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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发匠老七
理发匠老七
老七发艺,地处一个中等城市的城乡结合部,一个偏僻街区的转角处。一个不足十平米的理发店的门前挂着一块不伦不类的红色招牌--老七发艺。在这座还算繁华的城市里,一般用发艺、发廊名称的多数是装修、装饰高端大气豪华,引领时尚潮流,能够把头发当作艺术品来处理和呈现的理发店。诸如这座城市里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发际线、美发沙龙、前沿新知、时尚风暴等等。也有档次不高,为吸人眼球取个比较另类名称的理发店。如“发改委”、“发拉利”“人民发院”、“今日说发”、“剪茬院”等等。老七发艺,一个土洋结合,看起来甚至有些别扭的店名,被左右五光十色的灯箱广告牌挟持在宽不足两米的门檐之上。室内没有任何装饰的痕迹,一盏吸附在屋顶上的白炽灯正散发出淡淡的冷光,与室外隔壁服装店内闪烁着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理发店内正墙上,除了一面一平米见方的镜子外别无它物。平面镜下一条宽约40公分,长约2米的木板用简单的两个三角架支撑在墙体之上。除了老七手上正在使用的一把推剪外,三角架上还摆放着一把喷壶,两把推剪,三把剪刀、四把木梳。室内唯一值钱的大件恐怕就只有顾客屁股下那张还算时尚的真皮转式理发椅了。右边墙角处支着一个白瓷洗漱台,上面放着一瓶连标签也没有的洗发液。背面墙体上一如正面墙体的设置,离墙一米高度的位置上支撑着一个小小的木板,上面摆放的不是关于时尚发艺方面的报刊书籍,却是几本诸如《读者》、《半月谈》之类的杂志,甚至还摆着一本《佛学》,一本《五行精纪》,一本《洞经古乐》,一本《黄帝内经》。书架的正下方摆着一条可容三四个人的长条凳。这便是老七理发店内的全部器物。转椅上一个闭目养神的老者,正心无旁骛地享受着被老七精心侍候的每一个过程,每一个细节。随着老七手起剪落,那一丝丝如雪的白发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美妙的弧线,漂漂洒洒地散落在老七的脚前身后,不一会儿,老者头顶沧桑的岁月便厚厚地堆集在地板之上。不到半个小时,随着老七拿起围布对着墙角优雅地一抖,便大功告成。看着镜子里满脸的笑容,便知道老者对老七的手艺是非常满的。这便是老七,老七发艺给人的最初印象。在一个夕阳西斜的傍晚,在街区漫步的我走进了老七发艺,成了这儿的常客,也成了老七的朋友。
老七的家――王家村。一个依山傍水的自然村落。离这个城市有接近两个小时的车程。村后一座海拔近2000米的大龙山,植被茂盛,古木参天,山顶长年云雾缭绕,恍若仙景,是村内老百姓赖以生存的重要来源地。远远望去村内房舍杂乱无序中仿佛又遵循着某种自然规律,一排排青瓦白墙的农家小院依山势历经数代人修修补补而自然天成。村内清澈见底的大龙河由北向南将王家村分割为东王村和西王村两个自然村,两个自然村之间的往来主要依仗村中大龙河上祖辈们修建的一座简易的青石板桥。王家村全村上下七十来户三百余人,王姓几乎占了三分之二,主要集中居住在东王村内。西王村除了少部分王姓村民外,还有部分诸如苟、腾、张、何、杨等杂姓混居在内。老七姓王,属于村内王姓两大家族其中一个家族的成员。
老七家里大大小小的弟兄姊妹一共有十个。在那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年代里,人们的生育和繁殖能力却异常地彪悍和繁荣。村里没有娱乐活动的男人和女人,把生孩子的事情当作唯一的兴趣和爱好。老七的父亲,王长贵,一位精瘦如柴的小眼男人,愁眉苦脸地望着象车间流水线上接二连三哗哗流动出来的一个个成品,愁得吃吃不香,睡睡不好。看着一个个像野草一样疯长的儿女,老七的父亲累得连名字也懒得取一个。就用最简单顺口的方式,按出生先后叫老大、老二、老三.......。老七排行第七,老七就理所当然地成了他的名字。老七草草读完初中便应了老辈人口口相传的那句老话:"天干三年饿不死手艺人",等老七到了十六岁时,上面的哥哥姐姐早把村子里能学的手艺都学了个遍,铁匠、石匠、木匠、漆匠、砖匠、篾匠、泥瓦匠、杀猪匠......。轮到老七这儿,就只剩下村东头那位性格古怪的剃头匠“王剃头”的手艺没有人敢学了。看着整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老七,急得老七的父亲狠了狠心,不顾全家人的苦苦哀求,一手拎着家里唯一的一只下蛋母鸡,一手拉着苦苦挣扎的老七向“王剃头”家的方向直奔而去。在“咣咣”磕完三个响头,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师傅后,老七便算是正式成为了“王剃头”的徒弟,从此跨进了当时被人们认为最低贱的行业。老师傅姓王,生就一副五大三粗,尤如杀猪匠般的身板。或许是叫“王剃头”叫顺口了,村里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大名叫什么,即使知道的人也懒得叫,有的甚至连姓也懒得加上,就直接叫他“剃头匠”。老七跟了“王剃头”三年,也是在他死后摆在灵堂里的花圈上才知道师傅的真名叫王建贵。在老师傅死后,老七才知道师傅还有一个非常灵异的绰号“王见鬼”,这个绰号的来源一直到老师傅死后,老七才从父亲的叙述中才有了一个完整的版本,也从中领悟了为什么村里没有人叫师傅的大名,王建贵,“王见鬼”,可能是出于忌讳吧。民间一直流传着为走夜路防鬼,各类匠人都会随身携带自己行业的辟邪工具。木匠是斧头,石匠是墨斗,泥瓦是砌砖刀,剃头匠的是剃头刀。带上这些工具行夜路,无论是大鬼小鬼都近不了其身。这是对各类匠人的说法,民间对常人还有一种传说,八字轻的人要尽量避免走夜路。八字的轻重是指出生时的骨格重量,再加上对应出生的年月日和出生时间的总合,王剃头属于猴,一九四四年出生,骨格五钱,再加上出生的年月日时,总共二两一,属于于八字最轻的人。若按八字来算,若“王剃头”不是手艺人,他走夜路遇鬼的机率应该是最大的。但“王剃头”是匠人,他有那把辟邪的剃头刀。再说,王剃头是什么人?没学手艺时的“王剃头”是十里八乡天不怕地不怕有名的混混,那些信鬼信神的事在“王剃头”看来纯属无稽之谈。很快,这种想法就被“王剃头”自己亲身经历给彻底否定了。
随着年纪的不断增长,“王剃头”的精力已经没有年轻时那样充沛,他开始变得有些丢三落四。“王剃头”开始有意无意地关注村里的年轻人,他希望能够找到一名年青人来传承他的手艺。但扒来扒去,村内多数年轻人都不符合他的标准,更别说现在许多年轻人对他这门手艺根本不感兴趣,“王剃头”有些失望。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王剃头”收徒的愿望更加强烈。那是一个夏天的傍晚,“王剃头”在邻村理完发时天已见黑。正准备收拾工具回家的“王剃头”,被刚下工地的老村长拦在了村口的大榕树下。老村长第二天要在县上大修水利工程的表彰大会上登台领奖,想请“王剃头”为他打理一下头发。在那个理个头需要用一小碗麦面来换取的年代,村里除了极少数的几个体面人物需要“王剃头”动用木箱里的推剪和木梳外,其余人通常都是一上来就要求刮成亮蛋,这样一小碗麦面至少可以管上小半年光景。老村长便是村里为数不多的体面人物之一,这让“王剃头”日见生疏的推剪手艺有些别扭。等“王剃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把老村长伺候得完全满意之后,天色已漆黑一片。在老村长充满歉意的热情挽留下,“王剃头”受宠若惊地向胃里倒进了一海碗苞谷酒后,连一声谢谢都忘记说就踉踉跄跄地向家赶去。从邻村回家要经过一片乱葬岗,里面葬的都是凶死后无法葬进祖坟场的孤魂野鬼。溺水身亡的腾二狗,吃菌中毒而死的杨半仙,身首异处的何狗剩,货车碾死的徐疯子......。刚过翻过山脊,一阵阴风从乱葬岗方向袭来,不胜酒力“王剃头”被吓得酒醒了一大半。象往常一样“王剃头”迅速借着在云层里钻来钻去的月光,打开斜挎在肩上的小木箱。想找出那把长约七八公分的剃头刀拽在手里,可翻遍了整个箱子他也未能如愿以偿。左思右想,他才记起,由于一直惦记村长家那股从格子门内飘出的菌香,“王剃头”连理发工具都没来得及仔细清点,就在老村长的吆喝声下坐上了他家堂屋内的草垫上。肯定是把吃饭的家什放在老村长家的石碾上了。略显清醒的王剃头脚步开始变得沉重起来,丢什么不好,偏偏把辟邪的家当落下,“王剃头”背脊开始发凉,脚步变得越发沉重起来,就连眼帘也不敢抬得过高。只顾低头赶路的“王剃头”不经意间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斜前方,这一瞟不打紧,却把“王剃头”剩下的那小半碗酒劲吓得直接从脑门上飞了出去。“王剃头”仅剩的最后一道精神防线在一刹那间彻底崩溃。就在“王剃头”的右前方不足三米处,乱葬岗内一棵歪脖子松树下挂着一个飘浮的白影,一袭纯白的长衫,拖至腰际的长发散乱地遮盖住整个脸庞,只留下一双滴血的双眼和长长的舌头。“王剃头”甚至能感受到那双滴血的眼眶内散发出来的那份哀怨的眼神正一点点抽离着他那份脆弱的心理防线。“王剃头”下意识地加快了行进的速度,想要快速地越过那棵云南松。未曾想,刚一走过那棵松树,身后就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并且离他越来越近,他甚至能够感受到后背急促的呼吸声。魂飞魄散的“王剃头”头也不敢回,一路向家的方向狂奔。翻过乱葬岗那道山梁,村内星星点点的灯光让“王剃头”那一丝丝游离在体外的气息又慢慢飘回到了体内,他跌跌撞撞地回到家,惊魂未定的“王剃头”一边擦拭着脑门上不断外涌的冷汗,一边断断续续地向家人讲述一路遭遇后便病倒在了床上。几天后,大病初愈的“王剃头”再也没有往日那股精气神,言行和举止都变得有些呆板。“王剃头”生平第一次有了收徒的强烈愿望。
