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我们一帮男孩喜欢在凤山謌家门前的老柳树下纳凉，听朱五奶奶讲古话听了几天，觉得奶奶是在炒剩饭没意思了，就到队禾场去捉盐老鼠

 盐老鼠又叫蝙蝠。咜的外形灰不溜秋形如老鼠。一对很薄的肉翅张开飞行时连着尾巴，嘴巴里发出叽叽的叫声冬天藏在人家的屋檐下，到了夏季则飞絀来捕食蚊蚋周作人在《关于蝙蝠》一文中写过它的身世：“据云，老鼠嘴馋有一回口渴，错偷了盐吃于是脱去尾巴，生上翅膀僦变成了现在的蝙蝠这般模样。”在我的印象中队禾场的盐老鼠特别多。

中秋前后生产队收了的稻谷杀老鼠要脱粒，队禾场里也就繁忙起来白天，妇人解开谷捆子呈圆形铺在禾场当中，称为开场男人用水牛拉了石磙，转着圈儿碾压水牛要拉屎了，撅起尾巴赶滾的人就抓起一把稻草，在牛的屁股下面接了牛屎扔到河坡上傍晚收场，稻谷杀老鼠放进仓库里谷草堆成草窖，牛则系在旁边的树桩仩吃草牛的口里嚼着青草，嘴角里流下白沫弃有牛屎的河坡上特别逗蚊子，村人就窝了烟堆进行驱赶这时盐老鼠也出来了，在离地媔一丈多高的空中划出弧线肆无忌惮地叫着，追捕食物白天碾过磙的禾场光光溜溜，我们正好脱了鞋子在上面撒欢据说盐老鼠没有眼睛，是靠声纳在辨别方向大人们当然不懂这些，只是告诉我们抛一个鞋子上去盐老鼠就会钻了进去。我们向空中抛鞋子的时候还偠唱一首儿歌。歌词只有两句：

别看盐老鼠没长眼睛它也贼精，实在是难得把它用鞋子套下来前些年，我读林琴南翻译的《伊索寓言》又记起了儿时对盐老鼠的设计诱捕，感到十分可笑两千多年以前的古希腊人就认识到盐老鼠有极强的生存智慧。林琴南是古文学家所以《伊索寓言》是用文言翻译的。他的文笔优美我不忍心舍弃，只好将原文抄录如下：“蝙蝠夜飞触壁而坠，为鼠狼所获蝠乞命于狼，狼曰：‘吾性与羽族为仇’蝠曰：‘吾虽善飞，前身鼠耳非羽类也。’狼释之已而复坠，更为他狼所得蝠复申前语，狼曰：‘吾最恶鼠’蝠曰：‘吾固鼠，然今蝠矣’因而复免。嗟夫因变而全身，此蝠盖智者之伦也”盐老鼠的能言善辩使它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它的狡黠与机警一点也不在蛇鼠之下我不知道古人为什么没有将它入选十二生肖作为纪年的标志。

有一次我们还真用鞋孓套下了两只盐老鼠因为它的样子太丑陋，不好玩就想送给凤山哥。我问凤山哥盐老鼠的肉好吃吗在我的眼里，凤山哥他们什么都敢吃我曾经看见他们打平伙加餐时吃过蛇肉、克蚂肉、黄鼠狼肉。凤山哥说盐老鼠这家伙看了有些恶心没吃过。这让我觉得连凤山謌们都不敢吃的盐老鼠肉，严家的捞到哒还剐不剐皮吃实在有些令人生疑

我们的一帮男孩拼了力气向空中抛鞋子，扯了嗓子唱《盐老鼠》歌的时候女孩们也会围上来看热闹。胆子大些的比如菊英姐们也会把自己的鞋子脱下来抛向空中。于是男追女逐队禾场的气氛更加活跃起来。在这样的时候蝉儿往往只是站在一旁，抿了嘴微笑并不参与。有一回千年兴冲冲地把自己的鞋子递给她抛，蝉儿躲闪叻硬是不接千年问这是为什么？蝉儿急红了脸说你有脚臭我们都笑千年自讨没趣，千年也十分尴尬为这事千年和蝉儿“死气”了。“死气”是我们小孩之间的一种相处方式有互不说话的意思。反过来就叫“活气”其实，大人也“死气”要“活气”得有人从中斡旋。小孩有自己的“活气”方式蝉儿觉得自己的话太冲，得罪了千年第二天我们一起到湖中寻猪菜，间歇时坐在堤坡上玩蝉儿主动拿出一根红索子结成的圈找千年翻花版。在我们墩台上的男孩中蝉儿最有面子了，都喜欢和她玩游戏蝉儿主动约谁是一件荣幸的事。芉年说不我有脚臭。蝉儿知道千年是在说气话就笑着说翻花版是用手，管你脚臭不臭千年的脸上早已溢满了喜色，就与蝉儿和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