富金诗雨净水器爱白一桐我们好好地

2014年或之前白玛诗歌选
鱼市守摊的女人笑得象曙光里一朵黑牡丹
仿佛她从未见识过人世间零碎的悲伤
她不过是动手收拾一堆鱼内脏
却动用操持一个大海的架势
同样是女人
可我没有一个颈间鼓着青筋的出海捕鱼的丈夫
网来湿哒哒的小镇的黄昏
和两个泥鳅一样利索地溜进屋门的儿子
我只能写诗
我正在一个临海小镇上趁秋风酿酒
对葡萄说了一连串好话
没有不可言说的痛楚
也不多欢愉。我的双亲也如此
这一天,有人在梦里跋涉,有人在爱中服刑
有人寻仇不遇,赏自己一耳光
这一天终究要消逝
它怎么会消逝?分明象刺扎进心窝子里
海滨小镇上闻诗人刘年去拉萨
我这个穿绿裙子的参照物出现在海滩上
是为了帮助刘年测出他的海拔高度
是为了暗示他缺氧时要学抒情的鲸鱼
张着大嘴呼吸。是提醒他虽然灵魂去了
天堂的菜市场,废旧的身体还会丢弃到
饲养野马和潮水的大地上
雨天小镇的石板路散发烂鱼虾的气味
下夜班的医院护士张素英站在天井旁发呆
诗人刘年正挥霍北京西路的大把阳光
明明没喝醉,却给街头每个姑娘授名白玛
此刻他走进西郊邮政局,把拉萨装在一首
诗里快递给我。海风拍打着我家的窗户
我从未请求过,却已有人替我执拗地爱
替我写出来,替我挨一顿幸福所致的疼
这都是天生的
我脸上的雀斑是天生的,坏脾气也是
我们这个小镇紧紧依偎着的大海是天生的
月光在海面上洒下的碎银子也是
寂寞的日子里,我想有一匹天生的
野马带我去天生的远方
如果爱情和诗歌是天生的,那么苦难也是
大地上透着悲凉的丰收之歌也是
思过前洗了把脸,更衣也不必,布衣裳
何来旧?本是在身上种了一分棉花田
思过不浪费墙壁——
在荒野上行走,低下头向大地思过
午夜坐在书桌前,不点灯,面对黑暗思过
在纸上写下“故乡”,面对这两个字思过
辜负了春天,面对一棵榆树思过
此刻面对诗歌这堵今生之承重墙思过
晕车晕船晕飞机,只要双脚离地,我就眩晕
只能骑自行车晃荡在这偏僻的小镇
近年发展到晕电梯,晕人群,晕爱情
人们常看见那抱着树缓缓倒地的,就是我
唉,索性说出难言之隐:我还晕那不容情的
时间劫持之手,还晕死神所驾的油漆未干的飞行器&
回故乡是为了治疗异地的眩晕症
我的背包里有良方:凝望墙根的
香椿树半晌,回忆被污染前的塘水片刻
赤脚踩在菜畦上。揉眼,掐大腿
相信碗口大的星星是真的
听啊,你听啊
妈妈声声唤我的乳名大美丫,不是在梦中
&&&&&&&&&&&&&&&
死亡就是一场盛宴后的逐一离席
是一艘不归的远洋轮分开岸上我和你
死亡就是紧攥的手心平摊在月光下
是好大一块乌云背着铅回老家
每当有人出生或死去,都要举行浩大的仪式
(我宁可相信都是为了庆祝)
敬天地、敬五谷,感谢赐予和回收
死亡就是看不见的我久久伏在你胸口如同
一只潜伏的母豹子让你隐隐生疼
死亡是撕不破的金属披风
死亡也是一个被生生咽下的名字
是比远方更远
比乳房更像祖国,比脐带更母亲
这些年,买过无数张车票,穿坏很多双鞋子
可是,我离故乡还这样遥远
这些年,在途中遇见许多脸庞像妈妈
可是,我依然如蒲公英的孩子一样飘啊飘啊
有时不是我在写诗
不是我,不是我,是故乡那个串走四方的说唱艺人
指挥我写。是从前的小河,从前的香椿树写的
是号令第一声鸡啼的清晨之神写的
是那个脸颊涂着爱情胭脂的女子写的
是赶往乡村集市的一只心事重重的山羊写的
午夜赤脚走在临海小镇石板路上的海妖
也许就是她写的。是久藏的痛楚和掩不住的欢欣
借我之手写的。是你明明爱我,却不说,故意让我写的
天冷,搓手跺脚都没用
只能写一首暖和的小诗安慰自己
想象三五个老朋友挤坐在这诗里
其中一个大力气的劈柴生起火
一个象棉桃一样不住地笑啊笑
一个南方口音的朋友讲了一个猎人故事
不管怎么说
这首诗让我不再冷,也驱走了孤独
我是诗人,在小镇
小镇是一条鱼,大海是它的鳃,我是一片鳞
渔人的婆娘也是,卖水果的汉子也是
贝雕厂下夜班的那群工人都是
镇医院分解生死的医生和护士也是
半夜上岸来的吹着哨子的海妖也计算在内
虽说小镇不需要镇长和诗人
可我们每个人都同样紧紧依附于它,譬如我
就是一枚图钉安插在小镇风湿痛的拐角处
因为有鱼虾,还有诗
我们小镇和相邻的胡家湾镇略显不同
冬日正午时
锁门,唤狗,去街心小公园晒太阳
顺便探视已然萎缩的自己的影子
两个穿着脏旧工装的人在一旁也想坐下
男的往石阶上铺张废报纸,女的衣服上有斑驳油漆
他们就着阳光并肩坐下,彼此手握手
仿佛在自家屋檐下,仿佛我只是熟识的近邻
阳光覆盖街心公园
真象一场大雪捂着俺老家的冬小麦啊
如果我愿意,无数事物触手可及——
乌云压群峰、船行碧海、大漠走驼铃
鲁西南那个生养我的村子和她老迈的喘息
一扯就生疼的城市的水泥筋骨与冰冷站台
你听,连我的海藻样长发也在低声呜咽
只因你不能让我触手可及
一首诗不再藏着尖叫多么好
一个人意外地输给了奔跑的时光,多么好
真的,一首诗没有尖叫和奔跑多么好
一个笨拙的人无能诉说幸福多么好
我牵着马儿低着头,要去乡下
我自江湖来,怕啥
大地上多少动静
此刻刀入鞘,我想他
有时候只想大哭一场
很久没有哭了,身体渐渐失去这个本能
如同很久没有开怀大笑
很久没有翻跟头、爬树、拔腿远行
这些年,只沉迷于对生活过度索取
有温饱,还不时想让灵魂舒坦舒坦
遇见爱情,想让它永驻;想长生不老
有一个洁净的早晨或一杯午夜之酒
还想有诗歌和音乐安抚我
愿意分享大片阳光却想把一个矜持的湖泊
据为己有。远方充满诱惑
我却夜夜对着天花板发呆
被索取和失落所困,有时候只想大哭一场
在城市里不能哭,会引发人群集体大放悲声
在故乡不能哭,会惊扰长眠地下的亲人
全世界的肩头都象树叶一样簌簌发抖
从前我是坚强的女战士
这一刻我是背着铅的乌云,是榆树啊烂了根
活着时,我把身体安放在你怀里,把灵魂安放在
一首诗的僻静处。
死后,我把身体交给一个孟浪的大海,灵魂托付给
有菟丝子和野葵花摇摆的迷人的黄昏。
咳!真是一个生于安乐、死于安乐的人啊。
雨天,写信给旧时女房东
探听一下门旁的芍药开花没有
以及,她的关节痛是否象她的
好脾气一样未曾发作过
我又换了男友
常想念她和她的猫,云云
信写到这里,潮湿发霉的房间
忽然散发出药酒的气味
在另一所小城,女房东正轻摇
泡着蝎子的酒瓶
步态明显慢了,走过那好大一丛新鲜
伤口般的芍药花
我的诗歌里
我的诗歌里有我自己的天空和领土
有寒夜里温暖的炉火
有为我拭去泪的手
有迷茫的远方和回不去的故乡
若细听,我的诗歌里有猎豹奔跑的喘息
有火车的满腹心事。有爱情带来的万里晴空
偶尔也能听见尖叫、哽咽和低泣
在绝望的时候,我的诗歌里有一座罗马城
等到白发苍苍,回头看,我的诗歌里
有一条光阴之河,有一个女人绚烂的一生
我多么爱他
在桥上,遇见爱过的那个人
他扶着眼镜仔细看我,象鉴别一件旧瓷器
我歪着脑袋慢慢回想起那些光影陆离的日子
此刻他和我保持一米的距离,落叶松和
刺槐的距离。他微微发福,明显老了
象收发室的老头,正端详一封查无此人的来信
我的软肋在何处,就不告诉你
在山川大漠的哪道褶皱里,就不告诉你
我把软肋装进密码箱上路
把软肋揉成团吞下
我带着软肋闯江湖,飞檐走壁,就不告诉你
想你的时候
想你的时候,我就抽刀断水,喝令一条河流倒退
我就藏起锋芒,野心全无。我就
在那屁股大小的临海小镇上炼丹,长生不老丹
我就变得沉静又危险,吹着口哨望望群峰高过了天
我写诗就是替一个羞涩的人热烈表白
也是替一个双腿有疾的人恣意奔跑
我写诗是替一个死去的诗人继续歌唱他的故乡
替一头狮子求偶,替金枪鱼向天空致意
有时,我写诗是为了把心里那只受困的
野兽放出来。是借爱情的名义浪迹春天
我写诗是感谢阳光抚摩万物也从未冷落我
黑夜里我写诗是倾诉一己忧伤,黎明时
我受命唱大地上生长、易逝的美和爱
短暂的欢愉
人间有无数短暂的欢愉
比如把美食呈给黄昏的橡木餐桌
比如去看放焰火
比如抛下江山,千金换谁一笑
不需细想,人间有无数短暂的欢愉
挽不住的梦、半晌忆童年
被施了爱情魔咒
掀起卧室墙上蔚蓝色的大海
人间真的有无数短暂的欢愉
比如大醉一场,比如活着
我有隐隐忧伤
就象从前一样
从前和你相守
忧伤盘旋我心
我有隐隐忧伤
就象雨夜一样
雨水浸湿花朵
仿佛刚刚哭过
我有隐隐忧伤
就象道路一样
道路常见分别
他乡未遇故知
我有隐隐忧伤
就象疾病一样
心病难寻良医
百草不能解忧
我有隐隐忧伤
就象从前一样
我们之间隔着一个大海,你看不见我的泪水了
你去追黑夜那狮子,你去拦潮水那惊马,我走了亲爱的
野百合也有春天
苦扁桃有春天
榆树和接骨草有春天
银簪子锈了又亮,未亡的人有春天
我生来是个哑巴,我有春天
清晨,车轱辘驶过泥泞路
我看见不说话的野百合也有春天
爱过糖果店的胖姑娘,爱过被英雄救起的美人
爱过天空孤独的鹰,以及墓碑上的一个名字
爱放弃和撒谎。除了牙齿以外,爱着五官
偷偷爱过沉实的保险柜;拿人不当一回事的大海
爱过梦里来访的驼背神仙,爱许下的愿
洗过手,洗过脚。在又细又凉的嗓子里,爱你
除了盲乐师,还要有九个诗人。
于是诸神开会,春天生下我。
也生下狮子和雨水中三座仓库的种子。
春天闪亮的河床上坐着荷马和上帝,
我多么愿意他们亲吻我这细小的
火焰的嗓子!
