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絮岭是什么如絮的意思是什么?

  擦,居然是翻页沙发
  @特维小斯
11:36:24  擦,居然是翻页沙发  -----------------------------  蚊子哼哼哼  
  沙发没赶上,坐个小板凳吧。
  客帝辛苦,今天更新的已拜读。
  伏笔好多好多!
  我竟然还是个庄头,哈哈哈
  第九回:齐王府午摆腊八宴 俊哥儿巧命快马令  现下就到了腊月初八,这日子时刚过,光华殿里灯火通亮,早已备下了四口黄铜大锅,剥果涤器业已完备,柴火也烧得正旺。齐妃一宿不睡,领了二夫人艾氏\\大小姐果儿、三姨娘何氏、管事李正和饽饽房的掌房妈子几个亲自管监煮粥。宝鸾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自然睡不着,来到光华殿里看新鲜。这边,精挑细选过的大黄米、玉田粳米、江米、小米、菱角米已浸泡了一晚,又将栗子、红豆、小枣也下了锅,此八味先行熬煮。一个半时辰后再加胡桃仁、南杏仁、瓜子仁、长生果仁、榛穰、松仁、葡萄干、红糖八味点染。又熬了半个时辰,嗅其味,甜香四溢;观其色,厚醇油滑。齐妃系了葛布墨花围裙,也拿了杵子搅粥防糊。二夫人艾氏一直坐在檀椅上阿弥陀佛地默诵。三姨娘何氏忙进忙出,捣枣滤米,才消停一会儿,这里看齐妃正在灶台上熬粥,便凑过来道,“夫人,知道今儿腊八,前晚我特意跟王爷学了两句应景的诗,你看恰不恰当?”  “前俩日我忙的都跟什么似的,你还有空学诗。是哪两句?”齐妃边搅边问道。  “地碓舂糠光如玉,沙瓶煮豆软如酥。”何氏念道。  齐妃便把手里杵子给了原先熬粥的仆隶,从灶台上下来,道,“东坡的诗固然是好的,却不及他的词。不过王爷兴致倒好,原先我只道你只会剥蒲桃,做点心,绣些鸦雀鸳鸯取悦王爷,如今看来你也是花了功夫的,文采也是精进了不少。”  “还是原来夫人教得好。”何氏道。  “我没本事教你。”齐妃道。  宝鸾闻着香气直叫唤肚子饿,齐妃命人将第二锅里的粥先盛一碗来。  宝鸾接过才出锅的腊八粥,吹了几口气,又拿调匙搅了搅,笑道,“我便要把八味八料一个个找出来。”  齐妃道,“你在这里坐着慢慢找,现在也烫口,不忙吃。”说着自己又与果儿去了另一处视看情况。  二夫人坐得与宝鸾不远,宝鸾便挪了位置过来。道,“二夫人,我看你嘴里念念有词的,在念什么经。”  艾氏才停下了手里的伽楠念珠,道,“念得是《妙法莲华经》的《方便品部》。”  “那是什么?”宝鸾问。  “说的是十如实相。”艾氏道。宝鸾摇头不懂。  “郡主年轻,不知佛经,也是常理。郡主来府上几日,我日日为郡主家人拜大悲忏,望略化冤业。”艾氏又道。  宝鸾听了,感念道,“二夫人你人真好。我与你素无亲故,你还为我家人拜忏。”  艾氏道,“不只是我,于你而言,府上人人皆是真心爱怜,我这样绝圣弃智的,反而看得比旁人真切。”  宝鸾点头道,“确是如此,府上对我很是照顾,许多次,我尽朦胧觉得府中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皆是熟悉,自己真是这个家中的儿女一般。”  艾氏道,“六道众生,各有宿命。然色、声、香、味、触、法为‘六尘’,眼、耳、鼻、舌、身、意为‘六根’,以六根而感六尘,难免有未谋而和之处,附尔于六道亦是如此,所以郡主才会有似曾相识之感。”  宝鸾听得云雾环绕,也不知该如何作答,心里暗想,这二夫人生于钟鸣鼎食家,长于富贵奢华地,却如此深居简出,怪道二少爷也是这般脾性。  这里艾氏笑道,“郡主再不吃,这粥可就凉了。”  “正是呢,”宝鸾道,“我都还没找齐八味八料呢。”  艾氏道,“找到几样了?”  宝鸾道,“现下十二样。”  艾氏道,“这腊八粥原就叫七宝五味粥,今人附会于“八”字,才拼凑了八宝八味。你找了十二样已然让它圆满了。”  宝鸾道,“不想我这无心之作,还让二夫人替我圆了这么个结局,那便不找了。”说着便吃起粥来。  五更时分,四大锅粥皆以熬煮完毕。第一锅粥送去了宗衍堂的宗祠祭拜;第二锅粥分送了齐王、齐王妃居处安業堂,二夫人艾氏居处小蓬莱,大少爷居处涵嘉馆,二少爷居处养性斋,三少爷居处蹈和院,大小姐居处惠麓堂,二小姐居处庆桂园,三小姐居处三友斋,宝鸾居处朗月居,郑夫人暂居的菰雨阁和三姨娘居处蕉石轩等处;第三锅粥送了其他各房各处,分于一干丫鬟仆众;第四锅粥抬去了北门,齐妃领着女眷们从卯时开始施粥,到辰时一刻方回了用早膳。腊八早膳除了腊八粥外,另备了炸凫茨小肉丸,莲房鱼包,青虾糜卷,糟馒头片,胭脂杏菓,钩煮黄菜心,冬菜笋片和酱菜六品等八样。另一边,灌猪肠,烩羊头,爆羊肚,剖鲤鱼,酱鸭,拆鸡糟蟹,蒸牛乳白,腌蒜也是忙得热火朝天。  腊八午宴设在握瑜堂,少长咸集,皆欢天喜地,盛装华服,簇拥而至。主桌依次是齐王、齐王妃沈氏、二夫人艾氏、齐王世子邺英、二少爷茶翟、三少爷易帆、大小姐安泰郡主及郡马邱伯阳、二小姐安康郡主、三小姐承恩郡主、宝鸾郡主、艾氏之弟兵部驾部司郎中艾俊、郑国公之媳沈氏、三姨娘何氏共十四人。  齐王道,“桃儿的哥嫂既然请来了,也让他们这桌上坐吧,家宴无妨。”说着齐王的侍从胡途、齐妃的丫鬟荷华又移了两把椅子,加了两副碗筷。何氏的哥哥何班父赶忙携了妻子左氏上来磕头,齐妃道,“你们不必如此,桃儿七岁就与我一处,本就同亲人一般,如今更是亲上加亲了。”何氏也起身谢过齐王,扶了哥嫂坐了。  再说这艾俊,艾俊虽非初来齐府,已往也只是在姐姐的小蓬莱处小叙,并未见过齐府众人。原本艾俊就不愿多同这样的人家打交道,只是那日在舟楫楼听了斯氏兄弟说书后才渐渐萌生出几分兴致,遂同意了家宴的应承。艾俊冷眼瞧着齐府众人,齐王自不必说,朝会多有照面。那齐王妃着织金妆花缎海龙缘寿山福海水浪江牙褂,串金云流月衔珠,头上插着的珠钗更是熠熠夺目。艾俊见齐妃礼数周全,大气娴雅,十足正室风范,又时而与齐王耳语嘤咛,犹如深闺美妇。其实对于齐妃,艾俊心中早芥蒂,先王妃过世后,论理论贤都当是艾氏扶正,后来横生出沈氏来,别人也就罢了,偏偏还是贵阳沈家,不过今日一见,品容品貌确是出类拔萃。齐妃移了移身子,头上的珠钗便滟光四射,艾俊定睛看却是紫玉九雏钗,心里暗暗奇怪。  此时,宫中的聂总管奉命前来赐粥,带来牡丹蓝地胆品锅六品,均用塞了棉的贡缎锦鲤罩子捂着,另赐齐府古器珍玩若干、宝鸾郡主银万两。齐府鬟仆们忙将腊八粥分了小碗,主桌客桌皆上齐吃毕,叩谢皇恩。齐王示意胡途备温酒热菜,又着煌子打了赏钱。聂总管道,“不打扰王爷家宴,还要回宫复命,酒菜奴才就不吃。”于是接过了赏钱,对齐王道,“承蒙王爷抬举,内设衙门之事十之八九了。”齐王道,“这原也是好事,前车之鉴,不得不防,内监管理,行规典制,理当如此——这么说来,公公又要升官了。”聂总管道,“什么升不升官的,于皇上和王爷而言,咱们做奴才始终是奴才。”齐王笑而不言,煌子拉了聂总管的手臂,道,“公公这边请,王爷有两句话让我转告公公。”遂和聂总管一齐出去。  且说齐王家宴,虽为午宴,亦是盛隆。团龙大宴桌上,设四座金边雕砌松棚果罩,中间五寸蓝地金龙座盘,点心高头五品,两边金龙座碗,一面圆肩高头,一面一字高头,均五品。呈红漆果盒两副,苏糕鲍螺四品,果盅六品,冷热膳三十六品,用白里石青碗。另有五寸蓝盘装干湿点心四品,银碟小菜四品,青酱一品。椅上均铺水獭毡绒,桌脚下摆六只三足紫鼎暖炉。  宴席上起先均是场面上的话儿,齐王先问了邺英和邱伯阳几件公事,又问了少爷们的功课和骑射,再与艾俊细聊了兵部的诸多情况,最后还问何班父做何差事生活如何等,也是无聊。直到酒过三巡,酒劲渐渐上来,方才活络开来。齐妃指着一道拆烩鱼头对艾俊道,“你姐姐说你爱吃河鲜,我做了这个私菜,你尝尝。”艾俊夹了一块胸鳍尝了,道,“味道是好的,只是夫人与家姐是同乡,怎么也懂得这淮扬的做法。”齐妃道,“王爷驻南多日,尝遍江南鲜奇,这便是王爷教我的。”边说边往齐王的杯中斟酒。这边三多猛喝了几杯,已生了几分醉意,醉眼看去,对面的艾俊玉手攮袖,丽服有晖,虽是正襟端坐,亦有浪骸之态,不禁大吼了一声“俊哥儿”,众人皆朝她看去。艾俊心中一惊,想,她怎知这个称呼。那三多噗嗤一声笑了,道,“好没意思,我都想把我那只八哥俊哥儿提来助兴了,与其这样,咱们何不行个令?”
