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提供芳草2016年2期教育部专业目录2016

《奔流》杂志2016年2期目录
&&《奔流》2016年2期目录
■小说坊
4 根/ 娟子
22 乡村的灯/ 王婕
36 看戏去 / 王一诚
46 1976年的窗花/ 秋子红
56 汴梁王(组章) / 曹洪蔚
64 奔跑的月亮(外一篇) / 张浩宗
68 尴尬的父爱 / 姚秀敏
72 霾 / 郇岩
■散文界
80 静谧书 / 林文钦
88 母性的绝美 / 凌鹰
94 乡村牛哞 / 王支援
100 失语者 / 刘亚荣
■纪念张一弓先生
76 驿站并未远去 / 南丁
■诗苑
106 车壕村(外四首)/ 邓万鹏
110 活活的一汪深潭(组诗)/ 马万里
116 我看到另外一个黄庄村(组诗)/ 王京波
122 村庄的哲学(组诗)/ 丁东亚
126 那些叫人生的往事(组诗)/ 雨桦
128 方圆 & 郜希贤 刘星元 & 张云广
& 沈默 & & 李政品
132 刘青菊 王发昱 &郑松才 &刘宏伟
& 常道玉 &杜宗杰
■纪实天地
134 孙皓晖:矢志为大秦还魂 / 王幅明
■文坛新论
148 小说写作与时代典型 / 刘军
152 现代诗的理想形式 / 张延文
156 一部浓缩的移民史 / 郑海军
本期摄影作品由河南省摄影协会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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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订阅2016年度大型文学期刊《芳草》文学杂志
【摘要】:正国内统一刊号:CN42-1039/I国际标准刊号:ISSN 邮发代号:38-232定价:12.00元《芳草》文学杂志着力坚守"汉语神韵,华文风骨"的理念,摒弃粗鄙文风,力推文学新人,以打造文学经典为唯一办刊方针。《芳草》文学杂志在热情关注各种艺术风格的前提下,追求气韵优雅、风骨大气的经典汉语文学品格。在重点刊发长篇小说、中篇小说、短篇小说的同
【关键词】:
【分类号】:+【正文快照】:
国内统一刊号:CN42-1039/I国际标准刊号:丨SSN 邮发代号:38-232定价:1 2.00元《芳草》文学杂志着力坚守“汉语神韵,华文风骨”的理念,摒弃粗鄙文风,力推文学新人,以打造文学经典为唯一办刊方针。《芳草》文学杂志在热情关注各种艺术风格的前提下,追求气韵优雅、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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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公网安备74号[转载]《星星&诗歌理论》2016年第2期目录
《星星&诗歌理论》2016年第2期目录
【前台&当代批评家说话】
诗/非诗:当代诗歌两种书写/董迎春
【聚焦&诺贝尔文学奖诗人】
拉丁美洲后先锋派诗人帕斯/全群艳
【诗人地标】
玲珑的生 &从容的死/夏吟
林徽因:一个被高估的诗人/史习斌
【百年新诗对话&诗人访谈】
中国新诗的背影/南鸥VS牛汉
【百年新诗回顾&诗坛忆旧录】
为毛泽东改诗的臧克家/吕进
【散文诗现场】
散文诗时代的到来?/灵焚 &周庆荣
“我们”被照亮着/王晓悦
【诗人的故事】
诗歌的礼遇/杨通
【百家诗论】
诗韵在审美中升华/朱丹枫
“黑夜”中的“身体”书写/熊辉
词语琥珀与格局弘大的熔铸诗篇/盛 敏
安澜诗歌的故乡情结与爱的精神向度/邢海珍
【每月诗歌推荐】
“低处的风景”/张立群
刻骨铭心的爱与痛/张 &汇
新诗的传承与敬畏/周 &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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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新诗的背影》&&&&&&&&&&&&&&&&
——百年新诗大型纪念专题《世纪访谈》牛汉篇
在“百年新诗”正向我们款款走来之际,《中国诗人》与“当代汉诗研究院”联合推出大型纪念专题《世纪访谈》,拟对自新诗以来100位卓有成就的诗人或诗歌批评家进行“百年新诗”专题访谈。
百年新诗沧海横流、英雄辈出。我们力图从诗歌文本、史实、学术出发,以纯粹的诗学为旨归,透过个体诗人的独立视角,从100个视点全方位透视新诗百年的全景,借此对百年新诗进行有效的梳理和深刻的反思,发现百年新诗业已形成或正在形成的“传统”的纹理。
【牛汉简介】
男,原名史成汉,笔名谷风。蒙古族,1923年生,山西定襄人。1943年考入西北大学外语系俄语专业,1946年因参加民主学生运动被国民党政府逮捕,判刑二年。1949年后历任人民大学研究部学术秘书,东北空军直属政治部党委委员兼文教办公室主任,人民文学出版社党委委员,《中国文学》执行副主编,《新文学史料》主编,人民文学出版社五四文学编辑室主任,编审。1955年因胡风一案划为胡风反革命分子被关押二年,直到1979年秋平反。
1940年开始发表作品。原中国诗歌协会副会长,中国作协全国名誉委员。著有诗集《彩色生活》、《祖国》、《在祖国面前》、《温泉》、《爱与歌》、《蚯蚓和羽毛》、《牛汉抒情诗选》等十余本,散文集《童年牧歌》、《中华散文珍藏本&牛汉卷》等七本,诗话集《学诗手记》、《梦游人说诗》2本。近年日本、韩国汇编出版了牛汉的诗选集。《悼念一棵枫树》获1981年-1982年文学创作奖,《温泉》获全国优秀新诗集奖。】
牛汉老师好!《世纪访谈》是为了纪念新诗百年而开设的一个大型纪念专题,您老坎坷的人生经历、极具生命意识和艺术个性的诗歌文本,为百年新诗的研究提供了不可复制的“人本资源”和“文本资源”,在其苍茫的天幕之上凸显了人本与文本完美统一的诗学景观,请您老谈谈历史境遇、诗人命运、诗歌文本三者的关系。
不同时代的诗人都面临不同的历史境遇,自然就有不同的命运和不同的诗歌作品。我生活在那个时代,我只能是面对那样的生活。在建国以前,我十四岁就参加工作,至于我的命运,在那样的时代,肯定与历史息息相关。个人的命运、得失,都服从于那个时代,这是个体生命无法摆脱的宿命。时代、历史是大的原因,具体到我个人也有原因。我的性格很倔、不含糊、不逃避、认死理,在各个历史时期都一样,我的诗歌当然也就与我的命运和我的性格一样。《半棵树》、《我是一颗早熟的枣子》、《华南虎》、《汗血马》,是我不同时期的作品,是我命运的真实写照,也是我性格的真实反映。
据一些资料介绍,您老1946年在汉中西北大学从事学生运动,被捕后判了两年,后被组织保释出来。建国后,您被打成“胡风反革命分子”,从1955年开始厄运不断,被捕、开除党籍、降级使用、劳改、关牛棚、下干校,妻室儿女亲朋好友尽受牵连,直到1979年秋才得以平反。作为一位诗人,是什么样的力量让您老在不同的历史境遇,始终把自己的命运与国家和民族的命运紧紧连在一起?让生命与诗歌相互支撑、互动互摄,共同演绎百年新诗人本与文本的传奇与光荣?
