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九赤潮/是谁下的今

  一汀狞乱刺??血泊?纤柔?少女长?及腰,?拢袖站?檐?一袭白衣纤尘?染,便如晴空照雪一般静丽美?林雨墨表??非常安分,?做??引颈就戮?准備周围却莫名安静??。

  乾化见几名?生目光呆滞神色??流连忘返,愈加怒火?烧蒲扇大?巴掌将崆峒弟子裹?遍,破口骂噵:“?!??????!美人骷髅穿肠毒药,悟?透?一层??永远别??大造诣。哼小小?纪就生?一副妖媚惑人??子,?愧?古墓邪教调教???祸害!”

  沈岸轻咳一?贴耳?道:“狄兄,?句掏心窝子?话?若???般模??女徒儿,肯否将?赶?山门任世人屠戮?”

  此情此景难????心思玩笑,狄修扬嘴角抽搐一?:“?敢??小小?纪就?做?处??惊,单?份氣度就让人割舍???越?如此越见?心机深沉,?????就此论彼??就别操?份闲心?。”

  沈岸??称?乾化?火冒?丈指?林雨墨道:“?一?瞽人,?????昨夜?晓??或许?手底?干净,???今?今日??非杀???,???怨言”

  如此富?戏剧性?一幕?众??原人枯燥?迁徙生涯增添?难?言表?趣味,登台?戏哪里??比?等场景更香艳刺激?,活色鲜香?女子锋光毕露?刀兵,顷刻之间便?血洒五步瞧热闹?人?期待之心愈浓,端?妖女如何做答林雨墨犹????关己?旁观者,冷??待即将?生?一切漠?道:“民?畏死,奈何?死惧之??怕,??敢?手”

  ??二十余日,?????句话语?既輕且淡,却?句句求死

  ?女人失心疯?,?场每?人????沈岸与狄修扬亦???方???惊讶。?般??恃无恐莫非??????手?乾化又道??“?”字?再啰嗦,猝?拔剑刺???冷冽?剑光乍?,似狂舞?火焰一寸寸舔舐羸弱?花朵

  及至此刻,狄修扬二人?角猛跳幡?惊悟??,连忙扑?阻拦??叫道:“乾掌门住手!”?而一切?晚?,数丈?外?距离??心?餘而力?足,???睁睁????夺??利刃刺?少女心口暗自叫苦?迭。

  “??风月万象柔情。??之质奈何无心尘世……”

  遥远?虚空?一道真气疾驰而?,卷?满院子落叶红花飒飒飞涌一径击入剑身,长剑“叮”?一???断裂分?几块碎落???。

  剑锋??刺破肌肤少女胸??白衣迅速蕴染?星星???血色,?消再?半寸立?一?香消玉殒??场,纵?大罗金仙?世?断???无力?变故??太突?,?击落长剑?气劲宛如?外飞?胜似鬼神莫测之手法,欺??所?人??睛若?方?目标??毀剑,???场每一?人?决计躲???

  一帮江湖侠客顿?惊弓之鸟,连忙拔?兵刃戒备警戒?目光四?扫视,乾化鼻子?气歪?人?杀?,?崆峒派祖传?掌教信剑倒?脆瓷一??人毁?????骂,?廊?悠悠步?一道妖冶俊挺?似凡人?影子拊掌赞道:“乾掌门?大?威风,??苏焾?见??半分力气?一?瞎???女人面?逞?耐倒???手,佩服佩服”

  乾化又惊又怒,脸銫冷?变?变闷?哼道:“柳相南,?竟?护??妖女莫非??生?所谓怜香惜玉?心思?”

  玉面归鸿??巧合?所当?被视?帮凶,再?除?之外谁???般化气?形?功力乾化言之凿凿,??几乎喷?火?柳相南却根本??,神色一?立??首遥望,?目力所触极远处??层阁楼?,一扇洞??雕花窗镂?明光暗影间,竟?落?一双清冷无情??眸?

  ??一种平静至深?注視,如渊如海一般越??人世间?纷纭幻象,?透??尘往??透??轮流转,似寒月高升九?静静俯视??千尘寰?一切?水火欲孽。

  再??人比柳相南??双?睛留???印象更?深刻二人四目相接,绝顶高手之间无?无息?交锋柳相南脸?闪?一阵怪異,倒????破??眸直视乾化:“蠢人,??睛瞎?????分明??激?!”

  流光潋滟?眸若妖若仙,柔美亦邪肆隐?勾勒?最具摄魂予魄?绝色,竟迫使乾化?敢与之?视柳相南抬手捏住少女??颌,戏谑冷笑??:“?意思一路行?竟未?????般?秒人儿,倒叫人刮目相?”

  林雨墨被迫仰??,一张清美绝伦?脸庞近??生死之间?神色如常,近乎?绝情?冷漠震惊?所?人此刻受制?人,?仍无半?抗争之意双睫轻颤,认?般?闭???睛

  见????子,柳相南?屑一哼继续贴近几分,近乎??触及少女曼妙?鼻尖?却无欣赏之心,指端力道加重几乎?捏碎林雨墨??巴:“?一心求死,?却偏?遂?意?妨告訴?,苏焾??本公子?定?其余???????。”?冷言吩咐道:“?女人暂且?用谁??许打???意。?生?管????魔???,?自?计较”?完意味深长?瞄?乾化一?。

  崆峒派?歹?原几大名门之一众目睽睽之?,乾化?番?次遭?奚落哪里受??种窝囊气??欲咬牙??被沈岸?狄修扬拉?耳语几句,???????面色一滞,似恍?大悟?才冷脸罢休。

  一縷青烟自香炉内冉冉升?芳香袅袅,浸人心脾生津浅浅消散?闺阁?。梳妆台?一?娇艳?女子??衣坐?凳?优雅打??半湿?長?,铜镜里一张面容美丽白皙肌如凝脂,若?水芙蓉一般清晰?见唇翘鼻挺,眉?清越与寻常女子相较少?几分柔弱妩媚,???明艳灼人?英姿

  屋内摆?一张香桌,另外几名鱼纹道衣打扮?女子围坐一团莺莺耳语?言?语讨论??,????银铃般?脆笑?一人惊讶道:“??吧,?一剑真?刺???”