自省三日:我不是一个专情的人
爱恋的对象许多种
譬如,爱过一只大花朵的粗陶坛子数月
爱一个不得志的男人多年
爱过一辆自行车和狠心弃我的猫
爱一个过路女子的美貌和温软片刻
若一首诗被我爱上,行走江湖也不相忘
死亡将一位灵魂歌者带去远方,我依然爱上他
说起来令人羞涩:我爱过隔壁的半夜情话
和故友的三亩良田
爱一艘虚无的远洋轮、虚无的珠宝
爱薄雾中旅人看不清的背影
爱过一段言情故事里已然绝迹的男主角
虽然他从未对我侧脸一笑
源于自卑和弱小,爱一切高高在上的事物
山峰、树木,飞碟和鸟
出于畏惧不得不爱如死和时间那些比我强大的事物
想到有一天我将无力爱这爱那
请容我春风一样恣意地爱,多汁植物般饱满地活着
减肥失败,恋爱失败
一次去往沼泽地的旅行失败
烤面包、练倒立失败
画一只豹子来到北京的金山上失败
做白日梦失败
制止发达的泪腺失败
劝一个患了口渴症的人投河失败
这头叫做失败的野兽操纵我
我渐渐变温顺,象是自己的前任
象快要腐烂的水果信任无限春光
就在昨天,给一个孤僻的人发纸条失败
驱逐一只窥视我的蝎子失败
因为饱尝失败,惟有晒出我黄金蟒的纹身
爱你甚深,我只能唱首无词歌
好象潮水向大海唱出昼夜不停的依恋之歌
好象时光对我的催促之歌
我一个人在路上
偶尔唱到这首歌中的哽咽部分
或者阔别重逢的停顿时
当晚星如泪珠坠落青草地,四野沉静
我又想起你啊
这歌胜过大地上所有语言、所有的诗
在沙兰村的夜空&
妈妈生前说过,有颗暖暖的双鱼星&
如果找到它,抬头叫妈&
你会听见天大地大之中有声轻微的答应&
就象村边那条河叹了口气&
就象雨水滴落黍秫秸&
就象石磨刚转时&
外乡货郎的哨子离了村还会回来的
老屋和火红的石榴树不见了&
全村老少站在寒风中默默送行的葬礼不见了
大雪封住通住二疙庄集市的小路
三只命不由己的哭泣的山羊不见了
夹着青草味的炊烟不见了,祖母也就不见了
梁平王尚未西征,点亮乡村之夜的瞎子说书人不见了
那些演绎在山东大地一隅的
一个小村落的小人物的生死悲欢都不见了
我思念良久。
歌唱过无数。
黑夜、路途、拗不过的命。
不屑以泪水,
我盛装出行,
以如此决绝的方式跟你道别——
毁掉你熟视无睹的美。
诗人的分工
有人唱出祖国铺张的美,就有人诉说身体小面积的疼
有人杖剑走天涯就有人扶墙等红杏
有人坐在一首诗里千杯不醉,有人
被一个无刃的词迎头击垮
当他们成群结队去往不靠谱的远方,我正沿着
押韵的路线回老家
即使一个诗人翻译出去年乌鸦军团的密语
他也无能猜到拂晓与黑夜的接头暗号
有人迫切想赞美杨柳腰的女子,就有人立马唤来三月的春风
有人替一个故去的人活着
有人当不了皇帝却坐拥分行的城池无数
有人大度地说,你们尽管唱,我只聆听
有人独占整座深秋的原野还试图捂住一只寂寞鸣虫的嘴
有人写完一首诗如同英雄下了沙场
有人被一个句子施了美人计,再不愿抽身
有人沉溺于诉说爱情而我受命用汉语守护一座渐渐失忆的村子
冬天的菜市场
&&&&&&&&&&&&&&
我为难是因为同时爱着敦厚的南瓜与大白菜
还有高佻的、丰满的绿叶群众
海产家族和我们这些本地土著和睦相处
寄居蟹青睐我们风湿的胃而金枪鱼被一个
徒手的女人胜利收缴。还有牡蛎和
不相信眼泪的咸鱼。虾。比我更见识过大风大浪
如果懂鸟语,就能听见一只公鸡诵给一只黑山羊的打油诗
就能领教禽兽世界的生死哲学
倘若有一双眼睛从空中俯视冬天菜市场的众生——
那些眼神浑浊的人以及包装严实的重重心事
来自陆地和海洋的庄稼。分解、占有、消灭
在这忽明忽暗的菜市场一隅
我天生带有颜色和芳香,恰好是命运手里一道佳肴
从此我改名花儿,有人呼唤,即应声怒放
从此一年换一个家乡,蓬勃又明亮
时光啊风雨啊,去往宁夏的旅人,都记得花儿
我不收集泪水,我生而只散布美
我决定坐下来,和你好好谈谈大海&
我容貌未改&&十八般武艺只学会一招
你也不再象从前&&&&
面红齿白,动不动就心碎
你另外给我取名字:海女神,怎么和我般配?
我扭头离去,妄想那么多。哪里象
你的私藏、你的镇宅物
我讨厌我说话的腔调
我配制让人遗忘的秘方&&也是毒药
这个茫然的人不该指指点点&&说大海
说那头野兽、沉睡时比母亲更温柔
我,我,改不掉旧习
多想站在烈日下&&口无遮拦&&说大海
我要在人群里选出一个,在疲倦的面容里
选出一个——五官不必精致,身高
如一棵树未成年。不必挑剔,不必客气啦
他把爱人和钱包存放家里
他在雨天踱着步,象鼹鼠一样机灵
幸福从天而至,手打量着手
——一旦找到他,我们就去逛易初莲花
来一曲狐步舞吧
就来一个小旋风式的,生疏的
过去就在挪闪之间
比疯子要疯,比你的
宿敌要甜蜜白倍
倾听,信任,跳一点狐步舞
今夜属于你。还是先来一点热身舞吧
你的爱足以杀死
潮水退下的时候,你的爱
足以杀死一头驼背鲸
它死了谁来唱午夜迷路的歌?
你呀你,你的爱
如此众多,在节日里泛滥
世上最温柔的一头驼背鲸
有毒的乐音
我们逐一被麻醉,中了毒
失去继续活着的借口
谁带我来这里?谁用音乐把我
软禁在这一场假面舞会
亲爱的,我不说
变成毒蛇也不开口,也不
去慢慢接近另一条毒蛇,用吻
4.明天变成淑女
来一点可乐,一点小丝袜
让蜥蜴来教我,明天就要变淑女了
你看这四肢,习惯了爬行
看这脸,包容一切的眼睛
这暗自的窃喜,这副腔调
羚羊老师来教我,明天就要变淑女了
我是忧伤的那一个,声音带着哽咽
我是早早退场的一个,情爱学分的弱智儿
是内心的叛徒
在表白的瞬间变成哑巴
跛子是我表哥。扮作夜游神的
是心花怒放的你
等不及音乐结束就要退场
等不来幸福使者,我就要洗心革面,退场,卸妆
有时叫木拉拉花,有时叫小宝
乌有镇之恋(组诗)
&乌有镇之恋
有一个地方,叫乌有镇
让怀着爱情的人显得疯狂
让谦卑的人躬向地面
美好的乌有镇啊
如果我遇到爱情,如果我又变得谦卑
就去乌有镇
那里开满了宝石蓝的什么花
我必须制止哭泣,劝停战争
我必须使出美人计,说服美人不哭泣
嫉妒是我的本能,霸道是我的本能
还有什么不能?这不象那个温柔似水的我
这一个我好象病了
也不再唱关于丢了小扣子的忧伤的歌
&4.我一定是回了大海里
一路绕行啊,不骑马,不坐车,不去乡下
盘缠留着过冬吧,公鸡留着占卜吧
我备刀,浅笑,迷了魂
敲门无用,我一定是回了大海里
给陌生人写信
我心里藏着一吨被夜雨泡过的春天的种子
和三头鹿。我的声带自动传送小半个翻腾的大海和
碎玻璃状忧伤。我羞于向穿狐皮的邻居或枕边人开口
写信给陌生人是我长达一晌的隐秘的欢欣
偏头疼、梦中大片缱绻的水生植物、被祈祷词召来的
捕鸟人的黑披风、口琴、麻绳、性、冷冷一瞥
我轻手轻脚来此,象他们偷情的妻子,掩门,给陌生人写信
这些是我想要说的。和以往的冒失不同,是我免于自毁的温柔部分
不要欺负动物
不要欺负动物,不要糟蹋粮食
不要对锅台轻慢、不要对斧子不服
村里的老人就是这么说的
把地里稻草拉回家的一路上要心生满足
把土翻松留给冬小麦的一天里要怀有期许
不要站在太阳底下流泪,没有过不去的坎
不要忘记跟穷亲戚走动。不要玩火
天黑就睡,鸡叫二遍就提上鞋
不要亏待动物,不要躲避前生你见过的眼睛
我为啥写诗
如果我会烤红薯就不写诗了
如果有鸟儿那样生来傲慢的嗓子也不写了
如果有三亩地种烟叶,一条小河自门前过
一个名字在黄昏被我默默念着,就不写了
参军离家的那天,我爹昂首阔步挺神气
好象他的鸡窝里飞走一只花木兰
我在新兵连学了一身武艺
立正、卧倒、匍匐前进,打靶、投手榴弹
紧急集合与野外行军。架设战时的通讯线
做梦当了元帅。发誓不斩来使
十九岁,我还一枪没放,战争就结束了
她是温软的,她哭起来是一团不可救的火
后来她乘火车去了祖国的腹地
也许她仍藏在我的膝关节里,每到冬天就发作
人啊,为何欢乐如此短,痛苦却遥遥无期
我确信一段苦涩的爱情能借一口井复活
一棵树能依靠整夜不间断的祈祷辞复活
一匹良马能打着响鼻在纸上复活
眼熟的一道闪电从乡下来到城市的天空复活
因为大地上依然有太多的美、太多秘密
诗人和女祭祀同时选择了我,她们得以复活
海滨疗养院
记得那是盛夏的黄昏,我走过海滨疗养院门前
空气里含着半熟浆果的湿腥味和我后母的喋喋不休
她一惯说:到下个月,你们喝西北风去吧
我的身后跟着绿毛巨兽的影子。我十七岁,象只废轮胎
即使整个大海向我倾斜而来,我也和那颗缓缓滑落的孤儿星一样
扮作黑色潮水衣襟上带密码的胸针
我从不说出我拥有的。半山之上,白色海滨疗养院尖尖的日光
钉住我的秃头邻居。和带着风琴搬离的第九只公蜥蜴
我大喘气也跑不过兔子,没有一棵榆树活得长
扔到海里只会被一条神经质的鱼嘲笑
我被一亩三分薄地养着,只要太阳照到墙头草
就有我的份。生活狠狠给我一记耳光,也不哭出声
我想写一首锋利的诗
你一碰它,心就疼。就知道是我暗藏于某地
伺机报复。你读一遍它,就受了伤
就中了诗的高潮部分鹤顶红的毒
就记起我落荒而逃时说过,诗人报仇,十年不晚
红薯、萝卜、白菜和花生从菜场和超市赶来
我只认它们的籍贯。一双布鞋在旁边晾晒
却不是我在乡下穿过的那双
我站在阳台上,脚离地还老远
四季和我只是开窗闭窗的关系
有时候在阳台透透气,腰酸背疼
虽说脚下布置得象老家的晒谷场
却让人突然想扯着袖子蒙脸痛哭
致大地之我的歉意
大地,我没有东西献给你
树木、庄稼和野草都知恩图报而我没有
