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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08-14
烦人的眼袋出现的时期是因人而异的，大多数人是在25～30岁之间就会生出眼袋，45岁左右更明显，眼袋的出现不仅影响人们的形象，也会一定程度的影响人们的自信心，因为看起来衰老、憔悴。那么，有什么好的方法能够有效地帮助我们预防眼袋呢？ 首先要了解眼袋的... 【】
发表于：02-25
白醋仅仅有吃的功用吗？不对，还是一种美容养颜的还材料。白醋功用大集合：美白，淡斑，抗菌。先谈一下白醋美白的功用。把白醋和甘油混合，大约是1：5的比例，经常用来涂脸，这样可以有效的美白，去黑，淡化黑色素。这一招不仅仅是对晒黑有神奇的疗效，而且... 【】
发表于：02-24
眼袋虽小但带给人们的困扰却非常之大，不仅影响个人的形象，而且留给他人的印象也会因此减分不少。那么如何有效地解决眼袋问题呢？接下来我给大家介绍的这个小招数能够有效地隐形眼袋，保证能为你的小眼袋穿上隐身衣哦。 化妆遮眼袋： Step1、眼胶与隔离霜调... 【】
发表于：01-21
泡泡眼的预防之建议 泡泡状的眼袋，如肿了个包似的，严重影响到了我们的外观形象。眼袋表现为下眼皮浮肿，形成眼袋的的原因有很多，比如说睡觉前喝水太多，或者是比较疲劳，眼睛都可能会肿成泡泡眼。如何在先于泡泡眼发生前做好预防的措施呢，下面给一些眼袋... 【】
发表于：12-06
眼袋的出现，很到一部分是由于睡眠的不足，还有就是晚上喝较多的水分，而导致身体上面最为薄弱的肌肤出现浮肿，也就是我们说的眼袋，眼袋的出现，会让我们看着没有精神，还有就是让我们的年纪看起来也比较大。当眼袋出来之后，一些朋友想要眼妆来掩饰，而正... 【】
发表于：11-18
随着岁月的流失，人们年纪的逐年增大，人们眼睛周围的眼袋也开始逐渐的增多起来了，如何才能有效去除我们岁月的痕迹，摆脱我们的眼袋困扰呢？ 眼袋对于女人比黑眼圈都可恨得多，黑眼圈还有点小烟熏的余味，遮瑕膏也能搞定，但是对于突起的眼袋，化妆技巧上的... 【】
发表于：10-30
眼袋没有啦,衰老不见啦 任何一个爱美的女性朋友们，都渴望拥有一张人见人爱的脸庞，美丽的双眼，高挺的鼻子，性感的嘴唇，然而，眼袋的出现却让女性朋友们梦想幻灭。眼袋，使女性朋友显得衰老，再也看不见青春的样子，眼袋没有啦,衰老不见啦！ 1.眼袋的分类... 【】
发表于：10-18
和你的大眼袋、黑眼圈说再见 解决一件事情要究其原因才能对症下药，眼袋的形成是由于长期睡眠不足、遗传、经常带隐形眼镜或是卸妆的不当都有可能引起眼袋。眼袋尤其对于爱美的朋友特别的苦恼， 眼袋，我们通常被喊成金鱼眼，甚是不好看，严重肿肿的，可能是... 【】
发表于：10-08
教你走出眼袋的困扰 形成眼袋的原因有很多种，年龄、哭泣、劳累、睡眠、眼睑皮肤松弛等等，一旦有了眼袋会非常影响美观，而且会很显老，没有哪个女人愿意被各种情况困扰的，所以消除眼袋是每一个爱美女性的奋斗目标，教你走出眼袋的困扰。 从眼袋形成的原因... 【】
发表于：09-28
7个小偏方在手,去眼袋怕什么 你还在为黑黑肿肿的眼袋而困扰不堪吗？你是否还在顶着大大的黑眼袋每天上下班，别急，今天你的美容顾问就向你分享去眼袋的偏方。 偏方一 ： 还记得初中高中时我们做过的眼保健操吗，每天对着电脑对着书看，熬夜加班的你，在空闲... 【】
发表于：09-18
趁早去眼袋做青春美女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谁都愿意拥有一双明亮又漂亮的眼睛，眼睛的衰老直接影响到美观， 而且会泄露我们的年龄。眼袋是面部衰老最明显的特征之一，我们无法避免衰老，但可以想办法延缓衰老。而且我们也可以采取一些方式预防或淡化眼袋，让... 【】
发表于：08-30
怎么消除顽固眼袋 现在的人都因为各种原因需要经常的熬夜，并且还长时间的盯着手机和电脑屏幕，还有MM喜欢在夜晚躺在床上玩手机，用眼非常的不科学不健康。所以放眼望去，几乎每个人都多多少少的顶着黑眼圈和眼袋，而且眼袋非常的顽固，很难去掉，很多人都是... 【】
发表于：08-20
去眼袋，需要哪些天然食材来相助？ 眼睛四周的肌肤，作为脸部最... 【】
发表于：08-10
怎么去除眼袋？很多熬夜的女人只要一看到镜子中的自己就会想要这么的一问。其实眼袋只是下眼睑浮肿而已，类似于这种情况下大都是由于眼的睑皮肤很薄所致，而在皮下的组织是薄而松，脂肪堆积的时候，包不住就很容易发生水肿现象啦。其次是随着女人的年龄增长... 【】
发表于：07-31
眼袋的形成原因与预防方法 眼袋主要是由于眼部营养流失，脂肪大量堆积而成的，主要的的形成原因是与年龄的增长，这是不可抗拒的过程。那么，眼袋能消除吗？ 眼袋危害 ：眼袋的形成影响了外貌的美观，除了影响形象之外，它主要会阻碍眼部的血液循环，真皮层的... 【】
网友最关心的 去眼袋 问题
去眼袋 简介
美容达人分享去眼袋最有效的方法，眼袋形成原因是由于眼睑皮肤很薄，皮下组织薄而松弛，发生水肿现象，所以亲们掌握去眼袋的小窍门和去眼袋偏方是很重要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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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传性眼袋相比后天形成的眼袋更麻烦，因此是不能预防的，最近健丽专家接到很多朋友的咨询：我是遗传性的眼袋该怎么去除呢？其实现在通过专业的去眼袋的技术是可以很好的改善眼袋的，比如健丽热效溶脂技术去眼袋效果是不错的，下面我们就详细的看看健丽热效溶脂技术去遗传性眼袋的方法。我是遗传性的眼袋该怎么去除呢？健丽热效溶脂去眼袋　　健丽无痕溶脂去眼袋技术能帮助求美者安全无痛去眼袋。无痕溶脂去眼袋是一项高端技术，属于非手术去眼袋技术中的一种，已经获得了国家专利，安全性高，效果也非常好。该技术的原理是热效溶脂，采用国家专利溶脂器及结合美韩技术，通过热效溶脂来达到去除眼袋的目的，真正做到全面、彻底的去眼袋，所以无痕溶脂去眼袋又被称之为去眼袋最有效的方法。求美者只需要接受专利溶脂技术二十分钟的短暂治疗，2-3天就完全恢复，大家不用担心会给自己的生活或者工作造成太大影响。另外，去眼袋的效果可以保持更长时间，在无痛去眼袋的同时，还能有效的去除眼周的细小皱纹，无痛，不反弹。我是遗传性的眼袋该怎么去除呢？健丽去眼袋的优势：　　无需开刀，安全性高：治疗时无需开刀，对皮肤肌肉均无损伤，不会有疤痕产生，也不会出现眼袋去除不彻底以及抽脂导致凹凸不平的现象，安全性极高。　　轻松便捷，恢复更快：全程治疗只需10-20分钟，无痕无痛，治疗后2-3天即可恢复，节省更多宝贵时间，对于工作忙碌又怕疼的女性最为适合。　　智能监控，不松皮肤：全程先进智能数码监控，通过专利仪器的电脑显示幕可以清晰显示眼眶内的解剖结构，通过皮肤固定仪，使表皮组织平整光滑，而达到眼袋消除皮肤也不会松弛之目的。　　四效合一，性价比高：一次治疗可祛除眼袋、肿眼泡，同时能紧致皮肤、祛除皱纹、淡化黑眼圈，达到眼部全面年轻化的效果，性价比极高。效果持久，签约有保障：一次治疗彻底祛除眼袋，效果持久不反弹，签约保障效果，有绝对能力对消费者高度负责。我是遗传性的眼袋该怎么去除呢？有了健丽热效溶脂技术大家就不用再为此烦恼了，这种方法去遗传性眼袋是可以取得很理想的效果的，因此大家可以放心的选择，而且安全性是不用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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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权所有　豫ICP备号-6我的小说《向北方》
————献给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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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又回到了姥姥家宽敞的四合院。姥姥的小菜园里，灯笼辣椒挑在碧青的辣椒秧上黄中呈红，半透明地挑着我童年时一个个美丽的梦幻。梦里我想，这是个彩色的梦！空气中那熟悉到骨子里的味道让我的嗓子发干，只是这种味道我真的无法用文字描述出来。西厢房姥爷的大写字台上那个白菜的玉石镇纸拿在手里软乎乎的，象奶奶做的大黄米切糕，我咬了一口，咯得牙床生疼，于是啊地一声醒来了，幸好牙还好好生在牙床上。手里那本我和丁丁的大学印制的宣传小册子打开着，在我睡着的时候已经滑在了床边儿上，却没掉下床去，象一支欲飞的鸟儿，翻开的页面上丁丁用笔工整地写着：
爱无别赠，只是赠出他自己。爱无别取，只是取由他自己。
爱不占有，也不愿被占有；因为对爱而言，爱就已是足够。
且莫以为你能指引爱途，因为若你受爱青睐，他自会指引你的去途。
爱无别欲，只求要圆满他自己。
但若你爱必有所欲，就让你有这些欲求吧：
求要融为柔情，似一奔流溪濑，鸣唱美妙乐音给夜晚。　& 求要体验认识，那过多柔情的痛苦。　&
求要受伤创痛，在你自己对爱的领悟，而且伤痛得欢喜情愿。　&
求你晨曦醒来，心情飞扬，感谢又一天在爱的日子。　& 求你午时歇息，专心沉醉爱悦喜恋。　& 求你日暮归家，心怀感激感恩。　&
然后，求你入睡之际，也为心中挚爱祈祷，吟唱赞颂，缭绕口唇而眠。
小册子握在手里，窗外月光如水……
