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冬烈风 大雪深数尺到乡国,正岁别京华,自恨风尘眼,常看'

长安月下红袖香_全文阅读_3-米花在线书库
长安月下红袖香_3
说,但看元稹是怎么“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的吧:两年后,他就纳妾安仙嫔;元和十年,他又正式娶了名门裴氏女为妻,就是前面那首诗的作者裴淑。
第25节:女冠卷 静拂桐阴上玉坛(1)  对于此诗,《全唐诗》集中有一小注:“稹自会稽到京,未逾月,出镇武昌,裴难之,稹赋诗相慰,裴亦以诗答。”意思是说,元稹从江南的会稽到京城,没有过一个月,就要远行出镇武昌,裴淑当然不愿意他远走,于是元稹就写诗安慰她,原诗如下:  卷423_18 【赠柔之】元稹  穷冬到乡国,正岁别京华。自恨风尘眼,常看远地花。  碧幢还照曜,红粉莫咨嗟。嫁得浮云婿,相随即是家。  元稹当年曾写诗“骗”了人家莺莺,现在写点诗安慰一下老婆,也是轻车熟路,牛刀小试。元稹出行会稽前就写过一首诗糊弄他老婆裴淑,是这样写的:  卷417_24 【初除浙东,妻有阻色,因以四韵晓之】元稹  嫁时五月归巴地,今日双旌上越州。兴庆首行千命妇,会稽旁带六诸侯。  海楼翡翠闲相逐,镜水鸳鸯暖共游。我有主恩羞未报,君于此外更何求。  元稹的意思无非就是说男子汗大丈夫应以国事为重,报君主之恩为己任,而且提及旧事——兴庆宫命妇朝拜太后时,裴淑曾非常“光荣”地排在最前面。正所谓夫荣妻贵,“我有主恩羞未报,君于此外更何求?”这番为国为家的大道理讲出来,倒是让裴淑难以辩驳。然而元稹也并非是一心为“工作”的人,一到浙东就泡上了风骚多情的船上歌妓刘采春。此次元稹刚回来就又要远走,裴淑当然不情愿,但她的诗是阻不住元稹的,明钟惺《名媛诗归》十二卷中说:“(三,四)两句写来,真觉难别亲故满前,不知伤心如何生出,此是久别中情事,乍别时未必知也。”意思说,只有久别之人才有这样的感悟,元稹仕途坎坷,升降沉浮不定,故有此说。但说实话,裴淑这首诗,也就这两句写得多少还有点诗意,其他的句子都平淡无奇,味同嚼蜡。单以诗才论,比崔莺莺差远了。  然而,元稹出镇武昌这一次,却是一条不归路。到任后只一年,他就突发疾病,死在了武昌。元稹一生招惹的红颜才女多多,除莺莺、韦丛、裴淑外,还有薛涛、刘采春等人。元稹这个人,说他有情吧,他却到处沾花惹草,始乱终弃;说他无情吧,他那一首首情诗还好生动人,也不似有意作伪。我觉得元稹大概是像《天龙八部》里所描写的段正淳那样的人,虽然到处留情,但对每个女人却都有些真情。所谓“生怕情多累美人”,元稹大概正是“情多累美人”的例子。后人有一句话称“元轻白俗”,这个“轻”恐怕不仅是指诗风,也是说元稹的为人轻佻无行吧。  不过,似乎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元稹的负心薄幸似有报应,他先后曾有八个子女,但是其中七个都一一夭折,元稹的诗集中也屡屡出现《哭子十首》、《哭女樊》等诗篇。这些元稹心爱的孩子,有的已经长到了十岁或者八岁多,正是活泼可爱的年龄,却眼睁睁地一个个离去,让元稹痛断肝肠。最后,元稹只剩下一个女儿,倒是长大成人,然而,在旧时的观念中,元稹依然算是绝后了,这恐怕也是对他滥情的报应吧。不过裴淑和安仙嫔应该是没有什么过错的,却同样承受了这一切。  静拂桐阴上玉坛 女冠卷  在唐代,有个比较独特的现象,就是有相当多的女子去当女道士,也就是所谓的“女冠”。我们前面讲玉真公主的时候说过,唐代女道士的生活并非只是青灯黄卷,寂寞深山,而是相当的自由随意,想饮酒就饮酒,想弹琴就弹琴,甚至想约会男人也无人过问。唐代当女冠的什么人都有,上至公主、贵族,夫人、小姐,下至放出来的宫人、弃妇及色衰的妓女等等,无不可以为女冠。  所以,对于唐代女冠,不能一概而论。有人一提唐朝的女道士,就嗤之以鼻,将她们归入妓女一类,或者称之为“半娼”式女子,这都是不恰当的。诚然,女道士中确实有不少人行为放荡,甚至出卖色相换取钱财。像韩愈的《华山女》一诗中描写的那样:“华山女儿家奉道,欲驱异教归仙灵。洗妆拭面著冠帔,白咽红颊长梅青。”这个长得十分漂亮的女道士吸引来一大批男人——“豪家少年岂知道,来绕百匝脚不停”,韩愈是大儒身份,没有好意思详写“床上镜头”,只是用“云窗雾阁事恍惚,重重翠幔深金屏”来暗中讽刺女道士的暧昧行为。
第26节:女冠卷 静拂桐阴上玉坛(2)  然而,不得不承认,虽然女冠中有这样一批“半娼”式女子,但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是不对的,你不能说所有女冠都是妓女。尤其是像玉真公主之类的,更不能算。当女冠的贵族夫人小姐也有不少,像李白的夫人宗氏,就诚心信道,她曾专门去找宰相李林甫的女儿李腾空学道。李白还写有两首诗:  卷184_51 【送内寻庐山女道士李腾空二首】李白  君寻腾空子,应到碧山家。  水舂云母碓,风扫石楠花。  若爱幽居好,相邀弄紫霞。  多君相门女,学道爱神仙。  素手掬青霭,罗衣曳紫烟。  一往屏风叠,乘鸾著玉鞭。  像宗氏夫人和李腾空这样的,应该是诚心学道的;当然其中还有像李季兰(李冶)之类的,行为比较放纵,所以不少后人将她归入妓女一类,但我觉得李季兰也并非是妓女型的女子,她只是在男女关系上比较随便罢了,正如现在的某些美女作家一样,虽阅男人多矣,绯闻多多,但和完全以卖身为职业的妓女还是完全不同的。  在唐代,佛道都很盛行,而因为道家的始祖老子姓李,于是李唐家族就认了亲。唐太宗曾下诏明示“道士女冠可在僧尼之前”,道士女冠享受十方供养,所以衣食充足无忧,又没有劳役之苦,这对很多人来说相当有吸引力。不过,唐代也规定,不是所有人都想出家就出家,对于不会识字念经的人,官府会强制还俗的。就女冠来说,还有一个吸引人的地方就是,女冠可以不受束缚,自由地和男人交往,而一些寒窗冷板凳下读书的诗人、文人,对于相貌娇美的女冠,也是看得眼发直,心中大唱“读你千遍也不厌倦”。