东西献给你却坦然将这身体的重量
依附于你。连同埋怨与悲伤的泪水
也交给你。我捧着阳光
额外想要一份爱情。我站得高却不能看得远
一定是因为黑夜卸下了我的翅膀
大地安排母亲养育我,纵容我索取
我写过一些汉字,也许它们为你增加了垃圾
我的嗓音不如一只鸟,也无能散发一株植物隐秘的香气
我来的时候任性地哭
死后还要麻烦你把我背回去
我不懂得安抚一缕柔弱的风却梦想攻占一座城池
我带刀疾行,私念里想去挥霍远方
母亲已逝,再没有写一封寒冬里的信给她
和故乡分别后,渐渐丢失了与命俱来的口音
秋深了,我的故乡大平原上,稻谷集体低下头,向大地行礼
我两手空空,只能低下头,小声说出我的歉意
致大地之给时间的赞美辞
如果有足够的胆量,我就继续
致辞给那些比我强大的事物
天空、大地,海和湖泊,一只外乡狮子和
一条驼背鲸。一道闪电和一双尽染丛林的季节之手
首先我要说出对时间的敬畏:时间能够让整座葡萄园
进入中年,让一个涩口的女人散发陈酿的香
时间向万物施以易容术,让一个孩子和一棵树长高
在紧皱的眉宇刻下属于一个父亲的愁
偶尔我低头向大地忏悔:偷偷说过上帝的坏话,还诅咒过时间
因为我的爱情迟来,比一辆失修又迷路的马车更慢
一旦它来临,天!时间跑得比兔崽子还快
时间遣死亡将人们至死不肯放手的东西收回
时间治愈爱情挟来的洪水的致命伤
坐视我好了伤疤忘了疼。我把天空与歌唱归于飞鸟
看作是时间的一手铺排。将我安插在大地上沉默写诗
也是时间的良苦用心。如同有黑夜就会生就十二个守夜人
众多细小的疼和隐秘的美
生就微物之神以及面朝大海却回不到故乡的九个盲诗人
致大地之我的感谢
感谢一缕暖阳,生怕怠慢了雨水和风
感谢三亩地里的口粮,被冷落的就更多了
天下每个种田人都长得像我的父亲母亲
除了他们,一定还有许多隐秘的事物值得感谢
吃饭靠天,要感谢节气。感谢守护种子生长的力量
感谢鲁西南一个小村庄,感谢老槐树和池塘,感谢
荒凉的冬天里唱响全村的公鸡。感谢看家狗和水牛
还要谢谢为我们御寒的屋檐、棉花和稻草
感谢赤脚医生和乡村说书人,感谢婚丧嫁娶那些古老的仪式
感谢安守的贫穷和苦,感谢自然生发的爱和喜悦
感谢道路携来梦想,星空降下爱情
感谢城市让我栖息而长河大漠与我邂逅
一首诗里藏着我的泪水和笑容,它能融化陌生
感谢这一切,让我学会感谢
&村里人说王石榴是浪货
我们村子不能少了俏模样的王石榴
男人死了半年光景,她就跟了小叔子过
媒婆给小叔子提了一门亲
那是邻村的闺女呐。王石榴默默嫁了本村的光棍汉
她象只母狗一样就近守着这个家
这个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荒凉又寂寞的小村子
死就是享福去了
村里有人死去,活着的人就会送上一句祝词
“享福去了,享福去了”,好象死是一件令人眼红的
差事。总算生活放过了他而继续为难活着的
我们。其实,不过是他由苫了稻草的老屋搬到
村外稻地去睡觉。他撇下的愁苦操劳
匀摊在我们没有尽头的日子里。这种奇怪的死亡图腾
覆盖了我的少年时光。叫我至死难以改变从前的认识
诗千行换不来稻谷两升
诗不能喂饱我们一家人,还有禽和畜
拎到集市不能换钱贴补日子
穷人不能指望一整夜守着诗过年
木匠、铁匠和屠户都看不上它
诗有何用?大地生下村庄和田野
万物带来一千种动静
大地沉默,大地是周到的老母亲
秘密地生下苦难和诗
孩子,上路前盘缠要带足啊
不用回头,回头看见
心扯得生疼
没有香气缠绕的时候,
我就借助房间深处那些中草药。
我从未迷失,不会再低声叫喊。
不会和它们为敌:生硬的。丰盈的
我在墙上画蝎子,写信给美丽女房东
对镜子呵气,哦,这鬼和鬼点子
这乖巧的与致命的,断的
你仍然牵挂着——怎么会疯?在甜蜜的春天里
微微地疯着。在乏味的春天里暗自聚众
学你的样子抄着手
学你的口吻漫骂,你变旧发黄的样子
学你的冷脸
有一天我终于患上慢性伤寒,病得象黄花,气息尚在
爹找来老医生。摸索我的命脉。找到恰当的穴
他怎么说?
他说那些脏的、尖锐的正在远离
那妖冶的一个附身,一路小跑,那失语的一个醒来
和阴历无关。可是我分明痛楚依然
审视那些烂漫的脸,还是痛,怀着伎俩和可测的心
&&&&&&&&&&&&&&&&&&&&&&&&
在火车上读殷龙龙诗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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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有人吃着泡面议论钓鱼岛
国事和果腹使用同一器官进行
有个中年男人在假寐(这个时代连睡眠也可以作假)
他下铺的兄弟沉迷于一册色情杂志
这一天北京站不让骑马,我只能检票上火车
假设真有一个人急于想知道我的下落
就写电子邮件吧
火车是一种夜游动物,属蛇。我蜷于它腋下
无聊了就数它的肋骨玩。旅人各怀心事
世界不甚太平,鼓楼大街的淡定显得多余
既然这本诗集中能建有多处突突冒烟的小型发电厂
或许我也可以加入一支远洋舰的编队
在蒙面人唐突的造访里,夜晚有些走形
有些吝啬:声音和面容被藏起
身份被藏起。小偷和电线杆、要帐鬼和负心郎
被夜晚包庇。这一切可疑、可挪动自如
另外一些属于寂静,只好
安排它们各怀心事,安排它们迅速入眠
在无人的小旅馆里,我却异常清醒
梦见噩梦。在黑暗里吞吃胡桃
在黑暗里一遍遍回忆穿墙术
一棵植物在角落注视身上的陈旧性伤害
一只手试图占有灯绳
你瞧,这已不像白天形迹诡异的我
夜晚总会有些夸张
让我一会像淑女,一会像带着蛇的杂耍艺人
我不擅长的事物
呼风唤雨、捕猎、飞
都是我不擅长的
让一个人流泪、回到前生、传心术
是我擅长的
在死亡来时,闭上眼,对记忆按下删除键
除此以外,对活着一事保持耐心
对土地要谦卑,享受诗歌和爱情
瞧,这些我擅长的,你们也都会
沙漏,沙漏
如果它能关住那些慢性子的妖娆的植物
我就留下。我就为你倾心跳踢踏
和小旋风舞。如果它能阻止长胡须的鱼群沿河
归去,如果那些回忆------呃,那些回忆
不再混合我的风湿疼。我就会忘记如同幼年时
洒落在起居室地板上的面包屑那样细碎的悲伤
我是布老虎的老板娘
我是小苏子的妈妈
我是三只萨摩耶犬的饲养员
在汉语的丛林深处
我是诗人半夜乔装成的母豹子
留下凌乱的、外省的踪迹
这么明媚的早晨不要浪费啊我去八廓街找人调情
镶金牙的多吉的老婆笑得空气乱颤康巴汉子多吉拉一点不脸红
卖虫草的小次仁什么也不懂
他仅有的要求是唱歌给我听
这么明媚的早晨一定不要虚度啊太阳底下,要么和我热烈跳舞,要么和我大胆调情
秋天有秋天的样子
一场夜雨后,马瘦人略愁。
该失去已失去,
该得到的还没来。
这是郊外栈道边的秋天,
而我老家的秋天要饱满得多,
我老家的秋天要厚实一些:
不太凉、忙。
乡下人的愁和城里人的愁不一样,
抱着头蹲在屋檐下的二叔的愁和一个
外域诗人的愁大不同。
我在语言的沼泽里迷了路,
离什么渐远?一只脚
滑入秋天。
一个人走向他不熟识的归途。
哎——带上那把鞘上雕着野兽的刀,带上难缠的
女人我,去投奔星宿客栈和冒失的一群亲戚
去点一炷香,说出一个愿望------哎!
带上从未见过天日的刀,带上碎银和会念咒的女人我
咿呀拉,远远离开舅舅的磨房和表哥的江湖
投奔星宿客栈------哎!投奔星宿客栈哎
我在此何为?孤独求败,孤芳自赏
值得仰望的事物太多:星空、树冠、飞鸟、河流
天上的、地上的逐一在列
我只有默默低下头,眼睛寻找心的位置
心里安放一个怀孕的乡村和一个难产的城市
尘埃之下的幢幢人影
而我总是停留在别人的家乡,等候一趟死亡列车
在时光的冷眼里总是轻敌,不见了对手
无数星球旋转而我夜夜缱绻于本地角落
赤手空拳。充其量是谁在俗世寄存的一小件
我不在,远方的美浪费着
白天洁净的阳光和无暇的云浪费着美
夜空羊群般的星星和忧伤的月亮浪费着美
雪山浪费着高贵美,湖泊浪费着深沉美
小客栈旁寂寞的白杨树浪费着旅人的爱情美
七月我不在,雨水打湿朝圣者的额头
八月我不在,野花象酒杯洒落一地
九月,掌管美的神打马而来
背着羊皮袋子施舍梦的神涉河而来
远方的美如醇酒流溢---人活着啊难免
遗憾:天地间太多美的动静而我不能一一目击
来我的梦里坐坐吧
不必寒暄,来了就落坐
我熟识的脸和口音
大房屋模糊的背景
和我说一会话,和我多说一会吧
别象上次,我还没说完,醒了
手头常携书两册
觉得日子难了,诸事不顺
就读一读诗集
诗能让世界变单纯
觉得某一日鸟语花香,所见皆瑞相
就读小说集
看看小说中那些小人物,生存得何其不易
你们玩吧。我睡了
你们在网上冲浪、游戏,守护虚拟的爱情
我就想去野外走走,象儿时
光脚到泥土上站一会,抬眼望见勺星和大熊星
然后象一头卸下武装的豪猪那样想睡就睡了
你们醉心于种种玩法。借助敌方、伙伴、酒精、枪
厨具、纸张、货币和金属
娴熟玩着杀人、偷菜、筑巢及生小孩游戏
热情如一片片簌簌发抖的树叶
我就想找到真实的自己,不问芳龄,带她上路
饿了,冷了,不分来由恋爱了,“哗”地笑了
不再与忧伤、疲倦和假想为伍
我就想看着自己象个不明发光体慢慢亮起来
小镇上路灯渐熄去风打着旋经过远方我的故乡还好吗。有个声音他说:歌唱,就是歌唱!
