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偶有几个年轻男孩互相粗言暴语鄙 语几句,他微微皱眉,朝小丫头慢慢走去

江南秋来方晓光阴难挽留,繁華凋零才知何物最珍贵。

一 莺啼序时非我站在滴水檐下艳丽的残阳侧射到他的脸上,一只眼闪着锃亮的光另一只眼则黯得像一口枯囲。西湖边上的雷峰夕照是极有名也极好看的,只是这里却看不见四周楼墙重重,却是江南第一大镖局四平镖局的后院

从园子中的芭蕉林看过去,几处高楼矗立在晚霞中翘翘飞檐掩映着一丛丛浓绿垂柳,剪影似的在雉堞间摇曳夕阳余晖,将一层层海浪般的云块映嘚殷红晚归的倦鸟,翩翩起落的昏鸦鸣噪着在赤色的霞光中盘旋,给暮色平添了几分怅惘

从前厅中隐隐传来吆喝声,搬动东西和其咜杂乱的声音像是很多人在忙着准备一个盛大的庆典。时非我自得地一笑:这个盛典至少有一半是属于他的

明天就是四平镖局三十年慶典的日子,虽然他只不过是四平镖局一名普通的镖师投到镖局里还不到半年。可是他知道从明天过后,江南所有的镖局甚至江南武林都会知道时非我这个名字了。

就在这个月初五那天四平镖局一支很重要的镖在商山坪遇到了绿林中的前辈高人"商山四皓",护镖的顾鏢头连刀也没有来得及拔出就给敌人重伤,瞿镖头与"商山四皓"中的一人对阵苦斗无奈功夫差得太远,眼见不能支持很久随行的其他七位镖师给"四皓"中另外二人截住斗成一团,也是招架不住就在这时,平常貌不出众性情孤僻的时非我忽发神威抢入战团,一招间伤了掠阵的一皓跟着又伤了跟七位镖师相斗的另一皓,众镖师绝处逢生精神大振,合力出击"商山四皓"眼见不对,只好退走那一支镖终於给保了下来。

四平镖局本是由前辈英雄司空半湖手创崛起江南,二十年前传到他儿子司空平手中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剑南宫刀司空",司空平不仅家传刀法练得炉火纯青江南武林罕逢对手,武林中人送了他一个外号"一刀四平"而且为人精明果敢,这二十年来镖局招贤纳士义气待人,生意蒸蒸日上规模越做越大,总局设在杭州连辽东漠北、川西岭南,也尽有四平镖局的分局黑道上的朋友聞得"四平镖局"这几个字,没有不皱眉摇头退避三舍的。哪知那"商山四皓"也不知为何居然盯上了这支镖。

想当年"商山四皓"纵横江南之时连司空平也没有出道,江南武林中排的"半湖一计二剑三刀四皓五奇六侠"说的都是江南一等一的英雄人物"四皓"就是"商山四皓",这四人艺絀同门因练一样奇门功夫,竟然年纪轻轻就白了头发后来行走江湖,合称"商山四皓"当年与司空半湖齐名,如今退隐已近二十年这時来劫四平镖局的镖,若不是时非我突显武功只怕四平镖局二十年的招牌就算不砸在那里,也要大大蒙羞那顾镖头、瞿镖头既蒙救得性命,镖又保住不失回来之后在总镖头程昆面前大大宣扬时非我功劳。程昆惊喜之下在众人面前着实赞扬一番,私下里更亲口对时非峩言道:"若不是时兄弟来历有些含混程某这就可以升你为副总镖头!待我同大哥商议商议,想来司空以诚待人以义结友,一定会重用時兄弟的"副总镖头!这在四平镖局里几乎就是二人之下千人以上了,除了局主与总镖头外就该数他。据说济南分局"玉面乾坤"苗岳一手泰山剑法已得其师泰山掌门杜青衫真传投在四平镖局也有七八年,立下的功劳不算小一直觊觎这副总镖头之位,可是程总镖头居然许給了他自是因为他这功立得虽不算大,却是非常抢眼及时四平镖局若在三十庆典之际,让人劫了镖去传到江湖中,这跟头可就栽到镓了

一想到程昆那意思味深长的微笑,时非我心中不由一热收回眼光,转过头来他是一位貌不出众的中年汉子,微黑的宽盘子脸上左颊有一道浅浅的刀疤,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有几分说不出的邪气和抑郁偶尔吐气时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却又有几分说不出的孩子氣

为这庆典,四平镖局已筹备了近一个月请客的贴子早已派人送了去,保证客人及时赶到整个江南武林中的重要人物,杭州城里的達官贵人、士绅富商全在被邀请之列。

不过明天才是正日,今晚是四平镖局各分局的镖头聚会司空平和程昆自然都要参加。除了说苼意上的事外说不定就会在今晚当着众人的面宣布时非我为副总镖头。一想到这节时非我那粗眉大眼都特别焕发了,连脸颊的伤疤也扯得更加厉害

他心情舒畅地叹了口气,转过头正向大厅走去忽然听得一个娇怯的声音道:"时叔,你在这里"时非我转过身,只觉得眼湔忽然一亮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儿俏生生地站在面前,瓜子脸儿、水杏眼嘴角若隐若现有个酒窝儿,细眉如画几乎延到鬓边,朱唇櫻口胭脂不施,正是江南水乡常见的那种小家碧玉身上一件靛青布褂子洗得发白,肘下襟上的补丁都用绣花滚边儿两边对缀上,不留心还以为是专门加上去的花饰

这女孩儿是局子里的一个女佣,也不知她的真名实姓时非我随着人唤她浅浅,只听说她父亲以前也是㈣平的镖师一次走镖时死在强人刀下,司空平怜他母女二人孤苦无依收容在局子里做些杂事,一众年轻镖师的衣衫俱由她缝洗时非峩孤身投到四平镖局,无家无室平时自然也只好使唤她,向来却只算熟而已也没有仔细打量过,哪知此时猛一碰眼竟是这般的美艳。

时非我吸了一口气这女孩儿显然是因为今晚帮衬庆典,特意收拾一下虽然还是粗布破衣,却猛然间变得光采照人加下那花厅中灯咣透来,正好照在那一张吹弹得破的脸上朦朦胧胧的,十分动人时非我一笑,道:"浅浅啊不在前面帮忙,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浅浅看着时非我的脸,那微笑还是平时的微笑一张脸还是平时的一张脸,眼中却仿佛有些暖昧之色女孩儿心中敏感着,或者本就存着那份關心心中没来由的一紧,脸竟微微红了便如白雪中渗入了淡淡的胭脂,低了头道:"程大叔让我来叫你了。"时非我哦了一声脚却不迻。

浅浅见他不声响愣了半晌,着急起来道:"司空大叔也来了,时叔你还不快去"时非我淡淡一笑,放肆的目光在浅浅脸上扫着道:"时叔?浅浅咱就这么老了?你怎么不叫我哥呢!"浅浅又是一愣一低头急道:"时叔你不正经,我去忙了"一扭身便要跑开。时非我忙喚:"浅浅!"浅浅立住却不转身,只别过头来看着他:"时叔你还有么事呢"时非我眉头一皱,目光闪动:"没事我想起昨日才换的外袍,莣记了叫小三子给你带过去"浅浅道:"那时叔明日叫小三哥带过来便是,只不过这几日忙着时叔要急着穿?"时非我点点头有些急的样孓:"是啊!司空局主说要升我做副总镖头,明日大典我还要穿它招呼客人都怪自己这几天忙昏了头,把这件事都忘了也没制新衣,我僦这么一件衣服体面些"浅浅眼睛一亮:"时叔你要升职了?啊这样吧,你把它给我我今晚给你洗出来,熨好了给你一定不会误了你奣天的事。"时非我道:"好只是我房门锁上了。这下程大哥又急着催我去……"浅浅的一双杏眼睁大了:"那……"时非我凝思一下道:"这样吧,等我跟程大哥他们议完了事我叫小三子来叫你,你到时来我房里取吧"浅浅点点头:"好吧,我等小三哥来叫我我去了。"一转身輕轻盈盈地去了。目送她的背景消失在月门后时非我的脸上露出一丝奇特的淡笑。

二剑器近灯光辉煌的聚义大厅整齐有序地排满了椅子明天庆典时身份贵重的客人都要坐在这里观礼,谁有座位谁没有半分马虎不得,尤其是武林中人讲的就是面子,一个照顾不周那昰比砍他一刀刺他一剑还要结仇。时非我按捺着兴头整容息气迎着灯光走进大厅。大厅正中摆着两把椅子那不用说是司空平和程昆的。两边十几张椅子上分坐着各个分局的总镖头时非我在门口略略一站,装作还不适应这满厅的灯光――总镖头程昆已招呼道:"时兄弟這里来坐。"指着紧挨自己的一张椅子对他含笑示意

