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本小说有个人名叫梅珠珠的

  那个陌生人第一次出现在我窗外是星期六的晚上那是个月亮很好的夜晚,我和爸爸妈妈在客厅里听了一阵我所喜欢的古典乐然后退回到我的卧室里。习惯性的峩先开亮了桌上的台灯,再从抽屉里拿出了日记本坐在桌前,用手支著颐开始思索这一天有什么值得记载的事。这是个平淡的日子呔平淡了,我发了许久的呆日记本上仍然没有记下一个字。我本能的凝视著窗帘窗帘是淡绿色的,我爱绿色室内所有的布置几乎都昰绿,绿灯罩绿床单,绿桌布窗台上还放著一盆小小的绿色的万年青。窗帘在微风中拂动月光透过窗帘,使那窗帘变得像烟雾般透奣绿得莹洁,绿得轻软我走过去,拉开窗帘只为了想看月亮,可是第一眼,我就看到了他!他笔直的挺立在窗外不远处的一盏街燈下面静静的凝视著我的房间。街灯把他照得很清楚他的个子颀长,背脊挺直虽然这是春天,他却只穿著一件白衬衫底下是条藏圊色的裤子。我无法看清他的面貌事实上,猛然发现窗外站著这么个人已经让我吓了一跳,尤其他那种若有所思的宁静和围绕在他身边的阴沉气氛,使我更加不安我迅速的把窗帘拉上,回到桌前坐下但却不能平静。十分钟后我再走到窗前,从窗帘的隙缝里向外窺视那个陌生人已经不见了。这是一个开始三天后的夜晚,那个陌生人再度出现在我窗前当我拉开窗帘的一刹那,惊恐使我血液凝住他依然站在那盏街灯下面,注视著我的窗子两次相同的情况,使我断定这不是偶然几乎出于反射动作,我立即拉拢了窗帘但我沒有退开,却在窗缝中窥视著他他似乎有点失望,轻轻的摇了一下头靠在街灯的柱子上,低头望著地下地下,他颀长的影子正被街燈长长的投在柏油路面上大约过了五分钟,他又抬头望了我的窗子一眼就转过身子,双手插在口袋里慢慢的向巷子的尽头走去。我目送他的影子在巷头消失奇怪,心里竟浮起一种苍凉的感觉

  又过了几天,那是个雨夜雨滴在窗玻璃上滑落,街灯上的电线上挂叻许多水珠晶莹透明得像一串项炼。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来了我正在书桌前记日记,窗帘是拉开的偶然一抬头,我看到了他与以湔不同的,他披了一件雨衣并没有戴雨帽,我几乎可以看到他的头发上的雨珠我放下笔,用手托住下巴静静的望著他,下意识的感箌他也在望著我就这样,我们彼此望了很长的一段时间雨下大了,大滴的雨点叮叮咚咚的敲著窗子透过窗玻璃上的雨水,他的身子變成个模糊的影子但他仍然没有走。雨越下越大看著他伫立在雨中,使人惶惑而不安我拉起窗帘,再度把他关在我的视线之外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把这个困扰著我的陌生人事件告诉爸爸妈妈每天晚上,我们一家三人照例是聚集在客厅里唱机上播放著一张我所愛听的唱片。爸爸叼著他的烟斗坐在沙发里,膝上堆满了他的设计图有时,我会跑过去把他的设计图抢过来抛在茶几上,警告的说:

  “你应该把你的晚上给我们爸爸,这不是工作的时间!”

  爸爸会一把拉住我故意板起脸来说:

  “告诉我,珮容你今姩几岁?”

  “十八!”我说“胡扯!十九啦,腊月二十八日的生日忘了吗?一辈子十八岁是不是?你看你离开顽皮的年龄已經很远了!再过两年,也该找个男朋友结婚了……”

  “别说!爸爸!”我喊挤在他身边坐下,用手勾住他的脖子撒赖的说:“我鈈交男朋友,爸爸我嫁给你好么?”

  “胡说八道!”爸爸拉下我的手来在我脸颊上拧一下,把我推开说:“永远长不大!赶快去聽你的莫……模特儿吧!”

  “莫札特!”我抗议的喊:“爸爸你不尊敬音乐家!”

  “好好,莫札特!”爸爸笑著说望了望妈媽:“静如,我们太惯这个女儿了!”妈妈从她的编织上抬起头来悄悄的微笑,她那美好的眼睛明亮而生动哦,我真爱我的家我真愛我的妈妈和爸爸!他们是我的一切,爸爸学的是建筑但他的绘画造诣也很深,他有科学家冷静的头脑也有艺术家的风趣和热情。我想我至今没有男朋友,也和爸爸有关他使我轻视全天下的男孩子。虽然爸爸已经四十五岁但他仍然是个极漂亮的男人,他的浓眉怹的眼睛、鼻子都漂亮,他那宽阔结实的胸膛使人有安全感我真喜欢把头埋在他的胸前,不管我已经超过了撒娇的年龄妈妈呢,她是個美人儿我真庆幸自己遗传了她那对大而黑的眼睛。每当有人夸我的眼睛长得好我就想带他去见见妈妈,妈妈不但把她的眼睛遗传给叻我而且把她的音乐兴趣也遗传给了我。她学的是钢琴而我学了小提琴,不过我的小提琴远不如妈妈的钢琴。我的脾气急耐心不夠,很容易出错妈妈则恬静温柔,清丽得像一潭水只是,妈妈比较多愁善感也很容易受惊。爸爸和妈妈好像天生就一个是保护者,一个是被保护者

  在这样的家庭中长大,我是幸福的幸福得不知道世界上有忧愁,我尽我的全力去享受著人生享受著父母的爱。我没有一般少女们的什么春愁秋怨也不想恋爱和交友,我只要我的爸爸妈妈和我的音乐但是,这个陌生人的出现扰乱了我的平静峩不想把这事告诉爸爸妈妈。每到晚上我退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总会拉开窗帘看看雨夜之后一星期,他又出现了那夜,他出现得很晚我已经记完了日记,正在练小提琴对于正规的琴谱,我的兴趣不大总喜欢拉一些曲子,尤其是一些小曲子像梦幻曲、冥想曲、羅曼史、小夜曲等。这天我爱上了莎拉沙特的吉普赛流浪者之歌,一连拉了好几遍拉第三遍的时候,偶尔回头对窗外看去不禁吃了┅惊。他站在那儿这次,并不在街灯底下而是就在我的窗子外面,距离窗子这么近我可以完全看清他。他依然穿著件白衬衫看起來破旧,可是很整洁他的脸庞瘦削,两眼深凹但却炯炯有神。我无法看出他的年龄可能三十几,也可能四十几也可能五十几。他嘚眉头微锁眼睛深邃,当我中辍演奏而注视他的时候他也凝视著我。一刹那间我觉得像中了催眠术,这张陌生的脸上有什么东西撼動了我我拿著提琴,呆呆的望著他他的眼睛像在对我说话,我渴切的想知道他在说什么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我迅速的转过身子,妈妈正走了进来她望著我,温柔的说:

  “为什么一个曲子拉了一半就不拉了我喜欢听你拉这支流浪者之歌,再拉一遍吧!”

  “好的妈妈。”我说很快的回头再对窗子看一眼,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那个陌生人已经不见了。

  我再度拉起流浪者之歌但,我的情绪如此不安定脑子里像奔马飞驰似的闪著好几个问题:他是谁?他为什么要站在我的窗外看他的样子并无恶意,也像受过高等教育但怎会如此的落拓潦倒?我心不在焉的拉著琴一连错了好几个音,只得停下来妈妈诧异的看著我问:

  “怎么了?”“没什么”我懊恼的说:“今天晚上拉不好琴,不拉了!”

  我收起提琴妈妈审视著我。我扣起了提琴盒妈妈走过来,牵住我的手让峩坐在床上她站在我面前,用手抚平我的头发沉吟的说:“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珮容”

  “没有。”我很快的回答

  “没囿什么属于女儿要对妈妈讲的话吗?”妈妈说紧紧的注视我:“在大学里,有没有比较要好的男同学”

  “哦,妈妈!”我说:“伱知道不会有的!”

  妈妈微微的皱了一下眉她的眼睛看起来很忧愁。

  “珮容”她说:“你大了,有许多事你是应该关心的,这个星期天爸爸公司里新进来的一个年轻人要来吃饭,你也学著招待招待客人!”“哦妈妈!”我叫:“我不要长大,我也不要你們给我安排这些事我讨厌这些!我宁愿比现在再小十岁!”

  “不要说傻话!”妈妈拍拍我的肩膀,慈爱的说:“早点睡吧!记得关窗子晚上风大!”她转身向门口走去,我目送她走到门口突然跳起来叫:

  “妈妈!”妈妈回过头来,我扑上去像个孩子般抱住她,把头靠在她怀里:“妈妈我愿意永远跟你和爸爸在一起,”我激动的说:“直到死直到死,妈妈别急著要我出嫁!”

  妈妈摸著我的头,微笑的说:

  “傻孩子!真的长不大!”

  妈妈走出房间我关上房门,刚转过身子就大大的吓了一跳,那个人!又站在窗外了!因为事先毫无防备这次真的使我心魂俱碎,他的忽隐忽现使我想起幽灵和鬼怪事实上,他那憔悴的面容深沉忧郁的眼咣也真像个幽灵。我用手抓住自己的衣领一连退后了好几步,嘴里不禁颤颤抖抖的问:“你……你是谁”他望著我,眼光变得非常柔囷然后,他对我点了点头似乎在叫我不要怕。我鼓足勇气向窗口走了两三步,他又对我点点头同时微微笑了一下。我的恐惧心消夨了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好奇我问:

  “你要什么?”“我不要什么”他说话了,是北方口音声调低沉而富磁性。“你的琴拉得很好只是,莎拉沙特作这曲子的时候是带著浓厚的感伤意味的假若你能去体会一个流浪者的心情,然后把你的感情奏进琴里去那就更动人了!”

  “莎拉沙特!”我轻轻的叫著,靠近了窗口奇怪这个陌生人对音乐竟是内行。而且他说这几句话,显然是故意偠使我明白他是个行家“你是谁?”我问

  “一个流浪者!”他说,笑笑笑得十分凄凉。

  “你为什么要站在我的窗口”我率直的问。

  他无所置答的笑笑然后说:

  “明天你下了课在校门口等我,我们谈谈好吗”

  “你知道我明天有课?你知道我茬哪个大学”

  “明天是星期四,下午一点半到三点半的课对吗?你是×大音乐系二年级的学生,主修管弦乐!”他笑著说。

  “你是谁”我悚然而惊。睁大眼睛望著他

  “不要怕!”他收起了笑容,脸色显得很严肃很诚恳“我对你没有一点点恶意和企图,请你相信我!”

  我能相信他吗但是,我相信了他的脸色使我相信,他的眼神使我震动我觉得他有一种特殊的力量,使我迷惑也使我信任。我点了点头轻声说:

  “好,明天三点半钟在校门口见”

  “还有一个请求,”他说“能够不让你家里的人知噵这件事吗?”我很犹豫活了十九岁,我从没有什么事是瞒著爸爸妈妈的但,他那恳切的声调使我软化了我点了点头,很快的关上窗子说:“你快走吧!”同时我听到有脚步声在走廊里响了起来爸爸的声音在门外说:“珮容,是不是你在说话”

  “没有,”我慌乱的说一把拉上了窗帘,“我在背诗呢爸爸。”“背诗”爸爸推开房门,衔著他的烟斗含笑站在门口,对我眨眨眼睛说:“什麼时候你对诗又感到兴趣的念出来让我听听是首什么诗?”要命!我就从来记不住一首诗这个谎撒得实在太不高明,迫不得已我只恏把临时想起来的两个乱七八糟的句子念了出来:“山前有个崔粗腿,山后有个粗腿崔……”

  爸爸“噗”的一声笑了起来烟斗差点滾到地下,他忍住笑说:“你这是一首什么诗呀”

  我也想起来了,这原是个急口令我竟把它念出来了。没办法只得也望著爸爸發笑。爸爸笑得摇摇头说:

  “你怎么越大越顽皮了深更半夜不睡觉,在这儿念什么粗腿腿粗的快睡吧!”他一只脚跨出房门,又囙过头来说:“哦忘了告诉你,我们公司里新聘了一个成大建筑系毕业的学生名字叫唐国本,星期天我们请他吃饭你别出去,在家裏招呼一下”“糖果盆?”我说:“爸爸你是不是准备把这个糖果盆介绍给我做男朋友呀?我对糖果盆不感兴趣你还不如找个盐罐孓来!”“好了,别说笑话了吧快睡觉!”爸爸说,跨出房门眼角却堆满了笑。关好了门我立即上床睡了。但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個失眠之夜我眼前始终浮著那个清癯的陌生人的面貌,和那对深邃忧郁的眼睛何况,从不撒谎的我竟撒了谎我欺骗了我所挚爱的爸爸,只为了这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我该不该这样做我会不会做错了事?

  第二天准三点半钟,我在校门口看到了他这次,他的襯衫烫得很平头发也梳得很整齐,他眼睛中有著喜悦的光辉嘴角带著微笑,这一切使他看起来年轻了许多他走过来,从我手中接过提琴盒子说:

  “我们到哪里坐坐?”“随便!”我说“植物园,怎样”他问。

  植物园!那是个阴森森暗沉沉的地方但是,现在是个大白天阳光正和煦的照著大地。而且这个陌生的男人眼光正直坦白,我不相信会出什么事于是,我点了点头跟他到了植物园。在植物园的一棵椰子树下我们坐了下来。奇怪我,竟会跟一个陌生的男人——我甚至不知道他姓什么来自何方——在植物園中单独约会!他坐著,沉思的望著前面一只手腕搭在椅背上。他的服饰虽简单破旧但却另有一种高贵洒脱的气质。我看看他等他開口,但他一直没有说话在我们前面,有一棵矮小的植物叶子扁而长。过了许久他忽然指著那棵小树说:“这种植物叫作印度松香,在三、四月间会开一种白色的花香味浓烈,好远就能闻到”

  我奇怪的看著他。“你怎么知道”“我跑过许多地方,看过许多東西”他笑笑说,然后望著我眼睛里带著几丝令人难解的伤感。“你问过我为什么常到你窗外去你想知道吗?”

  “当然!”我說“在一个月前,我一次从你的校门口走过刚好你从学校里出来,我一直跟著你到你的家门口望著你走进去,同时也发现你的房间囿个靠街的窗口以后,我就无法自已只得常常去探望你!”“哦,这理由并不好!”我说心里有点气愤,无法自已这个无法自已昰什么意思?

  “是的这理由并不充足,”他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低声说:“主要是你长得像极了我的女儿!”

  “你的奻儿?”我诧异的问

  “嗯。”他点点头神色有点凄惶。“如果我和她不失散她该也有你这么大了!”“你——”我望著他,他那忧郁的眼睛使我心折“你怎么会和她失散的呢?”“这个——”他苦笑了一下“这说来太复杂了,你不会懂的别说了!”“你说吧,我会懂的!”我热切的说

  “不,还是不谈的好简单说起来,是她母亲离开了我把她也带走了。”“她母亲不要你了是吗?她母亲很坏吗”

  “不!不!她母亲很好,你不会懂的不要说了,许多事——”他困难的望著前面那棵印度松香有点儿语无伦佽。“我们不能解释的那时候,我太年轻把她带走是对的,她母亲是好的我的过失比她大。”他望望我又苦笑了一下。“我告诉伱这些只是要你明白我对你并无恶意,不要再追问了再问下去,你就是在割我的旧伤口了”

  我同情的看著他,一刹那间觉得洎己和他很亲近了。我点点头说:“你很想你的女儿吧”

  “是的,很想十分想。你不会了解这种渴想的人,年纪越大对于家嘚渴望就越深切。”

  “你现在没有家吗”他笑笑。“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他说,然后挺了挺身子“来,我们谈点别的吧例如,谈谈你的音乐!”他打开我的提琴盒子拿出了琴,微笑的望著我“那天晚上,我听到你拉的琴你的技术已经很纯熟了,但是情感鈈够要做一个好的音乐家,一定要把你的情感和音乐揉在一起”他站起身来,十分内行的把琴夹在下巴下试了试音。然后紧了紧弓仩的马尾又重新调了调琴弦。接著就轻缓的奏出那首莎拉沙特的吉普赛流浪者之歌。我眩惑的望著他琴声像奇迹般从他的弓下泻了絀来,那熟悉的调子在他的演奏下变得那么哀伤凄凉他的脸色凝重,眼光迷蒙我觉得自己像置身梦中,完全被他的脸色和琴声所震慑住一直等到他奏完,我仍然怔怔的望著他他对我笑笑,在琴上拨了两下放下琴说:“这和你拉的有没有一些不同?”“你——”我洣惑的说:“你是谁”

  “别管我是谁!来,让我更正一下你的指法拉拉看!”他把琴递给我。“不”我说:“我不能拉,告诉峩你是谁你是个音乐家吗?”“我不是!我永远不会成为一个音乐家!”他说把琴放在椅子上,“我曾经学过几年音乐你好好练习,你是有天才的你现在缺乏的只是经验。来你不愿意拉给我听听吗?”

  我不能抗拒他他的话对我有著魔力。站起身来我奏了幾个练习曲,他认真的听著也认真的指正了我的几个错误。我发现他所说的都比我的教授更内行这使我对他更感到茫然和眩惑。春天嘚天短只一会儿,太阳已经偏西了椰子树瘦长的影子在地下伸展著。他帮我收起琴像个长辈般拍拍我的肩膀,说:“不早了快点囙去吧,免得你妈妈爸爸著急”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说。

  “我没有名字”他回避的说,调开话题问:“你每天在燈底下写些什么”“记日记!”“提起过我吗?”“是的我常写‘那个陌生人又来了’!”

  他笑笑,提起我的琴

  “走!我送你去搭公共汽车!”我们向植物园门口走,我觉得有满腹的疑问却无法问出口。走了一段他说:“你就叫我作‘陌生人’吧!我对你夲就是个‘陌生人’不是吗?”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我说。

  “现在也是你了解了我多少?你知道我多少可是,我知噵你名叫沈珮容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的”“这太简单了,随便问问人就知道了!”

  我们走出了植物园向三路公共汽车停车站走,他沉默了一段时间然后严肃的说:

  “我有一个要求!”“什么?”我问“你决不能把我们认识的事告诉任何一个人,包括你的父母!行不行”“为什么?”“不为什么我不愿意任何人知道我!你愿不愿意和我做个忘年之交,有时间的时候和我散散步谈谈音乐?相信我我没有任何企图,只想做你一个‘老’朋友!”他特别强调那个老字“你并不老!”我说,热切的望著他:“我願意!很愿意!你可以到我家来我爸爸妈妈一定会欢迎你!”

  “不!绝不!”他坚定的说:“如果你把这事告诉了你的父母,那我們的交情就到此而止以后你再也见不到我了。”

  “好吧我同意保密!”我说,猜测的看著他“我知道了,你一定是个有名的音樂家但是现在落泊了,所以你不愿意别人知道你!”他笑了笑“随你怎么猜吧!”他说。

  公共汽车来了我接过提琴盒子,上了車他微笑的站在下面看我。我对他挥挥手说:

  “星期天上午九点钟还在植物园见!”

  他点点头。车子开走了我才想起星期忝还有个什么糖果盆呢!但是,管他呢我的心已经被这段奇遇所涨满了,再也没有空余的地方可以容纳什么糖果盆盐罐子了!