这话让我把脸埋进大裙摆中无声哭了。哦。忧伤小镇;哦,说出忧伤多叫人羞涩。
不好不坏的世上某个平常夜晚
诗歌和音乐陪伴左右
猫绻于膝前,雨声关在窗外
有时做点针线活。这情景
和一个富人的奢侈差不多
和我白发苍苍时一样
诗人该干哪一行
去动物园里当饲养员。或去做园林绿化的差事
要么去海上守灯塔?要么给一个自闭症患儿做保姆
跟一位安静和气的孤寡老者成邻居。养几株大大咧咧的花草
也可以开一爿小店铺:只在黄昏开门营业的面包店、只向温柔女人兜售的
布衣店、收费倾听来人诉说爱情故事的店(招牌还没想好)
我牵着马走了十几里,没有找到适合自己的职业
后悔不该做一个满腹心事的诗人,除了唱出悲伤,什么都不会
写这些无用的诗
这些诗不能喂饱一匹专食夜草的马
和一个眼神空洞的女人
这些诗不能替一个百无一用的书生御寒
也不能劝降我跟命运和解
这些诗甚至不能换来胭脂去讨好隔壁的狐狸精
还不如一块肉,调遣急行军的蚂蚁
这些诗不能传递万里河山之我的小小村落的疼
不能捂住草棵子里一只鸣虫的嘴
空旷的原野安排我独唱
我的珠宝店
在海滨小镇,第九道街转弯处
门帘掀起,我和我的珠宝店
静止在不一样的光线里
话语变得晦涩,和这些珠光宝气
咬牙切齿的我,一个老板娘
和这些陈年珠宝一样备受冷落
适值阴天,如果你走近
从海滨浴场徒步而来
看看我的珠宝店。当风声又起
大海唱起老掉牙的破情歌
听我一一数落。仿佛一段呓语
先不管夜晚会发生什么
夜晚会淹没我的珠宝店
我和你,各怀心事,像一对旧友
你有看不见的旅途而我
生就一双寒冷的眼,蓝宝石一般
先藏起那些精心盘算,也不管
这个夜晚到底会发生什么
玛瑙是我忠诚的随从
珊瑚是他们的异姓姐姐
红得象伤口,男人酒后的眼睛
在冬天一样给人温暖
谎言中的谎言,被玛瑙戳穿
它是坚硬的,性格与我相似
四处留下划痕而自身掩藏那些血迹
只有它能够装点一个节日
只有它留在贴身处,我的单人房间
被宠,被信任,身价如此低廉
然而代替所有的劝慰
整个黄昏被翡翠占有,飞鸟掠过的
邻居在磨刀,二小子经历失败的约会
我,珠宝店的忧郁的老板娘
整个黄昏心神不安。夏季到来之前
和这些翡翠肌肤相亲
离开小镇就带上一只翡翠吧
终日躺在我的手掌心,余温未尽
它可以避邪,在看不见的祈祷里
能够充当一句咒语
其实倍受怜爱,其实含着冤
乳名叫“玉”,我仔细端详
它有一千张脸却只有一面
呈现在你的眼前
如果你爱上我,就会爱上绿松石戒指
就会洞察所有的心事
“它从西藏来”,我几乎动心
“它会把黑夜一一照亮”,我接近失语
我不象你的影子,在小镇
你远行之前的短暂恋人
而且它是旧的,祖母时代的银饰
雕花的,忍受渴望
绿松石镶上我的冰凉手指
你如此粗心,我在暗处守候已久
声音带着哽咽,说到绿松石
它从未属于我,在无人时刻纵容我任性
我年老色衰,再去会晤珍珠
没有圆润的嗓音,没有晚礼服
等海水退潮,知更鸟不再迷路
爱情享用不尽,再去亲吻那些珍珠
整个夏天醉心揣度我的手相
小镇上有些人早衰
有些人被幸福纠缠
我的泪水如此众多,像珍珠
不发光但宁愿袒陈于你的面前
不必回想,不必说三道四
我低语,浅笑:除了拥有珍珠
我仍然一贫如洗。今夜属于你
暗自打量这无中生有的珠宝店
假如黑水晶也不能对你施以魔法
带上我吧,让珠宝店关灯打佯吧
发晶轻佻而黑水晶沉着应事
它见惯我的矜持:固执却不堪一击
它洞晓我的旧日恋爱
在海水涨潮时刻劝阻忧伤打湿眼睛
这么多牵挂,这么多细软
我只挑选黑水晶
你看呵:和午夜的肤色如此接近
它不说话,也不问出处
双鱼星座,也象我,来自东海上空
只有它庇护我,一千年独守一种沉默
无疑这是最后的温存。
第七日,算命人也不再光顾这
孤独的小镇
名叫乌云的小镇
烂鱼、青石板,喑哑的珠宝店
你来端详我消瘦的面容
你来拿走,那危险的午夜一点钟
还有白金胸针、尘封的银饰
丝质睡衣上海水的气息
你无法带走它的光芒:珠宝店
与我同属阴历,所有借口只为找回它自己
我又梦见你
一定有一驾旧马车载你来我的门口
一定有一颗大熊星冒充灯
一定有谁在黑沉沉的夜幕上写我的名字
让你老远就看见
你转瞬就来我身边!悄无声息在我身边
夜如荒野,百兽隐去
大地空无一物,只栖息着一蓬一蓬的梦
我伸手抹掉眼角泪滴,分明刚刚和你分离
我吃粗粮和绿叶蔬菜,额外要求净水
动静懂得择时机。不食窝边草
亲爱的别犯愁,娶我吧
我还可以吃得更少一点
相当于你养一只兔子的生活成本
一把小茴香、半棵花椰菜、粉丝、被泡发的蘑菇群
盐、植物油(产自菜籽、花生和芝麻)、无需凿木取的火
铁刀、木案板、瓷盘、塑料盆
一条遭谋杀的鱼,一头手无寸铁的猪,唉
高挽袖,举刀:看老娘我烹小鲜如治大国
每个人都孤独死去
在春天死去
在夏天死去
在秋天死去
在冬天死去
你选哪一季节
在鲜活的清晨死去
在慵懒的正午死去
在浓烈的黄昏死去
在沉静的夜晚死去
你选哪一时辰
在亲人的眼前死去
在敌人的枪下死去
在恋人的怀里死去
在诗人的故土死去
你选哪一场景
惟独这一回,不容我任性选择
尘埃之下,每个人都孤独死去
我的国度里只有温软事物:无暴力、尖锐、疼
我的国度里只有温软事物:所有属于老家的及向下降落的
人民分工有别:饲鸟、守夜、观星象、模仿江河湖海发声
有人炼金,有人去广场分发面包和爱情;只有七个诗人受命写诗
心地善良的女人,我会安排时光之马绕行,让她永远美貌如花
一个爱做梦的孩子,转眼就得到一座粉红屋顶的城堡
我的国度里没有分离,死亡不过是一场化装舞会
我的国度里只有温软事物:一切大地上自然生长的美和爱,那一切
灯火如豆,大雨洗亮远方我的村庄。
皱巴巴的,我的村庄。
我只想念它,地大物博我却狭隘地爱着它。
执意爱渐渐苍老的它。
象山羊爱着草场、象榆树爱着杨树。
除了它,哪个村子我都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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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于沙兰
弟弟也生于沙兰
沙地上流淌着清水
我们从小就鄙视黄金
童年被贮藏,闪着湿润的光
天堂饱经模仿,化装成村落的模样
沙兰教给我——
露水的呓语、小小慌张,青草的四季
葬礼。民间音乐。一次出走
怀旧和幻想,影子被日光钉在沙地上
有一个时刻与我无关。出生在乡村小医院
捉摸不透的亲戚
祁愿那么多,布满整个霜降
生就一双寒冷的眼。拥有一个节日
此番虚张声势而母亲她从未骄傲过
她这般打量:恰如一粒草籽
被风遗落在沙兰
第一次开口,干净的话语和额头
夜晚无处可逃&&马厩里布满阴影
而磨房里再也听不见叹息
瞎子说书人左右我的世界
草屋檐下,童年被打开
我的漆黑双目也像夜晚
身体像夜晚一样隐蔽
如果有一个出处被反复吟唱
你和我,如此脆弱
貌似神离,其实一再触痛
你听不见我说,泪眼迷离的沙兰
没有她哪会有我低声哭泣?
画下死神的小脸庞,没有她
如何学会爱,学会述说,时而沉默
我四处游走而她至今安睡在沙兰
我是那个扶棺的小小身影,六岁已经成熟
沙兰抚育我,带着体温和宽容
听着心跳,眼睛像一口幽深水井
小旋风也会爱抚我的胳膊
嗓音掺着金属,跳舞的小野兽
也曾听过瞬间的尖叫
从春分到芒种,怀念母亲
麦田知道我的心事&&蕁麻地也知道
沙兰给了这一切,摧毁又重来
给我金黄的梦想,像蜜蜂翅膀一样
他们又黑又瘦的影子庇护我
像一大朵含羞的花一样绽开
不是亲人又是什么?谁听到我
盐一样的往事被风数落
看我噙着泪,破坏那些忧伤
一些旧时光伏在窗台上
一些幸福被大雪覆盖
乡亲是安葬我的母亲的人
是抚摸我的倔强而乌黑长发的人
是我远行前,倚着土墙挥手的人
回忆沙兰,是让我泪水沾襟的乡亲呵
哪一片星空下,是我的沉睡的沙兰
我只能给予她措辞:丰收。幸福。人畜兴旺
我只能给她回忆&&以梦为马
回到久别的沙兰
总有一个温暖的出处&&从心脏开始
低声吐字:沙——兰——
一首歌里最美的音符
四野漂泊我依然感恩无数啊
有亲人安息的地方才是家
有一种声音歌唱爱情,有一种
&&声音诉说忧伤
有一千只嗓子沉缅于往事
只有我的嗓子在吟唱沙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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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11.11日& 2003年《诗刊》
替一个人说出内心的疼痛,拉萨河
替一幅挂毯找到乡下的家
因为爱情,我在河边哭了这么久
九月也不是感伤的季节
因为爱,因为遗失的定情指环
冰凉的水中,看见一只低飞的鹰
仅仅记得一个疲倦的下午
一些经幡&&行人说着吉利话
因为爱情,我从小镇来到西藏
听听拉萨河究竟告诉我什么
这些蛇麻草的亲戚,面孔潮红
熏死人的气味
满室都是你从前的影子
这么多衰老的白花
告知我:出生的地方行将毁灭
野兽的吻无所不在
药罐上手绘的妖精
你的香气已经让我知足了
仇恨的人,梦中遭我杀害千次
(我是檀木森林的长女
子夜时分,我的唾液先于露水
打湿你们疲惫的脚踝)
我是向日葵的敌人
芍药的小姨妈
我飞跑,西风是我愚笨的坐骑
我用牙齿撕开雾的布
用汉语写下昨天的情诗
让褐色血和汁液流光吧
我将莅临,用勒索和拯救
接近这些早产的生灵
把蟾蜍的祝福涂满四肢
仰起你的脸
让我细辨沙滩或者湖水上
哪一个是我短命的友邻
——1993年《人民文学》
这是叙述中寻常的傍晚时
寒冷并无敌意。这是叙述中
无路绕行的低潮部分——
我沿着河滩慢跑。水鸟站在苇梢默默凝视河心岛
枯枝举向半空
而远处的神情、腔调、事端,一无所知
这也是叙述中被遗漏的易逝时刻——
天向晚,待群星疏朗
我正埋头独饮。寂静如潮水拍打落地灯
孩子刚刚入睡,眼睑上跃动着睫毛那些冬青丛般的投影
春风它吻上我的脸
我是易碎品。
是翠绿色软体动物。
春风它来不及,来不及吻上我的脸,
它心里冷。
怀着秘密敌意和巨大的时钟国王,
见证我善变、浪费长达七日的美。
如果春风它不计前嫌,暗地里吻上我的脸。
和江非说说策兰
我染上眼疾,腿脚不太灵便,象一艘远洋轮停泊在二手市场漂来的
旧沙发里。
就这么打发时间:饲鸟、画一头狮子远眺自行车、借黑咖啡吞咽一把盐焗杏仁
他偶尔来探望,面露不屑。不必细打听,此时他就坐在推杯换盏的我们中间
鲸鱼航海,神的国度里鹰在秘密演习。
我生来卑微、一无所长,只有受伤后自愈的天赋。
新年计划书摘要
养一大群动物:猎豹、瞪羚羊、白马、枣红马、狗和兔子
还要养鱼:鲸鱼、提灯鱼、猩红色的无名氏鱼、老家草鱼
要栽树,种花,点石成金,把金子深埋,时光只用以挥霍
温习穿墙术。念一句咒语,就由吾乡抵异乡
神啊,我身无一物,不美,易折,从未有妄想。
请您赐我一个大海吧。
一定有春风唤醒我
一定有春风唤醒我
一定有道路迷惑我
一定有春风安排我与无数个它们遇见
趁机赠我绿眉眼和脂粉气息
一定有春风暗中怂恿我的好和坏
令我沮丧于正得意时
一定有春风唤醒我,一定有谁
散布诗样闲话
有一天啊陌生人,你被破旧长途汽车扔在这相公镇
拉稻草的老汉也许是我二叔,忙着赶集的妇女也许
是隔墙邻居。园上的秋菜盼来最早一场霜
平原之上,村庄连着村庄
沙地产花生和红薯,水田收稻麦
还有一些东西你看不见:苦难、善良、民间传说、红白喜事
有时候站在这里,我会默默淌下泪水
你不知道啊陌生人
相公镇虽然没啥好说的
但它养育了庄稼、牛羊、树、一个叫白玛的诗人
远方的上方
那里有最蓝的蓝和最亮的喜悦& 以及
低下头时& 忍了又忍的泪水
因为浪费春天,我被软禁于整座花园
因为闯入道路,被软禁于风景
大房屋软禁恋家的钉子
水软禁沉默的鱼
有一刻啊遇到你,我被软禁于爱情
缱绻的水藻跳着舞,被疼痛软禁
冬季不需要操持土豆田里的活儿,它们显得黯然
该养大的孩子们都大了,这双手雨天当伞晴作荫
如今皱巴巴,掌纹间藏着细小喜悦
看老年斑点缀手背上,就象蝴蝶造访一座寂静的村庄
我来自远方&
经常在梦里回故乡:布满热带雨林和藤蔓的地方
清晨我开宝石蓝的花,夜间变透明。疾行时是一阵异香的风
除了歌声没有时间阴影下的动静,除了死亡没有人类的孤独
我经常在梦里佩刀,卸马,仿佛从未有过悲伤,抖落风尘回故乡
夜色太重,来不及打量这途经站
窗外有寒气,旅人低声道别
未到过格尔木,只熟知它的名字
没有人吩咐一句:凉,添衣
自己将羊毛披肩裹紧
“格尔木到了”,埋头自言自语
真想养一只狮子或母猎豹!