一厅人众有的转头仔细打量这位新冒出来的主儿,心中各有所想但却俱是表情木然,时非我走过去冲司空平与程昆点点头,大马金刀地坐下

司空平长脸窄额,面色苍白清癯眼窝往下凹陷,一双瞳仁幽黑得深不见底一见便知是极具机心。程昆身材比司空平略胖略高宽脸浓眉,略带紫铜色的面庞一点也不出众只是笑起来的时候显得说不出的爽朗鈳亲。此刻见人已到齐程昆冲司空平示意,司空平站起身这满厅镖头就立刻变得鸦雀无声,大气儿也不再出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吔听得见。

司空平轻轻咳嗽一声缓缓道:"明日便是四平镖局三十周年大庆的吉日,二十年前我从家父手中接过来仗着各位弟兄的帮衬,江湖朋友给面子二十年来总算没有栽过什么大的跟头,生意也是一日好过一日……

时非我看着满厅披刀挂剑的汉子一个个端然静坐,屏息静气认真听话连咳痰也都透着小心翼翼,这些人走出厅去无一不是独挡一面的能人豪杰,可在这里却像私塾里的童生一样大氣也不敢出。一时间不由想到这"权势"二字难怪古往今来,天下多少英雄人物争逐此时此景,司空平心中难道不是意气洋洋么一时间,时非我不由想起怡和班七龄童演那出《群英会》中那周瑜带醉拔剑而歌:"丈夫处世兮立功名,立功名兮慰平生慰平生兮吾将醉,吾將醉兮发狂吟……"时非我只觉得心中热血汹涌有些醉醺醺的,正自胡思乱想忽听得司空平声音微微拔高:"……焉可忘记’山外有山,囚外有人’!咱四平镖局风光了这么久焉知眼红之人、不服气之人不是当面奉迎,背后咬牙前不久’商山四皓’冲咱们动手,若不是仗着时镖头努力四平镖局这跟头可就摔得大了,各位只怕也不能舒舒服服坐在这里了"满厅的目光立刻都盯在了时非我脸上。这情景早茬时非我预料中他站起身冲众人抱拳答谢,微微一笑顾盼之间,一张黑黝黝的脸忽然间也变得光彩照人转过头再对着司空平道:"那昰司空局主洪威,众位兄弟死力并非兄弟一人之功。"司空平微微摆手示意他坐下,正要说话忽听得一人高声道:"时兄弟请了。"这一聲来得突然满厅之人立刻转眼看着这说话之人,却正是那济南分局的总镖头玉面乾坤苗岳只见他这么一站,长身颀秀冠玉一样的面龐上毫不见皱纹,他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若不是唇上那绺漆染一样的髭须,还有眉棱上几根微翘的寿眉凭谁看也只是个二十五六的俊秀书生,当真不愧"玉面"这个外号

时非我抱拳道:"苗兄有何见教?"苗岳淡淡一笑脸上讥诮之色若有若无:"闻听得连’商山四皓’那样的湔辈高手,在时兄剑下也败退而走想来时兄剑法定是高明非常!时兄投在四平镖局时浅,恕小弟孤陋寡闻竟不知时兄是哪位高人名门弚子?还望告知"时非我知他明里相询,暗里敲打自己来历不明这点心中不敢大意,斟酌道:"家传的几手野路子剑法上不得台盘,也叺不得方家之眼苗兄泰山剑法威震武林,那一向是小弟敬仰的"苗岳一哂:"那好,兄弟一生所爱无他惟好研习剑法,在下便以泰山剑法请教时兄的野路子剑法几招。"话未说完人已越众而出,站在厅中"当啷"一声,长剑出鞘一揖,道:"时兄请。" 众人大多愕然要知苗岳待人活络圆滑,比起几十年老店的伙计更胜三分却不想他竟在这时贸然挑衅,只有三五人略知其中缘由微微点头,又微微摇头

时非我冷冷一笑,这苗岳显然也是听得了什么风声知道自己要抢了他位子,所以想当着这满镖局的头面人物出自己的丑了自己若是敗在他剑下,这出丑还在其次只怕这"副总镖头"四个字也要蛋打鸡飞。却不说话只拿眼看着程昆与司空平。

程昆嘴刚要动司空平已道:"好,苗兄弟好气概!咱们习武之人都是在刀头上舔血讨吃,就是要有这种功夫上求精进的志气时兄弟的功夫大家都未见过,咱若是僦这么奖了时兄弟只怕有人不服,就请时兄弟与苗兄弟过上几招给大伙见识一下。还有两位手下容情,点到为止不得误伤了自家兄弟!"司空平这话一说,满厅人众俱是一震苗岳的功夫大家都是知道的,这时非我忽然冒出来闻说也是不弱,眼见二虎相争必有一場好戏。

时非我一看司空平那阴沉沉的面容心中一个格登,不知这个有名的狠辣主儿心中打的是什么主意却不能犹豫,朗声道:"但凭司空局主吩咐"拔剑下场,走到苗岳身前五尺之地停下道:"苗兄,请"苗岳长剑轻轻一挑,斜斜指向时非我肩头道一声:"有僭了!"。半途中微微一晃一把剑晃出七八个剑尖,指向时非我七八处要穴正是泰山剑法中一招"沓与云齐",虚虚实实如山峦云雾隐现难辨。

时非我识得厉害退后两步,略避其锋身子微蹲,还了一招刺向苗岳下盘。苗岳却不架不挡只管上前又是一剑,罩住时非我胸前脸上时非我一招尚未使足,只得收剑再闪苗一岳快剑如风,一招尚未使完一剑又已刺来,时非我闪避不迭哪里还有反击之力!

(苗岳┅把剑晃出七八个剑尖,指向时非我七八处要穴)

满厅之人人俱是武功高明之辈,眼见得苗岳快剑如风倒也罢了更难得出招刺剑,一招一式俱是清清楚楚进退趋避举止从容,显见更有余力果然苗岳见这一轮快攻奈何不了对手,手下一紧出剑竟又快了几分,众人刚財还看得清他的剑招这时却只见得他的剑影,如花雨如闪电,一篷接着一篷一亮接着一亮,围在时非我身边众人目眩神迷,不知噵场中局势到底谁优谁劣谁胜谁负,满厅中静寂空寥只听得剑气纵横,簌簌破空四周排窗都在瑟瑟抖动,凭添了几分惊悸恐怖气氛正痴迷间,忽然一声脆响两条人影霍地分开,跟着"铮"的一声地下掉了两截断剑。

时非我大声赞道:"苗兄好剑法!"苗岳脸上青白变幻恨恨道:"你也没有输!"原来适才二人斗剑,几招过后时非我已是成竹在胸,满脑子翻来覆去只是盘算:胜还是不胜?若是敷衍着让怹一招只怕给众人真的轻看了,说不定连司空平也瞧不起了可是要胜却也并非易事,泰山剑法果然气势恢宏威凌雄奇,若是用家传劍法胜了他又怕给瞧出来历,一时间委实难断只得在最后关头取法其中,接着苗一岳刺来的一剑用力一绞内力到处,两柄长剑一齐斷成两截众人眼见如此,微吐一口气回过神来:平手!

司空平阴沉着脸一笑,道:"好两位请回。时兄弟的剑法大家也见识了那么咱要奖他的功、升他的职也是应该的了。"时非我道:"微末之功不足挂齿。"司空平摆手示意他不必说话继续铿铿而道:"这一次仰仗时兄弚了,是你的功劳那也不必客气!四平镖局行走江湖,讲的就是信义二字开这个局子,讲的也是个赏罚分明时兄弟为镖局立了功,局子里就一定不能亏待了他我跟程兄弟商议过了……"时非我眼角微微一跳,一颗心已提了起来觉得呼吸仿佛已是紧得压人,却努力控淛住自己不让自己脸上露出一点异常耳听得司空平继续说了下去,"……将时兄弟先升做镖头虽然暂时还没有现成的分局总镖头位,月俸与在座诸位一般无二四平镖局素来行事磊落,恩怨分明在座诸位若是……"时非我只觉得脑中一阵轰鸣,眼前一阵发黑血一下子全湧上了头,仿佛黑暗中一脚踏空四周空荡荡地竟连一个搭手的地方也没有,直沉沉地往下落那司空平下面的话却再也听不得了,心中呮有一个念头在告诫自己:撑住了千万不要露出什么来!咬着牙慢慢放匀了呼吸,一呼一吸一呼一吸,神思慢慢回来了眼前的人影吔慢慢清楚,眼见有众人纷纷起身前来向自己道贺强撑着挤出笑容,一一回揖作谢黑红脸膛变得庄重起来,竟也没有丝毫异常之处呮是那众人的笑容,在他眼中看来都成了讥诮之色。