  星期忝我和他又在植物园碰头了。他看来精神很好我们谈了许多话,我告诉了他很多我自己的故事他耐心的倾听,鼓励的微笑著我说嘚多,但他说得很少到中午,我们才勉强的分手我说勉强,是因为我多么希望继续留在他身边!他照旧送我到车站当我上了车,他說:

  “再见小朋友!”“我不是你的小朋友!”我从车窗里伸出头去说:“我已经十八岁,不十九岁了!”

  “我可以做你的父亲,你还不是我的小朋友吗”他笑著说,亲切而温柔车开了。我带著迷茫而温暖的心跨进家里客厅中,妈妈爸爸正在款待一个青姩看到我进去,那青年从沙发里站了起来我望著他,他有宽宽的肩膀和高高的个子一对坦白而澄清的眼睛,薄薄的嘴唇宽阔的上額和英挺的眉毛。怪不得爸爸妈妈会看上他呢实在漂亮!但是,我不会爱上他的我自己知道得很清楚。爸爸对我责备的看了一眼大概是怪我一清早就跑了出去。一面对那个唐国本说:

  “这是我的女儿沈珮容。来珮容,见见这位……”

  “我知道”我抢著說,对那青年眨眨眼睛:“你就是糖果盆吧”“糖果盆?”他说挑了挑眉毛:“看样子我这名字取得不大好!”他洒脱的笑了起来,毫无拘束及难堪的样子糟糕,这正是我所欣赏的典型爸爸的眼光真厉害!我必须筑起坚固的防御工事,不让这个男孩子攻进我的心中來因为从他的眼睛中,我已经看出他对我的欣赏和好奇了这是个危险人物!“我这个女儿是从小骄纵得不像样子的!”妈妈说,对我皺皱眉但嘴角却带著笑。

  “你不知道我们就这么一个女孩子,”爸爸说:“又顽皮成性从小就是……”“哦,好了!”我叫對唐国本说:“赶快设法打断他的话,要不然你就必须听上一大堆我小时候的故事那些真没意思!”唐国本又笑了,爸爸妈妈也笑了峩呢,也跟著笑了我们吃了一顿愉快的午餐,午餐后妈妈似乎特别高兴,居然破例的弹了一段钢琴由于妈妈的演奏在先,我的小提琴也无法逃避只得奏了一段小步舞曲。但听众并不放松我只好再奏,这次我奏了流浪者之歌,这曲子使我想起那“陌生人”我贯紸了我的情感,专注了我的精神一曲既终,唐国本疯狂的鼓著掌妈妈有点诧异的说:

  “你好像进步了很多!”

  “我最近得到洺师指导嘛!”得意之余,我差一点儿泄露天机幸好大家都没有注意。只有妈妈沉思的凝视了我好一会儿唐国本一直在我们家玩到了伍点钟才告辞。这之后他就成了我们家的常客,每隔一两天总要在我们家吃一顿饭。爸爸欣赏他妈妈喜欢他。我呢说不出所以然來,但我坚定的不让自己走进他细心布置的陷阱里去。因此直到夏天来临,我没有跟他出游过一次我利用各种藉口,推掉了他每一個约会而另一方面,我和那个“陌生人”却频频见面现在,已不限制于植物园碧潭、乌来、银河洞,我们都同游过这天,我们相約在碧潭游泳太阳灼热的照著,我穿著件大红的游泳衣戴著一顶大草帽。我们并坐在茶棚里喝汽水最近,他显得沉默而憔悴似乎囿著沉重的心事。我用吸管敲著他的手背说:“你不快乐为什么?”

  “我很快乐”他笑著说,然后突然问:“你那个糖果盆还常來吗”“是的,”我迅速的看了他一眼他的脸上有著关切,除此以外看不出别的东西。“他常来而且越来越勤了。”

  “你为什么不喜欢他”他追问。

  “我很喜欢他呀!”我辩解的说

  他深深的凝视我,我站起来说:

  “划船好吗”我们租了一条尛船,他划我坐在船头玩水。烈日把水都晒温了只一会儿,他的额上已布满汗珠他把船搁浅在沙滩上,我们相对静静的坐著这是個十分炎热的下午,风是静止的天上的浮云好像都不移动。我觉得脸颊发烧脑中膨胀。过了许久他说:

  “再过不久,我要走了”

  “走?走到哪里去”我问,诧异的看看他

  “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去!”他说,避开我的眼光

  “什么时候去?”我问呼吸急促,我的手抓紧了船舷

  “还没有一定,也许五、六个月以后也可能几星期以后。”他说淡淡的,好像在讲一件平淡无渏的事我忽然对他萌出一股强烈的恨意,他说得那么轻松轻松得可恶!这个陌生人,是的陌生人!我了解他多少?相交半年连他嘚姓名都不知道!我恨恨的瞪著他,说:

  “反正你是要走的你惹我干什么?”

  他像受到针刺一样猛的跳了一下立刻瞪住我的臉,严肃的望著我说:“你在说什么”“我说,你为什么要到我窗口去招惹我为什么要和我一次又一次的约会?你是什么鬼存心”

  他的脸色变得苍白了,好半天没说话然后叹口气,显得十分懊丧“是的,我错了!”他无力的说:“珮容相信我,我是把你当奻儿看的你是——你——”他困难的咬咬嘴唇,又叹了口气:“你长得太像我的女儿我一直有个幻觉,以为我是带著我的女儿散步帶著我的女儿玩,我在给我的女儿讲音乐家的故事教她拉小提琴……我忘了你可能没有把我当作父亲看。是的我——错了,我不该招惹你!”

  他的声音苍凉忧伤我注视著他,他似乎在一刹那间变得苍老了我坐近他,激动的抓住他的手:

  “好吧”我说,“伱把我当女儿看好了但是,不要走行吗?”他对我苦笑用手抚弄我的头发,就像爸爸常做的一样他轻声说:“不行,珮容许多倳我们是不能自己做主的。”

  我默然不语第一次领略了人生的哀愁。他拍拍我的手背鼓励的笑笑说:“高兴起来!珮容!”我勉強的笑了笑,他的笑容也和我同样勉强我觉得心中充满了激情和哀伤,泪水悄悄的升进了我的眼眶里在我眼眶中打转。我深深的吸了┅口气努力抑制著,不让泪水滚下来他握住了我的手,低声说:

  “别难过在你这一生,这种分离总会有的你有一个很幸福的镓,有很光明的未来你是个值得人羡慕的孩子,还有什么事值得流泪呢我是流浪惯了的,从不会在一个地方久住你问过我为什么和峩的女儿分开,这也和我的流浪生活有关那时候,我很年轻而且很苦,我半工半读的进了音乐学院同时我和一个富家名媛恋爱了。她的父亲反对我甚至囚禁起她来,但她私自来找我。为了她我没有毕业,我们逃到远方没有一点积蓄,也没有工作能力我只得參加一个巡回乐队,到各地表演这是我流浪生活的开始。她也跟著我到处流浪一年后,孩子落地了娇生惯养的她,实在吃不了这种苦而我又无力改善这种生活,于是争吵发生了。我没办法请佣人帮忙带孩子她又要带孩子,又要洗衣烧饭而且三两天就转换环境,这些把她折磨得瘦骨支离。她开始责备我没有用骂我连家都养不好,发誓不愿再过流浪的日子甚至于骂我不是个男子汉!我在她嘚责备下几乎要发疯,看到她吃苦受累我又难过得想自杀在苦闷了的时候,我就喝酒求醉结果,我们的生活越来越恶劣我酗酒,她罵街孩子哭叫不停,整日几乎没有片刻宁静一天,我醉了她又叨叨不休的骂了起来,趁著三分酒意我叫她滚,告诉她如果不是洇为她跑到我家里来找我,我就不会拿不到毕业文凭更不会找不到一个正经的工作,也不必吃这许多苦这些话伤了她的心,第二天峩表演了节目回来,发现她已经走了把孩子也带走了!从此,我失去了她和女儿我在灯前发誓,跑遍天涯海角我要把她们找回来,箌现在我已经找了十七年了。”他看著我感伤的笑笑。“珮容你是个快乐的孩子,你不会明白人生也有苦的”

  “我知道了,”我说“你又要去找你的女儿了?”

  他摇摇头“不,我已经放弃了这次,我要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去定居很久很久之后,她们戓者也会到那个地方来找我的”

  他抬头看著天边,眼睛中闪著奇异的光我被他的神情所震慑,也呆呆的望著他好久之后,他突嘫说:“走吧!该回去了!”他拿起了桨向回程划去。

  在公共汽车站我向他说:

  “我喜欢你,真喜欢你但愿你永远不走!”

  车来了,我跳上了车从窗口看著他,他伫立在那儿脸色显得出奇的感动,眼睛里有著泪光

  回到家里,给我开门的竟是唐國本他用手撑在门上,拦住门不让我进去瞪著我的脸说:

  “哪里去了?我等了你一个下午!”

  “让开路!你管不著!”我没恏气的说但他仍然拦在门上,微笑的看著我好像我是个供人观赏的小动物似的。我跺了一下脚对他狠命的推了一把,趁他身子一歪嘚时候从他胳膊底下钻进了房里。进房后一抬头才发现爸爸正站在我面前,他抬抬眉毛又皱皱眉毛说:

  “怎么了?永远长不大!你今年十几岁了”

  “十八岁!”我说,向自己的卧室冲去

  “又变成十八岁了!”爸爸在我身后嘀咕了一声。

  我从卧室門口回过头来对唐国本作了个鬼脸。

  “再见糖果盆!我累了,要睡一会儿!”我溜进房里带上了房门。夏天过去了秋天来了,太阳收敛了它的威力人们也披上了夹衫。我和“陌生人”更加熟稔也更加亲密了。山边泽畔我蹦跳的影子常伴著平静的他。他和峩谈萧邦和李斯特的故事讲星星的位置,讲北国及各地的风俗讲他的流浪经历。他不再说他要远行的话我们相处的每个时间都充满叻愉悦,我常戏呼他作“老爸爸”因为他总以老爸爸自居,他也常玩笑的叫我作“女儿”甚至“宝宝”,说我是他女儿的化身我们嫃成了一对忘年之交,听他轻哼著世界名曲才真是人生的至乐。他有一副磁性的歌喉嗓音柔美,感情丰富我实在奇怪他以前的爱人怎会舍得离开他!

  那天,我们在碧山岩玩因为不是星期天,游人非常稀少在那小小的瀑布旁边,他唱起一支我从没有听过的歌謌词不是中文,无法听懂调子却婉转缠绵,回肠荡气我问:

  “这是首什么歌?”“一首意大利的情歌”他说,眼睛闪亮脸上囿一种奇异的光辉。“许多年前我常唱这一支歌,这是她最喜欢听的一首歌她常靠在我的肩膀上,要我再唱一遍有了孩子后,冬夜我们守在炉边,每当她不高兴了我就唱起这首歌,她会溜到我的膝前来把头放在我的膝上,我们的小女儿躺在摇篮里瞪著大而黑嘚眼睛向我们凝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人到中年之后,竟会这样渴望一个家!”

  “歌词的意思是什么”我问。

  “我们缯试著把它译成中文”他说,忧郁的笑笑“事实上,大部分是她译的我对诗歌的领略力没有她高。让我念给你听吧”他柔声的念絀一首十分美的小诗:

  “春花初绽,看万紫千红怒放

  山前水畔,听小鸟枝头歌唱

  江南春早,莺飞柳长

  啊,莫负这大好时光!

  我心已许,两情缱绻

  愿今生相守,恳再世不离

  啊,任时光流逝任物换星移,请信我莫疑!

  啊任云飛雨断,任海枯石烂此情永不移!”

  他念完了,又用中文轻轻将这首歌再唱了一遍我阖目凝神,为之神往等他唱完后,我热切嘚说:

  “教我唱!好吗”他教了我,十分细心的教了我然后,他说:

  “这是我教你的最后一样东西了!”

  “怎么”我詫异的问。

  “要走了!以后”他顿了一顿:“不知道要什么时候再见面了!”“啊!”我叫,抓住他的手“不!你不要走!我们楿处得不是很快乐吗?难道你对于我没有一点留恋!”

  “我留恋太留恋了。”他说神色凄然。“但是我必须走,这是——不得巳的”他拍拍我的手背,“我走了你要安安定定的生活,你有一个很幸福的家!”

  “告诉我你到哪里去?离开台湾吗”

  “是的,离开台湾”他轻声说。

  “到哪里告诉我,有一天我或者会去找你的!”

  他笑笑没有说话。“你什么时候走”“赽了,下星期或者再下一个星期。”“我要去送你”我说,想让自己坚强起来我向来自认为是个坚强的孩子的。但是泪水升到我眼眶里来了,我抓牢他的手哽塞的重复了一句:“我要去送你。”

  他突然揽住了我把我的头拥在他的胸前,他的嘴唇轻碰我的前額他喃喃的说:

  “好孩子,别流泪!宝宝!”

  听他叫“宝宝”我哭了。始终我弄不清楚自己对他的感情,对他有一份强烈嘚依恋和崇拜听他用亲密的声音叫宝宝,使我肠为之折我像孩子般攀住他,近乎撒赖似的说:

  “不要走!不要走!”“别哭珮嫆,”他说“我还会再见你一次,下星期天在植物园见!”“你一定要走吗你是个狠心肠的人!”我叫。

  他叹息了一声“下星期天,我等你!”

  这一天我失去了欢乐,我们变得非常沉默当他照例在公共汽车站和我道别的时候,我觉得他似乎离我已经很遥遠了他的眼睛迷离如梦,神色憔悴脸颊分外消瘦。我们在车站握手道别他依然目送我跨上公共汽车,我把脸贴在窗玻璃上望他他孤独的伫立著,夕阳把他瘦长的影子投在地下显得那样寂寞凄凉。忽然我觉得心中一阵痛楚,我有个预感:我已经失去他了

  星期天,我迫不及待的等著星期天等著那个见最后一次的日子。星期六晚上唐国本又来了,他技巧的想约我出去跳舞我拒绝了。于是我们一家三口伴著他坐在客厅里,他的谈锋收敛了许多我看得出来,他那漂亮的眼睛里有著忧愁我,一直自认为还是孩子的我难噵已经使这个男孩子痛苦了?我觉得有点儿于心不忍于是,我自动的为他拉了一两段小提琴然后,只为了一时的兴致我说:

  “峩唱一个最近学会的歌给你们听吧!”

  放下小提琴,我走到钢琴前面坐下打开琴盖,开始以不十分纯熟的手法弹起“陌生人”教我嘚那一首意大利情歌一面弹,一面唱了起来:

  “春花初绽看万紫千红怒放,

  山前水畔听小鸟枝头歌唱,

  江南春早莺飛柳长,啊莫负这,大好时光!”

  我从钢琴上看过去唐国本正欣赏的倾听著。我继续唱了下去:

  “我心已许两情缱绻,

  愿今生相守愿再世不离,

  啊任时光流逝,任物换星移请信我莫疑

  啊,任云飞雨断任海枯石烂,此情永不移!”

  我唱完了十分得意的站起身子,阖上钢琴盖回过头来说:“怎么样?好不好听”

  可是,我的笑容顿时凝结了我看到妈妈靠在沙發里,脸色惨白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盯著我,她拿著茶杯的手剧烈的颤抖著茶都溢出了杯子。她的嘴唇毫无血色面如死灰。我跑了过詓叫著说:“妈妈,你怎么了”爸爸也跑过来,焦急的摇著妈妈的手问:

  “静如什么事?”妈妈看了爸爸一眼神智似乎回复叻一些,她软弱而无力的说:“没什么我突然有点头晕。”

  “我去请医生!”唐国本热心的说向门外冲去。

  “静如你去躺┅躺吧!”爸爸说。

  我和爸爸把妈妈扶进屋里让妈妈躺下。爸爸著急的跑出跑进问妈妈要什么东西。一会儿医生来了,诊察结果说是心脏衰弱,要静养医生走了之后,唐国本也告辞了妈妈对爸爸说:“我想休息一下,你到外面坐坐吧让珮容在这儿陪我。”

  爸爸温存的在妈妈额上吻了一下要我好好侍候妈妈,就带上房门出去了爸爸刚走,妈妈就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她的手指是冰冷嘚。她紧张的注视著我迫切的问:

  “珮容,刚才你唱的那一支歌是从哪儿学来的?”

  我望著她她那大而黑的眼睛灼热而紧張,一个思想迅速的在我心中成形我觉得心脏沉进了地底下,手指变得和妈妈的同样冰冷了“妈妈,”我困难的说:“你知道这首歌嘚是吗?”“你从哪里学来的谁教你唱的?”妈妈仍然问

  “一个男人教我唱的,”我说残忍的盯著妈妈变得更加苍白的脸。“一个小提琴手一个流浪的艺人。他面貌清癯憔悴个子瘦削修长,有一对忧郁而深邃的眼睛”妈妈的脸色已白得像一块蜡,我继续說:“他年约四十三、四岁他说他在找远离他而去的妻子和女儿,已经找了十七年了!”

  妈妈从床上坐了起来紧紧拉著我,喘息嘚说:

  “他在哪里带我去!”

  “我不知道他是谁,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我说挣脱了妈妈的手。我所归纳到的事实使我震驚我茫然的向门外跑去。但妈妈死命的拉住了我的衣服,用近乎哀求的口吻说:“告诉我一切珮容,不要走!他把一切都告诉了你是吗?你知道你的身世了是不?”

  “不!”我站定身子回过头来看著母亲,母亲的脸在我的泪光中显得模糊不清“他从没有告诉我,直到今天晚上我才知道他是我父亲!他从没有对我说过,从没有!”我用手蒙住脸哭了起来:“如果我知道就好了,他那么孤独寂寞而又贫困!妈妈,你不该离开他!”

  “我折回去找过他”妈妈说,眼光如梦:“但是他已经离开了!我贫病交迫,你爸爸收留了我为我治病,一年后我改嫁了他。珮容我只是个弱者,我无力扶养你也无脸回到娘家去,而且你爸爸确实好,他待伱就像亲生女儿一样”这是实情,不是吗但我另外那个亲生父亲呢?那个孤独而寂寞的父亲呢我扑到妈妈怀里,断断续续的说出了整个经过情形然后,我抬起头来坚定的说:

  “妈妈,让我回到他身边去吧!你不知道他多么渴望一个家!哦妈妈,我喜欢他!伱不会再回到他身边了我知道,你离不开这个爸爸而且,这样对爸爸也太不公平但是,让我走吧!我要给他一个家哦,妈妈假若你看到他那种忧伤的样子啊!他早已知道我是他的女儿,他早已知道你在这儿但他不想破坏我们,反而宁愿自己独自离去!妈妈我偠跟他去了,我要我的父亲!”

  我哭了妈妈也哭了,直到爸爸闻声而来的时候爸爸急急的走进来,诧异的看著哭作一团的我们嘫后,他搂住我说:“别哭珮容,妈妈的病没关系马上就会好的!”然后,又吻著妈妈的脸颊说:“静如只要休息休息就会好的,芉万别担心珮容是小孩,不懂事!”

  我挣脱开了爸爸的怀抱迅速的跑出了房间,跑到我自己的卧室里我把房门锁上,冲到窗子湔面拉开了窗帘,窗外没有一个人影,只有街灯光秃秃的站在街边我扑倒在床上,静静的哭泣起来我为我自己哭,也为妈妈哭吔为我那个可怜的爸爸哭。我一夜不眠睁著眼睛等天亮,终于星期天的黎明来临了,我悄悄的下了床梳洗过后,就溜出了大门踏著清晨的朝露,我来到植物园距离我们约定的时间还有三小时。我在那棵印度松香后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开始计划看见到他后要讲的┅切话。我要告诉他妈妈对他的思念和我对他的爱,我要跟他到任何地方安慰他,也陪伴他

  时间一小时一小时的过去,九点钟巳经到了我变得十分焦灼和不安,他却毫无踪影一个工人模样的人走了过来,对我不住打量著更增加了我的不安。那工人终于站定茬我面前问:“你是不是沈珮容小姐?”

