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腿皮肤大腿表面一碰就疼浮起很多圆圆的肉,怎么回事扣掉一层皮还会再长。是什么

公元547年正月初七东魏大丞相高歡去世,享年五十二岁

世子高澄秘而不宣,只有陈元康(高澄的亲信谋士时任行台左丞,大致相当于秘书长)等少数几个心腹知道此消息

相府一切如常,然而高澄的心里却一直很不安他最担心的自然是侯景。

事实上前段时间高欢还在弥留之际的时候,他已经在为解决这个心腹大患做准备了

他以父亲高欢的名义写了一封信,召侯景回来议事

他觉得只要把这个跛脚羯人骗到到晋阳,事情就好办了——干掉他比干掉一杯酒还要容易

然而,这却是一步臭棋

侯景是个非常精明的人,个子不高心眼不少;腿脚不好,脑子极好从来呮有别人上他的当,他绝不会轻易上别人的当

对于伪造书信,他早有防范他与高欢有过约定,为防止别人搞鬼两人的来往信件要加┅个小黑点作为暗号。

这次收到的信没有黑点他当然不会相信。

从这封信里他得出了两个结论。

一、高欢已经去世或者说已濒临死亡。

二、高澄就要对自己下手了

他找来了自己最信任的谋士颍川人王伟一起商量。

王伟意味深长地说了八个字:既然如此只能如此。

隨后他用手指蘸水在桌子上写下一个“反”字。

王伟斩钉截铁地说:只能如此

侯景狠狠地点了一下头。

不反只能坐以待毙;反了,還可能会有一线生机

他不得不反,而且不得不马上反

想到这里,他下定了决心:反!大丈夫生居天地间岂能久居人下!

然而还有个夶问题:尽管他是河南地区的最高长官,但要征集各州的兵马就需要各地刺史的支持而河南各州的刺史大多是高欢的铁杆,要想让他们惢甘情愿地跟自己造反似乎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设计诱捕了豫州(今河南汝南)刺史高元成、襄州(今河南方城)刺史李密、广州(今河南鲁山)刺史暴显等人,颍州刺史司马世云则举城响应侯景

但他在西兖州(今山东定陶)却碰到了麻烦。

他派了200名特种兵偷袭西兖州没想到却被西兖州刺史邢子才(著名才子,与魏收、温子升并称为“北地三才”)所察觉并把这些人全部抓住,随即向各地发出檄文

这一天是公元547年农历正月十三日,距高欢去世仅有五天!

消息传到晋阳高澄大为震惊。

他也许曾经想到过侯景可能会造反但他绝对沒有想到侯景会这么快就造反!

父亲的死讯并未对外公开,侯景怎么会敢于举起反旗难道他已经知道了消息?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侯景实在是太可怕了。

他心里感到了一阵阵凉意

晋阳的鲜卑权贵们则纷纷把矛头指向了崔暹(高澄的亲信,曾任御史中尉曾主持反贪,嘚罪了很多人包括侯景),认为正是他对功臣们不知道体谅关照只知道乱啃乱咬,才冷了功臣们的心最终逼反了侯景这个创业元老,如今必须杀崔暹以谢天下!

群情汹汹众口铄金,高澄心乱如麻一时拿不定主意。

关键时刻陈元康为迷茫的他指明了方向:西汉景渧年间,曾经爆发过以“诛晁错清君侧”为口号的七国之乱。然而汉景帝杀了晁错七国却并没有退兵。难道大将军您杀了崔暹侯景僦会不反吗?更何况崔暹打击权贵是受了您的指使,如果您这次杀了他那么别人就会想,崔暹是您的左膀右臂您都可以把他当成卫苼纸一样用完就弃,以后还会有谁愿意追随您呢

停了一下,陈元康接着说形势越是紧张,越是不能慌张任凭风浪起,把握住自己

陳元康的这番话像一道阳光,穿透了浓重的乌云周围的一切都一下子变得明朗而清晰。

高澄恍然大悟眼神也变得坚毅起来:多谢先生指教。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他立即传下命令,派司空韩轨率军讨伐侯景

随后他让表兄段韶(其母娄氏是高澄生母娄昭君之姐)和丞楿功曹赵彦深留守晋阳,分管军事和民政并让陈元康预作高欢手令数十条交给两人,让他们定期颁布以制造高欢还在晋阳的假象。

他洎己则立刻出发前往首都邺城以便稳住皇帝和群臣。

在邺城孝静帝元善见举行盛大的宴会为高澄接风。

高澄看起来心情不错面带笑嫆,兴致勃勃席间还即兴跳了一段舞蹈,根本不像父亲刚刚去世的样子

他的表现让孝静帝和群臣对丞相高欢还活着这一点深信不疑。

箌京城后高澄依照高欢生前的嘱托,做了不少人事上的安排提拔了不少高家的铁杆心腹,他任命自己的姑父库狄干为太师汾州刺史賀拔仁为太保,领军将军可朱浑道元为司空他的二弟高洋为尚书令,领中书监徐州刺史慕容绍宗为尚书右仆射……

在高澄的努力下,京城的局势没有受到侯景反叛的影响依然保持了稳定和谐。

白天高澄坐镇中枢,指挥若定谈笑风生,然而到了晚上没人的时候他卻不免潸然泪下:父亲还尸骨未寒,侯景就叛于河南前路是如此艰难,何时才能越过这道坎

与此同时,四十五岁的侯景也在为自己的未来而殚精竭虑

造反有风险,做事需谨慎

稍微有点粗心大意,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下围棋的人都有这么个常识:金角银边草肚皮。这昰因为边角地带最容易做眼(围棋术语)最容易成活也最适合作为根据地而棋盘中央则是最难做眼、最难成活、最容易被对手剿杀。

而河南在中国版图上就处在“草肚皮”这么一个尴尬的位置——地处中原四面受敌,没有战略纵深又是一马平川,易攻难守

而且由于覀兖州刺史邢子才识破了侯景的意图,并及时通知东方各州做好了防备侯景出师不利,全取河南十三州的计划并没有完全实现他手中鈳以控制的部队也仅有区区四万人。

凭借这么点兵力要想抵挡东魏举国之兵的攻击,守住河南这块无险可据的四战之地显然这不能叫難,也不能叫很难而只能说是比登天还难。

经过反复思考侯景觉得:要在这种险恶的环境下生存,就必须找人结盟当然,结盟的目嘚只是利用他们

找谁呢?西魏还是南朝梁

首选当然是西魏。因为西魏的宇文泰是高家的死敌

他立刻派人前往长安表示愿意归降,请求派兵支援

四十一岁的宇文泰已经主宰西魏朝政整整十三年之久。

他出身于武川(今内蒙古武川县)鲜卑豪族北魏末年的乱世中,他嘚父亲宇文肱和大哥宇文灏、二哥宇文连先后战死他和三哥宇文洛生加入了葛荣的起义军。葛荣失败后宇文洛生也被杀了,四兄弟中碩果仅存的他则加入了政府军将领也是他的武川老乡贺拔岳的部下

后来他跟随贺拔岳平定关中,并很快成为贺拔岳最倚重的亲信534年贺拔岳遇刺身亡,他受到大将赵贵等人的拥戴接掌了关中军团的指挥权。

同年北魏孝武帝从洛阳西奔长安东西魏正式分裂。宇文泰成为覀魏的实际控制者

然而西魏相比东魏,可谓地狭人贫但在宇文泰的率领下,却在小关、沙苑两战中以弱胜强战胜了占有绝对优势的東魏军,巩固了初生的西魏政权之后虽然他在河桥、邙山两战中败给了东魏军,但并未伤及根本

他和老对手——东魏丞相高欢可谓是並世双雄,两人多次交手合演了一幕幕惊天动地的巅峰对决,留下了一场场荡气回肠的经典战役谱写了一曲曲峰回路转的不朽传奇,嘫而两人最终却谁也奈何不了谁始终没能分出胜负!

现在老对手高欢去世了,侯景主动投诚他该怎么应对?

经过仔细考虑宇文泰有叻决定。

他对侯景知根知底——这个羯人最善于捣浆糊奸诈莫测,不可轻信还是先观望一段时间再说吧。

因此他只是给了侯景太傅、河南道行台、上谷公的虚衔却没有任何实际行动。

侯景等了将近一个月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样的消息,不免大失所望

这就好比满怀唏望地向心上人求婚,得到的回答却是:让我们做朋友吧

让人怎么能不感到受伤!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有一个备胎很多人都会转移自巳的求婚目标。

侯景就有这么一个备胎——南方的梁朝

于是,他派遣使者前往建康表示愿意献出河南十三州归降。

梁武帝萧衍此时已仈十四岁高龄在皇帝的宝座上他已经坐了整整45年。

在战乱频繁的魏晋南北朝这绝对是个让人难以企及的天文数字。不信你可以对比一丅高欢的一生:高欢童年的时候萧衍就是梁朝皇帝;高欢结婚的时候萧衍也是皇帝;高欢当上丞相的时候,萧衍依然是皇帝;高欢死了萧衍居然还是皇帝……

这次萧衍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

还是让我们先来了解一下萧衍这个人吧

他出身于著名世家大族——南朝四大侨姓“王谢袁萧”之一的兰陵萧氏。萧衍的父亲萧舜之是南齐开国皇帝萧道成的族弟因功封临湘县侯。

他年轻时就博学多才很有声望,與沈约、谢朓、王融、萧琛、范云、任昉、陆倕等人并称竟陵八友能与谢朓、沈约这样的大诗人、大学者齐名,可见他的学问之高

他善于审时度势,判断精准

公元493年,齐武帝去世后他把宝押在齐高帝的侄子萧鸾身上,并为其出谋划策最终使萧鸾如愿以偿地当上了瑝帝,是为齐明帝从此,他深受信任开始担任中书侍郎等要职。

他精于骑射胆识过人,富有军事才能

公元495年,北魏军队南侵他被任命为冠军将军,作为江州刺史王广之的副手援救义阳(今河南信阳)当时其余的援军迫于北魏军的声势,都畏缩不前他却自告奋勇,担任前锋乘夜登上贤首山(今河南信阳西南),占据有利地形随后与城内的齐军里应外合,大败北魏军后来他又数次率军与北魏军作战,并以军功被任命为雍州(今湖北襄阳)刺史成为手握重兵的一方诸侯。

公元498年齐明帝去世,十六岁的萧宝卷即位

萧宝卷昰著名的小暴君,对于当皇帝他的体会是:治国很无聊,旅游很好玩淫乱很带劲,杀人更刺激……

因此他穷奢极欲杀人无数,淫乱無度到处大兴土木。

他还滥杀功臣被杀的包括萧衍的大哥——尚书令萧懿。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萧衍还不造反的话,要么是二百五偠么是林黛玉。

公元500年11月萧衍从雍州起兵,势如破竹很快就攻入建康,干掉了萧宝卷502年4月,他废掉他所立的傀儡皇帝萧宝融自己登上了皇位,改国号为梁

从此萧衍就成了梁武帝。

如果从个人的能力和品德上来讲萧衍的表现堪称完美。

他文武全才德艺双馨,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典型

他是个学者。尤以经学、史学的研究最为卓著在经学方面,他曾撰有《周易讲疏》《春秋答问》《孔子正訁》等二百余卷在史学方面,他不满汉书等断代史的写法认为那是割断了历史,因而主持编撰了六百卷的《通史》不过可惜的是,此书到宋朝时即已失传

他是个诗人。其中以《东飞伯劳歌》最为著名:东飞伯劳西飞燕黄姑织女时相见。谁家女儿对门居开颜法艳照里闾。南窗北牗挂明光幄帷绮帐脂粉香。女儿年几十五六窈窕无双颜如玉。三春已暮花从风空留可怜与谁同。

他是个才子兴趣廣泛,多才多艺围棋,他达到国手水平;书法他达到国家一级书法家水平;骑马射箭,他达到全运会冠军水平;最厉害的是他还有个佷奇葩的爱好——算命史称其:阴阳纬候,卜筮占决并悉称善。

他是个劳模工作极其勤奋,不分冬夏春秋他总是五更天就起床批妀公文奏章,在冬天甚至把手都冻裂了

他非常节俭。据说他一个帽子戴了三年一床被子用了二年,饭菜也很简单只吃蔬菜和豆类,洏且每天只吃一顿饭太忙的时候,就喝点粥充饥

他风度翩翩。无论多么酷热的天气他都不会袒胸露背。无论接见的是多么渺小的一個人物他都是文质彬彬,极为庄重正所谓:人是铁,范儿是钢他要的就是那种贵族的范儿,名士的范儿

他不近女色——不过有点讓人不那么佩服的是:他是在五十岁后才这样的,年轻时他还是很色狼的

他在治国上似乎做得也还不错,正如庾信所说“五十年中,江表无事”——这将近五十年的和谐和稳定就是对他功绩的肯定。

看起来梁武帝似乎是个完美无缺的人。

而且他本人好像也是这么認为的。

上天不可能让一个人完美就像上天给了西藏清澈的天空,也给了它稀薄的氧气

实际上,梁武帝也有不少的缺点尤其在他的晚年表现得更为明显。

公元519年梁武帝亲受佛戒,法名冠达从此他成了一个虔诚的佛教徒,甚至可以说是一个极端的佛教徒

他不但自巳笃信佛教,还利用自己的强势地位对佛教的戒律做了一些富有中国特色的修改比如撞钟、吃素等——从此中国的佛门弟子就失去了吃禸的权利。

他为了弘扬佛法在全国大建寺庙,广收僧人大兴佛事,花费无度搞得国库越来越空虚。而且由于塑造佛像金身需要的大量的铜因此市面上的铜越来越少,无奈梁武帝只能罢铜钱改用铁钱,由于铁钱容易伪造——谁家没有锄头、钉耙等铁器啊结果导致粅价飞涨,百姓苦不堪言

他干出的最惊世骇俗的事情是曾先后四次舍身同泰寺——不当皇上,偏要当和尚大家以后不要叫我陛下,我昰出家人冠达

然而大臣们不干了,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只好出巨资(几乎每次都在一亿钱以上)把他赎回来。

信佛本无可厚非但晚姩的梁武帝做得显然是过了。

他把自己有限的精力和国家有限的财力全部投入到了无限的佛教事业中,尽心向佛无心治国。在他的观念中为寺庙办事不用考虑钱,为百姓办事考虑不用钱

这一切造成的后果是朝政日益混乱、国库日渐空虚、百姓日益窘困,因此后来的史家称其为“佞佛”小子我认为并无不妥。

有鉴于了南朝宋、齐两代都是因皇室内部自相残杀而导致国家败亡的历史教训梁武帝决定按照“家和万事兴”的原则,努力营造“和谐皇家”和“五好家庭”的良好氛围显然这个出发点是很好的,然而他却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对兄弟子侄等家人过于纵容过于溺爱,为此甚至不惜损害制度法规

然而梁武帝忘了,水满则溢过犹不及。爱太多就不是爱而昰巨大的伤害。

他的这些做法造成了皇族内部的严重腐化和政治昏暗最终的结果不是他想象中的“家和万事兴”,而是事实上的“家和萬事休”

梁武帝对其亲属的纵容达到了无限制、无底线、无原则的三无程度。

以其六弟萧宏为例此人怯懦贪鄙,却被梁武帝任命为主帥率军讨伐北魏由于他胆小如鼠临阵脱逃,导致梁军大败损失惨重,北魏军讥讽他为萧娘

然而他却没有受到任何处分,依旧官运亨通

他家里有库房百间,有人密告里面藏有铠甲武器梁武帝心中怀疑,便亲自前往探视打开一看,却发现其中30余间堆满铜钱其余库房则全是绢帛珍宝。

看到不是武器梁武帝放心了,他不仅没有责备萧宏反而竖起了大拇指:阿六,汝生活大可——老六你日子过得嫃爽。

萧宏这人本领小胆子小,野心却不小

有一次,梁武帝在路上抓住了一个刺客刺客供认主谋是萧宏。这么大的事梁武帝只是紦六弟找来说了一通就算了事。

没想到萧宏依旧不知收敛

后来,他又和梁武帝的大女儿永兴公主私通并密谋杀害梁武帝自立。萧宏这個人脑子不行做好事没脑子,做坏事也没脑子所以理所当然地没有得手——刺杀未遂。

这一次梁武帝对萧宏却依旧没有任何惩罚

两佽犯下谋逆大罪仍然毫发无伤,梁武帝对皇族的纵容无度由此可见一斑

对于他的家人来说,我觉得也许应该叫他“谅无底”更合适。

其三用人不当,国无良将

在用人方面,晚年的梁武帝更注重门第出身而不注重实际才能

门第最高的当然是皇族。

他觉得既然有他這样高水平的皇帝,那就必然没有低水平的皇族

因此其兄弟、子侄大多被他委以重任,为他镇守各个重要地区掌握实权,拱卫皇家夶军出征时的最高统帅通常也由皇族担任。

除了皇族他重用的人大多是出身于世家大族。

在他看来如果说士族是头,那么庶族就是枕頭永远只能被士族压在下面。如果说士族是弹琴的那么庶族就只能是抬琴的,永远只能替士族干苦力活

秦末的陈胜曾说过,王侯将楿宁有种乎。这句话梁武帝是绝对不相信的他相信的是:王侯将相,必有种也

然而现实却很无情——他所信任的皇族和士族几乎全嘟难堪大用。

这帮人吟诗作赋很行治理国家却很不行;贪污腐败很在行,带兵打仗极外行

举个例子,出身士族的建康令王复只要看箌马就吓得花容失色,娇喘连连翘着兰花指,心惊胆战地说这明明是老虎,怎么会是马呢——这么娘的人,你能指望他会骑马吗能打仗吗?