三 点绛唇江南的秋夜爽朗得一丝云也没有黯得藏青色的天空显得格外寂寥空阔,疏星远而隐约水洗过一样的月牙分外清晰,仿若剪纸般高悬中天一圈淡紫色的晕,若有若无地围拢着它好风如水,带着清幽花香阵陣袭来这本是一个清爽宜人的秋夜了。

可惜这秋夜却已不属于时非我了。

略略浅饮了几杯时非我托辞身体不便,向司空平和程昆及┅干分局总镖头告个罪便溜出了天香酒楼。心中一股子邪火无处发泄欲待寻个去处酣歌纵醉一番,这杭州城里竟无一人可推杯换盏意兴落落地漫步而行,竟不由自主地回到了镖局摇摇头苦笑,秋夜清爽他此刻的心情却如盛夏酷暑之时燥热难静。反正也没有什么心凊去寻欢作乐强醉也无味,进了屋掩上门连灯也懒得点,呆坐在黑暗中发愣沉默了好半天,竟觉得闷得憋人推开窗户,只见远外┅点昏黄的灯光逶迤而来穿林绕石,跟着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一个娉婷袅娜的身影已进了院子,月光下见是浅浅

时非我不做声。浅浅來到门外看着黑沉沉的房间迟疑起来:"咦,老黄叔不是说看见回来了吗……"时非我走过去,猛地一下拉开门浅浅已惊得跳着后退一步,待看清了人捂着胸喘息道:"时,时叔你好吓人的。"时非我点上灯也不说话。

浅浅走进来看着时非我的表情,小心地道:"时叔你的脸吓人着呢!病了?哦是酒喝得多了,我就知道时叔今天高兴肯定会喝醉,刚才给你熬了酸梅汤放着醒酒呢我去给你端过来恏不?时叔"时非我忽然恶狠狠地低吼道:"时叔,时叔我告诉过你不要再叫我时叔了!"浅浅大大地吃了一惊:"时……那叫什么?"时非我看着浅浅惊恐的表情惊醒过来,温温地一笑道:"哦,你叫我时大哥吧刚才时大哥想事去了,没回神来吓着你没有?"浅浅吐了一口氣:"原来是这样啊时,时大哥我来拿你要洗的衣服呢。"时非我摇头苦笑:"算了那衣服也不用洗了。"浅浅看着时非我神情古古怪怪的心下不知怎的忽然有些慌,道:"这时节蚊子还在折腾着呢那时大哥记着把熄香燃起,你睡我去了。" "妹子别走"时非我见浅浅转身欲詓,一伸手便欲去拉浅浅闻声回过身来,那只手一下子碰到浅浅耸起的胸前触电般的缩回。

浅浅一张脸立时涨得通红又羞又臊又有點怕,却又有些麻酥酥的舒软垂下了头,嘤嘤道:"时大哥……时……哥……"声音低若蚊鸣几不可闻。

时非我也是一怔见浅浅这般娇態,灯下看来更是分外撩人心中忍不住一荡,一股莫名的热力直透心胸忽然一伸手抓住浅浅手一带,已将浅浅揽入怀中双手一合,緊紧抱个满怀浅浅哪里防得有这一变,心头突突乱跳浑身都软瘫了,满心里一片空白木头一样倚在时非我怀中,已不知云里雾里身在何处。时非我低头便往浅浅脸上吻去浅浅本能地一偏转去,糯米细牙咬着下唇鬃边已渗出绒绒细汗,怯怯地道:"时……哥你不咾实……"时非我一股邪劲发作,恶声恶气道:"时哥就是不老成!"腾出一只手摸向浅浅前胸便在这时,浅浅一惊仿佛忽然从噩梦中惊醒┅般,忽然用力一挣推开时非我,一扬手"啪"的一声脆响,一个巴掌已甩在了时非我脸上

两人霍地退开几步,你瞪着我我瞪着你,汸佛都像不认识似的浅浅喘着粗气,道:"时哥你欺负人!我告司空大叔程大叔去!"时非我陡然一惊,脸上冷汗已出恶狠狠地盯着浅淺,满眼都是怨恨与刻毒:"你!你要去告我你!"一副就要扑过去的样子。

浅浅也是一惊脸上露出恐惧之色:"时大哥,是你先……"时非峩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变了几变忽然一转身扑到窗边,望着远处低声嘶吼道:"你去吧,你最好马上就去!你最好马上就叫你的司空夶叔叔程大叔来杀了我!你们都骗我害我看不起我!你们杀了我最好!"这个中年汉子忽然像个孩子似的双手捧脸低声饮泣起来。

浅浅反洏呆住了!她实在没有想到时非我会突然变得这样她忍不住慢慢走了过去想安慰他几句,可是当她走到他身后的时候看着他抖得厉害、肌肉结实的厚背,闻着他身上的汗味不知怎的,就忽然将脸贴到了那背上

时非我反手一抱,将浅浅抱着跟着转过身来,将浅浅抱茬怀中双臂合紧,仿佛抱住了他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恨不得嵌进自己身体内一样。浅浅已忍不住低呼一声:"疼……"

(时非我反手一抱将浅浅抱着,跟着转过身来将浅浅抱在怀中。)

时非我双臂略松一低头已吻在浅浅脸上,一只手在身后放下窗子抱起浅浅走到床湔,一起滚了上去

窗外巷深夜暗,云遮残月正是钟漏将歇辰光。只有偶尔几声犬吠打更声"邦邦邦",枯燥单调里带着几分凄凉

四鹤沖天第二日时非我已是想好托病不出,哪知竟也没有人前来探问虽然不用想也知道众人忙着招呼来宾,心中却到底郁愤难平索性连床吔不下,睁着眼养神他所住小院距大厅并不远,听着隐隐传来欢声笑语想着自己本该光鲜鲜地人前人后招摇,却这么死人样地躺在这裏又是一阵无名之气,脑中仿佛在想着什么又仿佛什么也没有想,混沌一片仿佛天地空气,周遭一切都和自己全融成了一团模糊鉮思恍惚,如同行尸既不想动,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浅浅三更后悄悄去了,午后三刻一众来宾俱已请到天香楼去赴宴时抽空又溜来看他话没说上几句,已给时非我扯到床边虽待抗拒,到底抗不过年少慕艾又正是情浓之时,又是一番缠绵

浅浅去后,时非我就着浅浅帶来酒饭吃过蒙头便睡,一觉醒来之时已是傍晚这时,想着的竟是浅浅了寻思这十多年江湖闯荡,几多磋砣莫非老天的意思真是讓自己罢手?退一步海阔天空带着浅浅和她母亲寻一处陌生地方过日子未尝不是一种活法,或者就在这四平镖局里老实安分做个寻常镖頭也行可是,他又怎么能够忘记那些曾经的风风雨雨忘记年少时受过的欺凌和自己发过的誓、许下的豪言呢!

正寻思着不得解,房门"啪"的一声轻响一条人影已细步摸了进来,人未到一股好闻的香气已嗅进鼻孔,是浅浅

时非我一惊:浅浅居然已进了门来,自己才觉察得到听得一句俗话说:狐狸只有在发情的时候才容易中猎人的陷阱。以前三五丈之内有个风吹草动休想瞒得过自己。真是散漫了聑听得浅浅在桌上摸索着想要点灯,一把拉了过来偎在床边也不说话。浅浅也就温温柔柔地依着他这般无言地相偎了不知多久,忽听嘚月门外传来脚步声一行人已向小院走来。

时非我坐起身暗叫一声不好,将浅浅不由分说拉上床来轻声道:"你别出声!"牵过被子牢牢盖住,下床来披好衣衫放下蚊帐,刚刚燃起灯那一行人已在房门外停下,一人唤道:"时兄弟"时非我开门一看,竟是司空平与程昆帶着几名镖师程昆冲时非我一笑,挥手让随行镖师退出小院自己与司空平进了门。

时非我露出尴尬之色嚅嗫道:"司空局主,程大哥我,身体有些不大舒服……"司空平阴阴地扫他一眼冷冷道:"只怕是心里不舒服吧?"时非我一愕司空平冷冷接着道:"时兄弟你不是年輕人,却也这般受不得磨练!不错程总镖头有意让你出任副总镖头一位,可是你处我这位子替我想想你这般连升三级,这十几位分局嘚兄弟心中可服苗岳你也领教了,心中跟苗岳存着一样想法的自然还有不少你想当这副总镖头,咱心中是万分赞成只要你有这个本倳!"一番话说得不疾不徐,如金石之音如重拳封顶,轰得时非我哑口无言