所以在唐代诗人的笔下,有相当多的诗句是写给女道士们的,这类诗举不胜举,我们且看首李白的:  卷177_5 【江上送女道士褚三清游南岳】李白  吴江女道士,头戴莲花巾。霓衣不湿雨,特异阳台云。  足下远游履,凌波生素尘。寻仙向南岳,应见魏夫人。  李白笔下这个叫褚三清的女道士,头带莲花巾,身穿华美的霓衣,四处云游,何等的潇洒自在。比起一般足不出户呆在家中生儿育女,围着锅台转一辈子的女人来,岂不是更让女子们羡慕?  唐代女诗人中最出色的人物,也出自这些获得自由天空的女道士中,像李季兰、鱼玄机等,就是其中的佼佼者。至于薛涛,虽然也有很多人将她列入女冠诗人之列,但是薛涛原为官妓,是老年后才穿上道袍,以女道士的身份出现的,所以本书还是将她列入名妓卷中。  一 吴兴宝贝李季兰  “吴兴宝贝”这个名字,是江湖夜雨在写《印象盛唐——唐才子评传》一书时想出来的。江湖夜雨觉得李季兰和现在那些什么“上海宝贝”之类的美女作家们相比,无论是比才情,还是比放纵,都要远胜之。而且李季兰和她们比起来更美女更作家。  经时未架却,心绪乱纵横  李季兰(又名李冶)出生在浙江吴兴。此地在唐代就已经是文化灿烂、经济繁荣的地方,当时就有大名鼎鼎的“吴中四士”——贺知章、张旭、张若虚和包融。这四人,除了包融大家可能不熟外,其他三人都各有名传千古的诗篇,决非等闲之辈。关于李季兰的身世,历史资料非常少,不过,从李季兰深厚的诗文功底和精擅琴棋书画的不凡素养来看,她十有八九也是出身于豪门富户的小姐。前面说过,富家小姐不愿平平凡凡地嫁人,而入道观过自由生活的不乏其人。  对于李季兰的童年,《唐才子传》只写了这样几句:“始年六岁时,作《蔷薇诗》云:‘经时不架却,心绪乱纵横。’其父见曰:‘此女聪黠非常,恐为失行妇人。’”意思是李季兰六岁那年,就写了一首咏蔷薇的诗,诗中说:“经时未架却,心绪乱纵横”。其父亲看了觉得,她这样小的年纪,居然春心萌动(“架却”谐音“嫁却”),性情不宁,长大恐怕也是个放纵不检的女子。  这个故事,多半是后人附会所来,六岁的女童也就只会玩泥球布娃娃,哪会有这样的心思,也太早熟了吧。当然,有的人说,六岁儿童也会玩娶媳妇,过家家,但是那只是看着结婚的仪式比较热闹好玩,小女孩就算看着新娘子打扮得漂亮,心中羡慕,就学着上花轿,爹妈不可能就心中认定她必为“失行妇人”吧。小女孩对于结婚时的“实质性”内容,还是根本不了解的。对于李季兰这个童年轶事,其实如过去评书小说中编的什么真龙天子出生时异香满室、红光冲天之类的事情一样,因果关系是颠倒的,恐怕正是由于李季兰在旧时人的眼里是“失行妇人”,才有了这段附会的故事吧。
第27节:女冠卷 静拂桐阴上玉坛(3)  天女来相试,将花欲染衣  据《唐才子传》一书中所说,李季兰“美姿容,神情萧散。专心翰墨,善弹琴,尤工格律”。天下美姿容的女子不少,但“神情萧散”、气质极佳的女子却向来少有。想来李季兰就和现在的“小资型”美眉大有相似之处。李季兰容貌出众,才华过人,性情又是开朗放纵,所以她就交了一大堆“男朋友”。当然,这其中,或许有些真的只是朋友而已。  从存留下来的记载中看,和李季兰关系比较密切的,主要有刘长卿、陆羽、朱放、皎然、阎伯钧等人。这些人经常在一起聚会吟诗,《唐才子传》上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  (李季兰)尝会诸贤于乌程开元寺,知河间刘长卿有阴重之疾,诮曰:“山气日夕佳。”刘应声曰:“众鸟欣有。”举坐大笑,论者两美之。  意思是说李季兰在乌程县开元寺,和一些文人学士聚会时,她知道刘长卿有“阴重之疾”,也就是有“疝气”病,我们知道得此疝气的人,会肠子下垂,使睾丸肿胀。当时患者没有手术治疗这样的途径,经常要用布兜托起睾丸,以减少痛楚。李季兰知道刘长卿有这种病,所以用陶渊明的诗“山气日夕佳”(饮酒诗二十首》之五)来笑话刘长卿的疝气病。刘长卿也用一句陶渊明的诗来回答;“众鸟欣有。”(《读山海经诗十三首》之一)这个“”字借作“托”字,“众”字借作“重”字,这个“鸟”字也作水浒中骂人用的“鸟”字来讲。  李季兰在公开场合,居然大讲“黄段子”,确实令人惊讶。就算在唐代,一般人听了,恐怕也会像我们现在听某女人和男记者说:“要采访我,必须先和我上床,在床上能用多长时间,我就给你多长时间的采访”这样的话差不多的感觉。另外,李季兰既然连老刘这种隐私都知道,那证明她和刘长卿的关系恐怕非同一般。当然,李季兰的朋友中,也有坚决抵制她那风情万种的诱惑的,像和尚皎然就是。他写过这样一首诗:  卷821_42 【答李季兰】皎然  天女来相试,将花欲染衣。禅心竟不起,还捧旧花归。  从诗意看,李季兰非常主动,有“诱僧”之举,但皎然却和唐僧有一比,不为其美色所诱,但也没有像武松一样“恼将起来”,而是很礼貌地还了她这样一首诗,果然是高僧的气度,于是《唐才子传》贬损李季兰说“其谑浪至此”。后世由于清规戒律越来越多,对于男女大防越来越严,于是再看李季兰的所为,就愈发觉得她“淫荡”不堪。其实,在初唐、盛唐时期,男女关系比后世甚至中晚唐都开放得多,像太平公主、上官婉儿、玉真公主等都是男宠成群,贵族妇女中“出轨”者也不在少数。有记载说,杨国忠外出多年,他老婆不知和什么野男人搞得怀上了孩子,杨国忠也不追究,还自我解嘲说:“此盖夫妻相念情感所致。”当时的社会风气相当开放,“一夜情”这样的事情也屡见不鲜,李端有首诗中就写道:“妾本舟中女,闻君江上琴。君初感妾意,妾亦感君心。遂出合欢被,同为交颈禽”。看见了么?只是琴歌有情,就上了床了。他们要的不是“天长地久”,而是“曾经拥有”:“徒结万重欢,终成一宵客。王敬伯,绿水青山从此隔!”虽然这首诗中的“王敬伯”之名是晋朝人的名字,但恐怕就是以此作代号罢了。该诗以优美缠绵的口吻来叙述此事,可见唐代人对一夜情的态度。所以放在这个“社会大环境”下看,李季兰所作所为虽然前卫,但不算特别秽亵不堪。“运用你的智慧,炫耀你的身体”,向来是美女作家们的拿手好戏。  而且,我觉得,李季兰虽然放纵大胆,但却出乎真情,不是像妓女一样靠出卖美色来换取钱财。