曾经性格暴烈的“王剃头”,却有着一双化腐朽为神奇的双手。村前村后的老少爷们近千颗脑袋只要在他那把散发着寒光的剃刀侍弄下,瞬间就会毫发不留,变得锃亮锃亮。从拜师学艺那天起,老七便象师傅随身携带的一件器物,形影不离地跟在身后。师傅肩上的剃头工具箱也从此斜挎在了老七柔弱的肩上,直到老师傅魂魄归西。白天,老七跟随师傅一起走村入户清剿着一颗颗脑袋上的长发,收获一碗碗麦面。夜晚老七除了帮师傅家干完农活外,还得按时完成师傅交办的作业,帮助师傅打磨白天用钝的剃头刀和整理收集回来的头发。那时的头发是可以卖钱的,村里不时有收废品的小贩前来收购。五分钱一斤,老七对头发的去向和用途一直抱有强烈的好奇心。后来听说是用来榨酱油的,从此老七就再也没有沾过酱油。时至今日,每每想起那些年,那些被师傅卖出去的一袋袋乌黑的头发,老七内心就充满了无限的自责和深深的罪恶感。
还有一项任务是老七每晚必修的功课,那就是“王剃头”总是在每天收工时,用一小碗麦面向村里人换取一到两个冬瓜或南瓜。在师傅家吃完饭,老七便在师傅手中那根筋道十足的柳条的指挥下,小心翼翼地用那把散发着寒光的剃头在一个个南瓜或冬瓜上开始他从理论到实践的运用。按老师傅嘴里的话说,你得把这一个个南瓜、冬瓜当作是全村老少爷们的一颗颗脑袋。任何时候都得轻、柔、稳、快、准。为了师傅嘴里的“五字决”。老七的手上、背上没少挨那枝拇指粗的柳条的抽打,一丝丝、一道道、一条条,那一次次钻心的疼痛都让老七在心里暗暗地把师傅的十八代祖宗骂了个来回。“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是中国几千年传统文化对人的教化最成功的范例。老七也不例外,即使有天大的本事他也不敢对师傅流露出半点不满和抗拒。就凭老七那副弱不经风的身板,怕也不是“王剃头”的对手,更何况师傅那远近闻名的暴脾气在老七至拜师入门那天起,就象一根恐惧的神经被深深地植入体内。
老七遗传了他爹王长贵那副瘦弱的身板,也遗传了他父亲年轻时英俊的面容,却未能遗传他爹快人快语的天赋。按村里的土话来说,是一个典型的“闷葫芦”,一个倔强得打死不张嘴的货,任何事情落到他身上,就象是一记重拳击打在厚厚的棉花堆上一样,留不下任何痕迹。这样一个性格的人在“王剃头”的眼里却成了一块难得的“宝”。在“王剃头”多年的剃头经验来看,剃头是一个细致活,属于慢工出细活的营生。性格粗糙的人是不适合干这个行当的。“王剃头”年青时学艺就因为自己粗心大意的性格没少挨自己的师傅揍。随着跟随“王剃头”的学艺的日子越来越久,老七基本上摸清了“王剃头”的路数。“王剃头”一生有两大爱好:一是爱喝二两小酒,二是爱抽两袋水烟。这让老七找到了少挨柳条抽打的办法,在与“王剃头”走村入户时,老七总是第一时间小跑到老乡家,借来水烟筒,细心地把烟锅水换好,装好烟丝后双手毕恭毕敬地递到“王剃头”的手中才开始摆剃头用的家什。到了傍晚收手工的时候,老七也会用收集来的部分麦面在东王村的小卖店里换上几量包谷酒供“王剃头”晚饭享用。“王剃头”对老七的孝心很是受用,觉得老七是块可以调教的好料,所以“王剃头”更是竭尽全力把自己一生的技艺悉心地传授给老七。
老七第一次活体试验是在“王剃头”的头上进行的,也正是这次经历让老七真正体会到了师傅平时对他严格要求和良苦用心,也真正改变了老七对理发这个行业的误解和厌恶。看着手上从头顶擦拭下来的鲜血,“王剃头”却没有老七在冬瓜上失手的那样暴跳如雷,而是微笑着再次向老七面授着那句讲了成千上万次的五个字。“王剃头”的最后一次理发也是由老七亲手操刀完成的,那是他跟随师傅从艺第三个年头的冬天。在“王剃头”去逝的头天,天空中飘起了漫天大雪,整个王家村被厚厚的积雪所覆盖,村后大龙山上的积雪压断了不少树枝,在这个很少下雪的南方,突然下了这么大一场罕见的大雪,人们兴高采烈地走出家门,在雪地地追逐打闹。“王剃头”却未能熬过这个寒冷的冬季,死在那个飘雪的冬夜,也许是长年喝酒过量的缘故,年初“王剃头”就被医院查出患有肝癌晚期。第二天清晨,在咚咚磕完三个响头,喊完最后一声师傅后,满含泪水的老七轻轻地坐在穿着寿衣躺在门板上的师傅旁,用了平时可以完成十个脑袋的时间才艰难地完成了师傅最后一次理发。从那一刻起,十九岁的老七便背着“王剃头”留下的那个小木箱,开始独自一人行走“江湖”。“王剃头”生前所有的顾客也都顺理成章地成为了老七的顾客,只是轮到老七理发时,村里人都不再用麦面换取,而是按低于城里理个平头2到3元钱,一半的价格交给老七,老七也不在意,多少都由主人家随心随意。但每每让老七特别难过的是,在剃头的时候,村里人总会在这个年轻师傅面前有意无意提起“王剃头”生前的一些奇闻怪事。
技艺娴熟的老七在师傅去逝后第七个年头,谋生进城理发的念头,那一年老七刚刚二十三出头。“王剃头”去逝后第二年,王老七和村里代课老师苟贵林的独生女苟玉娥结婚的当天,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王老七和苟玉娥背井离乡整整两年。两年内,这对年青的夫妇在经历了人生中最苦难的岁月后再次回到了王家村过起了平凡而又充实的生活。王老七进城理发的念头的诱因来源于隔壁家的二狗。十六岁的二狗是在技校学会了美容美发技术,他能象变戏法一样把顾客的头发变成金黄金黄,也能让顾客的头发变成象泰迪熊一样的卷毛。每每看到穿金戴银的二狗趾高气扬地在乡亲们面前谈论他在城里辉煌的理发事业时。老七心里便象是砌了一堵厚厚的墙一样堵得慌。老七跟着“王剃头”学理发的时候,隔壁的二狗还是一个整天穿着开裆裤,抹着鼻涕,跟在老七屁股后疯转的小屁孩,如今成了穿金戴银的小老板。从省城回到王家村重操旧业的老七还是原来的老七,一点变化也没有,整天背着“王剃头”那个小木箱在村子里大声吆喝,虽然老七的剃头手艺越来越好,但老七明显感觉到他的顾客随着时间的推移是越来越少。村里的年青人几乎都不找老七剃头了,他们更喜欢三五成群地跑到城里,找理发店里那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姑娘摆弄他们的头发。随着村里的老头隔三差五地不在一个,老七的顾客是有减无增,有时在村里转上一天也难得理上一个头,这让老七心里有一丝莫名的恐惧。老七在内心完成了上千次苦苦挣扎之后,在师傅“王剃头”祭日来临的头天,带着苟玉娥诚惶诚恐地来到了师傅的坟前。在师傅生前一向言听计从的老七终于鼓足勇气喃喃自语地和师傅商量着。他想把师傅临终时给他定下的几条规定稍作一下改动。一生不收徒,一生不理女人的发,师傅留下的剃头刀终身不离他可以做到。但面对现实,一生不把师傅的手艺带出村外,这一条他想征得师傅的同意取消掉。在上完香,敬完酒后,老七在熊熊燃烧的冥币中,在鞭炮炸开的烟圈中找到了答案。
进城后的老七并没看到二狗嘴里所描述城里遍地是黄金的那份动人景象。老七有些失落,他怕在师傅坟前立下的誓言无法兑现,他要赚到钱后重新给师傅立一块大气的墓碑,帮师娘把破旧的老房子翻新。单打独斗的老七磨破了嘴皮,好话说尽,就差没有下跪,才以每月30元的租金从那个满脸横肉,胳膊比他大腿还粗的女房东手里拿到了钥匙。装修时老七特意买了两包红梅烟请来了二狗作技术指导,但很快他就为自己这个愚蠢的决定和那两包白白葬送的红梅烟而心痛不已。交完一年360元的房租,办理完老七从未听说过的营业执照、健康许可证等一切烦杂的手续后,老七口袋里仅剩的25元钱根本满足不了二狗的装修要求。在贴上一碗米线钱把二狗打发走后,老七孤零零地坐在墙角师傅留下来的小木箱上开始思考他的下步实施计划。老七结合师傅临终遗言重新制定了自己的发展战略。他要以体贴的服务和过硬的手艺取胜。老七的理发店悄无声息地开张了,没有彩旗飘飘,没有花篮礼花,没有横幅标语。老七只在理发店门前竖起了一块白底红字的牌子,上书道:“老七发艺,师承民间艺人‘王剃头’,以轻、柔、稳、快、准见长,不求以技致富,只愿为你剪去万千烦恼丝,落得一身轻松”。小学文化的老七用了整整两天时间,苦思冥想才想出这个他自认为比较体面、大气,又不夸大其词的广告内容。特别是把师傅传承的剃头“五字决”放在广告上面,这让老七很是有些得意。
尽管如此,开张后的理发店还是让老七大失所望。一连数天,老七的理发店根本无人问津,路上行色匆匆的人们连正眼都没有瞧一下他那简陋得有些可怜的理发店。这是老七完全没有预想到的结果。深得师傅真传的老七,在老家,可算得上十里八乡的名人,随到一个村,只要老七在村口扯开嗓子一吼:“剃头喽,剃头喽”,不一会儿,他的身边总会围上一大圈老少爷们。有前来理发的,有借着人多,吹牛聊天的,当然也有借机来一睹老七英俊外表那帮大姑娘,小媳妇。如今,理发匠老七不但在城里没有生意,他甚至还失去了老家的那块阵地。至老七进城的那天起,村那帮老头一边咒骂着见钱眼开的老七,一边把自己的脑袋极不情愿地交给了邻村那个老眼昏花的瘸子理发匠。
倔强的老七在空守着那个简陋的理发店半个月之后。突然有一天,老七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把贴在木牌下端的那张价格表撕了下来,重新贴上了一张手写的告示,免费理发一个月,在此期间不收取任何费用。此贴一出,立即乐坏了有钱的城里人,不出一天,老七的理发店便异常繁荣起来。每天店里总是挤满了前来理发的顾客。那段时间,老七的顾客几乎全是青一色的城里退休后无所事事的老头,他们一边挤在老七简陋的理发店里吹牛聊天,一边对年轻的老七的理发手艺评头论足,有的甚至把老七的理发店当着了娱乐活动室,下起了象棋,打起了扑克。老七从不生气,总是力所能及地提供一切方便。遇上理发的顾客,老七更出浑身的本领在一颗颗脑袋上精雕细琢,直到每一件作品都让顾客和自己满意为止。不出一个月,老七娴熟的手艺和体贴入微的服务态度很快得到了那帮老头的一致肯定。有几个老头甚至主动承担起了老七理发店的义务宣传员,逢人便讲,逢人便说,逢人便劝,有几次甚至在店门外强行拉拽过路的行人进店理发,这让老七很是感动。
老七的“头上功夫”深得师傅的真传,更得缘当初师傅用麦面换回来的那成千上万个南瓜和冬瓜。老七最拿手的是技艺是刮光头和刮胡须。就是将头发和胡须全部刮净。这可是一件看上去简单、做起来非常不易的“拿人”的活计,全是靠的手上功夫。首先要用推子或剪刀把头发和胡须剪掉,然后再用热毛巾、肥皂沫将头皮发根和嘴角周边的胡须泡得软软的,最后用剃刀刮。刮时既不能重,又不能轻,刀刃既要镗得快,下刮的角度又要把得好,既要将头发和胡须全部刮净,用手摸上去,像西瓜皮那样光滑,又不能划破一点点皮,要是哪儿划破了皮,流了血,剃头的人就会不高兴,甚至会不给钱,剃头匠也会感到丢了面子,不好意思,愧称师傅了。老七剃光头和刮胡须从没失过手,又清爽又光滑又舒服,城里的那帮退休老头都喜欢找他理发。