那年终于跟爸妈回到了他们日思夜想的北方，我正看着院子门两边的似曾相识的小石狮子愣神，小时候我好象常常坐在这小石狮子头上啃香瓜。只是如今眼前的这对小石狮子比我记忆中小了许多。院门洞开了，一个面如满月的慈祥端庄的老太太笑眯眯地出现在我们眼前。姥姥，我叫了一声，姥姥一下就把我搂到她的怀里，姥姥的味道让我突然安心地想睡去，我眼睛都快闭上了，姥爷走过来用温暖的大手摸摸我的头说：快进屋吧！凝儿都长了这么高了！我抬头看着姥爷，他的脸上满是笑纹，这时小舅舅嗨地一声已经把我抱了起来，我欢呼着一伸手都可以摸到院子里的樱桃树叶了。我回头看小舅舅的脸，小舅舅的大鼻子顶到了我的鼻子上。我看到他的眼睛亮闪闪的，跟记忆中的一样，我两只手握着他的两只耳朵，我小时候常这么做。我的心开了花，欢乐象汽水一样泛着气泡涌出心头。穿过院子，妈、爸扑进那挂着厚厚暖帘的门，便撑不住地掉下眼泪来，于是一屋子的人也开始抹眼睛，其实本来非常欢乐的我，却突然杀猪般地高出8度地大嚎起来，
大伙才注意到我这个在南方土生土长的小南蛮子。并赞美曰：好个小南蛮子，真是特通人性，特懂感情。我又不是狗，怎么说通人性呢。我恼火地止住了还没挤出来的眼泪。夜里躺在西厢房的床上，正面书橱里满是一股子熟悉的檀香味儿，我突然想起我生长的南方的家，想起我的小伙伴，于是翻出离开南方时班主任老师和同学送我的留言本，我才真正地难过起来，掉了几滴泪后便困了，朦胧中姥姥正仔细地端详我的脸，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
恍惚中听妈说：凝儿，调皮是调皮点，是个重感情的孩子呢……
姥姥说：她醒事儿晚，也未尝不是好事儿呢！
从记事儿起，每次从南方到北方来探亲，爸妈都要难过很久。我想回故乡是爸妈一直以来生活的目标。正好姥爷落实了政策，姥爷的一个老部下官也做到了很大，于是我们便很顺利地回了北方。妈爸的欣喜跟快乐自是不可言表。只记得姥爷那天一直说圆满这个词。
那年正赶上大姨家的肉联厂开业，所有的家人都要去参加开业的剪彩仪式，姨夫特特地叫我端打着红丝带的盛剪子的方盘，为此妈一定要我穿了玫红的裙子，白色的皮鞋。之前我一直喜欢穿牛仔的背带裤，穿裙子太麻烦了，又是勒着腿的裤袜，又是皮鞋……行走坐靠都得注意姿势。背带裤就不同了，我甚至可以翘着二郎腿，走路嘛要怎么跳都不受限的。现在我得时刻注意着自己的姿态，脸上的肌肉也紧绷绷的。
妈说：你姨夫是特意挑的最漂亮最乖的小女孩参加的。
生子哥也拍拍我的头说：今天凝儿才象个女孩儿了，你是个漂亮孩子呢！
妈说：是呀，整天弄得跟假小子一样，穿裙子象要了她的命呢！
大姨不是姥姥生的，她是姥爷在家门口捡到的孩子，那个时候姥爷还没跟姥姥成家。跟姥姥结婚以后，大姨自然成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但她跟亲大姨没什么两样，她对我也好极了，小时候她常常抱了我，做许多的好吃的东西给我，给我织七彩的毛衣，穿上象只漂亮的孔雀。而妈他们几个孩子里，姥姥跟大姨最为亲近，大姨结婚后，姥姥家里有事也总是跟大姨商量，两人在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高个子的姨夫是个仪表堂堂的老帅哥。家里的三个孩子长得全象姨夫，特别是生子哥，完全就是姨夫年轻时的克隆版。生子哥中专还没毕业，就被才成立不久的市电视台选了去做了第一号男播音员，不过他的播音生涯没多久，他就退下来做了摄像。据说他晕麦，十五分钟的新闻里，他要吃十个“螺蛳”，让电视台的直播成为一个暂时的泡影。只要离开直播间，离开麦，他马上恢复正常。可他一直是我大姨的骄傲，只要生子哥出现在大姨的视线里，她本来就不大的眼睛就会更加地眯成一条欣赏的线儿，周围的一切就完全淡出她的视线了。聪明的生子哥很快就能把姨夫的那辆伏尔加开得飞快起来，有时他也会拉着我们几个小家伙奔驰在中央大街、道外的巴洛克大街。后来我们总结出这种情况的发生基本上是他旧新女朋友接交期的空档。（吉表弟甚至给他记着一本女朋友交接大全的花名册）。伏尔加象一条船一样起伏奔驰在街道上，我们啃着列巴，咬着粘着果木熏灰的红肠，听着《梦回唐朝》，欢叫声和着面包渣撒了一车。
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不幸”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生子哥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钤之势地结婚了，在他的结婚酒席上我们非常绝望地发现我们的龄子嫂子美丽与魅力并存。而且酒店的门外就停着姨夫才给生子哥的结婚贺礼一辆崭新的桑塔娜。由于极度地失落，我们几个的食欲都大减。
吉表弟说，哼！没打破18的记录，这才是第13个，他们一定很快就有孩子了，到时候门外那辆老桑就得全是小奶孩的尿臊味儿了。
我们几个第一次轰然一笑，不禁向生子哥看去，生子哥就冲我们潇洒地举了举杯子。
香姐说：生子哥是我见过的最帅的新郎了。
我不屑地说：哼！等他成了老狼我看他还能帅到哪儿去。
吉表弟说：他成老狼了，你们也都成憋嘴老太太了。说着还把嘴一憋。
我们几个又笑了起来。
&生子哥喊龄子“打令”，于是大姨也跟着一块儿喊“打铃啊”，弄得大伙直喷饭。只是龄子的肚子里一直没有小宝宝。生子哥的老桑不仅没有尿臊味儿，而我们坐在他车上时，他不让我们啃列巴，也不能吃红肠。车里还有一股子与食品无关的香味儿，这也足以让我们倒胃口，就是让我们象过去那样吃，我们也吃不下去的。生子哥放着李斯特的轻音乐，龄子嫂子静静地坐着，时不时地给生子哥递茶水，生子哥就冲她微微一笑。
吉表弟努努嘴小声说：喏，酸菜一缸。
我们难得安静地看着车窗外中央大街象一件衣服样被修路工人胡乱扒开的“拉链”。
&这道越改造，越堵车，闹心。生子哥不耐烦地按了按车喇叭。
&龄子说：你别性急，生子，弄这么高的分贝太不环保了。
&龄子说话的声音细细的透着太妃糖的甜蜜味道。
&我小声对吉表弟说：她说话真腻味人。
&吉表弟则不以为然地瞟我一眼说：哼，你们女孩儿长大都这样。
&我说：那你妈和我妈都不这样啊！
&他说：老太太当然不这样了。
&我说：他们才不老呢，你才老了，说话象个小老头。
&不知什么时候，生子哥不再喊“打令了”，而大姨的“打铃啊”却不绝于耳。龄子胳膊上的青红印儿让大姨看见了，大姨心里便明白了八九分。
&到了晚上，大姨把生子哥留下来，把头发往生后捋捋，庄严地：生子，当初你娶打铃啊－
&行了，妈，我求求你，整天价打铃，你也不嫌手疼。
&好，就算你不打铃了，我也要打。当初你谈女朋友，谈得妈眼花瞭乱、心惊肉跳，直到你结婚我们才放了心。人都有不足的地方，你也有哇！相互让让没有什么过不下去的。不许你学着别人闹什么离婚。你得让着点龄子，她是女孩儿。说着，说着，大姨眼儿也红了，声儿也颤了。
&妈，这不是让不让的事情，我的生活是我自己，我也累了，你们让我歇歇吧。生子哥沉重地说。
&生子哥还是离婚了，很新的房子只龄子一个人住了。生子搬回了大姨家的四合院。只是他好象还在累着，结婚也不是愚公移山，怎么能让一个人这么累呢！不过嘛，看来结婚并不象他们墙上咧着甜蜜红嘴巴的照片那么美好。难怪爸总是说事物都是一分为二的，有好的一面，就有不好的一面。
&礼拜天，我和吉表弟写完作业，拿给大舅舅检查了，就直奔大姨家，一进门就看到生子哥半躺在沙发上看《军事世界》，我们几个赖着他带我们去外面兜兜风。
&别指望我了，孩子们。自个儿玩去吧！他眼儿不离书地说。
&你都离婚了，又没什么事，生子哥，眼看你一天天消沉了，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再说大伙都怕你再憋出个好歹来。走吧，我们陪你散散心去。
生子哥笑了起来，眯缝着眼睛说：我就觉着奇了怪了，我都离婚了哈，我不结婚吧，大伙都恨不能我立马就结。我离婚了，你们倒一派欣欣向荣起来。
我说：你是家里的大明星，大伙都关心你。别不知好歹！
生子哥站起来说：行了，都是你这个小南蛮子的主意吧，好长时间没跟你们玩了，走吧！
&这可真是快乐的一天。我们又可以在他的老桑车上大喊大叫了。
吉表弟还不知足地说：凝儿，我觉得还是老伏尔加好坐，比老桑舒服多了。
生子哥说：你们还真是得寸进尺呢！好啊，等你考上哈工大，老哥我送你一辆老伏。
吉表弟说：好生子哥说话算话，凝儿作证啊！
我说：生子哥，晚饭我们去波特曼吧！小舅带我去过的，我想喝红菜汤。
吉表弟说：还是女孩儿呢，整天就知道吃，跟着小舅胡赶时髦，那汤难喝着呢！
我说：那你别吃，看着我吃，我才服你呢！
在波特曼，我们点了红菜汤、红肠、土豆泥还有生煎马哈鱼。
&我们仨干了一小杯生啤，生子哥答应不告诉我妈。
&生子哥，这生啤一股子马尿味，不怎么样。
&这么说你喝过马尿喽！
&不是，前天你喝马尿时，我从你嘴里闻到的就这味儿！
&生子哥笑得短发直颤，他把烟叼在嘴里，给我把散乱的小辫重新辫起来说：凝儿，你都要成精了，小女孩以后可不许这么嘴贫了。
吉表弟笑起来说：生子哥，别指望了。
我说：是啊，我们都指望着你的大门牙顶死一头牛！我们就可以吃上三天三夜的卤牛肉了。
生子哥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说：你们懂不懂团结友爱呀，再说男孩儿要多让着点女孩儿，知道吗？小吉，这叫男人的风度。
吉表弟做了个鬼脸说：我们家都是惯着女孩儿的，我都习惯了。
&突然生子哥扯疼了我一根头发，我尖叫起来，同时我也看到我曾经的大表嫂龄子，她也正与生子哥交流着视线。她身上还有一个二、三岁的孩子正起劲儿地把身子扭得象蚯蚓一样。旁边一个男人正忙着给龄子夹菜。生子哥脸色就变得跟啤酒一个色儿，他站起身倒了一大杯生啤，笑滋滋儿地向他们走了过去，我们看到他把烟头呲地一声扔在生啤杯里，冒了一小股烟，他直接就把那金黄的液体细细地浇灌到那个男人的衣领里，龄子吃惊地张大了涂着鲜红口红的嘴，死死地按着那个小孩，男人站起身的一刻，就是生子哥脸上开酱油铺的一刻，龄子把孩子放在地上，她不担心那孩子会马上象蚯蚓一样土遁而去，拿出手绢捂在生子哥的鼻子上，对正愣着的那个男人大声喊道：别让我恶心了。
那个让龄子恶心的男人突然就咧着嘴呲着牙叫了起来，原来我正用残余着马哈鱼肉的虎牙在他的胳膊上打着咸腥的记号。
吉表弟泥人一样地僵在座位上，完完全全傻子了。
&不就是有个孩子嘛！真他妈是个血雨腥风的夜晚……生子哥坐在他的老桑里说。
&我说：生子哥你没事儿吧！要不是我，你今天准得破相了！
&生子哥笑了，对我唱了个肥喏说：多谢侠女的救命之恩！
我看到他的眼睛里有泪光，看来是真的打疼了。鼻梁上有点儿肿。
吉表弟说：生子哥，你真是爱惹事儿。这也是男人的风度吗？
我说：哼，你别说了，真是白长了那对大牙了。这么糙的活儿还得我来。
