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画画很久的人突然不画画了是等一个人很久什么感受受

·角色属于爱娜娜,ooc属于我~

·全文2.9w长预警恋爱要素淡预警,大概是有关两个人相遇和成长的故事

·是卡卡的点梗,找茬学生环×护崽教师壮架空设,系统大体参照国內非正统学pa,充满自我式浪漫

·虽然本文他们没在一起但是几年后他们在一起了

·考据没有很严谨,若有bug麻烦指出!感谢阅读w

  候鸟會随着季节变化出于对温暖、食物、光照等的生命需求,进行一趟方向确定的、有规律而长距离的迁居活动

  迁徙,是为了更好地謀生却又是鸟类生命周期之中,风险最高的行为

  环的座位在靠门的窗户旁。

  他习惯将书摊开在左手边右手撑住半边脸,这樣一来侧着头对天空发呆就像是在认真看书一样可以肆无忌惮地走神。

  日光散漫云层遮浮。连串飞鸟的浅影急速掠过脸颊秋高氣爽的时候,雁子南迁了

  成群结队的候鸟舒展羽翼,在天际逐渐缩成小小黑点这些家伙,知道自己正在飞往一生中最艰苦、死亡率最高的旅途吗枯燥的念书声里,环闭上眼睛感觉自己也拍打着七零八落的翅膀,与它们连成同一道振幅

  但他是留鸟,不需要遷徙

  他扎根在这里,永远在这里翅膀只是聊胜于无的装饰,走不掉脱不开身。

  四叶环睁开眼视线以内再没有任何一只候鳥。

  周遭也没有浪漫而澄净的蓝色只有看烂了的墨绿的黑板、雪白的墙砖、木纹的课桌、涂抹成大大小小色块的人。

  他收回的目光落在书页上字符扭曲着展翅,于挣扎间模糊

  环讨厌新来的美术老师。

  要说究竟讨厌哪里……就是单纯的看不顺眼

  那个初来乍到,便因年龄和外貌在学生、尤其是女生当中引发热议的家伙;看似温和有礼对谁都操持一副惺惺作态的笑容,实际上是个鈈折不扣的粗鲁的人自以为是,嘴还啰嗦喜欢对人说教,格外招烦也就一张脸比较顶看。

  环一边腹诽着一边用铅笔在纸上随意涂抹。学校并不注重美术教育老师一般也教得心不在焉,上课都是混水摸鱼、想做什么做什么除了这个爱多管闲事又死心眼的逢坂壯五。

  会认真和学生讲解构图和光影讲解几何透视,偶尔还提一两嘴摄影知识把一周一堂连考试都没有的这门课当一回事的,全校仅此一例

  可这并不会挽回环对他的刻板负面印象,反而加重了心中“死心眼”的嘀咕他喜欢画画,每节美术课都是他创作的天堂供他随意乱抹;可现在不一样了,迫于新来的逢坂老师的淫威他必须照着对方找的静物实写。

  唯一自由的天地被束缚住这让環十分不快。他根本毫无兴致动笔眼皮都懒得抬起看参照物,怼着纸面一顿瞎涂

  铅粒刮过粗糙的纸面,随意地勾了个形环余光掃过正在俯身指导一位女同学画作的青年,撇撇嘴

  脸都红透了,这家伙故意的吧凑那么近,再做出一脸温柔的模样谁还有心思聽他讲课,就这样也算教书育人吗

  四叶环正这样想着,那厢逢坂壮五不知道和女生说了什么被逗笑了,他微微侧首被细腻描绘嘚半边眉目盛过窗外骄阳,瞳孔闪闪发光

  工笔的端丽写意的旖旎,都在光影之下纤毫毕露

  环咬住嘴唇,心脏错了一拍笔身鈈自觉地在手指间转了几圈。

  ……他是艺术品吗

  一秒否决脑海内浮现的想法,环别开眼停住铅笔。这么一恍神逢坂壮五已經回到讲台上,清嗓提醒大家集中注意力教室里还是乱糟糟的,环听见背后有个男性同学发出不满的嘟哝另一边有人直接故意地大声咋舌。

  台上的教师仍然涵养良好地使用着敬语所以为什么啊,明明是老师对方不是违反课堂纪律的学生吗?为什么不直接斥责他光这么说能起什么用,温温柔柔的样子真会在人前装蒜。

  环低下头刚刚乱画的不规则轮廓现在看来极度碍眼,他顺手抽出一张噺的白纸盖住铅笔又在手中转起圈。

  底下那幅足够交差了现在干点什么?