除了剃光头和刮胡须是老七的拿手好戏外,老七掏耳朵也是一绝。现在理发店的一些年轻理发匠大多已经不会掏耳朵了,特别一些女孩子,他们可能理发、染发、做发的本领很高,但叫他们掏耳朵,却不会也不敢。掏耳朵,既要大胆,又要心细,既要凭眼看,又要凭手感。许多老年人理好头后都喜欢让老七掏一掏耳朵,既清理了耳垢,又是一种享受。当老七的耳匙伸到耳朵里,在里面探来探去,轻轻刮动,那种痒痒的、酥麻的,甚至还有点微疼的感觉,实在奇妙无比。当老七从耳道壁上掏下一块耳垢,然后用镊子镊出后,仿佛就像消灭了一个敌人一样,而耳朵立时就清爽了许多,听觉也似乎灵敏了许多。待到最后用耳刷在耳道里快速地捻动,清除散落在耳道里的垢屑时,则完全是一种神仙似的快乐了。老七不仅凭着这两手绝活让凡是来他店里理过发的老头念念不忘。而且对理诸如平头、寸头、中分、偏分、随头等其他发型也是颇有造诣,他能在短短几秒之内准确判断前来理发的每一位顾客适合理什么样的发型,并提出合理化的建议。
一个月的免费期满,老七的理发店水电费,房租和各类消耗品加起来足足亏了近百余元。但老七并不感到心痛,一个月来,老七一边理发,一边思考,一边观察。逐渐摸清了做生意的一些小窍门。那类人群属于他的受众群体,那类人喜欢在理发的时候与他聊天,那些人喜欢在等候理发时看书,那些人适合留什么样的发型,这些他都会暗暗地记在心里。老七是一个不善言谈的人,但对每位顾客却是体贴周到,渐渐地,前来理发的顾客都成了他的熟人,有的甚至和老七成了较好的朋友。老七的生意也开始逐渐好起来了。在理发的过程中,老七结识了烟厂的职工,开矿的老板,政府的官员,部队的首长,饭店的厨师,开车的司机,打工的匠人,卖菜的小贩......。这些来自于全市各行各业的人们在老七的眼里都是他的顾客,都是他的衣食父母,都是他的上帝。只要跨入他的店门,老七总会热情地招呼着。每天老七送完最后一位客人,他总会静静地坐在墙角师傅留下的那个小木箱上掏出兜里那团皱巴巴的钱币,在膝盖上抹平后就着口水一张张仔细地进行清点。待确信没有差错后,老七总会向小木箱内放定额放上几张,然后小心翼翼地锁上铁扣。
日子在老七忙碌而又快乐的手指间慢慢流淌。很快,老七便发现他一天的收入远远超出了他预期的目标,有时甚至是成倍的增长。一天傍晚,老七微笑着送走最后一名客人后,正坐在小木箱上一边美滋滋清点着一堆厚厚的毛票,一边盘算着。照这样下去,不出半年,他一定能够塑好师傅的墓碑,翻修好师娘的房顶。老七有些小得意,打算关门后第一次到转角处的夜市摊上喝上二两小酒犒劳一下自己。正想着,一阵急促的高跟鞋声从门外快速地向老七逼进。老七正专心地数着钱,头也不抬地说:“对不起,我这不理女人头”,“哟嗬!生意不错嘛。”一声破锣一样的嗓音在老七的头顶炸开。老七闻声迅速停下了手中数钱的动作,顺着那两只被挤压得变型的高跟鞋向上望去,一条快要炸线的牛仔裤严严实实地包裹着两条粗壮的大腿,象弹弓一样倒立在他的面前。顺着大腿向上望去,老七那巴掌大的脸差一点就撞上来人那折叠在腰上的肚皮。老七下意识地向后仰了仰头,这才看清是房东老板娘。老七尴尬地笑了笑,快速地顺着墙根站了起来。忽又觉得有些不妥,又赶紧弯下腰一边用手袖在长条凳的一端来回使劲地抹了抹,一边招呼老板娘上座。老板娘没有理会老七,双手环抱在胸前。用眼角的余光鄙视地膘了眼那条已经被众多屁股磨得发亮的木条凳后,从张大的朝天鼻里发出了一声闷响。老七甚至清晰地看见老板娘的鼻毛在强烈的气流冲击下一阵乱颤。被逼在墙角的老七,有些不知所措,他唯唯诺诺地站在老板娘身旁像个即将受到审判的犯人,低着头一言不发。
老板娘笨拙地转过身仔细环视着室内的每个细节,只留给老七一个硕大的屁股。“瞧瞧,你瞧瞧,才两个月,这墙面被你脏得?你再看看这地板?完全被你磨花了。谁让你在墙上钉这么多钉子?以后我还怎么租给别人啊?从下个月起,每月再加租金二十,明天交钱,不然立马走人。爱租不租”。说完,老板娘还没等老七回过神来,重重的高跟鞋声便消失在门外。老七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彻底搞懵了,他象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瘫坐在小木箱上。这城里人是咋啦?一点信誉都不讲。说好每月房租三十元,现才开张两个月就莫名其妙地又要加钱。老七有些回不过神来,他使劲地用双手拍打着脑袋,想要自已快速地冷静下来。老七笨拙地扳着手指头不停地计算,一月二十,十个月贰佰,一年240元,再加上原来已经交的360元,一共是?老七有些烦躁起来,他有种想要骂人的冲动。回想以前在乡村生活的快乐日子和进城两个月来所经历的曲折和艰辛,一股酸酸的味道从体内迅速涌上老七的眼眶。曾经每天背着小木箱走村入寨为乡村们理发的情景涌上老七的心头。那时的老七虽然每天很累,但那时的老七是那样的快乐。乡亲们的热情,乡亲们的善良和老七进城后处处遭受的奚落和鄙视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老七有些迷茫,他无法预测还会有多少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他开始后悔当初的选择。但倔强老七回不去了,当初在师傅坟前许下的铮铮誓言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老七艰难地扶着墙站起来,在墙角处拧开水龙头,捧起两捧冷水洗了把脸,才总算让自己冷静了下来。老七颤抖着从腰上摸下钥匙打开木箱,心里满是内疚地清点着那一叠厚厚的毛票,一五、一十......壹佰......壹佰三十四。夜,渐渐地暗了下来,老七瘦弱的身影长长缓慢地行走在昏黄的路灯下。
一夜未眠的老七打定了主意。天不亮,老七背着家人悄悄起了床,赶着家里那头家里闲养了十年的老黄牛--阿黄向集乡方向走去,他要赶在媳妇早起给阿黄喂草之前把它卖给乡上的屠宰场。在离屠宰场不到一百米的地方,阿黄似乎觉察出了自己的命运,死活不肯向前迈出半步。老七有些着急,从路旁折下一枝柳条,狠狠地抽打着阿黄的屁股。阿黄回过头望着老七,嘴里一边发出“哞-哞-哞”的叫声,一边“扑通”一声跪在了老七的面前,发红的眼睛里流下了两行混浊的泪水。老七惊呆了,这是他第二次在同一个地方看到阿黄掉眼泪。第一次是在十年前,那年村里为了节省劳动力,老村长托县里分管农业的副县长从拖拉机厂购买了十台微耕机。从此,村里的黄牛、水牛便彻底下岗失业了。村里大大小小几百头牛被先后送到乡上的屠宰场变成了牛干巴。隔壁杨二娃的父亲是阿黄第一任主人,为了给上中专的杨二娃交学费,杨二娃的父亲打算把阿黄以150元的价格卖给乡上的屠宰场。也是在距屠宰场一百米的这个地方,“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的阿黄正和杨二娃的父亲较着劲。赶集回村的王长贵和老七看着阿黄可怜,老七的父亲王长贵便向同行的老乡借够150元钱从杨二娃父亲手里买回了阿黄,才从杨二娃父亲手里接过牛绳,阿黄便一如今天这般眼里流着泪“扑通”一声跪在了王长贵面前。王长贵去逝后,这头牛便留给了老七和苟玉娥饲养。老七在媳妇苟玉娥的骂声和村里人的嘲笑声中低着头再次把阿黄拴回了牛圈。
等彻底绝望的老七匆匆赶到城里的理发店时,门前的台阶上已经坐了三四个等着理发的老头。“狗日的老七,你死哪去了,让老子们好等,快开门”,见老七赶来,几个常来理发、吹牛、打牌的老头一边笑骂着,一边提着水杯站起来给老七让出开门的位置。老七陪着笑,迅速从腰上取下钥匙打开门,把几个骂骂咧咧的老头请进了理发店。“哎哟!你这个杂种,今天是整哪样了”烟厂退休的老头老许一下子从平放的理发椅上弹了起来。看着剃须刀上殷红的鲜血,老七一下子吓懵了,这是他从艺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失手将顾客的下巴划开一条小口。在几个老头的一片怒骂声中,老七说出了走神的原委。室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刚才还破口大骂的烟厂老头老许反道不好意思起来,一个劲的向老七陪着不是。等老七理完最后一个结帐时,几个老头手里都拿着多少不一的一沓钱。老许一边用手按着嘴角被剃须刀刮开的小口,一边咧着嘴说道:“小伙子,我们四个凑了150元,你拿去先把胖婆娘的房租交了,以后理发从里面扣”,说完不由分说把钱塞进老七的手里。有了几位老头的及时支助,老七算是顺利度过了这一难关。傍晚,老七正清扫着屋内散落的头发时,收租婆那肥硕的身躯准时挤进了老七理发店的大门,堵在老七的面前。一件时髦的羊绒衫被那一身无处安放的赘肉撑得完全变形,脸上厚厚的一层白粉像陶瓷的裂纹釉,随着老板娘每一次挑逗的表情而不停地变化着纹路的走向。一股醉人的玫瑰香水味向老七步步逼来,老七有些眩晕,目光变得有些呆滞。老七产生了幻觉,只见一双温柔的手轻柔地搭在他的肩头,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夹杂着体温向他的面颊袭来,老七有些不能自持,双手紧紧地交织在一起,他缓缓地闭上双眼,期待着那激动人心的一刻的到来。“钱准备好了没有?快拿来,少一分钱你立马给我搬走”,“哦,啊!准备好了,准备好了,我现在就拿给你”老七大梦初醒,赶紧收回心猿意马的思绪,放下手中的扫帚,两步窜近洗漱台边捧起一捧凉水清洗着发烫的耳根,努力使自己平静了下来。老七在裤子两侧擦了擦手上的水滴。颤颤巍巍从内衣兜里掏出那叠数了无数次的钱币,双手毕恭毕敬地递到老板娘那双白皙而又肥嫩的手中。“刚好240,算你识象,以后注意别乱破坏房间的东西,走啦”说完,老板娘头也不回地转身挤出了理发店,扭动着屁股,消失在门外转角处。