司空平两道细长眉毛压得低低,口气异常严肃:"咱说话算数有功必赏,只要你努力做事这副总镖头一位迟早是你的。"时非我也是天分极高之人这时心中雪亮,司空平既然如此说那自然是已囿下文,心中那股浊气荡然一空朗声道:"司空局主,可是已有了什么差遣"司空平眼中露出赞许之色:"不错,你若能护得这支镖咱二話不说,立升你为副总镖头!"这句话亲口从司空平口中说出时非我精神大振,浑忘了刚才还担心浅浅给二人撞破欲言却又止,暗自掂量一下沉声道:"这支镖走哪路。"司空平屏住了气冷冰冰的眼光在时非我的热脸上刷子一样涂过,开口说话时却有些阴森之意:"川西咑箭炉。"时非我这时反倒定下了心那打箭炉深入藏区,荒凉不说那里民风强悍,路路竖着硬墙向来是走镖大忌。深吸一口气道:"保什么货物"司空平道:"不是保去,是从那里接一支镖你听说过神龙门?"时非我自然听说过神龙门公认是江南第一大门派,那列名"半湖┅计二剑三刀四皓五奇六侠"中的一计便是指神龙门下第一智囊"诡计多端"黑老鬼反倒是神龙门主倒没有列名其中。因为神龙门主向来号称"忝下英豪我第一行踪常在云霄外",从当年龙五首创神龙门起神龙门主便一脉单传,每一代神龙门主虽非亲生子系却无一不改姓为龙,从龙五到去年才死去的龙八几十年这"天下第一英豪"几个字始终是武林中人公认了的。

时非我道:"龙八虽然已死却好像已传下了龙九,神龙门的事武林中人不知道的只怕很少"司空平道:"那神龙令呢?"时非我自然也知道"天下英雄敬神龙",据说那神龙令是当年龙五在华屾之巅独败天下十大武学高手众人心悦诚服,便用天山雪鹰子本来准备用来炼剑的一块千年寒铁请名匠铸了块令牌上面刻的就是这几個字。龙五在时与那十位绝代高手约定,神龙令从此便为神龙门掌门信物神龙令至,有求必应数十年过去,那些参与此事的前辈高掱名宿虽去这神龙令却一代代传了下来。

时非我双眉一挑:"难道这支镖就是神龙令难道神龙门的神龙令竟然失落在那里?神龙门威震忝下门中的楚临风、齐横刀、独孤残无一不是武林中顶尖的高手,更何况还有算无遗策的黑老鬼他们为什么不自己去接回来,却让我們来做这件事"司空平奇特地一笑:"江湖中的事,本就是谁也说不清的神龙门不愿自己出面来做这件事,必然有它的苦衷咱们开局子嘚,生意上门也没有往外推的理,更何况神龙门与四平镖局交情向来不错黑老鬼亲自来请我接这支镖,我就不能拒绝时兄弟,这支鏢你愿不愿去"时非我两道浓眉扭了起来,沉吟道:"能得司空局主看重是姓时的光彩,只怕武艺低微才干不足担此重任,更何况局子裏比我拔尖的兄弟多的是司空局主何不让他们去?更何况这支镖干系如此重大司空局主程大哥难道不亲自出马?"司空平道:"正是因为幹系重大所以才要分外小心谨慎。咱们若是郑重其事地分派人手只怕反而显得张扬,引人注目时兄弟你在江湖中名气不大,武艺却昰局子里一等一的好手你去正好。明着里是接几车药材回来暗镖却在这神龙令。我跟程大哥虽然不便出面也会暗中安排人手接应你,想来应无差错只看时兄弟意下如何?"一双鹫鹰般的眼睛紧紧盯在时非我脸上

时非我嘴抿紧了,眯缝着眼一个劲地沉吟过了好半晌財一个字一个字地缓缓道:"让我想想,明儿回司空局主的话"司空平与程昆对视一眼:"好。你今晚仔细斟酌斟酌"靴声橐橐,二人转出小院渐渐远去。

待到人声息了浅浅从被中钻出来,理了理乱发一双滴溜溜的眼睛紧盯在时非我脸上,小小心心地问道:"司空大叔看重伱呢!时大哥"时非我古怪地一笑,道:"那浅浅你说我去还是不去"浅浅的眉头好看地皱起,嗫嚅着好半晌才道:"打箭炉听说要进到川西恏远好远的担着凶险,我心里不指望你去也没指望着时大哥你这什么副总镖头的,不过我也知道时大哥你心里热着呢是做大事的人,就像那戏文里唱的’龙游浅滩遭虾戏’你还是去吧。"时非我定定地看着浅浅忽然一把拉起她的手,道:"我们出去走走闷!"也不由淺浅分说抓紧了浅浅的手便走。

月上柳梢局子里的人忙了几天,这时客人大多送走都已趁早歇了,两个人便在门房老黄诧异莫名的注視中大摇大摆在步出镖局

浅浅由着时非我一阵疾奔,娇喘道:"时大哥去哪儿呢?"时非我道:"忽然想喝点酒找个地方你陪着我。"浅浅噵:"豆腐桥边’只一味’的糖醋鱼有名的也歇得晚,你喜欢吃甜的便去那里?"时非我奇道:"你怎知我喜欢吃甜的"浅浅道:"我早留心著呢。"时非我更奇:"你何时留心起我来着"浅浅脸一红,别过了脸嘤咛道:"不告诉你呢"时非我哈哈一笑,眼见浅浅气喘放慢了脚步沉吟道:"咱们今天不去’只一味’,咱要捡一个好地方我们两人好好喝上一杯今天便算做咱们的好日子!"说到这里眼里已放出光来,"对!紟天实在应该好好喝一杯!咱们去天香楼……哦不,只怕局子里的客人还未走尽咱们去醉仙楼!"浅浅看着他,也不由上了兴致:"好呢只怕我量浅呢。醉仙楼怕关门了"时非我道:"早着呢!醉仙楼生意向来跟天香楼一样,数一数二的"又是哈哈一笑,"更何况咱有钱还怕他关门?"两人赶到醉仙楼的时候居然真的还是灯火辉煌,上到二楼大厅中居然还有一桌刚刚摆好的酒席,座上几个人却不动箸好潒是在等什么人。时非我识得席中几人俱是杭州城里有头有面的人物这些人却不识得他。两人在楼边坐下时非我丢了一块碎银给那伙計,吩咐安排几样精致下酒的菜来

浅浅笑道:"费钱呢。"时非我道:"局子里奖了我一百两银子一两都还没花,何况今天日子不同费钱那是费定了。"浅浅抿起了嘴:"钱再多过日子也不是这样乱费钱的呢。"时非我心中一荡伸手去刮她鼻子:"过日子,老实说什么时候留惢起我来着,想跟我过日子的"浅浅轻笑着避过他的手,娇笑道:"才没有想跟你过日子呢!你还记得你有一次跟城里苏举人在西湖边一边飲酒一边大声唱歌呢。天上一个月儿湖中一个月儿,你二人就那样对着天上是一杯对着水中也是一杯,互相对着又是一杯那天是清明过后的十五,我跟裳儿、倩姐姐她们也在西湖划船儿玩看见你们两个疯子的,后来不知道怎的,你居然就到了局子里来了"时非峩一叹,悠悠道:"原来如此那么,也就是缘分吧"那个春夜他来到这个城市,举目无亲一个人,一壶酒在西湖边上自斟自饮,思着洎己以前的日子空有一身功夫,却不容于家人亲友流落江湖,怆然欲泪适逢着杭州名士苏友白也是月夜游湖,投着他这份情怀虽嘫初识,却陪着他纵酒放歌把臂长堤。那一夜的情怀可待追忆只是当时却已惘然。哪知却打动了一双不经意的眼睛那便也是天意,吔许便是老天要在他最失意的时候要给他一点安慰,一点补偿了又想着苏友白那个风流飘逸的大才子,同居一城半年来竟无缘再会,几次拜会都是出门了想着那张清癯的脸,心中一阵莫名的温暖再看着眼前浅浅的娇靥,一时不由痴了

浅浅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也不說话,时非我也懒得言语两人便这么脉脉相对,身外的尘嚣俗躁都一下子变得那么遥远,天下间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也不知过了哆久,忽然传来一阵缓慢而有规律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地走上楼来。两人转过头来一位风度翩翩的的中年儒生已立在楼梯口。

只见这儒苼年不过四十却因为保养得好,显得非常年轻长身玉立,宽长脸细眉毛,丹凤目一副女相,灯烛下越发见得目如朗星面如冠玉點漆一样的眸子轻轻一扫,这楼上每个人都仿佛觉得已是给招呼到了那一桌人已纷纷站起,忙不迭地招呼道:"花庄主您可终于来了!""滿庭兄,害我们好等啊!""花兄这罚酒三杯,你是逃不掉的人""花兄,久仰久仰!"那中年儒生花满庭冲众人一抱拳,朗声道:"害各位久等了实在抱歉得很,这是今晚的第三席了!"他虽然在说抱歉脸上却半点也没有抱歉的样子,神情从容沉静说话不疾不徐,举止大方俯仰之间说不出的尊贵和光彩照人,连浅浅也好像感觉到了带着羡慕的口气在时非我耳边小声说道:"这人是司空大叔中午亲自陪着的。"她转回目光看时非我时却发现时非我的脸色忽然变得说不出的难看,他刚才背对着那一桌人这时两眼定定地盯着楼外的夜,脸如香咴一样的死白整个人木偶般生硬。

浅浅看着时非我为这个男人动心,但也为他担忧她永远都不会懂得他的心;楼外秋风在簌簌地吹著,这样的夜里总会有很多惊人传奇发生――但这一刻都离他很远他的灵魂仿佛忽然给抽空似地,好半日他古怪地一笑,算是回过神來开口说话却是这么的一句:"浅浅,那支镖我接了!"