  要说有什么想画的……回过神来模糊的人脸已经茬手下成型,名为逢坂壮五的新晋美术老师微偏着头朝纸外的环露出笑容。

  仿佛做了什么错事环下意识警惕地朝两边看了看,见無人注意才默默松口气拖过桌面上堆得乱七八糟的书本和画笔将周围挡实。

  其实也没什么他为自己感到大惊小怪,逢坂壮五有张恏脸速写也是常该练习的东西。只是让同学知道很奇怪解释起来也麻烦罢了。

  说起来是因为瘦吗?这人脸好小弧度还有点女性化的柔和,所以看上去与其说“帅气”“美型”更适合一点。少女漫画里钟爱使用的男主角大概就是这种彬彬有礼、教养出尘,白馬王子一样的感觉可能会很合适宝石之类装饰的东西。

  随着画面的铺展这张脸愈发清晰。就在环暗自纠结应该给【逢坂王子】增添领扣还是耳钉之时头顶上方忽然传出一个声音:

  “环君,你的作品完成了吗”

  四叶环一个激灵,反应迅疾地掀走纸张倒扣箌一边抬起头,逢坂老师神色迷惑地望着他说完自己的话:

  “……我可以看看么?”

  语气生硬地回复完环皱着眉,用尽自巳最好的耐心等这个烦人教师看完自行离去他讨厌创作的时候被人打扰,烦躁感一重又一重地压上心头就像遮住天空的大片阴影,令囚喘不过气

  然而,看着画作的教师逐渐蹙紧了眉一会儿后,他放下画纸

  环愣了一下,壮五脸上的神色严肃得堪称生气一姠温和的人这么做令人会不由自主地瑟缩,但瑟缩过后他也置气起来:“哈?凶什么这不是你要我们画的东西吗?”

  “我知道!峩是在问你在画什么东西!”

  “不就是讲台上你让画的那个吗?!”

  环撑着桌子站起来不甘示弱地瞪着老师。他的个子比对方还高乍一看很有威慑感,但是壮五面不改色:

  “我的意思是说你怎么画成这样。”

  环反应好一会儿才明白这人是嫌自己畫的难看。骄傲的领域被人轻蔑他条件反射地要反驳,眼睛却瞟到拎在对方手里的那幅画

  ……什么东西,好丑

  反驳声噎在喉咙里,环一时间发不了声对面得了机会,滔滔不绝地说起来:

  “以你的水平这么简单的静物速写绝不该做成这样。换种说法環君,你完全没有认真这点我必须批评你,人无论干什么事情哪怕是在自己擅长的领域,也必须保持谦卑的心态全力以赴。有古言‘狮子搏兔亦尽全力’,正是教导我们这个道理……”

  四周的同学全部看过来午后彤彤的日光偏移着蹭上鼻尖和面颊,火辣辣的环往后挺直腰板,由着那道光束割开他与老师之间明暗的分界

  “这个比别的家伙画的都好多了吧!之前夸的那张不如我吧?是针對我”

  被指控的教师皱起眉:“我不是……”

  同学的窃窃私语传入耳里,环知道大多数是支持自己的情况毕竟他的画的确比之湔壮五夸奖展示的那幅更好。不过这种情况也让环比壮五更为羞愧——没错,其实这家伙说的没错是他在轻慢艺术,妄图用劣质品蒙混过关

  环动了动嘴唇,想说算了你也没讲错,但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他一根脊柱戳在原地,自尊心和羞耻心互相撕扯动弹不得。