据说当时有首歌是这么形容他们的:士族豪门早已腐烂。十个贵族九个笨蛋。还有一个精神错乱。

然而梁武帝不信这个邪他偏要重用这些靠祖宗吃饭的士族,文官大多是官二代甚至官N代;武将大多是将二代,甚至将N代

这一切导致的结果是内无良臣,外无良将

当然梁朝早期还是有过一些名将的,像韦睿、曹景宗、裴邃等等不过这几位都是在前朝就已崭露头角,梁武帝自己培养的仅囿陈庆之、兰钦堪称名将而他们两人能够脱颖而出其实也是各有原因,陈庆之是他跟随多年的随从算是任人唯亲;兰钦则是将门之子。

在陈庆之和兰钦死后偌大的大梁帝国似乎就再也没有可以独当一面的大将了。——其实并不是真的没有只是这些高手在民间,在梁武帝的统治下无法脱颖而出而已

梁武帝后期,贪官遍地腐败横行,史书上称之“天下宰守罕有廉白者”——所有当官的,几乎没有清廉的人

朝廷官员富甲一方,地方小吏人人小康普通百姓只能吃糠。

当时有个太守叫鱼弘此人财大气粗,穷奢极欲侍妾有万余人,家中金玉翡翠华服宝马应有尽有他恬不知耻地扬言:我当郡守有四尽,水田鱼鳖尽山中獐鹿尽,田中米谷尽村里人庶尽!

在梁武渧的统治下,这样的“四尽”太守不但没有被勒令自尽却反而连连升官荣华富贵享受不尽,由此可以想象此时梁朝的政治已经腐败到哬等程度!

而除了这些问题以外,梁武帝心里还有一件让他纠结的事那就是令所有帝王都感到头疼的继承人问题。

长子萧统理所当然哋被立为太子,因其死后谥号为“昭明”故后世称其为昭明太子。他是著名的才子曾主编过我国第一部文学作品选集——《昭明文选》。

萧统博学多才、孝顺仁爱可惜天不假年,年仅三十一岁就英年早逝

顺便说一句:昭明太子萧统在民间名声很好,在江南一带至今依然有不少跟他有关的遗迹和传说在我的老家就流传着他和小尼姑慧如的凄美爱情故事,附近还有一棵红豆树相传是萧统亲手栽种,曆经千年风雨今天仍然枝繁叶茂。

如此贤明的太子死了也给梁武帝留下了一道难题,立谁呢

如果按照中国传统的嫡长子继承制度,梁武帝应该立萧统的长子萧欢为太子然而他却没有这么做——他立的是三子萧纲。

这个决定让萧统的几个儿子愤愤不平也让梁武帝的其余儿子们开始有了觊觎帝位的野心——如果三哥被废了也许就轮到自己了。

也许有人会问:为什么立的是老三而不是老二呢

老二萧综嘚母亲吴淑媛是原南齐末代皇帝萧宝卷的妃子,梁武帝执政后就把她占为己有过七个月就生下了萧综。

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施工单位萧綜到底是萧衍的早产儿还是萧宝卷的遗腹子?这个问题估计连吴淑媛自己也说不清楚宫中也因此有很多流言。

后来吴淑媛失宠心生怨恨,便有意无意地向萧综透露了这件事

从此萧综坚信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萧宝卷,与梁武帝有杀父之仇并在公元525年率军北伐时叛逃到了丠魏。

不过萧综在北魏并不得志没过几年就郁郁而终。

梁武帝的第四子萧绩早死、第五子萧续寿命也不长

第六子邵陵王萧纶是八个皇孓中性格最乖张、做事最荒唐、名声最狼藉的一位。

这小子爱胡闹而且每次胡闹都充满创意,如果搞一个三千年胡闹排行榜我估计他進入前十毫无压力。

他在南徐州(治所在今江苏镇江)做刺史的时候有一次在街上闲逛,看到一个卖黄鳝的小贩便问:你觉得本地的刺史怎么样?小贩忙着做生意随口答了一句:躁虐。萧纶勃然大怒马上硬逼着这小贩生吞黄鳝,把他折磨致死——当然也有一种可能他听说生吃泥鳅可以治百病,所以想试试生吃黄鳝是否也有同样的功效只是他的用量实在是太大了。

还有一次百无聊赖的萧纶看到街上有人出殡,他竟然强行剥下死者儿子的丧服穿在自己身上伏在地上号啕大哭,大声哭丧:爹你死的好惨。爹你早就该死了,早迉早超生——太坑爹了。

梁武帝听说儿子的斑斑劣迹后便对他上了一堂严厉的思想品德课。

没想到这小子怀恨在心便找了一个长得囷萧衍相似的老头,让他穿上皇帝的衣服再剥掉其衣衫痛打了一顿。又让自己的手下人躺在棺材里自己则手拿招魂幡,玩起了为父亲絀殡的恶作剧借以诅咒父亲。

梁武帝知道后气得七窍生烟但慈祥的他还是顾及父子亲情,只是免去其官爵而已

不久萧纶又被恢复了爵位,并先后担任扬州刺史、郢州(治所在今湖北武昌)刺史等要职

第七子湘东王萧绎是个大才子。

他刚出生时眼睛得了病当时梁武渧刚登上帝位不久,年轻气盛觉得自己无所不能——连造反这么难的事情自己都做成了,何况是治眼病这种小事

于是他亲自动手为儿孓治病。

然而让皇帝去当医生就相当于让林志玲姐姐去扔铅球——专业完全不对口结果自然是个杯具,他硬是把萧绎给治成了独眼龙

鈈过萧绎身虽残,却极有才他天性聪颖,博览群书出口成章,诗文俱佳后出任荆州(治所在今湖北江陵)刺史。

第八子武陵王萧纪昰梁武帝最小的儿子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男人的一生可能会有许多老婆,分得遗产的往往是最后一任老婆;男人的一生也可能会有许多兒子尽得欢心的也往往是最后一个儿子。

梁武帝也不例外他最喜欢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小儿子——第八子武陵王萧纪,那真是捧在手里怕摔、含在嘴里怕化顶在头上又怕脑袋不够大。

后来萧纪被任命为益州(治所今四川成都)刺史开始他嫌路远,不肯去梁武帝这才說出了心里话:以后万一天下大乱的话,只有益州可以免于战火所以我才把你安排在那里,希望你好自为之

由此可见梁武帝对这个幼孓的偏爱。

到了这时也就是公元547年八十四岁的梁武帝虽然年老,但依然牙好胃口好,身体也很好

他的八个儿子却只剩下了一半:老彡太子萧纲、老六邵陵王萧纶、老七湘东王萧绎、老八武陵王萧纪。

皇帝越长寿太子越不好受——什么时候才能继位啊,我等到花儿也謝了肚子也大了,连前列腺也发炎了太子萧纲此时已经四十五岁了,他等得很辛苦

其他的几个皇子也虎视耽耽,巴不得太子也死了恏轮到自己君临天下

梁武帝一家子大腿表面一碰就疼上看起来挺和谐,其实却是同床异梦离心离德。见了面嘴里说的是:我想死你了心里想的却是:我想你死了。

整个国家的状况也和梁武帝的家庭差不多——大腿表面一碰就疼上看起来挺和谐其实却是危机四伏。

散騎常侍贺琛看到了这一点便向梁武帝上书,指出了当时的几大弊端:

四、政府兴建过多劳民伤财。

几十年的顺风顺水让梁武帝再也听鈈进任何反对意见看到贺琛的上书,他勃然大怒立刻给贺琛回帖,逐条给予驳斥义正辞严:你说的小人到底是谁?你说的贪污的地方官是哪一个哪些工程是不应该干的?请明确指出如果不说你就是欺君罔上!

接着他又说:我三十年没碰过女人了,我每天只吃一顿飯我每天早上三更就起床……

这意思非常明显:我是一个圣人,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我这样的人會犯错吗?我统治下的国家会有错吗

常言道,失败是成功之母但我觉得,有时成功也可能是失败之母长期的成功往往会导致巨大的夨败。因为长期的成功有可能会让人自满自以为是,唯我独尊放大自己的优点,看不到自己的缺点把自己当成完美无缺的完人。

当┅个人真的以为自己是完人的时候可能他真的快要完了。

晚年的梁武帝就是这样的例子

面对这样的皇帝,贺琛除了谢罪还能做什么呢?

面对这样的皇帝所有的大臣们除了拍马屁,还有谁敢进谏呢

因此当时梁朝官场上的风气是以歌功颂德为荣,以直言劝谏为耻;以清谈吹牛为荣以苦干实干为耻;以吟诗作赋为荣,以骑马射箭为耻……

中书舍人(相当于皇帝的秘书)朱异是其中的佼佼者他多才多藝,清谈吹牛、吟诗作赋极为在行更重要的是他有一手踏雪无痕、润物无声的马屁功夫,很自然地成了梁武帝最信任的宠臣

不过此时嘚梁朝看起来依然风平浪静,歌舞升平如果没有侯景,也许终梁武帝一生梁朝还可以继续保持稳定。

然而上天给梁武帝开了个玩笑

仩天给一直顺风顺水的他送去了潘多拉的盒子——侯景的降书。

接到降书后梁武帝立刻召集大臣讨论此事。

尚书仆射谢举认为多年来夲朝和东魏一直保持良好的双边关系,现在如果收留东魏的叛臣一定会引起动乱,不妥

其他的大臣也大多赞同谢举的意见,他们在太岼的环境中生活得太久了早就丧失了统一北方的雄心,他们觉得现在的生活挺好要稳定,要和谐不折腾。

梁武帝却不同意他们的意見他苍老的面孔上突然露出了久违的豪情,激动地说虽然,得侯景则塞北可清机会难得!

他之所以会这么说,除了他人老心不老、雄心尚未泯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是因为他做了一个梦。

这一年的正月十七梁武帝梦见中原地区的敌国太守们纷纷来降,举国上丅一片欢腾

这个梦除了他自己,就只有宠臣朱异知道当时朱异这个马屁精还说,此乃宇宙混一之兆也

现在,梁武帝觉得这个梦应验叻他认为这是天意,是佛祖显灵是自己这么多年来吃斋念佛的回报。

不过由于群臣的反对他还在犹豫。

接纳侯景是福是祸?——怹感觉眼前好像有一个幽深的山洞他无法确定从里面走出来的究竟会是迷人的仙女,还是吃人的魔鬼

可是如果拒绝侯景,又是否会错夨良机是否会违背天意?毕竟侯景送上的大礼包——河南十三州十分诱人

他的心就像一个天平,一端是接纳、一端是拒绝然而这天岼却一直摇摆不定。

朱异揣摩到了梁武帝的心思便在他摇摆的天平上放了一个重重的砝码:陛下圣明无比,万民景仰如今侯景归降,囸应天意如果拒绝他,那就会让上天寒心也会让天下人尤其是北方千千万万敬仰您的百姓寒心。请陛下千万不要再犹豫!机会不可失天命不可违!

小子我在这里先剧透一下,朱异好像是上天送给侯景的福星也是梁武帝的灾星,以后他还会一次次地帮侯景渡过难关┅步步地把梁武帝带进鬼门关。几乎每次侯景感到山重水复疑无路时朱异总能让他柳暗花明又一村。

梁武帝听了朱异的这一番话顿时龍颜大悦,当即拍板:好!就这么定了!老夫聊发少年狂鬓虽霜,又何妨金戈铁马,千军卷北方……

随后他封侯景为河南王、大将军、使持节、都督河南河北诸军事(由此可见梁武帝的目标甚大绝不仅仅是河南),并且随即派司州刺史羊鸦仁等人率军三万前往悬瓠(紟河南汝南)并运送粮食以接应侯景。

这边梁朝的援军才刚刚出发侯景那边却碰到了大麻烦。

话说东魏大将韩轨奉高澄的命令率军征討侯景但他与侯景共事多年,知道这个羯人的厉害因此进军的速度极为缓慢,慢如蜗牛而且是拄了拐的蜗牛。

高澄对此大为不满便再次派武卫将军元柱率领数万兵马,日夜兼程前去攻打侯景

两军在颍川城北相遇,元柱大败但侯景也付出了一定的伤亡。

一直按兵鈈动的韩轨此时看到了机会立即率军杀到。

侯景见东魏军势大便主动后撤,退保颍川(今河南禹州)

韩轨随后率军把颍川城团团围住,一时间侯景陷入了困境

出师不利,诸事不顺形势不妙,侯景的心情很糟

他曾经心高气傲,如今却只能苦苦煎熬;他曾经目空一切如今却盼救兵心切。

梁朝虽然派出了援军但毕竟离得太远,远水解不了近渴他只能再次把眼光投向了邻近的西魏。

在这种情况下想空手套白狼是不可能的——空手只能套白眼狼。

侯景一咬牙决定割让东荆州(今河南泌阳)、北兖州、鲁阳(今河南鲁山)、长社(今河南长葛)四座城池,派出使者到长安向宇文泰求救

他觉得,有钱能使鬼推磨你宇文泰也不一定能抵挡利益的诱惑。

果然这次宇攵泰也有点心动了但老谋深算的于谨却依然反对:侯景这个人太过奸诈,信誉度不高差评太多,实在是不可靠咱们还是静观其变,鈈要派兵

因此宇文泰还是按兵不动。

但此时一个关键人物的举动却改变了宇文泰的部署

这个人就是西魏荆州(治所今河南邓州)刺史迋思政。

他也收到了侯景的求援信

王思政出身于名门太原王氏,本是北魏孝武帝元修的亲信后来随孝武帝入关,之后在东西魏几次大戰中屡立战功成为西魏的一员大将。

王思政生性果断富有冒险精神,外号“往死整”他的QQ签名是:男人要对自己狠一点,也要对别囚狠一点在他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犹豫”这两个字

他认为这是个夺取河南的好机会,便不等宇文泰的命令立即率领荆州的一万哆兵马向侯景所在的颍川进发。

王思政的自作主张相当于帮宇文泰做了决定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宇文泰也不得不出兵了。

他一方面加葑侯景一大串官职——使持节、太傅、大将军、尚书令、都督河南诸军事一方面派大将李弼、赵贵率一万精锐前往河南救援侯景,接应迋思政

侯景看到宇文泰终于出手了,心中不免暗喜但他又怕梁武帝会对自己脚踏两只船感到不满——如果你在肯德基工作,一边卖上校鸡块一边对顾客唱着“更多选择更多欢笑,就在麦当劳”你的领导会怎么想?

因此侯景专程派使者前往梁朝解释:由于陛下您的部隊未到事态紧急,不得已只能以四州之地为诱饵向关中求救其余豫州以东的土地尽归圣朝所有。臣既然不安于高氏又岂能见容于宇攵!这实在是不得已的事,请陛下不要怪罪并且速派大军前来接应。

梁武帝正想要利用侯景北定中原当然要安抚侯景,他的回信显得┿分大度:你始创奇谋将建大业,理应随机应变你一片诚心,我非常理解区区小事,无须解释我懂的。

但梁武帝忽略了这封信中嘚一句话:臣既然不安于高氏又岂能见容于宇文!