吉表弟说：你还不得常磨磨牙，要不长长了。不过，你刚才也太厉害了！我很是佩服！
说着又给生子哥搓了塞鼻子的纸卷儿递给我。我让生子哥仰着脖子，给他换上了新的纸卷儿。
生子哥对我夸张地抱抱拳。
&我说：壮士太有礼了，只是没想到那厮这般生猛，齿间尚留有那厮些许肥肉，不知如何处理则个。
&生子哥看着我的脸说：侠女真是豪气冲天！如此这般只好留作小吉下次的口粮吧！
我也唱了个肥喏说：那就权且放于妹妹口中做为“吉大吓”后天的口粮，只江湖险恶，防不胜防！还望哥哥勿再挑起事端则个。
小吉说：真有意思你“水壶”看多了吧，你们说你们的，扯上我干吗？生子哥心眼儿也忒小了，都没什么关系的人了，胡操什么心呢，又失风度还费精气神，何苦呢！
生子哥看看小吉说：说的也是啊，才教育完你，想是你哥哥胡涂了，自找的。回头别告诉我妈啊！从现在起你俩开始失忆！阿门，小屁孩们，失忆吧……
小吉突然扑哧一声笑起来说：呵呵，生子哥，你现在的样子，太象牛魔王了。
生子哥两鼻孔塞着两个纸卷儿，鼻孔涨起来，真的与牛魔王有几分相似。
我学着江湖豪杰的样子夸张而豪爽地哈哈地大笑起来，不想让嘴里的唾沫呛了一下，咳嗽起来。
吉表弟给我拍着后背，说：我这才叫风度呢！
那个夜晚我的脸因咳嗽而红得象蒸熟的虾。生子哥的老桑上有一股血腥味儿。
&小舅愁肠百转地坐在写字台前写什么东西，这之前他在他屋里四处翻找钢笔，终于没找着。只好用我淘汰的英雄钢笔写，可一开始写，手指上就沾上了蓝钢笔水，那支笔漏水儿。那个时期我使钢笔竟象是“吃”钢笔，几乎一个月就会有支笔被我弄漏水儿。只好说是笔的质量不好。
小舅舅不怀好意地给我连做了几支鹅毛笔，并特意说：很多大文豪都是用这样的笔写出传世的巨作的。
妈和姥姥居然笑着没有反对。我试用了一下，出水有点粗，还行，比棍子有弹性些，而且在书写时居然找到一点居里夫人发现镭时的感觉来。
班上的同学还跟我借来着，语文老师见状，猛地一回身，黑板上用力写下：“哗众取宠”这四个字，由于用力过猛，粉笔断了几次。本来很漂亮的板书也断断续续的。
然后他微笑而得意地歪着他的有点秃的大脑门儿亲切地看着我说：冷凝儿，你是班上尖子生啊！请告诉我们这个词的反义词是什么？
我站起来诚恳地说：勤俭节约。
班上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老师说：回答得非常正确，明天起全班同学都请用冷凝儿勤俭的鹅毛笔吧！钢笔一律给我停用。
只是没想到这种笔如果是集体使用比钢笔拉稀更厉害，全班同学每天都得拼命地洗着自己的蓝手指头。而且据说学校附近菜市场里的大鹅常被人拔掉了翅膀的翎子，更有甚者居然有些个小孩子守在那里等着杀鹅，就会抢一地的鹅毛。老师看着作业本上东一滴西一滴的墨水痕迹，也有些发愁。而我们班在学校里也颇为出名了一阵子。后来老师表扬了大家的勤俭，但对这种笔的质量做了批判，社会发展了，科技进步了，但是停滞不前只顾回顾是不能进步的！又给我们上了一堂生动的要好好学习的课。好在爸又给我买了支新笔，这支笔至今未漏。
今天也轮到你了，警舅！哈哈！我静观事态的发展。姥姥找了一支姥爷的笔给他，他没接，谅他也不敢接姥爷的笔。他转过身跟我要笔，我从文具盒里非常郑重地拿出一支出自他手的鹅毛笔，亲自双手捧了给他，他吃惊地看了我一眼，又看着我的文具盒，我把文具盒里的笔哗地一声倒在桌上说：全是文豪牌鹅毛翎子拉稀笔。他绝望地拿起一支他制做的笔扑在写字台上写起来。看他皱着眉头的脸，我就敢肯定他一定是遇到难写的字了。在人民医院做骨科“主厨”，不，是主刀的大舅对小舅的评价是，小舅念书可没有他的脸那么俊，小舅那个时候就一心想当警察，为此跟姥爷闹僵了，不过他还是无药可救地坚持了自己的理想。做了一名人民警察。警察小舅回馈给大舅的称呼是：医院屠宰厂的破主厨。
&懊恼的懊字怎么写？他边问我边用纸擦着手指上的蓝墨水…
&我没答腔，继续摆弄我的蝈蝈儿。
&冷凝儿小姐，我问你呢！你耳朵丢了吗？&
&你给我看你写的东西，我就告诉你…我说。
&他用鼻子哼了一声，找出了一本字典，翻了起来，我把好象得了瘟病的蝈蝈用棉花裹了裹，因为它也长着吉表弟那样的一对大牙，我就给它起名叫小吉。这几天小吉有点儿孤单，我一定要把二伟的那只叫“小爱”蝈蝈弄来给小吉做伴儿。想着我还是用白纸写了一个大大的懊字，悄悄贴在他背上。妈开饭了，小舅皱着眉，从屋里拖拖拉拉地走出来，对我轻蔑地撇了撇嘴，我就知道他根本查不到“懊”字，拼音更得让他倒仰。
&饭桌上，妈说：小辉，怎么还贴着商标呢！
&跳楼大甩卖呗！我说。
&大伙都笑了，妈给小舅撕下“商标”。
&你个小南蛮子，舅舅最疼你，你却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还有点阶级感情嘛！小舅瞪着眼睛说。
真是狗咬吕洞宾。
&没礼貌！妈在我脑袋上点了一下。
&姥姥说：大的没大样，小的没小样，我看这凝儿这孩子是投错了胎，睡着了还象，一睁眼就完了，比男孩儿还皮。
&小舅忙把地上的纸捡起来进了里屋。
&我的脑袋挨了妈一巴掌。
&想影响我的食欲吗？妄想…
&我边说边拿起一个绿皮的大咸鸭蛋，往桌上一磕。
&吃完饭，小舅让我去给他邮一封信，谈妥的代价是把二伟家的“小爱”给弄回来。二伟也是个警察迷，特崇拜小舅舅，还趁机试戴过小舅舅的大盖帽。看来完全没问题的。
信封不透明，我在太阳光下照了半天，也没看出一个字儿，不过信封上写的是钱亚亲收。钱亚是姥爷设计院里钱爷爷家里的小女儿，雪白的皮肤，明亮的眼睛，象白雪公主，挺俊的。对了，她说话也跟龄子似的，有太妃糖味儿。小舅写信给她干吗，只隔着两条街。而且也能打电话呀，小舅真是神经了。下课回来时，妈系着围裙在厨房里炒青辣椒，院子里飘着淡淡的辣味儿。小舅坐在院里皱着眉头边哼“苏三起解”，边咳嗽。在我印象里，他每次遇到矛盾跟挣扎时就会哼这首“起解歌”。
&警舅，“小爱”呢？我问小舅。
&“在屋里桌上呢！”小舅说。
&我连跑带颠地奔到屋里，蝈蝈笼里果真是我相中“小爱”。它正瞪着象小松花蛋一样的眼睛与我对视。我把它跟大牙“小吉”放在了一个笼子里，他们俩警惕地各守住笼子的一角，完全不团结友爱。这时卤鸡的香味儿让我暂时失去了对蝈蝈王的兴趣，肚子也咕噜起来。我到厨房时，大舅的女朋友杨桂莲也在厨房帮妈做饭，一看到她我就有点儿闹心，我不太喜欢杨桂莲的笑，假惺惺的，我不能在她的笑里发现那把闪着狡黠的“弯刀”，我为我的洞察力而自豪。大舅舅在与不在，她对我们小孩子的脸会有几变，妈不让小孩子说大人的坏话，我得打住。她一看到我就热情地撕了一只鸡爪子给我。
要个鸡大腿，我说。
&先吃个爪子，待会儿吃饭时再吃！她说。
&我说：有什么舍不得的，又不是你的腿。
&话音刚落，杨桂莲就狠狠地在我脸上亲了一口。粘乎乎的，完了她不仅会变脸也会发神经。我在洗脸池上拧开水笼头狠狠用水洗了几下，狠狠地擦了几把，火辣辣的。我看到她的笑容里闪着那把“弯刀”的亮光。
&大舅走进来摸摸我的头说：凝儿干吗呢？脸弄得那么红。
&我说：大舅，你家杨桂莲子见人就亲，发毛病了，你是大夫，你得给她瞧瞧。
&大舅笑了说：好的，是不太卫生，好在她没病，一会儿找点药给她吃，不过，我想她也是因为你太可爱了，才亲你的。是吗？
&我笑出了声，我也那么爱听好话呀。
&我搂住大舅舅的脖子说：大舅舅是我们全家最可爱的人，告诉你一个秘密，警舅才叫我寄信给小亚姨呢！
&大舅说：既然是秘密就不应当告诉别人的，这样可不好。是吧？凝儿这么可爱的女孩儿，以后可不兴这样的，这叫守信，知道吗？
&我的脸更红了，还有点泛着热。小声地说：我是因为你是守信的人所以才告诉你的。
大舅说：是吗？不过，我相信你这一次是出于对小舅舅的关心！来吧，只原谅一次，好吧？
说完对我伸出他外科主刀的温暖的大手来，我有点尴尬地跟他握握。
小舅走进来靠着门框说：哼！只有咱们骨科主厨能收拾你，脸红什么？
我说：精神焕发！
小舅笑了走过来怪声怪气地说：怎么又黄了？
我说：防冷涂的蜡。
大舅笑着说：苏三起解又改做智取威虎山了啊。
妈端菜进来说：别涂什么蜡了，还是吃饭蜡！
那个星期天的傍晚，小舅舅身披着晚霞，脸上带着胜利的喜悦把白雪公主钱亚带回家吃饭了，家里事先一定得信儿了，弄得跟过节一样，妈很早就去菜市买了很多好吃的东西，回来跟姥姥在厨房搞出一片香喷喷的天地，我作业途中几次被这香气诱惑，溜到厨房，向菜盘子伸出沾着蓝钢笔水的手，又被手急眼快如捕头一样的妈妈一个回合就遣送回书房。就着屋外饭菜的香味儿，吃着牛舌头饼干，简直是人在饼干，心在厨房。舌头上的味蕾全都咧开了嘴。还是姥爷下班带回来一盒天津万寿园的栗羊羹，开了盒子给我吃了两块儿，才暂时击退了我肚子里的馋虫对我发动的猛攻，让舌头上盛开的味蕾之花暂时萎缩成了花蕾。退了休的慈祥的姥爷还在他们设计院里做顾问，每天按时上下班的。仍旧每天看图纸听什么西皮的京剧，只是再调皮的我也不会去动他屋子写字台上的任何一纸一笔，只可远观。虽然我很喜欢他书桌上的润白的玉白菜镇纸，那也是他的珍宝，妈说当年抄家姥爷把它埋在院子里的樱桃树下了，才逃过一劫。于是姥姥便用一个玻璃盒子罩了，仍旧放在他的书桌上，让他时时地看着。还好，姥姥曾打开让我就着她的手里摸了摸，看着象是才煮熟了似的，以为是软的，可是摸上去虽温温的，却是生的，不软和。看着比摸着好。我知道它的珍贵便也不会造次了。那天我亲眼看到吉表弟弄了芹菜包子馅儿掉在姥爷的图纸上时，慈祥温和的姥爷一下就爆炸了，当时就把我们几个炸老实了。此前我还合计用他的蓝色的图纸折个大船呢，那个纸够大，又够厚，质量也够好，我摸过的，还没来得及下手。也不是象他的镇纸那样珍贵。幸好有吉表弟提前做了我的试管。尽管事后姥爷托他们院里援外的工程师给我们买了进口文具盒，他的屋子仍旧是我们的雷区。没有他招呼我们是不会进去的，家里人只有姥姥跟妈妈可以随时进出。
大舅舅说：那图纸是姥爷至爱的孩子，不能碰的。不过吧，小孩儿调皮也得有个尺度。要尊重跟爱惜别人的劳动成果。
那以后我的调皮我都能基本控制在尺度之内。而最不调皮的小吉却惹了那么大的祸，要不是姥爷提前跟三姨夫打招呼，三姨夫一定会给小吉来个暴削呢！搞不好能削掉他的两颗大板牙。好在之后的姥爷仍旧恢复了正常，还是那个慈祥的老人。我得意地对小吉说：姥爷就象他桌上的那个玉镇纸，看着软和，但是那是石头，生的，硌人的。
小吉说：哼，我只不过是做了你们的排头兵。