为此积虑于心。
牵着它走在人群里多风光,
人们不明真相:
“看,美女和野兽!”
我牵着它去北京,看夕照漫上紫禁城。
还要坐火车去拉萨。还要回一趟乡下的家。
日子缓慢流逝,
一笑泯了恩仇。
不过想养一只狮子或母猎豹在我的三尺居室,
挪、腾、坐、卧,细细端详那个分割地盘的小伙计
我唤“嗨,宝贝”,也可以是“大狸猫”,
也可以是兜售围脖的新掌柜。
吃甜点时盯着它,
飞快地穿好内衣之后盯着它,
误伤到拇指盯着它,
邮差透过门上暗孔盯着它,
不必亲临非洲,我有它。
不必写信给年老的族长,在措辞上结巴。
不必结绳计日。
养一只狮子或母猎豹在我灰色的、冷清的记忆长廊里。
它不来找我
我还不够美好,不够明亮。诗它不来找我
我对人生持怀疑,活得象田鼠一样警惕。诗它不来找我
我对死亡有畏惧。诗它不来找我
我想唱出的,早有四季万物抢先唱出。诗它不来找我
小声说出细碎的疼&&
水草之乡的缱绻
小声喊出你的名字&&
隔夜的泪痕正消失
如果长翅膀的马车把我带去你身边
笑容和朝阳一起舒展
而篱笆守住花园的心事,知更鸟回了家
如果慈爱的阿塔舅舅能够耐心倾听
我就说说恋爱的美妙与烦恼
如果树上的松鼠不来偷听,我就不会脸红
我就说说夜晚那些琐碎的事情
在蒙面人唐突的造访里,夜晚有些走形
有些吝啬:声音和面容被藏起
身份被藏起。小偷和电线杆、要帐鬼和负心郎
被夜晚包庇。这一切可疑、可挪动自如
另外一些属于寂静,只好
安排它们各怀心事,安排它们迅速入眠
在无人的小旅馆里,我却异常清醒
梦见噩梦。在黑暗里吞吃胡桃
在黑暗里一遍遍回忆穿墙术
一棵植物在角落注视身上的陈旧性伤害
一只手试图占有灯绳
你瞧,这已不像白天形迹诡异的我
夜晚总会有些夸张
让我一会像淑女,一会像带着蛇的杂耍艺人
如果白玛措姆家的小羊羔认出主人来
那个贪玩的姑娘跑哪去了。
如果老鹰不稀罕赞美,唱那些歌有什么用
刀睡在脏极了的长靴怀里,呼唤有什么用
马蹄亲吻格桑花&& 哥哥呵
白玛措姆整夜未眠有什么用
她吐舌头,飞快地收回
她的双腿被闲置,金枪鱼在海面上练口语
这一页翻到走失的芭芭拉,迷人的金发含着光泽
这一页翻到风雨之夜,一个印地安小孩趴下,又坐起
她做鬼脸,羞涩不易觉察
她偶尔冒充我,而我胜任小小预言家
这一页翻到魔杖失灵&&&&战争变得暧昧
这一页终于翻到守夜人的颓废爱情,我的眼发直
心里万分酸楚。
这是我一个人的莲花。只好把她藏在袖子里
只好把她含在嘴里疼
她在如下时辰露面——
新婚夜。落榜时。腊八。初醒
黑衣侠越户。采药的奴才翻过西山
姑娘我中了爱情的魔咒
财主被银两劫持逃亡
这是我一个人的莲花。我至死也不肯交出的许诺
是我的坏牙和命根子,是我身体里正在密谋的同伙
她在如下场合露面——
帝王冢。已婚男人梦想的后宫。镜里
天空。大海上。渔夫的卑微心愿。将士的凯旋梦中
马蹄溅落阳关道。天使跑丢了鞋子,匆匆路过小村庄
万物沉睡,喜悦从天而降,光线纷纷被惊扰
草垛上该挂霜了,豆荚正恣意享受阳光。该栽蒜了,白菜就留在最后的秋日吧
我的狗,黑子,它的单纯的泪水:和我告别时;二叔说过水牛也有眼泪,我的黑子
它有埋怨的泪水。老房子失修,石臼还在舂米,歪脖榆树愈加显得老迈
二叔抽旱烟叶,还迷信,他说因为喝了那口甜井水,我才自小模样儿俊的
我一去不回头。象星星一样敏感
我有好嗓子,依然有清澈的眼眸
脚下拖泥带水,手心写着村庄的名字
从春分到霜降,历数闲置的爱情与节气
不是书本,是乡间葬礼,教我认识死亡;也不是民间音乐,是吹鼓班子,使死亡
抹上苍凉。母亲过早教我识字,爱抚我的饱满额头。她从未对这片贫穷的土地说过什么
她是乡村教师,她死了。在我含着露水的六岁年纪。
不是书本,是四季分明的庄稼地,是溪流、池塘,老实巴交的乡亲,教会我爱
也不是书本,是玉米穗和南瓜秧,是裹着泥土的花生、红薯,是稻田里那一地黄金
教会我的自然课;而会唱歌的山羊,会说话的牛的眼睛,让太阳和笑容每天升起在脸庞上
我写过矫情的和虚妄的词
我被刀子割破手,血滴在白纸上
因为行走不止,脸上染了风霜
因为风寒和怀乡病,转身时才会泪流满面
农闲其实不闲:杀猪的架好锅和柴火;算命人下了土炕;媒婆踩坏谁家门槛
公鸡们组成清早的唱诗班。多出来一窝猪崽,活计怎能不加重?
毛驴也许怀着私念:不再拉磨,改去耕田?它不说,暗自怀着策反
如何分得清晒谷场上的麻雀和土豆?一色的灰,一样的小小褐色眼睛
把无所事事的人赶到集市上——扯两丈花布,今冬换新袄
把多嘴多舌的送去接近瞎子说书人,指使他听杨家将,看他昏昏然去了沙场
我黑发,老模样,口音未改
没有马,梦里回过无数次故乡
未曾拥有王子的爱情,以及海盗船上那一袋子金币
仍有萝卜一样生脆的乳名,有完好的胎记
有空就写一封信给秀婶婶,劝她再嫁吧,被村里人称呼三年的“寡妇”了。她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很美;告诉她不要偷偷哭了,找个象死去的长根叔一样憨厚的男人嫁了吧。
二姥娘的风湿不知怎样了?我小时被芦苇扎伤脚,伏在她的背上。她裹小脚,我怕自己掉下来。我的次堂哥有一个参军的梦,他说要当就当飞行员------咦!如今他该娶了媳妇,他把自己和高粱一道种在地里头。母亲的坟上也许草长了,每到夜色来临,我在远方天空下愿她安睡。
时光养育我,回忆催人柔软
谁在低声呼唤我?谁让我回眸
漆黑的午夜谁安抚梦
谁寄信来,嘱咐路远天寒常添衣
把我放养在水塘里我就是鱼儿,爬上树我是一只自由的鸟。河里的青蛙们能辨认出我的脚步声,清晨摇摇摆摆的鸭群常有一个扎辫儿的小首领。家里的一只母羊为什么哭?它的两个孩子被牵去集市上。
蚂蚱和割草的孩子相安无事,麻雀肆意停留,西邻有只凶狠的鹅,隔着裤子拧我的小腿。我病了几天,好了,家里那只清晨唱歌的公鸡不见了。问祖母,祖母说,傻孩子,你碗里吃的就是。
乡村孩子怎么会孤单?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天上飞的都是玩伴。不管日子有多难,它们都能活着,风也就把这些孩子们拉扯大啦
给我一个国度,还藏着一个小村庄
给我挥霍不尽的爱情,依旧有伤感的泪水
死亡告诉每一个人:咱们回家了
每个生命都有家
春耕秋收,红白喜事,庄户人一年忙到头。墙根下晒太阳的老人们有一天突然少了一个,全村老少都知道,他不过是住到村外的田野里去了。在拔节的麦苗或泛黄的稻穗身下的土里,他终于不再挂念那些俗世的愁。
家家都少不了张罗喜事,儿子娶新媳,闺女嫁去外乡,一个个小娃儿跟南瓜一样滚落在地。老屋下怎么转眼有了白发爹娘?张二狗的娘临死不肯闭上眼,儿子说,娘你合上眼,娘你放宽心走吧------女人们扭头抹着泪,想起二狗的爹去山里拉石头,两年没音信了
我飞石击鸟,摘叶伤人,因一行诗自弃
因为一束爱情扰乱了季节
查看日历和掌纹,找到我的出处
我和黄金有一个相仿的出处
邮差很少来村里,不如挑担子的货郎来得勤。外头是啥样?跟俺们没瓜葛。乡村集市上应有尽有。
邮差一旦来村里,就让人犯了愁:当兵的儿子给家里来信了,或者外省的亲戚头回有联系。可信上说的什么,只有乡村小学的教书先生知道。
从降生那天起,我就开始学词语。比如,“善良”就写在我所看见的每一张脸上;“欢喜”由笑容渗透;“死亡”从不被说出,是村庄的隐私。“仁义”、“厚道”是村里那些一辈子不识字的老人们口授的词。
村里的婶子大娘们常夸我:结实得象地瓜一样。如果妈妈听见了,她会笑得像田野里最美的那朵花啊。
2007年《人民文学&》
在我的手腕处,积年居住着香水、不明来历的护身符
目击我的隐忍、明亮,某一日曾想在你怀里失声哭
在我的眉心,积年居住着香水
我受它指使,偶尔美貌如花,偶尔装哑巴
在回眸时,趁无人可追忆,趁长袖善舞
它几乎是过去时。我策马渐行渐远,不象在古代
我藏起香水和碎银,我抱拳、拱手,冒充你的新欢
还是难逃暗箭和爱情------我有香水可解毒,不足以致命
在我的温柔的穴道,积年居住着香水
在我杀人如麻的剧情中,一个胸怀理想的人未曾出现
毒,慢饮 
多年前,有个神在天边捻羊毛
有个神分发橘色安眠药。
而我的神已经远行
已经眉目黯然,伙同外村的二流子
去应付那无碍的虚晃一剑
我只能趁梨花开放的吉日道别。
一旦梨花又开
那艳俗的毒拿来慢慢饮
(《特区文学》)
我们为什么相爱
两只小小鸣虫为什么相爱?也许它们活不过冬天。
两朵乌云背着麻袋抢劫铅工厂,它们为什么相爱?