她所交往的全是才华横溢的文人,和现在有些专傍豪富大款的美眉大不相同。我们看看和李季兰来往密切的是哪些人吧!先说刘长卿,此人在诗坛倒是有一席之地,有“五言长城”之称,但仕途坎坷,在官场上是个十足的倒霉蛋、冤大头,屡次被贬官,甚至还坐了回大狱,和李季兰相识时,官职一直在六品以下,也不是有权势的人;皎然是个和尚,不用说了,也是要钱没钱,要权没权的主;而陆羽,虽后世有“茶圣”之称,但当时就是一个山村野人,他早年是个孤儿,三岁时被老和尚拾去,学得识字烹茶,后来他不耐寺庙清规逃走,加入一个戏班子当优伶演戏,不过你可别认为陆羽长得漂亮,他长得奇丑,还有点口吃,他演的全是丑角,逗人发笑,后来又学着当隐士。这等人能有钱吗?没有半点油水可榨,也就喝他两壶茶水罢了;朱放和李季兰在一起厮混时,也是穷书生一个,没有功名在身,直到大历中,才被聘为江西节度参谋,终生没有做过大官。所以,在这一点上,我觉得李季兰的行为虽然在今天也会受到非议,但确是“发乎其情”,并不十分可耻,更强烈反对将她归于妓女一类。
第28节:女冠卷 静拂桐阴上玉坛(4)  离人无语月无声  李季兰虽然到处留情,广交朋友,然而,这些男人们行踪不定,他们要忙“事业”、忙学业等等,因此和李季兰的欢会也只是如水中浮萍一般,聚散无常。有道是“男人一夜,女人一生”,虽然李季兰未必就完全这样执迷不悟,但她再洒脱,作为一个女人,还是会很看重这些感情的。所以,她和这些男人们欢聚的日子总是显得那么短暂,而离情别恨也成了她诗集中的主旋律:  卷805_15 【明月夜留别】李冶  离人无语月无声,明月有光人有情。别后相思人似月,云间水上到层城。  这首诗写得相当不错,我觉得和李白的《静夜思》有相通之处,都是借月光写思情,都显得是那样的高洁脱俗。月光如水,水长天阔,这情境深远清峭。李季兰泛舟湖上,满怀离情望着明月,她多么盼望能“云间水上到层城”(层城:昆仑山之最高处),此情此境,殊为优美。然而,诗中的惆怅迷茫也是悠悠不尽。  从李冶的诗集中来看,可以确信是她情人的当属阎伯钧了。然而,两人经历了一段甜甜蜜蜜之后,阎伯钧却要离开她去剡县了,李季兰依依不舍地写下了这首诗:   卷805_11 【送阎二十六赴剡县】李冶  流水阊门外,孤舟日复西。离情遍芳草,无处不萋萋。  妾梦经吴苑,君行到剡溪。归来重相访,莫学阮郎迷。  诗中李季兰自称为“妾”,呼阎伯钧为“阮郎”,当真是郎情妾意,缠缠绵绵。所谓“阮郎迷”,是这样一个典故:相传汉明帝刘晨、阮肇入山遇到仙女,恰似李逍遥遇到赵灵儿,于是二人都被仙女揪入洞房,成为夫妇。山中方十日,世上已百年,当两人终于乐而思蜀,想回家去时,家中早已沧桑巨变,只打听到他们的七世孙。此处李季兰用此典故,是说希望阎伯钧能不时回来看看她(郯县并不是太远),不要像阮肇一样一去不归。  然而,从李季兰的另一首诗来看,阎伯钧也是负心之辈。  卷805_12 【得阎伯钧书】李冶  情来对镜懒梳头,暮雨萧萧庭树秋。莫怪阑干垂玉箸,只缘惆怅对银钩。  所谓“阑干垂玉箸”,是指泪流满面的样子,“玉箸”,在古人诗中往往形容长垂的双泪(不过江湖夜雨觉得这个词比较别扭,泪水一般来说不可能成为长长的一条,鼻涕倒是可以)。从诗中来看,李季兰得到阎伯钧的书信后,大哭一场,懒得再梳妆打扮,那姓阎的这封信十有八九就是和李季兰的分手信。有道是“多情总被无情伤”,李季兰不免经常暗自伤情,她有一首诗说:“心远浮云知不还,心云并在有无间。狂风何事相摇荡,垂向南山复北山”。是啊,李季兰一颗心,也是如狂风中卷起的蓬草一样,起起落落,飘荡无依。酒席欢宴散时,良辰酒醒之后,依旧逃不掉那如影随形的寂寞:  卷805_8 【感兴】李冶  朝云暮雨镇相随,去雁来人有返期。玉枕只知长下泪,银灯空照不眠时。  仰看明月翻含意,俯眄流波欲寄词。却忆初闻凤楼曲,教人寂寞复相思。  在李季兰生病时,她更加感到寂寞苦闷。然而,好多的男人们都是有酒场饭局,寻欢作乐时才来,真正需要帮助和关怀时却一个个都踪影全无。好在“茶圣”陆羽还不错,在阴冷的大雾天中,前去探望李季兰,于是李季兰写下了这首诗:  卷805_1 【湖上卧病喜陆鸿渐至】李冶  昔去繁霜月,今来苦雾时。相逢仍卧病,欲语泪先垂。  强劝陶家酒,还吟谢客诗。偶然成一醉,此外更何之。  病中憔悴不堪的李季兰看到身上粘满清霜的陆羽,不免打心底感到一丝温暖。“相逢仍卧病,欲语泪先垂”,想来此时李季兰正处在感情受伤的时刻,恐怕是心病更多于身病。不过在陆羽的劝慰下,两人饮酒赋诗(陶家酒指陶渊明的酒,谢客诗指谢灵运,都是借指),心情也渐渐开朗了起来。说来也是,人家陆羽原来当过优伶,专演逗人乐的角色,想来哄李季兰一笑也不难。但是从诗中看,李季兰把陆羽只是当作朋友,并没有什么特别亲昵的语言。钟惺《名媛诗归》十一卷说:“微情细语,渐有飞鸟依人之意矣。”这句江湖夜雨倒并不是很赞同,我觉得此诗潇洒磊落,纯为抒发友情而写,就算放入孟浩然和李太白集中也不见逊色,并无一般女子那种“小鸟依人”的媚态。
第29节:女冠卷 静拂桐阴上玉坛(5)  李季兰可能一开始也是满怀真情,但是带给她的却是屡屡受伤,像她的《春闺怨》又说:“百尺井栏上,数株桃已红。念君辽海北,抛妾宋家东。”这个“抛”字,很能表现出李季兰的愁怨。在心中刻满伤痕后,李季兰可能真的想通了,她写下这样一首至情至理之诗:  卷805_10 【八至】李冶  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这四句平白如话,但却意味深长。可谓精警千古。前三句其实全部是衬托最后一句,“至亲至疏夫妻”,此六字写世事人情,堪称入木三分。即使现代社会中,依然是这样,夫妻间亲密起来可以无话不说,让对方从身上咬口肉也心甘,但如果恨起来,却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似有不共戴天之仇一样。钟惺《名媛诗归》评此诗说:“字字至理,第四句尤是至情。”我觉得此诗“字字至理,第四句尤是至理”。