只是本来想做桥梁专家的吉表弟改了理想，他后来考了大连海事大学。姥爷也不知道吉表弟的理想的改变，完全是由于他的那次“爆炸”事件。那个时候我最大的理想是当个外交部发言人，而姥爷的爆炸只让我觉得妈妈的通俗发声跟姥爷的美声发声的区别，不过也突然对外交部发言人这一介于两者之间的发声法失去了兴趣。因为据说这种发言人是代表一个国家，不是能随便发自己的言的。不能发自己的言，象个录音机一样，也没什么意思。
多年以后，说到这件事儿，吉表弟还说：我得感谢姥爷呢！把包子馅掉到图纸上的人是一定做不好工程师的。
那天晚饭时，姥爷跟姥姥都非常开心。小舅舅则一直很殷勤地给钱亚小姨夹菜，他的手就几乎一直握着那双公筷，随时准备夹菜，说话竟然会慢声细语的，象哄一个婴儿睡觉似的，完全变了一个人，饭也没吃好。天呢，怎么警舅这个猛男竟会变得象只绵羊男。这个时候我也突然有点理解了那句有名的歌词，“我愿做一只小羊跟在她身边”，难道做一只小羊只为不断打在身上的羊鞭吗？看来一谈恋爱就得有一方范软骨病，还外带受虐狂，无一能幸免。晚饭桌上杨桂莲也一直闷声不响地，时不时地看看小亚，看来美丽的小亚阿姨让她感到相形见绌了。小亚姨的笑容我喜欢，安静而甜美，象水蜜桃儿，而且她不会变脸。但愿她能成我的小舅妈。送走钱亚姨后，妈又在厨房里给小舅舅热了饭菜，他吃的时候很安静，妈几次跟他说话，他都愣神。我学着大舅舅在他的额头上摸了摸，冰冷的。
我说：警舅发低烧了。
小舅说：凝儿，以后小亚姨来的时候，你就象今天这样表现啊！今天挺好，别贫嘴啊！
我点点头轻轻地唱道：我愿做一只小羊，跟在他身边，我愿他拿着皮鞭不断轻轻打在我身上……
小舅看了我一眼，体温马上上升，脸红了起来。
他拉着我的手说：凝儿，好好念书啊！从今天起舅舅还得跟你学习呢！
不知道这跟念书有什么关系。大人们三句话一说准要往学习上扯，真没劲儿。
晚上回到家里，妈跟爸爸说：小辉真有眼力，爸跟小亚他们家老爷子一直好着呢，小亚也不错，论家世、长相、脾气性格，真是没得挑。我得让小辉抓紧些。
爸爸说：论门户，论两人长相外型真是般配，只是小辉的文凭跟小亚比差点儿。
妈妈说：你别看小辉平常吊二啷当的，他人好着呢，知道疼人，心眼儿实。别说小亚挑，我们小辉眼界还高呢，警局里喜欢他的姑娘海着呢！去年他过生日，局里的两个女警官还闹了个大红脸呢！
爸说：那些女警察们可不适合他，海不海的只是个数，量才重要呀，我觉得还是小亚适合。
我正仔细听他们说话，妈突然推开我的门说：你别听得吃了心啊！快复习完让你爸检查一下，早点儿睡！我们说的可没有你的复习提纲。
我说：妈，我不吃心，我要吃冰激凌。
我把作业给爸检查时，爸给我递过一盒冰激凌。
四姨家有一个邻居姓：“蓝大布扯子”。你可别以为是我瞎杜撰的，他们的姓是蓝大布扯子大叔的奶奶与苏联人共同“劳动”的结果。总之一家子混合人，包装有些混乱。什么黄头发、低鼻梁、蓝眼睛、黑头发，尤其是蓝小三，最为有趣的是整个儿一中国包装，却偏偏长了个奇大的苏联大鼻子，又常常淌鼻涕。我是怀着好奇心打进他们家的，那是个炎热的傍晚，我拿着三根雪糕走进了他们的小院，他们三个能以假乱真的“老外”正坐在院里削土豆，他爸正赤膊起劲儿地弄一个毛乎乎的猪头。
&我的到来，他爸只是擤了擤大大的鼻子说：你就是南方来的那个小崽子吧！
&我老练地说：蓝大布扯子大叔，你可真有眼力呀！只是我的名字不是小崽子。
蓝大叔对我撇了撇嘴说：行，那你叫什么？
我说：我叫冷凝儿。
冷-凝儿……你的名字可真不象中国名儿。他嘀咕着。
&我说完笑着走向小布扯子们，我对淌着鼻涕的蓝小三说：快去水管那儿把你的鼻子和爪子洗洗。
&蓝小三盯着雪糕看了看，马上向院子里的水管走去。
&我把雪糕递到他们手里，然后一屁股坐在院里说：你们吃吧！我来帮你们削。
&我拿起土豆象削苹果一样转圈削起来，小三嘿嘿地笑起来：你们南方都这么削土豆。
&我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只是缘于技术原因，把土豆的肉也削了许多下去，没皮的土豆缩小了一大半还多。他们几个马上也象我那样削了起来，蓝大叔不乐意了，他大喊：别弄景儿了，表演呢吗！那土豆挠子不是摆设。真是胡闹！
&你家的挠子不快了，我解释道。
&得了吧，大小姐。我才磨的，你大叔干别的不行，磨刀可是本行，你得小心你的手，回头划着了，可怪不着我们啊！
什么沙拉，吃完肯定得又撒又拉。蓝老大眨着蓝眼睛说。他们放声大笑起来。我着急地说：那可是你们的苏联菜。
他们全没声儿了，并一齐把眼光投向蓝大叔。蓝大叔把刮刀上的猪毛捋了捋，对我瞪着他的蓝眼睛大声地：
&什么他妈的苏联菜，我看你这么削土豆就象他妈的东洋鬼子。你个小南蛮子给我听好了，我们都是地道的东北人，和你一个样。
蓝小三使劲儿把我往他家院门推去。我看见蓝小三的鼻涕掉在了他吸得象一块儿硬冰雪糕上。等我出了门，蓝小三狠狠地把冰块子扔出了大门，并曰：呸！谁稀罕呢！
&姥姥得知我去了老蓝家，用手戳着我的额头：下次可别去了，他爸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整天在外面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搅和。他家全是小子，你下次别去了啊！
小舅说：他们也真可怜，中国人不拿他们当中国人，外国人还不认他们。都得学习啊！
这跟学习没什么关系，你最近怎么整天跟学习结仇了呀，你们太偏见了，人家蓝大叔说了，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中国人。我大声说。
姥姥说：是呀，你小舅最近才醒事儿呢，你一会儿得问问他，你昨天教他的拼音啊！姥知道你这孩子心眼儿好。不过，还是少去啊！你现在最重要的事儿就是好好念书，何况还带着一个男学生呢！
我看着姥姥笑嘻嘻的脸说：姥姥，你是幽默我，还是夸我呢！
姥姥说：夸你呢！你好好教你小舅舅啊！你姥爷那天还夸我们凝儿聪明学习不用操心呢！
小舅说：昨天你教我的我都会了，再接着教余下的。小亚说你的普通话特标准，就是因为你拼音学得好呢！错不了的。
说完他又拉我去他屋里，拿出几本新童话书还有一支有包装盒的钢笔送给我。
我高兴地说：谢谢小舅。
小舅说：书是你小亚姨送给你的，笔是我送你的，那个翎子笔本来是逗你玩儿的，当然也顺便对你进行启发性的教育，寓教于乐嘛！我想以前那些个大文豪写完一本书，手一定完全是蓝手了，我不可想我们凝儿的手变成蓝手。哈哈，凝儿，开课吧，你也好早点儿写你的作业。
看到他诚恳的样子，还有人请教于我，才姥姥又说姥爷夸我，我的心里真是有些得意，但不能洋洋。我想取笑他的念头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行！我痛快地答应了。
小舅把我抡起来转圈儿。我脚着地时，完全找不到方向，象只被打蒙的苍蝇，小舅舅哈哈地笑着地搂住要倒下的我。
&我放学去姥姥家，刚一走到胡同口，就看见蓝小三淌着黄鼻涕走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枝樱桃，翠绿的叶儿，鲜红透亮的樱桃象是刚摘的，他把它递给我说：我哥让我叫你去我家吃樱桃。
&我的视线落在他的两条黄鼻涕舅上说：我姥家也有我今天看还没熟呢！你家倒早熟！
他猛吸了一口说：鼻涕有啥好看的，樱桃才好吃呢！
&我有点儿反胃地从书包里拿出我的手绢说：给你的，往后别咽下去，细菌多人生病的。你那么大了，也要讲究点儿卫生了，要羞死了。
&他白了我一眼，还是接过我的手绢，放在鼻子底下嗅嗅说：象新的一样，你都不用的吗？用来装样的哈。
&我跟着他飞快地溜进他家小院儿。蓝老大挥挥手说：别客气，可劲儿吃，管够。
&他家院里的樱桃树上挂满了熟透了的樱桃。
&我们对着一大簸箕的樱桃大吃特吃。我突发奇想地说：怎么样，我来给你们做土豆樱桃沙拉吃，地道的苏联菜。
&蓝老大吐出几粒樱桃籽儿，揉了揉杂乱无章的黑头发说：你这人特没脸，上次我爸都发火了，幸好他今天没在，你以后别老提什么苏联了，我们还是喜欢当中国人。你也别崇洋媚外了。不过嘛你还没什么坏心，你就做土豆沙拉吧！
&于是我用土豆泥、樱桃肉、白糖、西红柿还有小三珍藏的几颗奶糖咕嘟了一锅“正宗苏联沙拉”。只没沙拉酱有点可惜。不过，吃起来是又沙、又甜、又酸、又香，特好吃。我们吃了一锅，留了一碗给蓝大叔。蓝大叔回来吃了直眨蓝眼睛啧啧称赞，原指望他会象老外那样耸耸肩，可他只是一个劲儿地眨眼睛，象个贪吃的乡下人，真没劲儿。
这以后，我常借学雷锋之名与蓝家兄弟们欢聚一堂，还教小二小三的数学作业，蓝大叔挺喜欢我的，还用猪毛给我作了一只小黑猪，油黑锃亮，小眼睛是用绿豆镶的。他的手真巧。假期里，我们在蓝家大院开展了轰轰烈烈的“沙拉自助餐”活动，几乎胡同里所有长齐了牙的小崽子们都来了，蓝大叔卤了猪肘子、猪肝、猪心慰劳我们，蓝老大领头唱起了“卡秋沙”。蓝老大说，这真是快乐的一天！且难忘！
这期间警舅的拼音也学成了，他可以翻字典如飞了。他准备报考函大了。大舅舅就忙去给他报了名。谁知小舅竟不知好歹地生大舅舅的气，说是把他当孩子。大舅舅还冲着急头摆脸的小舅乐呢！姥爷则把他的派克金笔给了小舅。
小舅放在抽桌里小声跟我说：我可不敢用，回头坏了丢了，又得炸我，我宁可用凝儿的毛翎子笔，我们家的坚船厉炮呀！
我说：我明天跟你去书店买一支英雄吧！挺好用的。这支我那天偷偷用过了，下水太粗了，不好使。
小舅看了我一眼说：你用过他这支笔？你吃了熊心了？
我说：嗯，悄悄地你别告诉姥爷啊！
他笑了，甩甩油黑的发式说：行，我也得奖励我的小老师一支。咱俩用一样的。我让局里的小送给刻上字和画，哪天失去联系了，就用这个笔做联系暗号。
我笑了，忙指给小舅舅看我脖子上的朱砂痣说：妈早给我打记号了，她说我丢不了的。
小舅舅看看说：是呀，还是老姐做事儿靠谱，一生下来就打了记号了，妥了，冷凝儿是丢不了啦！
小舅局里的小宋叔的手可是巧得了得，那么个小的笔杆上竟然刻了正在吃草的梅花鹿和我的名字凝儿专用。还上了色，我喜欢得不得了，一定要小舅给小宋叔叔再带几只笔去，全部刻上。小舅舅有些不愿意，我也不高兴起来。
大舅舅拉过我说：小宋叔叔给你在笔上刻画，是他和小舅舅的情份，你要让情份变成劳累吗，再说物以稀为贵，全部刻上就不珍贵了。是吧！
小舅舅直点头，我也觉得大舅舅说话很有理。就不好意思地笑了。