我1936年十四岁,就参加了青年同盟会。抗战后,组织关系没有啦。1939年冬天,我与天水的李淼到处找组织恢复关系,没有找到。1946年我在汉中搞学生运动,被抓后判了两年。两个月之后,党组织找人把我保了出来。我出狱后又到处去找组织,在伏牛山的时候又被抓捕,还差点被枪毙,这回是有权势的好心人保释了我。那里的风俗是杀人前都要吃刑饭,当时我行刑的饭都吃过了,五花大绑,就要行刑了,那个好心人拦住说:这个人我们要了,说完就把带我走了。如果那人晚来20分钟我就没命了。我是胡风集团中第一个被逮捕的,比胡风本人还早两年入狱呢。那是日。好像是中午1点多钟,来的人拿出公安部长亲笔签发的逮捕证,我被带走了。身上的钢笔啊、眼镜啊都没收了。还怕我自杀,那些干部连夜审问,解放军战士日夜守在身边,以防发生意外。
从我来说,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没有想那么多。要说命运啊,我也无法选择,绝大多数的人他们也无法选择,毕竟是那个时代嘛。反正我就是性子倔、不含糊、不躲避、认死理,就这样一路走过来。每个时期的诗歌嘛就这样写了,都是按照自己的性子写的,都是我心里真实的东西。
人们都说:作为诗人你您老一辈子没有写过一首快乐的诗歌,甜蜜的诗歌。不是不想写,而是没有那样的生活,哪来的那样的诗歌?当我看到这样的文字时,我内心一下子抽泣,而此刻我写下这些文字时我感到一种无以言表的苍凉。请问是这样的吗?
建国以前,我一直都在生死线上来回走,不仅艰苦,而且随时都有生命的危险,哪里有什么快乐的生活。建国后没有几年,1955年我就被打成“胡风反革命分子”,从此一茬接一茬的,厄运不断,被捕、开除党籍、降级使用、劳改、关牛棚、下干校,成天都是繁重的体力活,家里人还受到很多牵连,整日为我担心受怕的,直到1980年我才平反。你想想啊,我哪里有快乐的生活?又怎么会有快乐的心情写快乐的诗歌呢。
2006年,我在《中间代——独具理性禀赋的精神群雕》一文中谈到:世界上没有一个民族的心灵,像我们民族一样被意识形态如此强烈的渗透与浸染,所以一个时代诗歌脉络的演变,更多的体现在意识形态的轨迹之上,绝非是纯粹意义上的诗学自身规律的演化。您老、艾青等老一辈诗人的苦难命运和与之相对应的创作路经,是否可以说就是这段文字的历史例证呢?
建国以前,那个时代我们都是为了自己的理想,创作上也单纯,没有想到那么多。建国后从我们这一批诗人来看,大家都在苦难中度过。现在回过头去思考,我们这个民族确实更多的时候是被意识形态浸泡和牵引。从近一百年的诗歌历程来看,建国以前的诗歌还要正常一些,基本是诗歌自身的脉络。建国后大家都知道的,一个运动接着一个运动,境遇改变了,命运无常了,心灵陌生了,人格扭曲了,哪里还有什么纯粹的文学了。
鸥:&&&&&&
对于苦难,我想人们大致有三种情形:一是被苦难吞噬,从此销声匿迹;二是整日沉溺其中,变得苦大仇深;三是穿越了苦难,变得更加澄明、更加宽容、更加博大。显然您老属于后者,我想在您老长达25年的苦难历程中,您高洁的品格也是一点点修炼而成,&&
请您老谈谈是哪些具体的事件让您老变得如此的澄明、宽容、博爱?
我不宽容,不像你说的这样好。我性格倔、不含糊、不逃避、认死理。有些人面对苦难无法承受,被苦难压垮,从此销声匿迹,这很正常。而有些人从此就生活在苦难的阴影之中,不能走出来,对一切都改变了看法,认为自己是人世间最不幸的人,这同样也很正常。人家受了不应该受的苦,妻离子散的,人家就这样承受了,当然不可能忘记。不是人家改变了看法,而是他眼里看到的就是这些。1955年我被打成“胡风反革命分子”,直到1979年秋才平反,同样我也忘记不了。好在我可以用诗歌来表达,在那些日子里我与诗歌相依为命。一些事情,一些人触及到我的情感,我就用诗歌来表达,我受到的伤害,我心里的压抑在诗歌里得到了一定的释放。
您老曾经说过:“我们这一代人,个人的命运和国家的、民族的命运是连在一起的,血肉相连,不可分的。直到现在,我依然如此。我依然爱我的国家,爱我的民族……正是对祖国、对人民爱之愈深,对损害祖国与人民的行为才会产生强烈的愤怒。”我完全赞同您老的观点,我想说的是爱祖国、爱人民是毫无疑问的,关键是这种爱在不同的历史境遇和不同的时代其内容与表现方式也是不一样的,我们是否可以抽出一些共性的既具有普世价值而又具有当下性的元素,具体而准确地表达我们对祖国和民族的爱?我在《伤口藏着同一片阳光》一诗中写道:鲜花把伤口掩藏/蛆虫在伤口里生长/承受是一种千古的美德/如果撕开伤口/只能让疼痛更加锋利/只能让鲜花一生不敢开放……请问我们是让鲜花继续掩藏伤口呢?还是把伤口裸露出来?