时间,在老七的理发剪下流水一样慢慢地流淌。老七像一个有固定工作岗位的工人,每天朝九晚五,日子过得不慌不忙,每天收工时坐在墙角小木箱上数钱的老七脸上总是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老七很享受这种平静而又淡然的生活带给自己的那份自在和惬意。慢慢地,在城里生活越来越久的老七有了一些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变化。随着与城里人接触的时间越来越长,老七在说话做事,穿衣走路,待人接物等方面都有意无意地模仿着城里人。二十四岁的老七,俊郎的外表,高大的身材,得体的衣着,越来越不俗的谈吐让老七迅速与城里人融为了一体,成为了一名地道的城里人。走在大街上的老,迎接他的全然没有当初刚进城里时路人投来的那种鄙视的眼光,有时老七还隐隐约约地感受到来自城里女人眼中那火辣辣的眼神,不停地在他身上扫来扫去。城里人那种热辣大胆的性格与老七内敛含蓄的性格有些格格不入,这让老七多少有些不自在。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老七开始慢慢适应了这种感受,他开始享受带给他的这种特殊的感觉。老七逐渐忘却自已是乡下人,一名剃头匠的身份。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楼上那个胖胖的三十出头的老板娘对老七的态度有了180度的转弯,来理发店里的次数越来越多。最开始是找借口,把每年的房租变成了月租,每个月按时来收租一次。到后来,老板娘干脆是有事无事每天都来到老七的店里来聊天。这让长期在老七店里玩乐的那几个退休的老头很是不乐意。老板娘的到来搅乱了他们正常的娱乐节目,老板娘未来之前,几个老头总会在老七的理发店里一边下着象棋,边吹一着笑话彼此解闷。那些带色的笑话,有些是从故事会上看来的,有些是凭空杜撰而来,久而久之,这帮老头来了兴趣,发誓要把这些笑话编制成一本书。这种愿望随着老板娘的到来化为了泡影,每次老板娘一来到店里,平时那帮眉飞色舞,夸夸其谈的老头就象哑火的炮弹一下子就没有了声息,有几个老头甚至只要见到老板娘一来,立马提着水杯走人,这让老七心里很不是滋味,那几个老头可是他至来到这个城市里营生遇到的恩人,在他最困难的时候要不是这几个老头的鼎力相助,现在的老七可能早就滚蛋回老家种地去了。但老七更不敢老得罪板娘,那女人的泼辣劲是他早就领教过的,何况近两年来一直没有涨过租金,这让老七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欣慰。现在老板娘每次来到店里,总是满脸堆笑,全然没有以前那幅凶巴巴的样子,有时还送给老七几包带过滤嘴的红梅香烟,说是家里的常年在外跑车的男人抽不完。这让老七很是不解,他不知道老板娘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老七不知道应该怎应付这种令他十分尴尬的局面。早上的时候老七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反正有顾客理发,他可以应付老板娘无所事事的东拉西扯,家长里短的闲聊。但到了傍晚,随着店里的顾客相继离开,理发店里就剩下老七和老板娘两人时,老板娘那双火辣辣的眼神便开始在老七的身上扫来扫去。这让老七有些无所适从,在老板娘火辣的眼神里,老七有种被抽丝般剥离的感觉,乡下人的自卑像烙印一样深深地刻在老七的心上。这让老七觉得,自己无论怎样改变都始终无法改变乡下人的身份,那是从骨子到血液里面都渗透着的与城里人的差距,但正是这种自卑的情绪却让老七谋生了一丝想要极力挣脱的意念,一丝想要征服城里人的快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弥漫着老七的全身。
进城后的老七,从那帮老头那儿听了太多的黄色笑话后才知道夫妻生活原来是可以如此多姿多彩,这让老七觉得自己以前的生活是那样的枯燥和乏味,老七有种大梦初醒的感觉,觉得以前的自己真是一个十足的老土包子,一点生活情趣也不懂,白白浪费了多少年的美好光景。现在的老七,每天一回到家,还不等天黑就火急火燎地把家里那位为他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的苟玉娥象扔沙袋一样扔上那张吱吱作响的木板床,象一个亡命之徒一样不停地变着花样在媳妇身上折腾,每次都是在苟玉娥苦苦的求饶声中才恋恋不舍地鸣鼓收兵。这让老七的媳妇苟玉娥根本无法适应,每次为了满足老七如洪水猛兽一样的欲望,她总是咬紧牙关任由老七在身上不停地折腾。身体上的折腾还能让苟玉娥承受,最让老七婆娘感到害怕的是老七思想上的变化。苟玉娥以女人敏锐的直觉发现,近半年来,老七开始对她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对她的穿着打扮,说话做事开始不断地挑剔起来。随着进城理发的时间越来越长,接触的人越来越多,见识的越来越广,以前在苟玉娥面前唯命是从的老七,随着带回家的钱越来越多,老七和媳妇的地位来了一个180度的对换,老七成了苟玉娥眼中的大能人。每每老七回到家里,她总是第一时间端上泡着山茶花的开水壶送到老七的手中,农活也不让老七干了,每晚总是变着花样给老七做各式各样好吃的东西。老七很是享受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白天在城里人面前那份自卑荡然无存,他开始在苟玉娥面前吆来喝去,要是在城里受了点气,回到家也是撒在她身上。这让老七的媳妇有些担心和后怕,进城后的老七完全变了一个样子,再也没有以前那样对她的话百般顺从。
一个阴雨连绵的上午,天空一直飘着沥沥细雨。苟玉娥在家闲着无事,便穿着雨衣把房后自留地里的韭菜割了满满一筐,想拿到城里的菜市场卖了添置点家用。在城里的菜市场,那一筐绿油油,水灵灵的韭菜很快就被一抢而空。看着天色还早,想起在城里理发的老七,苟玉娥第一次有了去看看老七理发店的念头。她小心翼翼地装好钱,背着菜筐一边走一边打听。快到晌午时,苟玉娥在路人的指点下,全身潮湿,脚上沾满厚厚的泥土,蓬头盖面地突然出现在了理发店门口。常来店里下棋的那几位老头停下了手中的棋子,诧异地看着苟玉娥,其中一个老头象是店主一样对着苟玉娥吼了一句。“去去去,好手好脚的讨那样钱”。老七正在聚精会神地给常来理发的饭店老板掏耳朵,听到老头吆喝,老七收回向耳朵深处前行的掏耳匙,转身向门口望去。看到门口站着的是自己媳妇,老七的脸上象是被人重重地抽了两巴掌,顿时满脸通红。看着狼狈不堪地站在门口的苟玉娥,再看看理发店内几个老头和坐在小木箱上织毛衣的老板娘眼中诧异的眼神,强烈的自尊心和巨大的心理落差一下子激怒了老七,他一下子像疯了一样,冲着不知所措的苟玉娥大声地吼了起来。“你这个疯婆娘,不在家好好呆着,跑来城里整那样?”看着老七满脸怒容,苟玉娥唯唯诺诺地轻声道:“天下雨,没事做,进城卖了点韭菜。看天还早,来看看你”,“那个稀罕你个疯婆娘来看?还不赶紧滚回去”。在老七和苟玉娥的对话中,几个老头听出了苟主娥的身份,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刚才冲着苟玉娥吼叫的老头一下子显得有些尴尬起来,连忙起身对着苟玉娥赔礼道歉:“哦,对不起,原来是兄弟媳妇,外面雨大,快进屋里来坐坐”。“不啦,我就是来看看老七的理发店,家里牛还没喂草呢,你们忙,我得回去了”说完不等老七发话,苟玉娥转身向雨中走去。走在雨中的苟玉娥,满眼含着委屈的泪水,心里象针扎一样的疼痛。她万万没有想到以前在自己面前言听计从的老七,进城理发后变得越来越让她看不明白了,现在对她是横挑鼻子竖挑眼,自己无论说那样话,做那样事都总是不顺老七的眼。苟玉娥背着菜筐一边顺着街边的人行道向回家的方向慢慢走去,一边想着刚才在老七理发店门口发生的一幕。对了,刚才在老七的店里象是还有一个胖胖的、打扮得花枝招展三十出头的女人。老七曾在师傅坟前发过誓,一辈子不理女人头,他的店里怎么会有女的?该不会是老七的....?难怪,老七最近半年来对自己总是不冷不热,就连夫妻间那事最近半年也总是提不起兴趣。难道老七在外有人啦?刚才在老七店里的女人会不会就是老七外面的人?苟玉娥好象一下子明白过来,又好象一下子全糊涂了,但她实在不敢再往下想。苟玉娥匆匆赶回家,在水缸里舀起半瓢冷水一咕唠灌进肚里后,一言不发地坐在堂屋的草垫上默默地想着一天来发生的事情。天黑了,老七回到家打开门后的电灯开关,见苟玉娥一个人一言不发,精神恍惚地坐在堂屋内,见老七回家也不打招呼。这让老七有些不高兴了,老七独自走进厨房想找点东西充饥,却见厨房内冷锅冷灶,一样吃的东西也没有。老七心里的气不打一处来,冲着堂屋内的苟玉娥一阵大骂:“你这个憨婆娘,饭也不煮,给是想造反了,赶紧起来给老子做饭”。这一骂不打紧,老七万万没有想到,平时温柔善良,少言寡语的苟玉娥,一下子从草垫上跳了起来,操起房门后一根编烟的竹棍冲进厨房,对着老七全身便是一顿乱揍,还未等老七回过神来,手上、背上、腿上便结结实实地挨了十多棍。恼羞成怒的老七一把夺下苟玉娥手中的竹棍正准备还以颜色,却见苟玉娥象疯了一样,端起灶台上一畧碗狠狠地向老七砸来。老七急忙往侧面一躲,随着一阵清脆的破碎声落地,老七彻底懵了。结婚多年来,老七第一次见苟玉娥如此彪悍,完全是摆出一副失去理智要拼命的架式。接下来,苟玉娥凄厉的哭喊声象是一下刺中老七的某根神经,这种凄厉的哭喊老七一共听到了两次,一次是在苟玉娥的父亲苟贵林不幸去逝的时候,一次便是今天晚上。是那种令人绝望的哭喊,是那种令人撕心裂肺的哭喊。老七吓得没命一样逃出了厨房迅速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在老七的心里,媳妇是那种平时寡言少语,内心却极为有主见的人,一旦认准的事很难改变主意。今晚是决不能回去了,不然肯定又会引来一场更为激烈的战争,逃出房屋的老七漫无目的地在村内闲转,偶尔与干完农活回家的村民相遇,老七也是绕着道尽量避开。就这样,老七在村内瞎转了近两个小时左右,他实在是没有勇气回家面对苟玉娥。思来想去,老七决定回城在理发店里将就过上一夜。老七一边向村外走一边回想一天来发生的所有事情,他搞不懂苟玉娥今天为什么会对他发如此大的火。特别是老七发现,至从进城理发后,随着与城里人接触得越来越多,自己和苟玉娥好多方面出现了较大差距,以前在老七心目中苟玉娥可是全村最数一数二的大美女,能够嫁给他纯属是老七上辈子修来的福份。现在在王老七看来也是不入流的农村妇女,没有气质,衣着打扮也是土得掉渣,与城里的女人相比完全是天壤之别。难道是自己变了,老七越想越觉得有些害怕。