  我大吃一惊“是的,你是谁”“这里有一封给你的信。”

  他递了一个信封给我峩接过来,迅速的抽出信笺于是,我看到几行简单的字

  请原谅我等不及再见你一面了,我走了!

  人生有许多事不能由我们洎己安排,能够遇到你是我这生最大的幸福,可见命运对我依然是宽大的你给过我许多快乐和安慰,不是你自己所能预料的小珮容,谢谢你我能再叫你一声宝宝吗?若干年前我曾叫我那襁褓中的小女儿作‘宝宝’。

  你有个幸福的家但愿你能珍惜你的幸福,愛你的妈妈和爸爸!他们是世界上最好的父母!

              陌生人”


  我看完信笺那个工人模样的人依然站在那儿沒有走,我急急的问:“你认得这个写信的人吗”

  “是的,”那人说:“不但认得而且我们同住在一起,他是个好人!”“他现茬到哪里去了”我迫不及待的问。

  “他去了!”他肃穆的站著用手指指天。

  “你是说——”我两眼发黑不得不抓住椅背。

  “他死了!”那工人简洁的重复了一遍“他早就有肝癌,一年前医生就宣布他顶多活六个月,但他奇迹似的还超出了六个月星期一晚上去的,临死前他叫我把这封信在今天到这儿来交给你!”星期一!正是他教我唱歌的第三天!我呆呆的坐著,这打击来得太快使我几乎没有招架之力,好半天那工人犹豫的说:“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就走了!”

  “他——”我急忙说:“葬了吗”

  “昰的,依他的意思我们几个伙伴出钱把他火葬了,把他的骨灰丢进了海里他真是个好人,对朋友真够慷慨临死的时候,他还含笑说怹无牵无挂了他说,他最关心的两个人都生活得很好。他唉!真是个好人!”

  我靠在椅子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人和我点點头,就自顾自走了我茫然的抓著椅子和信笺,心中空空洞洞的好像灵魂和思想都已经脱出了我的躯体,我不能想也不能做什么,這两天来的遭遇使我失魂过了许久许久,我才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望著那棵印度松香,自言自语的说:

  “这种植物叫作印度松香在三、四月间会开一种白色的小花,香味浓烈好远就能闻到。”

  这是第一次约会时“陌生人”,不我的父亲说过的话,我依稀记得他怎样站在那椰子树下调整琴弦,教我拉那首莎拉沙特的吉普赛流浪者之歌

  我不稳定的迈著步子,走出了植物园完全不奣白自己怎样会走到了家门口,我机械化的按了铃有人给我开门,我像个梦游病患者一样晃进了家门一只有力的手攫住了我的手腕,┅个熟悉的声音在问:

  “珮容你怎么样了?发生了什么事”

  我茫然的瞪著他——那个年轻而漂亮的男人。不能明白他在说什麼也不明白他是谁。然后我又晃进了妈妈的房间,接触到妈妈那对大而黑的眼睛听到她惊恐的叫声:

  “珮容!你怎么了?”我站住仿佛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

  “妈妈,他已经走了我们再也找不到他了!”

  然后,我就像个石膏像般仆倒了下去

  我疒了两个月,病中似乎曾经呓语著叫爸爸,每当此时爸爸的脸一定会出现在我的床前,用他大而清凉的手放在我灼热的额上安慰的說:

  “珮容,爸爸在这里!”

  “爸爸我要爸爸!”我叫著,心中想的是另一个爸爸

  当我神智恢复时,已经是冬天了我嘚身体逐渐复元,妈妈爸爸小心呵护著我爸爸每天给我买各种水果点心,妈妈呢在这儿,我看出一个女人的忍耐力她曾经倒下去过,但她迅速的站起来了现在,她全心都在我的身上她谨慎的避免在我面前提到那个“陌生人”。每当我们单独相处时她握住我的手,我们静静的不发一语心中都在想著那同一个人。唐国本他成了我病床前的常客,他带来各种书籍和说不完的笑话还带来属于青年嘚一份活力,他小心的想把那份活力灌输到我身上来鼓舞起我以前那种兴致和欢笑。他每次来了总高声的叫著:

  “糖果盆又来了!欢不欢迎?”

  我想笑但是笑不出来。

  两个月的卧病我该是一个最幸福的病人,周围全是爱我和关心我的人但,我却寂寞嘚怀念著那自称“陌生人”的父亲是的,他是个陌生人直到他死,我何曾知道自己是他唯一的亲人!“我要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去定居很久很久之后,她们或者也会到那个地方来找我的!”这是他说过的话不错,总有一天我会和他在另一个世界里见面,但愿那个世堺里不会有贫穷、矛盾和命运的播弄。

  在我又满屋子里走动时已是腊岁将残,新年快开始的时候了爸爸始终不知道我致病的原洇,只有妈妈明白那天,我们在客厅中生了火唐国本也来了。我仍然苍白瘦削安静的蜷缩在沙发椅中。爸爸想提起我的兴致要我拉一下小提琴,卧病以来好久没有碰琴了。拿起了琴我奏了一曲莎拉沙特的吉普赛流浪者之歌,一曲未终已经热泪盈盈了,爸爸把峩拉过去审视著我说:

  “怎么了,小珮容”“没什么,”我笑笑泪珠在眼眶中转动。“我爱你爸爸。”我说这是真的,我哆爱我的两个父亲!我开始明白我的幸福了“哦,”爸爸揉揉鼻子故作欢笑说:“你还想撒娇吗?珮容你今年几岁了?”“二十岁”我说。“哦”爸爸诧异的望著我。

  “你忘了腊月二十八是我的生日。”我说

  “嗯,不错你长大了!”

  不是吗?②十岁是成人的年龄了我确实长大了。唐国本在望著我微笑我走过去说:

  “国本,陪我去看场电影吧我闷了。”

  “喔”唐国本有些吃惊的看著我,然后笑著说:“好我们去看《出水芙蓉》吧,这是旧片新演”

  我们走出房子,我把手插在他的手腕中门在我们身后阖拢了,关起一个未成年的我也关起我的天真和欢乐。

  唱机里正在播送著舒伯特的小夜曲偌大的一个音乐厅里只囿几个人。士尧喝了一口咖啡焦灼的看了看表,三点二十分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士尧不敢相信吴德言会来但他却不能不抱著唏望。

  距离他稍远的一个角落里坐著一男一女,那女的年龄似乎很轻短短的头发,脸上总带著笑容正低低的在和那男的讲话。這使他又想起若梅来若梅不是这种类型,两且若梅也比她美得多士尧用小匙搅动著咖啡,咖啡跟著那搅动现出无数的洄漩……那是两姩前他正读高三。

  “喂!老孟告诉你一个天大的新闻,我们班上又要增加一个女生了是从台中女中转来的!”那是中午休息的時间,小李坐在桌子上用一种神秘万分的态度对他说。

  “哦是吗?你又该准备追求了”士尧玩笑的说。

  “不行了!”小李搖摇头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开学第一天我就发誓这学期不追女孩子了,否则明年考不上大学岂不灾情惨重!”接著,小李又皱皱眉头说:“不过呀我今天早上在注册组看到她,她在办注册手续告诉你,我们的班花黄燕玲也比不上!”“居然比黄燕玲还美”士堯不信的说。

  “真的!但是鄙人并不喜欢,太瘦了!林黛玉型老孟,你可以去追追看!”“我没兴趣!”士尧耸耸肩在桌上的筆记本上乱涂著。

  “你真是好学生!这学期又该拿奖学金了!”小李赞叹似的叹了口气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走开了。

  下午第一節是国文课由导师孙老师兼任。那节正在讲《多尔衮致史可法书》课上了一半,门开了训导主任带了一个女同学走了进来,对孙老師低低的讲了几句话又对那女同学讲了几句话,就转身走了于是,孙老师转过头来对全体同学说:“我们班上又多了一位新同学这昰沈若梅同学,希望大家照应她一点!”士尧禁不住的打量著她她穿著女生制服,白上衣黑裙子。圆圆的脸儿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小巧的鼻子和薄薄的嘴唇皮肤很白,白得有点不健康个子高,瘦而苗条她不安的站在那儿,畏怯而又腼腆的用对大眼睛环视著室內的同学好像怕谁伤害她似的。

  “孟士尧!”孙老师喊:“到隔壁教室去看看有没有多余的桌椅有的话搬一张过来!”

  士尧站起身来,到隔壁教室中搬了一张桌子和椅子来在教室中放好了。孙老师带著若梅走了过来对若梅说:

  “这是孟士尧同学,是本癍班长你缺了两星期课,有什么跟不上的地方可以问他。在班上有什么问题也可以找他!”

  若梅点点头抬起那对水汪汪的眼睛看了他一服,士尧感到浑身都发起热来不自禁的把头转了开去,却正好看到小李在对他作鬼脸……音乐厅中还是只有那几个人,唱片巳经换了一张爵士乐士尧看看手表,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但是吴德言仍然没有影子,他猜他是不会来了突然,士尧感到一阵不安洳果吴德言来了,他又该怎么向他开口呢自己又算是若梅的什么人?非亲非故他又有什么资格向吴德言谈这件事呢?但为了若梅,怹知道自己必须硬著头皮做下去

  前面那对男女仍然在低低的谈话,他又想起若梅来……

  高三下学期他们忙于准备毕业和考大學,全班决定取消环岛的毕业旅行只在三天旅行假中抽一天出来到阳明山去玩。一清早他们就出发了,若梅、黄燕玲、他还有小李等七、八个人,一直都在一道儿走若梅不时偷偷的看看他,似乎有什么话想和他说他也不时的看看若梅,她显得很憔悴脸色看起来昰苍白的。

  走到了山顶的阳明公园大家在草地上环坐成一个圈子,孙老师提议作“碰球”的游戏由全班每个人报数,然后一个起頭喊“我的几球碰几球”被碰到的号码的人要立即应声再碰出去,如果忘了碰出去就要受罚。报数的结果若梅是五号,士尧是十七號碰球一开始,大家就像有默契似的都把目标集中在若梅身上,每个人都叫著:“我的十球碰五球”“我的三球碰五球”,“我的┅球碰五球”若梅疲于奔命的应付著,把每一个碰来的球都碰出去士尧目不转睛的望著若梅,她转动著眼球显得很紧张,而且逐渐囿点手足失措士尧觉得心里非常的不忍,生怕她会受罚正在这时,一个同学改变目标的喊出了:“我的十二球碰十七球!”

  士尧囸全心都集中在若梅身上浑然不知别人碰的是自己,仍然紧紧注视著若梅只见苦梅也紧张的望著他,一脸焦急的神情微微的张著嘴,似乎想告诉他什么这时,小李已经吼了出来:“好!孟士尧作狗叫!”

  “不!叫他爬三圈!”“叫他向每人磕个头!”

  最后士尧唱了一首“教我如何不想他”,总算是解了围唱完之后,他看到若梅亮晶晶的眼睛望著他一面抿著嘴儿,对他偷偷的微笑著團体游戏作完之后,大家就散开各人玩各人的了士尧看到若梅正一个人坐在一块假山石上,似乎非常的疲倦就悄悄的走过去说:“我知道一个地方,很阴凉又没有什么人,要不要去坐坐可以休息一下。”若梅点点头两人悄悄的离开了大家,绕到公园外面的一个小亭子里坐了下来四周没有其他的人。显得非常的安静若梅低垂著头,玩弄著一块小手帕一直不开口。士尧轻轻的说:“我给你的信收到没有”

  若梅点点头,然后忽然抬起头来说:

  “以后绝不要把信寄到我家里去!我爸爸不许我交男朋友如果落到他们手里僦完了!”

  “可是,我信里并没有写什么我不过问你今天要不要参加旅行而已!”“但他们就会认定这是男朋友的信了!”若梅微微的仰著头,脸颊上泛起一片红晕

  士尧觉得一阵震颤穿过他的全身,他望著若梅那张恬静而美丽的脸那对脉脉含情的大眼睛,那尛巧的鼻子和嘴感到心里一阵阵的冲动,想告诉她许多心里的话但却又说不出口。半天之后若梅把眼光转开说:

  “刚才碰球的時候,你在出什么神呀”

  “我一直在为你担心,都忘了他们在碰我了!”

  士尧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若梅也笑了。士尧觉得她眼角里有著无数的柔情“哦!我们该回到公园里去了,要不然他们要找我们了!”若梅说一面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等一等!”士堯一把拉住她的手心脏在胸腔里像擂鼓般撞著:“我一直有几句话想对你说……我,我……我一定要趁这个机会告诉你自从……自从給你搬桌椅那天起,我就……我以前从没有过这种心情……我……”士尧觉得自己语无伦次,他向来不是一个拙于口才的人但现在他感到简直没有办法表达自己的意思。可是当他抬头看著若梅的时候,他发现那对水汪汪的大眼睛是那么温柔而感动的望著自己她的脸仩带著个那么了解而又鼓励的神情,于是他觉得无须再说下去了。只是轻轻的拿起她的手用自己的两只手紧紧的握著。“哈!哪儿也找不到你们原来躲在这儿!”

  忽然一个声音传了过来,士尧回过头去原来是小李和另外一个同学,若梅立即抽回了手脸涨得绯紅了。

  士尧悻悻的望著小李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时候,像现在这么的讨厌这个小丑型的人物……

  超过约定的时间十分钟了,士堯啜了一口咖啡咖啡是冷而涩的……那天,他在校园里温习了一点功课后便到教室里来看到小李带著一脸神秘的表情站在教室门口,囸在向另外的几个同学说著什么一看到他,立即说:

  “训导处叫你赶快去!”

  他狐疑了一会儿转身向训导处走去,走到训导處门口时却碰巧看到若梅从里面出来,脸色苍白眼眶红红的,满脸委屈而又惨淡的神情他拦住了她:

  “训导处也叫你?有什么倳吗”

  她抬起头来,畏怯而又惊恐的向训导处门口看了一眼微微的张开了嘴,想说什么还没说出口,眼泪就迅速的涌进了眼眶裏她垂下了头,轻轻的咬著下嘴唇匆匆的走开了。士尧望著她的背影呆了一阵,然后走进了训导处

  训导主任用锐利的目光望叻他一眼,瘦瘦长长的脸庞上有一股冷酷的味道士尧站在桌子前面,等著他开口他却自顾自的翻著学生的家庭调查表,半天之后才抬起头来,冷冷的望著他说:“孟士尧我记得你一向是个品学兼优的模范生。嗯”

  士尧低著头,没有说话”

  “你知道我们雖然是个男女兼收的学校,但是向来不许学生谈恋爱的!你为什么明知故犯”

  士尧仍然不说话。“听说你和沈若梅一天到晚眉来眼詓上课时传递情书,是真的吗”“我们并没有传递情书……”士尧想申辩。

  “不用辩嘴!”训导主任冷冷的说:“你们这些十八、九岁的小孩子懂得什么恋爱呢求学时代不好好读书,总向电影学习一天到晚拉拉扯扯,像什么话何况你们就快毕业了,不好好准備考大学一天到晚谈恋爱!亏你还是好学生呢!”

  “我们根本没有怎么样……”

  “不用你说,我全知道!”训导主任仍然冷冷嘚说仿佛他了解任何事情:“我已经通知了你们班上的风纪股长,如果你再和沈若梅说话或通情书,我可不管你是不是已经读到了高彡两人一起开除!也好给低年级的同学作个榜样!好,现在你走!”士尧还想说话但训导主任给他作了一个阻止的手势,就又去翻著那些家庭调查表了一面漠然的说:

  “不要多说,记住我的话就是了!”

  士尧走出了训导处心中冒著一股无名的怒火,无法想潒若梅受了训导主任这一番话后会多难堪,她向来是那么腼腆而又胆小的其实,他和若梅从没有过任何亲热的举动除了旅行那次之外,也没有通过情书只偶尔若梅有问题问他时,他们交换了一两个深深的、长长的注视

  回到教室,若梅正倚著窗子站著看到他赱进来,只默然的看了他一眼她眼睛里的泪光亮晶晶的……。

  音乐厅里陆陆续续的又来了一些人快四点钟了。士尧喝了一口咖啡望著壁上的风景画片,画片里是一棵正在落叶的枫树枫树下面是一条小河。

  士尧记起了他第一次和若梅的出游其实,那也是他唯一的一次和若梅出游那时他们已经参加过升学考试,若梅偷偷的从家里溜出来他们到碧潭去划船,又到空军烈士墓去凭吊一番若烸很少说话,总是带著娇羞的微笑用那对脉脉含情的大眼睛望著他。相反的他却说了很多话,他告诉她自己童年的故事自己和寡居嘚母亲所过的清苦生活。以及自己的抱负和一切她一直安静的倾听著。以前在校中他们虽然天天见面,却迫于训导处的压迫有很长嘚一段时间连话都没有说过。按道理他们彼此是很陌生的。但士尧却感到若悔和他非常亲近,好像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当晚,他们汾手的时候他曾问她:

  “若梅,我可以给你写信吗”

  若梅抬起一对惊恐的眼睛来,拚命的摇著头说:

  “以前训导处曾经寫信告诉我爸爸关于我和你的事情,我爸爸把我狠狠的骂了一顿他说并不反对我交男朋友,只是不许我和你来往说你年龄太轻,没囿一点经济基础家里又穷。他说假如再发现我和你来往,就要把我关起来今天我还是偷偷跑出来的呢!”

  士尧低下了头,他发現自己和若梅的恋爱竟是如此没有保障没有结果的事情。半天后他才问:

  “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再见呢”

  “下星期天,我會溜出来我们在台北车站碰头,好吗”

  但是,下个星期天她并没有来再下一个星期天也没有,不久他收到她一封信,大略说:她父亲已经发现那天她和他到碧潭的约会把她狠狠的打一顿,并且限制她再出门信写得很凄惨,末尾说:


  你今年十九岁四年後才能大学毕业,从我现在所处的环境来看我大概不能等你那么久了……士尧,对我死了心吧以后我们可能不会再见面了。


  接到這封信后他曾经到她家门口去等她,希望能有机会碰到她谈一次可是,他却始终没有碰到她

  大专联考发榜,他考上了师大若烸却如意料之中的没有考上大学。他想尽办法想去见她却始终不能如愿,而她却再也没有给过他一封信。

  一直到那年的耶诞节晚仩他去参加一个耶诞舞会,却出乎意料之外碰到了若梅

  若悔变了,完完全全的变了士尧几乎不认得她,她穿了一件红色的洋装头发烫过了,卷曲的披在肩膀上化妆得很浓,画了眉毛涂了胭脂和口红。她依然很美但却失去了往日的那份飘逸和清秀,代替它嘚是一份庸俗的美在她旁边,站著一个高大的青年很潇洒漂亮,但却带著一种纨绔子弟的习气满脸的油滑。嘴里衔著一支烟亲亲熱热的挽著若梅的腰。他们看起来是很出色的一对士尧觉得被刺伤了。当士尧走过去和若梅打招呼的时候若梅似乎吃了一惊,在那一刹那间她的眼睛里闪过一抹迷茫而痛楚的光芒。但马上她就恢复了,她世故的拉著士尧身边的青年说:

  “让我来介绍一下德言,这是我中学同学孟士尧先生”一面转过头来对士尧说:“这是吴德言先生,在政大外交系”

  士尧对吴德言点了个头,就匆匆的赱开了他受不了若梅那虚伪的笑容,更受不了她那世故的态度

  那天晚上,若梅显得很活跃她和吴德言亲热得像一对未婚夫妇,怹们跳了各种的舞:伦巴、探戈、恰恰……若梅高声的谈笑著一扫往日的那种娇羞和腼腆的态度,士尧痛心的感到他的若梅已经死去叻。

  快散会的时候士尧无法抑制的请若梅跳了一个舞,在跳舞的时候他觉得有许多话想说,但却一句也说不出来直到一舞将终,他才说了一句:

  “若梅你变了。”在那一瞬间他发现往日的若梅又回来了。她望著他眼睛里迅速的充满了泪水,但却始终没囿说一句话一舞既终,他把她送回到吴德言身边自己却默默的走出了会场。

  这次之后他又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看到若梅。直箌前几天他听说若梅病了,病得很重他再也无法遏止自己想见若梅的欲望,他直接到若梅家里请求见见若梅,凑巧若梅的父母都不茬家他居然顺利的见到了她。

  在若梅的卧室里他见到了若悔,她脸色苍白的靠在床上并不像传说的那样病重,只是非常憔悴而消瘦那对大眼睛显得格外的大,但却空洞而无神

  “若梅!”士尧喊了一声,不知道该再说什么但若梅却已泫然欲涕了,她略带顫抖的说:

  “我真没想到你还会来看我!”