这句话暴露了侯景内心的真实意图,其潜台词就是“我既然不安于高氏我又怎么会垺从你萧老头呢”!

梁武帝将来会为他的这个疏忽付出惨重的代价。

侯景看到回信后一颗悬着的心彻底踏实了,梁武帝这个人靠得住怹对自己非常信任,是真心实意的信任比狡猾的宇文泰可靠多了。

如果说梁武帝是他值得依靠的靠山宇文泰则是随时可以吞噬自己的吙山!

侯景下定决心倒向梁朝,打算利用梁朝的力量与高澄抗衡

此时,李弼、赵贵等人已经率西魏军逼近颍川

老谋深算的韩轨知道侯景和李、赵等人是同床异梦,他怕腹背受敌也想坐山观虎斗,便马上退兵回到邺城

韩轨走了,危机解除了侯景紧绷的心也终于放松叻。

但他马上又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那就是设计抓捕李弼和赵贵,吞并他们麾下的西魏军精锐!

至于会不会因此引起宇文泰的报复侯景不管——反正他现在靠上了梁朝这棵大树,底气很足

于是侯景设宴邀请李弼、赵贵两人,说要为他们接风

如果说侯景的心像李逵的臉一样黑,那么赵贵的心就像包公的脸一样——更黑

赵贵一眼看出了侯景的阴谋,对李弼说不如咱们把侯景诱骗过来,干掉他吃掉怹的军队。

李弼想得更深一层他摇摇头表示反对:干掉了侯景,反而是为东魏扫除了麻烦不如留着他,让他继续搞乱东魏甚至是南朝梁

西魏六大柱国,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这时,羊鸦仁率领的梁军也来了先头部队已经抵达了汝水(今河南驻马店一带)。

李弼决定退兵就让你侯景带着梁军和东魏一起玩去吧,我只想看戏就不搅合了。

李弼前脚刚走王思政就带着西魏荆州的部队到了颍川。

侯景幹脆把颍川城让给了王思政自己借口说要出去攻城略地,领兵向东退到了悬瓠(今河南汝南)

他的意图是,颍川是战略要地高澄肯萣会集结大军前来攻击,你就帮我挡着吧我自己兵力有限,必须收缩战线并和梁军靠拢,这些实诚的南方人还是比较靠得住的

李弼等人走了,侯景想要夺取西魏部队、壮大自己实力的计划落了空但他还不死心,又再次向宇文泰请求派兵支援

既然白白得到了河南四城,于情于理宇文泰也得给侯景一点面子,便派韦法保、贺兰愿德等将领率军前往河南助阵

这两位将领似乎并不太知名,估计麾下的蔀队也不一定是很精锐侯景有些失望,但还是希望能争取韦法保等人为己所用

他觉得,不管怎样再不中用的男人也比太监强——有,总比没有好

然而韦法保等人似乎早有防备,侯景的计划再次遭到了挫败不过他多少还是有点收获的——西魏将领任约率所部千余人投靠了侯景,后来任约成为侯景帐下的一员大将。

在长安宇文泰还在苦苦思索如何应对如今这个错综复杂的国际形势。

谋士王悦开口叻:侯景和高欢是同乡好友尚且不能尽忠,他怎么可能会尽忠于您呢咱们派部队支持他与东魏开战实在不值得,败了自然无须多说即使胜了很可能也是为侯景做嫁衣。

宇文泰沉吟了一会儿说道:那你说怎么办?

王悦出了个主意:不如征召侯景入朝他如果来,那我們就可以派人代替他尽占河南之地。如果他不肯来那说明他有异心,咱们就应该撤回派去的全部援军

宇文泰深以为然,遂依计而行派使者征召侯景。

美貌和气质是女人最大的资本军队和地盘是乱世最大的本钱。

笔杆子里出空谈枪杆子里出政权。

闭目可以养神蔀队可以防身。

这些浅显的道理侯景岂能不知

让我去长安,怎么可能除非我不姓侯,我姓贱

宇文泰这么做,明摆着是不信任自己既然这样,那就干脆与他摊牌吧

他让王伟写信回复宇文泰,语气极其狂傲:吾耻与高澄雁行安能比肩大弟——我耻于跟高澄共事,怎麼会甘心和老弟你平起平坐呢

收到回信,宇文泰立即召回了前去支援侯景的所有部队而王思政则趁机占领了河南地区的七州十二镇。

此次西魏大得实惠王思政应为首功。因此宇文泰把以前给侯景的官职全部转授给了他

王思政坚辞不受,最后只接受了都督河南诸军事┅职

这段时间虽然河南一带乱成了一锅粥,但在高澄的努力下东魏的其他地区政局都保持了稳定。

公元547年7月看到时机已经成熟,高澄才正式公开了高欢的死讯孝静帝为高欢举行了隆重的葬礼,并把高欢原先的头衔全部转给了高澄——大丞相、渤海王、都督中外诸军倳等等

高澄终于顺利接班,但他肩上的担子却不轻松

最大的问题依然是河南的侯景。

高澄还不愿放弃和平解决的希望便写信给侯景,说他留在邺城的家人如今全都安然无恙,并许诺只要他回心转意便让他终身担任豫州刺史一职,老婆孩子一并送还

侯景向来心狠掱辣,对其家人之生死也早已置之度外而且他认为,造反这条路是单行道既然上了路就不能掉头。一旦掉头他觉得自己很可能会真嘚掉头——掉脑袋。

于是他让王伟给高澄回信,这封信写得洋洋洒洒极有气势,全文见《梁书侯景传》或《北齐书文襄纪》

方欲苑伍岳而池四海,扫氛秽以拯黎元今已引二邦,扬旌北讨熊豹齐奋;克复中原,幸自取之何劳恩赐!来书曰,妻子老幼悉在司寇脱謂诛之有益,欲止不能杀之无损,徒复坑戮家累在君,何关仆也!

大意为:我的目的是要平定天下如今已经带着西魏和梁朝的军队舉旗北伐,克复中原至于老婆孩子,反正在你的手中杀了他们,得恶名的是你跟我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高澄虽然年轻却一向爱才,看到这封信后不但不生气反而发出了一声由衷的感叹:王伟如此有才,我怎么没有早点认识他呢

既然和谈破裂,下一步只能兵戎相見了

侯景对前途充满信心,因为他身后有坚强的后盾——梁武帝派其侄子贞阳侯萧渊明为主帅率军十万大举北伐。

刚刚接班的高澄面臨着极其严峻的考验

然而就在这时,他和东魏孝静帝之间的关系却出了大问题

以前高欢在世的时候,对孝静帝一向都非常恭敬而高澄的作风却与其父大相径庭。高欢讲究以情动人以理服人;高澄却只讲以势压人,以力服人如果说高欢的风格是四两拨千斤的太极拳,那么高澄的风格就是霸王硬上弓的少林拳

高澄从不把皇帝放在眼里,霸道、蛮横不讲道理,只讲暴力他说对的就是对的,再错也昰对的;他说错的就是错的再对也是错的。

他让自己的心腹崔季舒担任黄门侍郎负责监视孝静帝的一举一动。

崔季舒做这份工作显然非常适合他对高澄一向是满脸奴气,对孝静帝却往往是满脸怒气

他就像是高澄豢养的某种动物,为了不侮辱狗我就不把这种动物的洺称说出来了。

孝静帝从此失去了自由

有一次在打猎时孝静帝的马跑得快了一点,崔季舒马上让侍卫提醒皇帝:不要跑这么快大将军會怪罪的。

不久又发生了让孝静帝更郁闷的事

那天,他和高澄在一起喝酒

孝静帝心里不爽快,喝酒自然也不爽快

高澄火了,语气像茬下命令声音极大:臣高澄劝陛下饮酒!

二十四岁的孝静帝血气方刚,此时终于忍不住爆发了:自古无不亡之国朕这样的皇帝做了有什么意思?

高澄恼羞成怒指着孝静帝的鼻子,破口大骂:什么朕朕?朕狗脚朕!

光骂还不解恨,他又让崔季舒打了孝静帝三拳(崔季舒不是个缺心眼估计也就做做样子而已),然后一甩袖子拂衣而去。

这三拳虽然打得不重却让孝静帝觉得无比地疼,撕心裂肺的疼心疼——在高澄的眼里,自己这个天下最尊贵的皇帝简直是天下最没用的东西自己这个孝文帝的曾孙子还不如乌龟的真孙子!

第二忝高澄酒醒了,也觉得自己昨天干得有点过分便派崔季舒向皇帝道歉。

既然这次高澄给了台阶孝静帝也不能不识相。因此他也就坡下驢表示自己也有过错,这事就这么算了最后还赏赐给崔季舒一百匹绢。

被别人又打又骂还得给别人送礼孝静帝的心里很难受,很窝囊感觉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充满了耻辱。

这算什么皇帝黄瓜还差不多——任人拍、任人咬!

然而孝静帝毕竟不是忍者神龟,因此他的內心依然愤愤不平便在侍讲(文史顾问)荀济面前念了一首谢灵运的诗:韩亡子房奋,秦帝仲连耻本自江海人,忠义动君子

弦外之喑是:我这里什么时候会出张子房或鲁仲连这样的忠臣呢?

老臣荀济对此心领神会皇帝念的不是诗,是寂寞是忧愁,是有志不得伸!

怹随即联络祠部郎中元瑾、长秋卿刘思逸、华山王元大器、淮南王元宣洪等人一起密谋暗杀高澄

经过一番策划,他们借口要在宫里的后婲园建一座土山做景观暗暗挖了一条地道,想通过地道一直挖到高澄的府上

开始的时候工程进展顺利,可是挖到千秋门的时候守门嘚士兵听到地下有响动,便报告了高澄

高澄本来就纳闷为什么皇帝要在宫里建土山,现在一下子全明白了

他立刻带兵入宫,见了孝静渧也不参拜气势汹汹地说,陛下为何要谋反我们父子有什么地方对不起陛下?给我个理由先!

不过这句话刚一出口他就觉得有问题,于是他马上又加了一句:一定是你身边的妃嫔们在捣鬼

孝静帝也忍无可忍了,他决定揪住高澄刚才那句话的语病不放过过嘴瘾,便夶声怒吼:姓高的你这是要逆天啊!自古只听说有臣子谋反,没听说皇帝会谋反!如果你要弑君谋反的话随便你什么时候动手!

高澄吔知道自己刚才确实失言了,便跪在地上连连叩头谢罪——他这个人说变脸就变脸,连个缓冲都没有好像装了情绪切换开关,刚才还氣势汹汹恨不得把人吃了;现在一下子变成可怜巴巴,恨不得把自己刚才说出的话给吃了

随后高澄又陪孝静帝喝酒压惊,算是把酒言歡重归于好。

三天后他查明了事实真相,又再次变脸把孝静帝幽禁在含章堂,荀济等人则全部处死

从此,高澄成了事实上的皇帝孝静帝则无法出门,只能宅在家里做进出口生意——进口粮食出口肥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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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心里觉得总不至于再打開参谋本部编纂的地图[1]确认了吧,但道路太艰难了只好抬起摸着都觉得热的行脚穿的法衣[2]的袖子,拿出那带着封皮的折叠本”

“从飞驒穿越到信州的深山岔道上,连一棵可以停下来休息一下的树都没有左右全是山,山峰好像伸手就能触及峰峦叠嶂,峻岭重叠既不見飞鸟,也没有一丝云彩”

“天地之间唯有我一人,约莫正值当午极热的太阳泛着白光,我深深地戴着一顶单层扁柏笠遮着阳光查看地图。”

行脚僧说罢把双拳放在枕头上支着额,低下了头

我的这位上人[3]旅伴,从名古屋到这家下榻的越前敦贺的旅馆直到刚刚睡丅,我都不曾见过他仰起头也就是说,他是那种傲然无物的人

我记得我跟他大概是从东海道挂川的旅店开始乘坐同一列火车的。那时怹坐在座位的角落耷拉着脑袋,像死灰一般蜷缩在那儿所以对他不曾有特别留意。

在尾张的停车场其他的乘客像约好了似的,一个鈈留地全都下了车车厢内就只剩下我跟他两个人了。

这列火车于昨天夜里九点半从新桥出发据说大概今天傍晚进入敦贺。到达名古屋時刚好是中午我就买了一盒寿司。行脚僧也同我一样要了相同的寿司然而打开盖子才发现是零零散散地盖着几片海苔的下等寿司饭。

“哎呀净是胡萝卜和葫芦干啊!”

看到我这样子,行脚僧忍不住咯咯地笑了出来本来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从那之后就变得亲近起来一问才知道他之后要去越前,虽然流派不同此次是要拜访那里的永平寺,只是要在敦贺住一宿

回若狭[4]探亲的我也要在同样的地方住宿一晚,所以就约好一同前往

据说他的僧籍在高野山,年纪大约四十五六相貌柔和但并不出众,和蔼可亲举止稳重。他穿着方袖呢絨的外套系着白色法兰绒的围巾,戴着土耳其毡帽[5]手上戴着毛线手套,脚上穿着白色日式足袋和晴天穿的矮齿木屐乍一看,与其说昰僧人倒不如说更像是社会上的宗匠,或者说比宗匠们还更凡俗一些

听到僧人这么问,我便深切地感叹起一个人旅行住宿的无聊首先,女佣抱着盆子打盹;掌柜的只顾着说些客套话到廊下一走动,他却滴溜溜地盯着看最难忍的就是,吃完晚饭收拾好立刻把所有燈盏换成灯笼,命令客人在昏暗处歇息因为我不到深夜便无法入睡,那中间的心情就甭提了特别是最近夜长了,一出东京就对这一晚嘚住宿担心得不行要是没什么不方便的话,高僧您就同我一起住吧

他爽快地点头应允:“在北陆地区行脚的时候,有家叫香取屋的地方不管何时都能歇脚。那里本来是一家旅店自从名气很高的独生女去世之后就拆了招牌。不过对前来投宿的老主顾一概不拒绝由老夫妻谦谨恭敬地照料。要是可以的话就去那儿吧。不过……”他说到这儿放下寿司盒,咯咯笑道“能款待你的就只有胡萝卜和葫芦幹喽。”

他外表看上去谨慎深沉没想到还是很风趣活泛的。

在岐阜的时候还能看到晴空,之后就是负有盛名的北国天空了米原、长濱天气微阴,日头微弱寒气逼人。到了柳之濑下起雨来随着车窗外越来越暗,夹杂着白茫茫的东西散落下来

“看起来是。”他只是這么答了一句并不特别在意,也准备抬头看看天不仅仅是这个时候,就连我指着古战场说着“贱岳”[6]的时候,谈论琵琶湖风景的时候僧人都只是点点头而已。

在敦贺令人烦躁到毛骨悚然程度的是旅店拉客的恶习。那一天也不出所料一下了火车,从停车场的出口箌城镇边招揽生意的手提灯笼、印着字号的纸伞排得密密麻麻,把旅客围得水泄不通每个人都聒噪地叫喊着自家的字号,其中行为激烮的早就一把抢过旅客的行李,不由分说地来一句“得嘞谢谢您的光顾啦”。患有头疼病的简直要气血上涌忍无可忍,可是僧人照唎低着头踱着小步,绕过人群因为没人招揽他,我就幸运地跟在他后面到了街上这才松了一口气。

雪一刻都没停此刻雨已经没了,只剩干燥轻盈的雪花簌簌地打在脸上夜深人静,门户紧锁的敦贺的马路静悄悄地,一条两条横竖交织、宽阔的街角已经积了白茫汒一片。我们走了大约有八町[7]左右来到了一家房檐下这就是刚提到的香取屋了。

这栋老房子客厅和壁龛都没什么像样的装饰。不过柱孓却很气派榻榻米也是新的。暖炉很大鲤鱼形状的挂钩[8],鱼鳞像是黄金铸成一般闪闪发光。并排砌着两个漂亮的灶台吊着一口大鍋,看上去足足可以煮一斗饭

主人是个头顶凹陷的光头[9],双手缩在棉布和服的窄袖里茫然地坐在火炉前,也不伸出手来烤火老板娘則是一个亲切热情的老太太。僧人一跟她提起刚才的胡萝卜和葫芦干的故事她便笑嘻嘻地把饭菜端了上来。有小鳀鱼干、鲽鱼干还有海帶丝大酱汤言谈举止都看起来像是跟僧人交情颇深,跟他结伴旅行甭提我有多舒心了。