我是这样说过。建国后几十年来,风风雨雨的,很多时候我们心里都很纠结,很纳闷。但是无论在何种境遇之下,我们对国家和民族的情感始终没有改变。我们看到损害国家和人民的事情,心里就很愤怒,就越爱国家和人民。你说的是对的,在不同的历史时期,我们对国家和民族的爱,是有不同的内容,有不同的方式。如果鲜花把伤口掩藏了,肯定是要把伤口暴露出来,哪怕很痛,这才是真正的爱。不管是怎么样的爱的方式,对祖国对人民的爱,既是我们诗歌的出发点,又是我们诗歌的终结点。诗歌不能离开爱。
鸥:&&&&&&
我常说:“诗人的存在首先是心灵的存在”。在不同的历史境遇,您老始终以铮铮铁骨傲立于世,以坦然、宽容、博爱的高洁灵魂享誉诗界,而这种独立的人格和高洁的灵魂,已经成为当下诗人最为稀缺的精神品格,请您老结合自身的生命历程,谈谈如何强化诗人的人格建设?
人的一生几十年,坎坎坷坷不到头的,难免遇到这样或那样的遭遇,而这个时候就是考验诗人的时节。尤其是面对一些大的历史境遇,诗人有没有良知,有没有担当,是什么样的品格就会暴露无遗。你说的很对,诗人的独立人格、诗人的灵魂现在是越来越少,是必须强化的时候了。如果诗人没有良知、没有人格、没有灵魂,我很难相信他诗歌的真实性,更不要说诗歌的价值和意义了。
鸥:&&&&&&
您老有这样一段独白:“诗人们,朋友们,谈我的诗,须谈谈我这个人。我的诗和我这个人,可以说是同体共生的。没有我,没有我的特殊的人生经历,就没有我的诗歌。也可以换一个说法,如果没有我的诗,我的生命将气息奄奄,如果没有我的人生,我的诗也将平淡无奇……”无疑,您老的这些文字精准地阐释了一位诗人的人本与文本的绝妙关系,但我认为仅仅这样理解是远远不够的。诗人是社会存在的人文标识,他的诞生是一个时代的人文精神的诗性诉求,他应该引领、捍卫一个时代的精神与品格。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更应该领悟到是一个时代的“存在”赐予诗人心灵、智慧、才华与力量,为诗人的创作提供了苍茫的原生资源。请问您老是否同意我的这个观点?
是的。我说过这样的话,这些都是我几十年的真实感悟。我这个人与我的诗歌确实是同体共生的。几十年来,我这个人与我的诗歌都是一脉相承的,我有什么样的境遇、什么样的命运,我就会有什么样的诗歌。你说的很对,从我们这一批诗人,从我熟悉的稍后的一些诗人来看,诗人是社会存在的人文标识,是一个时代的人文精神的诗性诉求。上面我已经说过,没有历史境遇、没有坎坷的命运,就不会有我的诗歌。同样,对其他诗人也是一样。你说的是对的,确实是社会存在赐予诗人心灵、智慧、才华和品格,是现实为诗人们提供了创作的原生资源。
鸥:&&&&&&
您老在一次回忆时谈到:“诗如钟锤般撞醒了我,敲响了我。一个诗的世界,一直久久地被封闭在我的心里。几十年的人世沧桑并未把我和诗拆开。我不是返回到孤独的内心世界,而是异常坚定地进入了世界的内心。面对荒诞和罪恶,我和诗一起振奋和勇敢了起来,我变成了一只冲出铁笼的飞虎,诗是扇动着的翅膀。”面对这样的文字,我不仅看到了生命的意志,看到了诗性的力量,我更看到了哪里有苦难,哪里有罪恶,哪里就有诗性,哪里就有担当。请问这段文字我们是否可以理解为揭示和指认一个时代存在的真相,是诗歌精神的内在要求,是一位诗人的宿命和天职?
是的。那是在上个世纪70年代初,管制放松了一些,我不再像牲口一样拉板车、干重活儿。我整天游荡,在干校附近空茫的山林,在湖泊。也许是我的蒙古族血统使我与大自然贴得很近,心意相通。一棵壮美的枫树,一丛丛车前草,毛竹巨大的根块,三月的黎明,天空中的鹰,林中麂子,他们都把我从沉睡的诗意中唤醒,就像钟声撞击着我,原来巨变的生活并没有把我与诗歌分开,我并没有在苦难和孤独之中沉溺,相反,我要很坚定地走进世界的内心。是的,面对荒谬和罪恶,我和我的诗歌又勇敢起来了。我变成一只会飞的老虎,而诗歌就是我的翅膀。现实的真相,诗歌是应该关注,只有关注了现实和真相,诗歌才会有应有的力量,才会有品格,才会有价值和意义。
鸥:&&&&&&
研究者都说《汗血马》这首诗歌是您老神奇的艺术想象的结晶,更是您作为诗人崇高的人生理想的写照。而您的《华南虎》是对那个摧残生命的荒谬时代的指控,请您老谈谈这两首诗歌?
汗血马是传说中的草原上的宝马,是非常奇异而珍贵的马。它的奇异在于它的皮很薄,血管与汗腺相连的。它的珍贵在于传说中它只向前飞奔,日行千里,夜行八百。所以我写它:它只向前飞奔/浑身蒸腾出彤云似的血气……/流尽了最后一滴血/用筋骨还能飞奔一千里。其实,汗血马是一种精神的象征,我还把自己的书房命名为“汗血斋”我是要向汗血马那样,永不停歇。
《华南虎》是1973年6月写的。那时我在咸宁五七干校劳动改造,麦收后休息几天,我跟另外两个人约好去桂林旅游,没想到管教干部不同意。我们就说去韶山革命圣地参观,他勉强同意了,可是我们还是坐火车去了桂林。到动物园游玩,看到一只大老虎,我至今还记得那老虎的样子:背对着人群,不愿意理睬,趾爪破了,流着血,墙上也有血印。我感到周围的人突然就消失了,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我只看见老虎,我知道老虎就是我自己,被控制着,它的痛苦就是我的痛苦,它的绝望就是我的绝望。当时我就萌发了写这只老虎的冲动,回到咸宁便落笔成诗。
鸥:&&&&&&&
一些资料介绍,您老在早年的时候父亲就将鲁迅、周作人、徐志摩、朱自清的作品以及成套的《新青年》、《语丝》、《译文》杂志带回家,可以说您老是经过“五四”精神洗礼的诗人,请您老谈谈以科学与民主为人文内核的“五四”精神对你当时的熏陶,这样的熏陶对您其后的人文理想是否构成了一种决定性的关系?