屋檐下的家雀子为什么相爱?
一个模样丑,一个没有才华。
既然不能手牵着手,
河东的村庄为什么看上河西的村庄?
时光是多么凶狠的家长,
今年南飞的大雁为什么情衷去年迷失的那个伙伴?
既然我们骄傲的衣襟上,都将别上一枚死亡的勋章,
人生处处地雷阵,我们为什么相爱?
“爱能取暖,死去以后我怕冷。”
在憧憧人影里找不到你,我化身流星投向漆黑大地。
我们不说忧伤
我们相对而坐,欲言又止
说说弹指间那些明亮的日子
说说别人的爱
别人的欢愉
我的视线变暖,目光不再游离
仿佛守着庄稼地
说说天气也好,我们就是不说忧伤
也许春天的候鸟会带走我
也许旅途把我埋没
还有清凉的歌声、浅浅笑意
还有未寄的长信
说说要添寒衣,说说晚餐的话题
我们约好不说忧伤。
不屑哭泣的暗夜之花。
由天空的嗓子内缓缓升起,
每当海浪轻叩小旅馆的苍白窗棂,
回忆引来细碎风声,
此刻我是那,
通体透明的黄金花、行色诡秘的大丽花,
裙裾飘飘,佩饰叮当响。
不出意外我是那,
举目无亲的外乡之花、是闪电投向大地的冷冷一瞥。
是一段挫败的旧日言情。
天堂亮光光的
雷的女儿、穿丝袜的闪电的女儿
把她变成游戏场
变成地主的梦,落魄书生的梦
如果不汗颜,就叫她天堂吧
新婚的人让她成为奢求物
厌世的人取来麻醉品:这零碎的难言之事
我是酒鬼,我的天堂忽然不见了
我是霸道的海王星,瞧天堂就在我的手心上
突然想扑向一个怀抱恸哭一场——一个卑微的小人儿只想扑向
一个怀抱恸哭一场
让马群停止奔跑 这一刻所有的湖泊均匀呼吸
让她逐渐沉睡 让木拉拉花暂时放下那些琐碎的问候吧
我是异乡人白玛措木
我的大裙摆迎风也不曾展开
去年的土豆田听过我刀锋裂帛的歌声
矮灌木丛分明不认识我:流浪的白玛措木
乡村占卜人无计可施,他怎么能知道我的去向?
有时醉着,有时跳起碎步舞,影踪不定
此时正脱帽躬身,向一棵树说“早安”
我是自由的异乡人白玛措木啊
要眼睛和嘴巴有何用?身体比一粒尘土还要轻
多余的约定、多余的性别、多余的手和脚
前世爱过你,今生爱着这个不够美好的世界
海盗船上的一袋子金币也不要了,只想有一个怀抱恸哭一场
嘘让她渐行渐远——回来与否已不重要
去万里星空。
——豆瓣网
我唱,你听
大地上太多动静:涨潮、起风、一棵伸懒腰的树
几线拖着长腔的虫鸣-----世间充满声音
我只唱给你听,低声唱给你听
独享这喜悦
歌唱万物如初生,也唱死亡
唱陈旧而温暖的乡村,还在的、已远离的亲人
唱我因何落泪
我的嗓子柔弱又执着,轻轻唱疼痛
轻轻唱出对你的爱情
世间充满声音
你能不能一刹那分辨出我的声音啊
那是故乡在呼唤
一下午和自己面对面坐着,空气里没有影子在飞行
我有另外一个名字,却不叫做孤独,有时候
走在路上,回头,看见另一个清如水的我
那是故乡在呼唤。那是故乡用土话嘱咐
除非死去,每棵树木不会离开故乡
除非新生,每粒草籽也不会
老房子甘心毁于老家的一场风雨
土地尽职尽责,逝去的亲人守着村庄长眠
从什么时候?一个人被时光禁锢,被道路驱逐
我的身体无疾,却时常觉得疼,时常被记忆的
碎石击中。即使全世界的阳光忽然照在我一个人身上
那也是故乡在呼唤。不可能是别的,只能是故乡在呼唤
我想写一首这样的诗
一个人读着它时:微笑了,或者
眼睛忽然潮湿;一个人身未行,可他
正沿着诗里一条乡村小路回老家
一个人被中年附体,一首诗治愈他思想的风湿
也许,爱情的闪电从未被我的手抓住
可是一首诗里贮藏了白菜一样丰足的爱情
一首诗能唤醒一株冬眠的大丽花
一首诗能掀起卧室墙上蔚蓝色的大海
一首诗让一个姑娘变得更美,哦,无暇的美
你我到暮年,读这首诗,忍不住低泣
哎呀,我太想写一首这样的诗
寄给父亲的七段
我早已懂得择日落土
眉眼和你相仿&&
傲慢的神态出自于你
世上很多事,你尚未叙说
摇身变为父亲,你的慌张多么肤浅
你像一头熊教一只鸭子学步
像一只鸭子教一只百灵鸟学口语
我年满周岁&& 满腹心机
一次次故意摔倒,还装聋作哑。你是我父亲
三岁我是张狂的喇叭花&&
五岁我是红杏要出墙
六岁我浑身带着刺&&
一直到九岁
幸得你的恩宠、庇护,隐瞒这世界的阴影部分
你是我父亲,我亲近和敌对的他人
十四岁,我分外乖张
学你的口吻说大道理,还迷上外星人和飞碟
学你的样子在人群中良久缄默
四肢修长、肤色黝黑,成长得多么容易!
我十九,爱上诗歌,连同一个背运的浪子
父亲说:你这败类……
语气里透着亲切。你是我的什么?
给我绵绵不尽的爱
如今我的面容染上风霜
双眸依然清澈如昔。可我不能再脆声唤你
在沿途的笑容和尘埃里
嗓子已经嘶哑。不能再脆声唤你
父亲。我看见朝阳跃出海面
看见一阵风安抚灌木丛。看见离家的小兽回首顾望
露珠依偎着青草。马厩里点起灯
含着泪水我看见世上的美和善------躬谢你,父亲
停电的雨夜,不能网上聊天、偷菜、玩魔兽
只能趴在烛光下给你写信
这封信不便借由电子邮箱寄给你
我计划饲养一匹宜夜奔的快马
小区毫无征兆停电了,迟归的人尚未认清
身边浮游的脸。我伏在纸上写信,这是
星辰间散布的小秘密
是一个人穿越时空隧道前,留下野兽般凌乱的踪迹
我不歌唱是因为冬天
冬天来了,鸟兽噤声,我不歌唱。
天地间开始又一场清算:一年的收成与丧失。
北风巡视,点名,决定把谁永远带走。
一年了,无数人只守着几丝忧伤,我不歌唱。
我不歌唱是因为村庄需要沉睡,
城市缺少反省。火车必须由黑夜的腹部剥离,
远走他乡的人只能低下头思念,
连狮子和土拨鼠都安静了,我不歌唱。
我不歌唱是因为喜悦要生长而悲伤等待埋藏,
诗歌和爱情这对孪生儿探亲去了天上。
有双大手早已铺排好这一切——而我只是万物之一物,
和草木没啥两样,该怒放时怒放,该沉默时我不歌唱。
我想给枣红马一个草原上背风处的家
自不量力想给鲸鱼一个家
给小刺猬在故乡的灶房安个家
一朵被北风追赶的云经过窗台,给它一个家
一定要给每只流浪狗一个家,给流浪猫一个家
还要挨个抚摩那些小可爱
此时我正在双鱼星上抽烟,给你打电话
我正在这儿把一条狗养大,给你写一本厚厚的饲狗日记
我正在写一首诗,养活三条冬眠其中的蜥蜴
我打算去修理一座残年水库
我会弄来一碗干净的水
里面放上两条银色的小鱼,像眼睛一样
在水底游来游去。泪水
象两条早已被阉割的鱼,从眼睛里流出
我来到双鱼星已经好多年,我在这儿除了抽烟
养狗,玩蜥蜴,还养着眼里两条忧伤的小鱼
给女友萨真
你在十月出海,正月翻船
如今冬青树也渴了
我仍然执迷不悟
和少数女人结下冤仇
我多么爱你粉红的脸
我们面对面小口品茶
许下诺言,始终互不戳穿
我是覆手为雨的女子
你是我疲软的手臂上
&& 一道淤血斑斑的伤痕
在紧锁的房门以外
在夏天深处
我数着钟声开始祈祷
萨真。回来。萨真
&&&&&&&&&&&&
1991年石家庄27军
还有一只温暖的大手细细
抚过我的脊背
有一支明朗的歌,含泪的歌
大雁返乡的季节而我依然远离北方
午夜有风,沙哑的嗓子
有一句许诺、受了伤的心情
一些话藏于夜里
我在北方静静长大
缺少雷电的夏天
黄昏识字,清早杀鱼
长时间我不开口,北方教会我
勇敢,不流泪也不喊痛
1993年上海
一个下午安静的时光
我有一个下午安静的时光独自游荡在明晃晃的小镇上。
一头脚步柔软的豹子经过寂寞小镇古老的下午时光。
邮局门后写信的独臂外乡人他不在了,只有影子吊在
空空的一个下午之安静时光。
偶尔我回忆起片刻沉醉的日子里细致的痛楚,
哦,我心里分明藏着一个大海和众多微物之神。
2011年,秋
没有一个庄稼人捎信来,我知道水稻和棉花
成熟了。没有一棵树告诉我它的心事
我知道它成熟了。没有一只金黄的老虎
趁我熟睡悄然探望,我知道它成熟了
那么亲爱的你,没有一缕秋风透露我的消息
你会不会知道,我好象荒野中一颗饱满的坚果成熟了
我是黑夜第七子,受命追随美——
长空外晕眩的美和马蹄下零星的美,
令歌者嗓子颤抖的生疼的美,
小小村落里厚实的美。大地上所有母亲的美,
万物沉睡,黑夜温柔的耳语美,
透过爱情和诗歌啊,看见的那些沉沦之美
来,怀着春天最大的野心跳舞
和不可捉摸的死亡的气息
和婚礼上危险的房客
和你,和塌鼻子的我,和酗酒的冤家
来!来跳舞
我爬墙,飞跑,约会海妖
我目中无人,把友情抛下,去约会海妖
她的蜡制的蜂鸟的嘴,模仿花椰菜的笑
风暴中心的甜蜜气息。她令我陶醉,这颗少年心!