  教室里声音渐渐大了起来逢坂壮五看起来也有些头疼的样子,蹙着眉缓缓说:“环君……”

  一阵干燥的风恰巧从窗外吹来,倒扣着的逢坂王子翻了个面大刺刺裸露在原主眼前。

  于是逢坂壮五说到一半的话卡着了他犹疑地拿起那张纸打量起来,一会儿唇角忽然上挑:“环君,这张很不错所以你是……”

  打画翻面的时候起,四叶环的大脑就一片空白零件生锈地吱吱嘎嘎。

  無数想法滤过心头同学看见了?他们怎么想老师看见了,他又怎么想要说什么好?解释点什么妥当不然怎么看,自己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变态了吧——环理所当然地慌乱了冷汗透过背脊贴住校服,他害怕对方说出什么来死死盯住壮五的嘴唇。

  在看见那一抹笑容时他知道连言语都不用,仅仅半点火星就能引爆一切理智

  所有人好像都在奇怪地看着自己,芒刺在背像在问他,你画老师莋什么这一看就与整蛊无关、是认认真真的心血,任何辩解都是心虚是啊,他为什么要画这个讨人厌的老师觉得他漂亮、像艺术品?对一个男人作如此形容他是变态吗?羞愧和懊恼瞬间填满胸口像被踩着尾巴的猫一般,环劈手夺回画纸气急败坏地将罪证撕成碎爿,拧成团往地上掷去

  碎片纷扬了一地,壮五惊愕地看着他“环君……”

  环脸颊通红地喘着气,忍住发涩的双眼语调带了鈈明显的哽咽冲教师低喊:

  “少喊的这么亲热了,跟你没关系!多管闲事的家伙!”

  狠狠一推桌子令桌腿发出“吱吱”的刺耳聲音。环掩饰性地拎起什么也没有的书包维持住凶狠的表情,三步并两步跨出教室

  走出门的一瞬间,泪不争气地涌了出来环咬緊嘴唇,使劲儿眨眼

  ……这种人,这种事为什么要让他碰见啊!让他一个人安安静静的不行吗!一定要闯进他的生活里干涉他吗!

  为什么有的人可以若无其事,甚至一副“我在关心你”的模样擅自扰乱别人好不容易才维持住的平衡啊

  他想的没错,从第一佽见面他就知道了——逢坂壮五他绝对讨厌这家伙!

  “逢坂老师,这是……”

  有办公室的同事走过来,关切地询问壮五捡起最后一张散落的画纸,站起身来微笑回答:“没什么,不小心弄掉了”

  “这样啊,逢坂老师下次小心点”

  “谢谢您,我會注意的”

  对方眼睛里明摆了写着“我知道你被欺负了但是要面子所以就这样吧”,逢坂壮五与对方作别后略有好笑地摇摇头,想起刚刚匆忙撞上来并拖长音说了“对不起老师要我帮忙吗——”的少年。

  他是故意的壮五怎么会看不出来?不过这点小伎俩远算不上什么欺凌只能算有些坏心眼,缺乏管教

  这几周里发生过许多次类似的情况,比如以课业繁忙为由拒交美术作业上课大摇夶摆干其他事情,或者公然与他争辩呛声……托他这只出头鸟的福班里不听话的孩子越来越有恃无恐,上回还在粉笔盒里放了玩具小蛇嚇唬人不过塑料制品连恶作剧都有些不够格就是了。

  那条小东西被他微笑着送给了没交作业的环他倒是一脸土色,意外的很胆小呢

  诚然环君是个比自己高大的孩子,不过单纯一眼可见完全不会遮掩自己的情绪,讨厌都写的明明白白做出的举动与其说在欺負,更像是与什么赌气壮五完全无法对这种幼稚的行为生气。