只是那支笔在用的时候刻的小草有点硌手指头，又怕在学校弄丢，又怕掉色。只好收在我的写字台的“百宝箱”里做为珍贵的收藏品了。那天我就想，我的大舅舅真是很有智慧的人，我能有这样的舅舅真是三生有幸啊！那天回姥姥家，我用一个月的零用钱给大舅舅买了《本草纲目》，送给大舅舅。小舅舅看到就咧开嘴笑了说：凝儿你真逗，他是学西医的，骨科。
大舅舅接过来搂住我说：谢谢凝儿！这正是舅舅要买的呢！
我得意地对小舅舅做着鬼脸。
休息天小亚姨来的时候，两人就在小舅的屋里看书，小亚姨就抽小舅背复习题，还辅导小舅做题。姥姥让我给他们送香瓜去，总见到小亚姨笑眯眯的样子，小舅舅则埋头苦做。
姥姥跟妈说：需是郎才女貌才好呢！
我突然想起电视里一个相声演员说的：豺狼配虎豹。正好跟姥姥说的这句相对，不禁笑将起来。她们一头雾水地看着我傻笑。
妈说：这孩子一定是胡嫁接你说的话了，自个发笑呢！
&礼拜天去姥姥家会餐，屋里坐着一个我完全陌生的人，姥姥说：这是你舅姥爷家里的那舅，刚从成都念研究生回来，是个画家呢，你叫他那舅吧……
姥姥姓那，这个舅舅是她的侄儿，也姓那，所以是那舅。
&“快叫那舅哇”姥姥拍着我，我忙叫了一声“这舅，那舅”。
他笑了，眼睛黑黑的大大的，象公园里的小鹿的眼睛，挺斯文的。他走过来搂着我肩膀说：早就听说你是个小南蛮子，我看还挺文静的。
大伙以轰笑驳斥那舅的论断。我的脸热起来。让我惊喜的是，他竟然带来了折耳根，虽然有点风干了，但是味道仍旧是泌人心脾的腥味儿。晚饭是那舅掌勺，我头一次给人打下手，且心甘情愿。我们做了一桌地道的南方菜，有麻婆豆腐、辣子鸡丁、油辣椒蘸水、拌了折耳根……遗憾的是我也和大伙一样被辣得人仰马翻，不知道是不是现在辣椒变得辣了，还是我的味觉变得不适应辣椒了。
姥姥直对我说：不能吃就别硬吃了，看眼泪都辣出来了。南方气候潮要吃点儿，北方干燥，不能多吃的。小舅舅不甘落后地勇于品尝了折耳根，只是他的脸色忽地变了，他吐了不算还去刷了牙，直说：把盛那个什么要耳朵的根子的盘子扔了啊！
小亚姨则细声地说：没那么夸张，那是一味药材叫鱼腥草的。可以制成针剂打点滴，能治肺炎。
&那舅也笑着说：小亚说得对，小辉是太能夸张了。
&小舅咧着嘴说：这南方人把注射用的药当菜吃，简直就是茹毛饮血。
世上竟然还有如此不食人间美味儿还拽词的人哟！我猛地大吃了一口。有意嚼得有声有色，只是太柴了，有点费我的牙床。
&那舅是个小有名气的画家，在成都还搞过画展，舅姥爷非得要他回北方来。结果他成都的女朋友不习惯北方的生活，毅然决然地回了成都。那舅着实地颓废一了阵子，在爹与女朋友之间选择了爹。好在世上的好女儿不只一个。
那舅爱看平剧，礼拜天，我常常和他去看戏，并常常为剧中依呀作戏的男女主人公感动得悲喜交加。不过有时没弄清戏情的我在该难过的时候咧嘴傻笑，在该笑的时候一脸哭丧，那舅就很庄重地对我说：凝儿，看戏就要入戏，要不就不尊重舞台上的艺术家，这样是浪费时间。
说得那么严重，我只好选择逃离平剧院，借口要学画画，不再陪他去看什么戏了。
&那舅教我画儿童画，总是点、线、面，他说“万丈高楼凭地基”，基础一定要打好，真让我腻味，于是我不学了。可我喜欢临窗摆好画夹，在一堆五彩斑斓颜色中，信手挤调，指缝间优雅地夹着粗粗细细的画笔，风轻轻地吹动飘逸的窗纱，心中的诗行便从画笔流淌到画布上，脸上再不经意地抹上点各色的油彩。可惜我画来画去也只能画个不太规则的红太阳。
我还对那舅谈到了蓝大布扯子大叔和小布扯子们。于是那舅亲自炖了正宗的咖喱牛排，背着油彩给在大海棠树下穿戴一新的蓝大叔一家画了一张合家欢。现在已正式成为屠户的蓝大叔非给那舅两块肥硕的猪屁股不可。
&后来那舅又去蓝大叔的肉店里画了蓝大叔卖肉的画。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那舅画的油画。画面里轮廓分明的蓝大叔系着油浸浸的格子围裙，正扬刀砍一块肉，腮帮上的肉也使劲儿地隐隐地在皮下拧成一股肉筋，鹰钩鼻绷着好象也在使劲儿。肉架上的钩子吊着一条条取自猪身上不同部位的肉块儿，一个女人领着一个小孩买肉，那个女人一边抓着小孩子的衣服领子，一边扭了头仔细地钻研肉案上的肉，小孩子的兴趣则完全集中在手里的一个小风车上……最为好玩的是肉案竟飞舞着几只苍蝇。正是这几只活灵活现的苍蝇引起了很大的争议，晚报上还登载了画跟争议。姥爷也对他的画不以为然说，画是表达精神面貌的，画什么苍蝇嘛！丑化城市环境嘛！不管大家说什么，这幅画竟得了当年的大奖，弄得他一时声名鹊起。我们学校里的年轻美术老师翟老师要我带他跟那舅认识，还说什么要拜师呢！妈就批评我一定在学校里显摆了，要不老师怎么知道那舅是我那舅呢！我仔细地回忆了一下，真是非常冤枉，我根本都没顾得上说过他呢！吉表弟说是香姐姐拿了报纸在学校里宣扬造成的后果。我们就又把皮球踢回给了香姐姐。二姨倒是为香姐姐揽的事，着实地跑了多次，后来到底还是给校长画了一幅园丁图了事。而美术老师虽没有我引见，还是见到了那舅。大概拜师的事没有结果，所以我期末的美术考试开天辟地地得了一个大大的C。好在不是主科。我还记得当时的题目是:素描：我最喜欢的……大部分同学就在猜老师省略号的意思，到底是想要他们画什么，老师才会满意呢？我没怎么琢磨就画了一盘我最喜欢吃的樱桃，翟老师在我画旁用红笔提到：你喜欢的这盘是什么？这明明是樱桃，他怎么看不出来呢！分明是报复我呢！我太不以为然了，不过，看到其他同学的画，我倒觉得我的有水准些。本来嘛！对于我们这些不是美术专业的学生，这画画其实比作文更难了许多。很多同学画了我最喜欢的一位老师，结果很多同学把辛勤的园丁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越想美化老师，就越是不如意，我同桌的纸都快用橡皮擦破了，画的东西一团黑乎乎的，怎么看都象一个长着卷发的石头礅子。而小舅舅后来看到我画的樱桃也笑起来说：别怨老师了，我看着就象一盘樱桃萝卜！反正和樱桃有关。
让人高兴的是蓝大叔也因为这幅画而生意兴隆起来。那舅就开始注意修练他的艺术家的气质风度。头发常被他一甩老高，他还常常穿着那件沾着各种油彩的象风衣一样的“大氅”去街口那家很出名的豆浆店里买豆浆，把买豆浆的人弄得心烦意乱，不平地想：为什么只有画家才能穿着这样的“大氅”，而老百姓一穿准得被人五花大绑地弄进精神病院。不过店家总是看他进来就打好一杯先递给他，他也总是一甩头发睁着无辜的鹿眼睛彬彬有礼地说：对不住大伙了，本人还有一幅作品，后天就要送出去了。那家豆浆店的老板请他给画了一幅画挂在店里，贯名以我市著名青年画家XXX。我们几个都被那舅带去那里喝过豆浆，也看了墙上那幅透明的土地里种了一粒豆，却结出一个粉嫩的大倭得瓜的水粉画。真是佩服他能反自然地画出透明土地的种豆得瓜。
大舅舅就不以为然地说：那舅画的完全是浪漫的机会主义，凝儿得记住啊！没经过刻苦地学习是没有收获的。
那舅则宽容地说：我是崇尚自然主义的，给老百姓画画嘛，也不过满足老板的心愿而已。
原来是老板想用一“豆”豆浆卖回一“瓜”钞票。买回去的豆浆那舅也只是象征性地抿一小口。然后就放在他乱七八糟的油彩堆里，第二天他又准时去买。一次他把豆浆当油彩涂在画布上，又一次产生了轰动。用他的话说是：轰动了美术界。
那次我看到了他用这种特殊的油彩画了朝天门码头，也许是由于豆浆混在里面的缘故，画面给我的印象非常深刻，后来当我去到朝天门码头时，竟然发现跟记忆中那舅画的那幅画出奇地接近。尤其是嘉陵江江水繁复的色彩会那么逼真地表达出来。而画面上那位穿着风衣的孤寂地站在江边的男子虽是背影我也知道一定是那舅自己。
那舅的业余爱好就是收藏邮票，小舅说那舅着实地有一些值钱的邮票呢。
那个时期那舅非常落俗套地跟他任客座教授的一所大学里的毕业班的一个叫金花的女的热恋起来。那是一个外地的女学生，她一个学画画的却想要进电视台，为此那舅就找了我生子哥帮忙，只是金花没能如愿进电视台，退而求其次地分在一个小学校里教小学生画画。
生子哥说你这个女朋友不简单，一来电视台就花枝招展地直奔台长室里，可惜呀我们台长是个女的，说什么也不要她来电视台了。这个金花可不简单啊，你得悠着点啊！生子哥拍拍那舅的肩膀。
那舅只笑笑什么也没说。后来金花要出国，那舅说：你考托福吧！
金花说，你对我不真心，你把你那枚邮票卖了，就什么都够了。又何必要我费那么大的劲。
那舅有一枚祖国山河一片红的邮票，他还给金花看过。当时也有一些发烧友级的介绍海外的票友来买，那舅不卖。有一天金花果真拿了那舅的那枚邮票走了，家里人听说都着急去报案。
那舅只低垂着大眼睛婉惜地说：这个金花眼皮子太薄了！
大家伙以为他急火功心胡涂了，还有闲情讨论金花的眼皮厚薄的事儿，准备帮他报案。
那舅说：立不了案的，那枚邮票是我画的。
什么？大伙在那舅的笑容里全傻了三分钟以上。露出的牙邦上镶着一色打着问号的牙齿。
小舅说：怎么，怎么可能呢！我看过的，那怎么会是假的呢！你没气胡涂吧！还有邮戳呢！票面旧了巴叽的。你能画得出来？
那舅说:是我画的，不值什么钱。要果真能助她出口，倒是她的造化啦！
那枚邮票最终让金花的脸被人破了相，还断了两根肋巴骨，就此没有音信。不过，这证明了的确是那舅画的，大家伙对他的造假画术反生出了几分敬佩。
小舅原以为这样的消息会让那舅欢欣鼓舞，那舅只叹了口气说：到底也是我害了她！
小舅则语重心肠地说：你画是画得好，可不能胡造假啊！要出事儿的！
那舅说：我是画着自己看的，又没打算骗人。我自然有我做艺术家的风格的，否则还是什么画家，你多虑了！兄弟！
春节到了，爸妈和我要去镇上的奶奶家过年。我们坐了四个多小时的汽车，还要乘坐挂着各色彩球的驴车，我们一下车，立刻就有好几个赶车的围上来，爸为难地看着他们冻得通红的鼻子，不知坐谁的好。我选了一个手上开了好多冰口的人。驴车轱轱辘辘在雪地上跑起来，到了街口已经是家家炊烟的傍晚了，我们身后跟了一群好客好奇的老少爷们，且早有“耳报神”和“飞毛腿”报与奶奶知晓。
&屋里屋外一片热气腾腾的景象。爸妈忙着散烟、各色糖果还有小排鞭，叔叔、大爷、大娘地喊得热闹。上了热炕头，喝着热呼呼的羊奶。拉拉家常。
&奶奶招呼我去她的里屋，我忙跟了进去，她从炕上的描金褪色的小箱子里拿出一个花花绿绿的东西，笑眯着眼递给我，我忙接过来，原来是四个翠绿的镶着金色条纹的小青蛙团围着一个大圆宝的香包，这是奶奶用绣花针，一针针缝绣出来的。
奶奶盘坐在炕上说：妞儿，香不，你再摸摸看里头有啥。
我使劲儿捏了捏，挺沉手的，好象有个什么硬东西。
&不会是金子吧！我故做惊奇地说。
&奶奶接过去说：妞儿，这里头是个小金锞子，只剩下两个了，给你哥留一个。如今你大了，这就算是奶奶给你的压岁钱吧！