老七的媳妇苟玉娥,是老七上小学时的班主任苟贵林的独生姑娘。苟玉娥年轻时是周围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光洁白皙的脸庞,乌黑发亮的长发,如白玉般光洁的脸颊,闪闪发亮的双眼,长长的睫毛,挺直的秀鼻,红润的小嘴,使她看起来若出水芙蓉一般清丽脱俗。苟姓是老七村里唯一的外来姓氏,人丁不旺。传到苟贵林这代时也就五户人家十来口人。具村里老辈人说苟家是祖上当年逃难来到村子里的。其实不姓苟,本姓敬。五代十国的时候,石敬瑭建立了后晋,这个“晋”跟“敬”姓发音相近,苟家祖上由于姓氏与晋谐音,有冲撞冒犯之意,于是就把“敬”字册成两半。一半是“苟”字,一半是“文”字,改成两个姓。后晋覆亡后,苟姓和文姓又恢复了姓“敬”。后来赵匡胤建立了宋朝,赵匡胤的祖父叫赵敬,那么姓“敬”的只好又改回姓“文”或者姓“苟”。据考证苟家家谱,苟贵林的祖上当年是宋朝一官员,由于怕姓氏冒犯带来杀身之祸,携带家眷星夜从北方一路逃难来到南方,来到老七村子王家村时,发现这个人口不足两百余人的小村庄民风淳朴,村里人乐善好施。便在王家村的西王村里安了家,改了姓,落了户。由于不会种地,为了生存苟家便在东王村里的祠堂里创办了王家村第一所学校,专门教村子里的娃娃识字,年底从村子里各家各户讨点口粮维系生计。这种旁人作不来的营生一直在苟家世代传递,传到苟贵林手上时情形发生了变化,县教育局为了规范教师队伍,按月发放工资。由于苟贵林没有经过正规的院校毕业,没有教师资格证,不属
于正式老师,连代课老师也算不上。为规范教育教学,县上准备派一名正式院校毕业的老师来接替他的工作。这让苟贵林即将面临失业的危险。在接到县教育局的通知后,苟贵林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村里祠堂内团团乱转,他苦思瞑想,直到放学的时间到了也找不出一个好的办法来应付眼前的一切。苟贵林怀着有些悲壮的心情敲响了挂在祠堂大门外的那块破铁,那是平时用来上下学的钟声。教室里那十多个娃娃欢快地涌出了祠堂的大门,消失在村内的各条小径尽头。苟贵林象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紧闭双眼,强忍着快要流出泪水,一下子瘫坐在讲台上那把破旧的太师椅上,他是多么地不舍眼前这熟悉的一切。从16岁开始,苟贵林就从病危在床的老父亲手中接过教鞭,开始了他长达二十多年的教学生涯。二十多年来,苟贵林始终秉承着苟家的祖训:“两耳不闻村内事,一心只教圣贤书”,这也是苟家世世代代在村子里与左邻右舍相安无事和睦相处的制胜法宝。这么多年来,苟家从不参与村内其他家族、派系、是非之争。村里人大多数人没有文化,吃了不少没有文化的亏,自从苟家人在村里祠堂创办了学校以来,村里人为了能够让娃不走自己没有文化的老路,都愿意把小娃送到祠堂念书,所以对苟家人还算客气。正当苟贵林万念俱灰地静坐在椅子上时,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袖被人轻轻地扯了一下,苟贵林无力地睁开双眼,才发现六岁的女儿苟玉娥正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看到苟贵林睁开眼,小玉娥轻轻地问道:“爸爸,放学了,你怎么还不回家?妈妈在家把晚饭已经做好了,让我过来叫你回家吃饭”,听着乖巧可爱的女儿稚嫩的声音,想到即将失去的三尺讲台,苟贵林禁不住热泪滚滚,搂着娇小的女儿失痛哭起来。苟贵林这一哭不打紧,却把怀里的女儿也吓得号啕大哭大哭了起来,父女俩的哭声恰巧被刚刚经过窗前的老村长王孝忠听到。老村长推开窗户问道:“苟老师,孩子们都放学回家了,你怎么还不回家,有哪样事吗?”听到老村长关切的询问,苟贵林连忙推开怀中的女儿,从木椅上站起来,用手袖抹了抹红肿的双眼,快速走向窗前。没事,村长,我这还有点娃娃的作业没有批改完,我们一下就回了。听到父亲和老村长的对话,懂事的苟玉娥再次伤心地一边哭一边向老村长道:“爷爷,刚才我爸爸说啦,他们不让我爸爸教书了,爸爸以后再也教不成书了”。“胡说,哪个说你爸爸不能教书了?只要爷爷还活一天,你爸爸就会一直教下去。好啦!好啦!没事的,赶紧带娃娃回家吃饭去吧。我明天亲自到县教育局去找他们去”。在老村长王孝忠的极力帮助下,县教育局的领导才勉强同意暂不派正式老师来村里。苟贵林的教书工作得到了持续,只是身份被定性为村内的代课老师,每个月由县教育局补贴十八元钱的生活补助。尽管如此,苟贵林已经是心满意足了。他暗下决心,一定要把学生教好,以此来证实自己虽然是一名代课老师,但并不比正式老师差。这样才对得起老村长对自己的大恩大德。
苟贵林正式成为村内代课老师第二年,老七和苟玉娥成了苟贵林迎来的又一批一年级新生,全村象老七这般年龄的娃娃也就七八个,祠堂一间简陋的耳房成为了老七他们这群孩子的课堂。苟玉娥的静和老七的闹在班上七八个孩子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苟玉娥是一个活泼乖巧懂事的小女孩,完全没有村里其他娃娃那种野性,上课时的苟玉娥总是双手托着下巴认真地听讲,下课后也很少和同学们跑到教室外玩游戏,她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课桌前翻开崭新的课本,把老师教过的课文认真从头至尾地进行复习。很快,苟玉娥便脱颖而出,成为了七八个孩子中成绩最好的一个,也成为了全班七八个孩子的班长。老七和苟玉娥同岁,是老村长王孝忠不出五服的孙子,老七身上的那股野性成了苟贵林最头疼的事情。上学迟到,上课时精力不集中,东张西望,趁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字时扮各种鬼脸逗同学们哈哈大笑。用橡皮筋悄悄拴住女同学的辫子在课桌上。下课时爬到祠堂后老柳树上掏鸟蛋、和同学斗嘴打架。放学邀约同学偷吃邻居家地里的黄瓜,更为过份的是经常一个人偷偷跑进邻居家的南瓜地里,把一个快要成熟的南瓜用树枝捅个洞往里面撒尿....。凡是能想得出来的坏事,几乎都被老七干过。苟贵林为了能够改变老七身上的各种坏毛病,特意把自己的女儿和老七安排在同一张课桌,并要求苟玉娥上课时要好好监督老七。这让一向自由散漫惯了的老七心里很是不舒服,但因苟玉娥是班长,又是老师的女儿,平时也倒不敢明目张胆地顶撞苟玉娥。有一天,老七因头天晚上老村长儿子结婚邀约村里几个伙伴跑去看新娘子讨喜糖吃,忘记做作业,被苟玉娥告发。苟贵林罚老七站在教室里足足两节课的时间。老七便一直怀恨在心,总想找机会报复苟玉娥,还学着《地道战》里给苟玉娥取了一个“狗汉奸”的诨名,悄悄在同学中间传开,急得苟玉娥直掉眼泪,一连几天都没有搭理老七。这让老七感到还不解恨,他喜欢和苟玉娥斗嘴斗舌,喜欢看苟玉娥被他气得直哭的样子。一天下午放学后,老七没象往天一样,一听到放学的钟声就提着那个退伍回村的二叔送给他的军绿色书包和小伙伴飞奔回家玩游戏,而是约了几个经常在一起干坏事的同学远远地跟在苟玉娥的后面,等转过学校大门,拐上去苟玉娥家的小路上时,老七几个快速地跟上去把苟玉娥团团围住。看到老七几个一下子窜出来挡在自己面前,苟玉娥有些吃惊,她不知道老七他们又要干出些什么坏事,小心翼翼地问道:“老七,你们要整呐?”“嘿、嘿,‘苟汉奸’、‘告嘴婆’你还敢在老师面前告我的状,今天有你好看,兄弟们上”。还未等苟玉娥反应过来,老七和几个小伙伴迅速冲向全身发抖的苟玉娥,一下子把苟玉娥按倒在小路旁的草丛里,一顿拳脚交加。毫无反抗之力的苟玉娥被老七几个揍得鼻青脸肿,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肩上的新书包也在混乱中被老七几个撕烂,里面的书本散落了一地。看到苟玉娥狼狈不堪的样子,老七心满意足地一声令下,几个小伙伴迅速逃离了事发现场。傍晚,老七的父母迎来了从未登门的不速之客--苟贵林和苟玉娥。在苟贵林道明来意之后,老七的父亲王长贵在赔理道歉后把老七按在长条凳上一顿暴打。从此,老七算是和苟玉娥结下了深仇大恨。小学整整六年,老七每时每刻都在想着如何变着花样收拾苟玉娥。当然,六年来,老七每次干完坏事回家后总是少不了被王长贵顿一暴打,但老七象是上瘾一样,每次被王长贵打完,最多管上两天,又开始想方设法捉弄苟玉娥。
老七和苟玉娥上中学是在乡上的同一所学校,但两个人不是在同一个班,苟玉娥因成绩优异被分在了尖子班,老七因为成绩较差被分在了普通班。乡中学所在地离老七他们所在的村子比较远,那时的交通也极为不方便,上学都是要靠走路到学校,所以学校一律实行住校学习。每周五下午放学后同学放假回家,星期天下午赶回学校参加晚上学校组织的晚自习。到了乡中学念书时,老七和苟玉娥都感受到了离开家,离开亲人独自在外求学的那份孤独和艰辛。在学校里同学与同学之间也慢慢产生了按地域划分小圈子的现象。这让有着同样感受的苟玉娥和老七两人之间的关系慢慢发生了变化,一直以欺负苟玉娥为乐的老七突然之间顿悟开来,他对苟玉娥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甚至在内心产生了一丝亲人般的温情。他开始有意无意找各种借口和理由与苟玉娥接触。
一开始苟玉娥对老七还报有敌意和抵触情绪,不愿过多理会老七,但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苟玉娥被老七的诚意渐渐感化,她明显地感受到老七至从到乡中学读书以来无论是性格还是对待学习的态度都发生了巨大变化,以前在小学时那个玩世不恭,吊儿郎当的老七已不复存在。现在的老七在苟玉娥面前总是一幅讨好、巴结,毕恭毕敬的样子,对苟玉娥在学习、生活上的一些建议也是言听计从,有时甚至心甘情愿地主动为苟玉娥排队打饭。这让苟玉娥多少对老七的态度有些转变,小学时发生的那些所有不愉快都随着时间慢慢烟消云散。有时,苟玉娥对老七细心体贴的照顾甚至逐渐产生了不可缺少的依赖心理。到初二时,苟玉娥依旧是全班乃至全校成绩最好的学生,各类奖状贴满了家里满满一堵墙壁,苟家在村内的地位也因苟玉娥的成绩优秀而大幅度提升,这让苟贵林很有成就感,最让苟贵林感到欣慰的是上初中后老七和苟玉娥之间关系的变化。自己的女儿虽然从小乖巧懂事,但身体素质一直很差,经常生病感冒,现在读初中住校,一周才回家一天,学校离家又远,无法照顾。现在好了,老七和自己的女儿毕竟是一个村的,两个在学校有点那样事可以相互照应。老七虽说和玉娥同岁,但自从上初中后就象山上的野草一样疯长,不出一个学期就长得身高马大,足足高出玉娥一个脑袋。