清黄周星《唐诗快》中说:“大抵从老成历练中来,可为惕然戒惧。”这句话意思倒还对付,但“老成历练”恐怕用词不当,应该说是李季兰从无数次伤心之泪中领悟出来的吧。由于有关李季兰的资料太少,不知道她是否正式结过婚,但从这句“至亲至疏夫妻”一句话来看,想必也是“翻过筋斗来的”。  无才多病分龙钟  据《唐才子传》上说,天宝末年,唐玄宗也得知了李季兰的诗名,特意宣她入宫面见皇帝。然而,此时李季兰已经不再年轻了。张爱玲常说“出名要趁早”,确实,对于自负美貌的才女来说,老来方才出名,不能在世人面前一展自己的绝代风姿,那是何等的遗憾。于是李季兰写了这样一首诗:  卷805_9 【恩命追入,留别广陵故人】李冶  无才多病分龙钟,不料虚名达九重。仰愧弹冠上华发,多惭拂镜理衰容。  驰心北阙随芳草,极目南山望旧峰。桂树不能留野客,沙鸥出浦谩相逢。  据闻一多先生考证说,李季兰可能生于景龙三年(709年),如果确实如此的话,李季兰到了天宝末年,已是四十多岁的人了。怪不得她叹着气望着镜中仿佛繁霜染过的白发,无奈地叹息。据说李季兰面见了皇帝后,“评者谓上比班姬则不足,下比韩英则有余,不以迟暮,亦一俊媪”,虽然将她的才华夸奖一番,认为她仅次于班姬,比韩英(也是古代才女)还要强,但却称之为“俊媪”(俏老太婆),恐怕一向以美貌自负的李季兰也是心有余恨,怅然不快。对于女子来说,美貌似乎最为重要,脸上多一道皱纹,皮肤略微粗糙了一些,就耿耿于怀,日夜不安。但时光却怎么也不会停下来,岁月毫不留情地在那些绝色美人们的脸上刻下一道道皱纹,使人不免感叹,又仿佛在提醒人们,什么也挡不住岁月的沧桑。  “自古美人如名将,人间不许见白头”。可想而知,晚年的李季兰,日子过得也非常的艰难。年轻的时候,男人们倾慕她的芳名,趋之若骛,李季兰又是广于应酬的人,因此度日不难;而一旦人老珠黄,顿时门庭冷落,无人理睬。  李季兰最后也死得非常凄惨,关于她的死,见于唐人赵元一所写的《奉天录》中:  “时有风情女子李季兰,上诗,言多悖逆,故阙而不录。皇帝再克京师,召季兰而责之曰;‘汝何不学严巨川有诗曰:手持礼器空垂泪,心忆明君不敢言?’。遂令扑杀之。”  这是说唐德宗年间,叛臣朱篡位,立国号大秦。而李季兰却给伪帝朱献诗称贺,这种行为在当时,就像抗日战争中当汪伪汉奸差不多。李季兰为什么要这个浑水呢?如果不是受胁迫的话,就是李季兰当时穷困已极,十分落魄。因为像李季兰这样的女人晚景一般比较凄凉,像一代名妓赛金花,晚年也十分落魄,据说接受过韩复榘的资助,还写了首诗给老韩:“含情不忍诉琵琶,几度低头掠鬓鸦;多谢山东韩主席,肯持重币赏残花。”然而,不管怎么说,李季兰的“附逆”行为在当时来说是非常严重的大罪。从德宗责斥她一点思念故君的感情也没有看,很有可能李季兰是主动献诗给逆贼朱的,于是德宗盛怒之下,命人将李季兰乱棍打死。算来李季兰当时已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了,临老却惨死在棍棒之下,也真是可怜。下手行刑的人可能根本不知道,这个枯瘦的小老太太当年在江南是那样的光彩照人,倾倒众生。
第30节:家姬卷 绿珠垂泪滴罗巾(1)  形气既雄,诗意亦荡  在后世恪守礼教的人看来,李季兰行止甚是不端,临老还“附逆”于贼,“人品”很是糟糕,所以后世人们称赞女子有才时,几乎没有用“李季兰”做比喻的。然而,李季兰的文采却是后人不得不服膺的。李季兰留下来的诗虽然不多,只有十六首,但篇篇精采,没有一篇平庸乏味之作。过去一般都觉得这一首诗最好:  卷805_2 【寄校书七兄(一作送韩校书)】李冶  无事乌程县,蹉跎岁月馀。不知芸阁吏,寂寞竟何如。  远水浮仙棹,寒星伴使车。因过大雷岸,莫忘八行书。  对于这首诗,唐人高仲武《中兴间气集》中就没命地夸:“如‘远水浮仙棹,寒星伴使车’,盖五言之佳境也。”明胡应麟《诗薮·杂编·闰余上》也夸:“李季兰‘远水浮仙棹’二语,幽闲和适,孟浩然莫能过。”其实,依我来看,这首诗意境平平,比李季兰的其他诗篇并不强,古人称道她这首好,主要是觉得此诗中不露痕迹地化用诸般典故,比如“远水浮仙棹,寒星伴使车”,不了解典故。从字面上也能想像出一个水陆兼程的行旅图景,但其中却暗含了下面的典故:“远水浮仙棹”,是指汉代博望侯张骞奉使乘槎探索河源的故事;“寒星伴使车”则是《后汉书·李传》中故事,据说汉和帝派使者到各州县去微服察访,汉中小吏李会看天象,他见二座星向他这里移动,因而就知道有使者前来;“大雷岸”云云,是指鲍照写给其妹鲍令晕的《登大雷岸与妹书》。这些在古时都是学子们必读的文章,因此在当时来看,他们会觉得李季兰熟用诸般典故,巧妙妥帖,甚是高妙。但我们今天来看,不免觉得生疏隔膜。  不过,李季兰的才情还是非常高的,我觉得她的诗在唐代女诗人中当属第一。薛涛虽然写得也不错,但是她因身为官妓,有些诗不免有刻意迎合官长之嫌,阿谀拍马的违心之作不少。而李季兰的诗却清气满怀,萧然有林下之风,带有浓郁的盛唐气息,严羽《沧浪诗话》说:“盛唐诸人唯在兴趣,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故其妙处透彻玲珑,不可凑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言有尽而意无穷。”李季兰的诗确实有些这样的意味。我尤其喜欢李季兰这首诗:  卷805_7 【相思怨】李冶  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  携琴上高楼,楼虚月华满。弹著相思曲,弦肠一时断。  有人常称叹孟浩然的诗是“语淡而味终不薄”,依我看,李季兰的这首诗也当之无愧。这首诗中,没有生涩难解的典故,字句平易,但却诗味醇永,韵致天然,读来如行云流水,风神疏朗,悠然有林下风致。有道是“诗必盛唐”,有着盛唐之音的李季兰,她的诗才在唐代女诗人中堪称艳绝群芳,高居魁首。  绿珠垂泪滴罗巾 家姬卷  家姬,也可以称之为家妓。这类女子是半婢半妾的角色,在豪门之中,地位非常()低,一般都是买来的。