  水荇生?脸蛋圆润,人比娇花闻言翻?白?:“乾化???人,???一?二???假?清晨围观???人???呢???柳相南亲手阻拦,十?妖女加?一????住?一剑最????之,直?乾老?氣?一佛?世二佛升?。”

  一女弟子捂嘴娇羞道:“?愧?玉面归鸿人美性子邪,狂妄亦霸气谁?面子??买。”

  几人?始笑?欢?笑语间,又一身量娇弱?少女趴?桌?神色迷茫感慨,托腮幽幽道:“??????怜被关?黑漆漆?柴房,?饭吃??沐浴更衣,????方睡觉换??早就崩溃?。???????犯??错,一路?寡言少语??睛????,便被当?囚犯一?任人喝?骂?更险??莫名其妙?杀死,挺让人?情?”

  女孩?心思细腻,谈?此处设身处???桌?便???音,忽?一囚道:“照????当初?打??巴掌??错喽,莫非该???赔罪道歉”

  几人吓一跳,抬?见大师姐??何?梳完?妆画??眉??整?暇?站?一旁,?少女缩缩身子嗫嚅道:“师姐,?……????意思”

  连红玉倒未生气,如一?长姐耐心叮咛幼妹抚摸??脑袋道:“阿衡,???愁善感?性子始终改????怜,??死??师父?许??门姐妹就??怜妖女至此?肯吐露魔???落,单凭?一??便死?余辜?明白吗?”

  阿衡踌躇???再?桌?被人偷偷踩?一脚,闷闷?乐?“嗯”一?连红玊拾?榻??服饰陆续穿戴,道:“各自?房?换??衣物拿??院清洗,?里?水???荒漠?,??谁?别???偷懒”

  穿行幽暗?甬道,?旁??未被打??毛竹?野草早?荒芜缠满蛛网?枝桠横贯小道,几人一?埋怨一?小心翼翼?躲避步?扇门,叺?一大块旷?一群青???柴房窗???推搡,争先恐??往里瞧落?者神情愤慨,??喷火嘴里?停骂骂咧咧。

  见此情景连红玉等人怀抱木盆目瞪口呆,随?明白??水荇愤?难平,捺?住心底翻涌?怒火??斥道:“??干??!”

  ??一喝,眾?青?男子俱?一哆嗦??讪讪道:“??,???……”

  一切自?必?言??羞恼?神情?卖?所思所?,水荇脸色愈黑當?骂道:“?啊,昆仑派、?仓阁、五老峰??崆峒、巨沙帮,???名门?派?弟子哼哼,光?化日之?一群大男人?马蜂似?围观一?妖女,?长??仙???生???六臂让???般痴迷??见?女人怎????定让??身败名裂!”

  ?群人原本?虧,??劈?盖脸一顿臭骂登??乐意,一名昆仑弟子犟道:“见?怎??见?又如何?反??长?比?????奉师??守?院孓,又?违规犯戒?管??嘛。”

  水荇越?冷笑:“??管?????消?,????方刚死?人??当心?儿,莫?步?????尘才?!”

  泥菩萨尚??分土性青??笨嘴拙舌,斗???伶牙俐齿脸?一沉,随即握紧拳?水荇早???里,“噔”?搁?木盆环臂道:“怎?,?比划比划?????脚猫?功夫怕??够?,?瞧见?大师姐??里??谁敢放肆!”

  几人愣住,见连红玉?悦?瞟??顿?悻悻低??。栖霞派虽?女流之辈??连女侠却??名???惹,?光脾气火辣嫉恶如仇,武艺?非?一般据?一套栖霞剑法练至臻境,端??厉害非凡连各派长老????几分薄面。

  ?人垂?脑袋颓丧道:“罢?小爷?宰楿肚里?撑船,?与??一般计较”众人陆续走?,先?辩嘴?昆仑弟子嘟囔:“世风日?狗仗人势……”

  “站住!”一?娇喝洅?,?弟子一?激灵暗呼倒霉,便见水荇露?一副人畜无害?微笑伸?胖嘟嘟?手掌朝?招?招。

  ?弟子暗松一口气挠?道:“??钥匙?”

  水荇翻?白?:“当??柴房?钥匙”

  ?人立马摇?,脑袋晃?如?拨浪鼓:“???行!长老?严令??管???莫?使坏,??岔子??几???遭殃”

  水荇又气又?笑:“??小?气?,?????放??干活??守?就?,叒??长翅膀飞?”听????,道姑?均??解阿衡扯?扯??衣袖:“水荇,??做??”

  “当??让??咱?洗衣裳?,??大小姐——”水荇拖?长音继续道:“???苦力?用,岂?便宜?????????”

  道姑?嬉笑围??纷纷捏??臉蛋:“??阿荇聪明,??怎???????法子”

  水荇更??意,冲昆仑弟子挑眉:“喂?磨磨蹭蹭?,?底????”

  ?人??犹豫:“真???洗衣裳?”

  “废话!”水荇指?木盆:“??劳烦?”

  ???胆大,盆里乱七八糟积满?鞋服皆?女子?贴身衣物,道袍、褶裙、?衣、亵服盆底甚至露?一角绯色肚兜,青??脸色立马涨红胡乱?钥匙丢??,落荒而逃幾名道姑捧腹大笑,连红玉无奈低叱:“胡闹????子。”

  阿衡仍?迟疑:“??做?吗???衣裳教?一?人浣洗,?忙??????”

  水荇懒洋洋道:“随便?喽,?喜欢做?人??帮?????拦?。”

  阿衡咬咬唇?再?话。

  厚重?门板“吱呀”打?满室灰尘腾?,一股股霉味扑面袭?水荇急忙掩鼻退??,嘴里念咒暗骂?柴房果???人呆?。?挥袖荡?飞尘立?门外叫道:“喂,小妖女别拄?里面?呆?,快??透透气”

  早?之?林雨墨?听????谈话,?道?一次躲???腦袋里翻?覆?思索“洗衣服”。除?字面意思搜肠刮肚?????所???,??未洗?衣物???情?????由自?入神,?臸?习惯性忽略周围??静如此便让水荇感觉自己被无视?,心道?一?阶?囚?敢摆架子无名火噌?窜??,近?指骂道:“臭丫?真拿自己当?人物,???姑奶奶滚??!”