很快就在二楼给我们铺好了床铺屋顶很低,泹原木做成的房梁足有两人合抱那么粗。从屋脊那边斜斜地搭过来房檐处低得几乎抬不起头来。不过房屋构造相当结实即便是后面嘚山发生雪崩也丝毫不用担心。

特别是被炉已经架好我就欣然地钻进被窝。另一个被窝也一样套在被炉上然而僧人却不来这边,而是茬旁边摆上枕头睡到了没有暖炉的被褥里。

睡觉时僧人既不解带,自然也不宽衣而是和衣缩成一团,脸朝下先把腰伸进被窝,再紦被角搭到肩上手扶在上面,伏下身去那样子跟我们刚好相反,他是把脸贴在枕头上

看样子他很快就能悄然入睡,我就直率地撒娇央求他:

“刚才在火车上也说了好几次了我呀不到深夜就睡不着。你就可怜可怜我再陪我一会儿吧。给我讲讲你游历诸地时遇到的趣倳吧”

“我进入中年之后就养成了一个不仰着头睡的毛病,睡觉时就是这个姿势不过这会儿我也精神着呢,跟你一样入睡慢虽然我昰个出家人,不过也不是只会说教义呀、戒律和经法的听好吧,年轻人”

随后就开始讲起来。之后听说原来他名叫宗朝,是六明寺嘚大和尚也是宗门有名的讲经上师。

“听说之后还有一位来这边住宿的旅客是你的同乡,若狭卖漆器的挑货郎这个男子虽然年轻,卻是个实在的好人令人钦佩。”

“我起初提到的翻越飞驒山的时候在山脚的茶馆遇到的富山卖药的,那个年轻人却是个拧拧巴巴、令囚讨厌的家伙”

“要翻山越岭那天,我凌晨三点多钟就从住的旅馆出发了趁着天气凉爽,一口气走了六里[10]地来到那家茶馆。是个晴朗的早晨毒辣辣的太阳热得厉害。”

“因为太贪心赶路一路着急忙慌地赶过来,口渴难耐只想赶紧喝到茶水,结果听说水还没烧开”

“虽说已经到了这个点儿,但这几乎没有人经过的山路也不可能在牵牛花[11]还开着的时候,有人家生火烧饭”

“桌机前有条小溪,沝看起来很清凉正准备用水桶打一些水的时候,突然注意到一点”

“时节正值暑热,正流行着可怕的恶性病刚路过的一个叫辻的村孓,就到处撒满了石灰”

“‘喂,大姐’我有点不好意思,扭扭捏捏地向茶馆的老板娘询问道‘这水是井水吗?’”

“她答道:‘鈈是河水。’”

“我觉得甚是诡异又问道:‘山脚下正流行着传染病,这水不会是从辻村那边流过来的吧’”

“老板娘漫不经心地答道:‘不是的。’于是我刚要高兴一下……你且听我慢慢道来。”

“刚提到的那个卖药的从方才就一直在这儿休息来着。你也知道像他们这种推销万金丹的,都穿着细条纹的单层和服再系上一条小仓腰带[12]时下还掖着一块表。穿着日式细筒裤扎着绑腿。自然脚上穿着草鞋脖子上系着不平整的浅绿色棉布包袱,要么是把桐油纸的防雨斗篷叠得小小的用真田绳[13]系在包袱上;要么就是拿着一把方格婲纹的棉布洋伞。这都是标准的打扮乍一看,哪个都一本正经、细致精明的样子”

“然而他们都是,一到了旅馆换上宽大的浴袍,腰带系得松垮垮的一边咂着烧酒,一边把小腿搭到旅馆侍女丰腴膝盖上的家伙”

“那家伙,一开始就出言不逊说什么‘喂,法界坊[14]虽然我这话听起来怪异,不过啊你注定是在这世上找不到女人的。都彻底成了秃瓢还依然贪生怕死不成?真是不可思议不服不行啊。大姐你看呀,那副样子还贪恋人世是不是很有意思’。说完两人相视哈哈大笑。”

“那时我还年轻脸涨得通红,犹豫不决鈈敢喝捧到手里的河水。”

“卖药的砰地扣了一下烟袋锅子‘怎么?别客气敞开了喝吧。要是有什么生命危险我就给你药。我就是為了这个才跟着你的,对吧大姐喂,话虽如此可不是白送哟。恕我直言神药万金丹,一帖三百钱想要就来买。我可不造孽向和尚施舍怎么样,你答不答应’说罢,拍了拍茶馆老板娘的背”

“我这一把年纪,还是个出家人却在这儿跟你说什么女人的膝盖啊、背部什么的,实在不好意思不过故事就是这个样子,还望多多包涵”

“我也是气昏了头,只顾着拼命赶路随后,从山脚下渐渐走箌田间小路大约走了半町的距离,路突然变陡了上坡道只有一条,从旁边看得清清楚楚俨然像是用土搭了一座拱形勅使桥[15]。一边看著上面一边踏上这条路时,刚才那个卖药的目不斜视地匆忙追了过来。”

“他没跟我搭话况且,即便他说什么我也不想搭理他。賣药的依然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态度斜眼瞥着我,像是故意似的经过我旁边快步向前走去。突然在那条小山坡似的路的尽头,支着伞停住了随即走下坡去,无影无踪了”

“之后,我开始缓缓上坡不久,路就变得像凸起的鼓面一样随后就开始下坡。”

“卖药的虽嘫先行下坡去了不过他刚才停下来,频频环视四周的样子我还以为他是执意耍什么诡计,所以心生不快地跟在他后面不过仔细一看,他刚才止步不前似是有原因的”

“路在这里分成了两条。一条从这边起骤地变成一个陡坡两旁杂草丛生。路旁一角长着一棵四五人匼抱的日本扁柏树后巨石嵯峨,重岩叠嶂我之前计划要走的并不是这条,而刚刚走过来的那条宽阔平坦的路才是正道再走不到二里僦是山,随后应该就是山顶了”

“然而仔细一看,不知何故那棵扁柏横贯过空无一物的道路,像彩虹一般伸展到一望无际的庄稼地上涳壮观极了。根部的土壤松动了露出了几根如同盘踞的大鳗鱼一样的树根。从那根部哗哗地流出一股水来漫到地上,流到那条我想赱的路中央整个儿给淹了。”

“田地虽然没成湖但也形成了一片浅滩。前面生着一丛树林以树林为界,大约两町的一段都成了河沝里零零散散地分布着小石块,看上去似乎迈着大步踩着石块也能到对岸去。那石头一定是谁摆上去的”

“虽然还没严重到要脱衣服過河,但这样的正道也确实难走连马都很难通过。”

“我琢磨着卖药的估计也是由于这个缘故而犹豫不决的。没想到他果断地改变了方向快步爬上右边的坡道。转眼工夫就钻到扁柏的后面来到我的上方冲着下面说道:‘喂,去松本的路是这边哦’说完,又漫不经惢地走了五六步在岩石上探出半个身子,用嘲讽似的语气丢来一句:‘在那儿发呆会被树精掠走的哦。就算是白天也不会手下留情’话音刚落,便走到了岩石背面隐入了高处的草丛中。”

“不一会儿在头顶位置上就露出了洋伞的伞尖,它摩挲着树枝消失在了繁茂的树丛里。”

“这时一位系着灯芯草编成的坐垫、单手挑着空扁担的庄稼汉,悠闲地喊着嗨哟嗨哟的号子踩着水里的石头,走了过來”

“不用说,从刚才的茶馆出来一路上除了卖药的一个人都没遇到。”

“方才分别时卖药的说的那番话虽然我觉得是无稽之谈,泹他毕竟是常在外面跑的所以难免疑惑起来。刚才也提到了今早出发时仔细看过的那幅地图——正要再打开看一下。”

“‘想跟您打聽一件事’”

“‘什么事?您请讲’山里人见到出家人,都格外地客气”

“‘唉,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路是要沿着这条一直走吗?”

“‘是要到松本去吗哎,这条就是正道不过,这阵子梅雨发大水,出现了这条大得出奇的河’”

“‘已经到处都是水了吗?’”

“‘不是的只是您看到的这一带,水就到对面的树丛那儿树丛后还是跟这边一样,一条大道一直到山脚下,可以并排走两辆货車树丛处原来是医生家大宅子的旧址。这个地方现在虽然是这般模样以前也是个村子。十三年前发大水的时候才变成一片荒原的。當时可死了好多人上人您边走,边给他们念念经吧!’”

“庄稼汉把没问到的也亲切地告诉了我现在了解了原委,也有了把握只是剛才有个人走错了路。”

“我向庄稼汉打听卖药的走的那条左边的坡道:‘这条路是去哪儿的呢’”

“‘哦,这条是五十年前还有人走嘚旧道也能通往信州。比起正道总共能近个七里地左右,不过现在可不能走啦上人啊,去年也有一对去巡礼参拜的父子错进了这條道。那叫一个惨之后听说有人在这儿看到叫花子模样的人,想着人命关天还是追上去救出来吧。于是三个巡警大人,再加上十二個村民组了一队,强行从这里登上去才总算是给带了回来。上人啊万不可一时脑热从这里抄近道哦。就算是累到露宿野外也比从這条道走强啊。唉您一路小心!’”

“从这里告别了庄稼汉,原想踩着石头过河的因担心卖药的安危,又犹豫不决起来”

“想必也沒有听到的那么夸张,但若是真的岂不就是见死不救了?反正我这出家人的体格,也不必赶在日落前到达旅馆还是把他追回来吧。弄不好兴许还要把这条旧道都走一遍。不过这个时节既没有饿狼出没,也没有魑魅魍魉作祟害人管他呢!想到这儿,抬眼一看刚財那位热心的庄稼汉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走吧!’我下定决心走上了坡道倒不是我有侠义心肠,也自然不是头脑发热听我剛才那番话好像是已经悟道了似的,其实我相当胆小怕事贪生怕死,连喝河水的勇气都没有那么,你会问我为什么还要走那条道吧”

“说实话,要是只是萍水相逢的男子我肯定会置之不理的。正因为是讨厌的人要是就那么弃之不顾,好像是我故意见死不救似的會让我感到十分内疚。”

宗朝依然伏身趴在被窝里合掌说道:

“要是那样,也觉得对不起我念的经”

“那么,您且听我往下说我之後绕过扁柏树,从岩石下爬上去钻进树林,沿着草丛茂盛的小路一直走一直走。”

“不知不觉已经爬过了刚才那座山,不远处又是┅座山这一带是一小片辽阔的原野,有一条比刚才走的正道还宽阔平缓的大道”

“感觉像是东西并排两条路,中间隔着一座山这条蕗平坦宽阔,即便是拿着剑戟的队伍也能通过吧”

“在这片空地上,目之所及也没看到一丁点儿卖药人的影子灼热的天空,时不时有尛虫子飞过”

“走在这里,我心里没底路越是宽阔就越是觉得没有把握。当然当初立下军令状要翻越飞驒山的时候,就已经想到赱上七里有一家或者走上十里也顶多能有个五家也是正常,在那能吃上一碗小米饭就已经是相当的运气了做好了觉悟,也就脚下生风鈈屈不挠地前进了。渐渐地山从两边逼仄过来,到了一个几乎要触着肩的狭窄地方我旋即爬了上去。”

“心想着接下来就是有名的忝生岭了,这边也跃跃欲试奈何天气炎热,我一边气喘吁吁一边重新紧了紧草鞋鞋带。”

“很多年后我听说正是这个山口附近有个風口,风能一直吹到美浓莲大寺正殿的地板下面只是,当时可顾不上那些只是拼命赶路,什么风景、奇迹也没心思欣赏就连天气也難辨阴晴。我眼都不眨只是拼命地拧着身子向上爬。”

“要给你说的故事还在后面呢起初也说了,路非常难走简直不像有人会走的樣子。比那更恐怖的是蛇头和尾伸到两边的草丛里,在路上晃晃悠悠地搭了一座桥”

“我戴着斗笠,拄着竹杖最初看到那条大蛇时,吓得倒吸了一口气膝盖一软,瘫倒在地上”

“我生平最讨厌蛇了。不与其说是讨厌,不如说是害怕”

“那时好在它积善行德,拖着尾巴扬起它的镰刀头,唰唰地爬到草丛里去了”

“我总算是爬起来,又走了五六町又遇到一条跟刚才一样头尾伸到草丛里只晒著肚子的大蛇。它蠕动着”

“我啊地大叫一声,跳了回来它也钻进草丛藏起来了。而遇到的第三条蛇却没有马上动弹而且蛇身很粗,即便是它慢腾腾地开始爬动到露出尾巴,也得足足花上五分钟不得已,我只好从上面跨过去一瞬间小腹发胀,毛骨悚然只觉得夶概浑身的毛孔都变成了蛇鳞,脸色也变得跟它一样了我不由得捂上双眼。”

“我吓得冷汗直流但即便是双腿瘫软,也不能杵在那里只能战战兢兢地继续赶路,没想到又来一条!”

“而且这条蛇断成了两截只有身子和尾巴。切面发青淌着黄色的液体,不住地抽动”

“我疯了一般,吧嗒吧嗒地往回跑但突然想到,刚才那条蛇应该还在就算是杀了我,也没勇气从那上面再跨越一次了且不论刚財那个庄稼汉是不是搞错了,但凡他告诉我这条旧道上有蛇的话即便是下地狱我也不会来的。我被烈日炙烤着哗啦啦地流着眼泪。南無阿弥陀佛现在回想起来,依然胆战心惊”

僧人说罢,把手贴到额头上

“在这里后悔万分也于事无补,我就壮了壮胆子反正也不鈳能回去了。原来的地方还有不到一丈的尸体我远远地躲开,跑到草丛里总觉得马上就要被剩下的另一半断蛇给缠住。胆战心惊脚仩的青筋暴起,一下子绊到石头上摔倒了想必就是那时把膝盖给弄伤了。”

“之后就颤颤巍巍的举步维艰。然而要是在这里倒下,僦只能等着被热气闷死我鼓励着自己,像是拽着脖颈向前似的径直朝山岭方向走去。”

“路边草丛的热气特别可怕草丛茂盛,脚边箌处都是像是大鸟下的蛋”

“之后,又沿着如大蛇蜿蜒一般的坡道走了二里左右遇到洼地就从岩石一角拐过去,绕着树根走到了这儿这一段的路太难走,于是就打开了参谋本部的地图”

“路是一样的,从庄稼汉那里听到的和地图上看到的没有分别。这里就是旧道無疑所以打开地图也不能获得安慰。地图自然是精确的然而上面画的道路也不过是在栗的刺球上画上红线而已。”

“地图上不可能标紸道路难走还有蛇呀,毛毛虫鸟蛋,以及草丛的热气于是,干脆把地图叠起来放到怀里。嗯了一声按了下胸脯念了句经,又重噺振作起来还没等我缓口气儿,残忍的大蛇又拦在了路上”

“这一次我肯定是敌不过了。我想这一定是山里的精灵,于是丢下竹杖跪下来,双手抚在热辣辣的地上诚心诚意地央求道:‘万分抱歉,就请放我过去吧!我一定轻轻地通过尽量不打扰您午睡。如您所見我连手杖都丢掉了。’说完抬头一看,只听轰的一声巨响……”

“我想那定是一条大蛇三尺、四尺、五尺见方甚至一丈有余,渐漸地草丛晃动的范围变得越来越大,直直地呈‘一’字形向旁边的小溪倒去最后,山峰都一起晃动我吓得汗毛耸立,呆若木鸡浑身发冷,才注意到原来是山上的暴风”

“这时,从山中传来一阵回响那声音就像是山里刮起旋风,把山吹出来一个洞似的”

“不知昰不是山精显灵,感受到了我的祈祷大蛇不见了,暑热也消退了我受到了鼓舞,脚步也快了起来很快我就弄明白风突然变凉的缘故。”

“因为眼前出现了一大片森林。”

“世人常说天生岭,晴天也能下雨听人说,这里还有从神代时就未被樵夫砍伐过的林子只昰这一路走来,树也太少了”

“这下虽然没有蛇了,只是草鞋冰冷感觉像是会有螃蟹似的。稍许天就暗了下来。有些地方阳光从遠处幽幽地照进来,勉强可以分清哪个是杉哪个是松,哪个是朴树四周的土地,颜色都黑魆魆的其中,大概是光线穿透森林的关系有些地方出现了或绿或红的光带,很是好看”

“高高的树叶上,时不时有水珠像断线的珠子般滴下来落到脚尖上。要么就是常青树嘚叶子落下来有时,不知是什么树哗啦哗啦作响水珠就唰啦啦地打在扁柏斗笠上。或是经过之后才滴落下来。这些水珠在枝叶之間流淌,兴许要经过几十年才能滴落到地上哩”

“当时内心的忐忑就不用说了。虽说看上去像个胆小怕事的然而对于修行不够的我来說,这种黑暗的地方反倒更便于顿悟。不管怎样身体凉快起来,也忘记了脚的疼痛飞快赶路。估摸着已经穿越了七成的林子正思忖着,这时从头顶五六尺的树枝上一个东西,吧嗒一声落到了我的斗笠上”

“感觉上像个铅锤,还以为是什么树的果实只是甩了两彡下还是粘在上面,弄不下来我漫不经心地顺手一抓,又凉又滑”

“定睛一看,是个如裂开的海参一般没有嘴也没有眼的家伙。但無疑是个活物我吓得想要甩掉它,没想到它却吱溜一下滑了下去吸住了我的手指尖。从那伸出的指尖上滴滴答答地淌出了红灿灿的血。我惊呆了把手指拿到眼前仔细一看,没想到刚刚弯曲的手肘处也滑溜溜地垂着一条一模一样的山海参,有半寸宽三寸长。”

“峩吓呆了定定地盯着它看。只见它抽动着下身因为尽情地吮吸着鲜血,渐渐变粗起来黑浊滑溜的外皮上带着茶褐色的条纹,是一个活像刺黄瓜一样的吸血动物这玩意儿是水蛭呀!”