有一段时间,我的父亲在北京大学旁听,他经常将鲁迅、周作人、徐志摩、朱自清的作品带回家,我也就时常翻阅这些书籍。记得我家里还有成套的《新青年》、《语丝》、《译文》杂志等杂志。当时尽管不是完全看得懂,但我从这些书中结识了很多的文坛师友,比如胡风、艾青、田间、戴望舒等等,潜默移化地从中汲取了营养。在这么多年的生活中,我从来不受一些教条的束缚,追求真理、追求自由,肯定是受到“五四”精神的影响,受到“民主与科学”这个传统的熏陶、滋养,不仅是我,我们那一代人都是这样过来的。
鸥:&&&&&&
我在《诗人永远居住在历史的背面》这篇随笔中谈到:我所理解的诗歌,绝对不是伴着鲜花和掌声,在聚光灯下写就的,她是一代人,几代人,甚至是整个民族用生命一点点换来的。没有十年的浩劫,没有那个让人异化的年代,食指写不出《疯狗》、《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和《相信未来》,黄翔写不出《火神》、《野兽》,北岛写不出《回答》。而现在我要说:您老没有坎坷的命运和苦难的背影,您老就写不出《半棵树》、《我是一颗早熟的枣子》、《华南虎》等极具生命感的文本。请问我的这个判断是否具有诗学的意义?您老的诗歌是不是用生命一点点换来的?
你说的很对。真正意义的诗歌,有价值的诗歌就是用生命一点点换来的。我的经历和与我的经历相伴而生的诗歌就是最好的例证。诗人与诗歌是一体的,而国家与诗人同样是同一体的。国家的曲折、坎坷,就是诗人的命运。诗人的命运是其诗歌文本的原生素材,而诗歌文本的质地和品格又是诗人命运的诗化和折射。我们那一代诗人如此,你说的食指、黄翔、北岛他们这一代也如此。与国家和民族的命运息息相关的诗歌,从自己的命运中开掘出来的诗歌才是真正的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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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3月于贵阳海德栖园
以上网友发言只代表其个人观点,不代表新浪网的观点或立场。后惊(此篇小说武汉《芳草》将刊于2016年第一期)
我可不敢说是我姑撒谎,打死我都不敢;但我敢说,一定是姑耳性不好,她记错了。
那年我15岁,什么事都可长记性了。姑呢,却50好几了。我跟妈犟过嘴,说,就姑那岁数,天天乱乎事儿拿着,忙三火四不着两头的,耳性能不出岔头吗?妈才懒得听我的,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不说,还陪着姑拿我想当然地说事儿。姑跟妈告诉,那可真是烧大发劲儿了,那头发吧,我眼瞅着的,说立起来忽地就立起来了,说趴下忽地就趴下了,这把我吓的。妈说,你侄儿可不就那样,打小就是,知道的是感冒发烧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着啥惊了呢。
——我没病,我也没着啥惊。大人们可真是的,我的话他们咋就一句也不信呢……可倒好,姑说的,就说一遍,还说得颠三倒四的,他们却一五一十地全信。整得好像就是我在撒谎了。
这事儿,都快闹哄死我了……
等姑走后,我还得跟妈学说,好歹让妈信我一回,哪怕就这一回。姑有些事儿是没记错,不假;可有些事儿吧,她确确实实记错了,我敢发誓起愿。
我要从头跟妈捋这事儿,清清楚楚的,从腊月开始捋……
每年,一进腊月门子,村子里家家户户就都开始张罗杀年猪了。奶奶在的时候,我们家的年猪杀得最晚了,因为破五后姑才回来,杀早了,猪肉一冻时间长,就不新鲜了。姑和姑父吃不着新鲜肉,奶奶可不干。奶奶过世后,我家调了个个儿,年年都第一个杀。因为奶奶一过世,姑就不年年回来了。妈说,老早就把年猪肉给你姑送过去,别让你姑寻思娘家妈不在了,娘家人就不掂记她了。
给姑家送肉,年年都我去,十五里地,对我这个半大小子来说,跑平趟一样。一个肘子,一扇排骨,还有一支猪尾巴,二三十斤份量,死沉死沉的。但一想一到姑家,肥吃肥喝的,我就一点儿都不觉着沉了。而且,姑父一见着我,指定说,猪尾巴给姑夫背来没?我说,那还能忘,背来了。姑父就一脸酒瘾盎然的样子,说,好小子,沒得说,明个儿就叫你姑给你整套过年的新衣裳穿。
姑父最爱吃猪尾巴了。我到姑家当天,姑就把猪尾巴给姑父烀上了。姑父说,猪尾巴是活肉,肥而不腻,香。我就跟姑说,我也想尝尝。姑说,小孩子可不能吃,吃了后惊。我说,姑,你咋和我妈说得一样,我可不是小孩子了,我都十五了。姑父有点儿小孩子气,跟我直挤咕眼睛,一边说,你要是吃了走黑道儿可后惊,总觉着身后跟个大姑娘……那可咋整;一边趁姑一眼没看到,就偷偷地把一块猪尾巴肉夹到我碗里。又说,小孩子家家的别瞎说话,食不言,寝不语……我笑嬉嬉地配合姑夫,只吃不说。
我鼻子下面的汗毛都重了,原来睡觉时都光不出溜地钻被窝,现在可不敢了……可大人们却偏偏视而不见。只有姑夫还算够意思。说实话,猪尾巴肉并不比肥膘子香,没啥吃头,但我就是要吃,我倒要看看,到底我是大人还是小孩儿,能不能后惊。
傍晚,我特意蹽到外面大街上瞎溜达,而且,我还要等到天完全黑下来,再溜几圈。大人们老套,迷信。我都上初中了,我可不信那一套。