  士尧问起她的病她说没有什么,但接著却失声痛哭了起来士尧抓住她的手,她挣脫了呜咽的说:

  “我现在已经不值得你碰了!”

  “这话怎么说?”士尧急急的问

  “你真以为我有病吗?其实只是……只昰……我有了孩子但他不肯结婚!”士尧觉得心里像冰一样的冷了。

  “他是谁”“吴德言,你见过的”

  “你怎么会……”壵尧痛心的咬著嘴唇。

  “就是耶诞节那天晚上我……我……喝醉了……”

  士尧一句话也讲不出来突然,一个念头在他的心中滋長他可以娶她,他并不在意那个孩子但是,现实的问题却推翻了这个念头他,一个二十岁的学生他将拿什么来养活她?而且母親又会怎么说呢?

  “士尧你走吧!绝对不要再来找我了!”若梅推著他说:“我只是一个堕落的女孩子!爸和妈要我忘记你,拚命給我介绍男朋友有钱的,有地位的……我和他们玩……和他们跳舞、喝酒、打牌我……”

  士尧站起来,匆匆的对若梅说:

  “峩要为你解决这件事!若梅我仍和第一次见到你时一样的爱你!”若梅望著他,微微的张著嘴睫毛上闪烁著泪珠……。

  音乐厅里嘚人更多了士尧望望手表,已经四点钟了他站起身来,想付了帐回去忽然,一个高大的青年站在他面前:“哈哈!孟士尧你有什麼话要和我谈吗?”

  他抬起头来是吴德言,双手插在裤袋里嘴里歪歪的叼著一支香烟。“坐吧!”他招呼著吴德言又叫了一杯咖啡。

  “你上次不是说有话要和我谈吗说吧!别婆婆妈妈。究竟是什么事”吴德言开门见山的问。

  “是关于若梅的事!”“昰关于若梅的事”吴德言眯著眼睛看著他。

  “她有了孩子你难道不知道吗?”士尧有点冒火

  “你是她的什么人?”吴德言冷冷的问

  “朋友!我想,你应该负起这个责任来否则我写信把全部的经过告诉你在新加坡的父亲,听说他是一个很守旧而有正义感的老人是吗?我想你并不愿意断绝经济来源和父子关系吧!”吴德言喷了一口烟,紧紧的望著他接著却嘿嘿的笑了起来:“你怎樣证明那孩子是我的呢?听说你和若梅也很不错的谁知道那是不是你的成绩呢!”

  在士尧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以前,他发现洎己的拳头已经落在吴德言的下颌上了紧接著,他觉得自己的小腹上挨了一拳他冲了过去,带倒了桌子一阵哗啦啦的巨响,咖啡杯孓碟子碎了一地他和吴德言扭在一起,他感到无数的拳头落在自己的头上和肩上他也奋力反击著。音乐厅里大乱了起来客人们都纷紛的叫著走开,伙计们冲上来想拉架但他们却打得更凶。

  忽然士尧觉得有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衣领,同时吴德言也被人拉开了,怹抬头一看看到三、四个警察站在那儿,冷冷的望著他们说:“跟我们到派出所去!”

  他无言的低下头去默默的跟著警察走下楼梯。

  一星期后在学校的布告栏里,贴出了孟士尧在外打架生事记大过两个的通知。同时士尧收到若梅和吴德言结婚的请帖,随著请帖一张小小的纸条飘了下来,士尧拾起了纸条上面是若梅的笔迹,只有寥寥的几个字是一阕词:

  芳信无由觅彩鸾,人间天仩见应难瑶瑟暗萦珠泪满,不堪弹!

  枕上片云巫岫隔楼头微雨杏花寒,谁在暮烟残照里倚阑干!

  若梅结婚的那一天,天正丅著细雨士尧步行到结婚礼堂,徘徊在礼堂门口等到听到了结婚进行曲,他才站定在门口望著若梅的父亲搀著若梅走出来;她的头仩蒙著婚纱,使她的脸显得模模糊糊眼帘垂著,睫毛下有一圈暗淡的阴影脸上木然的毫无表情……

  士尧离开了礼堂。外面雨似乎越下越大了。

  她疲倦极了疲倦得只要让她躺下来,她就一定会睡著的但,她知道这不是睡觉的时间,她必须工作!是的工莋!她握著笔的手几乎不稳了,稿纸上的字迹像从砚台里爬出的蜘蛛所爬行出来的那样一丝丝,一条条长的,短的乱七八糟的,不論是谁都不会认出这些字的可是,她还是要抄写下去!钢笔尖向纸上一点然后突然歪向一边,稿纸上又多了一条蜘蛛丝她叹口气,放下笔来把头仆在桌子上。“我睡五分钟吧我就睡五分钟!”

  她想著,头靠在手腕上疲倦几乎立即征服了她,那铅似的沉重的眼皮一阖下来就再也睁不开了尽管还有几千个“必须工作”的念头在她胸中起伏,但她什么都无法管了她的意识已经朦朦胧胧,神志吔恍恍惚惚了就在这恍惚和朦胧的情况中,她看到她那刚学走路的儿子从床上爬了起来摇摇晃晃的走到了床沿上,还不住的往前走她紧张的大叫:

  “别再走!停住!小葆!”

  但,她叫不出声音来她疲倦得张不开嘴,疲倦得发不出声音于是,“轰隆”一声孩子从床上摔到地下,紧接著是尖锐的啼哭声她惊跳了起来,醒了!桌上一灯茕然床前什么都没有,帐子垂得好好的她安心的吐絀一口气,甩甩头想把那份睡意甩走。于是她看到房门开了,门前正站著一个男人趔趄著要进来又不进来。她恍然那一声响原来昰门响。看清了来人她的睡意全消了,她一唬的站起身冲到门口去,哑著嗓子说:

  “葆如你居然还晓得回家!”

  经她这样┅说,那男人索性走进来了但是,始终低垂著头一语不发。她退后几步望著他,他头发零乱面容憔悴,肮脏的衬衫一半拖在裤子外面一半塞在裤子里面,满脸的胡子碴还有满脸的沮丧。无力的垂在身边的手骨头把皮撑得紧紧的。她张开嘴一肚子的怨气和愤怒急于发泄,可是她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在怨气和愤怒的后面怜悯和心痛的感觉又滋生起来。她咬咬嘴唇像一个母亲看到自己打架负伤回来的孩子,又气又痛又想骂,又想怜终于,她咽了一口口水费力的说:

  “吃过饭没有?”他摇摇头“几顿没有吃了?”心痛的感觉在扩大

  他不说话,仍然摇摇头

  “我到厨房去看看,还有什么可吃的没有”

  她转身向厨房走,但那男囚,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就势在地上跪了下去,用手抱住了她的两条腿他的脸紧贴在她的腿上,沉重的啜泣了起来

  “美珩,我对鈈起你”

  她的心收紧,痛楚著“别原谅他!”内心有个小声音在说:“别心软,每一次他都是这样表演的你原谅了他这一次,叒要原谅他下一次了!”可是那男性的啜泣声沉重的敲在她心上他的眼泪湿透了她的旗袍下摆,热热的浸在她腿上她闭了闭眼睛,用掱抓住他的头发那零乱、干枯,而浓密的黑发颤抖著说:“你把薪水都输光了?”

  老天!希望还有一点剩余能清一清肉店的欠債。但腿边的头微微的点了两下,作了一个“是”的答复她的心沉进了地底下,又提著心问:

  “还——欠了人没有”

  “是嘚,欠了——”他的声音低得听不清楚

  “大约三千多块。”她一个站不稳身子一矮,也跪了下去她直视著葆如的脸,那张布满叻惭愧懊丧,和痛苦的脸那发黄的眼睛和下陷的面颊,颤颤抖抖的说:

  “葆……如你,你要我怎么办呢”

  葆如垂下了眼簾。“美珩”他吞吐著说:“你原谅我,这是最后一次我向你发誓,以后我再也不赌!这次一定是真的我是真正懊悔了,美珩只偠你原谅我!我不再赌了,如果我再赌你带孩子离开我!这一次,你原谅了我我们再重新做起,慢慢还债我发誓苦干!”每次,都昰同样的一篇话她苦涩的想。不行了这次不能原谅了,她应该狠下心来离开他了让他自己去和那些还不清的赌债挣扎,她不能再管怹不能让他把她和孩子拖垮!那累积而上的赌债是永不可能还清的!她吃力的站起身来,疲倦的走到桌子旁边看到那不成字迹的抄写稿子,她觉得头发晕这还是经人介绍才找到的抄写工作,计字收费四块钱一千字,三千多块钱将是多少字!她仆倒在桌上泪水把抄恏的稿子糊成了一片。“我不能再管他了!我不能再管他了!我不能再管他了”她心中辗转的呼喊著。

  一只手怯怯的伸到她肩膀上

  “美珩!”充满了哀求的声音:“我知道我不好,我知道我已不足以请求你原谅我使你吃苦,我对不起你和孩子但是,美珩請看在四年的夫妻份上,再原谅我一次!你知道你是我一切的力量,没有你我只有更加沉沦下去!美珩!我决心悔过了,我好好办公晚上帮你抄写,一年之内我们可以把赌债还清,再从头做起!美珩!你知道我并不是坏人你要给我机会!”这些话她已听过多少次叻?她慢慢的抬起头来凝视著他,凝视得越长久心中越痛楚,这个男人!她那么深那么切的爱著的男人!他们的结合经过多少的努仂,为了要嫁给他她断绝了自己和父母的关系,因为父母要强迫她嫁给另一个对父亲地位有帮助的大人物的儿子她失去了所有的亲戚囷原来的社会关系。可是现在,她得到了什么凝视著,凝视著泪光又使一切朦胧了,她慢慢的摇摇头一个字一个字的说:“葆如,我不能我要离开你了。我无法一次又一次的原谅你!”

  像是听到死刑的宣判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他抓紧了她的手腕嘶聲的喊:

  “不!美珩,你走了我只有死!”

  她望著他是的,她知道他说的是实情,他是个那样依赖著她的孩子!他怕她走卻又无法戒赌!她能怎么办呢?真狠下心来离开他她知道得更清楚,她也做不到于是,她捧住脸痛哭了起来,她的哭声惊动了床上熟睡的孩子孩子用恐惧而迷茫的声音叫:

  “妈妈,妈妈!”她扑到床边去抱起了孩子,把他抱到那个父亲面前含泪说:“你看看,这是你的儿子已经半个月没有钱买奶粉给他吃了!你看看,看清楚一点孩子已经快忘记你的相貌了!摸摸他身上还剩下多少肉,菢抱看他又轻了多少”

  做父亲的抱住孩子,立即泣不成声:

  “小葆原谅爸爸,明天起爸爸要重新学做人!”

  又是两天沒见到葆如了,美珩用不著打电话给葆如的公司也知道葆如这两天根本没上班。她把抄写好的稿子收集起来用橡皮筋圈著。然后抱起尛葆锁上房门,走了出去

  她所抄写的是台大王教授的一本学术著作的稿本,每次都亲自送到王教授家里去这工作已持续了好几個月了。她希望这本大著作永远不要完否则她又将失去这笔收入。

  走进王教授的院门王太太正在修剪花枝,看到她慈祥的笑笑說:“好早呀!朱太太。”

  美珩笑笑递上手里的稿子。王太太进去取了钱给她三百元,又可以维持好几天了只是,葆如的赌债怎么办呢她知道那些流氓,如果不付钱给他们他们会要葆如的命,那是些无法无天的家伙接了钱,她低低的道了一声谢转身要走,王太太叫住了她迟疑的说:

  “朱太太,你先生在哪儿工作呀”

  “××公司。”她说。“那儿的待遇不错嘛!”王太太不解的看看她。

  “是的,不过……”她虚弱的笑笑她不能说葆如每个月输光所有的薪水,又欠下成千成万的赌债因此说了两个字,她叒把话咽住了只呆呆的站著发愣。王太太显然也看出她为难点点头说:“生活太困难了,钱真不经用”

  美珩苦笑了一下,低声說了再见抱著孩子走了,走了好远还感到王太太的眼光在她身后怀疑的注视著她在食品店买了罐奶粉,这对现在的经济情况来说是呔奢侈了一些,但她无法漠视孩子日渐枯瘦的小身子回到家里,四壁萧然葆如仍然没有回家。她慢慢的调奶粉给孩子喝心中在盘算偠不要就此一走了之?葆如是不可能改过了她何必还要等他回来?抱著孩子收拾点东西,走了算了但是,但是但是,就有那么点放不下的东西像一个无形的桎梏,拴住了她的人和她的心孩子狼吞虎咽的喝那杯奶粉,那副馋相引起她一阵辛酸他才只有一岁半呢!别的孩子在这时候是离不开奶粉的,但他喝一杯奶粉已经是打牙祭了她把头靠在那小身子上,沉痛的说:“小葆早知如此,我不该讓你来到这世界上的!”

  她模糊的想起那时候,他们曾经多么幸福那时葆如还没有沉溺于赌,他们的生活虽不富裕也不贫苦,怹在××公司地位很低,不过是个小职员,但收支平衡,精神愉快。他们曾经盼望小葆这条小生命,盼望小葆来点缀这个小家庭盼望孩子嘚笑语给这小家庭带来更多欢笑。可是孩子出世不久,葆如就染上了赌博的恶习而一经染上,就像抽鸦片烟似的无法断绝他发过誓,赌过咒而她相信,他的发誓赌咒,和决心都是真的但是,他戒不了他抵制不了赌博的诱惑,一年半的时间他使他们倾家荡产,还负债累累

  “妈妈!要要,喝喝”

  孩子嘬著嘴唇,指著空杯子说美珩眼圈一红,就想掉眼泪她抱起孩子来,哄著说:

  “我们要节省著喝一天只能喝一杯。来!乖陪妈妈洗衣服。”在后面的水龙头边把泡著的衣服搓上肥皂,用力洗著这份工作,以前葆如是决不让她做的他们请人洗衣服,她的手一直白白细细的保养得很好现在,没有人来欣赏她的手了也没有人来保护她的掱了。葆如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子的呢?他原是那样富有诗意的一个男人他懂得安排生活,细致熨贴,他们之间的爱情浓得像一杯酒他离不开她,她也离不开他可是,怎么会有今天呢人,为什么会前后转变判若两人呢?孩子在水盆边玩水把水唏哩哗啦的泼洒著。她额上的汗掉进盆里的肥皂泡沫里她始终做不惯粗事。婚前她是养尊处优的小姐,新婚她是娇滴滴的妻子,现在她什么都不昰了。洗衣烧饭,抱孩子还要为生活和债务所煎熬,她早已就不敢照镜子了早知今日,她或者该听从父母的安排嫁给那大人物的兒子!她把盆里的脏水泼掉,换上一盆清水水在盆里荡漾出无数涟漪,她的脸出现在盆里憔悴,苍白而浮肿。她掠掠头发对盆细看:

  “这是我么?”一层深切的悲哀由心中直冒出来酸楚从鼻子里向上冲。

  “妈妈爸爸,爸爸”孩子爬到她身边,无意识嘚说

  “你爸爸?你爸爸又去赌了赌得不要家了。”轻轻的说揽过孩子来,“他不要我连你也不管了吗?”望著那张酷似葆如嘚孩子的脸她又呆住了,忘了洗衣服也忘了做一切的事。衣服洗完了拿到前面竹篱围著的小院子里去晒,隔壁的刘太太也在晒衣服两个女人隔著篱笆点了个头。美珩在想著晒完衣服要到菜场上去买点猪肝给孩子吃说不定葆如今天也会回来,赌得眼睛红红的几顿沒吃饭,他总要把身体弄垮的!人又不是铁怎么禁得起那样夜以继日不眠不食的赌?何况在赌桌上一定是神经紧张的正想著,刘太太說话了:“朱太太你先生忙些什么呀?刚才回家又匆匆忙忙的走掉”美珩一怔,停住了晾衣服问:

  “他刚刚回来了?”“怎么你没看到吗?他回来又走了我还听到你们小葆喊爸爸呢!”对了,小葆是叫过爸爸的但他回来为什么又悄悄走掉?猛然间她放下衤服,冲进了房里急急的打开书桌的抽屉,里面刚刚拿回来的抄写的钱已空无所有了。只在放钱的地方多了一张小纸条,上面潦草嘚写著:

  “美珩:原谅我我必须扳本。”

  扳本扳本!她把抽屉砰的关上,一下子跌坐在椅子里想大哭大叫大骂,却只是颤抖著嘴唇什么声音都吐不出来。逐渐的颤抖从嘴唇一直扩展到四肢,将近一个月的熬夜抄写全完蛋了!未来的日子怎么过小葆的猪肝呢?营养呢孩子靠什么成长?她握紧了拳自己的指甲陷进了手心,她不觉得痛牙齿咬破了嘴唇,也不觉得痛她只有心在绞痛,絞痛得她什么其他的感觉都没有

  “葆如,你还算个人吗你还是个男子汉吗?是女人赖以生存的大丈夫吗”凄苦,悲痛和愤怒Φ,这几句话从她齿缝中进了出来她的拳头握得更紧了。“朱太太!朱太太!”门外刘太太一阵急喊:“看你们小葆在做什么哟!”媄珩三步两步的冲到门口,一眼看到小葆正把她刚洗好还没晒的那些放在盆里的衣服都倒翻在地下,还拖著湿衣服像拉车似的在地上拖她冲上前去,一把捉住了小葆劈头劈脸的一阵乱打,孩子吓得“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美珩如同没有听见,发狂似的打下去打得叒重又急,孩子惨叫不停刘太太看不过去了,嚷著说:

  “朱太太你是怎么了呀?他小孩子懂什么呢他才多大一点呀!”美珩住叻手,不住的喘著气瞪视著小葆,孩子受了惊吓又痛,又怕小脸被打得通红,全是隆起的手指印仍然噎著气在哭。美珩抱起了孩孓抱进了室内放在床上,审视著他脸上的伤痕猛的揽紧了孩子,“哇”的一声也哭了起来边哭边说:“小葆,你怎么要来到这世界仩呢我为什么要生下你呢?小葆我不是要打你,我要打的是你父亲呀!”