她们多数能歌善舞,以声色娱乐主人及来客。古诗中所谓“千金骏马换小妾”,指的就是家妓。她们可以被主人随意买卖,或者送人,就算侥幸和主人生下子女,也未必能摆脱低下的身份,所生的子女也根本不被主人家看重。像韦应物有个爱姬,他们生有一女,韦应物虽是朝廷命官,经常当刺史什么的,但是因为此女是家姬所生,所以依旧委身乐部,流落潭州,人们感叹“姑苏太守青蛾女,流落长沙舞《柘枝》。满坐绣衣皆不识,可怜红脸泪双垂”。  说来家妓过的日子是非常辛苦的。唐明皇李隆基的兄弟岐王家中姬女极多,冬天手冷时,岐王就把手伸到家妓怀中“暖手”,风大时,又让家妓团坐于他身边挡寒,呼为“妓围”。五代时的孙晟大有岐王遗风,每次进餐,令众家妓执菜盘、饭碗、汤盆等环立身前,号“肉台盘”。如果碰上性情暴戾的主人,家姬的遭遇更惨。西晋权臣王恺有次请王敦到家中喝酒,命家妓吹笛助兴,结果这个家妓吹奏时忘了曲谱,王恺大怒,当场将她活活打死。宋代将军杨政更为可恶,家姬“小不称意,必杖杀之,而剥其皮,自首至足,钉于壁上”,简直就是杀人恶魔,但是也无人过问,家姬之悲惨可见一斑。当然,像王恺、杨政这样的也仅是少数,不过对于家妓来说,她们的命运只能看所属主人的人性是善还是恶了,主人脾气好,是她们的幸运,主人脾气坏,是她们命苦。也有不少的家姬不愿意认命,大胆地逃亡出去,去寻找自己的幸福,把握自己的人生。
第31节:家姬卷 绿珠垂泪滴罗巾(2)  在唐代,家妓非常流行,名门仕宦之家普遍都有家妓。虽然,她们往往被视为和马匹、物品一样,但是她们依然是有感情的血肉生灵,而且她们既然能成为多才多艺的家妓,也是非常聪明伶俐的,所以《全唐诗》中也时常显现她们的身影。  一 樊素、小蛮  说起家姬,不能不说樊素和小蛮。她们俩是著名诗人白居易的家妓。托白居易之名,这俩美眉不但名闻遐迩,而且在一贯以严肃著称的史书中也留下了姓名:“樊素、蛮子者,能歌善舞。”(《旧唐书·白居易传》)要知道新旧唐书一向以严谨精练闻名,连岑参这样既是堂堂四品的朝廷命官,又是非常知名的边塞诗人,也居然没有立传。樊素和小蛮能在史书中留名,也算是十分难得了。  白居易对樊素、小蛮是相当喜爱的,他曾有诗道:“十年贫健是樊蛮”,白老爷子诗集关于樊素的诗也不少,比如下面这一首:  卷458_35 【春尽日宴罢,感事独吟(开成五年三月三十日作)】白居易  五年三月今朝尽,客散筵空独掩扉。病共乐天相伴住,春随樊子一时归。  闲听莺语移时立,思逐杨花触处飞。金带缒腰衫委地,年年衰瘦不胜衣。  这是唐文宗开成五年(836年)的春天,此时的白居易满头白发,病躯奄奄,已是六十四岁的老人了。在“人生七十古来稀”的旧时,已经是风烛残年。酒宴散后,正值暮春三月,春尽花残,更添伤感。白居易突然感到莫名的惆怅和寂寞,他又想起了他最心爱的歌姬樊素,然而正像诗中所说的——“病共乐天相伴住,春随樊子一时归”,樊素和那烂漫春光仿佛一起走远了,留下来的只有满怀的病愁。  樊素、小蛮为什么走了呢?不是她们私奔而逃,而是白居易自己让她们离开的。在白居易六十多岁时,他得了风疾,半身麻痹,于是他卖掉那匹好马,并让樊素离开他去嫁人。可是,他那匹马反顾而鸣,不忍离去。樊素也感伤落泪说:  “主乘此骆五年,衔橛之下,不惊不逸。素事主十年,巾栉之间,无违无失。今素貌虽陋,未至衰摧。骆力犹壮,又无虺。即骆之力,尚可以代主一步;素之歌,亦可以送主一杯。一旦双去,有去无回。故素将去,其辞也苦;骆将去,其鸣也哀。此人之情也,马之情也,岂主君独无情哉?”  从上面的文字看,樊素不但文采极高,而且对白老爷子还是很有感情的。白居易心中又怎么能不难过?但是白居易让“未至衰摧”的樊素早点离开他,也是为了樊素将来的幸福着想。白老爷子去世时是七十四岁,距樊素离开时又过了十多年,如果再留樊素十多年,樊素怎么也会有三十多岁了,在古代这个年龄就算相当大了,远不如二十来岁时的她更能选得好人家。于是白居易还是长叹一声,挥手作歌让她离去:  卷46_11 【不能忘情吟】白居易  ……  骆骆尔勿嘶,素素尔勿啼;骆返厩,素返闺。  吾疾虽作,年虽颓,幸未及项籍之将死, 何必一日之内弃骓兮而别虞姬!  乃目素兮素兮!为我歌杨柳枝。我姑酌彼金,我与尔归醉乡去来。   意思是说,马儿你别叫了,素素你也别哭了,马要回圈,素素要回家。我现在虽然老病缠身,要离开你们,但还是比项羽当年对着乌骓马别虞姬的时候强。素素,你再给我唱首杨柳枝的歌吧,我要醉一场。  有的文章说,白居易当时生了病又没有钱,因经济窘迫才不得不将樊素“转手”,这完全不符合事实,即使到了开成五年,白居易也没有退休。就算是退休后,白居易还捐资做善事,雇人凿开黄河龙门附近的滩石,以利于航行。可见白居易晚年经济并不拮据。  由此可见,白居易对樊素、小蛮是相当好的。但近来网上有一股风气,直斥白居易是“老流氓”,以白居易曾蓄妓,并宠爱樊素、小蛮为证据,对白老爷子口诛笔伐,大有斗倒批臭之势,以至于不少对唐代历史背景缺乏了解的读者,误信为真,严重影响了白居易的声誉。好好的一个大诗人,现在几乎等同于老淫魔。溯其本源,大概是因为1997年,舒芜曾在《读书》杂志第三期上发表过一篇叫做《伟大诗人的不伟大的一面》的文章而引起的。