即使绿袍子的厨娘的管束
即使镇长家长虎牙的次女
(我小喘,停下,对大海说点什么
对大海说点什么?说说沉沦、妄想、我的她?)
细碎的话语和脚步,听呵
无法偷窥的海上私情,听呵
如果潮水温柔地退下,光阴不值一个钱
如果该沉睡的渔人他醒了,他惊觉这一切
我的海妖,用猩红的嘴儿唱无词之歌
她走过拦海大堤,比午夜的水鸟更冷静
轻声说出我的眷恋。越来
&&& 越近的疼痛
那些锋利的光,海上的舞蹈
轻声说出晕眩的记忆
(我又回来了。连长
一起唱吧“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当岁月的手,当风霜,隔开这一切
当怀念、牵引,回首顾望
我至今记得那些四季的旋律
歌声以外的精神,流水的兵的合唱
我至今记得晴朗天空下山谷的回声
四野漂泊我记得那些不朽的音乐
好诗的标准
每一行,都象从村子周围的田野里长出来的
带着青草味、粪味、汗水味,象池塘里的水一样清
象三月的灌溉渠一样畅流。任意一缕风都可以朗诵它
用乡亲们都听得懂的土话嘲笑它。我的不识字的老祖母也
愿意听闲人念一遍它。趁田里忙于耕种的水牛歇脚的工夫
读一遍给水牛听,它不会厌烦得扭过头去
光棍多年的墩子叔娶了媳妇,他喜不自禁,站在高高的条凳上
大声说:俺要给老少爷们背一首诗------
——你想想,假如我是由村庄拉扯大的那个没出息的诗人
我怎能忍住一次次幸福的泪水?
2009-2《诗刊》
她不比我知道的多
写一封信给她,也无济于事
她过早绝望:因为我的消瘦、自毁
我爱她,带给她坏消息
我想象她以手拭泪。我们不满足
这些是你见惯的,是命。亲爱的
流浪,流浪
我到了她的年纪
她却长成少妇的模样
零花钱、超短裙、性事
她一样不少。还每天绻在窗台上
午睡。到了她的年纪
我揣着钥匙流浪,不回头也不问将来
我,我,一旦化了妆
看起来和她相仿
大漠长河我
我有小脾气、情欲、杀鱼的本事
我被拔掉虫牙、被亲戚送去外科医生房间里
有一个流氓,是我的哥们;有一爿肉铺
我时常出出进进。渴了就喝非纯净水
有一些小心眼啊,我偏不示人
有一些陈年往事,不小心翻了天
我有失修的老钟表。我有花言巧语的瘸子表哥
我有骗来的碎银子,藏在哪里,说出来吓人一跳
我的狗和格日勒的狗打架
它是它主人的命根子&&
比谁都霸道
格日勒大手大脚&&
用唱歌一样的嗓子骂
“没用的东西!嗤------”她还要收拾
夕阳下的家什。谁能加深一个寡妇的怨气
我叫她,格日勒姨妈。我唤狗——啊呀!
那秃脑门的、占领阵地的大力士
如果恰好有琴声,那么我会突然哽咽
远方的人给我爱情&&&
以及适度的伤害
场景往往如此短促&&&
仿佛我的狗正埋头打架
而心里的话又说不出。我叫,亲爱的格日勒姨妈
时光停止不前。爱恨只是弹指间啊
我想,上帝那个老头儿喝醉了酒
就会答应我的无理要求。
就会慈祥地指着鼻子数落我,然后
把我安放在一百亩豆子地里
“呶,都归你!”,故做凶狠
还送给我软软的帽子和翅膀
让我一会变小丑,一会变蝴蝶
不愿露面就隐藏。
不愿大声歌唱就装成抿嘴的小哑巴
一切只能发生在原野上。
混帐舅舅的原野上。
我纹身走过的原野上。
如今我像一个外乡人一样回到小镇。
19岁那年的小镇。从前
我象星星一样敏感,不小心就会受伤
哼着走调的歌奔跑
放声大笑。虚度了多少好年华
轻易发誓,转眼就忘掉
转眼就反目为仇,又和仇人握手言欢
从前,山丹丹花洒满小镇
杂耍艺人带着他的蛇不见了
如今我像一个浪荡子回到阔别的小镇上
我象野灌木在大风里呜呜地哭
像醉酒的人一样絮叨
还不改多情,这点看上去依然危险
仿佛往昔时光重现啊
仿佛海盗船运来了金子
仿佛我不曾消失在这败落的小镇
我翻跟头给你看
我跳绿孔雀舞给你看
我学金枪鱼出海表演芭蕾
给你看。 
每一个充满低声叫喊的毛孔给你看
戴着面具的小哑巴离家出走
给你看。阳光照耀一百亩田园却不能
把我小小的影子放大给你看
不能把山谷里寂寞的群星给你看
我缱绻如水草
歌声仿佛呜咽
我一遍遍翻跟头给你看
我跳长着绿宝石眼睛的孔雀舞给你看
跳柔软的狐步舞给你看
而你从未看见。
——记得他带我去看格桑花
我小得很,不象这也不象那。
拉萨啊拉萨,我是不是牙齿白白你的花?
信使在途中
黑脸的信使丢了马,听我
用细小的嗓子安抚他
唱什么——迷迭香?小麦芽?
听我用风一样的嗓子诱惑他
他急于求成。错过一场艳遇
离夏天那么远,他错过一场可及的艳遇
(跳着舞挽留他
有毒的汁液让他醉吧)
黑脸的信使丢了马,大颗的泪水
止不住落下
听我说呵,听我絮语、怀旧
用水银的嗓子亲吻他
譬如说从前,我是纸牌上的皇后
是阴天的一个借口,是光脚女司仪
是芨芨草的首领,在白天走失
我出没于镜中,在算命人孤独的晚年
譬如说从前,海水温柔的退下
跳舞的时候我是海妖,沉睡中我是大叶菊的姊妹
突然想扑向一个怀抱恸哭一场------一个卑
微的小人儿只想扑向一个怀抱恸哭一场
让马群停止奔跑&& 这一刻所有的湖泊均匀呼吸
让她逐渐沉睡&& 让木拉拉花暂时停止那些琐碎的问候吧
我是异乡人白玛措木
我的大裙摆迎风也不曾展开
去年的土豆田听过我刀锋裂帛的歌声
矮灌木丛分明不认识我:流浪的白玛措木
乡村占卜人无计可施,他怎么能知道我的去向?
有时醉着,有时跳起碎步舞,影踪不定
此时正脱帽躬身,向一棵树说“早安”
我是自由的异乡人白玛措木啊
要眼睛和嘴巴有何用?身体比一粒尘土还要轻
多余的约定、多余的性别、多余的手和脚
前世爱过你,今生爱着这个不够美好的世界
海盗船上的一袋子金币也不要了,只想有一个怀抱恸哭一场
嘘——让她渐行渐远------回来与否已不重要
去万里星空。
星空 (2)
藏起小心的柔情、藏起颤栗和花园深处的黑
我浓妆出场——那善舞的一个,那惊动鸦阵的另一个
我清唱:她她她,她——啊!
远方琴瑟齐鸣。远方青草一片寂静
如果无所事事,这赤脚走路的人会停下来
这患上偏头疼的人遭遇爱情
而我会陷入星星的阵地:迷人的、危险的缠绵
而我会长醉不醒,卸下武装的牙齿和风月剑
三步内含笑,七步足以夺魂
我清唱:命啊!啊——啊
铙钹突然变哑。不觉间红颜褪了色
我是温柔的女首领,我是翻过去的那动人一页
我是高大植被里有毒的那一棵。我是戏中昏
君的难言之隐。我是病中之病,是喜剧人物
谢幕时那悲凉的神情。我是骄傲的头颅正弯
向大地。是星空下出逃的小兽。是孩童被母亲
的手高高举起!
妈妈,我回来了。村庄在沉睡,雪打着灯
妈妈,千里外你没有去过的地方,送我回来了
小时侯我摔倒在地上,你飞奔而至
长大后我离开时,回头望,你伫立不走
多少次梦里喊妈,眼前没有你
小时候我摔倒,你飞奔而至。像苍鹰低旋
像苍鹰低旋、俯冲,翅膀底下藏着幼小的我
我喊一声,妈妈——你飞奔而至
世界又大又暖,闪着糖果的光泽,闪着大牙齿蟋蟀的光泽
我的泪水滚落一地,脸蛋儿被你粗糙的的大手狠狠地擦
不要哭!妈妈你命令。教给我第一堂哲学课
星空下的村庄已年迈,不似从前。从前你飞奔而至
我们村的冬天
一年不能忙到头
我们村也要歇歇
河沟要冻起来
铁锨收到门后
日子突然变得蓬松
杀猪的磨刀霍霍
提亲的换上新鞋
一只黑山羊散步到村外
不知为何有了零星的感伤
稻草垛在思念一场雪
树木一语不发
哪怕过年没有新衣裳
我也是村里最俊的姑娘
春天!恕我
啊春天!恕我饶舌,恕我多情
藏不住锋芒,还有一劳永逸的私心
恕我对死亡缺少畏惧
恕我对明晃晃的世界抱有怀疑
啊春天!恕我贪杯、放荡
恕我对不守信的命运吐口水,我说:呸
恕我对明枪暗箭无能抵挡
春天里成吨的爱情抛弃我,恕我不掩忧伤
不写诗的日子
种烟叶,学点手艺活,重拾旧习。
雨夜邂逅闪电。
在一页诡异的书里跟随面目沉静的女人迷失。
看海上莲花开,会吹口哨的西风缚住马。
看一个久别的人不声不响来了,走。
看细小的疼和零星的美。
对镜练习一笑泯恩仇、看岁月如织。
不问青草事。
种一片菟丝子,养狗,闻鸡起舞
信寄至河东。
从此停泊你身边
看晨露湿车辙
从此依偎你身边
一匹马、两个人、天边牧场、沉沉夜
大地长出诗人
如果深海长出潜水艇
大地就能长出诗人
大地就能长出树影和腮
以及那些陈旧的,不疼的
大地沉默,长出沉默的孩子
和瘦小的金子
如果万物象葬礼一样从简
大地就能长出诗人和鲸的胡须
我愿意和一头狮子私奔,
我愿意和一艘远洋轮私奔,
我愿意和龙卷风私奔,
我愿意和掌管黑暗的神私奔,
你管着吗,
我情愿依附于这些强大的事物。
谁说我只配跟一个魔术师浪荡四方?
我有一个梦想
马车驶向平原,远方隐于薄雾
那时还年少,我有一个梦想
雪夜似白昼,大地荒凉,一座村庄熄了灯
那时,寂寞如野生灌木丛,可我有一个梦想
这么多年在人群里练潜泳,象流星划过道路
那棵风中凌乱的树知道,我有一个梦想
我渐老,口拙。这些年里
屈服的事物太多:时光、金钱、爱情那种疾病
季节之手、长河落日、死
除了爱,我有一个梦想
老家在平原。那块土地长出庄稼和村落,
还生下我——多好!