  这边已准备完毕,齐王道,“我已有了一首了,”只听他念道:  “快马归吾家,  腊月正初八。  杯盆相交盏,  顿作火树花。”  郑夫人道,“这句‘顿作火树花’好,声形并茂。”于是齐王饮了一杯酒,摸了一颗棋子饼,刻着一个“客”字,果儿道,“是客妹妹。”客客思索了一阵,道,“我也想好一首了——  快马对月吟,  清心本向明。  南望杨柳岸,  隔江弹潞琴。”  齐王听后,变了几分神色,摇头道,“这第一首就不好,这不该是你作的。”  茶翟道,“父王,这还不好?我们后头不用作了。”  “不好不好,不合时宜,也无甚立意。”齐王道,斜睨了一眼客客,见她面色潮红,低头不言。众人道,“罚她三杯去。”  齐王道,“还罚她酒?我看她已醉糊涂了,送碗醒酒汤去给她还差不多。”  齐妃道,“王爷,我们皆不如你的功力,你要应景,一两首可以,首首如此实在太难,不如就随便作吧。”  齐王点头,客客才道,“果是有些晕了。”齐王一挥手,意旨她再摸来,道,“下不为例。”于是客客摸了一颗棋子饼,上头刻着“茶”字。  宝鸾笑道,“哈哈,果然是你,你才替她说话就轮着你了,仿佛是你自请来的一般。”  茶翟挠首道,“我最近读岑参高适的诗,脑子里尽是边塞大漠,想不到别的去。”  齐王道,“边塞大漠更合适了。”于是茶翟想了一会儿,吟道:  “快马随商队,  大漠有尘灰。  停骖低头问,  此去悔不悔?”  齐王又皱了眉头,道,“再去读个百十首来,皮骨都不像。”  茶翟只得自罚三杯,摸出刻着“多”字的棋子饼。  “终于轮到她。”果儿拍手道。  三多道,“琼琚,你怎么把我的也放进去了?”众人皆哄笑道,原来这三多本想借着便利作弊,没想不仅没做成,反而第三个就被抽了出来。  “你的主意,你快些作来。”艾俊道。  三多道,“别吵别吵,我也是会作诗的,不信你们听我这首——  快马鲜荔来,  初夏最牵怀。  猛记腊月里,  车途风霜盖。”  “哎呀,还是我们三多舒服,不愁不苦,三句话不离吃的。”齐妃道。  果儿道,“我现在细细瞅着三多,真有几分杨妃的神态了,想就是鲜荔给养的。”  三多兀自得意忘形,艾俊道,“二小姐皮肤白滑,果如荔枝,只是这衣服似是不大合身。”  三多道,“哪里不合身了?”  艾俊道,“有点儿紧。”众人皆哈哈大笑。  三多喃喃道,“哼,我若在盛唐,万个不及我。”  艾俊道,“开元到天宝,谁吃六个包。”  齐妃笑道,“妹妹,你看这个小俊,说话可有你家那位的风范。”  郑夫人道,“这么说着,却有几分神似。”  齐王道,“妹夫何时回来?有些日子不见。”  郑夫人道,“他之前说是年前,我也不大信他。”  说着三多自饮了一杯,连带自己名字的那块棋子饼也吃了,又摸出一枚来,刻着“俊”字,“哈哈,业报业报。”三多道。  “正好,我也想听小俊来作。”齐王道。  “真这么准?”于是艾俊也作了一首:  快马京畿走,  壶中千杯酒。  高声谈笑渐,  谁能解个愁。  齐王点头道,“还是这首好,通而不俗。”于是与艾俊碰了一杯,艾俊一饮而尽,又摸了一块“沈”的棋子饼出来。  “咦,这‘沈’是夫人还是郑夫人?”宝鸾道。  “自然是夫人,郑夫人刻得是‘郑’。”邺英道。  齐妃道,“竟然轮到我了,好吧,其实刚才你们作时,我早有了一首了。”说着念道:  “快马倚枫园,  三影何剪剪。  脱缰走野去,  由得青山间。”  “晓唐这首也差强人意。”齐王道。齐妃也自饮一杯,接下来轮着了二夫人。  艾俊道,“咱们三个竟然都抽着了。”  艾氏道,“我随便诌了一首——  快马安乐道,  远山有平皋。  得鱼莫忘筌,  钓叟如相告。”  齐王道,“这首虽套了嵇康,却用的巧妙,论喻理明事,还是这首。”  艾氏不饮酒,以茶代之,又抽出了邺英来。  邺英道,“久不作诗了。”  齐王道,“皇上喜爱文武全才,近来更有崇文轻武之势,你身为世子,自当文武兼修,给弟弟们做个好榜样。”  邺英只得作了一首:  快马仰天啸,  长空剑出鞘。  日月同辉煌,  独舞松间照。  宝鸾赞道,“我喜欢这首,颇有将风。”  齐王道,“精进了不少,只是越发清高了。”  邺英饮了一杯酒,接着抽出了一个“帆”字。“三弟,到你了。”邺英道。  易帆作了一首,是:  快马鬃如风,  十里无影踪。  一片横塘水,  孤帆醉怡红。  齐王道,“以画面景态而言,这首铺陈得佳。”易帆也摸了一颗棋子饼,却是宝鸾。  宝鸾举起酒杯,离开座位,竟跪拜了下来,道,“入府以来受府上多般照料,始终未有机会略表谢意。家遭不测,时无宁日,蒙齐府长辈疼怜,兄弟姊妹友爱,让宝鸾心生暖意,我既无名义磕拜,跪敬诸位一杯。”便将杯中酒仰头喝尽。齐妃亲自扶了她起来,齐王道,“好好,既如此,就更如亲眷一般了。”何氏见齐王始终未提收养宝鸾一事,便知失言,心下暗自思忖。  宝鸾亦作了一首——  快马如齐府,  明日似薄暮。  友爱实怜多,  一昔亦如故。  又将果儿抽摸了出来。果儿见气氛有些沉冷,便道,“嗨,你们这些通通不及格,除了父王,竟没一首应景的,我来做一个罢——  快马来行令,  饼桶荒不经。  若无好诗才,  旁观苦狰狞。”  邱伯阳笑道,“你在房里打油还不够,还要来这里打油,今日行令你必要落第了,但论打油第一,没人超得过你。”众人又着她玩笑了一阵。接着邱伯阳、郑夫人、何氏夫妇也一一抽了出来,何氏夫妇两人只作的一首,罚饮了三杯酒。  齐王听第一首就扰了兴致,后头也无甚新奇,加之茶酒宴饮,五味难辩,五脏庙里翻江倒海一般。只交办齐妃午后事宜,自己一径回了安業堂休息。
  地板!
  好好好!
  趴着!
  再顶!
  艾俊不会要对三多吧,俺可是舅舅啊
  第十回:点幽闺齐妃邀花鸳 唱鹦鹉三多警艾俊  这日下午,齐府请了西京城最出名的大戏班百洛会在园中流照阁的大戏台唱戏。艾氏如今不爱闹腾,刚从酒肉桌上下来,也不好礼佛,只去小蓬莱中喂食仙鹤。客客称喝多了酒,疲乏晕眩,遂回了三友斋。邱伯阳辞说还有公干,回了衙门。三姨娘何氏自请去照顾齐王,齐妃也不做留。何班父夫妇见妹妹不去园中看戏,也不好多待,只去了何氏的蕉石轩中休息。邺英亦对吹拉弹唱无甚兴趣,也要回去,齐妃拉了他的手,道,“你不许回去,王爷走了,你当挑些担子,一会点出你爱看的。”于是余下的人和其余两桌宾客等一队浩浩汤汤地进了园子,一路赏景闲谈。又在阁外碰见了胭脂和阿四几个。艾俊道,“这不是舟楫楼的掌柜胭脂姐么,怎的也在此处。”  齐妃道,“年年腊八我都找她来园里陪我,今年更热闹了。”  艾俊道,“胭脂姐倒舍得生意。”  胭脂笑盈盈地迎上来道,“嗨,敢情在俊大爷心中我就是一毛不拔,见钱眼开的主?”  艾俊笑道,“往日胭脂姐谈笑风生,如今来了这里怎么开不起玩笑了。”  胭脂道,“得了吧,我也是照了完午市来的,该收的银子一分没少。”  说着众人从院门里进去,秦亮早候在这里打点,又上来几个丫鬟,将众人分迎了去观戏楼内。齐妃对秦亮道,“那个兴全呢,怎是你在这里?”秦亮道,“前些日子,他置了点气还没全消,找人喝酒去了。”郑夫人道,“好笑,还有规矩没有?”此时宝鸾正好走在艾俊身旁,艾俊顺势攀谈道,“郡主,你爹战功赫赫,要说南边的大半江山都是他荡平的亦不夸张。”宝鸾微笑不言。艾俊又道:“就连山东一役也是你爹爹领的兵?”宝鸾边走边道,“你若要谈论朝事,大可找王爷,大姐夫去,爹爹的事情我从来也不多问,况且死者已矣,还要追功论绩的又有何意义。”说着,便到了观戏楼,众人按次第坐好,丫鬟们又上了茶和各色果点。这观戏楼虽是敞着风的,午后阳光普照,加之四角四面早焼旺了几只人高的三角瑞兽铜胎掐丝珐琅暖炉,却不大冷。艾俊抬头看那大戏楼,坐南朝北,斑斓宏伟。九脊歇山顶上覆琉璃瓦,压吻兽七种,正中悬匾“流光照灼”。崇楼上中下三层,四面各显三间,上层名为“幕天席地”,中层名为“崇山瀚海”,底层名为“芳草佳木”。后接抱厦三间,两旁排楼卡墙。雕栏斗拱,额角沟滴,天井仙楼,博风悬鱼,千交万错,华丽辉煌。  秦亮领了百洛会的班主赖迎上来请安,赖迎递上了戏单让齐妃点戏,道,“今带了弋腔、调腔,另有梆子戏、柳子戏几种,请夫人过目。”  坐在一旁的郑夫人道,“齐府要看戏还请不动你们的头牌么?”  赖迎道,“不知夫人指的是?”  “自然是那个唱昆曲的花鸳,还能有谁。”郑夫人道。  赖迎道,“花鸳本也是要来的,只因早起染了风寒,坏了嗓子,实在唱不了。”  郑夫人冷笑道,“今儿也是奇了,一个仆人,一个戏子,竟都比太太小姐们还尊贵些。”  齐妃道,“你想听昆腔又有何难,年里可少不了弹词唱曲,点名叫他来就是了。”又对赖迎道,“我点个弋腔的戏,大家热闹热闹。我听说你们那儿最近弋腔新出了个名角儿,叫什么来的?”  “梅喜儿。”赖迎答道,遂又将曲目翻了出来,齐妃点了一出《幽闺拜月》、一出《姊妹论思》、一出《洛珠双合》,又问邺英要听何戏,邺英道,“我不懂这个,夫人代劳吧。”齐妃道,“英儿、宝鸾爱武戏的,点《梁山泊李逵负荆》给他们罢。”又问了是何人来扮,答曰尹小白。宝鸾笑道,“李逵是个黑鬼,怎么偏生小白来扮?”  艾俊道,“你可看过秦腔名戏《苏若兰》没有?前秦苻坚身高八尺四寸,目有重瞳。而里头扮演他的韩苇身长不过五尺,却依有霸王之相。因此形神兼备固然最好,倘或不能,神似优于形似。这小白的戏我也是看过的,词正腔圆,唱念做打,不逊于韩苇。这出戏也是有趣。”  三多抢白道,“按俊哥哥说的,想那美人也是如此,脂粉容易,气节却难。”  艾俊道,“二小姐说的也对,有诗形容虢国夫人云‘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便是这个道理。就如你看这西京城粉饰太平,繁华喧嚣,瀚海之下实为暗涛,却不知又有多少人心怀鬼胎,各自筹谋。”  三多本想借势让艾俊夸上自己几句,不料他却扯远,只好道,“好好的,说这个干嘛。”  果儿道,“咱们还是点戏来看。”  于是赖迎又问齐妃要点哪几折,齐妃问邺英,邺英又不答,齐妃对艾俊道,“你既懂,你来说说。”  艾俊道,“这戏共四折,第一折是宋江霸女,吹眉瞪眼,极为可笑;第二折是大闹梁山,泼皮耿直,爽辣过瘾;第三折是下山对质,你来我往,唱词精彩;第四折是负荆请罪,虽是主旨所在,公明洗冤也就罢了,还要装腔作势,好生无趣,不看也罢。