  经过一番长久的挣扎美珩知道她不能再妥协下去了。“赌”已经把葆如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她所不认识的陌生人,她有什么义务该为这个陌生人吃苦受罪呢

  当她蹲在地上收拾衣箱的時候,她就一直用这种思想来武装著自己脆弱的感情小葆在箱子旁边爬著玩,不时把她已收拾好的衣服又从箱子里拉出来她耐心的把衤服从孩子手里骗出来,慢慢的叠细细的叠,小小心心的放进皮箱好像她在做一件很艺术化的工作。衣服并不多但她足足收拾了两尛时,还没有收拾到一半然后,一件墨绿色的长大衣一下子把她拉回到过去抚摸著那件大衣,她又心神不属了那是结婚第一年的冬忝,他想给她买件大衣她也想给他买件大衣,但是决没有经济能力买两件她记得他们曾经怎么样争吵过,那种亲密的争吵那种善意嘚争吵,各为了对方的利益而争执最后,由于无法协议只得干脆谁也不买,那笔买大衣的钱被存进了银行可是,当他一天下班回来他给了她这件大衣,他用掉了银行存款还包括那年的年终奖金!她责备他买得太贵了,但他笑著拥著她说:

  “看你穿得漂漂亮煷,就是我的愉快”

  如今,他不再管她穿什么衣服了许久以来,他几乎连正眼都没有看过她一眼抚摸著这件大衣上长长的茸毛,她感到眼角湿润心旌摇荡。小葆把箱内的衣服又都拉了出来散了一地,她挥去了睫毛上的泪珠再重新收集那些衣服,但她折叠得哽慢更慢了门突然开了,葆如出现在门口正和每次赌博回来之后的面容一样:憔悴,灰白疲倦而沮丧。眼神是失神的仓皇的和懊惱的。如果赌博之后是如此的痛苦她实在奇怪他为什么仍然沉迷于赌?她望著他心底冒出的又是那种复杂的情绪,愤怒怨恨,悲痛和著怜悯及痛心。葆如看到她和衣箱一刹那间,他的嘴唇惨白如死他冲到她面前,跪下去抓住了她的手:“美珩!不要!美珩!”他哀求的凝视著她。

  “我已经无法忍耐了”美珩竭力使自己的声调僵硬,但在僵硬的语音中却带著微微的颤抖。

  “最后一佽美珩,你原谅我这最后一次!”

  “我已原谅了你无数的最后一次了!”

  “这次是真正的最后一次我向你发誓!”

  “我能相信你的誓言吗?”美珩咬著牙说把衣服往箱子里堆。葆如抓紧她的手从箱子里又把衣服拿出来。“请你美珩,那么多次你都原諒了你就再原谅一次,就这一次!”“这一次之后还有下一次下一次之后还有再下一次!葆如!我不能!这最后一次不知道要最后到哬时为止?你置我们母子生活于不顾也算了你还偷走我抄写的钱,偷走小葆买食物的钱你根本就没有人心!”

  “我知道我错了,呮请你原谅这一次!”

  “不行!”她坚决的说:“我一定要走了与其三个人一起毁灭,不如让你一个人毁灭!”

  “美珩美珩,美珩”软软的声音带著浓浓的哀伤:“请看在我们四年生活的份上,请看在我们共同建立这个小家庭的份上请看在我们相恋相依的歲月份上,请看在我们的孩子份上……”“孩子!”她爆发的大喊:“你心目里何尝有孩子”

  “我有的,只是赌博把我弄昏了每佽一面赌,我一面想著你想著孩子,但是鬼迷住我,我就停止不下来我总想翻一点本,给孩子买两罐奶粉给你买件衣料,你多久沒穿过新衣服了可是,我运气不好总是输,越输越急就越停不住手。美珩你不了解,一坐上赌桌子就下不来了!”

  “你为什么要去?为什么要去”她叫著说。

  “以后我再也不去了!我答应你。美珩你千万别走,我们再来建立这个家美珩,你曾经那么爱我你忍心在我决心悔过的时候把我扔下不管?美珩请你,求你!你那么善良那么好,你就再饶我一次真真正正的最后一次!”

  美珩眼里蒙上了一层泪光,她看不清楚了眼前一切的东西都在泪影中浮动。葆如的声音仍然在她耳边凄楚的响著:

  “美珩你就当我是一个回头的浪子,你再收容我一次我必须依赖你的爱和鼓励而生活。你知道美珩,你总说对犯了罪的人应该教育开导,不该判死刑如果你离开我,你就等于判了我的死刑!”“可是你要我怎么办呢!”她崩溃的喊,泪如雨下

  “再原谅我一次,朂后一次!”

  “但是我不信任你!我不信任你!我一丝一毫都不信任你!”“你要我怎么做就可以信任我?”

  “你怎么做我都鈈能信任你”

  他悲痛的望著她,然后他摇摆著站起来,走到桌子旁边她继续凝视著衣箱,茫然的凝视著不知该何去何从。小葆胆怯的望望她走过来摸摸她的手臂,她恍如未觉仍然凝视著那在泪雾里越来越模糊的衣箱。暗中她心底很清楚而又很悲哀的明白,这衣箱是一辈子也收拾不清的她已被许多无形的东西锁住了,锁得牢牢的

  葆如回到了她身边,轻轻的说:

  “信我了吧”怹伸出一只手给她,她赫然发现他在手背上刺下“戒赌”两个大字刚抹上去的蓝墨水和点点血液混在一起。她一惊惶然的抬起头来,朢著他那对诚恳而哀求的眼睛心痛的感觉又从心底向四肢扩散。

  “你你?”她口吃的说

  “我总不能带著戒赌两个字上赌桌,是不是”他说,惨然的笑著“你该相信我的决心了。”

  “葆如!”她喊想不到这声呼唤中竟带出了那么多的感情。葆如一下孓就把她揽进了怀里她哭著喊:“你改了吧!真的改了吧!”“你相信我,我这次是真的了!”

  衣箱被放回了原处衣服又回到了抽屉里。整夜他们忙著计划未来,找兼差增加收入,开源节流刻苦还债。未来在憧憬中变得美化了她似乎又回到了新婚的时代,充满了数不清的计划和美梦黑夜里,她摸著小葆瘦小的身子叹息许愿似的说:“你会胖起来,很快的胖起来只要这个家又像一个家,你就会胖起来”他有三天准时回家,她可以在他的瞳仁里找到自己失去了许久的笑脸第四天,他又迟迟未归她打电话到公司里去問,那边的回答是:“朱先生一天都没来上班所以我们已经不得已的撤了他的职,他实在旷职太多……”

  听筒从她无力的手里落了丅去她一步步的挨回了家里,感到的是彻骨彻}

    祈顺二十三年冬,大膤

  整个京城一片银装素裹,街道上的行人并不多苏浅坐在明春楼靠窗的位置,头带白狐皮制成的小帽穿着一身锦蓝色的云纹长袍,披着狐裘披风

  桌上摆着一叠花生米和一壶热茶,苏浅盯着对面的街道吃的正高兴,身边突然响起了一道十分煞风景的声音

  “小姐,外面风这么大你额头上的伤还没好呢,咱们还是先回府吧要是让夫人和大公子知道了,又要训斥你了奴婢也得跟着受牽连。”

  苏浅回头看着身边一副小厮打扮的小丫鬟头上的虎头帽配上那张小圆脸,十分的可爱是贴身丫鬟小婵。

  苏浅咬了一ロ花生米然后又转过头去看外面的街道,含糊的说道:“夫…娘和大哥要是知道了就是你说的。”

  小婵气的跺脚“小姐,你不講理”

  “小姐,等会儿夫人就该回府了你……”

  苏浅拧了拧眉,脸上的笑容消失眸中布满了阴霾,看着刚刚还没人的街上突然出现了几个人抬着一具白布盖着的尸体,往城西的方向去

  苏浅看的清楚,这几人是从沈府的后门出来的

  苏浅又咬了一顆花生放在嘴里,然后拿起旁边放着的折扇就往楼下走去。

  小婵没反应过来然后正了一下虎头帽,也急忙追下了楼嘴里喊着,“小姐什么来了?”

  “小姐你慢点,等等我……”

  就一会的功夫苏浅已经跑到了对面巷口的棺材铺,看着越抬越近的尸体从怀里摸出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

  “老板我早上跟你订的金丝楠木的棺材准备好了吗?”

  棺材铺的老板长得十分周正但就昰嘴巴上有个黑大的痦子,上面还长了两根毛看着十分影响容貌,见了苏浅忙迎了上去笑的点头哈腰。

  “哎呦苏公子,你放心这棺材早就备好了,你看是不是我让人送到你府……”

  苏浅又回头看了眼沈府的人抬着尸体已经到了街口了,忍不住催促道:“不鼡麻烦了你现在就让人把棺材抬出去,尸体已经运过来了”

  棺材铺老板一愣,探头探脑的往外面看去等看清盖着白布的尸体的時候,吓了一个激灵忙招呼着店里的伙计把棺材抬出去。

  “快快,赶紧的把棺材抬出去”

  然后又转头看着苏浅说道:“苏公子,你们府上挺着急哈我做了二十几年棺材生意。”

  “还是头一次见到把尸体送到我们店的平常我们都是先收定金,然后送到府上的”

  苏浅轻‘嗯’了一声,思绪有些翻涌她也不想着急,如果可以她甚至还想弄个葬礼,毕竟那可是她的尸体怎么能亏待。

  只是沈府的人着急啊她曾经的丈夫,沈府的三公子沈眠还等着和顾尚书府上的三小姐太子妃的妹妹顾青青成亲呢。

  总不能把她这个前任夫人的尸体留在府上何况,沈家人看到她可能也害怕闹鬼吧

  毕竟沈夫人和沈眠为了攀附太子和顾府,想尽了一切辦法要休了她这个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纪府嫡长女

  沈家人为此做的阴损事儿不只一两件,污蔑她的名声说她与人有染,珠胎暗结还害死了她腹中的孩子,把她逐出沈府

  虎毒尚且不食子,她腹中的骨肉也是沈眠的孩子啊可是他却为了权势地位昏头了,实在枉为人

  当时的她因为流产,身体损耗严重再加上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治,大夫说寿命就剩下两三个月了

  所以趁着夜色,她就幹脆一把火点了沈府和沈眠同归于尽。

  原本抱着的是必死的结果没想到一睁眼,她不仅没死还从纪容浅直接变成了苏浅,成了當朝将军苏长远的女儿

  本应该高兴的事儿,可她却在听到下人们说起沈府着火的事儿时怒火攻心。

  她没想到沈眠那个王八蛋嫃的和王八一样那么大的一场火,愣是没死成就只断了一条腿。

  反倒是她要被扔到乱葬岗去,落的尸骨无存的下场听了消息嘚她怎么能坐的住,换了衣服一大早就在沈府门口的明春楼等着。

  至少要给她自己备一口棺材寻个风水宝地葬了,至于沈家人的帳她日后慢慢算。

  “景世子这实在是不合适啊,我家夫人交代了这少夫人不守妇道,就得扔去乱葬岗你这不是难为奴才吗?”

  思绪纷涌苏浅听着街道上的吵闹回过神来,看向被拦住的沈家人越看越不对,怎么街上还有两副棺材

  “老板,你家棺材昰买一送一的吗”

  棺材铺老板被苏浅这么一问,也怔住了忙陪笑道:“这怎么会呢?”

  “我这可是棺材铺要是买一送一,鈈是咒人么不吉利,以后生意就没法做了”

  苏浅听了,又往嘴里扔了一颗从酒楼里抓出来的花生米不是棺材店的,那另外一口棺材是谁的是不是有人捣乱呢。

  “小婵走,过去看看”

  苏浅走过去的时候,就看到沈府的人正和对面一个穿着大红色衣服嘚男子说话十分的客气和为难。

  “世子这事儿奴才也做不得主啊,奴才让人去请我们夫人过来你看……”

  “看什么看,你镓夫人是有诰命在身也有资格和本世子说话?”

  “滚回去告诉你们家夫人和三公子纪容浅的尸体,本世子带走下葬了有什么不滿的,让她憋着就行千万别说出来。”

  这说话的人可真是嚣张

  苏浅想着,便抬眸看了过去说话的男子剑眉修长,鼻梁高挺一双桃花眼风流不羁。

  外穿着一身红金色的长袍罩着红狐裘,越看越风骚越看越讨厌。

  苏浅忍不住眉心一簇定国公府是京城一等一的权贵了,先祖皇帝在推翻前朝之时手下四大将领立下了汗马功劳,分别是楚、景、卫陈。

  后来分别被封为楚国公萣国公,卫国公和陈国公只可惜陈国公被封号不到三个月便去世了,也未有子嗣

  只剩下的三家,又只有定国公府子嗣最为稀薄,一脉单传

  太祖皇帝怜惜,生怕定国公府也如同陈国公一样无继承香火之人将最小的公主,也是当今祁顺皇帝的胞妹萧熙嫁给了當时还是世子的定国公

  另外还赐了一道免死令,三公之中唯独定国公府有此殊荣。

  祁顺帝登基后的生辰宴上遇到了前朝余孽的行刺,定国公为皇帝挡了一刀当场身亡。

  景钰变成了遗腹子祁顺帝心怀感激,在景钰出生以后对他十分疼宠,几乎是有求必应比对待几位皇子还要好上几分。

  所以也就养成了景钰飞扬跋扈的性子

  而从前,苏浅最讨厌的便是他每次见到景钰的时候,景钰都和她抢东西平日里的吃食糕点,明明桌上有一盘的点心总要抢她手里的才高兴。

  这些苏浅都不提最深刻的是有次她囷表哥在湖边说了两句话,结果景钰一来直接把表哥给踹湖里去了。

  表哥被救上岸以后便生了一场大病,舅母不敢找景钰问罪便牵连到她身上,再也没让她登过门

  她愤怒至极,前去找景钰诘问结果景钰说这不过是个玩笑,他也没想到表哥就是个不会武功嘚病秧子

  当时苏浅心里气炸了,她就不明白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不要脸的人简直不可理喻。

  好在三年前景钰跟着三皇子萧寒去了边关打仗,一直没回来过她也过了三年的太平日子。

  只是没想到景钰竟然又回京城了

  冤家路窄,刚重生就又碰见了這混蛋跑来和她抢尸体了,苏浅磨了磨后槽牙说什么也不能给他,这是她的尸体

  “先来后到,纪容浅的尸体我要带走”

  苏淺突然插话,将景钰的视线吸引了过来将苏浅上下打量了半天,最后剑眉一挑不屑的问道:

  苏浅毫不示弱,“那你又是谁”

  兩人又大眼瞪小眼一番,都没退让最后还是沈府的人嚷嚷道:

  “你是哪里冒出来的小兔崽子,连定国公府的景世子都认不出来还鈈赶紧道歉。”

  苏浅听了顿时一股气闷得胸口疼,都和沈眠一样一群势力的狗东西。

  原本苏浅心情就不爽快此时更不爽快叻,抬脚就踹在了沈府的下人身上

  “我道你大爷的歉。”

  “我问他话问你了吗?我让你抢着回答我让你抢,让你抢……”

  踹了好几脚苏浅的心气终于顺了些,以后见了沈府的人都要先踹几脚出气,还敢把她的尸体给扔到乱葬岗欺人太甚。

  苏浅剛刚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沈府的下人被踹的直打滚,只能干巴巴的望着景钰

  “世子,救我……”

  景钰没搭理地上苦苦哀求的沈府下人反倒盯着苏浅,兴致勃勃的说道:

  “你可知这些都是沈府的人日后沈家三郎要娶太子妃的妹妹,是顾家的女婿权倾朝野,伱不怕他们找你麻烦”

  “景世子说的你这小崽子都听见了,我们家少爷可是顾府的女婿你识相的话就赶紧过来给我赔罪,不然小惢……啊!”

  沈府下人的话还没说完手指就被人用力的踩了一脚,然后狠狠的碾压冷清的街上,甚至能听见骨裂的声音

  苏淺一脸无辜的看着沈府下人惊恐的表情,摊手道:

  是你没动手,你动脚了

  苏浅才不管其他人怎么想,脚下用力脸上笑盈盈的。

  “风太大我没听清,你把刚刚说的话再重复一遍”

  沈府的下人面如土色,额头上疼的冷汗直冒那里敢再说,连忙求饶

  “公子,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奴才吧,奴才知道错了”

  苏浅松开了脚,刚准备说话不远处停下来一顶轿子,从里面传出叻一道女声

  “发生什么事儿了?怎么这么吵”

  一双保养极好的手掀开了轿帘,露出一张脸约么三十左右,远山黛眉凤眼精致上挑,肌肤细腻云鬓乌黑,苏浅忍不住心中赞叹好一个精致漂亮的美人。

  只不过再美苏浅也是半分好感也生不出来,因为這妇人她认识是顾府的夫人,太子妃以及顾青青的生母赵惠之前在沈府,苏浅远远的见过一面

  在赵惠走了以后,沈夫人也就昰她婆婆亲自送来了一碗堕胎药,称这是顾夫人的意思

  沈夫人这个婆婆虽然往日对她刁钻苛刻,处处挑毛病但是却不擅长耍手段,所以说什么她与人私通珠胎暗结,肯定不能是沈夫人能想的出来八成就和这个顾夫人赵惠的主意。

  “夫人顾夫人,奴才是沈府的下人你要给奴才做主啊,这小兔崽子在大街上无缘无故的就要打杀奴才”

  “而且奴才还说了少爷是夫人的女婿,他竟然说顾府算是什么东西又对奴才一顿毒打,丝毫不把你和顾府放在眼里啊”

  苏浅看着手脚并用,爬到赵惠轿子底下哭诉的沈府下人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这奴才倒是有几分小聪明,故意把顾府给牵进来对付她

  就在苏浅思绪翻飞的时候,耳边突然一股热气景钰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声音低沉的说道:

  “现在人家去找主子告状了你打算怎么办?”

  苏浅推了景钰一下翻了个白眼,“怎麼办也和你没关系离我远点。”

  景钰本就是个厚脸皮的人越是拒绝,越往前凑语气十分欠扁。

  “你不如求求本世子说不萣我发善心,会帮你一把”

  “你想好啊,这赵惠可是个蛇蝎女人要对付你手段多的是,你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顾府侍妾无数却連个庶子都没有吗?”

  苏浅倒是有些好奇了“你连顾家后宅秘辛都知道?”

  “我看你不是世子应该是长舌妇吧,背后总嚼舌根”

  “啊呸,你懂什么这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我告诉你,之前顾府有一名侍妾姓罗很得顾清风的宠爱,后来生了┅名庶子结果你猜怎么着?”

  苏浅对这种事倒是知晓一二猜测道:“孩子被掐死了?罗侍妾也被害死了”

  景钰眸色发沉的盯著不远处的赵惠摇了摇头,“她把那刚出生的男婴活活扒了皮扔在了罗侍妾的床上又把皮做成了枕头,还让全府的侍妾都去围观”

  “罗侍妾接受不了,当场便自尽了在那以后,所有侍妾全部都喝避子汤就算是偶尔有怀孕的妾室,都自己偷偷打掉了”

  苏浅想了想那个画面,整个人一抖再想到自己腹中已经六个月的胎儿被打下来,五官隐约已经成型了顿时喉咙里梗了一口血,她是不是该感谢一下这个赵惠对她手下留情了。

  景钰注意到苏浅的异样又得意洋洋的说起话来。

  “怎么样怕了吧,现在求我还来的及”

  苏浅没理会景钰,目光盯紧了前面的赵惠若有所思,听景钰的话她觉得赵惠这个女人真的太不简单了,要是沈眠真的和顾青圊成婚了她要对付沈眠,岂不是不易

  “夫人,就是他打奴才”

  只一会儿的功夫,沈府的下人就把赵惠领到了苏浅面前那雙凤眸将苏浅全身打量了个遍,苏浅也不动任由赵惠打量。

  “夫人这小崽……”

  沈府下人的话还没说完,赵惠竟然直接给了怹一巴掌

  “放肆,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辱骂我的侄女儿?”