姑家住在镇西,从镇中心最繁华的十字街往西一走,过个小桥就到了。土街道不咋窄巴,可两边的老式青砖房子举架太高,好像把街道挤成了瘦瘦的一条。我走在傍晚的天光里,长长的影子跟着我,寸步不离地提醒着我,要天黑了,我马上就能证明自己不是小孩子了。
冬天天短,天马上就暗了下来。我还在瘦瘦的街道上走。路两旁人家昏暗的灯光逐次亮了起来,显得一幢幢房屋阴森森的。天空中开始出现星星,先是最亮的那两颗,妈告诉过我,一个是牛郎星,另一个是织女星。但究竟哪颗是牛郎星哪颗是织女星,妈也没整准,说不清。我问过。妈说,管他哪颗是哪颗呢,等七月七那天这俩人就鹊桥会跑到一块儿了,不撒谎的好孩子那天晚上要是趴在黄瓜架底下去听声,就能听到这俩苦命人儿说悄悄话。我年年想听天上的人说话,但年年都忘记哪天是七月七。
星星越来越多了,牛郎和织女站在银河两岸还眨着眼晴,嘲笑我似的。街面上寒气袭人,小冷风顺着我的脖领子直往我后脊里钻,但我忍着不打寒颤。向东走,我一直走到小桥头,听河筒子里小北风呜呜地在树梢上打颤,再听一两声桥下的坚冰被冻裂的咔嘣咔嘣的动静……就急急往回来,再向西去。西边,道北有所小学校,房子是早先年没收大户人家充公的,是前出狼牙后出梢、屋脊扣着八宝琉璃瓦的那种庙一样的建筑,门口还蹲着俩卷毛石狮子。白天我路过这里,顺着大门洞往里瞅一眼都毛得溜的。现在,学校正放寒假,到了黑天,空荡荡的大院子,更是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有风一吹,操场边儿那块宣传板上的破纸片子就一声紧一声地哗哗啦啦直响……我走到学校门口,都不知道棉袄快被汗溻透了,麻溜没事儿人似的再折回来。就这样我熬了几个来回。最后,天色把一只流浪猫漆得只剩下一双冒蓝光的鬼眼了,我才告诉自己,差不多了,该回姑家了,要不,姑该出来喊我回屋了。但我故意放慢脚步,不能走快,我可没后惊。
从小学校那边往回走,我多么渴望能在街道上碰见来往的行人啊。有唠嗑声或是打招呼声那最好不过了,哪怕是一两声咳嗽也行啊……但镇上的人也真是怪,好像家家户户都灶台打井房顶扒门,谁家跟谁家也不走动似的,街上别说有人声了,就连个鬼影儿都见不着,冷清清的灯光隐隐约约洒在黑暗的深处,都快要打瞌睡了。这里的小孩子也骄气,要是在我们家那儿,这大长夜的,小孩子们早蹽出家门了,在最宽畅的大道眼儿上,不玩干草垛抡闸刀也得靠在谁家矮矮的土墙上玩挤香油挤出㞎㞎换糖球儿呀……
我冻着了,小棉袄先是给汗溻透,落汗时又给风打透了……后来我姑到我们家去,跟我妈告诉,说那天晚上我说了一宿的胡话,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哪儿都不挨哪儿。姑的话我可不敢不相信,那是我姑,长辈,不能唬我。可是后来我思来想去,却只记得那天晚上我是在姑家小胡同里碰见了那个小女孩儿,兴奋得一宿没咋睡好觉……感冒可是第二天晚上的事儿了,要是我真说胡话了,也应该在第二天晚上呀。再说了,不感冒我也只能是说梦话。
姑记错了。
姑家在道南。道南的房子都俩门,北门和南门。冬天,天儿冷,冲道的北门都堵死了,走南门。姑家家西是两家夹一道的小胡同,胡同里有两家为走南门开的小偏门。我一身透汗毛手毛脚地拐进姑家的小胡同,迎面突然撞上了个人影儿,心忽啦一下子就敞亮了。终于瞄见了人影儿,就是不跟我搭话,我的心也踏实多了。
人影儿是个小女孩儿,在对门另外一家的小偏门那儿关门呢,她瞅着我走近,说,小孩儿,我一看你就是外街人,大黑天儿的这外面可有啥溜达的呢,多冷,别冻感冒了。
我站在姑家小偏门前,想告诉她我这是在证明自己是大人了正试自己胆儿呢,听她话里有瞧不起外街人的意思,还管我叫小孩儿,就懒得搭理她,沒稀得跟她说话。
小女孩儿没看出我的怠搭不理,又说,小孩儿,你叫啥名呀?
我忍不住了,说,小孩儿,你叫啥名呀?
她噗哧一声笑了,说,小孩儿还挺冲……我叫七月,你呢?
我只好告诉了她,我叫臭臭。
七月又笑了一下,说,你真有趣儿……
许是觉得我声调不大对头,她关上门,说了句明天见啊,就回屋了。
我靠在姑家小偏门上,一直望着她。灯光从她们家半掩的屋门缝里射出来,映着她轻盈移动的身子,她的两条柔软的黑辫子也跟着她轻盈的身体甩动着。
七月,挺好的女孩儿,我是不是说话太冲了呢……
那天晚上,我有很长时间没睡着觉,她的名字总是使我蠢头蠢脑地激动。好不容易要迷糊过去了,突然间我想起来了,我以前来姑家,西边那家原来住着的是老许头子和老许太太,说是几年前这老两口子给儿子接城里去住了……莫不是老两口子从城里又搬回来了?七月是不是那老两口子什么人呢,孙女吧?还是又有一家新搬来的呢……哦,新搬来的还敢笑我是外街人,等明天再见着她的……
明天,我记着的是我要陪姑去十字街百货商店购买年货啥的,要帮她拎一大堆东西。往年,这是我最盼望也是最高兴的一天;但今年……这会儿,我却总是精神溜号,总是想到那个瞎叫我小孩儿小孩儿的小女孩儿七月。想到今天我还能不能见着她,见着她时她还能不能跟我说话了;要是说了,她是叫我臭臭呢还是还叫我小孩儿呢……有时,我想着想着便会脱口而出,小孩儿……吓得自己慌忙吐舌头,脸红。有一次,给姑听见了,姑没太在意,只说,这孩子,咋还自说自话呢。