第32节:家姬卷 绿珠垂泪滴罗巾(3)  白居易的罪名一般有两个,一是“逼死”关盼盼。这个我们在下一篇关盼盼的篇目中细说。另一个就是蓄妓了,当然包括樊素、小蛮。有人将白居易想像成整天抱着樊素、小蛮玩“双飞”的老色鬼,“樱桃樊素口”一句也被联想成樊素的“口活”很妙。更有人搬出白居易这样一首诗来“批斗”:  卷457_63 【追欢偶作】白居易  追欢逐乐少闲时,补贴平生得事迟。何处花开曾后看,谁家酒熟不先知。  石楼月下吹芦管,金谷风前舞柳枝。十听春啼变莺舌,三嫌老丑换蛾眉。  乐天一过难知分,犹自咨嗟两鬓丝。  此诗中的“十听春啼变莺舌,三嫌老丑换蛾眉”一句被人揪将出来,并且“十听”又传为十载,于是变成这样的意思:“我家里养的家妓,每过三年,我就嫌她们老了丑了,又换一批年轻的进来,十年间换了三次了。”其实,白居易并非实指,他的意思是说,再好的歌听多了也厌,再美的人看多了也“审美疲劳”,乃感慨世事乐事不可长久之意。另外,唐代的家妓,主要是以歌舞娱人,如同现在日本的“艺妓”一样。“妓”之所以和“技”有半边相同,正是因此而来。到了我们今天,一说妓,就全是床上的那些功夫,古代则不然。比如晋朝的殷仲文劝宋武蓄妓,宋武说:“我不解声。”意思是说,我不懂音乐,要妓做什么?由此可见,古代的“妓”主要是唱歌跳舞来供人欣赏的。  白居易一生喜欢音乐,放今天肯定是个超级音乐发烧友。他在《好听琴》中写道:“本性好丝桐,尘机闻即空。一声来耳里,万事离心中”。另外大家学过他的《琵琶行》一诗,大概还记得有这样几句:“岂无山歌与乡笛,呕哑嘲哳难为听。今日闻君琵琶语,如听仙乐耳暂明。”白居易被贬之后,吃住方面并没有觉得如何不好,主要难以忍受的就是听不到美好的音乐了,所以一见到琵琶女,才发出“如听仙乐耳暂明”的感慨。所以樊素和小蛮主要是给白居易献歌献舞,绝没有某些人想象得那样秽亵不堪。在我们今天,喜欢音乐,买张CD就是了,甚至不用花钱,直接从网上下载到MP3中,随时可听,想听王菲听王菲,想听张韶涵就张韶涵,但唐代怎么可能?要想听音乐,只有让歌妓们来弹奏演唱。所以“十载春啼变莺舌,三嫌老丑换蛾眉”,其实就相当于我们现在听腻了某张唱片,再换一张一样。  不过话说回来,假如有人质问江湖夜雨,你能保证樊素、小蛮和白居易就真的清清白白,什么事也没有吗?这倒也难以下保票。白居易的弟弟白行简写过一篇文章,叫做《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称男女欢爱为“虽则猥谈,理标佳境。具人之所乐,莫乐如此”,意思是说男女性事虽然说起来似乎低俗不堪,但实际上是很快乐的事情,人生之乐,没有比这事更爽的了,公然把性爱看成享受。所以如此环境下,樊素、小蛮侍奉白居易这十年中,也难保没有什么事。但白居易身体不好,这方面“活动”纵有也非常有限。他有一首诗说:“自知清冷似冬凌,每被人呼作律僧。今夜酒醺罗绮暖,被君融尽玉壶冰。”意思说那方面比较“冷淡”,因此常被人看作守戒的和尚一样不沾女人。今夜酒意醺醺,又有暖暖的被窝儿,所以才春风一度,很是畅快。但不知这个“被君融尽玉壶冰”中的“君”是谁,也有可能是樊素、小蛮中的一位。  虽然如此,我们评价古人时不能脱离当时的社会环境,白居易之所以受非议,是因为他的诗作极多,流传又广,将日常诸事都写得十分详尽,以至于樊素等家姬都广为人知罢了。其实唐朝但凡是官宦之家,几乎人人蓄妓。据载,宁王曾有“宠妓数十人”,周宝有“女妓百数”,李愿有“女妓百余人”。郭子仪更牛,据说有“十院歌妓”。说起文人诗人,也有不少蓄妓,像当时的裴度、刘禹锡,包括写“锄禾日当午”的李绅等,都有不少的家妓。写有《原道》《原毁》等散发着儒学气息文章的韩愈,在人们心目中应该算是正人君子,然而,他也有不少家妓,《唐语林》中记载说,韩愈最宠爱的两个家妓,一名绛桃,一名柳枝。有一次,当韩愈出公差时,叫柳枝的家妓趁机逃跑,结果没有成功,被韩愈的家人追上捉住,韩愈写诗叹道:“别来杨柳街头树,摆乱春风只欲飞。惟有小桃园里在,留花不发待春归。”从此以后,韩愈专宠绛桃。韩愈晚年极为好色,有记载说:“昌黎公晚年,颇亲脂粉,故事服食用硫黄末搅粥饭,啖雄鸡,不使交千日,烹庖,名火灵库,健阳;公间日进一只焉。始亦见功,终致殒命。柳枝逾墙,反是爱公以德。”意思是说,韩愈为了壮阳,每天吃硫黄拌饭,并吃关起来长期不见母鸡,“禁欲”达千日的公鸡一只,刚开始虽然起了点作用,性能力大增,但终于由此伤身而死。这并非后人笔记小说凭空杜撰,白居易《思旧》一诗中就说:“退之服硫黄,一病讫不痊。”
第33节:家姬卷 绿珠垂泪滴罗巾(4)  由此看来,韩愈老师这样貌似正统的人,在狎妓方面其实比白居易有过之而无不及。从樊素和白居易临别时伤心落泪看,白居易待她们倒是有真情的。换成韩愈的“柳枝”,本来就想跑,一说放她走,还不拔腿飞奔绝尘而去?樊素一直陪伴在白居易身边达十四年之久,白居易曾向当时的宰相裴度要了一匹好马,裴度大概听说过樊素的芳名,于是写信给白居易,并有诗说:“君若有心求逸足,我还留意在名姝。”以古人“千金名马换小妾”为借口想要走樊素,虽然裴度是当朝宰相,有权有势,但白居易却依旧难以割舍,写诗婉拒了裴度,说:“安石风流无奈何,欲将赤骥换青娥。不辞便送东山去,临老何人与唱歌?”由此可见,白居易还是相当深情的。这比苏轼拿春娘换马,以致春娘一怒之下碰槐树而死要强多了。  在樊素和小蛮走后,白居易有很多诗怀念她们,我们再来看一首:  卷458_8 【病中诗十五首·别柳枝】白居易  两枝杨柳小楼中,袅袅多年伴醉翁。明日放归归去后,世间应不要春风。  白居易其实很舍不得让她们走,但为了她们将来的幸福着想,还是让她们离开了。  所以说,痛骂白居易是“老流氓”的人,一定要充分了解当时的社会环境再下结论,其实白居易的行为完全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当时也没有人以此事来非议他。我们看古人,不能以现在的道德标准来卡,如果按现代的观念,贾宝玉还未成年,就和袭人试了“云雨情”,又和秦钟等搞同性恋,肯定是不良少年,还值得林妹妹爱得一塌糊涂吗?铁面无私的包公也公开有二奶(小妾),杜牧公开嫖娼,放现在肯定要因“生活作风”问题而弄得影响极坏,十有八九要丢官去职。  在了解了唐代诸多家妓的命运后,我们会觉得,樊素她们遇到白老爷子,还是相当幸运的。樊素跟了白老爷子十多年,以她的聪明劲儿,肯定学到不少东西。白老爷子诗文冠绝一时,琴棋书画也是无所不通,在他身边待十几年,可以说比现在念中文系研究生博士生都强得多。我们看上面樊素和白居易临别时说的那篇话,文采斐然,远胜一般寻常学究老儒。有记载说:“闻有军使高霞寓者欲聘娼妓,妓大夸曰:‘我诵得白学士《长恨歌》,岂同他妓哉?’由是增价。”能背过白居易的诗,就身价大增,而樊素、小蛮得白老爷子十几年耳提面命,言传身教,岂不如鲤鱼跃龙门,身价陡增百倍?  