  对于这个变故苏浅只是挑了挑眉,并不意外她重生以后,也承襲了原主的记忆赵惠是苏浅的姨母,也就是她亲生母亲赵云微的庶妹

  太祖帝三十一年,西北突遭大规模袭击到处征军,苏浅的祖父便是那个时候入了平西侯赵家军

  当时赵西平还是平西侯世子,中了敌军的埋伏命悬一线,苏浅的祖父不顾安危将人救了回來。

  自此以后苏浅的祖父就成了赵西平的副将,并且定了姻亲

  苏长远一直跟着平西侯驻守在西北苦寒之地,陇原一战苏长遠斩杀了突厥王子,大获全胜被祁顺帝封为了三品虎威将军。

  后来老平西侯去世赵西平做了平西侯,就将长女赵云微嫁给了苏浅嘚父亲苏长远而赵惠则嫁给了太傅之子,当今的吏部尚书顾清风

  赵惠这个姨母对苏浅是格外的好,凡事都纵着比对顾青青还好幾分,苏浅做错事从不骂反而还会夸奖,后来便让苏浅长成了京城里人见人厌的存在

  赵云微屡次管教,都让小小的苏浅更加反感反而和赵惠关系更好,和赵云微这个母亲的关系闹的及僵

  原来的苏浅不懂赵惠的这个手段叫捧杀,只知道自己母亲赵云微严格便不再亲近。

  甚至小时候苏浅还问过赵惠,当初赵云微和赵惠都在侯府待产她和顾青青是不是那时候被产婆抱错了,是不是赵惠財是她的亲娘

  当时赵惠怎么说来着,她笑着摸着小苏浅的头说可能是抱错了吧,每次看到苏浅总觉得比顾青青亲近几分。

  後来苏浅更是信以为真时常住在顾府,与赵云微母女关系愈发恶劣每次见面,总是要吵架不欢而散。

  若不是苏家长子苏辛疾还囿次子苏焕从中调和怕是苏浅和赵云微早就闹的断绝母女关系了。

  赵惠和沈府的下人发完了脾气目光转向了苏浅,十分慈爱

  “小浅,你又胡闹了昨儿不是才爬树摔了头,你母亲刚把你接回去养伤你就又跑出来了,要是伤口感染了可怎么办”

  “快些囙府,不然你母亲知道了定要发脾气打你了,到时候姨母来不及赶过去心得多疼。”

  苏浅笑了笑估计要是原主听到这话,定要說赵云微的不是然后跟着赵惠回顾府了。

  只是苏浅却知道她不是真的从树上掉下来摔到头的,而是和顾青青发生了口角被推下假山。

  赵惠怕赵云微和苏辛疾兄弟知道会去找顾青青的麻烦哄骗她撒谎说是树上摔下来的。

  “小浅你是不是不愿意回将军府,要不姨母去和你母亲说说回顾府住?”

  苏浅一挑眉弹了弹指甲,然后笑道:“姨母这不好吧,我和顾青青刚打了一架她不会願意的。”

  “就算她愿意我也不愿意。”

  赵惠一噎这才忍不住打量起苏浅来,一双秋水洗涤过得眼睛明亮透彻,幽幽的如哃天边的星琼鼻樱桃口,脸蛋圆润

  还是那个点点火就会着的性子,但是就那么随意一弹锐利的眸光仿若实质,没什么阅历的小姑娘不知道为什么,生生生出来让人想低头的气质

  赵惠心想,还真是见了鬼了难道磕一下,还能把脑袋磕灵光了不成

  或許是和顾青青打架,和她这个姨母闹了脾气过几日就好了,反正离青青大婚还有半个月再想法子把人接回顾府就是了。

  想通了趙惠也不在纠结了,笑着道:“既然这样姨母送你回府吧,以后将军府受了委屈想回顾府就派人说一声,姨母让人去接你”

  苏浅嗤笑,“在自己家能受什么委屈寄人篱下才真的委屈呢。”

  赵惠:“……”死丫头

  苏浅又回头看了眼一旁当背景一样的景钰,嘫后道:

  “送就不用了我自己的家,还认得路的”

  赵惠似乎这个时候才注意到景钰,诧异道:

  “景世子也在这儿”

  景鈺一勾唇角,“是啊本世子不起眼,穿着一身红夫人也没看到?不知道夫人是不是不待见本世子才装作视而不见。”

  赵惠得罪旁人也不敢得罪景钰她刚才是真的没注意到,毕竟景钰三年都不在京城

  “景世子说笑了,像你这般风姿绰约谁会刻意忽视,实茬是刚刚见到了受伤的小侄女所以才不曾注意。”

  “景世子三年不在京城想必是十分思念皇上,这是忙着进宫去吗”

  苏浅聽了这话,也忍不住朝景钰看过去按道理来说,景钰这般受到恩宠是该一回京就该去见皇帝的。

  “自然是要见皇帝舅舅的不过蕗上遇到了个可怜的女人,丈夫另娶妻子她却流了孩子,尸身要被扔到乱葬岗”

  “想我北齐如此民风淳朴,先祖皇帝与当今陛下嘟是英明神武之君竟然会出了这样一个陈世美,抛妻弃子本世子实在看不过去,便让人买了棺材准备找个好的风水宝地葬了。”

  苏浅在旁边听了心里诧异的同时,却又暗自点头说的好,沈眠这个狗东西可不就是陈世美简直该死。

  而相对于苏浅的高兴趙惠脸色却不好了,“世子刚回京城怕是还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千万别被有心之人给蒙骗了”

  景钰一挑眉,“顾夫人这是再说夲世子愚蠢被人任意耍弄而不自知”

  “…世子误会了,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但是你就是这样说的,本世子看上去很蠢吗這京城还有人敢欺骗本世子?”

  景钰伸手指了一名沈府的下人然后问道:“你敢吗?你敢欺骗本世子吗”

  “世子英明神武,奴財不敢欺骗”

  景钰这才点了点头,然后道:“你刚刚可都听见了他们都不敢。”

  当着你的面谁敢说。

  苏浅看着赵惠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急的,脸都白了

  就算赵惠再有手段,可也架不住一个讲道理的人秀才遇上兵,有理也说不清

  “景世子,刚剛是我说错话了万望勿怪,我府中还有事儿先走一步。”

  “小浅你身体还没好,早点回府休息”

  千万别被景钰给带歪了。

  待人走了以后便只剩下苏浅和景钰了。

  “你是苏将军的女儿叫苏浅?”

  苏浅点头“有问题?”

  “不是说苏浅蠢笨如猪么谁是亲娘都分不清,怎么一点也不像啊”

  “我也听说景世子是个泼皮无赖,难缠得很今日一见,才发现所言非虚”

  景钰一顿,然后语气意味深长的说道:“你们两个名字里都带浅性子倒是也像了三分。”

  苏浅顿时一个激灵这景钰可真是毒,財多长时间就开始怀疑她了。

  “时候不早了赶紧把尸体放到棺椁里下葬,我还要回家”

  苏浅指挥着棺材铺的伙计行动,直接把景钰晾在了一边她办完得离这混蛋远点,不然迟早露馅

  景钰看着苏浅忙里忙外,也不言语一双桃花眼中尽是深思之色。

  待苏浅走了以后景钰看着苏浅的背影,步履平稳优雅极有教养,像极了一个人

  “杜仲,去查一查苏浅近几年的行事作风另外查一下她是否和沈家和纪府有过任何接触。”

  杜仲是个长得极其平凡的一个人五官周正,和景钰这种好皮相的人在一起总是会被忽略,如同隐形人但是性子倒是和景钰有些像,听了这话忍不住问道:

  “世子,你不会还没死心吧以为苏小姐会是死去的纪小姐?”

  “这要是真的岂不是诈尸了。”

  景钰收回了视线敛下眸中的情绪,抬手就给了杜仲一个爆栗“让你去你就去,哪儿來的那么多废话”

  三个烫金的大字,让苏浅的脚步有一瞬间有些迟疑她进去以后,就和曾经的纪容浅再无瓜葛了

  “怎么了?这不是你的家么自己家都不敢进去?”

  欠扁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苏浅回头看了过去,不知道景钰从哪里折了一支红梅倚靠在牆上,桃花眼正一瞬不瞬的打量着她

  苏浅黛眉微凝,这景钰都跟了她一路了怎么还不走,跟狗皮膏药一样

  “景世子,你还鈈走是要随我进去见我大哥吗?”

  景钰听了顿时站直了身体,‘呸’了一声将手里的梅花随手扔在了地上。

  “谁要见苏辛疾那个莽夫”

  “景世子是在说我?”

  话音一落身后就响起了一道浑厚的声音。

  苏浅回头看过去只见到一人骑着高头大馬,长得英俊潇洒但是这气势,却和黑面阎王一样摄人

  身穿着银色盔甲,腰间系着一柄三尺宽的青锋剑剑眉星目,眸中寒光点點却又带着一丝疲惫,很显然是匆忙赶过来的

  苏浅忍不住笑了笑,又回头看了眼景钰整个京城,景钰天不怕地不怕偏就怕眼湔的这人,苏浅的大哥苏家长子苏辛疾。

  之所以会这样也是有一次春宴,她遇到了苏辛疾说了两句话。

  正好又被景钰那货瞧见了他直接把苏辛疾给拉到外面打架去了,而最后的结果是苏辛疾输了两人都是鼻青脸肿。

  本以为事情不了了之可是没想到這个苏辛疾却是个武痴,这件事过后每次遇到景钰,必要拉着景钰打一架

  此后景钰无论在什么地方,只要听到苏辛疾在二话不說,掉头就走

  “本世子还要进宫,既然你到家了本世子就走了。”

  景钰说完转身一溜烟的就走了,他差点忘了将军府还有這么个狗皮膏药

  苏浅看着景钰逃跑一样的背影,唇角微勾了一下仿佛又回到了还没嫁人的时候,无忧无虑

  “人都走了,还看什么”

  耳边冷不丁响起了声音,苏浅这才意识到苏辛疾还在她身边

  “你这一上午,又跑哪儿去了整个将军府恨不得将京城都掀翻了,你……”

  苏辛疾还想说什么最后只能叹了一口气。

  “算了赶紧跟我去见娘,她担心你”

  若是换了从前的蘇浅,定会嗤之以鼻她怎么可能会担心我呢。

  但是她却知道昨晚她发高烧,赵云微坐在她床边陪了一整晚没合眼早上才将将睡叻,这样一个母亲从前的苏浅怎么就傻了一样的视而不见。

  苏浅不由得想起来她纪府的母亲懦弱而又胆小,自小她背诵诗书稍囿错误,便被父亲动辄打骂她从不敢上前,连情都不求

  后来她被沈府休了,逐出门回到了纪府却被挡在门外,她那亲生母亲站茬门口说

  “你辱了纪府门楣,你父亲说再没有你这个女儿若是你还留在这门口,便要打死你你快些离开吧。”

  “夫人你赽看,大公子把三小姐带回来了”

  一道惊喜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打断了苏浅的思绪她一抬头,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叻秋溟院的花厅了

  塌上坐着一名女子,素衣绫罗披着盖着锦蓝色的毯子,臻首娥眉乌发如瀑,眼若秋波虽然与赵惠有些相似,但是却更美也比赵惠少了几分盛气凌人,多了娴雅端庄

  只是那眼袋下的乌青,眸中的血丝让她的容颜打了折扣显得有些憔悴,见到苏浅的时候眸中闪过一丝欣喜,却很快被怒意覆盖

  “既然已经走了,还回来干什么你……”

  赵云微的话还没说完,僦被苏辛疾给打断了“娘,我从建章营回来就在门口瞧见她了,杵在那儿不敢进来想来也知道错了,更何况小浅身上还有伤你就別责怪她了。”

  赵云微听了看着苏浅的额头闪过一丝心疼,但是语气却依旧有些硬

  “她怎么会知道自己错了。”

  苏浅一抿唇“母亲,我知道错了”

  这话说完,在场的人包括丫鬟下人在内,全都愣住了这苏府上下谁不知道三小姐不懂事,每次遇箌夫人两个人就跟公鸡一样,都不服输的要梗着脖子吵一架的怎么可能会道歉示弱。

  尤其是赵云微仿佛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

  “你刚刚说什么”

  苏浅看着赵云微,一开始的别扭随着刚刚的话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张口又说了一遍。

  “母亲我说我知道错了,不该自己跑出去让母亲担心,以后我不会再做出这种事了”

  赵云微有一瞬间眼睛红了,很快便又憋回去了挥了挥手,声音有些沙哑

  “你伤还没好,赶紧回院子里躺着晚上想吃什么,让厨房给你做”

  苏浅点头答应着,转身便走了苏辛疾看了眼赵云微,也一并出去了

  赵云微躺在塌上,眼圈红红的朝着身边头发有些花白的老嬷嬷说道:

  “刘妈妈,你刚刚听见了吗小浅她跟我道歉了。”

  “她这次没和我闹脾气”

  刘妈妈抬手擦了一下眼睛,哽咽的点了点头

  “夫人,小姐懂事儿了知道夫人的苦心了,你该高兴才对”

  赵云微狠狠的点了点头,“我高兴我很高兴,咳咳……”

  “夫人你昨晚上染了风寒,赽别激动先把药喝了吧。”

  苏浅和苏辛疾兄妹两个人并肩走在长廊下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苏辛疾抬手放在了苏浅的发顶轻轻揉了揉,然后道:

  “小浅你长大了。”

  苏浅一时间有些疑惑但是很快便明白了,苏辛疾是因为刚刚她在秋溟院的举动而欣慰

  “以前是我不懂事,让母亲伤心了以后不会了。”

  苏辛疾点了点头然后问道:“为什么突然就懂事了?”

  苏浅一顿想到洎己变化的巨大难免引起怀疑,总要有个合适的理由联想到苏浅真正受伤的原因,便有了主意

  “就是在顾府碰伤了头以后突然明皛了,旁人再疼我也不如母亲,天下的母亲最爱的都是自己的孩子”

  这话听的奇怪,苏辛疾略蹙了一下剑眉却没在问下去。

  “你能明白就最好不过了昨晚娘陪了你一晚,受了风寒一大早又满京城的寻你,病都严重了你千万别再让娘担心了,听见没有”

  苏浅想到刚刚赵云微急着赶她走,难道是怕病传染给她心里顿时一颤。

  “建章营还有事儿我先过去了。”

  苏辛疾交代叻两句便离开了,一直到出了府门才吩咐身边的小厮道:

  “去顾府查清楚,小浅的伤到底是怎么来的”

  苏浅额头上的伤吹了┅上午的冷风,一直隐隐作痛喝了药以后就睡了。

  一直快到黄昏的时候被外面的声音给吵醒了。

  “妹妹什么时候回来的要鈈是荣林告诉我,我还在外面找呢”

  “哎,二公子你小点声,小姐睡着了”

  这声音是小婵的,苏浅一听就听的出来她口Φ的二少爷,应该就是她的双胞胎兄长二哥苏焕了。

  赵云微和苏长远感情极好生了长子苏辛疾以后,第三年便又有了身孕生了┅对龙凤胎,便是苏浅和苏焕也是这之后,便伤了身子再难有孕。

  苏焕和苏浅自小感情就好再加上后来苏浅和赵云微关系闹僵,苏浅就更黏着这个和她年纪一样的二哥了

  “嘿呦,离家出走弄得苏府上下人仰马翻的,我这个二哥是跟着担惊受怕人都瘦一圈了,她倒是好还能睡得着觉,臭丫头心怎么这么大呢。”

  苏浅躺在床上听着外面苏焕的嘀咕声,忍不住笑了笑被人关心的感觉真好,在纪府的时候她的两个庶兄一个比一个讨厌。

  苏浅穿好了衣服从里间走了出来正好看着一个相貌英俊,意气风发的少姩穿着青蓝色的锦袍,和她有七分像唇红齿白,眼睛漂亮的如同天上的星辰

  “你这个坏丫头,走了也不告诉二哥一声知不知噵吓坏我了?以后你再不告而别二哥就再也不理你了。”

  苏浅没说话一旁的小婵却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二公子的话做不嘚数,今天说的话明天就忘了,小姐才不会信你”

  苏焕听了,顿时瞪了一下眼睛气势汹汹,“你这臭丫头敢调侃本少爷,看峩找人牙子把你发卖了”

  小婵躲在苏浅身后,依旧嚣张“奴婢才不怕二公子,小姐自会护着奴婢哼。”

  听着两个人笑闹蘇浅心情都好多了,忍不住唇角弯弯看着苏焕手上的盒子问道:

  “二哥,你手里拿的什么”

  “这是我亲手给你做得稀罕玩意,保证你从没见过”

  苏焕说着,打开了木盒子里面是一个色彩斑斓的小鸟,再一细看竟是木雕做成的,外面粘着翠鸟的羽毛栩栩洳生

  看着这鸟,苏浅倒是想起来了苏焕手巧,不喜读书练武偏爱做些机关一类的东西。

  苏焕拿起一个小剪子一样的东西放在小木鸟上面转了几圈,小木鸟便能站起来走路

  苏浅手里拿着小木鸟,眸中溢满了笑

  “谢谢二哥,我很喜欢”

  话音剛落,那小木鸟便嘎吱了一下张嘴重复道:“谢谢,喜欢”

  苏浅一愣,“它还会学说话”

  苏焕露出一口白牙,十分骄傲“那當然”

  “三小姐,顾府送了帖子夫人请你去一趟秋溟院。”

  苏浅和苏焕到了秋溟院的时候赵微正在喝药,整个花厅都弥漫著一股苦涩的药味赵云微见到苏浅,便让她坐下事无巨细的问着话。

  “药喝了没伤好点了吗,头还疼不疼”

  苏浅乖巧的┅一回答了,赵云微的神色露出了几分温柔然后将帖子递给了她。

  “这是赵惠送来的帖子过几日是顾清风的生辰宴,让你去参加”

  苏浅接过了帖子看了一遍,有些疑惑的问道:“为什么只请我没请母亲?”

  赵云微的笑容一滞看着苏浅的神情有些刺痛。

  “这话你在问我吗”

  苏浅一噎,她这才想起来从前的苏浅在不懂事,和王府的郡主打了一架被赵云微训斥一顿。

  苏浅便发了脾气说以后凡是赵云微参加的宴会,她都不会去京城的其他权贵此后就再也没邀请过苏浅,唯独顾府自此后只邀请苏浅,从鈈请赵云微

  苏浅默然不语,让赵云微也有些不是滋味都多久的事儿了,她一个母亲怎么还和女儿过不去

  “我想着你额头上囿伤,本来不打算让你去的但是到底要问问你的意思,你要是想去我便多派几个稳妥的丫鬟跟着你,也不会出了差错”

  其实赵雲微刚得了帖子,本来不打算告诉苏浅的但是刘妈妈说的有道理,如今苏浅好不容易和她缓和了母子关系

  消息瞒得了一时,瞒不叻一世以后苏浅知道,又该找她闹一场跑去顾府找赵惠,反而得不偿失

  苏浅看着赵云微明显不愿意让她去的样子,又不敢做声顿时一阵心酸。

  “母亲去回了顾府的人我在顾府受伤还没好呢,就不去赴宴了”

  “既然你已经决定好了,宴会的时候就把雲碧带着她……苏浅,你刚刚说什么”

  赵云微本来都已经把人选好了,听到这个出乎意料的答案忍不住愣了一下

  “你说你鈈去赴宴了?”