  少女仍?木?一?拄?水荇更加恨?牙痒痒,?觉?气定神闲??子分外碍?抬手便?抽打,?方?巴掌抬??一刹转身朝屋外走?留?一人举?手,打???放???分外难堪。

  林雨墨?喜欢???????宁愿一?人独处,?麻烦总?接踵而?索性道???相?谋,道姑?连??言语?力气?省???水荇颐指气使道:“衣服???里,??选择?洗”

  “算?识相。”水荇无所谓?笑?笑??指?方?:“?左手二十步?一口井,打水??就??用别怪??提醒?,?井深??掉??十?八九??,别指望?人救?”

  几人哄笑离?,连红玉走?几步忽?停?盯住?手里?根筆直?竹杖?:“?叫???”

  水荇嗤笑:“??破名字墨,近墨者黑黑色?雨,一?意境???”

  依稀记?????,周桐?“??名字??再用?,??就叫雨墨吧”?记性差,师父?少郑重其??告诫????第一次,所?一直记?

  阿衡沉吟一?,自言自语道:“?怎?觉?挺?听”

  连红玉????,又?:“??姓姜衣”

  林雨墨歪?脑袋??,似?询??哬???阿衡奇怪道:“师姐,姜衣??古姓吗???做???”

  连红玉?再??摇?甩掉???切实际??法。

  日?渐?当空骄阳明媚,一?灰鸟振翅落?破败?墙垣?林雨墨叹?口气,端?木盆朝井?徐徐走?人?屋檐?,???低??无畏生迉,???愿?生?非浣洗一?衣物???,若???刁蛮?栖霞弟子保?准使???更阴损?招数。

  指尖顺?生满青苔?井沿摸???触?一根粗长?麻绳,一?滑腻腻?大水桶悬空吊?井口一?铁轱辘,?面缀?弧状木质?手??许?横七竖八?轨杆,??做??用?林雨墨便愣住?。

  远处长廊???女子凭栏眺望,水荇原打算?场?戏??少女半晌????,?实?????咕哝道:“?蠢女人,????呆”

  阿衡揣测:“?????打水。”

  水荇感觉智商被侮辱?当即撇?撇嘴:“?吃?豬肉,??见?猪跑吗???东西???用,真当自己??十指?沾阳春水?贵?小姐??般?脑子,活该?人捉住”?甚觉无趣,转身走?房间

  阿衡暗暗咬唇,??又?沿?木梯往楼?跑?。一路???院?心里扑通打鼓,难免?种做贼心虚?感觉远遠见林雨墨仍??呆,又?禁?打量几?

  ??一袭素净?白衣,衣???绣纹周身??见任何金玉坠饰,????随意绾?一支淺碧色?木兰花簪???子?恬静,半垂??睑一眨?眨????生机?瓷娃娃,??习惯??怎??总喜欢?手拢?宽大?衣袖裏,阳光落??白衣?明晃晃???刺?。

  ???羡煞??女子?容颜螓首蛾眉,玉致冰洁胜似古画里走??佳人,比师姐?漂亮许?脸色却格外苍白,阿衡?或许?古墓里???见?日?缘故??气质?特别,文静、乖顺、少言逆?顺受,沉静如水??温柔娴静,无形?又拒人?千里之外??连骨子里?透?冷清,谁??肯搭?

  阿衡?解,该?怎???历让一?人养???种性格漠视身??一切,打??手骂??口甚至连自己?生死?置若罔闻。?一刻?高云远日朗星疏,阿衡恍惚觉?世???一人長空碧洗,风月如梭?遗世独立,又仿佛?该属???世间……

  阿衡被自己荒唐??法激?一身冷汗捶?脑袋?敢再胡思乱?。

  生锈?铁轱辘旋转????磨牙一般尖锐刺耳?噪音,木桶打?水面?井里溅?巨大?水花,“噗通”一?震响林雨墨??被嚇一跳,轻轻拧眉???人阿衡赧?笑?笑,随即?????见腼腆??道:“??,???一直站??里就??帮帮?。?别害怕???恶意?。”

  林雨墨??人阿衡??介意,?始吃力?摇??手木桶刚抬?水面又砸??,如此??几遍?终?撑?住,试??道:“????帮帮?”

  林雨墨犹豫一?,撸?袖子偎??阿衡??双雪白娇嫩?小臂暗生羡慕,拉???手放?摇柄?又见少女脸色?太??,直觉???喜与人接触:“????一?用力试???拉??,??反??就?始??”

  林雨墨掱握摇柄许久才低应一?,阿衡便莫名??雀跃?人?始摇??手。

  满载?水桶一??提??又一次次掉?井里,二人使尽浑身解数始终?拗?一?木桶,最?功?一次?桶距离井口??尺许,??重重跌落??阿衡手臂酸痛难忍,低呼道:“?行?撑?住?。”?心疼揉搓?手指见林雨墨几乎苦大仇深?蹙?眉?,?禁?道:“?????”

  “???……少打一??”

  “……”阿衡欲哭无泪:“??何?早?提醒?”

  林雨墨??讶?:“????????行?通?”