但要论里头最好的一段,自然是第三折的一阕《集贤宾》——  过的这翠巍巍一带山崖脚,遥望见滴溜溜的酒旗招。想悲欢不同昨夜,论真假只在今朝。鲁智深似窟里拔蛇,宋公明似毡上拖毛。则俺那周琼姬,你可甚什么王子高,玉人在何处吹箫?我不合蹬翻了这莺燕友,拆散了这凤鸾交。  真真骂得爽快,噎死一干虚友伪士。”齐妃听后对众人笑道,“了不得,竟碰上这样的行家了。要论懂戏,二夫人第一,可惜她现今不常来听戏了,妹夫那样纨绔的公子原是第二的,现在少不得小俊来同他争了,他们二人莫不是兄弟吧?”众人一齐发笑。  郑夫人道,“他听得都是靡靡之音,扰人心智,有甚么好。”  齐妃对赖迎道,“既如此,那就点前三折,演不完,吃完饭了接着演。”  赖迎道,“俊大爷真厉害,竟把曲文背的一字不差。”  艾俊道,“幼时曾在河南住过一段时日,拜在家父好友的门下,老师爱好戏曲,闲暇之余把元人杂剧教了个遍。”  齐妃道,“原来如此,敢问是哪位高人?如今可也是城中文豪?”  艾俊道,“后来没多久,老师就调去别处为官,再无音讯。待我回去寻他消息时,才知他二十年前便罹病殁了。”  齐妃道,“原来如此。”便不再多问,又道,“小俊是客,也来点出。”  艾俊辞让道,“我已废话了这半天,留给少爷小姐们点吧。”又互相你推我让了一番。三多走过来,拿了戏单看,道,“这有什么可客气的,爱听什么就点什么,你们既都不点,便我来点。”  果儿笑道,“三多你又不懂戏,点甚么。”  三多道,“别说我不懂,我现下看好了呢,我点这出《苏英皇后八哥记》。”  “胡说胡说,哪来的八哥记,那是《苏英皇后鹦鹉记》。”众人道。  “我是点给俊哥儿看的,怎么不能叫‘八哥记’了——琼琚,快去我院里把俊哥儿提来。”三多道。  三多每叫一句“俊哥儿”,艾俊心里就一颤,也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只能先装不知道。知晓这个叫法的胭脂等几个,心下也是暗暗发笑,直当好戏看了。
  戏点毕了,伶人们就各自扮上。秦亮又领了一个只穿大袖绿绫戏服,大红硕绣绸裤,没上妆的小丫头过来,众人见她小巧轻盈,如红梅托雪。秦亮道,“夫人,这是小妹法儿,等候无聊,叫她给夫人唱个清曲来。  齐妃道,“怎么你妹妹也是百洛会的俳优?”  秦亮道,“她不过是学徒,百洛会教习严苛,我们兄妹二人从小相依为命,我倒不愿她辛苦学这些。”  “让她唱来。”齐妃道。  于是,法儿拈了水葱指,起了杨柳范,唱道——  “莺穿细柳翻金翅,迁上最高枝。海棠零乱飘阶址,堕胭脂,共谁同唱送春词?  【金盏儿】减容姿,瘦腰肢,绣床尘满慵针指。眉懒画,粉羞施,憔悴死。无尽闲愁将甚比?恰如梅子雨丝丝。  【绿窗愁】有客持书至,还喜却嗟咨。未委归期约几时,先拆破鸳鸯字。原来则是卖弄他风流浪子,夸翰墨,显文词,枉用了身心空费了纸。  【赚尾】总虚脾,无实事,乔问候的言辞怎使?复别了花笺重作念,偏自家少负你相思。唱道再展放重读,读罢也无言暗切齿。沉吟了数次,骂你个负心贼堪恨,把一封寄来书都扯做纸条儿。”  唱的是娇语吟吟,眼若噙泪,口若含酸。“唱得不错,曲调仪态都不差。”齐妃道,“该是吃这碗饭的。”  秦亮道,“只是有口难言。”说着回头看看赖迎还在后台张罗未出来,才将妹妹拉到齐妃面前,将她的袖挽撩起,法儿纤细的手臂上竟满是笞痕。离得近的齐妃郑夫人等都唬了一跳。  “百洛会怎会如此?”齐妃惊道。  胭脂道,“夫人,你是庙堂之家,焉知江湖之恶。不说百洛会,恁是哪个戏班,但凡有些名儿的还罢了,下头的哪个不是打骂上来的。”  郑夫人道,“可怜这个丫头,身体瘦弱,还要受此折磨,否则以她的年纪,怎唱得出这样欲怒还悲的滋味。”  秦亮在那早已泪眼婆娑,道,“还求夫人收她在府里,随便做个粗使丫头也好,我就这么一个妹妹,总好过在那样的地方挨打挨饿。”  齐妃思忖了一下,对法儿道,“你自己的意思呢?”  法儿道,“哥哥不愿我受苦,我又怎能让哥哥忧心。”  齐妃道,“既是你自己的意愿,我就让你哥哥同赖班主说去,少不得多给几个银子就是。”  法儿道,“多谢夫人,只是,夫人已收留于我,断不能再要夫人的银子,我与哥哥虽积蓄寥薄,也当自己来出。”  郑夫人道,“难得这丫头懂事又明理。”  齐妃道,“你既喜欢,先留给你使唤吧,你本就没带什么人过来,乳娘还要照顾妞儿。”  秦亮、法儿听毕上前叩谢齐妃,秦亮才抹了泪高高兴兴地带了妹妹下去。  这边戏台上大戏已经开唱,齐府三公子同坐了一桌听戏闲聊。邺英道,“二位弟弟,想起来同你们打听个人。”  易帆道,“可是宝鸾郡主?”  邺英道,“又混说,郡主离我才几丈远,何苦找你们打听。”  茶翟道,“大哥要问的谁?”  邺英道,“前儿我在府里碰到一个公子,高高瘦瘦,长得有些像我,可是你们社上新来的少爷?”  易帆道,“高高瘦瘦的只有柳二公子和穆少爷,不过大哥眼如岩电,曒曒素光,有白虹之气,他二人和你长得并不相似啊。”  茶翟道,“三弟又犯糊涂了,永才和穆兰,大哥怎会不识。再说除了初一起了一回社,再没起过。”  果儿旁听着他们的谈话,便凑过来道,“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你想听不想?”  茶翟、易帆道,“别卖关子。”  果儿道,“你说的那位公子可是初四那日在府里见到的?”  邺英道,“想来正是那日,大姐竟然知道?“  果儿得意道,“正是我领进门的呢。”  易帆道,“是何人?大哥素无牵挂的,今儿打听起人来,我也好奇。”  果儿道,“他家你们也是知道的,就是阳曲尉迟家,只是尉迟老庄主殁了,他才出来照料生意。我和夫人见他第一眼便说有些像你,只是比你灿烂可亲些罢了。”  邺英道,“哦,原来是他家。”  易帆道,“既然是个少公子,也不知会蹴鞠不会,否则也可一并请来咱们社里。”  茶翟道,“有机会问问便知。”  果儿道,“那有什么,生意原本就常来常往的,下回帮你们留意便是。”  齐妃、艾俊、郑夫人、胭脂四个也坐了一桌,那扮王瑞兰的小旦梅喜儿正唱道《二郎神-拜新月》一曲,郑夫人道,“都说这梅喜儿和花鸳是西京城最炙手可热的两大名角儿,到底谁唱得好些?”  胭脂道,“沾府上的光,梅喜儿的戏我头一回听,倒是那花鸳常上我那儿坐。”  郑夫人喝了一口茶,冷言冷语道,“是么。”  艾俊道,“这两人虽同唱旦角儿,但梅喜儿儇巧活泼,灵气逼人,花鸳风流婉转,唱遏流云,二人皆如黄诗序里所言是九美兼备,色艺俱绝。确如双生花一般,各有各的妙处。不过我心里还是更重花鸳一些,梅喜儿青童出生,乖聪有余,不及花鸳身世坎坷,屡遭颠沛,唱词之中更有遣怀,卸下妆来,却乐天委分,娇嗔唠叨,倒也真性情。”  郑夫人斜眼不语,齐妃笑道,”你也真性情的紧,什么都说。”  艾俊方知过了,只得闭眼听戏,复而沉浸其中,敲着扳指扣舷而和了一阵,忽想起阿四来,四下张望了一番,不见阿四,便问胭脂道,“胭脂姐,阿四呢?”  胭脂笑道,“是呢,我也不见他,不知哪里溜达去了。”  艾俊道,“不是吧,我看阿四平日循规蹈矩,来府中更不会乱走。”  胭脂道,“谁晓得,许是出恭去了,俊大爷,安心看你的戏吧。”  艾俊笑道,“被你这么一说,我也想去了。”  齐妃对身旁站着的一个小厮道,“带俊大爷去。”  艾俊忙摆手道,“别了,我没这个习惯。”于是自己下了戏台,又往边门出去了。一路虽有嘉树美箭,睥睨梁欐,然而腊月之中难免凄郁。艾俊沿着顽石小道一路蜿蜒前趋,林泉山石,松鹤清樾,晚霞初照,有隐隐爇香。抬头寻去,只见身前不多远的院子里,伸出几十支素心腊梅,油衣薄蕊,芳若麝脐,遂想起那日听书时,斯氏兄弟说道的梓园、药园一流,定睛细看,却非梅园,而只在轩门上挂“寒客”二字,要往前走时,一支梅梢绊住他的肩头,久拂不去,只好将它折下,执于腕中。又往前行了不多远,似有琴瑟之音浪荡而来。艾俊暗道,草木无声,风挠之鸣,此处已远离戏台,哪里来的琴音。随着音缕而上,不刻便已到了璨星阁门口。门虽虚掩,艾俊也不打算推门进去,只是驻足聆听了一会儿,便听出是一曲【南吕-占春魁】,见房庑一侧有一片夏种藤瓜的软沙地,遂拿了梅枝,在沙地上边听边谱道——  轻帆滟滪堆。瘦马峨嵋栈。颠风洋子浪。落日太行山。地窄天悭。  - - + | -
+ | - -  长恨归田晚。徒悲行路难。平地间宠辱关心。故纸上兴亡在眼。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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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 | |  “好哇,偏生我点的那出大戏你就不听了,跑来这里听小曲。”  艾俊回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三多,忙用梅枝划花了写的词曲,笑道,“我只是出来偷一会儿懒,就被你逮着了。”  三多道,“要不是我看《八哥记》开演了,谁还想着来找你。”三多看着艾俊,只见他因吃了酒,又吹了风,脸上晕出几粒红疹子,如春之婪尾,夏之夹桃,料想当年同昌公主鸳鸯帐下的韦驸马也不过如此。一时目光不知该往何处闪避,只得低头看去,又看到艾俊手中的腊梅枝,缓缓道,“这腊梅却好,可是在梅园中摘的?”  艾俊道,“在那间‘寒客’的院子里摘的。”  三多道,“那便是梅园了,去年里大改了一回,把原那些简单直白的名字都换了个遍。”此时璨星阁中琴曲骤歇,于是三多朝璨星阁虚掩的门缝里瞥了一眼,也不言语,便又拉着艾俊的袖子,道,“快走了,再不回去,就该演完了,都让他们瞧去了,真正是喧宾夺主了。”  三多艾俊两人回到观戏楼,艾俊见阿四也不知几时已坐回到胭脂身后,吹吹打打一下午,曲之将终,天色也暗。赖迎领着戏班上来谢幕。齐妃赏了赖迎银二十两,剔红花果屏风一面;梅喜儿、尹小白和唱《鹦鹉记》的裴萝银各十两,锡壶各一把;其余伶人每人银三两。又给没来的花鸳也打赏了十两银,一把锦纹扁壶。除吩咐赖迎下回必带来花鸳外,还嘱了秦亮之妹一事。赖迎虽不情愿,亦无他法,  宾客与戏班出了园子,齐妃又留了艾俊与何氏夫妇几个晚饭,暂无他话。
  板凳!
  艾俊加油!
  俊哥加油!