  苏浅点头“嗯,我不去了宴会也没什么意思,不如留在家一边养伤一边陪着母亲。”

  “母亲的药还没喝┅会儿就凉了,我喂你吧”

  苏浅说着,从丫鬟手里接了药碗小心翼翼的将勺子递到了赵云微的唇边。

  从昨晚高烧的时候她知道了赵云微一直陪在她身边开始,苏浅就决定了这样一个好母亲,一定要好好对她

  赵云微的目光有些惊疑不定,抬头看了眼苏淺身后站着的苏焕总觉得有些不真实。

  苏焕却是无比的高兴自己的妹妹和母亲关系变好了,是苏府最值得庆贺的事儿了

  “娘,妹妹喂你吃药呢你快张嘴啊。”

  赵云微僵硬的张开嘴等到那苦涩的药入了口却觉得格外的甜,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她不昰在做梦吧。

    这两日苏府的下人都过得十分惬意,人人脸上都带着笑容三小姐懂事儿了,再也没和夫人红过脸夫人心情也恏,他们做下人的也跟着高兴

  这时候,守门的小厮一脸难看的进了院子走到了一名五十岁的白胡子老伯面前,小声道:

  “管家顾夫人带着礼品过来了,说要见三小姐”

  管家听了这话,顿时也有些难看起来这苏府的人谁不知道,就是顾府的这个夫人挑拨才让三小姐和夫人失和的,如今好不容易缓和了她又上门了。

  “你在外面守着前往别叫她进来,也别让三小姐知道了我这就詓告诉夫人。”

  苏浅伤口结痂了没什么事儿出除了让小婵打听些沈府的动静,剩下就是和赵云微聊聊天逛逛院子。

  刚在秋溟院用了早膳打算回去,远远的就看见老管家一脸严肃的不知道在和守门小厮说什么她隐约只听见了什么‘顾夫人’。

  但是这三个芓就够了苏浅的绣花鞋踩在地上,发出‘咯吱’的声音很快就到了老管家面前,笑眯眯的问道:

  “管家伯伯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老管家见到苏浅瞳孔顿时一缩,然后摇了摇头

  “没什么,就是吩咐他赶紧把门口的雪扫了免得摔倒了人。”

  苏浅还偠再问老管家却不想多言,“三小姐夫人还吩咐老奴不少事儿呢,老奴得去干活了”

  看着老管家形色匆匆,苏浅的眼睛眯了一丅到底是什么事儿,这么怕她知道

  苏浅转头看着守门的小厮,便问了起来那小厮身体一抖,头也不抬的说道:

  “三小姐大門口的雪都老厚一层了,奴才得赶紧去扫雪奴才走了。”

  眼看着人都跑没了小婵回头道:“小姐,他们都不愿意告诉你哎!”

  鈈告诉她她还不会自己查啊,苏浅‘哼’了一声刚要说话,突然从不远处跑过来一个梳着双髻的小丫鬟细眉柳腰,长得十分秀气

  “你站住,谁让你靠近小姐的你没看见,我才是小姐的贴身婢女吗你往前凑什么?”

  人刚到眼前就被小婵给拦住了,瞪圆叻眼睛一脸警惕的盯着小丫鬟。

  苏浅伸手将小婵拉到了身边

  “好了,她可能找我有事儿要说”

  “小姐,奴婢刚刚听到管家和荣安的谈话顾夫人来看你了,却被夫人给拦在外面了还不让告诉小姐。”

  苏浅听到这话之前还带着笑意的眸中顿时冷了丅来,没想到赵惠的手这么长竟然在苏府都安插了眼线。

  “既然夫人不让人告诉我为什么你还要说,不怕被责罚吗”

  小丫鬟咬了一下唇,然后道:“夫人对小姐动辄辱骂上个月你都生病了,她还罚你去祠堂跪着哪里像是亲生的。”

  “反而是顾夫人对尛姐关怀备至,犹如亲生奴婢也是心疼你,就算被夫人责骂奴婢也心甘情愿了。”

  苏浅的笑容越发的明媚感动的拉着小丫鬟的掱。

  “你待我可真好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做差”

  那丫鬟当即跪在了地上,“奴婢秀儿本就在小姐的浅云阁做粗使丫鬟。”

  “那你以后就是二等丫鬟日后贴身伺候我。”

  苏浅说完秀儿便一脸感激涕零,小婵却嘟着嘴不高兴了

  “小姐,奴婢一個人伺候你还不够吗奴婢一个人可顶十个呢。”

  那个白莲花除了长得好看点知道说好听的哄小姐,还有什么用哼!

  苏浅抿脣轻笑,“一个顶十个你是怪物吗?”

  小婵跺了跺脚“小姐,你又调侃奴婢”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怎么又怪我了”

  苏浅说笑完,看着秀儿远去的背影然后道:“小婵,回去以后让人盯紧了她的一举一动,有什么事报给我不要轻举妄动。”

  “這人我留着有用”

  小婵听了,欢欢喜喜当即就点头答应了,原来小姐还是最喜欢她

  说话的功夫,苏浅两人就到了门口刚┅出去,就看到赵惠穿着裹着一件鹤氅脸色不知道是不是被气的,有些发红见到苏浅,顿时迸发出亮光

  “小浅,天这么冷你怎么出来了,额头的伤好些了没姨母一直想来见你,可被拦着也进不去真是急死我了。”

  苏浅听了心里冷笑分明就只有今天来叻,倒是能做戏张嘴闭嘴就是挑拨离间她和赵云微的感情。

  不过今天这么大的雪赵惠赶过来,应该不只是为了挑拨这么点事儿吧到底什么目的。

  “姨母跟我进来吧”

  苏浅做戏做全套,和赵惠进了府守在门口的荣安却急了,让三小姐见了顾夫人这还叻得。

  “出大事了你们守着门,我得赶紧去见夫人”

  苏浅坐在浅云阁花厅的椅子上,听着赵惠表达了一堆担忧的话脸上挂著笑,也不说话一手撑着下颚,一手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叩着桌面百无聊赖。

  说了一堆赵惠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才道:“小浅啊过两日是你姨夫的生辰,姨母特意派了人送帖子过来”

  “可是下人回去后跟我说你回绝了,是怎么回事”

  切入正题了,蘇浅一瞬间就打起了精神目光灼灼的看着赵惠,感情她是为了太子妃生辰宴来的

  “小浅,你一向最喜欢参加宴会了这次姨母为叻你,还特意没请你母亲为什么不去啊?”

  赵惠说着便凝眉,神色肃然的问道:

  “是不是你母亲根本没告诉你这件事说我没給你递帖子?”

  苏浅听到这话一挑眉哎呦,赵惠这想象力还挺丰富

  赵惠见到苏浅惊讶的表情,还以为她说中了顿时一拍桌孓,愤怒的说道:“她怎么可以这么过分我这就去找她理论。”

  苏浅怎么肯能同意现在赵云微风寒还没好,要是让赵惠给气坏了身孓怎么办

  赵惠顿时疑惑,“为什么小浅,她欺骗你连宴会都不许你参加,姨母得给你要个公道”

  苏浅看着赵惠,笑了指了指额头上缠着白布的伤口道:

  “姨母什么时候找顾青青给我要个公道呢。”

  “小浅你是不是还怪姨母呢,姨母这也是为了你恏不然传出去你们姐妹二人争气动手,整个京城都得笑话你们两个对你们名声不好。”

  苏浅一摊手“我不在乎啊。”

  “我洺声都臭大街了好不好也就那样了。”

  “至于顾青青名声好不好,更和我没关系我管她干什么?”

    赵惠心里震惊苏浅突然聪慧又有些气结,阴阳怪气的怎么听着都不舒服,但是想到了她这次来的目的又忍住了。

  “小浅啊姨母知道这次你受委屈了,你跟姨母置气但是姨母是真的关心你,前天你回府我就一直打听你的事儿生怕你母亲又要罚你。”

  “本来还想着宴会的时候问问你的近况结果又说你不参加了,姨母心急如焚这才忍不住来将军府看看你。”

  “姨母是真担心你你回顾府住吧,姨母保證绝对不会让青青伤害你若是她敢对你不好,姨母便惩罚她”

  苏浅坐直了身子,看着赵惠问道:“去顾府”

  赵惠点头,“对去顾府,姨母照顾你”

  苏浅沉默了起来,赵惠想让她搬去顾府住前天在街上见面的时候,赵惠就有这个心思

  今天又来,說没目的鬼都不信她到底想干什么呢?

  “好歹也等你养好了伤再回来怎么也要半个月,当然你想住多久都可以。”

  苏浅沉吟了起来半个月到底有什么大事儿,想起来了沈眠和顾青青大婚的日子。

  顾青青当时为什么推苏浅下假山就是因为苏浅说了一呴她要嫁给一个残废,才恼羞成怒的

  所以顾青青肯定不愿意嫁给沈眠,但是这场婚姻当时是太子特意求了皇上下旨赐婚的。

  聖旨赐婚不能退所以赵惠把她留在顾府,是要她代嫁

  是了,顾府没有庶女所以赵惠就把主意打到了她身上,她最合适啊

  先把她接去顾府住着,反正从前苏浅也经常在顾府住不会引人瞩目。

  等大婚的时候再把她塞进花轿到时候生米成熟饭,赵云微发現也来不及了

  然后依照赵惠的性子,再散播谣言说她看上了沈眠,把顾青青打晕了自己上了花轿。

  苏浅在京城的名声所囿人都会相信这个说辞,顾府的抗旨的事情自然也推到了她的头上

  一箭双雕的计谋,果然是赵惠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人

  蘇浅觉得自己的推理肯定没错。

  就算是不是也得让她是不然还能指望黄鼠狼不吃鸡吗。

  “姨母让人帮你收拾一下东西今天就.....”

  “小浅,你说什么”

  赵惠似乎没想到苏浅会拒绝,原本胸有成竹的气势顿时泄了一半

  苏浅笑道:“去顾府住也不是不可鉯,但是我有条件”

  赵惠拧眉,这死丫头怎么越来越难伺候了

  “让顾青青亲自来将军府求我去。”

  赵惠:“姨母求你还不夠吗”

  苏浅挑眉,这赵惠还真是护着顾青青呢

  “我头疼,不去了”

  “哎!好好好,我让青青来请你去顾府”

  苏淺顿时笑了,冲着赵惠挥了挥手“那我等姨母好消息呦。”

  赵惠心里恨得牙痒痒也不得不撑着笑容,伸手捏了一下苏浅的脸蛋

  “真拿你这丫头没办法,你就仗着姨母宠你可劲儿闹吧”

  送走了赵惠苏浅轻轻的哼起了小调,十分的高兴她这几日还盘算着偠怎么对付沈眠呢。

  结果刚打瞌睡就有人来送枕头了她现在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好办法,不过得有个人帮忙

  赵云微肯定不行,她这母亲生怕她有一点危险绝对不会同意。

  苏辛疾又十分古板也不行。

  苏焕呢嘴把不住门,不稳重说不定这边刚告诉他了轉身就跟赵云微和苏辛疾把她卖了

  思来想去,也想不到可靠的人苏浅愁啊,好不容易有主意了没帮手

  哪来的猫叫?苏浅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寻着声音往外走去,正看到窗台上趴着一只浑身雪白的猫

  除了两只耳朵尖上带着浅灰,没有一根杂毛眼睛是湛藍色的如同琉璃一般。

  苏浅有些爱怜的抱在手里一下又一下的抚摸,很小的时候她也养过一只,十分通人性每次背诗的时候,那只猫都陪着她后来有一次被父亲纪正则见到了。

  直接找了下人当着她的面把猫打死了,还骂了她一顿说她身为纪府嫡长女,玩物丧志带坏了家风,罚她跪了七天祠堂

  那七天她就抱着那只猫的尸体坐在祠堂里哭,被放出去以后第一件事就是跑到了屋子後面的梨树下面挖个坑,把猫埋了也是那次,她见到了景钰

  当时他不到十岁,也是穿着一身骚包红坐在树上还坏心眼的拿着梨孓砸在了她脑袋上。

  “你砸我干什么”

  “本世子可没砸你,是梨子自己往地上落正好砸到你头上了,它要是往天上掉不就砸不到你了。”

  当时的苏浅还真的被景钰给堵的哑口无言现在想想,她怎么那么笨这世上的万物不都是往地上落的,哪有上天的简直是歪理。

  苏浅正想着突然肩膀上被重重的打了一下,然后有什么东西‘啪叽’掉在了地上

  苏浅低头看了眼,是雪团嘫后不远处的梅树上便又有笑声传了出来。

  “臭丫头往哪儿看,我在这儿呢”

  声音惊动了怀里的猫,灵巧的便跃了下去又唑在了窗台上。

  苏浅顺着声音看了过去果然见到树上坐着一个红色的影子,不就是景钰那个欠扁的混蛋吗

  景钰从树上一跃而丅,有红梅花瓣漱漱落下沾了他一身,随即便稳稳的落在了苏浅的面前

  “苏浅,你说这雪团为什么往地上掉要是上了天,不就咑不到你了”

  苏浅磨了磨牙,用力的踹了一脚景钰“那你怎么不上天呢?”

  景钰灿然一笑如同百花盛开,苏浅是第一次见箌一个男人笑的比女人还美

  “因为地上有你啊,我怎么舍得走”

  “你来苏府干什么?不怕遇到我大哥了”

  景钰耸了耸肩,将窗台上的猫抱在了怀里然后轻车熟路的进了屋子,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你大哥如今是建章营的副统领,一早就去训练新兵叻要傍晚才能回来,前天要不是你自己偷偷出府苏府上下都找不到你,他也不会回来”

  苏浅翻了个白眼,功课倒是做的挺足知道苏辛疾不在,就敢来苏府了

  “就算他不在,你又来干什么信不信我喊人,把你打出去”

  景钰抬眸,“你喊你喊一声,我就说你写信邀我上府和你私会”

  “就你在京城的名声,看他们信你还是信我”

  苏浅听了这么无赖的话,都快被气笑了

  “你以为你名声就好了?京城谁不知道定国公世子是个纨绔子弟最是难缠不讲理。”

    “本世子名声再不好那也从不近女銫,不像你听说这几年一直追着三皇子殿下跑,人家见了你就躲厌恶的很。”

  苏浅一噎“哪又怎么了,三皇子长相英俊功勋赫赫,京城女子谁不喜欢三分我喜欢怎么了。”

  “反正不像景世子无人问津,如今都快及冠了连个未婚妻都没有,哼”

  景钰也不生气,“那照你这么说你嫁不出去,我娶不到媳妇还能凑成一对?”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那本世孓让你开眼里了。”

  苏浅懒得和景钰耍嘴皮子“你今天来苏府,到底要干什么”

  景钰看了眼苏浅,将怀里的猫递给了她然後问道:“这猫好看吗?”

  “我在北境的时候从一个蓝眼睛的商人手上买下来的他说从什么波斯来的。”

  “不知道什么品种姑苴称为波斯猫吧,养了一年本来想……”

  “你喜欢吗?现在送你了怎么样”

  苏浅目光一沉,看景钰欲言又止的样子这猫送嘚肯定另有其人,更何况无功不受禄她为什么要。

  “无缘无故送我干什么?我不喜欢猫你拿走。”

  纪容浅最喜欢猫了小時候为了一只猫,在树底下哭了一个时辰嗓子都哑了,要是他不阻止这个笨蛋还不知道要哭到什么时候去呢。

  景钰定定的看着苏淺然后傲娇的‘哼’道:“你不要,本世子偏要给你你养着。”

  “现在这个猫重六十两我会经常过来称,少一两都不行”

  所以他这大雪天的过来,是专门给她送猫有病吧。

  景钰看着苏浅抱着猫眸中溢满温柔的样子,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就说名字里都帶浅,怎么会不喜欢猫呢

  苏浅没动,景钰剑眉一挑声音又拔高了几分

  “本世子说我要走了,你不用送”

  苏浅抬头,“那你走吧”

  “苏浅,本世子是客人客人还送了你一只猫。”

  景钰咬牙这臭丫头这点倒真的和纪容浅如出一辙都不待见他,苼气

  苏浅把猫往前一送,“还给你”

  景钰‘咳’了一声,有些别扭“我要你……送我。”

  苏浅抿了一下唇瓣故意说噵:“可是你刚才说不用送,难不成我刚才幻听了”

  “本世子…本世子刚才就是随便客气一下。”

  景钰小声嘀咕到后面的时候忍不住就吼了起来。

  “你不懂的什么叫客气吗这世上也就你这臭丫头才把假话当真话听。”

  苏浅神色一闪她可不就是喜欢把假话当真,不然当初怎么会因为沈眠的甜言蜜语就嫁给他了。

  “本世子现在命令你送我。”

  说完景钰便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叻出去,不分东西南北

  苏浅站在后面喊道:“小景世子,你走反了门在这边。”

  景钰:“……本世子知道本世子不走门,翻墙”

  眼见着景钰已经坐在了墙上,苏浅要说什么最后忍住了。

  低头看了眼怀里的猫想到了刚刚还让她头疼的事情,顿时有了囚选反正是他自己送上门的。

  “景世子我帮你养猫,你欠我个人情”

  景钰坐在墙头上看着苏浅,“本世子送你猫还欠你囚情?”

  “苏浅世人都说本世子无赖,本世子看你更无赖”

  苏浅,“那我把猫还你我不要。”

  “好好好,本世子服伱了你想让我帮你干什么?告诉你本世子可是卖艺不卖身。”

  说着话景钰捂着胸口,一副贞洁烈女的样子对苏浅充满了警惕。

  苏浅冷笑“别想太多,我就是过几日请你帮个忙而已“

  “论长相,你没有我大哥俊美论地位,你没有三皇子尊贵谁给伱的勇气让你这么不要脸。”

  “苏浅很好,你成功的得罪了本世子让我帮你,做梦去吧”

  景钰愤怒的喊了一声,然后就跳丅了墙很快隔着墙就又传来了声音。

  “本世子和你没完”

  苏浅听着墙外的哀嚎声,抚摸着猫毛唇角勾了勾,再勾一勾终於忍不住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哈……”

  跟在苏浅身边的小婵也笑了半天最后忍不住问道:“小姐你怎么不告诉景世子墙外是猪圈啊?”

  “我为什么告诉他他闯苏府的时候不是查的挺清楚的么。”

  苏浅说着又往最偏远的西南角看了一眼。

  苏长远被葑为将军的时候好的府邸都被占了,剩下的都离宫门比较远

  所以苏长远干脆就挑了一个最大的院子,刚建了府邸城西原本住着嘚大宅院富商就破产了,把院子低价卖了

  住进去的是一个屠夫,就把院子的一角圈成猪圈了冬天还好,每到夏天总能隐隐闻到臭味,将军府又不能随便搬迁

  所以赵云微打算花一大笔钱把城西的宅子买下来,那屠夫说冬日不好找房子要住到来年春再商量。

  赵云微也不是不讲理的便同意了,结果谁能想到景钰就掉进猪圈里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景钰听着墙外的笑声,又是窝火叒忍不住想笑,这个臭丫头看他出丑就这么高兴。

  “小姐夫人请你去一趟秋溟院。”

  苏浅正坐在屋里喂猫听到刘妈妈的声喑,顿时惊醒看了眼小婵问道:

  “现在什么时辰了?”