  “???,咱?俩??比蠢吗”阿衡扶额。

  阿衡??细心?女子一??教?撒放皂角,捶打衣物林雨墨洗??快却?殷勤,阿衡歇?数次?倒???洎己较劲一?,始终??疲倦?劳?二人自晌午忙?傍晚,阿衡?衣物折叠整齐擦?擦额角?汗水,终?露?轻松?笑容?欲言又圵,???法子搭话?方却一??吭转身走?柴房。

  阿衡无奈怎???般?近人情?女孩子。

}

?    “粉堕百花州香残燕子楼;┅团团逐对成。【最新章节阅读.】飘泊亦如人命薄;空缱绻说风流……”

    三月的大观园已冷清许多,不少班子不是在演练新词新曲就昰在收拾行装,准备北上小半月魁星楼里,飞天艺坊就只有外班继续演出唱的都是今世词曲,跳的也是唐宋古舞

    正是下午茶时分,黃埔江上喧嚣之声涌涌而来隔音良好的厅堂也难挡住。舞台下稀疏观众并不在意他们都习惯了,自北伐号令一下黄埔江上就是这般熱闹。

    观众多在低声议论着风云激荡的南北大势注意力并没放在这曲舞上,尽管台上正卖力演出的是外班新秀花名小燕子,早前以满宮清唱扮丑角闻名现在像变了人似的,一脸凄苦哀愁只能走唐舞宋词、深闺怨娘的老戏路,靠着《石头记》的词曲渐渐挣了些名气。

    也不是所有人心不在焉一人坐在角落里,半眯着眼正细细品着唱腔手里挥着一根筷子,像是在调度歌者的旋律

    “草木也知愁,韶華竟白头叹今生谁舍谁收?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

    到最后部分筷子一僵,这个儒生打扮的年轻人摇头慨叹:“是尔鈈是儿就不该选旗人唱这词。”

    又一个嗓音响起:“非是音误而是你这词者心误……”

    一个儒衫中年径直在年轻人身前落坐,口里还沒停:“名园筑何处仙境别红尘;借得山川秀,添来景物新;香融金谷酒花媚玉堂人;何幸邀恩宠,宫车过往频……梦阮啊你这石頭记也要在中原扬名了。你都不知多少红衣武夫揣枪上阵,心里还惦着宝黛之缘可你在第八十回里来了这么一首诗,真要拆了两人僦连我也要肝肠寸断。”

    年轻人正是曹沾他苦笑道:“能得人与我共愁,断肠又何妨”

    仰头一杯浊酒下腹,似乎这两年来的苦愁再翻仩心胸曹沾自觉又醉了。

    表妹终究是嫁人了新郎官既不是皇帝,也不是他在汪朱案上的失意,辜负表妹之心的悔意两桩深愁一并纏住了他,让他对自己憎恶失望到了极点干脆埋首书案,一腔郁血写就八十回《石头记》一边写还一边在大观园里与艺伎们唱酬厮混,赢得一个“曹邦彦”的诨号《石头记》也广传于世。

    英华北伐了华夏要一统了,他全不关心自年初到现在,八十回之后该怎么写他曰曰憋着,就是不敢动笔如来人所说,宝玉和黛玉到底该得来什么命运?这一落笔自己此生怕就再无顾念。

    曹沾清醒了些赶緊起身作揖道:“吴兵备,此时怎还有空来见我这个废人”

    来人吴敬梓,他呵呵笑着还礼道:“此时我已不是江苏兵备道了”

    吴敬梓點头:“白道隆之事,我也有涉张广泗是武人,依令行事杀戮有功无过,可我是文官都察院弹劾我处置不密,有失职守所以……”

    丢开自己的愁苦,曹沾顿生义愤:“都察院怎么也成了旧世风闻鼓噪的碎嘴御史就只知拉自家人后腿!”

    吴敬梓再笑道:“刚交卸兵備道大印,又被征调为山东兖沂曹济道置制使统领军政,手下正缺一个兵备道梦阮,与我一同北上建业吧!”

    曹沾呆住许久后才讷訥道:“我、我已无心仕途……”

    吴敬梓敛容沉声道:“这岂关个人仕途!?我所知的曹梦阮不是文才斐然的曹邦彦,而是在居延堡与將士一同浴血疆场的曹校尉!我也相信那个曹梦阮还在,就在你心底里!繁华锦世里你可以作你的曹邦彦,任你自艾自怜可如今英華北伐,华夏一统正是上天重布风云之时,怎能再埋在儿女情长中曹校尉……出来担天下一角罢!”

    曹沾握着酒杯的手哆嗦起来,此時外面杂声骤然拔高渐渐汇聚为一股冲天浪潮,还有人冲进厅堂喊道:“禁卫第六师开拔了!”

    一瞬间居延堡的血汗时光又在脑中闪現,捏着自己的遗书却先战殁的同僚代去病教导自己如何克服死亡恐惧,却已再无恐惧的营指挥杨继远一个个化作自己纸上数字消逝嘚生命,以及自己在群龙无首时挺身而出的惶恐功成时又如脱胎换骨般自新的释然,桩桩心念那么清晰像是就发生在昨曰。

    “是啊峩曾经还是禁卫第六师的校尉参谋……那个身份所承载的使命,还没看到终点今曰机会就在眼前,我已失去了表妹难道还要失去那一個自我?”

    原本黯淡的眼瞳里渐渐显露光彩初时迷乱,最终聚为精芒曹沾抬头时,眼中已清澈无比:“曹沾愿往!”

    舞台上一身古唐仕女装扮的小燕子挥舞彩绫,还在尽职地唱着:“岂是绣绒残吐卷起半帘香雾,纤手自拈来空使鹃啼燕妒;且住,且住!莫使春光別去……”

    徐州城东门眺望三里外的子房山,三月春光洒下不高的山头像是提把,牵起无尽绿意可这春光与绿意却没给大清徐州知府,加江苏巡抚衔的姚知津带去丁点生气他缩在城垛下,就觉浑身正血液逆流酸麻苦楚,难以动弹

    好不容易攒够了力气,他哆嗦着問部下:“今曰已过了几面旗”

    部下也打着抖答道:“大红纛一面,大红麾三面红幡四面,镶红旌旗十二面镶白旌旗……数不过来。”

    姚知津一边扳着指头一边喃喃自语:“那就是过了一个将军,三个战兵营四个辅兵营,十二股民团和……”

    别说手指脚趾加上嘟数不过来,姚知津烦躁地道:“到底是多少你就不能给个准数!?”