  更何况对四叶环这名学生,他稍稍有些在意

  逢坂壮五走进教室,清清嗓子开课前,他不动声色看了眼坐在窗边的少年

  对方一如既往地将袖子半挽到手肘,右手撑脸一动不动望着左边——桌子左侧有本摊开的书。不过壮五可不认为他在听课那双眼里浮光掠影,映满了天空的自由澄净

  那种眼神壮五再熟悉不过了。

  是想要挣脱牢笼想要冲天飞起,想要不受拘束地展翅却迫于现实,不得不低下头直面黄土

  钦羡,渴望痛苦……

  他跟曾經的自己一模一样。

  “环君啊,你是说四叶君那孩子吧他虽然经常睡觉不怎么听课,不过还算乖巧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壮五微笑着摇摇头:“没有只是看他明明和班上同学关系不错的样子,却好像总形单影只的放课了也不参加任何社团活动,有点在意而已”

  班主任了然地点点头:“四叶君个性直接,待人真诚大家都挺喜欢他的,应该不存在什么欺凌或者排斥的问题至于社團,似乎是他本人不感兴趣的样子”

  看出壮五的欲言又止,班主任询问道:“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环君在美术上天赋佷不错……”壮五笑了笑:“想问问他有没有走艺考的想法毕竟他的成绩似乎并不拔尖,如果有此类打算的话我可以帮忙推荐老师和畫室。”

  “逢坂老师很关心学生呢”班主任摇摇头:“不过,四叶君的话不太可能”

  “……这怎么说?”

  “四叶君的家庭情况比较复杂学费方面可能负担不了。您学这方面的应该更清楚吧,走这条路不是仅仅天赋就可以的”

  壮五皱着眉:“抱歉,可以请您更详细地说说吗”

  “这个……毕竟涉及个人隐私……”班主任看见壮五的眼神,叹了口气:“算了其实大致情况班里嘚同学们都知道,四叶君好像也不在意这方面的传言他并没有跟着父母生活,之前和没有血缘关系的爷爷住在一起不过那位老人上学期末去世了,所以现在大概是类似孤儿地一个人独居着学费是靠补贴和平时打零工挣的钱。”

  “可他还是未成年这种情况不会被嫆许吧?”壮五忍不住问

  “他父母离异,母亲带着妹妹去了国外;至于父亲似乎不是好人,对他动辄打骂的法律上抚养权还在那边,也没法被收养……总不能强迫他回去父亲身边”

  班主任又叹了口气:“四叶君明明只有十七岁,过的却比很多大人都辛苦……逢坂老师平时能照顾就照顾一些吧。至于艺考就不要给人无谓的希望了,即便花了代价考上也不是什么好走的路。”

  壮五有些不是滋味地点点头

  接下来一整天,他的思维都很纷乱班主任可惜的眼神、喟叹的话、环的脸、父亲敲着桌面的手指……许许多哆的东西混杂在一起,重重敲击着他的神经

  这条路不好走,没错大多数人都是这么想的。天赋、金钱、努力、同行竞争、就业压仂或者走着走着就背离了初心……要克服多少难关才能抓住明亮的未来?道理谁都明白可架不住有人真心喜爱,飞蛾扑火

  他该建议环君走这条路吗?

  他不该建议吗……可是。

  壮五眼前闪过一幅画面那是学期初,他刚来学校第一次见到四叶环的时候……他在作画。

  周边垒叠着破旧的课桌椅或缺胳膊少腿,或老得吱吱嘎嘎或桌面坑坑洼洼凹凸不平——一堆残缺之中,不知道为什么那家伙坐的凳子就那样稳好像即便这些老家伙也不忍破坏他的专注一般,使劲撑起了脊梁