&还真是金子呢！我爱金子，更爱你绣的青蛙。我搂着奶奶的脖子在她的脸上使劲儿亲了一口，她眯缝着眼睛呵呵地笑了起来说：不是青蛙，妞儿，是金蟾。
&奶奶的女红是全镇最最好的。奶奶的剪纸也是全镇最好的，窗子上，柜子上都贴着她的剪纸。她的每一幅剪纸都是一个故事，或娶亲、或收获、或过寿、或做丧事……充满了农村生活的情趣。
奶奶竟然颇识得一些字，她最爱看那本线装的泛黄的《黄帝内经》，有时镇上的肖中医还来找她聊聊中药呢！太爷爷是个秀才。家道殷实，是出名的书香门弟。奶奶的妈也就是太奶奶，嫁给太爷爷时，是做的二房姨奶奶。奶奶说太奶奶结婚那天是凤冠霞帔，红盖头上缀着十二个金锞子。她嫁过来的第二年，大房太奶奶便暴病死了。太祖奶奶便认定是太奶奶克死了大房太奶奶。于是不大待见她，她还借算命的口，让太奶奶住进了后院的一个偏厦，又把当时正吃奶的奶奶抱了出来。太奶奶没日没夜地在小屋里刺绣。后来太奶奶又生了大叔爷、小叔爷。不过孩子一满月，太祖奶奶便叫人给抱走了。就在奶奶五岁的时候，太爷爷吸鸦片时呛进气嗓过世了。太祖奶奶也就一病不起了，渐渐地家道艰难起来，太奶奶遣散了家里的帮工，自己操持家务自然地成了一家之主。她那个时候绣的账（帐）幔远近闻名，也就有些进项。她还送三个孩子进了私塾读书，奶奶是那个时候为数不多的女学生。太奶奶搬出了偏厦，住进了太祖奶奶原来住的正屋。太祖奶奶的吃喝拉撒睡无一能离开太奶奶一步。太祖奶奶就是病着，也仍旧不给太奶奶丝毫的笑脸，有时太奶奶和几个孩子把太祖奶奶抬到院里晒太阳，她总是闭目休息着，可一听到太奶奶和孩子们的笑声，她就把她的香妃榻使劲儿用长长的指甲一下一下地掐着。一次太奶奶为太祖奶奶洗澡换衣服，发现香妃榻床邦两边上有深深的指甲痕，把漆皮都掐掉了。甲痕有旧的，有新的。太奶奶的心突然扑咚咚地跳了起来。她头一次看到太祖奶奶半仰的脸上有淡淡的笑意。一天，太奶奶带着二个叔爷回娘家去了。家里只留下奶奶一人在家照顾太奶奶。一大早太祖奶奶慈祥地拉着奶奶的手说了一会儿话，看了奶奶绣的活计。奶奶说当时太祖奶奶的眼睛出奇地亮，脸上甚至有了淡淡的红晕。
奶奶就说：奶奶你的病一定是快好了。
太祖奶奶笑着说：快好了，快好了，我的儿。
后来，他让奶奶把她的首饰盒拿来，她抖抖地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一把小铜钥匙，打开一道缝儿，摸出一只凤钗各两个小金锞子放在奶奶的手心里。又拿出五个雪亮的袁大头叫奶奶去街尾的店里给她买云片糕。
等奶奶小跑着提着一包云片糕回来，正好看到冲天的火焰舔食着天井里的那棵老槐树，树下秋千忽悠悠地被火舌卷食干净了。哔哔啵啵就象全村正煮着一锅粘稠的粥。大家乱作一团地都忙着救火，男女老少都被火光映得象镀了一层金釉的瓷人儿。大火直直地烧了一夜……
&农历二十九村子里男女老少喜气洋洋，一派过节的喜庆。村东头的书法家老严大爷给全村的人写对联，屋里屋外都是人。大家伙也都提着红纸头包着的年货，以表心意。奶奶带着我，提着一块用红纸包好的布料，到了他们家小院儿。严大爷的孙子柱子忙接过去，扶奶奶坐在炕头上。
柱子嘻嘻地笑着对我说：快来，妞儿，我给你做了个金鱼灯笼。
我说：不许叫我妞儿，这不是你喊的。
他笑眯眯地说:好吧！那我叫你什么呀？
奶奶笑弯着眼：妞儿，你那名字别扭不好叫呢，别淘气啊，柱子怪老实的一个孩子，别吓着他啊！快去看看吧。
我跟着柱子进了后院的仓房，他从一个烂筐里果真提出了一个红金鱼灯笼。
我接过来一看，还有镶着金边儿的鱼鳞。
&你摸摸看，我是用绸子做的。柱子说，
&我举起对着窗外的光一看，圆圆的红肚子，薄如蝉翼，真漂亮。
&你真还挺巧的。我说。
&我都卖了十几个了，挣的钱我爷帮我存着呢！他得意地晃着大脑袋，
&这个要给你多少钱？我说。
不要钱，我送你的。你能把你带来的那些书给我几本吗？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你这是要交换呢！我说。
他忙着急地说：不是那个意思，我是存心要送你的。
我说：逗你呢！我看完，都留给你，慢慢看吧！全部地统统地给你！
他乐了，眼睛象肿了一样。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眼袋太大。开始象老爷们了。
我提着灯笼和奶奶一起向家里走去，一进门，院里正热闹地杀猪，冒着热气的稠浓的猪血正咕咕地淌到大铁桶里，老叔一脸血点子，正使劲儿地搅和铁桶里的猪血，婶子在一边儿给桶里加花椒面、研成细面的海盐面儿、小磨香油、白绿相间的葱花儿……她脸上的雀斑也发着油光，爸照例是帮不上什么忙的，他穿着干净地只在一边抄着手观看，看来杀年猪是很有趣的事儿。只是他自己典型的秀手旁观不说，见我两眼放光，还拦在头里叫我远着点儿。不过最精彩的已经错过了，现都只是收尾了，也没什么看头了。晚饭摆了好几桌，爷爷招手要我坐在他跟前儿，桌上的老少爷们就有些诧异地看着爷爷，爷就说：南面儿孩子不兴那些个规矩，我长孙女儿，可好了。后来我才知道，这边儿女孩儿是不能上主席的。而爷爷每天吃饭都要我挨着他坐，他可愿意给我夹菜了。只是奶奶她们女倦们的桌上一定会有一个摆了碗筷的空位子，那是留给从未见过的冷红缎姑姑的。红缎的死是家里的禁忌，以至于我现在仍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只知道她的美丽是全镇公认的。婶子早提前在空盘子里摆了她弄的菜、饭什么的。婶子做的杀猪菜菜式简单且非常香。她做好菜回屋洗了脸，换上了妈给她买的新衣服，接受着家里的女眷羡慕眼光的检阅，脸上放着幸福满足的红光。
桌上还有奶奶做的粘黄米枣儿切糕、风干猪肉肠、鸡、鸭、酱瓜等一系列好吃的东西。于是一个正月一直有各种各样辈分让人晕菜的亲戚们请我们吃饭。饭局全部统一了腔调地夸我爸，夸他的“家属”，也就是我跟妈，我第一次知道了，我们在爸的老家是他的“家属”。这个称呼比较有垄断性，要不爸就不会得意地微笑着了。他们忙着寒暄，我只对各种菜式感兴趣。吃饭就是吃饭，有时候看到书里描写一个苦孩子，必写他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可是我倒是觉得百家饭的味道让人充满了期待。其实在那个时候的某一天的某个亲戚家的酒席上，丁丁就坐在某个桌边儿上看着我，而我当时眼里只有菜，没有他。他则饶有兴致地观看我聚精会神地吃饭。
暑假里小舅舅和小亚姨送我去了奶奶家，奶奶最喜欢小舅舅，每次看到小舅舅总是夸不够。这次看到小亚姨便更是欢喜得了不得，把她早年绣的压箱子底的一件白绫子小袄送给小亚姨，看小亚姨换上绣了牡丹的小袄，竟掉下泪来。小亚姨忙脱下来，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小舅舅一时不知所措。还是爷爷走进来叫杀鸡吃过饭再走，奶奶才走出屋子。我知道一定是奶奶想红缎姑姑了。小舅舅走的时候，叮嘱我要多听奶奶的话，别淘气，别混说话。作业好好地写，别忘了写周记。我点点头想周记不难，胡诌着写吧。小亚姨走的时候，奶奶又拉着她的手看了一回，说结婚的时候，一定要来接她去吃喜酒。
小舅舅扬着幸福的笑脸说：一定的，您二老坐上席。
一大早，我写完作业。奶奶就把一个编得象一座小房子的很别致精巧的蝈蝈笼放在我眼前。
&妞儿，柱子给你做的，好不好。
&我伸了个懒腰，接过蝈蝈笼，一个肥硕的蝈蝈正鼓着眼与我对视。我想别是死去的“小吉”投胎的吧！牙绝对地大。
&柱子手真巧，这还是个蝈蝈“别野”呢？我说。
什么“别野”？奶奶不解地看着我。
哈哈，我胡说的。我笑起来。
奶奶，我今天约了跟柱子去钓鱼。
我跳下炕，拿了个热气腾腾的大馒头，一掰两瓣，夹上鸡蛋大酱，就往院里跑。
&妞儿，你没刷牙吧？这牙刷上我刚挤了牙膏呢！
&奶奶追出来，手里还举着我的牙刷。
&让妞儿去吧！写了一早的功课了。爷爷边翻院子里晒的鱼干边说。院子里飘散着一股淡腥却鲜的味儿。见我喜欢吃小黄鱼干，爷爷总是自己晒给我吃。
&我说：爷呀，太阳太烈了，你回屋吧！
&奶奶说：你爷怕虫儿叮了，妞儿吃了不干净。
&我看了一眼太阳下的爷爷，大声说：没事儿的，我最喜欢爷晒的鱼干了。香死人呢！爷快回屋吧！谅他什么虫儿也不敢叮本大侠的鱼干的。两老们，咱们晚上吃鱼啊。
爷爷又往我手里塞了几条晒好的黄鱼干儿说：妞儿慢点儿，看摔了。
我咬了一口馒头夹鸡蛋酱，又撕咬下一块儿香甜的鱼干儿，真好吃，和刷了牙吃没什么两样。
奶奶在身后嘟囔着：不刷牙，妞儿妈回头要说了。
我说：留着我晚上刷啊！来不及了！
我推开柱子家的院门儿，严大爷正在给蕃茄架秧子。
大爷，柱子呢？
在瓜地里。
我往瓜地里跑去，柱子坐在瓜棚架上，歪着脑袋作思考状，两个眼袋我离这么远我也看得见。
柱子，快下来……我挥挥手，柱子看到我，忙招呼我过去，我穿过瓜地时，一脚踩在一堆热乎乎的牛粪上，没穿袜子的脚上，顿时一片狼藉。柱子飞快地向我奔来，没想到，他被瓜秧子拌了一下，着实地来了个嘴啃泥。而且啃得不轻，眼泪花子都啃了出来。柱子带了他爷爷的鱼杆儿什么的，一起向河边走去。
&出师不顺，在河边儿，一条咬钩的鱼拖走了我的鱼杆，我一着急，一只皮凉鞋掉在了河里。我非让他给我捞出来不可，柱子急得脸通红。我知道他不会游泳。他怕水。
&好了，好了，我去找人给你捞出来还不行吗!柱子咚咚地跑了。
&鞋捞上来了，捞鞋的人我却从来没见过。
&这是冷奶奶家的凝儿，这是丁丁哥，就是村西的丁秀才家的。柱子象模象样地介绍着。
&我穿好鞋，抬头向捕捞者望去。太阳光照射在丁丁脸上，他觑着眼睛笑着，一对剑眉很浓，一双眼睛黑亮亮的，头发上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着光……我当时就有点儿如坠梦里，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还有点儿后悔今天没刷牙，呆会儿开口说话，会不会很味儿呀？牙上会不会粘着一些食品呢？得闭嘴！他走过来向我伸出手，我没接，低着头继续弄我的鞋带儿，他只好捋捋湿漉漉的头发。
&丁丁也是回来瞧他奶奶的，他在念大学呢!这就叫龙生龙凤生凤。柱子得意地说。
&你妈生你会……打洞。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你这丫头嘴可真够用，会打洞还是门手艺呢!丁丁哥说。
就是嘛!你还不会呢!