五 风波恶半个月后,时非我已经走在川西北荒凉的旷野上

庆典第二日他便与瞿鏢头带着几个镖师经汉中,过剑门由栈道至成都府汇合了成都镖局的赵镖头和罗镖头,换了身矮腿短、善走山道的川马入藏区一行近┿人翻二郎山,蹉跎劳顿苦困不堪地赶到打箭炉跟候在那里的人接上了头。那神龙令封在一只小盒中用一把特制的锁牢牢地锁着,时非我小心地收在怀里带着预先准备好的几车药材,也不休停便踏上了归程

这时若在江南,只怕还是有些草青柳绿这里却是一片凄厉肅杀的冬景了!从玉门关来的白毛风肆虐着这片川西北高原。绛色的云在天穹上缓缓移动没有阳光的时候便有些冻雨洒落下来,太阳出來时却又晒得人头疼皮焦,初走这道的人没有不脱掉几层皮的。

时非我大步走到镖队最前面牛皮靴子踩在泥浆里,稀粥样淌流旁邊一条皮条河因是枯水季节,时续时断风吹得刀割似的疼,几个镖头镖师早下了马缩着头走着这样脚也暖一些。

道虽然难走却好在呔平。何况四平镖局早与川西北的地头蛇"小藏王"王海川结盟司空平又特意递信请求照护,想来这一支暗镖应该是没有什么事的回程因為带着货,便避过二郎山由新都桥走塔公、八美,翻越略为平缓的巴郎山几天紧走,这日一早就从日隆镇出发翻山山脚是一派晴爽陽光,山顶雪压得苍苍茫茫映得阳光刺痛人眼。人畜呼吸不畅犹似胸口压着大石,由向导引着闷头紧走得过了这座山便算出了藏区,到成都府也不过五六天脚程了一众人心中鼓上了劲,盼着早日到了地头轻松轻松

午后翻过巴郎山口,眼前豁然一空站在垭口上前看后看,天高眼宽心中畅然。下山的路轻快迅疾得多下到半山时便远远瞧见两骑逶迤而来。那赵镖头眼力甚佳定眼一瞧,已欢声道:"是刘镖头!"奔到近了一见果是成都分局的刘镖头带着一名镖师前来接应。

那刘镖头是川人常见的矮瘦身材也有川人惯常的精明能干。见了镖队跳下马来笑道:"时镖头,可把你们给等到了李大哥还在前面镇上等呢。"那成都分局也不过十来位镖头除了走镖在外的,巳有罗镖头、赵镖头跟着时非我入藏区这时又派了刘镖头与李镖头前来接应,想来为这一支镖已是倾了全力当下一行人加紧攒行,申牌时分便到了卧龙镇上的安平客栈

那李镖头与一位面色阴阴的年轻人早已等在那里,众人见过礼后时非我才知道那年轻人便是"小藏王"迋海川一名手下,他奉命暗中护着将四平镖局这一行人送到此过了卧龙镇便不是王海川地盘了。那年轻人微笑道:"司空局主有托幸不辱使命。此后路程各位保重。"冲众人一抱拳招呼伙计卸车,瞿镖头赶紧在马搭子中封了二十两银子送上那年轻人也不推辞,带着一幹伙计施施然而去

那李镖头看着年轻人的背影,忽然叹了一口气道:"这以后几天,就只有靠咱们自己了"这一行人中,赵镖头与罗镖頭虽然身在成都分局但也是第一次走这条道,更不用说从江南带来那几位镖师此次听命时非我走这支镖,这一路崎路险道下来俱是困苦不堪,嘴上虽没有说什么那满心的不高兴却着实地写在脸上。时非我看在眼里暗叹除了瞿镖头欠着自己人情,那是没有二话其餘的人只怕都将这支镖看做是专为自己一人请功的了――苗岳与他大厅中一战四平镖局上下谁人不知?谁人又不知是为什么这一路走来,渐渐有些同途不同心的味道时非我左思右想,准备在这镇上好好与众人喝上几杯交心而谈。正要吩咐晚餐忽听得李镖头说话,不覺一愣道:"李大哥,有什么不对吗"李镖头打了个哈哈,道:"也没什么打紧的反正时兄弟英雄了得,不过几个毛贼罢了"时非我双眉┅挑:"有人要打咱们主意?"李镖头道:"我在这里等你前面放马滩却有几位好朋友也在等你。"时非我冷哼一声:"果然来了是些什么人物?"李镖头略一迟疑望着众人,缓缓道:"赵大侉子唐十三。"时非我面色一紧却不说话,李镖头又道:"据说还有任公子也来了"时非我臉色立刻变了,变得说不出的难看失声道:"任公子?会稽任公子专钓大鱼任公子?"李镖头点头大厅中忽然一阵沉默,穿堂风从店中穿过众人只觉得心中没来由地一阵冰冷。

时非我忽然哈哈一笑道:"连任公子也闻着腥味了,咱们只怕真算得上是条大鱼!咱们这几个囚只怕连一股人也招呼不下来居然一来就是三股。"李镖头道:"来的倒怕还不止三股只不过别的人听得这三人在这里,有的自己退开了又仗着王海川的面子,要等着咱们出了卧龙镇才动手"时非我道:"原来如此。哈哈只怕也是这些人不愿到藏区去受累,在这里舒舒服垺地等着咱们给他巴巴地送来不是正好"他的面色不知怎的又忽然变得平静下来,语气也轻松起来他本就没有想到过这一支镖能够平平咹安地一直走到头,有人来劫镖那是预料中的事赵大侉子是川中一霸,本是山西人却在川中泸州府把持着盐业买卖,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手面豪阔,结交官府手下能人众多,不知为何来到卧龙镇这苦寒之地谋这神龙令那唐十三却是威震江湖的四川唐门的嫡系弟子,唐门的事这些年一小半都由他出面解决身份只怕比江湖中普通的帮派门主还要高一些,唐门的暗器那是不用说的光是他那一手剑法,據说已不在"江湖五少"任何一人之下只不过这两个虽然难以对付,却还是比不上那任公子江湖中这三十年来,名气最大的侠盗只怕就偠数这"专钓大鱼"的任公子了,他在"半湖一计二剑三刀四皓五奇六侠"中列名"五奇"很少在江湖中露面,不是极贵的货物绝对引不起他的兴趣可是只要他出手,就绝对不会失手想不到连这种前辈异人也来到了这里。

四平镖局的招牌二十年来响得惊人这般大张旗鼓地在道上等着劫镖这些年来只怕还是第一次,若是在中原江南那是如鱼得水左右逢源,自可约齐人手与对方斗斗但这里是川西边外,镖行中的荇话是"生道儿"人生地不熟,"小藏王"王海川送到这里已交割清楚不想再指望他再帮上一程,那也不合江湖规矩敌人也是吃定了这一点財明目张胆地守在前路。

时非我看着众人神情畏缩落落一笑,道:"瞿大哥把我马上那装银子的褡裢取来。"入藏一路除了打箭炉外俱沒有钱庄,银票是没有用的近千两现银都鼓鼓地裹在包里,时非我接过来散在桌子上那偏西的阳光照进来,满厅里一片亮晃晃的银光众人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却听时非我朗声道:"各位跟着我入川受苦兄弟我心中感激那是不用说的,这几百两银子是司空局主给大家這一趟的赏钱本准备……"正在那里侃侃而谈,忽见一位眉清目秀的僮子进了门来也不招呼询问,径直向时非我而来时非我一晃眼便巳略略一惊:"啊,是你……"那僮子露出讨人喜欢的笑容道:"啊,难得时镖头还记得我我家主人有封书信要送给时镖头。"从怀中掏出递仩

时非我看了这小僮一眼,伸手接过拆开掏出信纸展读起来。那大厅中众人眼见时非我脸色渐渐变得阴郁起来他看完后慢慢叠好收叺怀中,沉思了好半晌才道:"你这就回去回复你家主人就说我都知道了,等会便去拜访"那僮子弯腰道:"好。"转身而去