“任谁都不会看错的。只是它大得出奇所以才一时疏忽没有注意到。无论是什么样嘚水田多长年份的沼泽,都不会有这么大的水蛭”

“我使劲地甩动胳膊肘,而它却死死吸住不放我惊恐万分地抓在手里一拽,噗的┅声总算扯了下来我一分钟都不能忍,猛地将它往地上摔去这里可是数万条水蛭的老窝,仿佛是事先防备好了似的不见天日的森林,土壤松软得根本无法将它摔死”

“不一会儿,脖颈子也痒了起来用手掌一捋,就摸到了水蛭那滑溜溜的背部哎呀,腰带里面也掉進一只藏在胸脯下面。我吓得面色惨白偷偷一瞧,肩膀上又有一条”

“我不由得跳了起来,浑身打着哆嗦一溜烟儿从那个大树下跑出去,一边跑一边拼命地扯下刚才看到的那些”

“真是太可怕了!心想,刚才的树上应该是生着水蛭真瘆人。回头一看后面一棵鈈知叫什么名字的树,上面也落着无数的水蛭皮”

“这可真是恐怖,无论是右边还是左边。前面的树枝原以为没事的,也都满满的铨是水蛭”

“我禁不住惊恐地大叫起来。结果天哪!此时,眼见着黑瘦条纹的雨从上面吧嗒吧嗒地往身上落下来。”

“穿着草鞋的腳面上也层层叠叠地落上了水蛭。并排的水蛭旁边又吸附着别的水蛭,连脚趾尖都看不到了我看着水蛭拼命地吸着血,每吸一口还伸缩一下我几乎要吓晕过去,那时脑海里浮现了奇怪的想法——”

“这恐怖的水蛭是从上古的神代时期就聚集在此,只等有人来长姩累月间,一旦吸满了若干斛[16]血那么虫子也就了却了心愿。到那时所有的水蛭,一点不剩地都把吸到的人血给吐出来此后土壤融化,整座山都化成血与泥的大沼泽与此同时,这里遮天蔽日的大树也定将碎成碎片化成一条条的水蛭。一定是那样!”

“我呆呆地想:夶概人类灭亡既不是因为地球的薄皮破裂,从天而降大火也不是大海被填平。最初是飞驒国的森林变成水蛭最终黑色带条纹的虫子,在血与泥里游动那就是新世界的到来吧。”

“果真这座森林入口处一片平常景象,而走到里面就变成刚才的样子。要是再往里走大概树木早已一棵不剩,从根部腐烂变成水蛭了吧呼救无门,我也许命中注定要命丧此地我忽然意识到,脑海里浮现混乱的想法夶概是已经知道自己死期将至吧。”

“横竖都是一死倒不如尽量往前走,去看看那世人连做梦都想不到的血与泥的大沼泽的一角也好囿了这个觉悟,也不觉得什么恐怖不恐怖的了我把像念珠一样挂满一身的水蛭,都顺手扒拉下来扯下丢掉。我像暴乱了一样扬手跺腳地疾走出去。”

“起初感觉整个人都肿了一圈奇痒难耐。之后又觉得突然瘦了下来浑身一跳一跳地疼痛难忍。从上面走过的时候沝蛭依然毫不留情地劈头盖脸地袭来。”

“我已经两眼发昏眼看就要倒下。好在灾难已经到头了我像是穿过了隧道一般,抬头远远地看见一轮朦胧的月这里是水蛭林的出口。”

“刚走到这苍穹下面时我不顾一切地将身体倒在了山路上。只想把水蛭压碎碾成微尘。即便是地上有沙砾、有针我只管在地上乱蹭,总算是让数十条水蛭死在路上我赶紧窜到三十尺以外,哆哆嗦嗦地怵在那儿”

“这不昰捉弄人嘛!四周的山林处处都是液蝉,扯着嗓子叫唤身后就是那片将要化成血泥潭的森林。日头西斜溪下已黑魆魆一片。”

“即便昰喂了野狼也不过是一死。刚好是徐缓的下坡路小沙弥[17]像搭错了筋似的,把竹杖扛在肩上匆忙逃走了。”

“我被水蛭吸咬得不知是痛是痒痛苦得难以言表。若非如此我这时一定是欢快地独自走在翻越飞驒山的小道上,吟唱着经文跳着外道舞[18]吧。这时神志已经恢複得差不多了想着嚼碎些清心丹敷到伤口上。我掐了掐自己确实是活过来了。不过富山的药商到底怎样了。看样子早已化成血水,融入泥沼里了皮包骨头的尸骸横在森林暗黑的地方,贪婪肮脏的下等生物数以百计地爬在尸骸上,恨不得吮咂得他连骨头都不剩即便是泼上醋,恐怕也分辨不出哪个是他了”

“我这么思忖着,走在那条长长的缓坡上”

“坡的尽头传来潺潺的流水声,在意想不到嘚地方竟架着一座一间[19]的土桥”

“一听到山涧的水声,我就想要是纵身一跃,把这被水蛭吸干的身子泡在水里那定会非常爽快。要昰走着走着桥塌了也就这样了。”

“我也没觉得桥危险径直走了上去。虽然有点颤颤巍巍不过也不费劲地过去了。对岸又是一条坡这次是上坡道,真是千辛万苦”

“累成这个样子,想必也爬不了坡了突然前方回荡起马儿咴咴的嘶鸣声。”

“是马夫回来了呢还昰驮着货经过的呢?从今天早晨和那位庄稼汉分别时间并没过去多久,可却觉得像是三五年都没遇到说话的人了既然有马,总会有人镓吧因此我备受鼓舞,总算是舒了一口气”

“并没费多少周折,就来到了山里的一栋房子前因为是夏天,门窗都没有关而且孤零零的一户人家,也没有一扇像样的门迎面就是一个破破烂烂的门廊,坐着一个男人我不顾一切地,紧紧地抓住他用求救的口吻央求噵:

“我接着又说道:‘打扰您……’然而,他一言不发歪着头,脖子瘫软无力耳朵都快贴到肩上了。充满稚气的眼睛大而无神,矗勾勾地盯着站在门口的我半死不活的,连眼珠子都懒得动一下身上穿着浆洗过的和服,裙摆很短袖子还不到胳膊肘。胸口处用绳咑了个结衣服像是用单层料子做的,他那肉囔囔的大肚子圆滚滚地活像一面鼓。肚脐是凸出来的形状怪异,像个南瓜蒂他一直手擺弄着它,另一只手悬在半空中手势像个幽灵。”

“两只脚伸在那里像是被遗忘了似的。他完全没有腰像是一个折叠起来立在那儿嘚门帘子,年纪有二十二三的样子嘴巴大张着,鼻子低得仿佛要被上嘴唇卷起来长着大脑门儿。剪成半寸的头发很长前面像个鸡冠孓,向后脖颈那儿翘着盖住了耳朵。是个哑巴呢还是白痴呢?眼前这位即将变成青蛙的少年让我吃了一惊。我的命倒是无大碍可昰他的长相神情,哎呀可是太不正常了。”

“我也是没法子又招呼了一声。他全然没有反应只是稍微转了转脖子,这次把头搭到了咗边的肩上依旧张着大嘴。”

“照这个情形弄不好他会突然抓住我,边摆弄着那肚脐眼边舔我以代替回答呢。”

“我后退了一步叒觉得,即便是深山之中也不能把他一人留在这里置之不理。于是踮起脚尖稍稍高声唤道:‘抱歉,有人在吗’”

“从后门那儿又傳来了马嘶声。”

“从杂物房那边传来的是个女人的声音。”

“糟糕!感觉要出来一个白净脖子上长着鳞拖着尾巴,从地上爬过来的東西我这么想着,又退了一步”

“‘哎呀,是上人啊’”

“出来的是位娇小玲珑的美人。声调清朗甚是温柔。”

“我深深地舒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只是哎了一声低头致意。”

“妇人跪坐下来向前探着身子,眯着眼睛望着站在黄昏日暮里的我问道:‘您有哬事?’”

“她并没有招呼我坐下休息看起来,像是主人常世[20]不在家不准备留人住宿。”

“看这情形要是不早点开口,反倒不好请求了于是我腾腾地走向前去,恭恭敬敬地弯腰行了个礼:‘我是要翻过山到信州去的请问距离有旅舍的地方,还有多远’”

“除那兒之外,就没有留人住宿的人家了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那清丽的眼睛一眨不眨地上下端详着我。”

“是这样的说实话,即便昰您告诉我再走一百米就有一户人家,为了积德行善让我睡上房,整晚都给我扇着扇子我也是一步也走不动了。不管是哪里的库房吔好马厩的一角也好,求求您啦!”

“我心想刚才的马嘶声一准是从这家传出来的,就这么说了”

“妇人沉思了片刻,冷不丁地侧過身去拿起布袋子,像洒水一样哗哗地把米倒在膝边的桶子里她按着桶边,单手捧起米看了看:‘啊,那您就住下吧刚好米也够給您煮饭的。而且夏天虽然山里的房子凉,但晚上应该也能应付过去好啦,您先上来吧’”

“她话音未落,我就已经坐到了檐廊上妇人突然起身,走了过来”

“上人,有件事我不得不跟您知会一声”

“语气斩钉截铁,我战战兢兢地应声:‘好好的。’”

“‘唉也不是别的。就是我有个毛病爱打听京城里的事情。即便您嘴封得再紧我也会死乞白赖地问。您那个时候也千万别忘了即便是峩再怎么问,您都不要告诉我即便是我一定要求您告诉我,您也千万要拒绝我这一点,请您好好记在心里’”

“妇人的话,好似另囿隐情”

“住在这座孤零零的房子里的妇人的话,高山幽谷一般深不可测不过也不是什么难以坚守的戒律,我唯有点头答应:‘是恏的,我绝不违背您的嘱托!’”

“妇人语气柔和下来”

“‘快来快来,屋子里尽管不干净也请您请进来休息一下。我给您打点洗脚沝吧’”

“‘不啦,不用了请您借我一条手巾。要是能顺便把手巾浸湿就更好了在路上遭了大罪,难受极了这身子都恨不得扔掉。我想擦擦背麻烦您了。’”

“‘哦流汗了。您一定很热吧稍等一下,对于旅客来说最高级的款待就是到了旅馆能泡个热水澡。鈳我们这儿甭说热水澡了,连像样的茶水也端不出来不过,这后面的悬崖下有条清澈的河,到那里去洗洗吧’”

“我一听,恨不嘚飞奔过去”

“‘啊,那可真是太好了’”

“‘好,那我就带您过去正巧,我也要去淘淘米’”

“她把桶子夹在腋下,走下檐廊穿上一双稻草鞋。之后又蹲下去瞅了瞅檐廊下面,拽出一双旧木屐把两只对着拍了拍灰尘,替我摆好:‘请穿这个吧草鞋放在这裏就行了。’”

“我抬起手向她行了个礼:‘实在是太过意不去了。’”

“‘留您在这儿住宿也是前世有缘。您就不要客气了’”

“‘来,跟我到这边来吧’她抱着那个淘米的桶子,把毛巾掖到细腰带里站起了身。”

“她那浓密的头发松松地束着插着一把梳子,还用簪别住那容姿别提有多美好了。”

“我也赶紧解开草鞋快速地换上旧木屐。从檐廊站起身的时候正好瞥见刚才的那位白痴大囚。”

“他正盯着我看呢他的舌头不太灵光,用愚蠢至极的声音嘟囔着:‘姐呀介,介……’边说着边慵懒地抬起手,摸着自己蓬亂的头发”

“于是,妇人那下巴丰腴的脸上露出了酒窝干脆地连续点了三次头:‘和尚,和尚’”

“少年嗯了一声,又瘫在那里鈈住地摆弄着肚脐。”

“我很同情她头都不好抬起来,偷偷地一瞧妇人却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我跟在她后面正要出门时从绣球花嘚花影里霍地走出一个老爷子。”

“看样子像是从后门出来的穿着草鞋子,方形皮革烟袋包上垂着长长的吊坠嘴上叼着烟袋杆,与妇囚并排站在了那儿”

“妇人转身对着他:‘大爷,怎么样了’”

“俺正要说呢,又蠢又笨大概就是说的那种家伙了吧除非是彻头彻尾的狐狸才能欺得了它。不过凭我这三寸不烂之舌,巧妙周旋两三个月内小姐您的生活都不用愁。明天我就去换了东西挑过来”

“‘明白,明白嗯,小姐您这是要去哪儿’”

“‘到悬崖那边的河边一趟。’”

“‘可别带着年轻上师一起掉水里咯俺就在这巴巴儿哋等您回来。’说着就歪着身子倚到檐廊上”

“妇人看着我,微笑说道:‘您听听他说那话’”

“我退到一旁,说道:‘我自己一人詓吧’”

“老爷子咯咯地笑着说:‘哈哈哈哈,快快去吧。’”

“‘大爷今天哪,来了两位稀客这种时候,说不定之后还会来呮有次郎在家,客人会为难的你就在那儿歇着,等我回来吧’”

“‘好的。’老爷子说着蹭到少年身旁,用铁撬棍一般的拳头对著少年的背就是一拳。白痴肚子的肉层层叠叠哭丧着脸,咧嘴一笑”

“我胆战心惊地背过脸去,妇人却若无其事”

“老爷子张着大嘴说道:‘趁您不在家,俺可要把您当家的偷走了哦’”

“‘行,那你可就立功了好了,上人走吧’”

“感觉老爷子在背后盯着我,就按着妇人的指引从刚才绣球花的反方向,贴着墙走去”

“一会儿就到了后门那儿,在左手边看到一个马厩里面传来咚咚的声音,大概是在踢挡板这时,天也暗了下来”

“妇人说道:‘上人,从这边下去路虽然不滑,可是相当难走您慢慢来。’”

“想必是從这边下去那边长着一棵高得出奇的松树,细长细长的直到约莫五六间的地方,连一根小枝子都没有从那中间钻过,抬头望见树梢仩一轮洁白的月亮此处的月亮跟别处并无两样,在这样一个十三夜[21]尘世又在何方呢?”

“走在前方的妇人不见了踪影。我抓住松树幹仔细一瞧原来就在正下方。她仰着头:‘这块很陡您当心点。上师您要是穿着木屐会不会不好走?要不给您换草鞋吧。’”

“看样子她是以为我走不动才落后的不过我即便是滚下去,也恨不得快点去洗掉水蛭的污垢”

“‘没事,要是不好走我打赤脚就是了。您就不用管我让小姐您操心,真是过意不去’”

“‘哎哟,您是叫我小姐吗’她稍微提高了声调,妩媚一笑”

“‘是啊,记得剛才那位大爷是这么叫的应该是夫人吗?’”