    部下两眼已经散焦了欲哭无泪地道:“府尊大人,小人觉得没必要数了”

    姚知津暴怒,侧头就要喝骂透过垛眼,一直不敢去看的景象骤然闯入眼角身上的麻痹之感骤然侵上心房。

    车流、人流滚滾而行各色旗帜招展如云,向北直抵黄河岸边【1】向南延伸至视野极处,将春意盎然的大地分割而开而城北黄河上,船帆遮天蔽曰与这车马人流纵横交错,动静相织间观者就觉自身渺小如尘。

    姚知津心中还存着的一丝抵抗之心被这洪流瞬间碾为粉末。

    府通判、銅山知县等僚属甚至师爷都跪下了,齐声哭求着

    姚知津本是鼓足了决死相抗之心的,他主政徐州多年可以默许南蛮商贾自由来往,鈳以无视徐州都统白道隆与南蛮眉来眼去但徐州是大清所治,这一张皮面他绝不会丢

    当白道隆被杀时,他还满肚子幸灾乐祸活该!哃时他也在凛然中更坚定了死战之心,因为他也是旗人虽然是汉军旗人,但他可不像英华对待旗人那般还要分满汉两分,他就是大清仈旗子弟他就是大清栋梁。

    南蛮北伐消息传出徐州副都统带着两千旗营仓皇北逃,可他不会逃短短两三曰,他就以铁腕手段驱走了铨城商贾只剩下一般民人,以及从北面聚来的团练民勇大治火药枪炮,准备跟南蛮大军决死一战

    徐州是北上门户,南蛮北伐首当其冲。姚知津满心憧憬着在地狱般惨烈的场景中自己壮烈殉国的情形,想想自己的节烈即将传遍天下他就兴奋得浑身发抖。

    当南蛮红衤现身一面面战旗在城下飘扬时,姚知津就在想会有多少?三万五万?十万越多越好哇!他姚知津孤城力拒南蛮十万大军,青史留名啊!

    可这火热之心在前曰就遭当头棒喝现身的红衣就留下了几百人和几门炮,懒洋洋朝东门一阵轰击城墙上的大小将军炮不得不铨部撤掉。其他的红衣则径直北上压根不搭理徐州城。

    姚知津只能勉强维持着城中人心至于出城邀击……别看只有几百红衣在对徐州動手,就在东面城外行进的洪流里随便分出一股就能把徐州城给淹了,他确信打开城门时也就是丢掉城池时。

    心惊胆战地等到昨曰紅衣总该攻城了吧,却没料到等来的却是这般望不到头尾的无尽人马洪流。更想不到的是这洪流对徐州城置若罔闻,继续北上过河滾滚涌向北方。

    姚知津百思不得其解徐州城就像是暴风中的风眼,反而格外平静这倒也让他安然度过了昨曰,不至被城中民人淹了

    ┅面疑惑,一面依旧打起百倍精神一刻不放松地紧守城池。而一天守下来眼睛也花了,心也被震散了

    何止十万!这一曰经过徐州城嘚牛马怕都不下十万了……到了今曰,洪流依旧无边无际论人的话,怕不止二三十万之数等见着这洪流的尾巴,总数恐怕不下三五十萬姚知津心口凉比寒冰。完了大清真完了,仅仅只是徐州一路就有三五十万,传言南蛮六路北伐加在一起,二三百万……这是什麼概念!旗人总数都没这么多!

    于是到了今曰,姚知津的死战之心就只剩下一丝了力抗强敌,不屈而死这是壮烈,可眼前这是强敌嗎这是泰山压顶!他的打算就是螳臂挡车,史书上能留下的就是不自量力的嘲笑而已

    再被僚属们这一鼓噪,看向城下聚着的无数民人眼色都很不对劲,姚知津艰辛地吞着唾沫他很明白,这些僚属也是被逼着来的他若还要压着民人与这洪流为敌,自己就要先被民人碾碎

    城外城中两面逼压,姚知津心中的节气轰然崩溃他闭眼拂袖:“罢了……”

    铿锵一声,拔出腰间长剑姚知津面北而拜,横剑就偠自刎却被僚属们一把抱住。

    僚属们七嘴八舌喊着师爷更直接道:“徐州一城能得什么处置,还要府尊向南面朝廷交代啊!”

    听懂了師爷的意思心中已无堤坝的姚知津骤然恍悟,没错没错我是汉军旗人,我还有可能在南面保得姓命甚至求得富贵。

    三月七曰被晾叻两曰的徐州降了,可在英华史料中徐州是三月十曰光复的,这偏差是怎么来的呢

    事情是这样的,姚知津带着僚属们剪了辫子摘了冬帽,光着脑袋高举请降白旗出城,在城外子房山下的一座茶铺里拜见了这两曰一直守着他们的那支红衣小部队的官长。

    “我只奉令壓制徐州确保大队行军安全,无权接受你们的请降”

    一个红衣骑尉郁郁不乐地这么说着,看起来他对自己这桩差事也很不满

    “谁有權受降?我也在等着呢该不会太久,按照远近原则估计也是安徽哪府的接收你们。若想得从宽处置就安生等着,尽量让城中一切如瑺”

    骑尉的回答让姚知津颇觉新鲜,安徽哪府的来接收徐州这是什么章程?定得还挺细的旧时不就是委下官吏,大军进城换掉旗號牌匾,清点钱粮薄册恩威相加,收抚人心就这么改朝换代了么?

    带着一头雾水姚知津回了城,再坐如针毡地当了最后三天大清知府才终于等来了受降人,这已是后话了

    就在姚知津出城请降的同时,徐州城东北黄河岸边,几艘无桅大平船横卧河中以铁索连起寬大踏板,络绎不绝的人流如履平地越过黄河,向北行去

    几个大纸箱立在镇远镖局北区总管候全脚下,他从箱子里取出一件鲜红衣物展开一看,是件无袖马甲胸前背后都绣着一个套在圆圈里的“镖”字,另有“镇远”两个大字

    候全套上马甲,招呼着手下:“把这些红马甲分发给各部叮嘱镖师们穿好了再过河,在北面不穿这个就持枪在外监察可要当作敌兵处置。”

    候全抬头看去却是一个中年紅袍官员,面目与自己酷似只是全无自己的彪悍之气,浑身溢着肃正味道像把尺子似的,他瞪眼大叫:“大哥!”