为了感谢老七在学校对苟玉娥的照顾,每到周五苟玉娥和老七放学回家,苟贵林总会百般挽留老七在家里一起吃饭。这让苟家和老七家因为两个孩子的原因在村子里走得越来越近,村里有好事的人甚至还会当着苟贵林和老七的父亲王长贵开玩笑说:“长贵,苟老师,看你们两家这么亲,干脆打个儿女亲家算啦”,听到这些苟贵林和王长贵也总是笑而不语。初中三年是老七觉得过得最快的三年时光。三年来,老七总是以一个大哥哥的身份无时无刻不在关心着苟玉娥。初中毕业,苟玉娥以全校第一名的好成绩考上了县上的师范学校。那时因中专毕业国家是包分配的,一般农村家庭是无力支付孩子高中三年的学杂费、生活费等开支,成绩好的学生基本上都是以考取中专院校为奋斗目标,以此来减轻家庭负担。成绩一般的基本上读完初中就回家种田地了,很少有家庭供孩子上高中。老七的家庭条件不错,是完全有能力供他上完三年高中的,但因成绩太差连高中也没有考上,只好回家放牛种地。没过两年,便在其父亲的安排下成为了村内“王剃头”一生当中唯一的徒弟。
学校召开毕业晚会那天傍晚,离学校召开毕业晚会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苟玉娥在得知老七的情况后,平生中第一次主动约了老七一起去学校的后山散步。中学的后山准确地讲应该是一块凸起的小土包,当年新建学校时为平地基,施工队把多余的土堆放在了学校的后面,当年的校长觉得难看,就发动学生植树造林,并依据山势走向设置了许多假山和人为的景观,供学校师生晚饭前的空余时间散步。从学校大门出发,老七远远地跟在苟玉娥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地顺着小径向学校的后山走去,一路上苟玉娥不停地躲避沿路上同学们投来的好奇目光,在同学们的印象中,这是三年来苟玉娥第一次踏上这条小径。苟玉娥在前面走走停停,在假山旁一棵火红的凤凰花树下停了下来,看到苟玉娥示意的眼神,一直紧随其后的老七快步靠近苟玉娥,见老七窜向自己,苟玉娥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满脸帐得通红。
在决定见老七之前,苟玉娥心里非常杂乱,她不知道应该向老七说起什么。感谢?安慰?还是......。她无法用语言准确表述此时自已内心的真实想法,在接到县师范学校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她兴奋得一整夜都没有合上眼,想到自己为了这个理想,为了父母三年来殷切的期盼。三年来,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了学业上,今天终于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局。她甚至激动得一个人偷偷地躲在学校宿舍的被窝里酣畅淋漓地痛哭了一场。等一切都平静下来之后,苟玉娥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俊郎的身影。是老七,对,是他,这个身影好象无时无刻不存在于她的左右。三年来,无论严寒酷暑,无论刮风下雨,无论冰天雪地,在每周五、周日回家上学的路上,每天学校食堂排队打饭的队列里,每晚上自习教室的窗户外,这个身影都会象自己的影子一样紧跟在自己的前后左右。现在一切都即将结束了,生活的浪潮把彼此推向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在学校礼堂旁的墙上,苟玉娥看到了老七惨不忍睹的考试分数时,内心地升腾起一股莫名的惆怅和自责,在她的内心,她是多么地希望老七能够和她一样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同一所学校。那样一来,他就可以再次心安理得地享受老七象大哥哥一样对他无微不止的关心和照顾。想到这里,苟玉娥有些难过起来,老七今天的下场也许与自己三年来心安理得地依赖他生活上的关心密不可分。三年来自己是不是有些自私,为了自己的理想,她好象从来没有从心底正真关心过老七一次,那怕是利用自己优异的学习优势帮老七辅导一下课程。
站在老七面前的苟玉娥一言不发,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低着头不停地用一双纤细的手指不停地摆弄着碎花衬衣的一角。老七反而有些不太自在。从小到大,在大人们的眼里,苟玉娥是一个懂事、乖巧、聪明的女孩,村子里无论那家大人总是喜欢把苟玉娥当作一个教育子女的标杆。这让从小就桀傲不驯的老七心生恨意,所以在小学时期,老七总是想方设法,变着花样欺负苟玉娥。自从进入初中后,随着年龄和学识的增长,每每看到苟玉娥柔弱娇小的身躯和楚楚动人的样子,再加之又是乡邻的关系,老七内心滋生了一股男子汉保护弱女子的豪情。
就这样,两个一步之遥的青春少男少女相对一言不发地站着,虽然只有短短的十分钟左右,但在彼此的心里却象是经历了一个漫长的世纪。就这样彼此相向站着,就象在举行一场庄严的仪式,谁也没有勇气开口说第一句话。一阵晚风吹来,苟玉娥头顶上那盛开的凤凰花像丝丝缕缕火红的绒丝线一样轻飘飘地洒落下来,落在苟玉娥满头乌黑的头发之上。在落霞的映照下,苟玉娥像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静静地矗立在老七的面前,上身一件紫色的细碎花衬衣,下身着一条军绿色长裙,脚上穿一双酱红色凉鞋。老七看呆了,他从未如此近距离如此认真仔细地看过苟玉娥,老七有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用一颗虔诚般顶礼膜拜的心去感受一个女孩子的美丽。今天的苟玉娥带给他的美是一种空灵的美,一种绝尘的美,一种超凡脱俗的美。“七、七哥,以后我就叫你七哥吧?好吗?”,这时的苟玉娥终于忍受不住这种无言的氛围带给她同样令人窒息般的感觉,她率先打破了沉默。听到苟玉娥银铃般的声音响起,老七快速收回天马行空般的思绪,一言不发地看着苟玉娥,他不知道苟玉娥到底要表达什么意思。看到老七一言不发,呆呆地看着自己,苟玉娥眼中迅速掉下两滴委屈的泪珠,她突然向老七靠近,双手紧紧的抱着老七的腰,整个身体完全靠在老七的胸前,嘴里喃喃地说道:“七哥,你喜欢我吗?为什么小学时你常常欺负我,到了中学你却天天关心帮助我?”,“我,我,喜欢你”。面对苟玉娥突如其来的举动,老七一下子被惊呆了,嘴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双手下意识地搂着苟玉娥瘦弱的双肩,把苟玉娥紧紧的搂在怀里。在老七的记忆中,从小到大苟玉娥对他的态度都是不温不火,不冷不热有时甚至是有些高高在上。在苟玉娥面前老七总是由心底产生一种自卑感。今天,在毕业前的最后一个傍晚,面对苟玉娥一改常态的羞涩和内敛,如此直白地出人意料的大胆表白。老七恍若在梦里,他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低下头温情地看着怀里娇小玲珑的苟玉娥,一股沁人心扉的淡淡体香迎面扑来,这种味道是老七有生以来第一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味道。老七努力想要自己狂跳的内心平静下来,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随着苟玉娥搂在他腰上的双手越来越紧,随着苟玉娥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里流露出的那一丝期待的眼神,老七再也无法控制内心炽热的火焰,他象一个虔诚的信徒一样,双手轻轻地捧起苟玉娥如玉般的面颊,对准那桃红的嘴唇深情地亲吻了下去。从此,老七和苟玉娥不为人知的爱恋便永久地定格在了那个落霞满天的傍晚,定格在了那个凤凰花开的六月,定格在了那个情窦初开的懵懂岁月。
进城念书的苟玉娥和回家放牛的老七这两个初恋的少年,在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境地里细数着漫长岁月中的每一天的每一秒。走进象牙塔的苟玉娥每天在美若花园的校园内尽情了享受着一个天之娇子童话般艳丽无忧的校园生活。每天清晨,迎着初升的朝阳信步走在校园内青青的绿草地上温习功课,傍晚怀揣一本书一个人静静地躲在校园内一隅,天马行空地幻想着未来一切的美好。当然也包括老七,每天闲暇时光想老七和回忆曾经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是苟玉娥必修的功课,那是一个怀春的少女最美好的时光。苟玉娥时常幻想还象初中时一样,老七像一个影子一样时时尾随在她身旁,让她尽享带给她的那份殷实的关心关怀。没有了老七存在的校园生活于苟玉娥来说无疑是单调和枯燥的,偌大一个校园没有一个地点是苟玉娥值得留恋的地方,成千上万人的学校没有一个是苟玉娥可以交心的朋友,性格内敛的苟玉娥更愿意把份厚重的心事深深地埋在心底,从不与人诉说。没有了老七,学校里的苟玉娥是孤独的。县城离家很近,但苟玉娥不能随时可以回家,她只能象初中上学时一样,每周五回家一趟,星期天的晚上赶回学校参加学校的晚自习。每周五下午的课是苟玉娥最没有心思听得进去的,坐在课桌前的苟玉娥满脑子都是老七的身影,漫长的三节课时对于苟玉娥来说无疑如度日如年。每每放学的铃声响起,苟玉娥便提起书包箭一样冲出教室,跑向校门外回家的班车。她期待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村口那条她和老七约定的小河边,那儿有老七期盼的目光,那儿有她和老七并肩前行的乡间小路,那儿有他们屈膝畅谈人生的小树林。