  第十一回:牛教主大赌东昌号 齐王爷点卯长春阁  且说着这日子正奔着年下而去,西京城里亦是挂灯结彩,洋洋喜气。齐府里核拨了岁银,发了荷包,各房还有封赏,又赶上小厮们照例出府采办的日子,就较往日阔绰许多,也有去花天酒地的,也有进了风月场的,也有赌坊赌钱的。话说京中赌坊,尽是挂羊头卖狗肉之流,表面是食肆酒馆,内则暗藏乾坤;虽各有名号,多半是赌王邢家的产业,而这邢家对外也以织锦生意为屏,畅行京中,亦不乏朝中势力庇佑。  这日,齐府四大管事之一的凌霄来到了京城三大庄之一的五爷经营的分号,遥遥悬旗“东昌”二字,有楼五楹,两层四角攒尖顶,粉墙黛瓦镂花牖,另有一副对联,写的是——  正值柳稍青,乍三叠歌来,劝君更尽一杯酒。  恰逢李太白,便百篇唱去,与尔同销万古愁。  乍一看还真以为是饮酒作对,附庸风雅之地。  凌霄进了门,一层大厅里,摆了十几张八仙桌,尽是喝酒划拳者,穿过厅后的仿韩熙载夜宴隔断大屏,又经过两道橔木插关门,方才是乾坤所在。只见那偌大的赌场,上绘海墁天花顶,中置檐柱十六根,下铺四方青石砖。大小亦同外间不差,共呈赌桌四列十六方。第一列玩的俱是樗蒲,两玩家正在掷六面五木,观者高声呼卢,其中一枲布长袍风帽者果掷了全黑,采为十六,正兀自得意,观者亦是鼓掌大动,然对者亦掷出二雉三黑,采十四,忽陷胶着之中。第二列每桌都堆了满满的碎银钱串子,铺了羊皮图,也有绘着升官图的,也有绘着选仙图的,还有绘着葫芦运的,投骰定格,彩选升降,亦是熙熙攘攘聚了一丛。第三列陆博掷彩,仅一桌老翁少年者行六箸定行旗,老者屡屡牵鱼,少年一次未翻,老者嘴里念念有词,似在讲授博弈之道。凝神听去,念得却似一段歌谣——  东南西北中,  昌运有时通。  事不尽人意,  发白转头空。  其余三桌围观者众,不行棋而专掷彩,有幺有六,时喜时悲,捶桌顿足,亦不再少。第四列喧闹之最,留神一看,乃大行扑卖之术,银两车马,房契鬟仆,皆呈桌上,无若不能赌者,偶有顷刻富甲一方,然多有侯服玉食者半日便倾家竭产,只能向董昌号借私放的印子钱,十日一还息两分,本利和滚至七八,大多至死难归。  那凌霄从一旁的楼阶上去,就进了一间屋室。屋内,身形矮壮,面露匪气正拨算盘核账的便是东昌号的大庄五爷。见凌霄来了,便堆眉咧嘴道,“凌大爷可来了,叫我好等。”  凌霄道,“今儿正赶上出府采办的日子,快过年了自己也顺带捎些东西,才得空来。”  五爷看他手里提的有香糕、虎眼糖、肥鸡、腊条肉等等,便道,“想来这荷包也是不轻。”  凌霄道,“五爷的荷包也更重了,临又加了几匹货。”  五爷喜道,“已经不少了,竟然又加了?”  凌霄笑道,“五爷还嫌麻烦了?”  五爷拱手道,“凌大爷这说的,求之不得。”五爷忙移了椅子招呼凌霄坐下。  凌霄遂从提篮里拿出一薄账册,五爷接过逐条翻了,看条目百余项,总计竟有五千两。凌霄道,“那四千五百两是主人的,四百五十两是主人的亲戚出的,余下那五十是我和弟弟凑的。”  “也不止加三成了。”五爷拨了几下算盘,道,“这年里的日子便是好过不少。”  “都说东昌号一本万利,永赚不赔,这几年跟着你们我和弟弟私下也风光不少,待过几年,我就带弟弟回老家去,也不必过着为奴的生活。”凌霄道。  五爷听毕,心中冷笑,道,“呵呵,如真如假。”  凌霄道,“五爷此言何意?”  五爷道,“一来这事上何来一本万利的买卖,若真有了,谁舍得分与我们同作,分了利也是分了险,退步抽身便更难了。二来,不瞒你说我欲数度金盆洗手,倒现在仍在泥淖中打转,百惑难当,实为‘利’字啊。”  “百祸难当,实为‘理’字。”凌霄默念了一遍,道,“我与五爷不同,五爷本就是江湖中人,风里来浪里去,倘若真风平浪静了,也不知该如何行船了。而我与弟弟素来是安分从时,生计所迫才与人为奴,早就渴望有朝一日攒够了银两,回家与老母团圆,再与弟弟娶房良家媳妇,家和人乐,业已足够。”  五爷道,“我已想明了,我们这样的行当,何敢奢望娶妻,老少牵连最好一概没有,身上皆是洗不净的脏水,外头泼进来的我们也得泼出去,只盼凌爷你能独善其身了,多少给我些指望。”  凌霄道,“五爷这话说得忒不堪了,叫别人听去,还道是五爷受了天大委屈一般,我们更不用活了。至于我的这点破事,少不得还得仰仗主人、邢爷和五爷了。”  “好说好说,”五爷道,便按簿册上所列,拿笔详细记了,又唤人来包了几本淡巴菰着凌霄带走。凌霄坐了一会,又闲聊了几刻,便到了回去复命的时候,五爷又差人送他送后门直接出去。这边凌霄刚走没多久,那边就忽有一名小二慌忙敲门进来,道,“五爷,不好了,牛教主带人来砸场子了。”  “怎样情况,你且说来。”五爷道。  那小二道,“邪乎得很,以往牛教主来少说输个几十两上百两,今儿已经赢了勇哥五百两了,更邪乎的是,外面咱们放着的人全都输了银子,粗粗一算,已近千两了。”  五爷顿感不妙,道,“竟有这等事,走,快去看看。”  且说这牛教主本就是东昌号私放印子钱的第一大买主,因为嗜赌成性又赌技不精,十回里有八九回必借印子钱,此人说来也是奇怪,虽借了印子钱,却总能按数还上,关于这笔银子的来历,坊间多有说法,一道是牛教主输钱后便命牛头教在三晋等富庶之地四处打家劫舍,一道是牛头教背后与西山诸家往来甚秘,还有其它势力相助,已补其亏空。不管是何原因,对于牛教主这样的赌客,赌坊最是喜闻乐见。五爷和东昌号亦不是省油之灯,除了放印子钱,还专养一批赌士,教习诡道博弈之术,凡通者则扮作赌客与人对弈赌钱,尚未通者则扮寻常看客,摸底透牌。未防赌士脸熟使他人看出其中奥妙,东昌号隔一段时间还会更换一批赌士,再将原来的赌士予以重银,送出京城,直至今日,屡试未爽。
  再说齐府,这日晚膳过后,齐王在长春书屋里写折子,唤了三姨娘何氏在旁伺候笔墨。门窗紧闭又燃炭焚香,时间一长,何氏便瞌睡起来,不知觉时月华色的袖子浸在了瓜瓞端石砚里,墨色缓缓染了上来,便像垂了清露的葵石一般。齐王斜眼瞧见了,悄悄放下笔来,将何氏的手移开放到案几上,何氏方才醒转过来。齐王道,“你既累了,就回屋歇息去。”何氏摇头道,“不曾累,只是略闷了些。”齐王道,“去开些窗罢。”  于是何氏揉了揉眼睛,睡意之故,走起路来也娉娉袅袅,走到步步锦格心的支摘窗前,将上窗推开了,彼时漫天星辉,夜凉水色,新风款款坠进来,何氏微微打了一个寒颤。齐王在何氏背后看着,见她一头黑发,绦绦缕缕,风荷墨袖,摇摆凄艳,忽想起当日莫氏浣发篦头的景象,一时怅然而叹。何氏转过身来,见齐王恍若出神,便问,“王爷,怎么了?”  齐王道,“我正想到两句极应景的诗——中夜梦余消酒困,炉香卷穗灯生晕。”何氏摇摇头道,“不曾听过。”“那这首你总听过吧?”齐王又道。“哪一首?”何氏问。  齐王道,“快马夜澄澄,昼暖伴香风。兰心墨袖盈,忪眼乌发蓬。”  何氏听了便知玩笑于她,笑道,“这样冷的天,哪里昼暖了?”  齐王道,“幽微之香为冷,馥郁之香为暖,你身上的香气馥郁甜美,自是暖的。”  何氏听了自然欢喜,依到齐王身边玩闹了一阵,道,“王爷既有好诗才,也给我写个联子吧,前儿才得了神茶、郁垒的桃木片子,一起给哥哥嫂嫂送去,他们也好过年。有王爷的墨宝镇宅,便是谁也不敢轻看他们的。”  齐王道,“桃儿当真胡闹,我的字如何能挂在市井门楹之上,忒不像样子了,我至多念一幅给你罢了。”  何氏撅了嘴,闷闷不乐,齐王道,“况且春联原是自己写了才有趣。你也练字多时,我肯作一幅已是难得,你自己写来。”  何氏叹道,“写也可以,只怕污了王爷的眼。”  齐王道,“说的什么,又没轻重了,原是祥瑞吉庆的东西。”  于是齐王与何氏换了位置,何氏铺了纸,点了墨,拿起笔来。齐王看她以拨蹬之法执笔,便道,“你练得可是晓唐教的永字八法?”  何氏道,“我也不知是什么。”  齐王道,“写来再看。”说着便念了一幅联——  “桃李罗堂,万千下蹊,蓬门人丁兴旺。  荷芰圆池,百十上蟾,荜户财源广进。”  何氏写毕,齐王看了,皱眉道,“写得什么墨猪?人生得漂亮,字写得这样蠢笨。”  何氏嗔道,“早说了如此,王爷是诗圣也不得人人都是诗圣,王爷是书圣,也不得人人皆是书圣。若要王爷缝纫女红恐也是不行的。”  齐王道,“强词夺理,谁是诗圣,谁是书圣?我与你说的本就不是一回事,罢了罢了,不同你说去,你就该是个不开口的人。”何氏咯咯作笑,齐王亦拿她无法,道,“我练了几月的金错刀,也看不出是我的笔墨,随便写几个拿去拿去,可不许同人说。”  何氏笑道,“遵命遵命。”便愈发粘腻了。  齐王摇摇头,正欲提笔运腕时,忽想起一件事来,对何氏道,“对了,昨儿晓唐才同我说了制椒屏、岁轴一事,我还着了煌子去环王府上打听的,竟忘了个干净。这时间愈发紧了,你去叫他来。”  何氏道,“制椒屏、岁轴还有什么可打听的?”  齐王道,“这事按惯例是要请文臣、词臣来的,咱们历来都与环王一样规格,莫重了人便是了。”  何氏道,“凭什么他先挑了。”  齐王道,“桃儿,非事事皆要争于人前,他先请也有好处,自有他费心事,咱们照了来反而省事不少。”  于是何氏便出门去找煌子,不多时便带了煌子回来,道,“王爷议事吧,我给王爷蒸碗蛋羹去。”  齐王道,“这事无妨,我也不饿,你留着罢。”遂问了煌子环王所请何人,答曰,翰林院侍讲大学士介科,新岁登科的状元张袍,还有一位是前礼部侍郎穆砦。  齐王听罢,道,“好生奇怪,穆砦竟在京中?”  何氏道,“可是穆公子的父亲?”  齐王道,“哪个穆公子?”  何氏道,“便是经常同茶儿、帆儿几个一起蹴鞠的那位穆兰公子。”  齐王道,“他倒是一直在京中住着。只是穆砦,我还道他还在虞山脚下赏梅作诗呢。”  于是齐王对煌子道,“我现下就可告诉你邀谁来,头一个,自然是翰林院侍讲谭大学士,第二个,环王请的既是朝中新贵,我琢磨着如今放眼朝中,要说比肩张袍者,也只有武状元霍豹,而且这个后生文武皆精,文采也不在张袍之下,请他来也妥当。这第三个,”齐王略微沉思了一下,道,“他请的穆砦倒着实有些难办了,原本请吴涯来最妥,不过这个吴涯胆小怕事,举棋不定,现下这个阶段他恐怕还不愿来,我想来想去还是去请那个书商戴本罢。他也久负才名,正好一会。你且去拟了名单来看,明儿我再下帖子。”  