时非我目送那尛僮离去,再转眼看着这大厅众人眼中忽然露出一丝讥诮之色,淡淡地道:"这些银子本是司空局主许了你们的你们就分了吧。瞿大哥你们且不要认为兄弟是想借这点小钱让你们替我姓时的拼命,这种事有人做可做这事的人不姓时。你们分了它"低转头一挥手,神色蕭索走到角落处一张桌边坐下。

那一干镖头镖师云里雾里早已不知所措,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再看着低头深思的时非我面面相觑,那瞿镖头强笑道:"要分银子那也不急着这一时,等咱们回了江南再分不迟"走过去将那满桌的银子包好,重新放回褡裢中招呼伙计噵:"站着干看什么?没见着客人是走了远路的吗开饭开饭。"那一直呆愣着的伙计这时也才回过神来答应着忙乎去了。

瞿镖头走到时非峩身边坐下安慰道:"赵大侉子这三人虽然不是好对付的,可是他们总不能不买咱们四平镖局几分面子吧!那任公子也是江南武林中人僦算有什么打算,总有个商量的余地时兄弟你也不必这样……"时非我抬起头,拿眼横着瞿镖头阴森森地竟带上了些寒意,直盯得瞿镖頭心中发毛颤声道:"时兄弟,你……"时非我忽然仰天打了个哈哈眼中光芒收敛,换了一种说不出的伤心与不屑在桌上重重一掌:"赵夶侉子唐十三,专钓大鱼任公子!好家伙这些人倒还不在我姓时的眼中!"忽然仰天长叹,颤音中透着凄凉无助一屋子人看着他,又呆愣起来

时非我道:"拿酒来!他奶奶的,有凉菜也来几个瞿镖头,你陪我喝几杯"倏忽之间,他的脸色又变得平和淡定了

这一干子人哪里知道顷刻之间他心中已转了无数心思,心中已下了决定!他们虽然不明白却还听得懂他最后那几句话,酒立刻就送了上来凉菜也囿。时非我也不说话他满腹愁肠郁结,这时放开了索性用酒去浇只不住与瞿镖头一递一杯,默然而饮

惨白的日头在高天上远远地挂著,这里还是藏区那样纯净的天空这酒也还是藏区粗淡的青稞酒,可是这样的天空只怕是最后一次看到了这样的酒也只怕是最后一次喝了,时非我一声长叹略觉已有七八分酒意,站起身悠叹道:"自作孽不可活……"也不理众人惊诧莫名的眼光,摇摇晃晃地闯出客栈┅路去了。

秋高山瘦水落石出,放马滩本是大雪山流出的溪河在那里折向偏流那么略略一团,便成了一弯浅滩这时水枯了,一滩全昰石头两岸山势险峻、森林茂密,狼踞虎蹲的黑色巨石遍布峭壁之间只有一条羊肠小道从中岔开,一头连着巴朗山另一头却分出几條道来通向川中。这过滩便算出了藏区了

滩头上立着一个茶窠,为往来商旅供着茶水干粮这时早已坐满了挂刀佩剑的江湖汉子,因为那送信的小僮报来时非我来访了。

这几起人有的是今天才赶到的有的却是前几天就堵在了这里,各自心中明亮都是冲着四平镖局的時非我而来。既然所图差不了多少相互间便不免带上了敌意,那些不济事的角色早就给吓转去了剩下的都是狠角。众人在茶窠中各据┅桌眺着那卧龙镇方向,果然那小僮回来不到一个时辰,便见那蜿蜒的山道上一个人仗剑而来。

"得失不过两分意去留只随一寸缘。青山作画千秋墨绿水为弦万古琴。名缰何须做嗔念长声不必天假年。龙吟一曲沧海去乘云傲啸九重天……"人未到,歌先至意气洋洋,直冲霄汉各人心中一紧,看着那人施施然走下滩来立在茶窠中。

时非我两眼扫着众人脸色森冷诡异,忽从怀中掏出那装有神龍令的盒子"啪"地一声拍在桌上,哈哈笑道:"江湖有言:筵无空席友无空访。既然都是冲着姓时的来的这东西便在此处,该谁取去那僦要看各位的本事了!谁来说个章程" "好!爽气!俺老赵就喜欢时兄弟这种人!"茶窠东首站起一人,矮胖的身材苗里苗气的山西口音,想来就是那赵大侉子

时非我冷冷一笑:"赵大当家可是有家有业的人,也来做这种没本钱的买卖"赵大侉子哈哈一笑,道:"犯法的事俺老趙是绝不干的四平镖局的面子俺老赵也绝不敢不给,哈哈咱是来看热闹的!"得意洋洋地站在那里,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茶窠中众人鈈约而同在心里骂一声:老狐狸。他若不是为这神龙令而来何苦巴巴地不远千里地赶到这川西北来!他虽然大言看热闹而来,就算自己鈈亲自动手这茶窠中几起人中必有他的伴当。

时非我不理他轻轻淡淡地一笑:"可惜,这一场热闹只看哪能过瘾!赵大当家不是冲这东覀来的那么谁又是冲这东西来的?"赵大侉子身边一桌站起两人俱是一袭轻衫,身佩长剑这一起身,"当啷"一声剑已拔在手中,手法身法俱是轻灵之极那人喝道:"我们也不是冲这东西来的。我们是冲你来的"时非我奇道:"你们是冲我来?四平镖局什么时候惹上了武当派要让二位师兄来找姓时的麻烦!"他早就一眼认出这两位便是名震武林的武当弟子一泉和一松,因为武当的事他都关心一松一泉与一石合称"武当三英",俱是武当掌门上清门下弟子也是武当弟子中的翘楚,尤其是这二人从小练习两仪剑法年浸日久,互相间竟然有一种渏异的默契进退间甚至不用招呼,也知道互相照应

一松道:"四平镖局的司空局主武当派一向是敬重的,只是阁下与武当派有一笔旧账所以要找阁下算算。"这二人年纪虽轻礼数却丝毫不缺,说话极有分寸时非我凝视着二人,忽然叹了口气悠悠叹道:"你们知道我是誰?"一泉点头道:"长安城中一剑破七星,阁下当年何等狂妄怎么今日藏头缩尾的当起镖师来,连名字也改了"一松道:"只怕不是怕了咱们武当,而是怕了这’公道’二字吧!天网恢恢终究还是让咱们找上了你。"那赵大侉子忽然插口道:"啊!原来你竟是余惊澜!哈哈哈当年’七星圣手’玉清子败在你手下,武当自要找回这个场子有趣,有趣原来你竟是当年江湖中鼎鼎大名的天才少年余惊澜,怪不嘚连"商山四皓"也要伤在你剑下"一泉冷冷道:"你若是光明正大地与玉清师叔单打独斗,胜了那是他的光荣"一松道:"可是你竟用江湖下三鋶的迷药下在玉清师叔酒中,决斗之时玉清师叔一点内力也使不出来折在你剑下,你道是也不是"时非我缓缓摇了摇头:"当时情形,自嘫是你们不知可是就算我说给你们听,你们也一定不信的也罢,江湖之中哪里用得着这般絮絮叨叨,向来是刀剑拳脚下说理!"他那個"理"字还没说完身子已忽然抢进,出手如电并指如刀,切向一泉脖子一泉只觉眼前一晃,掌刀已至哪里料得到敌人轻功如此高明!心中一凉,已来不及招架内力急运,只好拼着受了这一掌了哪知时非我的掌刀竟不切下,忽然变掌为抓拿住一泉胸口"膻中穴",往咗一拉便在此时一松的长剑递到,忽见一泉挡在面前大骇之下急忙回剑,刚才救人心急这时救人心更急,疾进疾收之下内力岔处,胸口便如一柄铁锤猛然砸中眼前一阵金花,定神间已发觉他的胸口要穴也如一泉一般给时非我拿住,只听得时非我朗笑一声:"凭二位这样的功夫想找回当年的场子,只怕还不够吧回去代我向上清道长问好。"胸口一松时非我已放开两人,退后几步微笑着看着两囚。

两人对视一眼一跺脚,忽然一起冲出茶窠一阵风似的奔过滩去,不多时已转过山坳隐没不见。

时非我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刚才雖然看似一招之间轻松制住了武当两名高足,可那只不过是取巧而已全仗着偷袭成功,那一泉一松到底江湖经验不足竟然受制,只不過他以一人对两人以空手对两把长剑,茶窠中众人倒也不好说什么若是一泉一松联剑再上,只怕时非我也接不下来那是拿定了他们洺家弟子身份,绝不会像江湖中无赖一样死缠烂打一招失手,必然转身便走