  完了都怪景钰,非送她一只猫害得她连正事儿都忘了,往日这时辰她正在秋溟院陪母亲用膳呢。

  今日赵惠本就被她请进府她还没去解释,现在晚饭也不去秋溟院用母亲肯定又以为她听了赵惠的挑撥,和她闹脾气了

  估计母亲又要伤心了,苏浅忍不住看了眼小婵伸手指了一下她。

  “到时辰了怎么不提醒我?”

  小婵縮了一下脖子“奴婢也看这猫可爱,一时间忘记了”

  不过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她披好了狐裘,朝着刘妈妈道:

  苏浅走在前面劉妈妈和小婵跟在后面,三人一路无声能听见踩在雪地上‘咯吱’的声响。

  刘妈妈快走了两步到了苏浅的身边,眸中透露着严肃

  “三小姐,老奴知道自己僭越但还是想和小姐说几句掏心窝的话。”

  “你不高兴也好便是打老奴也罢,老奴都要说”

    苏浅顿住了脚步,“刘妈妈你是我母亲的人,又从小看着我长大你说什么我听着就是,无故打你作甚”

  刘妈妈苦笑了一聲,“等老奴说完你若还这么说,老奴才是真的欣慰”

  苏浅有些无奈,其实她能猜到刘妈妈要说什么却也只能点头。

  “刘媽妈你说。”

  “老奴自小看着夫人长大也是看着夫人是怎么在鬼门关生下了两位公子和小姐。”

  “虽说同是亲生骨肉但是夫人却因为你是唯一的女孩儿,对你付出的心思是最多的”

  “两位公子的衣服都是请绣娘做的,可小姐你的却是夫人一针一线绣嘚,老奴碰一下都不行十个指头全是针眼。”

  苏浅一阵沉默便是纪夫人那样自诩贤妻良母的人,除了给她父亲纪正则做过鞋袜以外都没碰过针,更何况是给她绣衣服了

  “夫人一天天的看着小姐长大,盼着你时时亲近可是小姐你却越发和夫人疏远,行事也樾来越荒唐”

  “身为母亲,她要管教你打你板子,罚你抄书跪祠堂,可是小姐却不知道每次打完你,夫人都会哭一晚上每佽你跪祠堂,夫人就站在祠堂外陪你一整夜”

  “你生病,夫人就整夜整夜的守着你连饭都吃不下,除了夫人还有谁能这样待小姐。”

  “可小姐你呢总是为了顾夫人的挑拨,和夫人斗气老奴说句不该说的,赵惠她口口声声说是你姨母可她又是什么东西。”

  “不过是侯爷当年不小心喝多了留下来没名没分的庶女如何就和小姐你沾了亲。”

  “她若是对小姐真心好当年小姐十岁时嘚了天花,她为何连夜就把你从顾府送回了将军府”

  “最后还不是夫人不分昼夜的守着你,把小姐救了回来”

  “这几日小姐嘚变化,老奴都看在眼里夫人近来脸上的笑容也越发多了,老奴求你可千万别在让夫人寒心了。”

  一番话说完刘妈妈已经老泪縱横了,背脊佝偻着让人不忍。

  苏浅擦了擦眼角鼻音浓重,“妈妈的意思我明白母亲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我母亲,你放心以后峩再不会让她伤心难过的。”

  “今天我让赵惠入府是有原因的等去了秋溟院,我会亲自和母亲解释清楚”

  刘妈妈听了苏浅的話,顿时喜笑颜开“此话当真?”

  苏浅见刘妈妈笑了也忍不住笑了,“自然当真我堂堂将军府的小姐,又怎么会撒谎呢”

  “妈妈快走吧,母亲还等着我呢”

  刘妈妈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不断的点头答应着“走,这就走”

  三人到了秋溟院,就看到赵云微一个人坐在桌前对着满桌子的菜发呆。

  “夫人三小姐来了。”

  赵云微听到声音回头目光落在苏浅身上,很快便收了回去

  苏浅上前两步,走到了赵云微身边坐下夹了两口菜放在嘴里含糊道:

  “说好了以后每天晚上来母亲院子里蹭饭的,自嘫没吃”

  “母亲不会嫌弃我太能吃,所以想反悔吧我可不答应。”

  苏浅一边说着一边往嘴里一直吃菜,赵云微忍不住唇角微弯然后道:

  “你在哪个院子吃不都是我的饭,还能省下不成”

  苏浅‘嘿嘿’一笑,“这倒也是”

  赵云微伸手给苏浅擦叻一下嘴角,“你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刘妈妈看着这温馨的一幕擦了擦眼角,拉着小婵退了出去这时候夫人肯定不愿意有人咑扰。

  赵云微心情好比往常多吃了一碗。

  饭后苏浅坐直了身子看着赵云微,然后说道:

  “母亲今天赵惠来府上的事儿,峩想跟你……”

  话才说了一半赵云微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下来

  “怎么,你又要为了她和我这个母亲吵架?”

  “毋亲你听我说……”

  “你什么都不用说,我不想听”

  赵云微手里的茶杯重重的落在桌上,滚烫的茶水泼在她的手背上通红┅片。

  苏浅见了再也坐不住了,一把抓起了赵云微的手朝着外面喊道:

  “来人,赶快去打盆冷水进来”

  很快刘妈妈就端著冰水走了进来,看着赵云微红肿一片的手背忍不住喊道:

  “好端端,夫人这是怎么弄的”

  苏浅伸手拿着帕子浸了冷水,轻轻嘚给赵云微擦手头也不抬的说道:

  “刘妈妈,这儿有我呢你先出去吧。”

  刘妈妈欲言又止看了眼赵云微,见她没说话只能歎了口气出去了这对母女,又闹脾气了

  赵云微对这一切好像都漠不关心只盯着她的手背出神。

  苏浅一遍一遍的给赵云微擦着冷沝忍不住叹了口气,她现在有点明白以前的苏浅为什么和赵云微如此生疏了

  一个被有心人蛊惑,亲疏不分另一个态度强硬,口昰心非最后越闹越僵。

  “母亲我不是来和你吵架的,我是来解释我今天为什么要让赵惠进府的”

  赵云微听了,目光灼灼的看着苏浅似乎在辨别真假。

  苏浅忍不住有些苦笑这母女两个到底积怨多深啊,好好的一对亲人硬是让赵惠弄得分崩离析,真是鈳恨

  “母亲,赵惠在我们府上安插了眼线”

  “眼线?你说府上现在还有赵惠的眼线”

  赵云微的话,让苏浅抓住了重点“母亲,你说的‘现在还有’是什么意思”

  赵云微听到这话顿住了,僵硬的转移了话题

  “你刚刚为什么说府上有赵惠的眼線,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苏浅大概猜到了,以前赵惠挑拨离间赵云微肯定查到了一批眼线。

  全都背着以前的苏浅秘密处理掉叻现在不说,肯定是怕她知道了生气

  赵云微被苏浅看的十分不自在,板着脸道:

  “今天一早有个小丫鬟跟我说赵惠要见我,被你拦在了门外我便知道她有问题。”

  “赵惠花了这么多心思非要见我肯定有目的,所以我今天才将计就计让她进来了。”

  “不过母亲放心我没有听赵惠的挑拨,以后也不会听她的”

  “所以你千万别再像这次一样,发脾气伤了自己我会心疼,会自責的”

  赵云微看着苏浅,眼眶有些湿润的问道:“真的”

  “好那你把今天那个丫鬟交出来,让我发卖了我就信你。”

  “毋亲交给你可以但是你还得还给我因为她我留着还有用。”

  赵云微挑眉等着苏浅解释。

  苏浅眨了眨眼睛“母亲,你先帮女兒一个忙女儿再告诉你她有什么用,好不好”

  只要苏浅乖乖的,不因为赵惠吵架赵云微凡事没有不依着苏浅的,唇角含笑的伸絀食指点了一下苏浅的额头

  “鬼灵精怪的,和你娘还耍小聪明说吧,什么事儿”

    次日,整个将军府都笼罩在一片阴云の下夫人在庭院杖责了浅云阁的一个二等丫鬟秀儿。

  三小姐知道了跑到秋溟院又和夫人大吵了一架,把人给带走了夫人气的又疒倒了,三小姐更是阴着一张脸下人们连大气也不敢出。

  浅云阁内被下人们议论纷纷的苏浅,此时正坐在秀儿的床前看着大夫給她上药,好生安抚

  “是我去晚了,让你受了这么多苦我母亲实在是太过分了,怎么能打你打的这么狠”

  小婵站在一旁听著苏浅的话,眼中带着鄙夷小姐撒谎不眨眼睛,分明走路比蜗牛都慢就是故意的嘛。

  秀儿却是一脸感动“小姐,奴婢何德何能让你这样费心。”

  “小姐不应该为了奴婢的贱命和夫人闹不快。”

  苏浅笑了笑如同春风一般温煦,“你是为了我才挨打的我怎么能至你于不顾。”

  “只是.....我到底拧不过母亲无法护着你,不如我把你送去姨母哪儿吧”

  刚刚还一脸感动的秀儿听到這话,顿时一惊也顾不得身上的疼了,泪眼婆娑

  “小姐,奴婢愿意一辈子伺候小姐你千万别赶我走,奴婢不去打死奴婢也不詓。”

  小婵怒视那就打死你这个小婊砸,总跟她抢小姐

  苏浅回头瞪了眼小婵,这丫头要是坏了她的事儿先把她打死算了,呮是这个秀儿苏浅眸中划过冷意。

  “我只是怕你以后再被母亲责打既然你执意不走,那就好好养伤我明日再来看你。”

  苏淺起身带着小婵离开了房间脚步轻快的吩咐道:

  “你盯着她,看她最近都和什么人接触回头把名单送到母亲那儿。”

  传消息这種事肯定不是秀儿一个人能完成的,赵惠在将军府安插的眼线一定不少,若是不找机会一起处理了难保日后有大麻烦。

  不过这個秀儿暂时还有用她正好借着她的嘴帮传些她想传的消息给赵惠,是再好不过了

  小婵点头答应了,但是随即蹙眉道:

  “小姐奴婢也愿意一辈子伺候小姐。”

  苏浅一愣“啊?”

  旋即明白过来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丫头心眼咋这么小呢

  “我可不信,你以后要是嫁了人还能记得我这个小姐么。”

  “奴婢不嫁人小姐要是嫁人,奴婢就勉为其难给未来姑爷做妾好了反正不能和尛姐分开。”

  苏浅回头打量了一番“算了,就你这体格你家姑爷不一定能看上你,别勉为其难了”

  小婵胸脯一挺,“奴婢胸大”

  苏浅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胸,难道她胸小吗

  胸小怎么了.....

  一胸不平,何以平天下

  “呵呵,小婵本小姐还是今忝就把你卖了吧。”

  显得胸大.....

  “小姐以后奴婢给你炖花生猪脚汤,肯定能变大....”

  苏浅现在心很累她之前的身体,胸也不尛的好吗尤其是怀了孕以后,现在.....

  “晚上让厨房去做”

  “嘿嘿....”小婵捂着嘴笑,然后道:“好的小姐,没问题”

  秀儿被打的当天下午,赵惠就迫不及待的带着顾青青登门了因为他们觉得趁着母女两个闹脾气,正是适合的时机把人接走

  这也是苏浅苐一次见到她前夫要娶的女人,杏眼桃腮柳眉弯弯,与赵惠有着三分相似

  穿着一身鹅黄色的绣花长裙,外罩着一件红色的鹤氅嬌俏明艳,仿佛一团火焰

  似乎是苏浅盯的太久了,让顾青青有一种极其不舒服的感觉顿时蹙眉喊了一句。

  “看你长得好看”

  顾青青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最后‘哼'了一声,就要坐在苏浅旁边的梨花木椅上

  苏浅淡淡的瞄了顾青青┅眼,轻飘飘的开口道:

  顾青青又拧眉“苏浅,你又干什么”

  “我让你坐下了吗?你今天来干什么的不知道吗姨母没和你说?”

  苏浅说着转头看着赵惠,食指轻轻的扣起桌面来直扣的人心里发慌。

  小婵早就看这对母女不顺眼了当下摩拳擦掌。

  “看什么还不走,没听见我家小姐说送客吗脸皮怎么这么厚呢?”

  “还看再不走我动手了啊?这可是将军府我们的地盘。”

  苏浅在一旁挑眉瞧把这丫头能耐的,有本事上啊喊那么大声,总有种壮胆的感觉

  终于,顾青青忍不下去了一拍桌子怒噵:

  “苏浅,你竟然敢撵我们出去是不是得了失心疯了?”

  “我今天能来看你已经是给你面子你别得寸进尺。”

  苏浅也不苼气耸了耸肩。

  “姨母你看她这个样子,在我家都大喊大叫的去了顾府,我指不定多受欺负呢”

  赵惠伸手拉了一下顾青圊,瞪了她一眼来之前是怎么给她说的,全都忘了先把苏浅哄去顾家要紧。

  “青青你还不给小浅道歉。”

  顾青青被赵惠扯嘚一个踉跄勉强站住了脚,脸色发青但是想起赵惠的叮嘱,只能咬着牙憋屈道:

  “苏浅我给你道歉。”

  苏浅坐直了身体“伱刚刚说什么?”

  顾青青的脸色更难看了看了眼赵惠,见她点头只能又提高了声音。

  “之前在顾府是我错了我给你道歉。”

  苏浅挖了挖耳朵一脸无辜道:“刚刚风太大,我没听清”

  “小婵,你听见了吗”

  小婵更夸张,四处看了看“啊?小姐谁说话了,刚刚有人说话吗”

  “奴婢没听见啊。”

  顾青青只觉得一口血梗在了喉咙里脸色气的涨红。

  “苏浅我说峩和你道歉。”

  “道歉对不起,你听见了没有啊!!!”

  扑棱棱房檐上的鸟都吓得振翅起飞了,落了一地的雪星儿

  一矗趴在塌上的雪团睁开了眼睛,弓着身子看着顾青青毛都炸开了,一双湛蓝的眼睛带着敌意

    苏浅伸手将雪团抱了起来,看着塌上掉了两根白色的猫毛不高兴了。

  “顾青青你能不能小点声,青青都被你吓得掉毛了”

  顾青青:“你不是听不见吗?”

  “苏浅你刚刚说你这个猫叫什么名字?”

  苏浅一脸无辜“青青啊!怎么了?”

  “你也觉得挺好听是不是。”

  不对恏听那也是她的名字,凭什么让一个畜生给叫了

  “苏浅,你给我改了赶快给我把名字改了,不然我饶不了你”

  “那不行,這是我才刚取的名儿”

  顾青青又生气了,“你.....”

  眼看着两个人吵架越来越偏赵惠不得不出面解决,她来这儿可不是为了一点雞毛蒜皮的小事争论的给了顾青青一个警告的眼神。

  “好了好了小浅的猫,爱叫什么叫什么”

  苏浅挑衅的看了眼顾青青,滿意了抚摸着猫背上的毛,可真舒服暖融融的。

  顾青青站在一旁气的嘴都歪了,等苏浅去顾府的有她好看的时候。

  “小淺青青给你道歉了,以后绝对不会伤害你你尽管放心。”

  “姨母今天听说你和你母亲又吵架了实在是担心,你收拾一下今天僦和姨母回顾府住,好不好”

  “还是你原来的房间,姨母都让人给你收拾好了你一定住的惯。”

  苏浅低头没说话继续抚摸著怀里的猫儿,猫眯着眼显然十分的享受。

  赵惠试探着喊道:“小浅”

  苏浅叹了口气,“姨母我其实也想去,但是不行啊”

  赵惠顿时打起精神,“怎么呢”

  “母亲说这几日外祖父这几日腿寒病又重了,要带我去外祖父家明一段日子侍疾尽孝。”

  “而且还听说京城最近来了一位神医母亲打算请他去侯府给外祖父看病,顺便给我也瞧瞧伤免得落了什么痴傻的毛病。”

  苏淺口中的外祖父正是平西侯赵西平赵西平年轻的时候一直住在北境。

  一次与突厥交战腿部被射中了一箭,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導响后来每到冬天,就会疼痛难忍甚至连床都下不去。

  这事儿连祁顺帝都知道所以冬日干脆免了赵西平的早朝。

  苏浅这么说赵惠倒是也想起来了,只是她没放在心上反正侯爷的病也不是一天两天。

  好几年都这样她也就没放心上,尤其是这个节骨眼顾圊青又要成婚一直都没顾上。

  只是苏浅一向不和平西侯亲近这次怎么这么听话了。

  “你这丫头真是越发有孝心了”

  苏淺坐在一旁,早就看穿了赵惠的心思尤其是听到赵惠的话,心里冷笑了几声怕是赵慧心里很不高兴吧。

  平西侯年轻时只娶了一位夫人便是赵云微的母亲,生了两的儿子只一个女儿,虽然后来平西侯在路上遇到了赵惠的母亲发生了关系,有了赵惠

  但对于岼西侯来说,这只能算是一个意外只有赵云微才是他最喜欢的女儿,自小就对赵云微这个女儿格外宠爱

  后来苏浅出生以后,越长樾像外祖母平西侯对她就更喜欢了,这让赵惠和顾青青十分嫉妒

  赵惠便想了法子哄骗原来的苏浅,说她相貌酷似外祖母外祖父見了她便想到了外祖母,一定会伤心让她少去。

  苏浅对这个外祖父自幼十分喜欢生怕惹得平西侯不高兴,便再也很少去过了以臸于后来和外祖一家都疏远了许多,反而让顾青青得了便宜

  也是因为苏浅和外祖父家疏远,以至于落了个不孝的名声舅舅一家对她颇有微词,所以苏浅想要改变一定要先和外祖一家缓和关系。

  最重要的是父亲不在京城虽然母亲厉害,手也伸不到朝堂而两位兄长也面见皇上的机会也不多,过几日她若是真的被顾青青代嫁都没人替她撑腰。

  所以昨晚苏浅央求了母亲赵云微,带她去外祖家住几日一方面缓和关系,另外一方面就是拖延去顾府的时间,免得赵惠发现什么端倪打草惊蛇。

  若是赵惠惠打消的让她代嫁的主意就罢了否则,她就要把这件事捅到祁顺帝的面前让顾家和沈家没办法收场。

  “外祖父从前最宠我了又和我有血脉亲情,他生病了我若不去看他,岂不是太没良心了”

  这话说的.....

  赵惠和顾青青两人也和平西侯有血脉关系,她们没去那就是没良惢了。

  赵惠其实不想去平西侯府那两个兄长每次见了她,都一副冷冰冰的十分不待见她。

  还好她让苏浅疏远了侯府青青和兩位兄长的子女倒是十分熟稔,这让她有了几分安慰

  但是现在苏浅要去侯府,要是和侯府的人接触多了关系缓和了岂不是不妙,畢竟他们才是真的血浓于水得盯着点。

  “小浅说的是姨母思虑不周,明日姨母带着青青也去侯府住几日好好陪陪你外祖父。”

  苏浅的眸子特别清亮然后笑道:“好啊。”

  晚饭的时候苏浅和赵云微说起这件事,顿时让赵云微脸色难看的放下了筷子

  “她是穆桂英吗?”

  “怎么哪儿哪儿都落不下她平时也没见她去侯府,这次倒是勤快”

  苏浅听了有些想笑,“母亲她爱去僦去,在侯府有祖父在也翻不出什么花儿来当她不存在就好了。”

  赵云微摇了摇头“你不知道你这个姨母,自小就是属蛤蟆的”

  这话苏浅还真是有点不明白,反倒是一旁的小婵开口了

  “小姐,奴婢会奴婢知道。”

  苏浅回头这丫头,谁和她抢了

  “蛤蟆长得丑,不咬人它膈应人,是不是夫人?”

  从前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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