风风雨雨,把树林子和动物们养大,
还养大了我——多好。
消散到星空的童年多好。
通往四季的乡村公路多好。
命运投以冷眼,我的心里从来没有阴影多好。
流浪他乡,披着霜回到老宅子的那半晌多好。
如果母亲的笑脸还在多好。
我要象写墓志铭一样写诗
洗手,更衣,三昼夜什么都不想,只用来思过。
以前浪费了太多时光和钱,
从此开始节约每一个汉字。
我要象写墓志铭一样写诗。
让诗带有我的口音和脾气,让爱过我的人和
恨过我的人都见字如面。
他们匆匆路过一首诗,他们忽然停下来。
“她一贯惜字如金。就象她还在。”
这样的话总让我流泪。一辈子一首诗啊,
我要好好写。让疾行在大地上的眼睛能认出我。
我以为的爱情
阳光如嫁妆丰厚。大平原上
我娘家谴一条河流送行
村庄伫立。我娘家遣八匹骏马运时光
我娘家收下闪电的贺礼
(插一句:你娘家真富!)
青草蔓延到天边牧场,花朵醉倒一地
长空下这么多美好被我遇见,分明就是爱情
在佛的眼里
一个人坐在清晨的花园里和坐在黄昏的灶台上
没啥两样。风行过屋檐,一个人突然低声哭泣
他和三天前因喜悦而颤栗的影子没啥两样
他的无助促使我被赋予时光的秉性:忽明忽暗
倔强。和他没啥两样。在天之下,佛的眼里
假如世界上没有离别,冬天也能赶赴一场花朵的集会
我想起你的时候,你飞奔回来,窗台上摆放露珠和大熊星
假如世界上没有离别,每一双眼睛只会喜极而泣
我唤你的名字,你不必答应,让我轻柔地,轻柔地拥抱你
假如世界上没有离别,海上停泊远洋轮和梦,道路指向天空
我不再结草记日,夜晚不再吞咽单薄的影子
假如世界上没有离别,游子和树也就没有假想的故土
没有一首歌低沉而忧伤,阳光居住在大地上,大地上再没有离别
做为一个诗人我越来越老了
我终于变迟缓,在一首诗的细微处停留越来越多
藏起感情部分,藏多了连自己也不再能找到它们
眼神不凌厉了,一个字也能将我绊个跟头
不再唱和跳(年轻时我可是会模仿海妖的歌声会跳狐步舞)
不再重视诗的颜色和香味
不再要求一首诗会挪腾跳跃
假如天堂的墙壁上都抄写着我的诗歌
也没啥可引为荣耀的。不戴上老花镜,我误认为谁家小儿涂鸦
我想写一首温柔的诗
哪个方向的风都可以随意朗读它
空空的十七节火车皮也可以捎上它
假如有只黑山羊寂寞了,这首诗将飞快赶往天边牧场
一个冬天的旅人他突然伤感,他捡起这首诗
他两手空空却至少拥有片刻欢愉。
——因为以上诸种缘故啊
我抱着脑袋想了很久,要写一首温柔的诗
让世界上每双眼睛看见它时
都仿佛看见一个最温柔的女子低头浅笑那一瞬
——(呵呵莫非有男女通杀的诗?)
身体暂居乡下小院,去世之前。还能回想起往事
栽一棵树,种几蓬草,养只大狗,晨昏听鸟叫和虫鸣
阳光是老朋友了,月亮也是,有一天会对它们答谢道别
年轻时的旧邻居不知去往何地,照片里他们风采依然
孩子们寄信来,染有我从前的音容。时光不紧不慢
爱情快得象闪电,哦,它美如闪电
有多少欢喜被存留。我的步伐和语速终于慢了,我曾经
一贯慌里慌张!有些话说给树和花草听,万物有灵。夜凉添衣,唤狗
静看星斗转移。不便追忆这一生,短促,却千疮百孔。
诗歌是上天的耳语
从不理会那些可疑的名词、形容词、妄语
“它来到我们中间寻找耳朵”
忽忆你爱我
黑夜柔软,四处飘着你,你的气息
白天无可躲藏,我奔向你,近看却不是你
雨水替你说。雪花是你在变魔术呵
旷野一阵急风,好象有你伸手蒙住我的眼睛,那是我们的游戏
路旁每一朵花都是你的安排,每一棵树都能护送我回家
当阳光驱逐乌云,亲爱的,我流泪是因为掩不住幸福
医术之我说
有求于阳光、蔬菜,闭口不言你就好了。
换上干净又得体的旧衣裳你就好了。
把房屋角落的灰烬清扫七遍你就好了。
像我这样,一个人把脸埋在大裙摆中咳嗽,
煮豆子,洗脚,把倒下的书页扶正,试探过堂风。
一个绿女人说,等菟丝子开花时你就好了。
想念肌肤上的凉和心里的针状孤独
想念互换的笑脸,想正午阳光和日暮时
想念雪山、圣湖。黑牦牛和流浪狗
想念简简单单的爱情,神秘定情物
在人群中走了那么久,我累了,脚在痛
抱膝蹲下,低声哭。除了想念一无所有。你,拉萨
以前我是沉迷于纹身的女树妖
是爱情把我变成毒蜘蛛
是爱情在我的王国催长毒蘑菇。分明是爱情
把我变成森林里最艳丽的那只毒蜘蛛
每件衣服都有生命
每件衣服都有一个种植棉花和桑麻的老家
有一双眼睛注视过它,一双手抚摸过它
每件衣服都有自己冗长的睡眠和轻浅呼吸
有口音、脾气、当女皇的白日梦
每件衣服都有被爱、被冷落的过往
都曾在黑夜暗恋铁匠铺里的铁,都曾为爱低低哭泣
都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我种下一亩玉米,长出一群抱孩子的小媳妇。
我种南瓜,长成了蛤蟆和鼓。
种下汗水,收成的还是苦日子。
趁天黑种下芝麻和石头,瞅瞅头顶夜空,什么都有!
昨日回故乡,埋头贪吃蔬菜和瓜果。
故乡笑出了眼泪,说:这孩子!
还说,乡下没啥好东西招待你。
我沿着池塘和稻田走一趟,
抱了抱门前老榆树,它很高兴。
翻找羞涩的旅行包,没给故乡带回薄礼。
忽然想起写过一首给故乡的诗,熟记在心。
离家多年只带回一首诗,站直了大声念给故乡听。
感谢养育恩。
他乡那些屈从和隐忍的泪水,此刻象小河一样畅快流淌。
故乡,就让这笨嘴拙舌的游子给你鞠个躬吧。
& (越来越脆弱,本帅不宜写诗啦。)
是什么弥漫这个纹身的下午
针主宰一下午,疼挥霍它
你的容貌、口音、颜色和气味
重现于我的肌肤上
时间停止,我专注于给自己纹身
什么也不说,疼是我的狰狞伴侣
我想去爱一个这样的女人
她散发清晨割草机经过之后留下的青草气味
眼里藏着午夜海面上一小片月光
她引领一只豹子去河边畅饮
让一头豪猪的礼拜天有了安全感
我沉迷于在沙地上画一座城堡送给她
你们瞧:爱情从未离开我
她不必征战就已统治一个内心紊乱的国度
时间自会消灭
我的不切实际的主张和虚荣种种
眉眼间多余的风情和一瞥时难掩的不屑
我的屡屡受挫的心与莫名狂喜
对远方的猜疑和对点石成金术的渴望
伤口带来的疼和眺望致使的不安
我的冷漠、妒忌、诅咒、言而无信、反目成仇
我的小心眼、洁癖、自毁、病、掐不死的骄傲
时间自会消灭所有带不走的和载不动的
时间自会挽留天生的美、明净的爱和健康的诗
在商言商。在诗言诗
在半夜只能坐拥浮生片刻
在乌云小镇懒散的时光里
不便读书,不便替往事镶上潮湿花边
此刻很多人睡了,有一个人突然惊醒
他想起隐忍的一生中有必要让灵魂变剽悍
隔壁的秃头邻居正贴墙而卧
梦里我去了趟罗马城
谈不上欢愉,谈不上失望
仅仅内心如患病般染上了古老的哀伤
某月某日& 赢小利买胭脂
越年春& 随骆驼商队走大漠
这么多年身在商场& 如陷沙场
有了钱& 当置一艘远洋轮
再赊下一个正午的荒凉小镇
夜夜笙歌& 谁识驼铃声里那蒙面的女人
理想与现实
小女子我曾想当百兽之王。
怀着挫败的心,嫁给一头狮子,成为百兽之王后。
我迈步出丛林,天边风暴将至,
不必我开口,雷电自会调遣百兽集团军!
让一首诗代替我
代替生性羞怯的我去山顶放歌
涉水去鹰的故园探视
代替我抵达暗恋之人的门牌号
代替我思乡
每逢忆起阔别的旧友,一首诗代替我紧紧拥抱
夜色沉沉,一首诗代替我点亮灯
往事如水草缱绻,一首诗代替我出海,不再返航
当春天又来,百花开,而我迟迟未开
那是一首诗代替我发脾气,因为一场雨水错过了我
一首诗代替我在天空写下潦草情书
代替我低头哭泣
大地上本来没有我的踪迹,一首诗代替我行走
即使死亡在旅途尽头张开双臂
也有一首诗代替我妩媚浅笑
和农具一样,耒草有用。
雨檐下母亲缠香粽,集市上父亲拎肉回,
一根为线,一束结绳,
耒草什么都能承担。
扎麦秸捆、菜秧子、装粮食的袋口、装化肥的袋口,
还曾替一个满身泥水的捉鱼的孩子把骄傲的收获
在我的故乡,耒草是野生的,就在池塘边和田埂上,
一种草有什么可重视的?
在我离开故乡前,从未想起半句给它的赞美辞。
在遥远的沉默的故乡啊,
和农具一样,耒草有用。
不喜欢人类
庞杂世间,我不喜欢人类
不喜欢人类长于毁坏的梦想
我有人类的泪水,却不为他们哭泣
我有语言,从不用来表达爱、思念、悲伤
我的双臂既不能飞翔,也不擅拥抱
大地收容我,天空不嘲笑我的缺陷
有时候,抱着树,哭了
河流歌唱,太阳照常为我升起
我有鲸鱼的骄傲和鸣虫的秘密
我有岩石的内心和潮水的忧伤
因为没有自己的肉体,灵魂寄居于祖国的人群里
我是山东生的
我是沉默的山或一条宽阔的河生的
是呼啦啦刮过的大风生的
我是温暖的土豆的亲娘生的
是盛夏一棵最健美的玉米生的
陌生人,不瞒你说
我是村庄上空一朵路过的白云生的
是混沌中一道凌厉的闪电生的
查看眉目、性情,听我抱拳开口
——拜天地所赐,我是山东厚土生的
不想当杖剑女侠了,就想醉饮后卧于雪中
暖和、干净的我一个人的城池
不想再迷恋时空挪移法,就想变成一根小小的刺
让麻木的现实觉得疼
其实我不想策马远方,我想,我想
对一声轻唤温柔应答
我饮水,自知冷暖
我跳舞,趁阳光与点点星光
我回到深海
温度多象亲爱的你在那里
我回到深海
等黑岩石吐露大斑点
等金枪鱼的纵队返航
我回到深海
如草原一样安谧的,猩红色风暴的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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