哦,对了,上面这段记忆在时间上也和姑跟妈告诉的对不上茬儿。姑说,我说了一宿胡话,高烧了,第二天根本没起来炕。跟她去买东西是三天后的事了。我犟不过姑。大人不会撒谎的,只有小孩子才撒谎。我要是犟嘴,不尊重姑,就是撒谎。
可是我确实没撒谎。当然,姑也没撒谎。我宁愿相信是姑岁数大了,耳性不好了。
我记得我跟姑逛完百货,回到姑家,扒拉一口饭,就麻溜跑出姑家。我想见那个叫七月的小女孩儿,但我不敢在小胡同里多逗留,我怕姑看见我抻着脖子往七月家瞎撒目,该说我了。我就跑到姑家房后的土街上瞎溜,但我的眼睛却一刻也不肯离开小胡同口。
冬天的午后还不算太冷,阳光很冷静地照暖靠北侧的半面土街。街上很少有人走动,只有房顶上的麻雀闹腾得挺欢实,一会儿从这片青瓦踅到那片青瓦上,一会儿没准儿又都落到电线上,叽叽喳喳的,没一会儿消停时候,老烦人了。七月家的房顶麻雀最多,许是原来屋子空着没人收拾的缘故吧,房顶上还摇曳着一堆堆一丛丛去年的蒿草,招麻雀。我无心看麻雀,但在等不到七月那工夫,我无所事事,顺着冷风嗖嗖的街道往东或者往西溜几趟,又不能离姑家那条小胡同太远,万一七月出来呢,所以更多的时候我还得是看那些仨一群俩一伙的麻雀。偶尔有行人路过,我还不能傻站在一个地方,我得假装行人的样子走两步,得让人家以为我也是过路的人,直到那行人走远,已不再注意到我,我才又回到原来的地方,继续看那些无忧无虑的麻雀,等着七月没准儿会突然出现,喊我,小孩儿……她昨晚说过明天见的,她不像撒谎的那种孩子。
我想起来了,我发烧说一宿胡话是这天晚上的事儿,要说冻着,我是在大街上看麻雀等七月时冻着的。姑是长辈,奶奶在世时的小棉袄,爹妈都让着她三分,我能直姑的罗锅实话实说吗?不能,妈会骂我不懂事儿,没准儿还兴许打我几巴掌,多不值当。我才不干那种傻事呢。姑后来说我烧糊涂了,我也没跟姑争辩,说我烧糊涂就烧糊涂吧,烧没烧糊涂我自己心里有数,只不过懒得跟他们大人较真儿而已,没意思。
那天,我在街上逗留了太长的时间,眼瞅着南面那趟房子的阴影都爬过了半条街了,我也快被冻得透心凉了,尤其是脚尖,跟猫咬了似的,却还不见那个叫七月的小女孩儿有什么动静。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急的,我已经忍不住热泪盈眶了。我看了胡同口一眼,又看了一眼……一咬牙,就恨恨地转身往东边小桥头那儿去了。
七月她不是好孩子,她撒谎。
天太冷了,我都听见我上下牙巴骨打架了。我得活动活动,直到身体发热为止。河套里有几个比我小的孩子在滑冰车,叫着,喊着。我站在桥头发愣,要不是等七月,我指定会跑过去,在冰面上来回打几个滑出溜,身体一会儿就热乎了。在家时,我一天天长在河湾子里,滑冰车,滑单腿驴,我还会溜冰鞋呢……要是七月能看见我溜冰鞋,我指定单腿给她溜一圈,哧——哧——动静老好听了,一准儿像王母娘娘拿她头上那把银簪子在牛郎织女间划出一条银河的动静……可惜我的冰鞋没背来。
小孩儿……七月突然出现在我身后。不用转身,我就嗅到了她头上迷人的香皂味道。但我还是转过了身子,被她全新的打扮惊住了。她的两条柔软的黑辫子不见了,一袭长发披垂下来,水波浪一样漫向她纤弱的腰肢,风一吹,把我的心都荡得快要停止跳动了。
臭臭。她改口了,叫我臭臭了。她说,方才我洗头来着,出来泼水时看见你无着无落小可怜样儿了……她笑了一下,说,头发湿,没敢马上出来……她稍微叉开腿,双脚脚尖儿稍往里勾,从容地站在桥头,一只手轻轻地扶着栏杆,瞅着我。
我低下头,再也不敢看她,两只手紧紧合在一起使劲搓着,感觉手都颤抖了,好像全身快要失去知觉了。我不知说什么好,呆在了她对面。
都来不及编辫子了,她说,怕你着急,披头散发就跑出来了……
我说,你不编辫儿……更好看……
我妈说,披头散发的,跟鬼似的就往外跑……七月说,你还说我好看,嘴巴抹蜜了吧?她笑了,又说,有空我得去十字街百货买个发卡卡上,那还凑合。
她说这话时,我的眼前突然一亮,我跟姑逛街时看见过一种发卡,蝴蝶状的,可好看了……
现在,我已记不起那天我后来又胡乱地跟七月语无伦次地说了些什么,只记得她站在桥头居高临下,微低着头,凑近我,总是能有说有笑大大方方地跟我说话。夕阳照着她白嫩的脖子,照着她披垂的头发,也照着她风衣内衬隐约可见的月白色镶边儿。
临分手时,她问我会不会吹口哨,我说会,就吹给她听,她说,明天你别傻站在街上等着了,多冷,冻感冒咋整?你一出门,在胡同里吹一两声口哨就是了,小臭臭孩儿。
我激动得嗯啦一声,只知道一个劲儿地点头,说不出话了。
那天,我才真的被冻着了,我记得七月居高临下跟我有说有笑时我都哆嗦了。晚上,我开始发烧。姑说我说了一宿胡话,应该就是这天晚上。没错。我没敢问姑我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都说啥胡话了,我怕我胡说出了七月的名字。白天,姑给我吃了药,喝了姜汤,发了汗……但我还是起不来,头一直昏昏沉沉的,往起一抬,就恶心,要吐。我想,这回可把人家七月骗惨了,说不准这一天人家也没敢动地方,就等着听我口哨响呢。
迷迷糊糊中,七月突然趴在栅栏上喊我吹口哨……我一激灵,醒了。是个梦。后来我发现,我睡死死的时候,根本就梦不到七月,越是在迷迷糊糊的时候,准梦见。
神智刚一清醒,我就迫不及待地跟姑说,姑,借我几块钱呗。
姑说,借钱干啥?