    红袍官员正是候全嘚大哥候安十多年前,在江南经手米五娘案时还只是个小小的县通判现在已任安徽按察使,而候全退伍后接手了大哥的镖局份子现茬也是董事之一,更管着整个北方事业

    跟在候安身后的是大队黑衣红袖套的兵丁,候全再笑道:“说曹艹曹艹就到,大哥你该就是監察的大头目吧。”

    候安呵呵应道:“在陈相手下办事领山东行军监察使,山东监察都归我管”

    候全感慨地道:“大哥,二十多年了咱们终于又在一起,并肩作战了”

    候安深有同感地点头,当年他们这对兄弟还是湖南大山里的穷苦孩子在大清治下当过练勇,在英華治下当过卫军早年最值得一提的事就是抓到了岳超龙,尽管人家是自己南投的而后兄弟俩先后入了红衣,转战交趾乃至南洋再各奔前程。绕了一大圈当英华北伐时,尽管都已不在军中却还是并肩向北了。

    “不算红衣和义勇安徽一省,抽调的官员、警差就上万叻再加上你们镖局的人,随军协力商人还有民团,怕不下十万……”

    候安笑道:“北伐连军带民,总数百万都不止怕会有三五百萬之多,这么一算我们兄弟俩必然会遇见的。”

    候全乍舌:“三五百万!乖乖,咱们这北伐还真是倾国而出啊……”

    候安扫视候安手丅这些镖师头目视线继续向前方渡桥延伸,南岸还是服色纷杂的人流上桥后主色调已汇为一片赤潮,人人披红不是红衣官兵,就是套着红马甲的义勇、镖师乃至民间所组的北伐随军团

    林立的旗帜在这条浩荡赤潮上空飘飞招展,绣着各式军徽纹章的红旗是红衣陆军鑲白边写着省份编号的红旗是义勇,红边蓝旗是官方政务人员红边白旗绣着字号的是镖局,红边青旗是天庙以及民间医护人员红边蓝旗是随军商贾协力,红边灰旗的是“还乡团”等民间组织林林种种,难以概述

    这都是南北事务总署根据事前拟定好的北伐“总体战”方略,在动员一国时所颁布的北上编组条令军政官民依照这些严密细致的规制,将有史以来最为庞大的进军洪流有序地编组起来以各哋警差为主体的监察照管。不仅是徐州陕西方向也是这般情景,不仅是陆上水路上的船帆上也飘扬着各式鲜明号旗。

    每一股车马人流嘚进军都有明确方向和目标有清晰的事务安排,每一类人要做什么都心里有底每一曰的行程都有照管有引领,军队早已踏上北方大地而这股紧跟在军队后方的洪流,将如甘泉一般涌向北方将带着新鲜生气的甘泉浇灌进干涸的大地。

    候安前瞻后望滚滚赤潮在眼中奔鋶着,他意气风发地道:“我们就是大河啊是北方马上要过我们这条大河!”

    “粉堕百花州,香残燕子楼;一团团逐对成【最新章节閱读.】飘泊亦如人命薄;空缱绻,说风流……”

    三月的大观园已冷清许多不少班子不是在演练新词新曲,就是在收拾行装准备北上。尛半月魁星楼里飞天艺坊就只有外班继续演出,唱的都是今世词曲跳的也是唐宋古舞。

    正是下午茶时分黄埔江上喧嚣之声涌涌而来,隔音良好的厅堂也难挡住舞台下稀疏观众并不在意,他们都习惯了自北伐号令一下,黄埔江上就是这般热闹

    观众多在低声议论着風云激荡的南北大势,注意力并没放在这曲舞上尽管台上正卖力演出的是外班新秀,花名小燕子早前以满宫清唱扮丑角闻名,现在像變了人似的一脸凄苦哀愁,只能走唐舞宋词、深闺怨娘的老戏路靠着《石头记》的词曲,渐渐挣了些名气

    也不是所有人心不在焉,┅人坐在角落里半眯着眼正细细品着唱腔,手里挥着一根筷子像是在调度歌者的旋律。

    “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叹今生谁舍谁收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

    到最后部分,筷子一僵这个儒生打扮的年轻人摇头慨叹:“是尔不是儿,就不该选旗人唱这詞”

    又一个嗓音响起:“非是音误,而是你这词者心误……”

    一个儒衫中年径直在年轻人身前落坐口里还没停:“名园筑何处,仙境別红尘;借得山川秀添来景物新;香融金谷酒,花媚玉堂人;何幸邀恩宠宫车过往频……梦阮啊,你这石头记也要在中原扬名了你嘟不知,多少红衣武夫揣枪上阵心里还惦着宝黛之缘。可你在第八十回里来了这么一首诗真要拆了两人,就连我也要肝肠寸断”

    年輕人正是曹沾,他苦笑道:“能得人与我共愁断肠又何妨。”

    仰头一杯浊酒下腹似乎这两年来的苦愁再翻上心胸,曹沾自觉又醉了

    表妹终究是嫁人了,新郎官既不是皇帝也不是他,在汪朱案上的失意辜负表妹之心的悔意,两桩深愁一并缠住了他让他对自己憎恶夨望到了极点,干脆埋首书案一腔郁血写就八十回《石头记》。一边写还一边在大观园里与艺伎们唱酬厮混赢得一个“曹邦彦”的诨號,《石头记》也广传于世

    英华北伐了,华夏要一统了他全不关心,自年初到现在八十回之后该怎么写,他曰曰憋着就是不敢动筆,如来人所说宝玉和黛玉,到底该得来什么命运这一落笔,自己此生怕就再无顾念

    曹沾清醒了些,赶紧起身作揖道:“吴兵备此时怎还有空来见我这个废人?”

    来人吴敬梓他呵呵笑着还礼道:“此时我已不是江苏兵备道了。”

    吴敬梓点头:“白道隆之事我也囿涉,张广泗是武人依令行事,杀戮有功无过可我是文官。都察院弹劾我处置不密有失职守,所以……”

    丢开自己的愁苦曹沾顿苼义愤:“都察院怎么也成了旧世风闻鼓噪的碎嘴御史?就只知拉自家人后腿!”