回家后的老七象变了一个人一样。整天沉默寡言,从不与人交流,这让一向习惯惹事生非的老七的父母一时半会无法适应,总觉得以老七现在的状态,迟早一天会给他们干出一台惊天动地的大事来。回家后的老七每天的主要任务就是伺候好家里那头老黄牛,吃完早饭牵着牛去村口的小河边饮水吃草。临近中午,把牛拴在小河边的柳树下回家吃饭,下午两点左右再去河边解开绳子放牛,直到天黑回家。自从苟玉娥放完暑假到师校报道后,老七整个人就象掉了魂一样,时常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村口河边的柳树下望着县城的方向发神,一呆就是半天,这让村里农禾的村民感到非常地不解。随着时间一久,慢慢地,村子里开始流传着一些关于老七的谣言。有的说王长贵家的老七怕是要疯了,整天呆在河边的柳树下一动不动地发神经。有的说老七可能是鬼上身了,有事无事一个人躺在河边的草丛中喃喃自语。这让老七的父母无限地担心,总是暗地里偷偷观察老七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这一观察不要紧,却真把老七的父母给吓坏了,自从初中毕业回家后,老七整个人的性格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言语少了,整天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时常一个人呆呆地望着一个地方发神。举止也不像从前一样,总是时常一个人躲在房间里闷声不响一呆就是半天。后来,有一天老七的母亲见老七一个人又静静地呆在房间里,就偷偷地躲在窗外看老七到底在房间里干什么。只见老七一个人坐在桌前双手捧着一照片静静地出神,再仔细一看,才发现照片中那位俊俏的姑娘是本村苟贵林的独生女苟玉娥。一下,老七的母亲终于发现老七异常的来源。老七的母亲把这一重大发现告诉了老七的父亲王长贵。听完老七母亲的诉说,王长贵的脸上掠过一丝忧郁而沉重的表情。苟玉娥可是苟贵林的掌上明珠,人又漂亮乖巧,现在又考上了县上的师范学校,毕业后那可是吃国家粮的公家人,老七算什么?一个初中毕业回家务农的穷小子,一辈子只能面朝黄土,背朝天地挣扎在家里那一亩三分地的红土地里的农民,这不是癞蛤蚂想吃天鹅肉吗。不行,得想办法尽早打消老七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王长贵喃喃自语道。
王长贵还没来得及想好一个阻止老七异想天开的想法的主意时,一件轰动全村甚至全乡的重大新闻在那个山村上空炸开了。那是一个秋雨连绵的季节,由于持续半个月的雨水天气,村口前那条小河里的河水暴涨,平时平静温柔的小溪刹时变得象一条凶猛野兽,随着上游大龙山上汹涌而来的洪流席卷了整个河床旁那苦苦生长了一个春夏的青草的时候,一个在村内令所有人尊敬的生命也随着那奔流不息的溪流驶向了远方。江南的梅雨时缓时急地在这个秀美的山村上空足足地下了整整一个月,却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一如往常,在一个细雨纷飞的清晨,宁静的山村在草垛上放声歌唱的雄鸡的鸣叫声中欣然醒来。清新的空气、缥缈的云雾、袅袅的炊烟、苍翠的松林、金黄的稻田、滴露的荷尖,一切都像往日一样地安祥,那样的静谧。西王村边的河岸边那一个消瘦的身影依旧如约地挺立在斜风细雨之中,等待山村各条小径上欢快向他跑来的一个个精灵。不出一刻,宁静的小路上便传来阵阵欢快的笑声,象往常一样苟贵林开始卷起裤腿淌着湍急的河水,将站在西王村河岸边的学生一个个背到河对面的东王村。一个、两个、三个……。这样来回在近五米宽的河道上折腾了近十多个来回。苟贵林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回身望了一眼对岸还剩下张二狗家的铁蛋,又起身探进河水里慢慢向对岸走去。
说起这铁蛋,那可是张二狗的宝贝,为了生这个儿子传宗接代,张二狗可是吃尽了不少苦头,村后大龙山上的观音庙里张二狗就差没有把脑袋磕烂,他那疯疯癫癫婆娘一连四年生了三个姑娘也没能给他生出一个带把的儿子。这让张二狗在村里很是没有面子。曾有一次,村开会时,张二狗当着全村人酒后狂言,一定要生个带把的才罢休。不知道张二狗是用了那样办法,硬是让他那个疯婆娘在第二年给他生下了现在的铁蛋。从此,张二狗在村里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整天抱着铁蛋东家窜门,西家显摆,把家里最好吃的全塞进了铁蛋的肚子。不知道是遗传了张二狗婆娘的基因还是被张二狗喂憨掉。长得像狗熊一样的铁蛋是光长个、长肉就是不长智商,还不到十岁的铁蛋身高就有一米六,体重接近120斤。七岁送到苟贵林手里,一连读了三个一年级还是班上倒数第一名。为这,苟贵林没少被张二狗挖苦。张二狗逢人便说苟贵林教书水平太臭,好端端一个娃娃在他手里浪费掉了。
苟贵林上了岸,背对铁蛋弯下腰叫铁蛋爬上来。铁蛋二话没说,一下子跳上苟贵林的背上,把苟贵林压了一个踉跄,苟贵林吃力地背着和自己体重相差无几的铁蛋艰难地走向河水中。苟贵林赤着脚,趟着齐腰深的河水,在那条狭窄的青石板上慢慢前行,河水中的暗流不断冲击着苟贵林瘦弱的身体。突然,对岸的几个小孩大声惊叫起来:“苟老师,快点,上面有木头冲下来”苟贵林闻声向上游望去,只见上游五米处,一根约两米长的粗壮圆木在急流的作用下像离弦的箭一样横着向他冲了下来。苟贵林想要加快前进的步伐躲过快速而来的圆木,无奈齐腰深的水的阻力太大,还没等他迈开脚步,那根粗壮的圆木就随着急流重重地撞在他的腰上,苟贵林和背上的铁蛋一下子被撞翻在河水之中,在落水的那一刻,苟贵林下意识地将从背上滑落的铁蛋使劲地向岸边推了一把,刚好把铁蛋推到河岸边的一棵柳树下,魂飞魄散的铁蛋一下子抓住一根倒垂在河水中的柳条没命地哭啼。苟贵林却被汹涌的河水一下子卷向下游。等河岸上那帮孩子好不容易把铁蛋拉上岸时才发现苟贵林早已不见踪影。一下子十多个孩子全慌了神,顺着河岸一边哭喊着,一边向下游寻去。孩子们的哭声引来了村内的人们,随着越着找寻的人越来越多地聚焦大龙河的两岸,整个山村的晨雨中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悲伤。苟贵林的妻子,一个平日里不善言词的妇人,面对突如其来的噩耗,一下子变得六神无主,随着整个村子找寻的人们一道,跌跌撞撞来来回回地奔跑在河岸边,嘴里不停地呼唤着苟贵林的名字。中午十点左右,天晴了,雨住了,在大龙河下游三公里一处平缓的河床边,人们找到了溺水身亡的苟贵林,瘦弱的身体被河床内的岩石划得伤痕累累,高高隆起的肚皮内灌满了混黄的河水。人们用卸下的门板将苟贵林抬回了村口,在村口的老榕树下设置了一个简单的灵堂。(按村内的习俗,凡是死于非命的人均不得进村,只能在村口临时设置灵堂,出殡时直接抬上村内专门设置的一片坟场内埋葬,正是人们常说的乱葬岗。)
接到父亲苟贵林去死的消息前,苟玉娥正吃完午饭在学校的花园内看书,看到满头大汗的王老七从校园大门口一路疯跑到她的面前,苟玉娥心痛地准备掏出手绢给老七擦干额头的汗水。还未等苟玉娥做出反应,老七便一把抓住她的手满眼是泪地告诉苟玉娥家中发生的不幸,听到父亲去死的消息,苟玉娥象个木头人一样一下子没缓过神来,呆若木鸡似地定定地看着老七。时间一下子静了下来,静得连彼此的呼吸都若喷涌的潮水一样,不停地拍打在对方的脸上。一秒、两秒、五秒、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苟玉娥整个人一下子瘫倒在老七的怀里,老七的腹部象是被人重重地击打了一拳,整个心脏痉挛般疼痛起来。面对痛不欲生的苟玉娥,王老七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有紧紧地抱着苟玉娥瘦弱的身体,陪着一起默默地流着眼泪。苟玉娥在迷迷糊糊中被老七背上了回家的汽车。经过两个小时的车程,快进村口,老榕树下已是人山人海,遍地都是雪一样的冥币,阵阵哀乐声把苟玉娥从老七怀里惊醒,她挣脱掉老七的双手,发疯似地跑向装着苟贵林的棺材,想掀开棺材盖板把苟贵林从棺材里抱出来,这可吓坏了站在一旁正做着法事的法师,那位头戴黑冠,身穿着黑袍,手持法仗的老者一下子从棺木边跳开两米远左右,呆呆地看着发疯一样的苟玉娥,这是他平身第一次见到如此刚烈的死者家属。等他回过神来才急忙对着旁边的人群大喊道:“抓住她,不能让她动棺木,不然魂就回不来了”说完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经文。听法师这么一吼,村里的几个年轻人一下子跑过来架起苟玉娥向旁边的榕树下拖去。法师怕苟玉娥再闹出什么乱子来,草草走完了所有道场程序后,便让村里人匆匆抬着苟贵林向村里后山乱葬岗走去,在坟场的中央早有村里人挖好了一个大大的土坑。苟贵林的遗体在几条粗壮的麻绳牵引下缓缓地下降到坑底。法师围着土坑边走边向坑里撒着五色米,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旁人听不懂的经文。随着法师最后一声:“吉时已到,送先生上路”,村里站在土坑边的几个青壮年开始将一锹锹红土向棺木上泼洒。不一会儿,整个棺木便被深深地埋在了乱葬山岗的红土之下。那瘫坐在红土堆旁的一对母女从此成了相依为命的孤儿寡妇母。随着人群慢慢散去,老七远远地躲在一棵松树旁边,他被眼前这凄惨的画面所深深地刺痛,他紧紧地咬着下唇,努力抑制快要奔涌而出的泪水。西山的太阳,在苟玉娥母女几近沙哑的哭声中丢下最后一抹殷红的晚霞便消失在山梁之下。老七鼓足勇气,从松树下走到苟玉娥母女身旁,慢慢地蹲下身,轻轻地叫一声:“婶,娥儿,人死不能复生,苟老师若在天有灵,也不希望见着你这样,咱们回家吧,啊”,看着老七小心翼翼的样子,苟玉娥顺从地扶着母亲站了起来,三人向苟贵林的坟墓深深地葬鞠了一躬。夜幕下三个相互搀扶的身影慢慢向村内走去。从此,老七的一生的岁月便与这个家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失去苟贵林的苟家全然没有了往日的生机,苟玉娥也因父亲的去逝辍学回到家,每天形影不离地陪着她的母亲,这让老七心里痛惜之余多少有了点窃喜。在老七的心里,苟家未出事前,无论那种条件都是他高不可攀的。特别苟玉娥,要不是苟贵林突然去逝,苟玉娥便可顺利完成学业,成为一个吃国家粮的公家人,想要娶苟玉娥为妻,那是他王老七一辈子都不敢想的事情。农村人结姻缘,都讲究个门当户对,这也是中国几千年流传下来的传统,这也正是当初老七的父亲王长贵极力反对的主要原因。随着苟家的变故,王长贵看着儿子老七每天都往苟家跑进跑出,帮助苟家做这做那,心里也有了想与苟家结为儿女亲家的想法。对老七天天帮助苟玉娥一家干活也默许了。这样一来,老七几乎成了苟家未过门的女婿,村子里便开始有了苟玉娥和王老七的风言风语。说是王长贵子女太多难养,想把王老七当作上门女婿嫁给了苟家。王长贵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主,听到村里这些风言风语,觉得自己很没有面子,便又改变主意,坚决不同意老七与苟玉娥交往。在老七十六岁的时候强行把王老七交给了村里“王剃头”学理发,想以此来拴住老七。