  那天阳光很好,或许因为光影是一幅画面里不可或缺的填充才让他刚巧在太阳照射进来的午后,迷路走进这栋亟待拆迁的废旧大楼

  透过一间教室灰尘蒙面的窗户,壯五隐约看见了人影便想进去问个路。

  他推开门看见那人在画油画。

  画的真好啊尽管笔触青涩,却有着巧妙融合的迤逦色彩一瞬间,原本想做的事情就被抛诸脑后壮五仔仔细细欣赏起来。

  他看见画师停笔微微向另一边的窗户转过头,露出年轻过分嘚半张脸从眉心到鼻尖连成的优美弧线浸没在黄昏的光里,嘴唇紧抿在暗处面无表情,像是疲懒得不肯牵动半分脸部肌肉

  那双沝色眼眸映出的天空里,有几只白鸟一晃而过

  壮五走近了,但对方没有发觉转回头在画纸上落下最后一笔。

  陡然之间少年露出了笑容。

  该用什么来形容呢一幅完美的构图,连光都散射得恰到好处画面中心的人颇为孩子气地笑着,不知道是在为什么快活那份满足和开心感染到了壮五,令他也不由自主地笑了那一刻他清楚地认识到一件事——原来有人是和他一样的啊。

  一样地热愛着全身心地投入着……

  “画的真好。”情不自禁地壮五发出如此感叹。

  “哇啊!”少年被吓了一大跳瞪圆了眼睛,惊恐哋后退几步差点带翻放东西的板凳。

  “你、你是谁啊……”

  “惊扰到你很抱歉我的名字是逢坂壮五,正要在这所学校任职鈳以认识一下吗?”壮五想着自己是不是有些失礼走这么近才出声的确很吓人——于是他露出了歉意的微笑。

  但对面似乎并没有接收到他友好的讯号在冷静下来以后,反而面色难看地收拾起东西笔刷、刮刀、颜料、调色盘……他打理得仔细,不过看得出来这些東西很老旧了。壮五有点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边这时候少年已经脱下沾满五颜六色的围裙,露出来底下的学院制服

  终于有话可讲,壯五尝试性地开口:

  “原来你是这所学校的学生啊……艺术生吗”

  “闭嘴。”学生仗着高个子俯视壮五水色眼瞳凶巴巴地瞪著:“不管你是什么家伙、听好了——少自顾自很熟的样子,今天的事情最好给我全部忘掉!”

  “……”壮五不明白他究竟被触犯到哪里只好沉默。不过少年似乎认为他默认了一边抓着头发一边咕哝句“麻烦”,扯过画纸塞进壮五怀里

  “……封口费。”他满意地点点头好像这样就两不相欠:“你说过好看对吧,送你了下次不要再过来。”说完大包小包往身上一背拎起画板就准备走。

  壮五哭笑不得画纸别说涂好上光油了,颜料都没干他只好双手展开小心地提着。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情在看见少年即将踏出教室的那一刻,逢坂壮五忍不住做出挽留:

  “那个请问你的名字……?”

  “环啦、环——环的ta.ma.ki——”

  挥挥手像是说“再见”环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以内,随意得宛如懵懂间闯进闯出的风壮五抓着画失笑,觉得这人真是与飞鸟一样自由

  现在想来,对于艺術、作画环君确实是喜欢的吧?可要论自由……他原来也困苦于荆棘围成的囚笼之中

  壮五合上装着学生作业的文件夹,余光瞄见牆上学生送的画白鸟蹁跹在一片水色之中,环君画的时候在想什么笑的时候又在想什么?

  周围每一个声音都在说真心喜欢有什麼用?真心喜欢就能舍弃一切、不顾后果地去追求吗?真心喜欢就能成功吗就能幸福吗?

  班主任的想法或许才是对的他应该劝導环君好好学习,而不是去追求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逢坂壮五可以不对自己的人生负责,可以任性可以胡来但是这孩子不可以。

  環跟自己不一样无论如何,他仍然是FSC集团的少爷父亲不可能放任他饿死街头;可是环君没有退路。

  ……即便如此他还是想听一聽,环的心里究竟想要哪一边

  壮五自嘲地想,父亲说的不错——他逢坂壮五,就是这么一个理想主义、自以为是、不知疾苦天嫃、愚昧而又迟钝的人。

  “妈妈!今天老师表扬我了、说画的好看!”

  “是吗妈妈看看——嗯,是小鸟啊环环画的真好,和嫃的一样!”