二 关盼盼  卷802_1 【燕子楼三首】关盼盼  楼上残灯伴晓霜,独眠人起合欢床。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不是长。  北邙松柏锁愁烟,燕子楼中思悄然。自埋剑履歌尘散,红袖香销已十年。  适看鸿雁岳阳回,又睹玄禽逼社来。瑶瑟玉箫无意绪,任从蛛网任从灰。  既然说到了樊素、小蛮和白居易,那么接下来就说说关盼盼吧。上面说过,白居易另一个“罪行”,就是“逼死”关盼盼。《全唐诗》卷802中录有上面这三首诗,题为关盼盼所作,并对盼盼作了如下介绍:  关盼盼,徐州妓也,张建封纳之。张殁,独居彭城故燕子楼,历十馀年。白居易赠诗讽其死,盼盼得诗,泣曰:“妾非不能死,恐我公有从死之妾,玷清范耳。”乃和白诗,旬日不食而卒。  所以,后人就以此为据,大讲白居易写诗逼死关盼盼。其实这件事,主要是后人将白居易和张仲素唱和的三首诗加以附会,添枝加叶而成。这里面有两个明显错误须先加以澄清,一是盼盼(在唐代资料中,盼盼没有姓,后世变成姓关)是张建封之子张的家妓,并非是张建封之妓。二是,上面这三首燕子楼的诗,并非关盼盼所写。这三首诗是张仲素为盼盼所作的,白居易和诗时序言明确写有“爱绘之(张仲素)新咏”的字样,可参看《唐诗鉴赏词典》中的解释。  白居易曾经见过盼盼一面,当时还赠诗云:“醉娇胜不得,风袅牡丹花。”他听说张死后,盼盼独居燕子楼十余年不嫁,十分感动,因此和了以下三首诗:
第34节:家姬卷 绿珠垂泪滴罗巾(5)  卷438_50 【燕子楼三首】白居易  满窗明月满帘霜,被冷灯残拂卧床。燕子楼中霜月夜,秋来只为一人长。  钿晕罗衫色似烟,几回欲著即潸然。自从不舞霓裳曲,叠在空箱十一年。  今春有客洛阳回,曾到尚书墓上来。见说白杨堪作柱,争教红粉不成灰。  我们看白居易这三首诗,纯为感慨盼盼的遭遇而写,对盼盼念旧爱而不嫁的深情是充满怜悯和感伤的,从中看不出有丝毫逼盼盼死之意。其实对于唐朝那个时代来说,盼盼为故主张守身不嫁,已经是相当难得了。唐代时,即便是正妻,对于贞节观的要求远不如后世严格,夫死后一嫁再嫁的也大有其人。比如张籍写过一首《节妇吟》:  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  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  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  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诗中“节妇”的行为,在唐代是非常受赞扬的,但后世的腐儒们看来看去,总觉得很别扭。明末的唐汝询就说:“系珠于襦,心许之矣。以良人贵显而不可背,是以却之。然还珠之际,涕泣流连,悔恨无及,彼妇之节,不几岌岌乎”意思说,这个女人既然要了野男人的珍珠,也是动了心的,因为自己的老公显贵(妾家高楼连苑起)才没有背叛,如果要是穷老公呢?还珠时,还哭了一场,这种女人的贞节,不是岌岌可危吗?另一腐儒(瞿佑)索性将诗改为:“妾身未嫁父母怜,妾身既嫁家室全。十载之前父为主,十载之后夫为天。平生未省窥门户,明珠何由到妾边。还君明珠恨君意,闭门自咎涕涟涟。”(《续还珠吟》)其同乡杨复初读了他这诗,还吹捧说:“心正词工,使张籍见之,亦当心服。”胡说八道,张籍见了他们这些迂腐之儒,肯定笑倒。到了明代,意思就是,有男人示爱赠珠,就当如受了侮辱一般,“感君缠绵意”?那不成了小淫妇?就算身体没有出轨,思想出轨也不成,要“恨君意”才是。更有人主张应“怒形于色,掷珠痛骂”,当场把野男人送的礼物扔出去。  所以,也许是后人觉得盼盼在燕子楼上苦守,还不算节烈得彻底,于是就编出白居易写诗讽刺,盼盼终于“从容自尽”这样的故事。那白居易讽刺盼盼的诗是哪一首呢?上面三首《燕子楼》中看不到有明显的讽刺之意,于是后人就找了这样一首诗来充数:  卷436_55 【感故张仆射诸妓】白居易  黄金不惜买蛾眉,拣得如花三四枝。歌舞教成心力尽,一朝身去不相随。  其实本诗根本不是写给盼盼的,张仆射也不是张,而是其父张建封。味诗中之意,也主要是感叹世事无常,意思是说,不惜重金买来诸多如花歌妓,但一旦身死,纵有美女如云,又怎么能将之带到地下?纵观整个唐代,并没有让姬妾殉葬的习惯,家妓更是被视作如金银珠宝、名马豪宅一样的物品。在这个人们连正妻是否守节也不在意的时代,怎么可能会苛求经常被随意送人的家妓殉节呢?  也可能有人说,翻开《全唐诗》,盼盼还有这样一首诗呢:  卷802_2 【和白公诗】关盼盼  自守空楼敛恨眉,形同春后牡丹枝。舍人不会人深意,讶道泉台不去随。  这不是铁证如山,明摆着是盼盼作诗来回答白居易嘛?所以白居易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于是网上铺天盖地,到处可见“白居易逼死关盼盼”之类的标题,很多人怒斥:“向来都很悲天悯人的白居易不仅不同情她的境遇,还狠推一把,认为她应该自杀殉情,用粗暴的男权主义给她指出一条绝路。”这些人倒也知道白居易是一向悲天悯人的,其实如果深入了解白居易,你会知道他不但同情卖炭翁之类的穷人,也很同情女人,他有诗道:“为君委曲言,愿君再三听:须知妇人苦,从此莫相轻。”从他对待樊素、小蛮的态度看,也是相当宽容厚道的。有人似乎觉得这有些矛盾,就又“发挥”成“关盼盼以自己高贵的死,回敬了大诗人白居易。白居易听闻死讯也大为后悔。若干年后……就遣散了侍姬樊素与小蛮,不想她们重蹈关盼盼的悲剧”。并评说道:“知错能改,自然是好的,但在关盼盼一事上,白居易确实多管闲事,逼人太甚。”