何氏在一旁听着,一面虽对齐王思虑周全暗暗钦佩,一面却也尤其不解霍豹、戴本两个,亦不能问,只得默记心中,少不得他人询问时应承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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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回:矮碧门聚京郊四友 安業堂绘饮中八仙  话说这书商戴本的别院在西京城北门十里处,从西京出城一路要过三段。城闉护城河上檀观桥为一也,西园塔子庙后辨知庵为二也,小丘静音谷穿黛石矶其三也。过了矶西,再经一座卵石浮凸的亲水拱桥,就能遥遥看见戴家别院,院前围一排小垣,上开几扇雕凿精致的轩花石窗,院门也是极为低矮,只比周围墙垣略高一些,那戴本只将门刷成油绿色,往来游人皆叹此处清雅,不同于寻常朱门高墙,便起了个‘矮碧门’的别号。园中唯一高阁乃戴本藏书之所,三层硬山顶,前后燕子廊,四面环溏渠,只留南北两座石桥出入,书斋初唤名“金张馆”,取太白“秋坐金张馆,繁阴昼不开”之意,后改名“一张”。阁后还有一亭临池,乃仿流觞曲水雅事而做。池为“濯缨”,亭为“一弛”,另挂一对联“绿齐三尺雨,红破一声箫”。  一弛亭中设石案、端砚各一方,笔二笺四,笺上列满各色诗文,另有诗韵一薄,茶具一副,果盒两样。亭中还有四人,早已弃案而去,一人抚琴,一人歌咏,还有二人正赏玩元抄孤本《宋策选》。抚琴之人身着集翠裘,腰系月影带,指若春笋,眼横秋波,因慕李延年音律造诣,自名李思年。与之和歌者身长八尺,着雉头裘,奇装怪异,面相聪黠,乃是保定府知州邱家的二公子邱仲阳。阅书二人中一人着僧色袍服,足踏飞云履,素洁朱颜,儒雅高风,正是戴本。还有一人青衿纱绶,头戴鹖观,兰芳竞体,天资颖慧,名唤任青烟。此四人皆文采风流之徒,常在戴本别院中喝酒聚会,清谈阔论,所思所想出于常人之上,人送雅号“京郊四友”。此时一披孟尝君狐白裘,着野鸭绒水绿裙钗袄,蹬杏面锦葵粉底靴的妇人蹁跹而来,生的是婉转斐然,书仙气质,手里端了一碟王母嵰山绛雪糕。行至亭中,除了戴本外,其余三人皆停下来作揖,道,“嫂嫂来了。”原来这妇人正是戴本之妻,戴夫人乃东晋望族谢氏后人,善鉴宝,工书画,通古玩,与戴本才子佳人,为世人称道。谢氏在亭中的石案放下糕点,道,“午膳时分了,新开了几坛埋着的梨花春,才剥了土,还请各位弟弟移步去鸾吟轩用膳。”  邱仲阳笑道,“听嫂嫂说,这酒固然是好,只是看来这样精致的糕点,嫂嫂是留给戴兄一人独享了。”  任青烟道,“那可不行。”遂拿了一块来吃,邱仲阳、李思年也都依着拿了,边吃边出了亭。邱仲阳回头对戴本道,“戴兄,我们便先去了,你可别与嫂子缠绵太久,既有好酒,我们还等你来痛饮狂歌哩。”  戴本笑道,“我与你嫂子几年夫妻,又非燕尔新婚,还缠绵什么。倒是你们三人成天一处玩闹,自己不愿娶妻,反来笑话我。”  邱仲阳道,“得友美如斯,何必再思凡。”说着三人朗声高笑,飘然而去。待他三人走远后,戴本道,“骊儿,你特意来此处寻我是有何事?”  谢氏道,“相公,你素日可与齐府有来往?”  戴本摇头道,“不曾有。”  谢氏道,“我想也是这般,所以觉得奇怪。”遂拿出一张帖子来,“这是今早齐府派人送来的,齐王爷的亲笔。”  戴本接过帖子,只看面上写着:  “一张斋戴卿亲启 枫华府隆茂上”  打开帖子,便是洋洋洒洒几行龙爪书,写的是:  “予向在西京,罔若其事,先生才名,不绝于耳。中秘所藏,照文壁流辉,予常观之,叹瀚如澜海,穷其周身而未能得也。闻先生有斋一张,卷书三万,引序作文,安贮缮纳,线订装潢,不假人手,予实佩慰先生高风。  未及先生言,西京一城,物华天宝,多有名肖。至朝都八载余,南风渐盛。书文相携,琴曲和鸣,辅以其成也。予辈鞍马之人,征三关九塞,驰四渎五岳,屡战屡捷,是以为云台将。其貌则如美圭晁采,实却为珷玞之石矣。予素慕兰亭禊社,西园雅集,闻别院轶事一二,阅如是禅卷四五,私以为先生比干之心,李杜之才也。欲会而相邀,乃知先生轻名远朝,得师少伯,遂未谑言。然此际月行在望,佳节如期,予府有十五制椒屏、岁轴一事,望借先生绣口慧手,呈详天驷,并偕咏絮辨弦之妻,莲步寸金之女,聊备薄酒,濮冰煮茗以相待也。”  戴本看毕,哈哈大笑,谢氏接过看了,也一并笑了。戴本问,“你笑什么?”  谢氏道,“我笑相公笑的。”  戴本道,“你说说我笑什么。”  谢氏道,“其一,他下帖于你到底与礼不符,因而始终未提一个‘齐’字,只以枫华府自居。其二,寻常请帖皆以正楷书之,而他偏要用书圣酒后的龙爪体,既作了不合礼法的托辞,又不忘彰显他贵胄的威仪。”  戴本又道,“那你猜我去是不去?”  谢氏道,“字里行间可有半分拒绝的余地?”  戴本大笑,拿起纸笔,就着石案泼墨书道——  湛湛长江水,上有枫树林。皋兰被径路,青骊逝骎骎。  掷了笔便咏唱桑林遗声而去。  谢氏凑过去看了,心中暗笑,“去便去,还学起那阮疯子的青白眼来,还学得四不像,越加佯狂了。”遂将亭内杂物收拾了,也往鸾鸣轩而去。
  这便到了腊月望日,巳时三刻,谭大学士带了门生苏中镁、戴本携了妻女、霍豹等已齐聚在齐府怀瑾堂,齐王,齐妃二人从后堂魁魁出来,众人一一作揖拜过,便由小厮丫鬟们请入了座。谭大学士拉过苏中镁,道,“王爷,夫人,承蒙盛意相邀,拙荆风寒抱恙,不便前来,于是带了我这个门生来,他也是本朝进士及第,亦能诗善对,只盼能略尽绵力。”齐王因问了苏中镁姓甚名谁,何方人士,所供何职等等,苏中镁一一答了。齐妃道,“谭夫人没来委实可惜了,她上回教我用旱莲草染得青精饭始终未得其法,还想当面讨教来。”  谭大学士道,“幸而寒食还早,夫人不弃,待过几日拙荆病愈,夫人何时起意,唤她来便是。”  此时齐妃又看到戴本之妻谢氏正抱着一个女孩儿端坐着,那女孩小小年纪也不吵闹,眼珠滚圆,像极了谢氏的眉眼,便道,“你家姑娘儿生得极伶俐。”谢氏于是唬着女儿道,“咱们给王爷夫人请个安。”  那女孩边软语嘤嘤道,“齐爷爷,齐娘娘。”  那齐妃自己并无子嗣,听了自是欢喜的不行,道,“早闻戴夫人系出名门,今日一见,果然不俗。”谢氏听了,也不好多说,无非应承了两句场面上的话儿。齐妃笑说着因又瞥到霍豹,只见他虽坐着,亦是高人一尺,气度不凡,便笑问道,“霍公子可娶妻了?”答曰不曾。又问,“可有良配。”霍豹道,“家中未有媒妁之约。”齐妃玩笑道,“霍公子长若刘曜,他要娶妻,非得我们三多那样的个子,才勉为相称。”  齐王道,“你好好的又拿她比那羊献容做什么。”  齐妃见状,自知失言,便起身向那谢氏走去,谢氏也站起来迎了,齐妃拉了谢氏的手道,“来来,妹妹,他们大老爷们自有正事忙去,咱们去我那儿说话去。”又指指谢氏的女儿道,“我有一个外甥女也在我家,比她还小些,正好让她们一处做伴儿。”边说边拉着谢氏往外走,要出门时,又回身对谭大学士道,“哎,谭夫人不曾来,否则我们三个一起更有天聊了。”谭大学士忙起身道,“惭愧惭愧。”  待女眷们离开后,齐王请众人喝了茶,便道,“今日请各位前来乃是为府上制椒、岁一事。我一人才能精力有限,几个犬子又年幼懵知,少不得仰仗诸位才思。我虽为亲王,府上倒也随和,断不受那迂人思想,诸位只管作来,只要立意有趣,不须限那诗韵词格,也不必瞻前顾后的。”  戴本道,“王爷,我有一言当讲,只是不知合宜否。”  齐王心下道,“这个戴本,不问当讲不当讲,而只问合否事宜,当真与别人不同。”于是点头默许。  戴本道,“寻常制椒、岁,多是闭门造车,无非节庆之语,大同小异,连那深闺杜娘子都知‘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我听说王爷园中,移步换景,各有特色,应景而制,应景而歌,才不枉了王爷这番苦心。”  霍豹道,“戴兄所言极是。”  齐王道,“戴卿此言正和我意。我本就有此打算,不然只叫你们拟了呈来看便是,又何必走这一遭。”又道,“你们便随我往几处主要的看了,先拟来,回头再让他们几个制绘去。”于是又着煌子和胡途唤来早已在外头候着的家养文臣,又着了几个小厮来端墨侍砚,待诸事备齐,齐王道,“诸位,便从这怀瑾堂开始作吧。”  于是众人皆细细端详这怀瑾堂,这怀瑾堂乃齐府匿瑕轩之正殿,另有配殿握瑜堂。怀瑾堂面阔五间,三明两暗,南北三进,金里内饰,面南明间正中辟门十二扇,上置玻璃方格窗。顶部槅井天花,蟠龙浑金大藻井,四面挂宫灯,绘龙凤戏珠壁画,檐下均饰苏式彩画。当中悬先帝御笔“如琢如磨”,下设云龙紫檀宝座,宝座后设一方紫檀嵌龙纹绘金大屏。北墙通壁书架,东西安板墙壁,各设一宝阁,东宝阁呈白地黑花鸟纹瓶一尊,德化窑白釉玉兰一尊,铜镀金公晷仪一尊。西宝阁呈掐丝珐琅球香薰奁一尊,金錾花如意一杆,三足螭梁盉一把。另有甪端、脚踏、薰几、香炉种种,不一而足。  齐王道,“此处大气开阔,无须制屏,制左右各一岁轴来挂即可。诸位看看,意下如何。”  此时除谭大学士外,其余众人早为齐府大气华贵而折服,纵眼观六路,亦不能景致全收。齐王此问,论理论长论名论贤都当是谭大学士先开口,别人也不好先答。于是谭大学士道,“依微臣看,此处正房,还是当以显勤勉善学,谦恭养德为宜。莫若制一《勤书图》、一《劝学图》。”  齐王听后,思忖道,“虽然古板,但料想此处也少不得如此。只不要拟那些大学中庸之语也便罢了,诸位可有奇思?”  此时谭大学士扯了扯苏中镁的衣袖意在让他接话,却不料被戴本抢了先。那戴本道,“这不难,王爷既已说了不拘泥于寻常诗格,就不必分四题五言,只在《勤书图》上题‘天道酬’三字。”  齐王道,“天予人寿,又当勉勤,‘天道酬’三字极妙。”转念又道,“《劝学图》更难了,可有妙解?”众人皆依话细思。  不刻,霍豹起身道,“我也想到三字。”  齐王道,“哦,快快说来。”  霍豹道,“《劝学图》上可题‘善黩恶’三字。”  “哈哈。”戴本大笑道,“我们的思维皆限于末字了,谁能想到你首字尚能开合。‘善黩恶’既是劝学之本,又当岁岁以为戒之,佩服佩服。”  齐王道,“妙哉,谭大学士立意正而妙,戴卿‘天道酬’破而妙,霍小兄弟‘善黩恶’巧而妙,‘天道酬’三字又属最佳。看来我当真没有请错人,实在欣慰。”于是命左右将其记录在案。  谭大学士见苏中镁无甚表现,便道,“二位才思敏捷,人中龙凤,到底不是我这个不争气的门生可比。”  齐王道,“谭大学士断不可早下定论,能入得你门下必是饱学之士,我看他行为恭谨,想来拘束,才情才未激发,后面多有机会,让他细细作来便是,倒也不争在一时。”  谭大学士捋须微笑道,“中镁可听见了,齐王高风,乐意提携你们这些后辈,你可要好好把握啊。”  苏中镁道,“多谢王爷,学生必当尽心竭力。”