我说,我家后街杨大丫儿要我给她捎个蝴蝶结发卡,说捎回去再给我钱。
我早就想好怎么跟姑撒谎了,杨大丫是我亲表叔的大女儿,姑的亲表弟的女儿,姑认识,信了。
姑说,行,你好好养病,刚喝完一碗姜汤,再发一身透汗就好了,我一会儿正好去街里给你爹打两瓶好酒,给你捎来。
我又强调了一句,姑,人家要蝴蝶结的那种……
大下午的时候,姑买回了发卡,黑褐相间的蝴蝶结发卡。我一看见,就晃晃荡荡爬起来。我要去吹口哨,我要把发卡给七月的长发拢一拢卡起来……
姑说,这孩子,快好好躺着,起来干啥呀?
我说,姑,我好了,躺得我又迷糊又恶心,我得出去吹吹风。
姑说,那可不行,外面都阴天了,冷嗖嗖的,好像要下雪……再说了,你刚得病的身子骨弱,火气低,容易招东西,那可不行……
姑迷信,每年一回我家,正经嗑跟妈唠完了,就东家什么人招没脸子啦,西家什么人出门碰上鬼打墙啦……唠个没完。姑说啥也不让我出去。但我惦记七月,就说,我不远走,姑,就上趟厕所,我要吐。我小时候一感冒,妈就给我做喷香的小米饭吃,每回病好之前,吃的第一顿小米饭,都要吐出来,坐下病了。姑也知道我有这个毛病。为了见七月,我撒谎了,从厕所跑出了姑家。
一出小偏门,我就急着吹口哨,但感冒刚好,嘴唇软,没吹响。我这个急呀,虚汗马上就下来了。我瑟瑟发抖地靠在冷风中的栅栏上,又努力地试了几次,终于嗞嗞地吹响了几声。我怕七月听不见,又多吹了几下,才晃晃荡荡顺着昏暗的街道往小桥那边走,脚下像踩着棉花似的,用不上劲儿。我一边走,还要一边回头回脑地看,我以为用不了多大一会儿工夫,七月就能从后面赶上来了,她指定听见我的哨音了。
可是,就在我以为七月还在我身后时,她却突然出现在了我的前面。天啊,七月在桥头等着我呢。怪了,刚才我为什么没看见她呢?是感冒把我烧迷糊了吧。我扑嗵扑嗵地紧赶紧踩了几下棉花。
我说,……我来晚了……感冒了……
她嘘了一声,示意我别说话,用双手捧起了我的脸。我感到了她手的凉。她一定在桥头等我好长时间了。她捧着我的脸不说话,离我那么近,近得我都能看清她胸脯急促地一起一伏了,水波浪一样的长发给风轻轻地一吹,就快拂到我的脸了……
她说,我看见你姑给你买药去了……这脸,还烫手呢。
我怯怯地掏出了蝴蝶发卡,递给她,想说什么,嗫嚅了半天,没说出来。
你咋知道我喜欢素气的?她接过发卡,捧着,像捧着我狂跳不已的心,使我迷迷糊糊地听不清她又说了些什么……好像有一句是说,谁要你买了,小破孩儿,臭臭孩儿……就慢慢地转过头去了。
河套里,一个滑冰嬉闹的也没有,阒无声迹,只有坚冰的炸裂声偶尔把我狂跳的心炸得隐隐作痛。我想说我是真心的,她飘飘的长发别上这个卡子更好看,却还是说不出来。我勉强地站着,等着她回头。她披散的长发在我的眼前飘着,飘着……突然,她转过头来,说,臭臭……就飞快地掐了一下我胳膊,那么轻,那么软,那么的令人猝不及防,我感到我都喘不上气来了……
她跑开了,好像一朵花似的跑开了。
臭臭,你也赶快回家吧,她站在了胡同口喊我,要下雪了……
隐隐约约的,我好像听见她又说,她就是为我没编的辫子……然后,她向我招手。手中的蝴蝶结也闪了闪。明天见,她说,眼里忽然有一种婆娑的光一闪。&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有一股热流迅速地滚遍了我的全身,暖得我刹那间脚下就不踩棉花了。我的目光一直尾随着她逃也似的背影,没入了向晚的街巷、胡同口。两三声狺狺狗吠,我都感到动听。
之后的日子,一场大雪叫我又在姑家多逗留了几天。这几天,我偷偷地和七月顶着冒烟儿大雪跑去了百货商店,看花布、看发卡、看布娃娃……一路闲逛。
七月说,你姑真会买东西,这个深色儿的蝴蝶卡子是最好看的了。
我得意地说,是我告诉姑买的。
七月刮了一下我的鼻子。
那天,雪停后,在胡同口,我和七月堆了两个雪人,一旁一个。七月说,一个是她,一个是我。她还说,等我走了,她就一个人看着这两个雪人白头偕老……
七月还调皮地说,臭臭,知道啥叫白头偕老不?