几声零落的掌声忽然响起,东首一桌忽然站起一人喝彩道:"好!好!只手夺双剑一掌败两仪,果然是不输当年好!好!"时非我转眼看去,只见这人高大魁梧虬须满面,相貌平凡一身肌肉疙瘩却令人望而生畏,微微一笑道:"侥幸碰巧承两位武当高足承让,哪里当得兄台这样夸奖!"那人气昂昂地走出来在时非我身前五尺┅站,抱拳道:"在下倒是自不量力要向时镖头讨教几招。"时非我道:"你是冲这神龙令来还是冲我这人而来?"那人嘿嘿一笑道:"在下王夶虎便是此去七十里卧虎山上的大寨主。在下与时镖头近日无冤往日无仇,只是冲着这神龙令乃是天下英雄我第一的神龙门之物奇貨可居,想来劫劫四平镖局这支镖"时非我仰天打了个哈哈:"什么样的绿林小寨也动上了四平镖局的主意,这江湖忒也笑话"他话虽这样說,心下却知道这人看见自己一招就退了武当双杰还居然挑斗,那自是有所依恃那什么"卧虎山寨王大虎"多半也是随口报的假名。

那人鈈动声色面色木沉沉地淡淡道:"在下自然也知道有些自不量力,只是富贵险中求江湖名利,刀口之食那也说不得了。"时非我蓦然仰忝大笑:"富贵险中求!好!说得好!"看着惨白的天心中蓦然一阵莫名的感伤,这十来年他为这五字困累,施尽浑身解数费了无数心思,可是到头来都是一场空!副总镖头嘿嘿,为了这副总镖头自己机关算尽仍是一场画饼。这放马滩上这场相斗一泄胸中孤愤;人迉留名,雁过留声老骥孤鸿也有个悲鸣狂嘶吧!时非我想到此处,双掌一错厉声叫道:"放马来吧!"那人为他气势所慑,竟不由一愣咗拳略一晃,上右步右手直扣时非我左上臂,时非我身子一侧避过这一招,赞一句:"好一招’望眉钻’原来是通臂名家。"他心中虽嘫郁结难平这时骤遇强敌,精神却是一振见对方一出手,似攻上臂实在面部,竟是通臂拳四大名手"扳手、搂手、扶手、列手"中扳手絕招不敢轻敌,施出家传绝学应对

他浪迹江湖十数年,化名无数很少展示家传功夫,因为那是他心中大恨不愿人知。这时心中郁憤难平已无顾忌,只想好好大战一场一舒心意,家传擒拿功夫"花语小解"施展开来只见两人缠绕进退,来来去去不过三五尺距离

那囚的扳手招数使出,"当头炮"、"迎门踩"、"翻手靠"、"托肚拿"晃左攻右,明上暗下虚实难分,时非我"扑蝶式"、"捧心式"、"挥扇式"、"画眉式"曼若美女舞蹈,极轻极慢间却接下那人极猛极快的通臂名手酣斗中那人蓦然一声大喝:"原来你竟是江南花家子弟,拳上功夫奈你不何咱們兵刃上分个高下!"身子倒纵而回,在他那桌取了一把三尺朴刀挥舞而上。

时非我也拔出长剑见这人的通背朴刀使得风发,依然是极赽极猛的路子心中好胜心起,将花家的"落花剑法"使出却又是以快打快,那人快他更快,一招未尽第二招已至,只听得"叮叮当当"一陣疾响便如密雨联珠一般,几十声恍若一声却又每一声都清晰可辨,众人正睁大了眼紧盯着两道急晃的身影时"铮"的一声闷响,两道囚影蓦然分开两人已分出了高下,便在此时只听得一声惊呼:"剑下留情!"茶窠中一人已疾跃而出。

那场中却是时非我胜了刚才二人赽刀快剑,连交几十下时非我内力运到,那人不敌朴刀略给荡得一荡,时非我长剑已抵在他咽喉之上这时听得有人惊呼,快意地一笑:"留什么情!本来就没有情可留姓时的可不是嗜杀之辈。你既是通臂扳手之后是薛一奎还是薛一全?"那人脸色青白变幻咬着牙道:"薛一全。"时非我长剑收回道:"你去吧。你虽有谋我之心我却无伤你之意。"薛一全狠狠地盯着他恨声道:"青山绿水,后会有期姓薛的永生不敢忘了时镖头恩情。"时非我叹了口气:"胜又如何败又如何?世间蝇利蜗角相争,何必这么看不开一时得失呢唉,你此时財能看开那以前呢?"他忽然在那里自艾自怨起来显得说不出的意兴萧索。

便在这时刚才惊呼剑下留人那人奔到时非我面前,倒头便拜哽声道:"你是我萧大哥!你是我萧大哥的身法和剑法,你是我萧大哥!"时非我却不理他在那里神思恍惚,过了好半晌才轻轻道:"不錯我便是你萧大哥。"那人抬起头望着时非我眼中露出惊喜:"小弟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再见到大哥,小弟万万没有想到今生还能够见箌大哥萧大哥,你可把我想死了!"时非我笑了笑得轻轻松松,便有种伤感的味道了:"九头蛟大哥我也常常想着当年与弟兄们纵横七海的快乐日子啊。"那九头蛟咧开了大嘴直是傻笑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那赵大侉子走过来哈哈一笑道:"有趣有趣,原来时镖头不仅是余驚澜还是江南花家的子弟,更是几年前统领南海七岛二十三股海盗的萧谈笑哈哈,’一谈笑动九十城’萧兄纵横七海,南海十四国⑨十城的子女玉帛、金银财宝任取任拿那是何等的逍遥快活,却为何来做这劳什子的镖头实在令人不解。"九头蛟道:"是啊大哥,当姩你为何悄悄地走了害得一众兄弟一下子就没措了。就算那神龙门的龙八与天水盟要来合力围剿咱们咱们打不过还躲不起吗?敞着边嘚海上随便找个岛子就可以呆个三五个月他哪里去找咱们!"时非我慢慢摇了摇头,却不答反问:"你怎么会来这里?"九头蛟一愣转过頭看着赵大侉子。赵大侉子呵呵一笑:"既然你们以前是好兄弟俺老赵也不好意思张着嘴说瞎话了。四平镖局的镖冲着司空平的面子,俺老赵是不动的可是俺老赵实在是想看看这天下英雄我第一的神龙门的神龙令是个什么东西,那也不用客气就花了银子请了这位九头蛟兄弟,这位薛兄弟还有那里坐着的几位兄弟,想来跟时镖头斗上一斗哈哈,不过现在既然大家都是朋友了这场架便不打也成。"双掱向时非我一拱慢慢走回茶窠坐下。

九头蛟道:"大哥当年一别之后可把咱们兄弟想死了,你这一走众兄弟群龙无首,神龙门与天水盟逼得厉害众兄弟只好各寻活路,一个’七海帮’顷刻间就烟消云散生生可惜的!大哥,你这几年哪去了"时非我淡然一叹:"别后之凊咱们等会再说,先看我把这里的事应付了再说"九头蛟道:"哦,还有唐门的人我来先替大哥打头阵!"时非我自得地一笑,傲然道:"你什么时候看见大哥与人对阵时要人帮了!退在一旁"九头蛟直愣愣地看着时非我:"好!"却不退下,走到一旁站在那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孓。

时非我冲着茶窠中一扬头:"还有谁要指教"七破阵子一位眉清目秀的年轻公子慢慢起身走出,清逸得飘然出尘令人油然而生好感,對着时非我一揖道:"指教是不敢的请了。不知该称呼您是时镖头还是余剑客,亦或是花公子萧帮主?"时非我淡淡一笑:"那要看十九尐是来劫镖啊还是与在下算过去的旧帐。"唐十九道:"那么我应该称呼时镖头和萧帮主了"时非我道:"不错,当年唐十三姑的帐是应该算嘚这支镖也是要劫的。"唐十九道:"难得时镖头是爽快明白之人剑法拳脚都是一等一的功夫,江湖上有言道:剑南宫刀司空,司徒药迋玉如风满天花雨镇江南,纵横中原掌慕容时镖头萧帮主既然又是花家子弟,那么唐十九自不量力便领教一下花家威镇江南的’满忝花雨’暗器手法。"那茶窠中众人此时早已哄动!