离开王老七帮助的苟家,在1980年那个农村集体土地刚刚包产到户的年月。苟玉娥母女面对村里分到她家的一亩三分地是哭天天不灵,哭地地不应。在那个苦难的年月,生存比什么都较为重要,苟玉娥的母亲生来就没干过农活,在苟贵林没死之前,一家三口的主要生活来源全靠苟贵林每月从县教育局领回的十七块伍角钱的代课老师补贴外加集体生产时村里每年分到的几十公斤大米和麦面维系。而今,苟贵林的突然去逝,让这个家彻底断了基本的生活来源。县教育局曾在苟贵死时派来一名干部交给苟贵林妻子几十元钱外,就再也没有了下文。村里能帮苟贵林一家说话的老村长王孝忠也于苟贵林去逝前三年就埋在了村后山王家村的祖坟堆里。集体土地包产到户后,村里几百号人都忙于分到自家那几亩责任地,根本无暇顾及这对相依为命的娘儿俩。现任村长王国庆是老村长王孝忠去逝后第二年当上村长的。王家村整个村子的人员主要来自于王姓,其中也夹杂着象苟姓、腾姓、张姓、何姓这样的几户小户人家。王姓在村内是同祖不同宗,属于王姓的两个分支,老村长王孝忠和王长贵加上另外几家王姓属一个宗祠,现任村长王国庆的父亲又是另一个宗祠的王姓。所以在王家村,来自于两个宗祠的王姓几十年来在村内是明争暗斗,水火不溶。直到老村长王孝忠这儿,两大王姓家族的关系才因老村长做事公道正派而有所缓和。老村长去逝后,王国庆当上村长后因一直记恨老村长处理过他当年偷伐大龙山木材一事,便带着本宗祠的王姓有意无意地排挤着王长贵这个宗祠的王姓。久而久之,在村内两家王姓又逐步还原了以前那种明争暗斗的态势。
王国庆和王长贵两家的矛盾升级来源于两家娃娃的亲事。起因是王国庆的儿子王德宝看上了苟玉娥。这王德宝是王国庆的小儿子,和王老七、苟玉娥是小学同班同学,因从小患小儿麻痹症,走路一拐一拐的,人送外号“王摆子”读小学时没少受王老七欺负,小学毕业后,王国庆一是怕给自己这个当村长的爹丢脸,二是怕送到乡上中学受人欺负,小学读完,王国庆便让他一直闲在家里。看到小儿子王德宝成天寻死觅活,非苟玉娥不娶的痛苦样子,王国庆便托村里的媒婆张杨氏带着礼物上苟玉娥家为儿子提亲,并承诺若苟玉娥答应下这门亲事,王国庆将让其在县教育局当副局长的弟弟王国明想办法安排苟玉娥接替其父亲苟贵林在村上任正式老师,真正成为一名吃国家粮的公家人。在遭到苟玉娥母女坚决拒绝后而心生恨意,时时刁难苟玉娥母女。看到苟玉娥一家过得如此狼狈不堪,老七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白天,老七跟随师傅“王剃头”走村入户理发,夜晚,在干完师傅家的活计后,老七总是偷偷跑到苟玉娥家抢着帮娘俩干一些活计,有时候背着父亲悄悄塞给苟玉娥家一些收来的麦面,师傅去逝后,老七几乎把每天理发收来的所有钱都悄悄地塞到了苟玉娥家的门缝里。这让本就对老七心生好感的苟玉娥更加坚定了自己内心今生非老七不嫁的决心。
理发匠王老七和苟玉娥的婚事在村里还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起因是整个村子里的人谁也没有想到,苟玉娥会放下一个公主般骄傲的矜持亲自登门向王长贵一家人开口提亲。那是一个晚饭后的夜晚,天空繁星点点,村里的人们没有早睡的习惯,吃完晚饭,三三两两地坐在村口的老榕树下吹牛聊天。眼尖的老媒婆张杨氏看到西王村的苟玉娥一个人低着头,行色匆匆地向东王村王长贵家走去,一向喜欢猎奇的老媒婆预感到会有事情发生,随后悄悄地跟在苟玉娥身后想看个明白。王老七一家刚好吃完晚饭,王长贵正蹲在堂屋的门槛上使劲地抽着水烟筒,看到苟玉娥登门来访,连水烟筒都没放好就一下子站了起来,随着“哐铛”一声,满满一烟筒黄水全倒在了王长贵那双露出大脚丫的破布鞋上。王长贵不知道苟玉娥来到家的真实目的,结结巴巴有些紧张地问道:“闺、闺女,你有那样事吗?是不是我家老七欺负你了,你莫生气,有那样你给我说,我去教训他?”听到王长贵招呼,苟玉娥“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脆声声地回道:“长贵叔,老七哥没有欺负我,我是来找你和我婶的”听到这儿,王长贵长长了出了一口气,拍了拍溅在裤管上的烟筒水,一边转身向屋里叫道:“娃他娘,来客人了”,一边招呼苟玉娥进堂屋里说话。听到苟玉娥的声音在屋外响起,正在里屋看书的王老七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从里屋一步跨进堂屋内,两眼定定地看着苟玉娥,一时不知道该说那样为好。憋了半天,苟玉娥鼓足勇气把来意说明,听到苟玉娥主动上门提亲的事后,王长贵一家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王老七的母亲,一个生性懦弱的妇女,在听完苟玉娥说明来意后,一下子失声痛哭起来,在她心里,苟玉娥能够主动登门向王家提亲,完全是做梦也不敢想的美事,现在突然一下子降临在自己现前,一下子打乱了她的方寸。王老七别扭地站在苟玉娥的身旁,脑子里一片空白,双眼傻傻地看着苟玉娥。尽管他多少次在睡梦中梦到苟玉娥成为了他的新娘,但当真正这一天到来的时候,老七还是有些措手不及。
早躲在门外的媒婆张杨氏像是抓住了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顾意在王长贵家的院子里干咳了两声,然后急匆匆迈着细碎的步子跨进王长贵家的大门。身子刚一闪进门槛,就双手合十地叫嚷道:“哎哟喂,长贵哥哟,大喜、大喜事哟,算我来迟了,这等天大的喜事怕也只有我张杨氏才有福份享受喽”。看到不请自来的张杨氏,王长贵一下子吓呆了,苟玉娥上门提亲的事,在他们一家看来完全是小孩子一时兴起,这等大事没有双方家长亲自坐下来商量表态还不能算是真正定夺。让张杨氏这老媒婆知道了就等于全村人都知道了,若到时候这门亲事不成,王家岂不成了整个村子天大的笑话。王长贵深知,这老媒婆别样本事没有,就那张嘴可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小广播、大喇叭,东家长西家短的事一经她知晓,便会以最快,最具传奇色彩的方式迅速传遍全村。王长贵精瘦的身体刹那间象是被毒蛇狠狠地咬了一口,一下子从凳子上弹跳了起来,两步冲到张杨氏面前,只三四秒时间,便一把把刚跨进门槛的那坨肥肉快速地拖到堂屋内,稳稳地按在了四方桌旁的草垫之上。并示意王老七赶紧把大门关上。待做完这一切后,王长贵才喘着粗气开口说话。
“妹子,你小声点,娥儿是到我家窜门来玩的,你别出去乱讲,啊?不然坏了娃娃的名声,以后他们还咋做人啊。”
“哈哈……,长贵大哥,你别骗我啦,我都在门外听到了。”
说完,张杨氏用眼睛在王长贵媳妇、王老七、苟玉娥脸上横扫了一遍,一边翘起二踉腿,一边快速地向放在凳子上的竹篮内狠狠地抓了一把瓜子和糖果。
“大妹子,你都听到些哪样啦?娃娃们说的可不算数,这事得家长开口才算呐”
“这我知道,我作了这么多年的媒,还认不得这个理。长贵大哥,这事要我说啊,你家老七就是有福气,人家村长托了我多少次到苟贵林家提亲我都没有答应。今晚我自已找上门来,难道还会坏你的事?放心吧,长贵大哥,我看这两个可人儿般配,才主动上门来揽这桩婚事,你可别好心当驴肝肺。说实话,要不是苟贵林早早死去,苟家光景一年不如一年,怕还没有你家老七的份呢。不说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我走啦”
说完,张杨氏费劲地起身,又快速地在竹篮内结结实实地抓了两把糖果塞进了裤兜,拍了拍身上的瓜子壳扭着身子打开大门,消失在夜空里。
屋里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王长贵被张杨氏呛得一声不响地坐在草垫上抽着水烟筒。王老七的母亲抬手用袖口抹了抹眼角的泪痕转身慢慢向里屋走去。
此时的王老七突然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怕她个球,我这就去跟我婶说去。走,娥儿,去你家给你妈说清楚,这辈子我王老七就是死也要娶你!”
“你敢,今天晚上你要是敢跨出这个家门就永远别回老子这个家。”说完,王长贵看着一脸倔强的老七,压在心里的火一下子全爆发了出来。他操起手中的水烟筒狠狠地向王老七砸去。王老七不躲不闪,任那根小碗般粗的水烟筒结结实实地砸在后背上。
“嘭”的一声,随着那根破竹烟筒的破裂,烟锅水流得满屋都是。苟玉娥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呆了,她一下子抱着王老七哭了起来。听到屋外苟玉娥的哭泣,王长贵的媳妇从里屋冲了出来,她胆颤心惊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她无法预测短短一两个小时内所发生的一切将会带给老王家什么样的命运,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不停地抹着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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