  说着,一行人出了月台沿着台阶下了,过北侧穿堂,又穿过一扇玉棠富贵垂花门,便是一座五开硬山顶建筑,六根朱红大柱,当中挂黑黄檀錾金阳文大匾,书“安業堂”三个大字,双交四椀棂花隔窗,东西三间配殿,各接耳房,左右两侧空地植有大量枫树,此外还有紫叶碧桃,白紫玉兰、海棠牡丹等佳木。廊下挂满奇禽异鸟,廊壁上亦有数块长方石刻,乃齐王临摹历代名家法帖之作。戴本见有两块石刻略新,一为以金错刀书写的《广武将军碑》,一为龙爪书临摹的《三藏圣教序碑》,又联想到先前齐王的请帖,了然大悟。  此时,早已有丫鬟迎上来伺候开门,齐王等一众人跨槛而入。甫一进安業堂正厅,便见齐妃与谢氏正在鉴赏一尊古玩熏炉。见齐王等人来了,两人便小心翼翼地搁下熏炉,起身恭迎。  齐妃道,“这椅子还没坐热,又要赶我们去别处了,早知你们来此,我们就往园子里去了。”  齐王道,“谁赶你们走了,我带他们来此处瞧瞧,制个一屏两轴就走了,你们只管玩你们的去。”又看了看桌上的熏炉,觉得眼生,便道,“哪里来的玩意,我怎么不曾见过。”  齐妃道,“这是尉迟家孝敬的,我也才得了,还有一对貔貅金瓯永固杯,一套宋刻《长短经八卷》,王爷都还没见。我看今儿正好戴夫人在此,便把这个拿来,让她帮着辨辨款识。”  齐王便拿起熏炉来把玩,但觉这个熏炉镂花精细,浮雕明鲜,触感温和,又果见炉内有两行环形墨书,几不可辨,道,“戴夫人可是行家,名门谢氏之后,我也想听听戴夫人高见。”于是谢氏道,“高见不敢当,家门早没,徒担了名声罢了,鉴宝之事我也不大通,不过这些年与相公南来北往,又阅了些家中藏书,才粗浅弄清了些缘故。”戴本对齐王道,“莫让她班门弄斧了。”  齐王道,“无妨。”于是谢氏从齐王手中接过熏炉,道,“先看外观,此炉内外青釉,柔和通润,显见是越窑所制,莲叶底座,莲瓣卷边,莲花合苞,加之青釉的工艺,定是禅家供养之物。再看墨书款识,据我所辨是‘咸平元年茂戊戌十一月廿四日当寺僧绍光括入塔买舍供养童行奉询弟子姜彦从同舍利永光’。咸平,乃北宋真宗年号,细看炉内有熏灰残渍,细闻竟还有淡淡云香,可见也是久玩长供,乃是一件北宋越窑的供养款青瓷佳品。”齐王道,“久闻不如一见。戴卿戴夫人天作之合,堪比金石一对伉俪。”又对齐妃道,“既是佛家供养之物,你且送去给二夫人吧,她的小蓬莱,也太净素了。”  齐妃道,“我这便派人送去。”又道,“我们还是去耳房坐一会吧,你们作完了,我们再出来。”齐王道,“也好。”又道,“你说的那对貔貅金瓯永固杯送去给三多,她喜欢金器,莫让她总怪我不紧着她,叨扰得甚。”齐妃道,“赶明儿王爷也给她招个金龟婿,何愁不是财源广进,还要这金貔貅作甚。”齐王道,“你只管送去便是。”齐妃道,“是。”齐王又道,“还有那套宋刻本,便赠给戴卿一对伉俪吧。”戴本如获至宝,遂万卷藏书亦对善本古籍孜孜不厌,遂牵了谢氏过来谢恩。齐王道,“宝剑赠烈士,相称得很。”齐妃对谢氏道,“那正好,你随我去取吧。”于是齐妃命扶苏小心捧了熏炉,荷华在前头打了帘子,引着谢氏往耳房里去。  这边厅内又有子充,游龙几个上来捧茶,齐王自在云龙五岳大椅上坐了,其余众人也在两排山水扶手椅上坐了。便见此处不同于怀瑾堂等处,全厅并无彩绘雕琢,乃是清一色纯木陈设。上有匾额“崇宪令德”,辅有一联——  祥麟威凤,九天灵脩浩荡  腾龙趯虎,四海乐仪升平
  下另设一百宝嵌屏风大座,几尊香几,一方黄花梨平头宝案。齐王道,“此处倒可设一八连屏条隔断,再制两轴。诸位有何提议。”  谭大学士道,“八连意象颇多,中镁想一个来。”  苏中镁道,“学生倒是想到两个。”  齐王道,“说来听听。”  苏中镁道,“一是绘连屏山海,意为八荒。二是绘石、水、山、泉、云、野、松、竹各一幅,取八格之意。”  齐王听后,道,“八荒虽有八方之意,‘荒’字到底蛮凶,倒是‘八格’颇佳,所谓石老而润,水净而明,山要崔巍,泉宜洒落,云烟出没,野径迂回,松偃龙蛇,竹藏风雨,我有未记错?”  谭大学士道,“一字未差。”  齐王道,“可做备选,还有何想法?”  此时霍豹道,“八格虽佳,然此处非画斋画室,况且此处装饰陈设已是全木,又多山水松竹,仿佛缺了人气。”  戴本含笑听着,齐王听后也颇为满意,道,“此处到底是人物画来得生动。只是画哪八人极为关键。”  霍豹、戴本齐道,“自然是饮中八仙。”  谭大学士道,“好笑,你们说此处不是画斋画室,不便八格,却画那饮中八仙,便倒是酒馆酒肆了?”  齐王道,“诶,谭大学士莫急,你这个学生的八格之说我也十分喜欢,只是此处还是人物兽禽更合,我那大女儿素爱绘画,八格之屏放在她房中就极好,一客不烦二主,八格椒屏吉语就劳烦你与你这位学生来拟吧。”  谭大学士听了齐王此言,方才不予争辩。齐王又道,“饮中八仙如何传椒屏之意?”  戴本道,“我有一提议,不知齐王知否这样的玩法,两诗各取一句,亦能对成一副工整的对子。譬如我院中有几处,皆是我几个好友玩笑时所作,一处取韦庄和樊川诗各一句,凑成‘千重碧树锁青苑,四面朱楼卷画帘’一对,又有一处取高适和飞卿诗各一句,凑成‘曲径通幽处,垂杨拂细波’一对。饮中八仙亦可各取一句诗文,由我们来对成庆岁之语,或对仗,或叶韵,或延意皆可,岂不有趣。”  霍豹拍手称好,苏中镁暗自佩服,连谭大学士也默默点头,齐王道,“甚好,我已多年未玩过此法,上一次还是嫣儿再世时,我曾与她玩味出两句‘日出江花红胜火,月落乌啼霜满天’。”众人皆称对得巧妙。齐王却忽意会到,当日这两句玩笑不成想一语成谶,竟成了莫氏一生的写照。齐王初识莫氏时,春光正好,莫氏灿烂骄傲,便真若江边红花一般。而莫氏离世的那夜,枫叶如血,月落乌啼,教人断肠心恸,齐王想至此处,不禁悲从中来。  正道是——  执手相看凝噎青杏  泪眼问花不语残红
  哈哈哈金貔貅
  更新啦!
  匿瑕 握瑜 怀瑾  名字太棒了
  还可以这样串着玩,妙哉!  日暮乡关何处是,江州司马青衫湿。  哈哈哈哈
  我在哪?  
  第十三回:错中错错对情错女 园复园园动赏园人  且说众人见齐王神色有异,也不知哪里行差踏错,皆不敢轻易作声。只听那齐王一声长叹,道,“日出江花红胜火,月落乌啼霜满天。呵呵,嫣儿才情,现在想来,也是对得极妙。”  那戴本道,“王爷,不才正想到一句,也可对王爷这句。”  齐王道,“哪一句?”  戴本道,“日出江花红胜火,雨过西湖水似油。”  齐王道,“工整。此句甚是冷僻。”心中暗自叹服戴本所猎匪浅。  戴本道,“这首词真真是遗珠之作。”  齐王道,“哦,不妨念来听听。”  只听戴本念道,“春色巧似山翁帽,古柳横为独木桥。风微尘软落红飘,沙岸好,草色上罗袍。春来南国花如绣,雨过西湖水似油。小瀛洲外小红楼,人病酒,料自下帘钩。”  语罢,谭大学士道,“曹明善的词。‘草色上罗袍’一句最妙。对得工整也就罢了,难得的是连描绘的景物皆是一致。非广读不能知,非妙手不能得。”谭大学士初时对齐王邀约戴本甚为不解,读书人自命清高,不齿商贾,但见戴本学识卓越,不输翰林众人,倒真心有几分欣赏起来。  戴本道,“谭大学士过喻。去年清明,我路过西湖孤山,见林和靖放鹤亭中有一老翁少年。那老翁颇有仙风,恍似天外来客,我听他口中正念道这首词,但觉清丽别致,倒不同于寻常咏湖之作,遂暗暗默诵了下来。倒是谭大学士见多识广,却知道这首词的出处。”  谭大学士道,“戴卿既有此才,却不入朝为仕,想来是‘腹中贮书一万卷,不肯低头在草莽’哩。”  戴本、谭大学士一来一去,齐王只见他们嘴唇起合,却无暇听进所言为何,只在心里默道,“倘或当时我与嫣儿玩味出的正是这两句,只携手同游江花之畔,轻泛小舟绿柳之滨,不知嫣儿命运会否也就此改变。到底还是我的缘故罢了。”于是齐王又叹息一声,缓缓道,“近来政事繁忙,常感疲惫,许扫了诸位兴致。不过制椒、岁乃喜事,你们莫要受我影响才好。”  众人道,“怎会怎会。”  齐王喝了茶,道,“这样吧,方才说到饮中八仙,人人皆知我最爱太白,我自己便先借谪仙一句,直当抛砖引玉。”  众人再道,“岂敢岂敢。”  于是齐王道,“我取一句‘长风万里送秋雁’,将‘万’改为‘千’,再对一句,豪情万丈迎春晖。”齐王边道,文臣边一字不落的记了。  谭大学士道,“长风千里送秋雁,豪情万丈迎春晖。选得好也改得好。”  霍豹道,“虽然太白诗作极多,但诗风狂浪,无法模仿,反而最难,这句颇得其风。”  谭大学士道,“正是此说。”  齐王道,“断不能仿太白的,只当两句吉祥话罢了。”又道,“四明狂客的谁来?”又看了看戴本道,“戴卿。”  戴本道,“王爷这个真狂的作完了,让我这个假狂的来一试。”于是背着手,踱步到门口,见满庭芳木,蒲柳空枝,料想他日春风微拂,花发柳长,必是满目春色,融融泄泄,道,“我取‘苑中珍木元自奇’一句,对‘秋去春来发千枝’。”  齐王道,“也还合景接意。你们自己谁若想到了,便接下去吧。”一面说着,一面眼幕低垂,竟要打起盹来。  谭大学士见状,忙道,“微臣想到李适之一句,凑成两句,‘年今将半百,一岁一乐天。”  齐王听后,道,“到底是谭大学士,也只有大学士与我这个年纪,方能体会其中深意啊。一岁一乐天,不乐复如何。今日美词佳句虽然也不少,少不得当推这句最佳。”又指了指戴本、霍豹、苏中镁几个,道,“你们现在年轻,未觉出好处来,到我这个年纪,细细品味,还是觉得这样的词句才好,辞藻也罢,道理也罢,皆是简简单单,却非一生历练,一生心得不能悟。”齐王心想,我以贵无可贵,求无可求,到如今原只当添些寿数,却也难免常常自添烦恼。“乐天”二字,当真是知易行难。至此埋责,方才略略抖擞了精神。  霍豹笑道,“谭大学士这句出得太早,我们不知该如何作了。”  齐王道,“诶,我们作我们这个年纪的心得,你们照旧作你们年轻人该作的,或桀骜不驯,或意气风发,也不拘泥的。凡人一生却没有哪个阶段可以跳脱过去,我们也是你们这般过来。”又转向苏中镁道,“你既得谭大学士真传,也作一句来听听。”  苏中镁心中揣摩,齐王许是嫌他太过陈腐古板,不像年轻人,越发谨慎了,道,“我想到苏晋的一句‘一酌复一笑’,恰好可接老师的去。”  谭大学士道,“这句也好,中镁如何接?”  苏中镁道,“一酌复一笑,醉卧上元桥。”  “哈哈,”谭大学士道,“王爷莫嫌他去,我这个学生,满脑子圣贤文章,古板得紧,能作这句,已属难得。”  齐王道,“怎会,作得不错。”  接着,霍豹又对了张旭一句,“隐隐飞桥隔野烟,紫气款款坠朱阁”,苏中镁对了崔宗之一句,“明月出高岑,鲛冰吐清辉”,汝阳王、焦遂并无诗作传世,便由戴本与谭大学士从《饮中八仙歌》内化出两句,一为“汝阳三斗始朝天、桂殿六丈挂招帘”,一为“高谈阔论惊四筵,迎岁祥霙飘九州”。众人皆斟酌词句,一旁文臣亦是边记边修。题屏罢,又拟了松鹤、柏鹿两幅岁轴。  一炷香尽,便有人上第二次果点,李正又来请午膳事宜,齐王道,“不想竟到了这个时辰,前头还有几个公子住的地儿和志意斋两间,作完了我们便往园子里去,今儿天气和煦,午膳摆在园中茹湖上的楸桐剪水吧,那里也好——这里耽搁了不久,我们也该往别处去了。”  于是一行人离开了安業堂,迆北取道西一长街,又过宗衍堂和光华殿之间的穿廊,再向南行不远,便是一排庑房,过了庑房再往西拐就是一座硕大的三进四合院。齐王对众人道,“这志意斋现下无人居住,我已将它分给了博远王世子,世子年后进京,匾额题咏倒是现成,只是府上既然都制,他这里也难免要作,倒不限于椒、岁,寻常咏物也可,不让他觉着故意分了亲疏也就是了。”  谭大学士道,“博远王一家在东南经营数年,根基不可谓不深,近来东南形势却频频吃紧,皇上即便不对博远王心生疑窦,难免怪责他镇压不力,把世子接来京中以作警示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这世子既住了王爷府上,是冷不得、热不得、亲不得、远不得,倘或东南稍有异动,王爷未必不受牵连,倘或皇上存心要置世子有所差池,博远王必有动作,少不得也要落王爷以口实。”  苏中镁既为翰林院庶吉士,乃得以整理前朝当朝的各种史料,便从前任史官遗落的私记之中得知,先皇再世时有齐、环、博、昌四大王,骑射武功、才谋韬略,个个独当一面,为半壁江山立下汗马功劳。先帝曾有御笔亲承百年殡天之后,新皇承继大统,乃立四人为四大辅政亲王,却又暗自忌惮四人功高震主,恐生谋逆之心,欲斩其羽翼。齐、环二王盘根错节,党羽众多,为人又深沉老练,断难抓到把柄,只嘱亲信在适当时机于齐、环二王身边暗暗布下闲棋冷子,以观后效。而博、昌二王好大喜功,性情粗暴,更时常顶撞先皇。二王之中又以昌王暴戾最甚,凡攻城必屠,路人见昌王,皆下跪哭泣,如丧考批。先皇便会通昌王身边的谋臣陈机在城乡市井散布“齐环博昌八大王,王王在上”的忤逆歌谣,以此为由,由陈机检举昌王十条大罪,以致昌王全家及门臣百余人全部抄斩。先皇念在兄弟之谊,欲留昌王世子一命,不想世子为报父仇,深夜入陈府放火,与陈机同归于尽。至此,昌王一脉绝迹,京中再无昌王一说。先皇还欲对博王下手,齐、环二王竭力阻之,暗中斡旋,不久先皇便因病去世。新皇年幼,起初不谙政事,然而亲政之后却展现出同父亲一般的阴沉与城府,以戍南为名,将博王封去东南,还将博王加字降格,改为博远王。如今接博王世子进京,却又不知皇上到底是何打算。苏中镁想到此处,但觉政治斗争波谲云诡,连皇上与亲王之间都是如此,更不消说其他,又察觉谭大学士虽然表面不与人争,常教诲藏拙之道,实则却一心想让他进阶,以维持其在朝中式微权名,凡此种种,实非当日科举考取功名本意,更觉惆怅不已。
  这边齐王听毕,淡淡道,“今日下朝来,不谈政事,叨扰了雅兴——这院子极好,你们随我去看看。”  早有几个志意斋的小厮候在那里开门,一开门,便是一面须弥座琉璃大影壁,再进前殿后卷垂花门,就进到院中。除了正殿、配殿、耳房粉饰一新外,更在院中增加了几处造景,一处开了长宽各约两丈,深数丈余的水池,临水围萤石画槛,又辅以斑竹,阳光辐照时,满地碎金。池内有各色锦鲤若干,乃仿董其昌玉泉鱼乐园而造。又有一处堆放巨大奇石,瘦硬突兀,神色傲人,如惊鸿鹫鹗,依一古槐之旁,上题“借来石”三个大字,亦与龙井凤篁岭上神运石别无二致。戴本观其石,叹道,“造像近似不难,难的是这样的天成之作也能觅得相似。”齐王道,“这是晓唐的心思。”原来人人都道博远王父子二人性格怪异,难以捉摸,齐王交办齐妃整理志意斋时齐妃颇费思量,不知如何下手。后听闻博远王世子虽为人忽冷忽热,但对妻子一往情深,言听计从,其妻乃是浙江巡抚的独女陆氏,陆氏久居杭州,婚后十分眷念杭州秀山丽水,齐妃遂想出了这个讨巧的点子。  这时志意斋的掌领小厮欲迎齐王诸人往正殿里坐,齐王道,“我们不进去坐了,后头还有好几处,就在这里拟个两轴,待渊博来了,捡他喜欢的再画屏去。”  戴本道,“不想我去岁去一趟杭州,今儿大派用处了。景依着杭州做,轴也就着杭州拟,呼而应之,便像在小江南一般了。”  齐王道,“杭州自是好的,我最爱一处禅踪灵隐,记得一年春晓,从巢枸坞出发一路沿山经而行,山房佝偻,石凳盘旋,山风清扬,翠竹蔽天,峰岩崔巍,天竺石美,道旁栽满香枫、黄檀、紫楠、古榆,处处皆是禅意。”  谭大学士道,“齐王说得如此醉心,少不得必画一幅《灵隐禅踪》了。”  齐王道,“灵隐禅踪格调绵延悠长,若无‘松下问童子’这样的好句,多题反而破坏意境。”  戴本道,“既要简单而后味无穷,莫若只题‘一隐’二字。”  众人皆是称好。齐王道,“‘一隐’倒也好对。”又让其余人拟对来看,也有对“三潭”的,也有对“五云”的,也有对“九溪”的,皆不能尽合齐王心意。  此时,只听戴本笑道,“可笑我们这样的,杭州既有白苏这样的珠玉在前,竟还要我们苦思了去。香山居士任杭州刺史多年,便是怎样的美景没有赏玩过,我犹记乐天离任时,牵念无非‘南北两峰,西湖一水’,而灵隐又恰隐匿于两峰之间,再没比题‘双峰’二字更契合的了。”  齐王盛赞道,“含而不露,直而不俗!尔等速速记下。”  众人又随齐王访了三位少爷所居的涵嘉馆、养性斋和蹈和院,大少爷在宫中轮差,二少爷、三少爷便又到了蹴鞠起社的日子,已去了园内蹴鞠耍玩,于是众人各处题罢一屏二轴,就往齐府花园去了。  齐府花园前便有李正领了一干执事,秦亮领了一干小厮候在两侧。此时,经过一晌午的题咏,佳句频出,齐王的兴致也渐渐高了,只见他指了指悬挂的香楠大匾,道,“诸位看看,我这‘枫华府第’四字如何?”  霍豹道,“妙不可言。”  齐王大笑道,“好个武状元,原只道剑法精妙,今日一见,诗文不俗,嘴也讨巧。”  谭大学士道,“素知文武状元情同手足,料想也是同那张袍相处多了的缘故。”霍豹含笑不语。说着一行人跨入园中。进门便是三间两进门厅,中留天井,全厅饰沥粉堆金彩画,悬两匾,外匾为“枫华府第”,内匾为“静涵养和”,另有一紫檀嵌汉白玉大屏,正面绘园内瞰景,背面刻一铭文,乃齐王邀吴涯所撰《枫华府第记》。众人观其文章,骈散结合,疏密相间,辞藻雕琢,芊丽清雅,后更附七言新体长诗,音韵优美,让人欲罢不能。戴本看毕,道,“正是了,王爷怎不邀那吴涯同来,以他的才情,锦上添花之余何愁不是繁花似锦。”  齐王道,“这个吴涯,立场左摇右摆,朝三暮四的,让他自己想想清楚去。”  谭大学士啐道,“不过是仗着自己有几分歪才罢了,他们这样的身份,朝廷如此待他们已属优渥,还真指望三顾茅庐了?”  齐王道,“人虽值得商榷,才却是大才。”  于是众人又绕过屏风,出了门厅,往右手边经一条形色各异的漏窗陪弄,绕开天井,方至园中。园景为一障太湖石山所蔽,旁有两个梅形五瓣花坛,只栽红枫一种,众人道,“观别家庭院,至多只有一障,而王爷家的花园,一寻、二寻、三寻还不能得,比金屋藏娇还保存地好些。”  齐王大笑道,“那刘彻说话也不算数,也没真造出一座金屋来,不造也就罢了,还把人家给废了,当真言而无信,而我这园子可是实实在在就在眼前哩。”于是众人皆笑。齐王指了指东面的一条蜿蜒廊道,道,“我们本该从这边进去,不过众位还是先随我去简略用些午膳,一会从中间再往东边那几处屋子去也行得通。”众人随齐王手势看过去,但见廊道曲折幽远,复而北上,如通云雾深处。廊道旁满是手植紫薇,花开之时,定是紫意昂然,香径被路。戴本因问此径何名,齐王道,“上春道。”众人皆道,“妙极”。  秦亮在前头引路,过了石山,又绕过一池一轩,再过一座盝顶亭桥,下有内引溪水淙淙贯过,便是一块卵石铺的大圆空地,中呈牡丹图样,四面辅以百花,一侧被凿开一巨大四方缺口,石破土凸,乃是一棵千年香樟。齐王道,“这颗樟树万里无一,因而将此建为樟园,后来重新修缮题咏,如今名为‘樟亭驿’。”樟亭驿前方便是一大片开阔的园中湖,便是齐王口中的茹湖,湖上有船,遥遥有石舫一座,李正早已打点好了船只膳食,在码头前迎了众人上船,齐王几个上了第一艘题额“花谿”的小船,其余人分上了其他三只船。“花谿”船上众人瞧那行船之人,不若寻常艄公,皆是一众年轻船娘,均着青花色箭袖常服,下穿月华裙,内里深蓝色衬裤,一齐的江浙口音,边划边咏唱渔歌欢曲。船内低矮,霍豹身形高挑,坐着实在难受,便走到船尾。齐王亦是魁梧,也嫌船内狭窄拥簇,也走了出来,见霍豹一身百宝纹玉粒色襜褕,冠上的两条细长青纱如风荷举,直立船尾,却又如云中仙鹤,颇有彼时少年英姿华发的影子。霍豹远眺风景,见湖面微波无风,黄荷未除,两岸夹楸叶泡桐,又有亭桥楼阁,长廊蜿蜒,北构西折,掩映交辉。霍豹深呼清风,乃对齐王道,“虽然只得见微小一隅,回去以后难免日日神往。王爷坐拥如此人间胜景,日玩夜赏,四时风景各不相同,真是羡煞旁人。”  齐王道,“人道我久居这枫国之中,良辰美景,佳儿佳妇,却也不知我纵于碧梧下宝石榻也常常夜不能寐,南方未定,四面风波,沽名鼠辈,成渣泛起,忠良之士,却不能为我朝所用,君疑臣窦,何日得见文景、贞观?”  霍豹道,“王爷身在枫国,心怀天下,才是为人所敬之处。有王爷一般的桑梓功臣,想必盛世犹未远矣。”  齐王大笑道,“哈哈,我已老了,还要靠你们这些人再去费心耕耘了。”  此时只听船头的船娘一阵娇声爽媚飘来,喊道,“你们一个高,一个壮,怎么能都站在后头,把船沉了,可没人救你们去。”  众人便朝船头的船娘看去,只见她身量比其他船娘丰腴一些,口音也不与一众船娘相同。欲知此娇娘是何人,请听下回分解。
  @N次光头
13:08:20  我在哪?  -----------------------------  早登场了 慢慢找
  。。。
  支持!!
  ,却也不知我纵于碧梧下宝石榻也常常夜不能寐  哈哈 早上的聊天内容都写出来了  另外,这个一隐对双峰,实在是秒!
  23333  船娘是谁?我猜小玉!!!