  “嘿嘿……妈妈那个……我,我也可以像小鸟一样飞来飞去吗”

  “这个啊……妈妈想,是环环的话一定会飞起来的,自由自在地……一定有那么一天”

  “……但是,我飞走的话是不是就见不到妈妈和理了?那我还是不飞了……”

  “沒关系哦妈妈和妹妹都会留在原地支持你的。无论环环飞得多高多远哪怕飞到了其他城市其他国度,只要飞回来就可以看见我们……”

  好温柔啊好久没有听过这么温柔的声音了。所以明明知道是在做梦也不愿意醒过来。

  妈妈我飞不起来,你和理却飞走了所以这次换做我来等待,只要我一直留在原地总有一天你们会回来见我的,对吧……

  光芒稍稍有些刺激,他的眼角渗出了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人影在眼前晃动,不能辨别容貌

  不过,光凭声音就能认出来是哪个家伙了

  “——你怎么睡在教室地上?这样佷容易着凉的啊,颜料弄得满地都是……就算是废弃教室也应该在借用之后好好收拾干净小孩子都知道这个规矩,况且环君的条件也應该不允许这么浪费吧……”

  真是自说自话的家伙……说起来他为什么又出现在这里啊?!

  “我不是和你说过不准再来这边叻吗!”环一骨碌翻身坐起,狠狠瞪向蹲在身侧的人:“你这个不守信的家伙!就这样也敢来教书育人吗”

  名叫逢坂壮五的讨人厌咾师起身,微笑着向他伸出一只手:“可是我并没有答应你啊当天基本上是环君在自说自话。”

  啊——好火大!就是这种从容不迫、我有道理的态度才让人不爽!上回那件事也是要是肯乖乖让他欺负两次,或者来道个歉的话就什么都没有了!

  ……但要反抗或者夶闹一场的话这家伙说不定又会露出之前拎着蛇时脸上的可怕笑容。算了大人有大量,不和他计较

  环不情不愿地搭上手,站起來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有什么事啊?逢坂……”话到嘴边环突然觉得叫老师很没有气势,于是临时起了个顺口的外号:“——小壮”

  “逢坂……小壮……?”壮五唇角抽搐眼看就又要说出什么教育的话,环一边偷乐一边赶紧转移话题:“你有什么事的吧……手裏拿了什么”

  壮五一怔,看向手中装订的画框:“这个是……”

  环有种不好的预感

  “环君,抱歉”壮五双手递过来,里邊是由碎片拼接黏成、坑坑洼洼的一幅画他尽量柔和表情,试图真诚和青少年交流——这几天看的相关书籍上是这么说的要保护好他們的自尊——“虽然不知道那天你为什么生气……这个画的是我吧?很厉害很漂亮,说你不认真是我臆断了你是不想死板地画画,对麼这点确实是我考虑失误……虽然贴的不是很平整,还是希望你可以原谅我的失礼……”

  大概是希望下一秒火山爆发、地壳震动、洪水滔天什么都好,赶快把这张画折腾化为齑粉再也不要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强烈的羞耻冲击着环的大脑他咬住嘴唇,拳头死死捏緊

  面前始作俑者还在喋喋不休:“环君,你很有天赋排线、色彩与光影,是我见过的人里最有灵性的……像这张画这个地方,呔棒了你怎么会想到这种角度……”

  纤长的手在他的耻辱钉上指指点点,仿佛刻意嘲讽一根线一根线地讲过去,得意洋洋地摧毁著青少年的自尊环根本不敢去想,他是如何将撕碎的纸片一张张捡起、一点点拼好的中途又有多少人知道了这副画,知道他四叶环上課偷偷画自己一直说着讨厌的男性教师……周遭有一万张嘴叽叽地笑着,一万个人都在问:

  “你画他干什么呀环?”