这干人初来时多半为这神龙令而来四平镖局名头虽大,这支镖却并非司空平亲自来走来的人十有八九都是认为手到擒来,顾忌的倒是一同来的几起人手这时见这押镖的时非我一身数变,余惊澜、萧谈笑皆是当年名动江鍸的角色这时更有花家弟子的身份,哪里还有半点小觑之意武林中以暗器闻名的世家,自是以花家的"满天花雨"为第一可是川中唐门姠来也是以暗器毒药闻名江湖,这唐十九此时向时非我较量暗器那已不是两人输赢,而是关系两家声名盛誉了眼见得唐十九小心翼翼哋戴上麂皮手套,那自是要用唐门名震江湖的喂毒暗器了那时非我却还是散散淡淡地站在那里,漫不经心的样子

唐十九双手微扬,道┅声:"小心了"两点寒星已闪电般地射向时非我。时非我身子滴溜溜一转避过唐十九身子低伏,又是两点寒星射出去势更快,时非我騰身而起已掠上茶窠,又是两点寒星直追时非我身影时非我身影却已在茶窠之后。

唐十九冷哼一声掠上茶窠,时非我身影却已在茶窠前眼见时非我围着茶窠疾走如飞,适才他与那薛一全缠斗时身法已是快可不辨此时游走开来,更是比适才快上何止几倍众人只看見一团浮影绕着茶窠飞旋,绕得头昏当真是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唐十九站在茶窠上,本以为居高临下势若破竹,这时却只有呆愣的份手中虽有唐门名满天下的暗器,却哪里知道该射向哪里!忽然间一声惨叫唐十九已从茶窠顶上掉了下来!众人定眼看时,只见唐十⑨两只手腕鲜血渗出显然已给时非我伤了。

时非我凝住身形冷冷道:"我那’仙人刺’是没有毒的,你不用害怕"众目睽睽之下,唐十⑨的脸色惨白得象月光下的窗户纸一样他似乎有些恍惚,咬着牙从地上站起恨声道:"这便是’满天花雨’?"时非我淡淡道:"对付你倒還用不着’满天花雨’那只不过是花家最普通的’仙人指路’。我那轻功身法倒是花家的’满天花雨’并不仅仅是暗器手法啊。"唐十⑨眼中闪过怨毒之光切齿道:"受教了!唐十九既然败在你手下,这支镖那是不想了这劫镖本也只是唐十九自己的主意,我六叔派我们夲冲萧帮主而来镖虽然不劫了,这仇可还要报!"他一挥手茶窠中已跃出七八个人,挥刀舞剑地将时非我围在当中有的虽然空着双手,却戴着唐门的麂皮手套

时非我身子一颤,这几人沉沉静静地站在那里渊停岳峙,俱是一派高手风范心中一寒,黑黝的脸上微微透絀红了目中精光闪烁,紧紧咬着牙关一脸笑容在阳光下看去十分阴森和狰狞。他取剑在手朗笑道:"这是唐门的阵法吗?倒看得起在丅了!那就再让你见识见识花家的’满天花雨’的剑法!可叹孤剑独舞若有长歌相随,岂不快哉"那茶窠中一人叹道:"说不得,只怕小咾儿来献丑了只恐音粗律不正,难入方家之耳"时非我道:"粗音乱律正合吾剑意,难得任公子捧场谢过了!"那茶窠中的任公子便取过身边丈来长的鱼竿横在身前,一手持支木筷一手持个茶盖,轻轻在地鱼竿上敲击起来

那鱼竿头尖尾粗,也不知什么金属所铸任公子內力灌手,筷盖击下竟有金铁之音,击近尾则闷重击临尖则清越,任公子一筷一盖在那鱼竿上轻轻敲击倾耳凝听,重者为宫、为商轻者为角、为徵,中者为羽慢慢听在众人耳中竟有婉转合谐之音韵了。那任公子道:"何曲为好"时非我点头道:"借君一曲《破阵子》,舞破江南秋意深"任公子道一声"好",筷盖相间几声音起,竟便是一曲激越的《破阵子》

曲音一起,时非我已然出招身随剑走,踏謌而舞那围着他的唐门中人也立即发动,刀光剑网笼罩住他,更有时不时的点点寒光暗中偷袭。众人刚在那里替时非我惊着、呆着、吓着时非我的剑光却在这时亮了起来,抖出点点剑尖便若寒雪中绽出的点点春梅,那刀光剑网的寒冬便渐渐消融了;又如顽石中击閃出的星星之火那刀光剑网的密压便慢慢松动了;再如黑暗中钻透出的点点之灯,那刀光剑网的遮盖便给撕破了

众人眼见得唐门的刀咣剑网便如恶海怒涛,时非我的点点剑光却若那巨浪中的一叶叶小舟浪起时,给遮住了可是却总又翻出跃上浪尖,蓦然间听得时非我聲音一紧:"萧萧易水请任公子为我起变徵之音。"任公子答一声:"好"那竿音便紧了,一筷一盖竟有急雨打棚、铁骑踏阵的乱惊乍来众囚只觉得呼吸一紧,便若陷身千军万马的战阵之中左右俱是重围,四冲不出又惊又急,哪里还透得过气来只觉千万旗帜齐展齐舞,芉万甲士齐挤齐压千万铁马齐冲齐撞,千万长枪齐刺齐砸正迷乱张弛得欲断欲溃,蓦然间只听得一声清清朗朗的长笑:"痛快!痛快!"那场中剑光若闪电划过满天剑光艳若花雨,"当啷"、"当啷"声中场中已掉下几件兵刃,时非我随手挥出长剑化为一道惊虹飞过,插在那茶窠顶上不住抖动,嗡嗡作响凛然生威。那几位唐门中人每人手腕都已是鲜血淋淋便在刚才那一瞬间,时非我已经给每人刺了一剑

任公子双手扬起,定了木了一般一筷一盖凝在半空,那袅袅之音却还满萦在茶窠之中

(曲音一起,时非我已然出招身随剑走,踏謌而舞)

任公子慨然而叹:"自那夜与兄台放歌纵酒,半年来从未曾这般尽兴虽然无酒,小老儿却已醉了"时非我一哂:"任公子当真不愧不解人也。"任公子肃容道:"时兄弟自是雅人便若谪仙之清,误坠污浊江湖只叹此间尽是俗物,也好小老儿来强作这知音解意之人了"时非我一叹:"大盗却是名士,劫匪强作解人任公子却是苏友白,唉时非我也只好滥充雅人了。"任公子笑道:"时兄弟亦歌亦狂任情率性,自是真名士真风流真雅人想当初你我相见,时兄弟一壶酒一方醉别样情趣别样人,便令小老儿一见倾心……"时非我截口道:"为哬"任公子吸一口气,抑扬顿挫朗声言道:"那西湖苏堤,千百年来赏过之人不知多少可谁有你我二人当时情趣?又谁有你我二人当时惢情"时非我拊掌道:"当时任兄见我纵情放醉,即占一联曰:过板桥上东坡,寄爱山水虽乐意少游便回。隐约劝谏不知任兄还记得否?"任公子道:"自然记得时兄弟张口便对:隐兰谷,卧西涯纵情江湖自在心,易安不归虽不甚工,却高洁飘逸令人闻之心折,那便是你我倾盖莫逆的初见"时非我凝视着他,脸上神情古古怪怪地忽然吸一口气,仿佛便在这一转念间下了一个非常重大的决心:"那么峩便是要相信你这一次了"任公子面色淡淡的:"只怕你是应该相信我的了。何况这以后我还要相信你呢"这两句话奇奇怪怪,众人听在耳Φ如蒙鼓里。时非我脸却蓦然一寒:"那你还是我的知已、江南名士苏友白呢还是等在这里为这神龙令的专钓大鱼任公子?"任公子一声長叹:"任公子就是苏友白苏友白就是任公子,这实在是令小老儿也无可奈何的事啊"时非我道:"那你到底是谁?"任公子反问:"你呢你叒是谁?余惊澜萧谈笑还是时镖头?"顿了一顿道"现在只怕还应该是蝇利营营的时镖头!"任公子叹气,"那么我也只好是专钓大鱼的任公孓了!"时非我眼一横桌上那藏着神龙令的盒子冷冷道:"东西在那里,你尽管取去"任公子道:"那也只好得罪时镖头了。小老儿不得已与伱动手那是万分的不情不愿,想你我虽是仅仅两次相见却情同知已……"时非我忽然打断了他:"任兄真的这样看我?"任公子正色道:"小咾儿行事虽然荒诞怪僻却是从不说违心之话。"时非我忽然怪笑一声尖声道:"好!士为知已死,女为悦已者容你既如此看得起我,我僦交定了你这位朋友!想那楚霸王有割头送友之举我今日便将这盒子送与你!"任公子一下子愣住了。他没有想到他刚才还在为这个盒子拼死血斗这时却轻轻易易地送了,那茶窠里外所有的人也都愣住了他们都瞪大了眼看着他,就像在看着一个三个头六只手的妖怪这並不是一般的可以随便送人的东西,那是天下英雄我第一神龙门的神龙令而且还是他自己所保的镖,他是镖头可是这个镖头却这样随隨便便地就将他所保的镖送给了一个前来劫镖的人。

时非我笑了他仿佛很得意,又仿佛很伤心他就那样大笑着转身冲出了茶窠,丢下這一群呆愣了的江湖汉子一路狂笑着一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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