  第十四回:二姐妹娇嗔齐亲王 四清客斗才枫华府  正说到众人不明此船娘是何来历,只道她说话没大没小,无理乖张,想来免不了要受一通责罚,只听那齐王忽然说道,“我方才就好生奇怪,这些船娘一个个体量风骚,弱质纤纤,哪里跑出你这么个丰满的人儿来,若说别人在船头行船,我与霍卿一同站在船尾或致船沉,是你行船,便是再来几个也断断沉他不了。”  原来这齐王早已听出船娘又是三多任性扮的,那船娘一回头,果然正是二小姐无疑,只见她薄施粉黛,堆起两道怒眉,嗔道,“父王最坏,又欺负我。”  齐王道,“我还欺负你,你问问他们,我知道你喜欢金器,是不是才着人送一对貔貅金瓯永固杯给你?只是你现在越大越没样子,哪里像一点正经姑娘家该做的,你几时学过撑船了,到处调皮不说,水火无情,这水上也是由得你混闹的?”  三多道,“父王放心,凭我的水性怎么会有事?”  齐王道,“问题便在这里,你会水,不见得人人都会水,你一人坐船沉了便沉了,如今这船上坐的皆是我朝栋梁,如若有个三长两短,你莫怪为父不护着你。原只道你顽皮,不想你竟然如此自私,目无轻重,当真是我平素太疏忽放纵你的缘故,今起必严加管教,免得你真给我惹出什么事来才追悔不及。”  齐王疾言厉色,三多从未见过父亲如此对待自己,一时慌了神色,委屈道,“我只是听闻父王你们今日制椒岁,以为俊哥哥也来,又想着逗你们开心,许能更有好的诗文得了,听李管事说你们要在楸桐剪水用膳,才临时起意想了这个招儿,你们不领情便罢了,还来苛责我。”说着便落下两行杏雨梨花泪。  齐王见三多立船头,霍豹立船尾,这个女儿虽不纤细轻盈,但鬓绿额黄,水色天容,那画面甚是好看,又看三多穿着船娘渔服,泪眼汪汪,嗔喜得宜,心中怒火已去了大半,道,“这第一件,小俊毕竟是你舅舅,你先时那样叫他,人家碍于情面不好打断你去,我们与艾家都是诗礼簪缨之家,你自己心中有数。第二件,你也别拿他人做幌子,道我真不知道你来的目的了?若不是石舫摆宴,你怕有山珍海味不叫你,你哪里肯来。”  那三多扑哧笑了,篾篷内众人也哈哈大笑,谭大学士笑道,“这个二小姐还和小时候一样,可爱得紧。”  齐王道,“有一点不同。”  谭大学士道,“更标致了。”  齐王道,“越来越胖,否则你道我送她金貔貅作甚,我是笑她只进不出,只增不减,便同貔貅无异。”  三多道,“随你怎么讲去,反正你是送我了,可不许反悔。”  齐王道,“不像话。”说着便进了篾篷,转头对霍豹道,“我还是进去罢,我是真怕沉了。”  霍豹于是对船尾的船娘道,“姑娘,劳烦你还去前头帮二小姐撑吧,这里就交给我吧。”  那船娘笑道,“这位爷,还是我来吧,后头才把着舵呢,前头都是做做样子的。”  齐王对众人道,“看看,我也才夸了他,他还是个南人,竟也不知这个。”  霍豹蹲下笑道,“我虽是华亭县人,到底不同苏杭会稽那样水道密布。”  戴本道,“那你更不知如何行船了,怎么还揽那活去。”  霍豹道,“总不能真让二小姐替我们划着船吧,况且我本就习武之人,料想也难不倒我。”  齐王道,“不都说了她是装装样子,你随她去。”  于是霍豹又直起身来立好,那三多见霍豹此言一出,心中颇有几分得意,道,“你们作一上午的诗,我一句也没听到,不作数,我现下有一句,你们要听不要。”  霍豹道,“当然要听。”几乎同时,齐王道,“谁要听。”转而又笑道,“算了,你们一头一尾的只管念,直当我们不存在罢了。”  三多道,“父王高见,这诗里却没你们。”  只听三多念道,“我在乌船头,君在乌船尾,长蒿掠影初见君,共饮茹湖水。”  齐王道,“生搬硬套,忒笨拙了。”  三多道,“你们不是不听么。”  齐王才不与她辩,倒是众人听得有趣。  霍豹道,“二小姐谬赞了。”  三多道,“我不是称赞你,只是你恰站在那里罢了。”霍豹便更不解是何意。  篾篷内众人皆道这头尾两人甚是登对,齐王默默听着,心中却又暗自盘算。原来在齐王心里,早知三多有意艾俊,齐王手中已无实际兵权,艾俊又为兵部新贵,又见艾俊见识不俗,为人风趣,有意为其飞鸿之护,若不是艾俊与二夫人姐弟之故,与艾俊这门亲事便是最合适不过,每念及此,常感惋惜。今日得见霍豹,身高体健,却不似寻常习武之人粗鲁,难得能文能武,言语之间也不若艾俊锋芒毕露,未来大有可期,年龄也与三多更为相称,亦不失为佳婿之选。  正思量着,已到了石舫旁,石舫为上下两层,船头船尾作歇山顶,宽敞昂翘,中部呈两坡顶,外以全青石雕砌,并排开弧形拱券门通风采光,油璧上或刻浮雕,或绘彩画,远看青白一体,近看异彩纷呈。有题“楸桐剪水”四个大字,并有一联——  红蓼白蘋,江畔匿彩鹬  云影天波,水上沉映月  齐王对谭大学士道,”大学士,这处你也未曾来过吧。”  谭大学士道,“只遥遥见过。庄子云‘饱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是以为逍遥游,此舟岿然不系,不想今日我们终有幸也乘风御虚一回。”  齐王道,“谭大学士也知我极爱这两句,好好,既要逍遥,咱们先去饱食一番。”  于是众人在石舫上边用膳边赏景,只叹不是妍妍春日里,不能欣赏满湖周滨泡桐花开的盛景,齐王遂又定下了春日游园之邀。
  题罢,众人又从庆桂园出去,三多还欲跟去,齐王不让,正在纠缠时,齐妃着子充送来的貔貅金瓯永固杯正巧拿了来,三多急着要赏玩,齐王等人方得安生离去。三多正在房内细细琢磨,丫鬟琼瑶来报,“二小姐,外头的桂树上缠了一根青纱带,也不知是哪位爷落下的。”  三多遂出了门来看,果见萧丞相手植桂顶端飘着一条月襟色长纱。三多道,“你小心摘下来给霍公子送去。”  琼瑶道,“二小姐定知是霍公子的?”  三多道,“除了他,谁还能长得这样高,挂到那个上头去。”说罢,又转身进了门。  琼瑶从倒座房拿了小椅子,爬上去摘了纱带,便一路追着过去,只见众人已到了三友斋门口。琼瑶见霍豹帽檐之上并无纱带,好生疑窦。原来霍豹行至半途亦发现少了一条纱带,却不知何时掉落的,为顾及体面,恐人瞧了笑话,索性将另一根也摘了。  琼瑶不晓个中缘故,如此情状更不便上去询问,恐回去二小姐责她办事不利,一时又不敢在身上多存留男人的物件,见道旁槐树下有井,随手揉了一团往井里扔了,便匆匆离开。  彼时三友斋的丫鬟彤管来回齐王,说三小姐今日往蹴鞠场观蹴鞠去了,现下未回,同行的还有宝鸾郡主,于是齐王等人便也不多留,只题了二轴,又依次去了小蓬莱、蕉石轩、菰雨阁、朗月居等处,一圈下来,便已至园子中轴最北的一处依山主建筑,砖刻门楼,梁上有三层石雕,最上层凤穿牡丹、次一层麒麟送子、最下层折枝散花,门楣刻“好与大林”四个字,又有兽首金铺,左右两只石狮子,一踩绣球,一踩幼狮,顽皮可爱。齐王道,“今日一行下来,身体、才力尽是疲乏,所幸只剩得这一处了。这间院子是我大女儿住的,她早已嫁人了,咱们进去歇歇脚喝杯茶,想来也无妨。”说着便要命人开门,不想门便从里面打开了,只见那果儿一面迎了出来,一面口中念念有词道,“我原本还想再多听几句,听到这儿实在听不下去了,二妹、三妹父王本就如珍珠一般的护着,如今又多了个宝鸾,我这样的可好,就如旧衣敝屣了。”  齐王道,“你一向是最大度明理的,不想也是个多心的。”  果儿嗔而转笑道,“我同父王开玩笑呢,你们来,我请都请不动。”说着便命丫鬟小厮张罗招呼。  齐王道,“你们今天一个个都要跟我玩笑,刚才是你二妹,现在又是你。”  果儿道,“都怪父王平日少见我们,更不提进园子来看我们,可不得排着队地朝父王撒娇。”忽又想起只顾着与齐王说话,礼数似有欠周,乃对谭大学士道,“谭大学士许久不见,代问谭夫人安。”谭大学士亦是寒暄而过。  果儿又看了看周围几人,道,“这几位倒是面生。”齐王道,“这是戴本,京中最大的书商,也是个大才子。”  果儿忙道,“原来是戴先生,久闻大名,月初我那外甥季如雪还提起你,开玩笑说要你替我们出书发行呢。”  戴本道,“哦,原来是他,不想季家与贵府还有这样的关系。”  齐王道,“你们几个顽孩要出什么书,我怎么不知。”  果儿道,“一些蹴鞠招式的图谱罢了,二弟、三弟他们社里出的招,我绘的谱,三妹妹和宝鸾妹妹起的名儿,还说要找父王润色润色,一直未得空拿来。”  齐王道,“胡闹,你们也不看看戴卿发行的那部不是名家之作,你们这些莫要丢人现眼去。”  戴本道,“也未不可,如今话本小说多是才子佳人,这样新鲜的体裁倒是少见,赶明儿大小姐给我瞅瞅,许真能成。”  齐王摇头道,“你同他们当真去。”  果儿因看了霍豹,高人一等,道,“这位想必是大名鼎鼎的武状元了。”  霍豹亦是作揖。  此时,果儿忽道,“咦,你们可听见有人唱歌?”  众人皆道没有,惟霍豹说听见了,于是众人皆笑他们一个最高一个最矮,单单他俩听见了,想那声音也是高低冥迷,故意绕开众人了去。  谭大学士遂又介绍了苏中镁,果儿笑道,“这位公子也是文质彬彬,倒像伯阳的书童。”  齐王道,“哪个书童?”  果儿道,“墨规,父王见过恐也没印象了。”  “墨规,这个名字倒好,像个正经书童的名字。”说着便与众人进了果儿的院子。穿过门楼,又是一扇月洞门,便有奇石假山,散而不乱。假山旁有两条小道,一条通药栏花径,另一小道连爬山廊,上覆盖藤萝,旁植松柏,璧上又有软泥紫苔,一路掩映楠樟柏杉,间或几株海桐红豆,青石铺路,浓荫夹道。廊前还有一座二层歇山顶观山小楼,门阁半掩,斜穿朱户。  戴本道,“这廊做的别致,倒真像进山了一般。”沿着爬山廊上去,坡缓山矮,俯视奇石,峰峦起伏,各拟仙态。不刻就到了惠麓堂门外。齐王道,“你这里出入不便,你府里园里事情又多,早说与你换一处住。”  果儿道,“伯阳喜欢这里,我也觉得此处环境清幽,也适合作画。”  齐王道,“正是了,谭大学士同这位学生才题了八格之屏,我料想你定喜欢,也与你这里相称,已给你留了。”果儿遂又谢了谭大学士与苏中镁。  众人进了门,抬头见“惠麓堂”一块花梨大匾,虽无落款,隐约却是赵孟頫的笔迹,两侧一对抱柱联——  杂艺黩心,常安而复得  博学迷津,百读以旁通  中有五云镂花细雕文徽明山居雪霁大屏,壁上挂好几幅名家画作,全室一齐的木雕芍药花纹,各色苏式彩画,斗拱、梁枋、飞罩、挂落、方案、圆桌、花几、石屏、靠椅、绣墩样样皆是精美绝伦。果儿正着采苓、采葑几个备茶,齐王道,“等下再上,我们转一圈,制完椒、岁再好好坐下来歇。”又指着一尊巨型铜雕鎏金海鸟,道,“这是什么鸟?从未见过。”  果儿道,“这是伯阳弄来的,说是叫利佛鸟,我也不曾听过。”  齐王道,“我看这屋里的陈设别的都还尚可,就是这个突兀得很。”  果儿道,“伯阳最爱这些奇禽怪鸟了,我就只当不见罢了。”  于是果儿又引着众人来到堂后,众人复见这惠麓堂又是园中有园,过天井后乃是一面石山假瀑,三面粉墙围筑,石障后一湾清池,池两边各一处药栏花圃,池上有桥名雀衔,另有一抄手游廊亦可通亲水月台,月台之上清一色花砖铺地,方才是内室所在。  齐王观景,叹道,“我常说‘长春岭下长春屋,惠麓山头惠麓堂’,早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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