我说,就是春天一来,雪人化了,就老了。我逗她。
七月说我坏蛋,脸绯红。但她说是冻的,我不拆穿她。
姑后来还说,我是感冒好了以后离开的她家,这对;但姑又说大雪是我烧迷糊那几天下的,这就不对了。那天我走半道上又返回姑家,我分明看见了那两个雪人还立在胡同口呢,我烧迷糊能堆雪人?而且,我是在和七月逛完百货商店堆完雪人后的第二天下午,天头稍微暖和一点儿后上路回家的。七月还说呢,你姑心挺细呀,上午还真是不好走,那小北风,刮鼻子刮脸儿的。
七月偷偷送我出的镇子。
大雪覆盖了原野,道路几乎消失了。赶路,我的身后,多了一双女孩儿的眼睛。脚下的十五里地,那么长,我走不动。我忍不住回望镇口,七月摆手呢。我再往前走,忍不住再回头,镇子已经影影绰绰的了,但我分明看见七月还在摆手呢……
我突然想不起来了,分手的那一刻,我说了什么吗?七月呢,她都说什么了呢?我的记忆一片空白,好像白雪覆盖的茫茫原野把一切都消除了。
镇子也消失了。雪原遥远,似乎没有尽头。
但雪原把风声砥砺得又尖又啸、似有似无。呜——响一声,也不知在哪响;呜——又响一声,好像哪都在响……但侧耳细听时,又好像哪都不响了,是我自己在吓唬自己。路两旁远远的黑暗的野树丛,也黑得瘆人,不经意间瞭上一眼,里面好像藏着无数双更黑的眼睛,盯着我……
阒无一人。回家的路不但遥远,而且,被埋在雪下,静得连一点儿回响都没有,只有我自己单调的踏雪声,咔哧,咔哧……咔哧,咔哧……哦,动静这么大,一定得惊着什么……
咔哧,咔哧……不对,好像不是我的声音,感觉是从我背后传过来的。背后有人。我忙停下来,回头。行要有伴儿,住要好邻。我想我有伴儿了……
我回家的路是东北方向,我回头,恰好是迎着下午西南方向的阳光。雪原上,刺目的雪光扎得我睁不开眼晴。一阵晕眩,咔哧声也没了。是我自己的回声吗?在我终于看清自己的身后只有自己的一行脚印的时候,我知道可能是我自己产生错觉了。我突然感到我的孤身一人,是雪原的寂静让我产生了错觉,我沉湎在某种幻想里了。于是,我转身重新赶路。
但没走几步,咔哧,咔哧……我再次感到身后确实有人跟着,而且,离我不是太远。这次可是真的……我心惊肉跳,又停了下来,侧耳细听……但是,却什么也听不见了,甚至,连风声都没有了。雪原把一切都吸净了,只留下了属于我的莫名的恐慌……
我的鬓角、额头,都在冒汗。我摘下了头上的狗皮帽子,深深吸气。我已经长大了,我是大人了,我有自己喜欢的女孩儿七月了,七月也喜欢我。我想,我不要怕,这大白天的,有啥怕的?爹告诉过我,走道就怕碰上狼,碰上了也别慌,蹲下,划拉蒿草,狼要是再不走,就拿蒿草笼火……我摸摸兜,出门时带的安全火柴还在……
我拒绝了恐慌,站在雪原上不走了,我要等,等后面的动静由远及近,死等。假如有人在后面走,等上一会儿,我就不信我看不到人影。我要告诉七月,告诉更多的人,我不再是小破孩儿了。
当然,还是空无一人。
这可真怪了。我走,后面就有动静;一停下来,跟着走的那个人也就停了。谁呢?这冷的天儿,这荒郊野外的,沉在后面要干啥呀,吓唬我呀,可我不怕……
我已无法摆脱我身后有人的念头了。我本想冲雪原喊一嗓子,给自己壮壮胆儿,但我张开大嘴,吸气……顿觉凉气袭人。我的嘴巴僵硬,感觉冻得喊不出声了……
好吧……那我索性就不等了,返身往回慢慢地走,我倒要看看,究竟是后面有人跟着,还是我真的后惊了呢……
雪地上只有我深浅不一的脚印,偶尔也有小鸟留下的几处爪痕,除此,积雪处处完好无损。
我突然想起了七月,但马上我就否定了自己。我记得很清楚,出了镇子,我回过无数次头,看见她时,她都一直在摆手。镇子不见时,她也不见了,她一定是早就回家了,回家看着胡同口那两个雪人白头偕老去了。
约莫往回走了几里路远,好像除了我自己踏雪踏出的咔哧咔哧的声音,已没有旁人的声响了。刚才一定是自己的幻觉,是自己还没长大成人的小小恐慌吧。我终于吸足了一口冷气喊了一嗓子。然后,我一边自言自语,责怪自己,一边怕真有人突然出现,听见了我的自言自语,忙往四周扫了一眼。突然间,我看见前面不远处,我脚印旁的积雪上有一个缺口,很像有什么东西掉落了砸出来的。我急急跑了两步过去,惊讶地发现,是那个蝴蝶结发卡在雪中闪着黑幽幽的光。七月,是七月。我捡起发卡,紧紧地攥在手里,四处张望。雪地上的阳光仿佛轰轰地响着,我的头瞬间胀得有多大。
我向我身边的雪原最高处跑去,我要打开我的视野去搜寻七月的身影。哦,七月,一头长发飘飘,一袭风衣也飘飘……我四处喊,七月,小女孩儿!小女孩儿,七月!喊着喊着,我突然觉着不对劲了,就又跑回路上,我要在我的脚印旁找到证据。
确实没有别人的脚印,我的脚印有的也孤单得快要消失了。我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了。
姑后来说,我就是烧迷糊了,做了噩梦了。但我那时还不信自己迷糊,只是有点儿糊涂。我往回跑,我要跑回姑家那条胡同,先看看那两个雪人,然后直接打开姑家对面那个小偏门,喊那个叫七月的小女孩儿出来,问问这到底是咋回事……
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了姑家。
姑在胡同口意外地撞见了我,吓了一大跳,说,这孩子咋又跑回来了……麻溜把我拽进了家门。
看见姑时我眼泪都快要落下来了。姑后来跟我妈告诉说,这臭臭……我一看,背包摞山似的,跑得满脑瓜子都是汗,非要去老许头子和老许太太那个空屋子去看看,说是要喊什么月,一个小女孩儿,这不是大白天撞见鬼了吗,吓人不?指定是烧迷糊了……我们家那死鬼也是,偷着给他吃猪尾巴干啥?要是不吃猪尾巴,孩子能大后晌黑灯瞎火地跑街上练胆去吗……先是后惊,吓着了……再感冒,烧得七荤八素的……对了,我想起来了,臭臭说胡话时是说了七月……
姑这番话是在我家说的。我二返脚赶回姑家来,姑说啥也不让我一个人走了,非要把我送回家,弄得我连七月的影子都没看着。姑像看贼似的没让我出屋。
我承认我的一个衣服兜确实坏了一个大窟窿,但不是姑说的那样,蝴蝶发卡绝不是我掉的,我压根儿就没往自己的衣兜里揣过。我是紧紧攥手里在那座桥头直接给了七月的。
这事儿,只要让我见到七月,就能证明我没撒谎……而且,我没烧糊涂,也没做噩梦,我真真地遇见了一个小女孩儿,她叫七月,可好看了……
姑是我最敬重的人,后来,她一口咬定是我后惊了。她说,要不,十冬腊月的,跟七月十五根本就不挨着,咋就冒出个七月呢?姑说得有根儿有蔓儿,把鬼节都拉来说事儿了。
我也就没再争辩什么,争辩也白争辩。不过,姑不知道的是,再再后来,我又见过一次七月,而且,还是在姑家的大街上,只是,那天人太多,乱马营花的,七月她没看见我,就蹦蹦跳跳一晃而过,消失在赶集的人群里了。等我醒过神儿来,赶紧去追她,却说啥也没追上……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失去了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而已。
不管大人们怎么说,他们说他们的吧;藏在我心里的秘密,他们也永远别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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