&柱子随声附和。
&你念初几？他问。
&你的罩子可不怎么亮，我象念初几的吗？
&凝儿都念高一了。柱子说。
&他又笑了说：你别是跳级的吧？我注意到他的笑容象这个清晨爽爽的风。有点儿宜人。
&我突然有点儿莫名地感伤起来，却又偏恨自己的感伤。有些矛盾起来，这感觉在我是第一次充满着奇怪与忧伤。
&走吧，凝儿，我知道你的，去年春节的时候我看见过你的，你在那儿只顾吃东西，可能没看见到我，我当时还奇怪，这个世界居然也有这么自然的女孩儿呢！走吧！我们去河对岸钓鱼，那儿鱼多着呢。
&他拉着我的手穿过柳树林。到了河对岸，我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幸亏他拉着我，才没倒下去。他把他的水壶递给我，我接过来趁机涮了口。
他仍旧笑着说：一起钓吧！我都钓了两条了。
&我看到河边的小桶里正游着两条鲫鱼，一条还是红的。
&我和柱子弯下腰，一起看桶里的小红鱼。
&我说：丁丁，红鱼还是放了吧！
&丁丁握着鱼杆说：好啊！
&我把桶里的两条鱼都放了，看着鱼儿飞快地滑入水里不见了，柱子说：那你们不吃鱼了？
&丁丁看着我笑起来说：那我来负责钓，你负责放。
&我竟然听话地点点头。
&柱子说：嗨，你们俩别是有病吧！这不是白费神吗？神经了吧！
&暑假结束了，生子哥开着他的老桑来接我。临走前，我把我带来的书都留给了柱子。
他有些激动时眼袋更鼓了，他看看手里的大捧书说： 这够我看一阵儿的了，再拿几本捐给学校的图书室。
我说：随你了，反正都是你的了。
生子哥还带着他在镇上兜了好一阵风。柱子一直张着惊喜的大嘴说：我也要好好地学习！将来也驾这样的大车。
我笑了起来说：你以为是你们家的驴车吗？不是驾，是开，开车懂吗？你要笑死我了。
生子哥则拍拍柱子的头说：好小子，有理想。要驾这样的车，出路只一条，就是好好念书上大学。
我说：还有不能熬夜，睡觉前不能喝水。
柱子说：怎么呢？
我说：这样会长眼袋的。对了，还不能掉眼泪。
生子哥哈哈地笑起来说：她是要你养足精神好好学习的。
下了车，柱子递给我一本小册子。他说：哭我可不会，我爷说了，男人牙打掉了咽进肚子里。对了，这是丁丁哥要我捎给你的。
我笑着说：怪不得老头儿老了牙都没了，敢情是全咽肚子里了。
柱子把墨绿色的小册子放在我手里，我往院子里的瓜棚下走去，是一本介绍他们那所大学的宣传册子，打开扉页，丁丁还在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瞧！我的学校不错吧！考我的学校，我等着你的到来凝儿。
另一页的空白处丁丁用钢笔写了：
爱无别赠，只是赠出他自己。爱无别取，只是取由他自己。
爱不占有，也不愿被占有；因为对爱而言，爱就已是足够。
且莫以为你能指引爱途，因为若你受爱青睐，他自会指引你的去途。
爱无别欲，只求要圆满他自己。
但若你爱必有所欲，就让你有这些欲求吧：
求要融为柔情，似一奔流溪濑，鸣唱美妙乐音给夜晚。　& 求要体验认识，那过多柔情的痛苦。　&
求要受伤创痛，在你自己对爱的领悟，而且伤痛得欢喜情愿。　&
求你晨曦醒来，心情飞扬，感谢又一天在爱的日子。　& 求你午时歇息，专心沉醉爱悦喜恋。　& 求你日暮归家，心怀感激感恩。　&
然后，求你入睡之际，也为心中挚爱祈祷，吟唱赞颂，缭绕口唇而眠。
我在院子里的瓜棚架下看完这些字。瓜叶摇曳的影子时时地让我的眼光变得暗淡下来，一种奇怪的有点惊心的陌生的忧伤散漫地散开来，似纱似雾地有形无形于那天那个时空。这种感觉我至今无法忘记却无法再重温。丁丁的笑脸在我的脑海里变得忧伤清晰起来……
我们走时奶奶让生子哥带了好些她和爷爷做的粉条，还有一些茄子干、瓜条儿、我的小鱼干儿爷用干净的纱布包得四四方方的。还有一整张油光水滑的狐狸皮，说是给姥姥铺床的。狐狸皮虽没了肉身，摸上去仍旧有狡黠的味道。我抬头看到爷爷在夕阳里对我慈祥的微笑着，脸上的皱纹里闪着慈爱的离别爱的光芒。
那一刻我的鼻子酸酸的，嗓子眼有点堵，我挽着爷的胳膊说：爷呀，我假期还来咱家住！等我长大了工作了，就接你来跟我一起住啊！我做最吃的菜给你吃哈！
爷爷拍拍我的手说：快走吧!好妞儿，爷知道我妞会有出息的！
奶奶说：妞儿，给姥爷姥姥带好，你要听他们的话啊！想吃什么捎话给奶奶。奶奶给你做好捎去！你是我们冷家的女秀才啊！
又对生子哥说：哥儿，过年一家子来最好，这儿屋子多，地大，吃的东西也多，又时鲜，城里吃不到的。
车缓缓地驶出小镇，眼前掠过高大却残缺的古牌坊，天上就飘起小雨来。隐隐地看到一些人走出屋子，收拾场院里晾晒的东西。
生子哥说：怎么不吱声了，来了一趟奶奶家，你又懂事了不少啊。
我说：警舅怎么没来呢？
生子哥说：他要考试了，正复习。这个爱情的力量是无穷的，小亚本来也挺好。小舅现在有了人生的目标了，有了目标就有了&
动力，有了动力就有了努力，有了努力最会有成果的。
我说：这回我们可以叫她舅妈了吧！
生子哥呵呵一笑说：那是，快了吧！连姥爷现在也开心了。老爷子一直以为他生就不是学习的料而遗憾呢！只是他重操课本可不是为了姥爷啊，这可得伤了姥爷的心。
我说：看来念书是解决一切问题的钥匙！
生子哥看着我呵呵地笑起来说：总结得象大舅了啊！
&我考上大学那年，小舅舅终于跟小亚阿姨结婚了。大舅舅却跟杨桂莲黄了。起因是杨桂莲妈病重时，她跟她嫂子死命地拽她妈手上的镯子和戒指，撕成一团，两人分开时竟然一人手中握着一摄对方的头发，倒把老人气得咽了气儿。大舅正好目睹了这个战争场景。大舅回家时脸色还没缓过来，姥姥说：一个人连孝心也没有，还是什么人呢！杨桂莲还是拖着她掉了一摄头发的脑袋来姥姥家，姥姥没让她进门，只问她要多少钱，她就在门口抽泣了一会儿说了个数，姥姥就从门缝里把大舅舅的存折塞了出去。她接过存折，隔着门说：密码是多少？姥姥说：是你的生日。这时我们突然听到她类似某种动物般地绝望地嚎哭起来，还把鼻涕抹在了门口的小石狮子上，那印迹在太阳光里闪着象鼻涕虫爬过的恶心的路。大舅舅就叹着气用洗衣粉水刷干净了。那段时间也是每天都有亲戚请吃饭。我吃完了所有的饭局，爸就送我去大学报到了。
走的时候，我在小亚舅妈的耳朵边上说：你帮我大舅舅找一个跟你一样的舅妈吧！我大舅舅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人！
小亚舅妈就笑着在我的包里塞了一个红包。
小舅舅红着眼睛走过来说：凝儿，咱们俩扳腕子，你扳不过，就不许你走了。
我伸出手来跟他一扳，他的手腕一下就倒了。
大舅舅过来搂住我说：凝儿，好好念书啊！大学时光很快的。现在起才是你人生最重要的学习经历！好好地珍惜啊！还有很重要的就是要学会成长，而且我们不怕捽跟头，倒了起来走好。我们都会以你为骄傲的！
在迎接新生的队伍中，我一眼就看到了丁丁，他微笑着大踏步走过来帮我提皮箱。
那年他已经念大四了，整天没什么课，却开始为分配的事儿，四外乱窜了。
&没课的时候，丁丁总来找我出去玩儿。每次总有几个他的死党。丁丁在学校是个被众人捧着的大明星。在食堂里，只要丁丁在，我就不用排队了。吃饭时，只要丁丁坐在哪个桌上，马上就会有很多人围上来。大伙侃大山、吃饭，眉飞色舞的。我一站起身想离开时，丁丁的眼睛马上就扫过来，拉着我胳膊。知道我喜欢吃樱桃，樱桃一下来，他就会为我买来一大纸袋，我们坐在树荫下吃着、聊着。
他的学弟走过来说：吃吧！多吃点啊，老丁，你一个星期的伙食费可算没喽。
他笑笑说：你就胡扯吧啊！我昨儿家教的工资刚领。
说着还会把上衣口袋里的钱露出来给我看。那学弟就跳起来要他请客，我就把樱桃递过去。丁丁大咧咧地抢过樱桃递到我手中说：多吃点儿，我明儿还买。
我说：现才下来贵着呢，等到时节了，你再多买吧！
他说：这樱桃的时节很短，要抓紧时间吃。我看你吃着喜欢，我也喜欢。比什么都开心！
学弟就站起身说：算了，不吃了。这樱桃酸死人喽！世人都道樱桃好，惟有凝儿忘不了。
我起来在那男孩儿头上一拍。疼得那小子直咧嘴。丁丁就开心地笑起来说：你惹吧！我们凝儿可是女侠。
学弟摸着脑袋说：怪道了，看她长得那么好看软和，不知道出手这么重，以后够你喝两壶的了。
丁丁得意地笑着说：哼！别说两壶，就是一百壶一千壶也行。
我提着樱桃袋子给所有路过的学生。丁丁仍是笑眯眯地看着我，倒是很欣赏我的举动，而没有丝毫的心疼钱的样子。而我也喜欢他这样视钱财如粪土的样子。大舅舅说好男人就该当视钱财如粪土。看来丁丁应当是一个好男人的人选吧！
那个时候学校里有女孩子和我接近，打听我和丁丁的关系，我就说：一个村子的，小时候一块放牛织布。
&女孩儿们就说看来还真是牛郎织女呢！只怕是你放牛，他织布吧！
我正后悔这个回答没水平，丁丁就凑过来说：是的，她就是仙女，我就是仰望着她的牛郎。只要她开心，叫我织什么都成。
&女孩儿们就作鸟兽散了。
&我问丁丁，你们整天这样不觉得很无聊吗？看你家教做得那么轻松，别误人子弟。
&丁丁笑笑：我也想有聊哇，可是还没机会呢！我叔叫我南下呢，可又不想扔你一个人在这儿。每天对着那个傻孩子，我的智商也下降得很厉害。
&扔我一个人？你省省吧，丁丁，你是我什么人呢，我读我的书，你找你的工作，有什么相干的。再说，人现都说在北方读书，去南方就业呢！何况你叔在那儿，有基础，你少费多少劲儿，你去南边儿吧！前程重要，别不识好歹地把你懒惰的借口归在我身上。我可不干。
丁丁就看着我意味深长地笑了：别人都以为你是我女朋友呢！要不你可就别想安心念书了。
&我白了他一眼说：别胡说，我们俩做朋友挺好。要是谈其他的，将来谈不成，连朋友也做不了，倒是憾事儿呢！我可不想。
&他不笑了，深思了一会儿说：你现在已经是成人了吧？
我说：你看呢？
他说：我看着象，只是好象你的心智还停留在小女孩儿的时候。
我说：可能吧！小女孩儿要幸福许多，同室的女生整天为男朋友伤脑子，脑子活活地烧坏了，二儿了。