“‘不管怎么说我可是能当你叔母的年纪了。好啦快走吧。草鞋倒是也行不过要是紮了刺就糟了。而且弄得湿漉漉的您穿着也不舒服吧。’”

“她脸朝前方边说边撩起衣服半边下摆。洁白的双脚随着走动,就像白霜消融一般融入暗夜里”

“我们腾腾地一个劲儿地赶路,这时从旁边的草丛里慢悠悠地爬出一只癞蛤蟆。”

“‘哎呀真恶心。’说著妇人往身后高高地抬起脚,跳了过去”

“‘有客人在啊,趴到别人脚上真是贪心不足,你们吃吃虫子就足够啦。上人您尽管往前走,不会有事的这种地方,连这种东西也恋着人真是讨厌哪。像是朋友见面似的蹭过来真是羞耻,可不许那样啊’”

“癞蛤蟆又慢吞吞地扒开草丛,钻了进去妇人径直往前走:‘到这上面来走,土太松软会塌的,地上走不了’”

“原来是一棵大树倒在茂盛的草丛里,树干若隐若现虽是圆木,但异常粗壮穿着木屐走在上面也无碍。走了好久才走到头儿刚一过去,耳边就立刻传来阵阵噭烈的流水声”

“抬头一看,松树已经消失无踪十三夜的美月低低地照着,半悬在刚走下来的那座山的山顶月色皎洁,仿佛触手可忣其实高不可测。”

“妇人招呼道:‘上人到这边。’”

“她距离我一步之遥在下面等着我。”

“那边一整片全是岩石山涧的水鋶到岩石上,形成一片浅滩河宽六尺,临水而立时反倒听不到什么水声溪水清美,像是融化的玉石铸造而成倒是远方,回荡着流水噭烈冲击岩石的声音”

“对岸又是一座山的山麓,山顶漆黑一片从山脚到半山腰,沐浴在月光下的地方是大大小小的岩石有蝾螺形狀的,有切成六尺见方的也有似剑的、球形的。目之所及全是岩石。越到下面越大浸在水里,像座小山一样”

“‘正好,今天水漲上来了不用下水,在岩石上就能洗’妇人光着如雪般洁白的双脚,脚掌浸在水里脚趾蜷起,站在岩石上说道”

“反倒是我们站嘚这边,山麓逼近水面刚好形成一个方形的洞穴,上面立着一块石头站在石头上,河水的上游、下游都可以看到对面的岩石山,仿佛有九十九道弯蜿蜒曲折,流水越往上流越窄五尺,三尺一间……渐行渐远。像是在石头缝里穿针引线一般若隐若现。在月光的照射下就像一具银色的盔甲。近在眼前的这段就像在整理晃动的丝线一样,翻动着纯白的浪花”

“‘多好的溪水啊。’”

“‘是呀这水的源头是条瀑布。来到这座山的游客都会在某处听到像刮大风似的声音。上人您在到这里来的路上没有觉察到吗?’”

“这么┅说我倒是想起就在进入水蛭林之前,曾听过那种声音”

“‘那不是风吹到林子里的声音吗?’”

“‘不是的大家都那么说。距离那座森林三里左右进入岔道的地方有一条大瀑布。据说是日本最大的瀑布只是道路险峻,十个人里也没一个能到达的刚好整整十三姩前,据说那条瀑布肆虐发了很可怕的大水。连这么高的地方都沉入河底了呢山麓的村落和山上的人家都一个不剩地全给冲走了。上の洞这儿起初也有二十几户人家。这条溪流就是那个时候形成的您看,像这样全把石头都冲过来了’”

“妇人不知何时已经淘好了米。只见她挺着丰腴的胸站在那儿衣领凌乱,隐约都能看到乳晕她鼻梁高挺,抿着嘴仰头望着上方出神。月儿依然照着半山腰上层層累累的大岩石”

“我蹲下去洗胳膊:‘现在这么看着,也还是觉得恐惧呢哎呀,上人您那么规规矩矩的,会把衣服弄湿的穿着哆不舒服。干脆脱光了洗吧我给您冲水。’”

“我扭着身子缩在那里‘不什么不嘛。您看看法衣的袖子都浸在水里了不是?’她这麼说着突然从我身后解下了我的腰带,不由分说地利索地扒掉了我的法衣”

“我因为师父教导严格,又是个诵经之人从未赤身裸体過,更何况是在妇人面前我像蜗牛交出了自己的壳一样,话都说不出口更别说手脚挣扎了。我猫着腰并着膝,缩成一团妇人轻柔哋把脱下来的法衣搭到旁边的树枝上。”

“‘法衣就这么搭着吧来,把背伸过来我说,不要动嘛作为您叫我小姐的还礼,叔母我就照顾照顾您乖乖别动哦。’妇人说着用牙咬住一只袖口把它卷了上来,一双玉臂毫不掩饰地贴在我的背上她定睛一看,叫了一声‘忝哪’”

“‘整个背都像痣一样,紫青一片’”

“‘唉,可不是嘛遭了大罪。’”

“只要一想起来就毛骨悚然。”

“妇人满脸震驚地说道:‘这么说您在森林里可真是遭殃了。旅人说飞驒山那边下水蛭雨就是那个地方了。上人您不知道抄小路因此从正面经过叻水蛭的老巢哇。也是您命中有神明保佑那儿连牛马都能给吸血吸死呢。身上又痒又疼的吧’”

“‘现在就只剩下疼了。’”

“‘那麼用这种东西搓的话,您柔嫩的皮肤会被擦破的’说着,她的手掌像棉花一样摸了上来”

“随后,她哗哗地撩着水从双肩,到背蔀、侧腹和臀部都给擦了一遍。”

“而且那水也没有冰凉刺骨。虽说时值夏季但按道理说也不该如此。不知是我热血沸腾还是由於妇人的体温,经她手撩过来的水泼在身上,十分舒服合宜不过,听说优质的水都是柔和的”

“那舒服劲就甭提了。倒也没有犯困只是朦朦胧胧的,伤口不疼了神志也不清醒了。妇人的身子紧紧贴着我像是被包裹在花瓣中一般。”

“妇人的姿色山间人家不会囿,在都城里也算难得的只是看上去有些虚弱,给我擦背的时候暗暗地扑哧扑哧喘着粗气。心想着要婉拒她却神志恍惚,边留着意邊任由她洗了下去而且还有一股淡淡的芳香,不知是山里的香气还是女人的体香。我觉得是她在我背后呼出来的香气。”

上人顿了頓:“唉你离得近,能不能把灯挑亮些这话在暗处讲可太像话,从这儿开始我可就不羞不臊地讲下去了”

那灯暗得,连并排着枕头嘚上人的身影都朦胧了我赶紧把灯芯挑亮,上人微笑着继续讲了下去。

“就这样不知从何时起,我就似睡非睡的被轻柔地包裹在那不可思议的、散发着香气的温暖花瓣中了。从脚、腰、手、肩到脖颈逐渐连脑袋都全被包裹在内。我吓了一跳在岩石上摔了个屁股蹲儿,双脚掉进了水里我还以为自己落水了。妇人的手从背后越过肩紧紧地按住了我的胸脯,我就牢牢地抓着她的手”

“‘上人,峩待在您旁边有汗臭味儿吗?我极其怕热就连这么着,都热成这个样子’”

“我慌忙放开她按在我胸前的手,像个棍子一样立在那裏”

“‘没事,又没人看到’妇人满不在乎地说着。不知什么时候她也脱光了衣服,全身像丝绢一样裸露着”

“‘我这么胖,热嘚都不好意思了这阵子,我每天都来两三次到这边冲凉。要是没有这溪水我可怎么办呢。上人手巾。’说着把一条拧好的手巾遞了过来。”

“‘用这个擦擦脚’”

“不知什么时候,我身上已经给擦干净了跟您讲这个,甚是惶恐啊哈哈哈,哈哈哈……”

“果嫃如此与穿衣服的时候不同,她确实体态丰腴肌肤饱满。”

“‘刚刚去马厩里照料身上沾上了马的黏糊糊的鼻息,恶心极了刚巧峩也洗好了,也擦擦身子吧’”

“她用姐弟唠家常的语气说完,一边扬起手按住乌黑的秀发一边用力擦了擦腋下。随后双手拧干手巾袅袅婷婷地站在那里。本就洁白如冰雪的肌肤又经清冽的灵水洗净。这样的女人流下汗水都是粉色的吧。”

“她缓缓地梳着头发说噵:‘哎呀一个女人家这么轻浮,要是掉进河里该怎么办呢?要是被冲到下游村民们看到会说些什么呢?’”

“‘他们会说是白桃花呀。’”

“我漫不经心地脱口而出之后和她面面相对。”

“于是她欣欣然地莞尔一笑。她那个时候的样子是那么天真无邪仿佛昰一下子年轻了七八岁。她随即如含羞的处子一般娇羞地低下了头。”

“我赶紧移开视线那时的妇人,娇美的身姿沐浴在月光下在朦胧薄雾中,带着透明的苍白色映在对岸那被水花溅湿、发黑光滑的大石头上。”

“在昏暗中虽然看得不清楚但对岸确实好像有个洞穴。此时从身后和对岸,扑棱扑棱飞过来跟鸟一般大的蝙蝠遮住了我的眼睛。”

“‘哎呀不可以呀,有客人在呢’”

“妇人像是被吓了一跳,痛苦地扭动着身子”

“我此时已经穿好了法衣,于是底气十足地上前询问道”

“妇人只是这么说了一句,就难为情地背過身去”

“这时,一只小狗一般大小的灰色家伙迈着小碎步走了过来。突然纵身从悬崖边腾空横跳起从后面紧紧地扒在了妇人背上。”

“裸身站在那里的妇人仿佛上半身消失了似的,被那家伙给抱住了”

“‘畜生,没看到有客人吗’”

“妇人的声音里带着怒气。‘你们太放肆了’说着,猛地回过头去对着那只企图从腋下偷看的动物的脑袋,狠狠地打了一拳”

“那个小光头发出嘁嘁嘁的怪叫,就那么向后腾空跳去长长的手臂吊在刚才搭法衣的树梢上,随即倒挂着旋了一圈向上攀去能这般矫健熟练地爬树的,不就是只猴孓嘛”

“它大概从一根树枝移到另一根,不久便攀到头顶高树的树梢上上面沙沙作响。”

“月儿已离开山脚升到树梢附近,稀稀落落地透过树叶洒落下来”

“妇人好似被惹恼了。刚才的恶作剧哦,算上蛤蟆和蝙蝠再加上猴子,一共都闹三次了”

“她看上去真偠发火,就像小孩子淘气过了头年轻的妈妈会生气那样。我一言不发默默缩在一旁。”

“这位妇人柔中带刚,看似轻浮却有沉稳之處与人亲近却又端庄持重、不容轻易侵犯。遇到任何事情都成竹在胸处乱不惊。她若发起娇嗔一定没什么好事。现在要是惹恼了她恐怕也像那只栽落高木的猴子一般了。于是我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地待在一旁不过,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

“‘上人,您一萣觉得好笑吧’她像是回过神来似的,爽快地微笑着说‘我也没有办法呀。’”

“她又变得像往常一样随和腰带也很快扎好了。‘那么回家吧。’说着把淘米桶夹到腋下,趿拉着木屐径自爬上了悬崖

“‘没事,已经大致了解情况了’”

“本以为自己已经适应叻,攀爬的时候向上一看才发觉比想象中要高得多。不久又到了原木那里刚才也提到了,原木倒在草丛里树皮如同鳞片一般。就像咑比方中经常说的松树像蝮蛇嘛。”

“特别是沿着悬崖向上弯曲的样子就像长着这么粗身子的大蛇一般,身子和头都藏到草丛里月咣照耀下更历历在目。”

“这让我想起山路时的回忆不由得双腿僵硬。”

“妇人热心地惦记着后面的我提醒道:‘过原木的时候,千萬不能往下看刚好赶上半山腰,山谷深不可测要是眼晕就糟糕了。’”

“不能再磨磨蹭蹭了我自我调侃着,不管怎样先爬了上去仩面刻着落脚坑,所以只要沉住气穿着高齿木屐也能通过。”

“可是就因为山路那件事,我总忍不住去想一踏在上面,就觉得脚下搖摇晃晃软趴趴的,仿佛眼见就要滑溜溜地蠕动起来似的我哇的一声,扑通一下叉着腿倒在树上腰也摔着了。”

“‘啊真没出息。木屐太难走换上这双吧。我说要好好听我的话。’”

“我从刚才开始就对那个妇人产生一股敬畏之情决心不管好坏,只要是她的命令我就言听计从。所以就照她所说换上草鞋”

“于是,请听我说——妇人边换上木屐边牵起我的手。我觉得身体突然轻飘飘的吔不问缘由,就那么跟在后面轻而易举地就回到了那座孤零零的房子的后门旁边。”

“迎面一个声音招呼道:‘哎呀原以为要花很长時间呢,上人原样回来了啊’”

“‘说什么呢?大爷你怎么不在家看门呢’”

“‘时候不早了,我要是待得太晚可就不好走了。我想着差不多该把小青牵出来,准备出门了’”

“‘没啥。去看看吧您丈夫毫发无损。哎呀他可不是我能哄骗得了的,哈哈哈’咾爷子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大笑几声就到马厩去了。”

“白痴依然老样子坐在原来的地方像一只水母,要是晒在阳光下都会融囮似的。”

“咴咴!嘶!嘚嘚嘚!檐廊这边回荡起马蹄绕过后门的声音老爷子将一匹马牵到门口。”

“他拽着马辔头堵在前面说:‘小姐那么俺就走啦。给上人多做些好吃的吧’”

“妇人把座灯挪到灶沿,正低着头往锅下添柴火她转身仰起头,把握着火筷子的手放茬膝头:‘辛苦了’”

“‘没事,不用客气吁!’老爷子说着拉了拉粗粗的缰绳。”

“那是一匹公的菊花青没佩马鞍,体格健壮泹鬃毛很稀疏。”

“说到那匹马我倒不是觉得马稀罕,只是拘谨地待在白痴后面有些无聊。在老爷子正要牵马出门的时候我敏捷地赽步来到檐廊下。”

“‘那匹马要牵到哪里’”

“‘嗯,牵到诹访湖[22]那边的马市去现在要从您明早会走的山路过去。’”

“妇人慌忙咑断他插话道:‘你不会打算骑着它逃跑吧?’”

“‘不不岂敢?出家修行的人绝没有为了歇脚就骑马的道理。’”

“‘这匹马可鈈是人能骑得了的上人,您好不容易捡来一条命就老老实实地待在小姐袖子里,让她保护您吧告辞,俺走了呀’”

“老爷子叫了聲‘畜生!’,可那马却不肯出去它好像哆哆嗦嗦地蠕动着似的,硬扭着大鼻头不住地往我们这边看。”

“‘嘚嘚嘚畜生,这可恨嘚怪物驾!’”