第35节:家姬卷 绿珠垂泪滴罗巾(6)  其实细查资料,我们会发现,盼盼这首和诗是伪作,应该是编故事的人写的,绝非出自盼盼之手。此诗写得水平很差,什么“不会人深意”,不大像诗且不多理论,我们前面说过,《感故张仆射诸妓》一诗不是说关盼盼的“老公”张的,而是说的她“老公爹”张建封。她按着这首诗和将起来,是何道理?这是一大破绽。大家不要迷信古人,古人当年没有GOOGLE,资料没有咱们全。另外,这诗中称白居易为“舍人”,虽然白居易后来常被呼为“白舍人”,但当时的白居易还没有当过“中书舍人”。另外宋元时,“舍人”一词也用来称呼权贵子弟,但也与白居易这时候的身份不合。再有,如果白居易真的是因为逼死盼盼后心中内疚,从而改变了对樊素等的态度,那他肯定会在盼盼殉情后,再写诗感叹的。白居易一生写了三千多首诗,几乎每事必题,而且诗保存得非常全,不会有佚失现象,但并未发现这一诗作。综上所述可以断言,盼盼殉节的故事,为后世人添油加醋而成。  我们知道,明代文人有种不好的习气,就是喜欢假托古人作伪,古籍、书画、古董等等,都造出不少假货。故事也被明代文人乱编,像什么卓文君写的“数字诗”啦,金圣叹家中的“古本”水浒啦等等,都是这种产物。所以,关盼盼被“逼死”的故事,十有八九是明代人的“杰作”。当然,依明人的思维,就是让盼盼最后殉节而后快,所以借了白居易的“手”来推动,其意并非是贬白居易,而是“歌颂”关盼盼。岂知到我们今天,白居易一下子成为“罪魁祸首”,实际上却是为明代的迂腐文人“顶罪”。  说了这半天,一方面是想替白老爷子洗刷一下平白无故惹上的恶名,再一个就是扫清了这些,我们才有心情欣赏上面那两组《燕子楼》的好诗。如果让这些说法一干扰,这些优美动人的诗,全成了杀人之刀,煞风景之事,莫此为甚。  《燕子楼》三首诗虽非盼盼所作,但是这并不妨碍我们为盼盼的真情而感动。那个貌如牡丹,心如美玉的女子,为了一生所爱的人,枯守在燕子楼中,一住十年。一个人生命中有几个十年?一个女子绽放的年华能经得住十年的光阴吗?对于当时的盼盼来说,只要她愿意,不是没有出路,以她出众的美貌,完全可以再寻找新的主人,新的男人。可是,她怎么也忘不了那个男子——张,她年复一年地守在他们曾经共同拥有过良辰美景的这座燕子楼中,回忆从前的欢笑。虽然明月清霜,倍感凄凉,遥望北邙,愁烟漫漫,十年了,她的张郎墓草已拱,然而她依然期盼,他能够回来。  五 步飞烟  步飞烟,有的本子上也写做步非烟。当前很有名气、要挑战金庸的新武侠作者步非烟MM的名字就来于此处。不过我觉得似乎步飞烟这个名字更显得诗意一些。  《全唐诗》里所收录的步飞烟三首诗,全部见于皇甫枚写的《飞烟传》中,但皇甫枚是从步飞烟的情人赵象口中得知此事的,赵象感于旧情,也可能真的保存有步飞烟和他酬和的诗句,所以这些诗或许真正出于步飞烟之手。  卷800_12 【寄诗答赵象】步飞烟  绿惨双蛾不自持,只缘幽恨在新诗。郎心应似琴心怨,脉脉春情更泥谁。  这是步飞烟写给赵象的第一首诗。事情是这样的,步飞烟是河南府功曹参军武公业的家姬。金庸说“步飞烟”是歌妓的名字,虽也不能说全错,但步飞烟最多是家姬的身份,并非每日里迎新送旧、艳帜高张的寻常妓女。飞烟长得纤弱秀丽,据说穿一件绮罗轻衣对她来说似乎都显得有些厚重。有些文章,见武公业是功曹参军,再加上名字也有类似“武功”的字样,就想当然地说他是一名五大三粗,不通半点文墨的武将。其实未必。功曹参军其实是幕僚身份,主管人事任免、升降、记功记过等文书工作,绝不可能不识字。唐代许多著名文人,都做过这种职位,像老杜(杜甫)就做过华州司功曹参军,萧颖士(是开元进士,和写过《吊古战场文》一文的李华是好友)也做过扬州功曹参军。
第36节:家姬卷 绿珠垂泪滴罗巾(7)  从《飞烟传》中所说的“鄙武生粗悍”来看,武公业可能确实长得不怎样,脾气也暴躁,但我们不能以为他就是胸无点墨的文盲。然而,就算武公业并非文盲,也不能代表他和步飞烟就情意相投。步飞烟心中始终渴望有个风流倜傥的公子陪伴在身边。恰好她的邻院住着一个名叫赵象的书生,从墙缝里看到了步飞烟婀娜的身姿,不禁顿时失魂落魄。于是他用上好的薛涛笺写了首诗,托人送给飞烟。诗曰:一睹倾城貌,尘心只自猜。不随萧史去,拟学阿兰来。此诗中的“阿兰”是指东汉仙女杜兰香,相传是仙女,却降于人间,嫁凡人为妻。赵象意思是说,他对飞烟一见倾心,希望“仙女一样高贵”的飞烟能够眷顾一下他。结果飞烟看诗后,也春心萌动,说:“我亦曾窥见赵郎,大好才貌,此生薄福,不得当之。”看来唐代女子,也觉得嫁个有才有貌的男子是一种幸福。于是飞烟写了上面那首诗答复赵象。飞烟说,只因你送来的新诗,让我双眉长敛,更增愁苦,你的心意可以像司马相如用琴声挑动文君一样,但是我的心事又能向谁诉说呢?  赵象接过这首诗一看,喜出望外,味诗中之意,知道此事有戏,于是赶快又用剡溪玉叶纸写了一首诗,诗曰:“珍重佳人赠好音,彩笺方翰两情深。薄于蝉翼难供恨,密似蝇头未写心。 疑见落花迷碧洞,只思轻雨洒幽襟。百国消息千回梦,裁作长谣寄绿琴。”其实赵象的诗,写的并不怎么好。怪不得步飞烟后来和他开玩笑说:“赖值儿家有小小篇咏,不然,君作几许大才面目?”——幸亏我也能写点小诗,不然你不知道要摆多大的架子装做有才学的样子呢。大家看赵象这首诗,水平不过尔尔,远非一流,什么“薄于蝉翼难供恨,密似蝇头未写心”,粗看倒也词藻华丽,对仗工整,但细品其意——如蝉翼般的薄纸难以承载心中恨意,密如蝇头般的字也写不尽我的心意,我们说纸短情长,倒还符合逻辑,但薄纸无法载恨一说,实在比较牵强,薄纸无法载恨,难道换牛皮纸就能载恨了吗?分明就是为了和下一联对仗凑句罢了。  赵象将此信送去以后,一连过了十多天,飞烟也没有回复他。当然,飞烟并不是嫌他诗写得不好,而是飞烟病了。飞烟的病刚好,就挣扎着起来,在碧苔笺上给赵象回了一首诗,并附上一个蝉锦香囊:  卷800_13 【寄赠蝉锦香囊】步飞烟  无力严妆倚绣栊,暗题蝉锦思难穷。近来赢得伤春病,柳弱花欹怯晓风。  《红楼梦》中曾这样写林妹妹:“闲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从“柳弱花欹怯晓风”这句诗看,步飞烟也像林妹妹一样,是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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