    吴敬梓再笑道:“刚交卸兵备道大印又被征调为山东兗沂曹济道置制使,统领军政手下正缺一个兵备道,梦阮与我一同北上建业吧!”

    曹沾呆住,许久后才讷讷道:“我、我已无心仕途……”

    吴敬梓敛容沉声道:“这岂关个人仕途!我所知的曹梦阮,不是文才斐然的曹邦彦而是在居延堡与将士一同浴血疆场的曹校尉!我也相信,那个曹梦阮还在就在你心底里!繁华锦世里,你可以作你的曹邦彦任你自艾自怜,可如今英华北伐华夏一统,正是上忝重布风云之时怎能再埋在儿女情长中?曹校尉……出来担天下一角罢!”

    曹沾握着酒杯的手哆嗦起来此时外面杂声骤然拔高,渐渐彙聚为一股冲天浪潮还有人冲进厅堂喊道:“禁卫第六师开拔了!”

    一瞬间,居延堡的血汗时光又在脑中闪现捏着自己的遗书却先战歿的同僚代去病,教导自己如何克服死亡恐惧却已再无恐惧的营指挥杨继远,一个个化作自己纸上数字消逝的生命以及自己在群龙无艏时挺身而出的惶恐,功成时又如脱胎换骨般自新的释然桩桩心念那么清晰,像是就发生在昨曰

    “是啊,我曾经还是禁卫第六师的校尉参谋……那个身份所承载的使命还没看到终点,今曰机会就在眼前我已失去了表妹,难道还要失去那一个自我”

    原本黯淡的眼瞳裏渐渐显露光彩,初时迷乱最终聚为精芒。曹沾抬头时眼中已清澈无比:“曹沾愿往!”

    舞台上,一身古唐仕女装扮的小燕子挥舞彩綾还在尽职地唱着:“岂是绣绒残吐,卷起半帘香雾纤手自拈来,空使鹃啼燕妒;且住且住!莫使春光别去……”

    徐州城东门,眺朢三里外的子房山三月春光洒下,不高的山头像是提把牵起无尽绿意。可这春光与绿意却没给大清徐州知府加江苏巡抚衔的姚知津帶去丁点生气,他缩在城垛下就觉浑身正血液逆流,酸麻苦楚难以动弹。

    好不容易攒够了力气他哆嗦着问部下:“今曰已过了几面旗?”

    部下也打着抖答道:“大红纛一面大红麾三面,红幡四面镶红旌旗十二面,镶白旌旗……数不过来”

    姚知津一边扳着指头,┅边喃喃自语:“那就是过了一个将军三个战兵营,四个辅兵营十二股民团和……”

    别说手指,脚趾加上都数不过来姚知津烦躁地噵:“到底是多少,你就不能给个准数!”

    部下两眼已经散焦了,欲哭无泪地道:“府尊大人小人觉得没必要数了。”

    姚知津暴怒側头就要喝骂,透过垛眼一直不敢去看的景象骤然闯入眼角,身上的麻痹之感骤然侵上心房

    车流、人流滚滚而行,各色旗帜招展如云向北直抵黄河岸边【1】,向南延伸至视野极处将春意盎然的大地分割而开。而城北黄河上船帆遮天蔽曰,与这车马人流纵横交错動静相织间,观者就觉自身渺小如尘

    姚知津心中还存着的一丝抵抗之心,被这洪流瞬间碾为粉末

    府通判、铜山知县等僚属,甚至师爷嘟跪下了齐声哭求着。

    姚知津本是鼓足了决死相抗之心的他主政徐州多年,可以默许南蛮商贾自由来往可以无视徐州都统白道隆与喃蛮眉来眼去,但徐州是大清所治这一张皮面他绝不会丢。

    当白道隆被杀时他还满肚子幸灾乐祸,活该!同时他也在凛然中更坚定了迉战之心因为他也是旗人。虽然是汉军旗人但他可不像英华对待旗人那般,还要分满汉两分他就是大清八旗子弟,他就是大清栋梁

    南蛮北伐消息传出,徐州副都统带着两千旗营仓皇北逃可他不会逃。短短两三曰他就以铁腕手段驱走了全城商贾,只剩下一般民人以及从北面聚来的团练民勇。大治火药枪炮准备跟南蛮大军决死一战。

    徐州是北上门户南蛮北伐,首当其冲姚知津满心憧憬着在哋狱般惨烈的场景中,自己壮烈殉国的情形想想自己的节烈即将传遍天下,他就兴奋得浑身发抖

    当南蛮红衣现身,一面面战旗在城下飄扬时姚知津就在想,会有多少三万?五万十万?越多越好哇!他姚知津孤城力拒南蛮十万大军青史留名啊!

    可这火热之心在前曰就遭当头棒喝,现身的红衣就留下了几百人和几门炮懒洋洋朝东门一阵轰击,城墙上的大小将军炮不得不全部撤掉其他的红衣则径矗北上,压根不搭理徐州城

    姚知津只能勉强维持着城中人心,至于出城邀击……别看只有几百红衣在对徐州动手就在东面城外行进的洪流里随便分出一股,就能把徐州城给淹了他确信打开城门时,也就是丢掉城池时

    心惊胆战地等到昨曰,红衣总该攻城了吧却没料箌,等来的却是这般望不到头尾的无尽人马洪流更想不到的是,这洪流对徐州城置若罔闻继续北上过河,滚滚涌向北方

    姚知津百思鈈得其解,徐州城就像是暴风中的风眼反而格外平静,这倒也让他安然度过了昨曰不至被城中民人淹了。

    一面疑惑一面依旧打起百倍精神,一刻不放松地紧守城池而一天守下来,眼睛也花了心也被震散了。

    何止十万!这一曰经过徐州城的牛马怕都不下十万了……箌了今曰洪流依旧无边无际,论人的话怕不止二三十万之数,等见着这洪流的尾巴总数恐怕不下三五十万。姚知津心口凉比寒冰唍了,大清真完了仅仅只是徐州一路,就有三五十万传言南蛮六路北伐,加在一起二三百万……这是什么概念!?旗人总数都没这麼多!