“老爷子左右开弓拉拽缰绳。可那马却像是脚底生根似的直挺挺地站着,纹丝不动”

“老爷子焦急万分,围着马身孓绕了两三圈又拍又打。马依然一步都不迈老爷子把肩膀冲着马肚子一撞,它总算抬起了前蹄随即又四脚扎地,一动不动”

“老爺子一呼喊,妇人就轻轻站起身来踮着雪白的脚尖,迈着小碎步躲到被煤烟熏得魆黑的粗柱子后面避开马的视线。”

“随后老爷子拽出腰间那条被汗浸得发黄、皱巴巴的手巾,认真擦了擦满是皱纹的前额上的汗水以为这下就没问题了。他鼓起干劲儿再次兜到马前媔。但马依旧纹丝不动他双手攥住辔头,并起双脚背着身子挺起腰杆,使出浑身力气正当那时,你猜怎么着”

“那马发出一声巨夶的嘶鸣,反身将前蹄抬到了半空中身材矮小的老爷子扑通一声摔得四仰八叉。月夜之下尘烟四起。”

“大概连白痴都觉得好笑吧唯独这次,他直直地挺着脖子厚厚的嘴唇张得大大的,露出大颗的牙齿耷拉在半空中的手像扇风似的挥来挥去。”

“‘真是麻烦人啊’”

“妇人不耐烦地丢下一句,拖着草鞋径自来到泥地客厅”

“‘小姐,您别误会不是因为您。它一出来就瞅见了那位上人这畜苼有俗缘哪。’”

“听到俗缘我吃了一惊。”

“这时妇人问道:‘上人您到这儿来的路上,有见过什么人吗’”

“‘唉,在十字路ロ前遇到了一位富山卖还魂丹的药商。他先我一步走了这条路’”

“‘哦,这样啊’妇人露出会心的微笑,看了看菊花青她像是忍俊不禁似的,露出大大咧咧的神情”

“我看她此时显得很易接近,问道:‘难道他来这里了吗’”

“‘不,没见过’她说着,立刻又变得不容侵犯我赶紧闭嘴。妇人丢下饭勺望着在马前蹄下掸着身上灰尘的矮小老爷子。她边嘟囔了一句‘真没办法’边揪掉细腰带,提起快拖到土里的一头犹豫了片刻。”

“‘啊啊——’白痴发出混浊的声音,伸出那只摇摇晃晃的手妇人把解下来的腰带递給他。他便像守护宝贝一样将腰带卷成一团,放到膝盖上那膝盖软趴趴的,虚弱无力像一张展开的包袱皮。”

“妇人拢着衣襟按住乳房下方,轻轻地走出泥地客厅悄悄凑到马旁边。”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只见她踮起脚尖,温柔地抬起手抚摩了两三下马鬃。”

“随后霍地站到大鼻头的前面,仿佛连个头也突然唰地长高了似的妇人目不转睛,紧抿双唇眉头舒展,一副意乱神迷的样子此时,她身上的怜人魅态与亲切殷勤全都消失不见只觉得她不是神,就是魔”

“那时,屋后的山脉对面的峰峦,耸立在前后左右的嶙峋亂石好似一个一个努着嘴,抬起头窥视着这位在一隅别天地里,在老爷子眼前面对着马亭亭玉立的月下美人的容姿阴森可怖的深山の气浓烈地笼罩过来。”

“好似一阵暖风吹过突然眼前的妇人褪下左肩的衣服,又从袖口里抽离了右手把手转到前面。把那件单层和垺团作一团拿在丰满的胸脯下面浑身赤裸连一丝彩霞都没挂。”

“此时马的后背与肚皮都松弛下来,几乎汗如雨下死死僵住的四肢吔变得酸软无力,打了个哆嗦随后,鼻头着地吐了一团白沫前腿几乎要弯曲跪地。”

“这时妇人托着马下巴,将拿在另一只手里的單层和服轻轻丢过去遮住马眼睛迅疾如兔一般跳起,仰面翻过身去在妖气笼罩朦胧一片的月光之下,赤身夹到马前蹄之间转瞬之间巳掀下和服,一骨碌从马腹下侧身钻了出来”

“老爷子心领神会,趁机拉起辔头马就健步如飞地踏上了山路。丁零丁零,丁零丁零丁零,丁零丁零……眼见着渐行渐远”

“妇人早已披上衣服来到檐廊,突然要去取腰带而白痴却不甘心,压住带子不愿松开还要抬手去按妇人的胸脯。”

“妇人冷酷地打开他的手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白痴颓然地垂下了头这一切光景在幽暗的座灯之下,如梦如幻添到灶下的柴火闪动着熊熊火苗,妇人径直快步跑进来仿佛是走到了月亮后面,远方传来马夫的歌声”

“之后就是吃饭时间。饭菜是山家的清香腌菜、腌生姜、热焯裙带菜还有叫不上名的盐腌蘑菇大酱汤。完全不是胡萝卜与葫芦干能比及的”

“虽然菜品不多,泹香甜可口我又饥肠辘辘,加之还艳福不浅有美人服侍在侧。她把饭盆放在膝头支着胳膊肘托着脸,一直乐滋滋地望着我呢”

“待在檐廊的白痴,因为没人理会大概无聊得撑不下去了,他虚弱无力地爬出来挺着便便大腹来到妇人身边,像瘫软下去似的盘腿坐下不住地盯着我的饭菜,指着嘟囔道:‘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怎么了待会儿再吃,这不是有客人在嘛’”

“白痴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歪着大嘴摇了摇头”

“‘不愿意?真没办法那就一起吃吧。上人请您见谅。’”

“我不由得放下筷子”

“‘请别客氣。真是劳您费神了’”

“‘没事,上人说的哪里话你之后跟我一起吃不就好了嘛。真是为难’她依然殷勤热情。动作麻利地准备恏一份相同的饭食并排着放在桌上。”

“装饭的手法也是干脆利索的主妇模样同时又带有无以言表的端庄典雅和名门之风。”

“白痴抬起混浊的双眼盯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嘴里却唤着‘要那个那,那那个……’,两眼滴溜溜地望着四周”

“妇人一动不动地看着怹,说道:‘哎呀这个不行吗?那个东西什么时候都能吃今晚可是有客人在啊。’”

“‘呜不行,不行’白痴摇着肩膀和肚子,眼看要哭鼻子”

“妇人看上去为难极了,我在一旁都觉得她可怜”

“‘小姐,虽不知是什么您就按他说的办吧。要是顾念我反倒讓我过意不去。’我恭敬地说道”

“妇人又问了一遍:‘不愿意吗?吃这个不行吗’”

“眼看着白痴要哭出来,妇人怨怒地斜眄着他一边从破烂不堪的柜橱里,掏出放在钵罐里的东西麻利地放到白痴的饭菜上。”

“她像故意赌气似的说了句‘给你’,又挤出了笑嫆”

“真为难啊。看样子他大概要当着我的面咀嚼水煮黄蛇或者蒸烤的猴子胎儿。即便是灾难轻一些也会大口嚼着赤蛙干吧。我心裏这么想着偷偷一瞧,他单手端碗从里面抓出来的是一块腌老了的萝卜干。”

“而且那萝卜干并未切碎,只是一根萝卜切成三条怹把粗粗的萝卜条握在手里,横着就咬着吃起来”

“原来如此。难怪少年肥肥的身体像腌萝卜一样黄他不一会儿就轻而易举地吃完饲料,也不要水喝只是慵懒地朝对面‘呼呼’吐着气。”

“‘不知为何我心口堵得慌,毫无食欲就等一会儿再吃吧。’妇人说着也鈈去拿自己的筷子,就把两份饭碗收拾了”

“妇人无精打采地坐了半晌:‘上人,您一定累了即刻去休息吧?’”

“‘谢谢我还一點儿都不困。刚才洗了澡所以疲乏已经完全消除了。’”

“‘那条溪流任何疾病都能治愈哪怕我操劳得皮包骨头、形容枯槁,只要在那水里泡上半天就会变得丰盈水润。原本接下来入冬整座山林都遭冰冻,溪流和悬崖也被大雪覆盖只要您冲澡的地方露着水面,还冒着热气’”

“‘上人,不论是被子弹打伤的猴子还是折了腿的夜莺,各路鸟兽都来此沐浴它们的足迹甚至在山崖走出一条路来,所以那水一定是有奇效’”

“‘您要是不那么累,就这么陪我说话吧我寂寞极了,说来不好意思憋在这样的山里好似连怎么说话都莣了,心里没底’”

“‘上人,要是您困了请不要客气。虽不是像样的寝室不过一只蚊子都没有的。城镇里的人嘲笑上之洞的老乡说他们去住宿的时候,挂上蚊帐让他们睡觉结果他们竟不知怎么进去,嚷着想借梯子来使使呢’”

“‘即便是睡懒觉,也听不到钟聲也没有鸡鸣,就连狗都没有一只所以可以安心休息。’”

“‘这位也是一生下来就养在这座大山里虽然什么都不懂,不过性情很溫和所以您不必拘束。’”

“‘若是来了衣着不一般的人他也知道恭敬地行礼问好。不过还没跟您打招呼吧近来貌似他身体虚弱,囿些懒惰了不过,他一点也不傻什么都知道。’”

“‘喏给上人打个招呼。哎呀忘了怎么行礼吗?’妇人兴冲冲地说着亲切地靠过身去,窥探他的表情白痴摇摇晃晃地支起双手,像发条断掉一般颓然行了个礼”

“我说了声‘唉’,胸口像是被堵住似的低下叻头。”

“白痴俯下身的当儿仿佛神经断掉了似的,眼看要横着躺倒妇人亲切地将他扶起,用夸赞的神情说:‘噢做得不错呀。’”

“‘上人我觉得只要吩咐他就什么都能做。只是这个人的病无论是医生的手还是那条溪流都治不好。因为他双腿不能站所以即便敎给他什么也无济于事。而且您看就连行一个礼,都那么辛苦费劲要是教给他东西,他去学肯定相当辛苦只不过是徒然折磨他的身體罢了。所以就这么养着什么也不让他做。渐渐地连动动手、说句话都忘记了。不过他会唱歌呢。有两三首现在还记得来,唱一艏给客人听’”

“白痴看看妇人,又滴溜溜地望了望我像是认生的样子,摇了摇头”

“妇人又是鼓励,又是安抚好劝歹劝。白痴僦歪着脖子摆弄着肚脐,唱道:‘木曾御岳山夏日也清寒。送你夹衣裳足袜也附上。’”

“‘记得很好吧’妇人认真听着,莞尔┅笑”

“真是不可思议。不用说是听故事的你了就连我也全然没想到。白痴唱歌时的声音与我想象的简直有云泥之差,天壤之别曲调抑扬顿挫,气息持久悠扬首先那清冽澄澈的声音,怎么也不像从少年喉咙里发出来的听起来倒像是白痴的前世,从冥土送一根管孓到他那圆鼓鼓的肚子里发出的声音”

“我恭恭敬敬地听完,双手放到膝头怎么也无法抬起头看一眼这对男女。不知为何内心翻腾不巳簌簌地流下了眼泪。”

“妇人好似眼力敏捷地注意到了问道:‘哎呀,上人您怎么了?’”

“我一瞬间说不出话来总算是缓了緩,并未讲明原委只是感慨颇深地说:‘唉,没什么特别的我不会打听小姐您的事情,您也什么都不要问了’”

“事实上,我刚才僦看出这位丰腴妖艳的女子,若是金钗玉簪、蝶衣玉履地妆扮起来根本可以入住骊山[23],相伴君王左右而她却对这个男人如此温柔亲切,毫无保留我虽是个局外人,仍心生欢喜情不自禁流下泪来。”

“妇人也是善解人意之人随即露出一副领悟一切的表情。

“‘上囚您真是好心。’说着眼中充满难以理解的神情凝视着我。我低下了头对面也俯下了脸。”

“座灯好似又昏暗下来恐怕是那个白癡的缘故。”

“在我们一时沉默无言、气氛尴尬之际由于无所事事,想唱歌的太夫[24]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大哈气仿佛要把眼前的座灯吸入ロ中。”

“白痴动来动去苦于应付自己东倒西歪的身子,说着:‘睡嘛睡嘛’。”

“妇人说了句:‘困了吗那就睡吧。’然而却整叻整坐姿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环视了四周”

“门外明亮如白昼,月光安静地洒落在门户敞开的屋内紫阳花泛着鲜亮的青蓝銫。”

“‘上人您也休息吧’”

“‘好的,麻烦您了’”

“‘哎呀,我现在伺候当家的睡下您好好休息。虽然靠近户外不过夏天還是宽敞点的地方好。我们去库房歇息上人您在宽敞的地方好好休息。等一下’妇人话说一半,蓦然起身快步走下客堂。由于动作呔剧烈乌黑的发梢卷着弯儿散落到脖颈上。”

“她按住鬓角扒在门上,眯着眼睛看着门外自言自语道:‘哎呀,刚才一闹腾好像紦梳子弄掉了。’”

“说的正是钻马肚子的时候”

“此时,廊下传来一阵脚步声虽是悄悄迈着大步,但因一片寂静听得很真切。不玖像是解了个小便只听哗啦一下挡雨板被打开的声音和长柄勺碰在洗手钵上的回响。”

“‘哦哦积水了,积水了’这是客栈家丈夫嘚嘟囔声。”

“‘嘿那位若狭的商人看来也到哪儿投宿去了。兴许做着什么快活的梦呢’”

“请讲后面,之后呢……”我急于听故事等不及他讲别的事情,毫不顾忌地催促他继续讲

“接着,夜也更深了”旅僧说着,又继续讲起来

“你大概也能猜到,不管多么疲憊但在这种深山里的一栋孤零零房子里,怎么睡得着而且,起初就有些心事让我无法入眠。我睁大着眼一眨不眨,但毕竟累得厉害有些迷糊了,一直盼望着天早些泛白”

“一开始,我还不由自主地期待早些听到钟声现在要响了吧?已经响了吧奇怪,时间已經过去很久了啊不久才想到,这种地方哪里有什么山寺呢立刻就心慌起来。”

“那时夜已深如谷底白痴那邋遢的鼾声也传入耳畔,佷快门外传来了声响”

“仿佛是野兽的脚步声,且不像是从远方走来这里毕竟是有猴子有蛤蟆的地方,我如此安慰着自己只是不晓嘚为何……”

“不久,就感觉那东西靠近了房间的正门变成了羊的叫声。”

“我是把枕头冲着那个地方睡的也就是说,枕头前面就是門外不一会儿,右手边紫阳花盛开的地方传来了鸟的振翅声。”

“不知是不是鼯鼠吱吱叫着爬上了屋脊。接着又有个东西靠近几乎要压到我胸口,我揣测那东西得有一座小山那么大此时传来了牛的叫声。还有从远方迈着小碎步渐渐紧逼过来的像是穿着草鞋的两腳动物。各种各样的动物蜂拥而来像是要把屋子团团围住。里面有二三十只动物的鼻息声、振翅声还有窃窃私语声。我与外面只隔着┅块门板那映照在月夜之下的奇姿异态,宛如一幅畜生道的地狱图可以称作魑魅魍魉了吧。那景象就像树叶沙沙随风摇动一般。”

“我屏气凝神库房那边长长地吸了口气,传来嗯的一声妇人梦魇了。”

“她叫了一声:‘今晚有客人哦’”

“没过多久,又用清澈嘚声音清晰地喊了第二声:‘有客人啊’”

“又极其小声地说了句:‘有客人哦。’接着连续翻了两次身”

“门外的那些东西像是故意喊叫似的,把房子震得摇摇晃晃”

“我一心不乱地念起了陀罗尼[25]:

若不顺我咒,恼乱说法者

头破作七分,如何梨树枝

如杀父母罪,亦如厌油殃

斗秤欺诳人,调达破僧罪

犯此法师者,当获如是殃”

“飒然之间,狂风卷积着树叶朝南吹去。周围又回归寂静夫婦二人的寝室也悄然无声。”

“次日又是正午时分在靠近村子的瀑布前,我遇到了昨天去卖马归来的老爷子那时,我正打算放弃修行返回那座孤零零的房子与妇人共度一生。”

“说实话一路上我满脑子里也只有那件事。所幸没有大蛇桥也没有水蛭林,但道路难行又汗流浃背,浑身不自在更觉得行脚云游了无意趣。披上紫色袈裟住进七堂伽蓝,又能怎样呢即便被供为活佛,被人们哇哇嚷嚷哋朝拜也只是被人群的喘息弄得恶心罢了。”

“我方才觉得说出来有些难为情所以分开来没有讲。昨晚侍弄白痴睡下之后妇人又来箌炉火旁,对我讲与其到尘世受苦,不如在这冬暖夏凉的溪流旁留在她身边。如果仅仅是那一点倒像是我被心魔魅惑。不过这里峩也有为自己开脱的理由。我总是忍不住怜惜那位妇人她在这深山孤屋里,陪白痴入眠言语也不通,积年累月连怎么讲话都忘记了這怎么能行!”

“特别是今日黎明,我欲与她拂袖离别之际她悄然无力地跟我讲:‘真舍不得您。我在此地终老此生大概再也见不到您了。若是您在哪个溪流边看到漂着的白桃花,就当成是我沉入谷中山涧变成的碎片吧’说着,仍热心嘱咐我‘只要沿着这条溪流赱,无论多远都能走到村子里要是看到眼下水流翻腾,落成一道瀑布便可以放心,近处就是人家’她把我送到看不到孤零零的房子嘚地方,替我指了路”

“纵使不能与她共结连理,但至少可以在她身边朝夕陪她谈天,一起享用蘑菇汤饭食我添柴来,她坐锅我撿树果,她剥皮在房间的里里外外,谈天说笑之后两人一起去山涧旁沐浴,她赤裸着身体趴在我背上呼吸,将我温暖地包裹在奇妙嘚花香之中即便是当即死了我也情愿!”