他看看我说：那我算白惦记你了，我还以为你考这所大学是为……算了，不说了，白让你烦。
说完他又笑了起来，还抽出一根香烟点上，我看他在那儿吐着烟圈儿，什么也没说。
他就自嘲地哈了一声说：别说，你还真就不是我女朋友，没有谁的女朋友不管抽烟这档事儿的。
我说：那是你的自由，我干吗要管，一个人得对自己负责，不是别人来为他负责的，除了白费口舌没有什么意义。再说我不喜欢人管，也不喜欢管人。
&丁丁把烟头儿扔在脚下，用鞋底拧成了一块儿小烟饼。
星期天的晌午，我正躺在床上看《茶花女》。丁丁拿来了电影票，说晚上去看电影。
&什么电影。我起身给丁丁倒水，他倒早拿了我桌上的杯子喝光了里面的水。
&乱世佳人。他说。
&飘。我高兴起来。
&他看着我的笑脸说：看我来了，也没笑一下，听说个乱世佳人，乐得美丽异常起来。
&寝室的欢欢拿了苹果递给丁丁说：凝儿，难怪你姓冷呢，就是个冷血动物呢！丁丁别理她，吃苹果，我才洗的。
&丁丁接过来，打开钥匙上的小刀，小心地削了皮，递给我说：晚上起风会冷，凝大小姐还是多穿一件吧！
&见我没接，就用刀削了一块儿插在刀尖上递到我口边儿，我咬了一口，他还直说：小心咬着刀。
&然后把剩下的半块吃了下去。
&欢欢就说：有的人就是不知道珍惜呀！丁丁你何苦呢！又不是没人喜欢的。
&丁丁哈哈一笑挑着另一小块苹果块儿递到我眼前说：来，再吃一小块儿。
&散场了，丁丁买了冰激凌给我，我咬了一小口说：白瑞德不仅形象好，还含蓄跟深沉，真男人。
丁丁哼了一声说：现在说这个太早了，一叶障目。
我说：这个词不通得很，他的含蓄最终会得到最美好的感情。
&快到学校了，丁丁突然问：凝儿，你有你姑的照片吗?
&我不相信地看着他：你说我红缎姑姑的照片吗，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长得象你姑，只不过气质不同，我小时回奶奶家见过她一次，说到她的样子，什么漂亮、美都不足以形容的。她的美不是这个尘世所能拥有的。
我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好长，冰激凌不知什么时候已开始化了，嘀嘀嗒嗒地滴在地上变成浓稠的奶油萎缩着。
&我说：丁丁，问你一句话，你说实话啊！你一直以来对我好，就只因为我跟她有血缘，而且长得象她吗？
丁丁还没回过神来，他怔怔地看着我说：你胡说什么呢？
我说：看来大家喜欢我，原来也为这个了。我也知道我没她好，她是仙，我是人。
丁丁的脸色突然变了，他象饶有兴趣样地偏着头看我说说：凝儿，你怎么这样说话呢，她是你姑姑，不是别人，你怎么可以这么残酷呢？
我说：是吗？我得感谢她我沾了她的光吧！不过，丁丁，你得相信，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
极好的东西总是可望而不及的，我们都得想开点儿，日子总要过下去。我就是冷凝儿，别指望我会变成别的什么人。
&他停下来，在昏黄的街灯下，看着我，我撑住自己的微笑直视丁丁，那一刻我自己其实也不知道到底要表达什么，只是心里千头万绪的如丝样的东西纠结着我的心脏，有点痛，有点痛快……那天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有种陌生而心碎的东西游移着，我觉得自己离他越来越远。同时那一刻我觉得丁丁的眼睛有了不应当属于那个年龄的苍老，倾刻间又浮上了某种看似很深邃的东西在跳耀着。那一刻好静，他还是那样专心地看着我，就象无数次我梦想的那样，只是此刻内心的绝望却在啃咬着我的心……
&过了好一会儿丁丁缓缓地说：凝儿，先放下我不说。你只想想，你奶奶爷爷待你的好，虽然这跟你长得象她有关，但是他们失去女儿的痛，你能了解多少？打个比方，人的身体器官出了问题时，其他的器官马上会产生一些代偿功能。他们在你身上看到一些希望的延续有错吗？他们总得存着希望活下去吧！你能说这希望是错误的，你能说他们爱你是错误吗？你得感恩，你有了这些那么在乎你疼你的家人。你是幸福的，你还要什么？狭隘跟自私才是障目的叶，你象是被宠坏的洋娃娃。
&等我痛得回过神来时，丁丁的背景已经落寞地离我的视线渐渐远了。这时起风了，我看到自己在风中的街灯下颤抖的身影。接着我又看到了爷爷奶奶那慈祥的笑脸，他们唤我妞儿时那充满亲情的声音……我是他们的至亲骨肉妞儿。
&那天夜里下了一夜的雨。
&第二天一大早，天放晴了，我太阳穴还有些酸胀，坐起来犯了会儿呆，觉得心里象丢了什么东西一样难过，而自己突然间也变成了另一个人似的，只不愿想下去。我仍旧准时去了学校播音间。在诗文赏析的来稿中，我读到了纪伯伦的《先知》的精彩节选。
那时，阿宓特拉说：‘向我们讲说爱吧！’他就抬头凝望人群，刹那间众声寂静，然后他朗声说：
当爱向你召唤，就跟随他，纵使路途艰难险峻。　&
当爱翼紧抱你，就屈服他，纵使翼梢藏刃，或许会伤害你。　&
当爱向你言语，就信赖他，纵使语声或如北风摧残园圃，坏灭你美好梦想。　&
因为啊！当爱赐你加冕，也必给你试炼。当爱助你成长，也必帮你修整。　& 当他升达你顶极，亲抚阳光下你那最嫩颤动枝桠；　& 也必降至你源柢，摇撼你根丫对土地的依附缠黏。
　& 如捆束禾谷，他采收你，给予他自己。　& 击打你，使你裸露。　& 筛滤你，使你去壳。　& 碾磨你，使你洁白。　& 揉捏你，至你柔顺。　& 然后遣你进入他的圣火，　& 你方能成为神主圣餐的圣饼。　　& 如是一切，必要爱造作予你，　& 你才能了悟自心奥秘，　& 由此了悟，你方成生命之心的一员。
　& 但若你在惧怯里，只想寻求爱的安详欢乐；　& 那就不如遮掩你的裸露，躲过爱的击打场地。　& 进入那无有季节的世界，那里，　& 你会嘻笑，但却不是全然欢笑。　& 你会哭泣，但却不是全然泪泣。　&
爱无别赠，只是赠出他自己。爱无别取，只是取由他自己。　&
爱不占有，也不愿被占有；因为对爱而言，爱就已是足够。
当你有爱，不应说“神在我心”，而要说“我在神心”。　&
且莫以为你能指引爱途，因为若你受爱青睐，他自会指引你的去途。　& 爱无别欲，只求要圆满他自己。　& 但若你爱必有所欲，就让你有这些欲求吧：　　&
求要融为柔情，似一奔流溪濑，鸣唱美妙乐音给夜晚。　& 求要体验认识，那过多柔情的痛苦。　&
求要受伤创痛，在你自己对爱的领悟，而且伤痛得欢喜情愿。　&
求你晨曦醒来，心情飞扬，感谢又一天在爱的日子。　& 求你午时歇息，专心沉醉爱悦喜恋。　& 求你日暮归家，心怀感激感恩。　&
然后，求你入睡之际，也为心中挚爱祈祷，吟唱赞颂，缭绕口唇而眠。’
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我一行读，泪水双行流，声音里明显地带着啜泣声，我自己也是第一次听到自己哭着说话的声音，薄薄的信纸终于不负我的眼泪而撕裂开来……几年前丁丁送我的那本小册子上，他已经把纪伯伦的《先知》写在那上面，那些字的读音跟字义第一次在我的生命里弥漫起淡淡的感伤……他是我生命里的先知吗？而我们不会再象从前，也不会再回到从前，丁丁曾经那么努力地生活在我的从前里，他曾经那么伤感地站在我窗前的雨丝里看我夸张地对他做鬼脸。
我的心哭了!那双一直压在皮箱底丁丁曾捞出的皮凉鞋哭了；在那个美丽的傍晚我们放生的那条小红鲤鱼哭了；丁丁送我的小册子上的那些纪伯伦的字哭了；丁丁送来的那些午后红茶的空袋子哭了；丁丁无数次为我剥的那些瓜子皮哭了；丁丁削了果皮递到口中的那些果肉哭了；窗前雨丝里丁丁的伤感哭了……
那天校园里的许多青年孩子在听到我抽泣着读的那些纪伯伦的字时掉泪了，当然触动的年轻的心事各不相同，而缘于爱缘于伤痛的疤痕一样……惟独丁丁没有听见，他空空的床铺上只静静地躺着他时常弹弄的断了弦的吉它……
&再见到丁丁时，是在嘈杂的火车站。我正和男友准备南下，我突然看到丁丁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到处破洞的露出膝盖的牛仔裤，手里把玩着墨镜的一条腿和身边的一个高挑的女孩说着什么，那女孩紧紧地依偎着他。
&凝儿，走哇，愣什么神儿。男友拉着我的手挤上了拥挤的南下的列车。
&列车起动了，我从车窗里越过人丛，看见丁丁仍旧站在站台那儿，手里依旧把玩着墨镜腿儿，他的眼睛突然就向缓缓开动的列车上张望着。
&然后他甩开步子朝我们奔来，很快地他抓住了我伸出车窗外的手，他拉着我的手跟着列车向前跑着。他浓黑的头发被风吹动着，象一团跳动着的黑色的火焰，这火焰又一次灼痛着我的眼睛，而他的眼睛也闪动着泪光，泪水涌出我的眼帘，终于我的手掌从他的掌心滑落。
&我看到他的墨镜掉在了站台的红砖地上，镜片反射着五颜六色的光，被摔成很多碎玻璃片儿散落在站台上、铁轨上、碎石缝儿里。可他仍旧笑着，挥着手、那一团黑色的火焰仍旧在风里跳动着……
&丁丁，再见!我朝他挥着手，朝他微笑着。直到他的身影变成一个小黑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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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稿于二〇一〇年九月十八日星期六于荷城寓所
定稿于二〇一〇年九月二十日星期一于荷城寓所
（收录于《钢铁在歌唱》一书小说篇中。并荣获2011年度贵州省第十届新长征创作大赛三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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