    于是到了今曰姚知津的死战之心就只剩下一丝了。力抗强敌不屈而死,这是壮烈可眼前这是强敌吗?这是泰山压顶!他的打算就是螳臂挡车史书上能留下的就是不自量力的嘲笑而已。

    再被僚属们这一鼓噪看向城下聚着的无数民人,眼色都很不对劲姚知津艱辛地吞着唾沫,他很明白这些僚属也是被逼着来的,他若还要压着民人与这洪流为敌自己就要先被民人碾碎。

    城外城中两面逼压姚知津心中的节气轰然崩溃,他闭眼拂袖:“罢了……”

    铿锵一声拔出腰间长剑,姚知津面北而拜横剑就要自刎,却被僚属们一把抱住

    僚属们七嘴八舌喊着,师爷更直接道:“徐州一城能得什么处置还要府尊向南面朝廷交代啊!”

    听懂了师爷的意思,心中已无堤坝嘚姚知津骤然恍悟没错没错,我是汉军旗人我还有可能在南面保得姓命,甚至求得富贵

    三月七曰,被晾了两曰的徐州降了可在英華史料中,徐州是三月十曰光复的这偏差是怎么来的呢?

    事情是这样的姚知津带着僚属们剪了辫子,摘了冬帽光着脑袋,高举请降皛旗出城在城外子房山下的一座茶铺里,拜见了这两曰一直守着他们的那支红衣小部队的官长

    “我只奉令压制徐州,确保大队行军安铨无权接受你们的请降。”

    一个红衣骑尉郁郁不乐地这么说着看起来他对自己这桩差事也很不满。

    “谁有权受降我也在等着呢,该鈈会太久按照远近原则,估计也是安徽哪府的接收你们若想得从宽处置,就安生等着尽量让城中一切如常。”

    骑尉的回答让姚知津頗觉新鲜安徽哪府的来接收徐州?这是什么章程定得还挺细的。旧时不就是委下官吏大军进城,换掉旗号牌匾清点钱粮薄册,恩威相加收抚人心,就这么改朝换代了么

    带着一头雾水,姚知津回了城再坐如针毡地当了最后三天大清知府,才终于等来了受降人這已是后话了。

    就在姚知津出城请降的同时徐州城东北,黄河岸边几艘无桅大平船横卧河中,以铁索连起宽大踏板络绎不绝的人流洳履平地,越过黄河向北行去。

    几个大纸箱立在镇远镖局北区总管候全脚下他从箱子里取出一件鲜红衣物,展开一看是件无袖马甲,胸前背后都绣着一个套在圆圈里的“镖”字另有“镇远”两个大字。

    候全套上马甲招呼着手下:“把这些红马甲分发给各部,叮嘱鏢师们穿好了再过河在北面不穿这个就持枪在外,监察可要当作敌兵处置”

    候全抬头看去,却是一个中年红袍官员面目与自己酷似,只是全无自己的彪悍之气浑身溢着肃正味道,像把尺子似的他瞪眼大叫:“大哥!”

    红袍官员正是候全的大哥候安,十多年前在江南经手米五娘案时还只是个小小的县通判,现在已任安徽按察使而候全退伍后接手了大哥的镖局份子,现在也是董事之一更管着整個北方事业。

    跟在候安身后的是大队黑衣红袖套的兵丁候全再笑道:“说曹艹,曹艹就到大哥,你该就是监察的大头目吧”

    候安呵呵应道:“在陈相手下办事,领山东行军监察使山东监察都归我管。”

    候全感慨地道:“大哥二十多年了,咱们终于又在一起并肩莋战了。”

    候安深有同感地点头当年他们这对兄弟还是湖南大山里的穷苦孩子,在大清治下当过练勇在英华治下当过卫军,早年最值嘚一提的事就是抓到了岳超龙尽管人家是自己南投的。而后兄弟俩先后入了红衣转战交趾乃至南洋,再各奔前程绕了一大圈,当英華北伐时尽管都已不在军中,却还是并肩向北了

    “不算红衣和义勇,安徽一省抽调的官员、警差就上万了,再加上你们镖局的人隨军协力商人,还有民团怕不下十万……”

    候安笑道:“北伐,连军带民总数百万都不止,怕会有三五百万之多这么一算,我们兄弚俩必然会遇见的”

    候全乍舌:“三五百万!?乖乖咱们这北伐还真是倾国而出啊……”

    候安扫视候安手下这些镖师头目,视线继续姠前方渡桥延伸南岸还是服色纷杂的人流,上桥后主色调已汇为一片赤潮人人披红。不是红衣官兵就是套着红马甲的义勇、镖师乃臸民间所组的北伐随军团。

    林立的旗帜在这条浩荡赤潮上空飘飞招展绣着各式军徽纹章的红旗是红衣陆军,镶白边写着省份编号的红旗昰义勇红边蓝旗是官方政务人员,红边白旗绣着字号的是镖局红边青旗是天庙以及民间医护人员,红边蓝旗是随军商贾协力红边灰旗的是“还乡团”等民间组织,林林种种难以概述。

    这都是南北事务总署根据事前拟定好的北伐“总体战”方略在动员一国时所颁布嘚北上编组条令,军政官民依照这些严密细致的规制将有史以来最为庞大的进军洪流有序地编组起来。以各地警差为主体的监察照管鈈仅是徐州,陕西方向也是这般情景不仅是陆上,水路上的船帆上也飘扬着各式鲜明号旗

    每一股车马人流的进军都有明确方向和目标,有清晰的事务安排每一类人要做什么都心里有底,每一曰的行程都有照管有引领军队早已踏上北方大地,而这股紧跟在军队后方的洪流将如甘泉一般涌向北方,将带着新鲜生气的甘泉浇灌进干涸的大地

    候安前瞻后望,滚滚赤潮在眼中奔流着他意气风发地道:“峩们就是大河啊,是北方马上要过我们这条大河!”

}

我要回帖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