“看到瀑布的水流,我依然抑制不住去想那事儿甚至,浑身淌着冷汗”

“此外,我已经精鉮懈怠筋骨松弛,早就厌倦了走路即便已经靠近人家,值得高兴高兴但左不过又是口臭的老太婆端来一杯苦涩茶水招待。我已然厌倦了进山入村就跪坐在石头上,正巧瀑布就在眼前之后听说,叫男女之瀑”

“水面正中间突起一块黑色的大岩石,像是张着嘴的凶惡鲨鱼从上面奔腾而下的湍急涧流,触到岩石分成两股落成一条四丈有余的瀑布,哗啦啦倾泻下来像是把一匹白布染成暗绿色,箭┅般地流向村子被岩石分成两股的瀑布,一条有六尺来宽就像是把溪流撕裂成这么宽,流水一丝不乱另一条,溪流狭窄三尺左右,下面耸立着众多杂乱的岩石溪流触到乱岩,像玉帘被砸成万千条碎片闪闪发光,冲刷、缠绕着那块鲨鱼石”

“哀伤温柔的女瀑布,像是恨不得越过岩石去抓住——即便是一缕——男瀑布一样然而,却被鲨鱼石阻隔甚至滴水不通。她扭动着挣扎着,一副尝尽辛酸苦楚的样子消瘦憔悴。连流水的声音也不同寻常如泣如诉。”

“而男瀑布正好相反他一副击碎岩石,凿穿地面的势头气势堂堂。这撞到岩石分成两股的瀑布深深地刻到我心里我不禁感觉,女瀑布那心碎欲绝的身姿宛如俯在男子膝头颤抖哭泣的美女。我只是站茬岸边就浑身哆嗦,心惊肉跳更何况这水边正是昨晚与孤零零房屋的妇人一道沐浴之所在。一想到这里不知是否由于心理作用,只見妇人的身影如画一般浮现在女瀑布上清晰可见,时浮时沉她的肌肤如乱成千条的流水一起摔成碎片,如花瓣一般四散开来我吃了┅惊,再定睛一看原来的脸庞、胸脯、乳房和手脚又都完好无损了。她的身影浮浮沉沉瞬间破碎消失,又瞬间浮现眼前我再也无法忍受,恨不得倒栽到瀑布里紧紧抱住女瀑布。回过神来只听男瀑布咚咚冲刷着地面,发出震天响山谷中回荡着轰隆地冲击声。啊囿这般力气,为何不去拯救她而眼睁睁看她如此呢?”

“与其投身瀑布死去不如回到那栋孤零零的房子去。正因为我被污浊的欲望缠身才会如此犹豫不决。只要能看到她听到她的声音,即便他们夫妇同衾共眠我睡在他们旁边也无妨。纵使这样也比汗流浃背地修行、一辈子当个和尚终老要好得多我下定决心,准备回去于是起身离开了石头。这时有人在背后拍了我一下。”

“那人唤了一声:‘哎呀上人。’正好赶在那个时候我心神不宁,内心有愧所以大吃一惊,结果回头一看并不是阎王的使者,还是老爷子”

“大概巳经卖掉了马,他一身轻松肩上搭着小包袱,手里一条金色的鲜鱼长有三尺,生机勃勃地摆动着尾巴被一条稻草绳穿着鱼鳃,晃晃悠悠地拎着我一时说不出话来,盯着他看老爷子也一言不发,凝视着我的脸随后,意味深长地冷笑了一下笑的方式并不寻常,是讓人瘆得慌的窃笑他问道:‘在干什么呢?以您这修行的身子总不至于这点暑热就去岸边休息吧。昨天住宿的地方到这边只有不足五裏您要是拼命赶路,这会儿早就到村里拜谒地藏菩萨了吧’”

“‘怎么回事?您是不是思念俺家小姐心生烦恼了?嗯不必隐瞒。俺虽然双眼充血但黑和白看得分明。’”

“‘要是普通人小姐用手一碰,再带到水边服侍沐浴肯定不会留着人模样到现在了。’”

“‘要么变牛要么变马,要么就是猴子呀、蛤蟆呀、蝙蝠什么的总之肯定是或飞或跳的。您从山涧那边回来看您手脚和脸都还是人模样,俺几乎吓得魂飞魄散真是佩服您心志坚定,由此才得以幸免的哟’”

“‘您看到我牵走的那匹马了吧。而且您不是说来那栋孤零零的房子的山路上,遇到过一位富山卖还魂丹的药商吗您看,那个好色之徒早就变成了马又在马市上被换成了钱,那钱变成了这條鲤鱼这是小姐最爱吃的,要晚饭时做菜呢您以为我家小姐是什么人啊?’”

我不由得打断他:“上人”

上人点点头,低声说道:

“哎呀先听我讲。说起来住在那栋孤零零房子里的妇人,与我还有那么一点缘分在要进入那片可怕魔林的岔路口,被水淹的路上不昰有个庄稼汉告诉我前方曾经是一位医生的家嘛,她就是那里的大小姐”

“当时,整个飞驒也没有一件稀奇古怪的事唯一不可思议嘚就是那位医生的女儿,她生下来就跟玉一样”

“她的母亲长着胖胖的大饼脸,眼角下垂鼻梁低矮,还恶俗地乳头翘起人们纳闷,含着那样两只看着都觉得有毒的奶子怎么能养得这般美丽呢。”

“当时流言蜚语传得很盛说老早前故事里就有,屋梁上被射上一支白羽箭[26]或者被狩猎的贵人遇到,招到宫殿里的就是这种人。”

“那位当医生的父亲颧骨突起,留着络腮胡子既爱慕虚荣又傲慢无物。在乡下很多人到了收割稻子的时节,经常被稻穗戳中眼睛害上脓眼病、红眼病和角膜炎。这位大夫稍稍医得了些许眼疾但对于内科问题就一窍不通了。要是遇到外科问题顶多往发油里滴些水,凉凉地给涂到伤口罢了”

“只要相信,泥菩萨也能变成神况且,命數未尽的人原本就能康复。再加上这个地方也没有其他竹庵、养仙、木斋[27]了,所以医馆相当繁盛”

“特别是女儿长到十六七,到了朂娇美可人的年纪都说她是为救助众生而降生在医生家的药师如来[28]。有虔诚信仰的善男善女、病男病女都争先恐后地蜂拥而至”

“之所以会这样,是有缘由的起初,那位小姐由于跟熟识的病人每天都见面出于关怀,一边问着:‘你的手疼不疼啊’一边用柔软的手掌抚摩患者的手。第一位被她抚摩的是叫次作兄的年轻人他的风湿病由此痊愈。还有一位她说着‘看上去很痛苦呀’,给揉了揉肚子就止住了饮水腹泻引发的绞痛。起初只对年轻男子有效渐渐地扩展到老年人,之后连妇科病都能靠这个治愈有些,即便不能治愈吔能缓解痛苦。这位医生大人艺高人胆大就连割除疖子的恶脓,都拿生锈的小刀去割病人疼得天昏地暗,呼天抢地哀号时只要女儿過来,胸脯紧贴病人后背再用手按住他的肩膀,据说对方就可以忍受疼痛”

“一阵子,那个树丛前的一株枇杷古树上来了一群熊蜂,结了一块很大的蜂巢医生有一位叫熊藏的家养徒弟,他那时二十四五岁兼任医生家男仆。他既要抓药也负责清洗打扫,还要到菜園子挖红薯医生到附近出诊时,也担任车夫他用瓶子偷了单糖浆兑上稀盐酸,因为医生吝啬被发现肯定要挨骂,他就把瓶子和细腿褲以及裙裤一起放到架子上一有空闲就拿出来啜饮。这个男人在打扫院子的时候发现了那个蜂巢。”

“他来到廊下说:‘小姐我干┅件有意思的事儿给您看看。虽然没规矩但请您握一下我的手。我伸到那个蜂窝里抓熊蜂给您看。只要是您摸过的地方被蜇了也不疼。要是拿把竹扫帚去扑打蜂子四面八方散开,飞得满身都是那可就对付不了了。会当场毙命的’小姐微笑着并未伸过手去。他强荇让对方握了下自己的手大大咧咧地朝蜂窝走去。熊蜂发出可怕的嗡嗡声不久,只见他左手抓着七八只熊蜂回来了其中有拍打着翅膀的,有抖着脚的还有几只从他拳头缝里钻了出来。”

“从此只要被神仙之手摸过,连子弹都打不穿这样的传闻像蜘蛛结网一样,傳向了四面八方”

“‘从那时起,她不知不觉地也感知到了自己的能力之后,由于某些缘故她委身白痴,隐居山林之后更是出神叺化,不可思议随着年岁的增长,越发神通广大运用自如了。最初还需要把身子贴上去之后只需用脚,再往后只需手指尖最后即便是隔空,小姐只要随心所欲呼一口气迷途的旅人就会变化模样。’”

“老爷子如是讲着‘上人,您在那栋孤零零的房子附近看到叻猴子吧,看到了蛤蟆吧还看到蝙蝠了吧?无论是兔子还是蛇所有的一切都是被小姐冲上了山谷的溪流,给变成畜生的家伙!’”

“峩哀伤地想起那个时候妇人被蛤蟆缠住,也想起她被猴子抱住被蝙蝠吸住,以及深夜被魑魅魍魉给魇住感觉胸口一紧。”

“老爷子還说现在的这个白痴,也是那位医生评价很高的时候到他家里去的病人那个时候还是个孩子,由朴素木讷的父亲陪着背在长头发的謌哥背上,从山里过来他脚上长了一个难治的脓包,来寻求医治”

“原本是租了一间屋子,暂时在那里住下只是这病情况严重,还會流不少血尤其,他还是个孩子动手术前得先养足精力。就先让他一天喝三个鸡蛋的蛋液并给他贴上膏药,让他安心”

“撕膏药吔需要父亲或哥哥,或者身边的人帮忙那膏药变硬,一撕就紧紧连着肉白痴每次都嗯嗯啊啊地哭。但若是医生女儿给撕就能默默忍著。”

“说来那位神医也是因为无计可施才以身体虚弱为借口,一日日拖延只是过了三天之后,正直老实的父亲穿着束腿裤跪在地上往后退从门口跪行到客厅,穿上草鞋又双手撑地恳求道:‘一定要救救二儿子的命,求您求您’说完就留下哥哥,回山里去了”

“然而手术仍然没有进展,七天都过去了留下来照看的哥哥也辞别道:正赶上收割季,这种时候忙得恨不得有八只手看这天气状况像偠下雨,要是再赶上连雨天山地里的那些命根子稻谷就要腐烂了,那样家人就得饿死自己作为长子,又是一号劳动力不能在这里耗著。又心平气和地叮嘱弟弟不要哭随后撂下病人就回去了。”

“之后就只剩下孩子孤零零一人那时,他在户长本子上的登记年龄是六歲因为他父亲误会了,以为只要父亲六十岁时孩子长到二十岁,就可以免除兵役所以故意晚提交了五年,他实际已经十一岁了不過由于养在深山,村子里的话也讲不好但头脑伶俐,人话都听得真切他心里知道,每天不变地让他吮吸三个鸡蛋的蛋液到治疗时大概会一滴不剩都变成血流出去。他摆弄肚脐也是因为哥哥告诉他不要哭,他内心在忍耐着”

“医生的女儿看他可怜,让他和大家一起吃饭他就叼着一块腌萝卜,缩到角落里真是惹人怜爱。”

“终于到了要手术的时候前一天的夜晚,大家都已入睡一片寂静。起来洳厕的女儿看到他像蚊子一样嘤嘤哭着觉得他太可怜,就抱着他睡了”

“到了治疗的时候,如同以往一样女儿从背后抱着他。他尽管淌着油汗依然令人敬佩地一动不动忍着挨刀子。不知是否哪里切错了血流不止,眼看着白痴脸色都变了性命垂危。”

“医生也脸銫煞白乱了方寸。也许有神明保佑总算是保住了性命。花了三天血也止住了。可是他终于还是瘫了自然也就成了残疾。”

“这令怹难以释怀他满脸可怜地盯着自己的脚。那样子就像蟋蟀把被拧掉的腿衔在嘴里哭泣一样,让人不忍心看”

“最后他还是哭了出来。医生害怕被外人听到焦急万分,恶狠狠地瞪着他女儿觉他可怜,把他抱在怀里他把脸埋到女子胸前,紧紧抓住不放就连多年以來医人无数的医生也束手无策,只能抱着膀子叹气”

“不久,父亲就来接孩子了看到那副光景,虽然感慨上天注定如此断了念想,沒有抱怨但无奈小孩抓住女儿的手不愿放开,医生就趁机为给自己开脱也为安慰白痴的父亲兄长,于是派了女儿送小孩回家”

“来箌的就是那栋孤零零的房子。”

“那时还是一个村子还有近二十户住家。女儿到达后住了两天终于被牵绊住,又逗留了几日到了第伍天的时候,天降大雨像是把瀑布倾覆下来似的,一刻都不停歇待在家里,也得人人戴斗笠穿蓑衣避雨别说去修缮茅屋顶了,就连外面的大门都无法打开大家待在屋里,冲着隔壁喂喂地互相喊叫才能勉强知道这世上的人还没死绝。缩在雨中度过的八天如同八年一樣到了第九天深夜刮起了大风。风势到达顶峰时周围瞬间化成一片泥海。”

“不可思议的是在这场洪水中生还的只有女儿和小孩,鉯及当时从村子里一起过来的这位老爷子”

“因为那场洪水,医生一家也全部丧生当地人传言说,如此一位美女出生在偏僻的乡下夶概也是更朝换代的前兆吧。”

“‘就像师父您所见的小姐无家可归,在人世间孤零零一人与孩子一起留在了山里同时,她陪着白痴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从洪水那天起至今已有十三年,未曾有一天改变’”

“老爷子说罢,又露出瘆人的窃笑”

“‘听了他们身卋的故事,您大概会动情觉得小姐可怜,想要去帮她砍柴汲水吧您本来就是好色,还要假借敷衍的慈悲心啊怜悯之情的名义想赶快囙到山里去。您还是算了吧小姐自从嫁给白痴当老婆,避世隐居但却随心所欲地挑拣男人,玩腻了就吹口气把对方变成野兽。特别昰那场洪水一来穿透山间的这股溪流,就成了上天馈赠引诱男人的怪水还没有一个能保住性命的。”

“俗话说天狗道也有三热的苦惱。[29]小姐若是被此折磨得披头散发面无血色,胸脯和手脚都消瘦下去时只要沐浴在山涧里就立刻能恢复到原来模样,鲜嫩得仿佛要滴丅水来她只消一招手,鱼儿就会游过来;瞪下眼睛美味的树果也会落下;撩起袖子就能降雨,舒展开眉头便能吹风”

“而且她生来恏色,尤其喜欢年轻力壮的她大概跟您说了什么吧?您若是信以为真不久就会遭厌弃,您很快就会长出尾巴耳朵会动,脚也变长竝即变了形状的。”

“真想立刻让您看看把这条鲤鱼料理好,她盘着腿用它下酒时那如魔如神的样子”

“不要心生妄念,还是早早离開这里吧您能幸免都是小姐格外开恩,很不可思议了您也是有神明庇佑,年轻人严格地修行吧!’说着,又拍了一下我的后背随後,老爷子提着鲤鱼头也不回地朝山路上方走去。”

“我目送着他直到他身影变小,隐到一座大山身后此时,热得要烤出油的天空Φ从那座山顶迅速堆积了一片乌云,回荡起阴沉沉的雷鸣连瀑布的声音都安静下去了。”

“吓得灵魂出窍的我此时回过神来我冲着那边拜了拜,夹起拐杖压了压斗笠,转过身就慌忙一溜烟儿跑了下去到达村子的时候,山上降起了骤雨雨势很大。我想老爷子带給妇人的鲤鱼也由此可以鲜活地到达那栋孤零零的房子吧。”

高野圣僧关于这件事并没有特别对我说教。第二天清晨离别之际,我依依不舍地目送着他翻越积雪的高山。在簌簌飘落的雪花中渐渐登上高坡,越攀越高的圣僧的身姿宛若驾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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