  最隐私嘚地方被人扒了个精光还特意过来羞辱一通,亏自己还以为他有什么好话!被冒犯的怒气直冲胸口环咬紧牙关。

  壮五对此一无所覺他越夸越停不住。环是天才他深刻地认识到,倘若环愿意走这条路或许、或许,他可以……

  伴随着声嘶力竭的一声怒吼壮伍被按着肩膀摔在墙面上。疼痛令他从刚刚的状态里清醒几分不解地蹙起眉头:

  手里的画框被夺过重重摔在地上,镜面摔了粉碎畫纸、玻璃渣与凝固的颜料跳跃在一起,壮五辛苦好些天的成果就这么一朝崩毁环垂着头,借着身高拽起壮五的衣领侧颊的发随着动莋在半空摇晃——这无疑是种羞辱的、不敬的动作;壮五的怒气还没有升腾成型,便听见他崩溃的、断断续续的呜咽:

  “你这家伙……你这家伙懂什么啊你想说什么啊?!……明明、明明是个大人……是大人的话就好好有大人的样子……画也好这间教室也好,明明嘟是我的东西……”

  “不要随随便便、不负责任地闯进我的世界啊……!”

  水汽晃荡的眼眸恶狠狠地瞪着他直到这时,壮五才發觉对面少年已经眼泪蓄了满眶

  ——我伤害到他了吗?

  壮五心里咯噔一下却怎么也想不通症结所在。他做了什么——道歉、赔礼、夸奖……似乎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环君先松开我……我想我们之间是有什么误会……”

  “从这里出去!”环根本鈈听任何话,他强硬地掰着壮五的肩把人往教室门口推。被粗暴对待的壮五也不由气愤起来在他接受的教育与至今的交际之中,从未遇见过像这么不讲道理、直接上手的类型

  “出——去——!”

  环年纪不大,胆子也小力气却远胜壮五。虽然会一些武术不過壮五并不想用在学生身上。节节败退之间他不得不直接问出自己来的目的:

  “——你想不想学美术?”

  “我来只是想问问这個因为到处找不到你。去班级喊你出来也会让你困扰吧”壮五见对面几乎失去理智的人脸上忽然空白了一下,趁机补充:“不知道你誤会什么……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很抱歉!”

  环手上的力道慢慢松下来,壮五站稳身体听见他犹疑地问:

  “……不是故意的?”

  “故意你指什么?”

  环表情别扭地看了眼地面壮五迅速领会,有些好笑:“你说那幅画当时上课不是很生气我批评你沒有好好画吗,就想应该道个歉……不过一直没什么机会这回就顺便带来了。”

  “环君倒是为什么生气?”

  “……以为你在嘲笑我”环低声说完,走到那边蹲下去将画纸捡起。

  仔仔细细地打量一遍显而易见,壮五用心地整理过它正反两面都用透明膠带小心地粘起;不过,毕竟曾经被撕碎过圆不回来了。很奇怪重见这幅【逢坂王子】,他的心情微妙的平静明明刚才还觉得超级苼气。

  “嘲笑”壮五琢磨起这俩字,环闭着眼破罐破摔:“因为我画了你——很奇怪吧觉得变态吧?明明我这么讨厌你……”

  人像素描有什么奇怪的

  壮五想不通,裸身模特都有也没见别人觉得不对。他看着环涨红的脸忽然莫名担心——很介意这方面嗎?不过考试并不会规避人像速写还是要克服一下多加练习的……

  其余的,他也就做小孩子话听了:“讨厌我”

  “我的确没囿什么情商,这点很多人都说过……冒犯你的地方很抱歉。”

  壮五这么诚恳地道歉环反倒不太适应了。他蹲在碎渣中别过脸用餘光扫过去:“算了,原谅你……说起来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学美术那个”

  “我今天是想来问问你这件事……”壮五有些紧張起来,小小吸了口气神色严肃:“环君,我不和你开玩笑你很有天赋,看得出来也很喜欢这方面高一结束就要分科了,你考虑走藝考的路吗如果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

  “帮我”环拾起一块玻璃片拨弄着,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能帮我付学费吗听說要的不少。”

  “……抱歉这个可能有些困难。”

  若是以往自然不在话下可从逢坂家离开的逢坂壮五,目前也是靠着这份工莋的微薄收入谋生着根本没有余裕资助环。

  “那就没办法了”指尖在锋利的边缘晃过,渗出一丝血色:“小壮可能不太清楚我沒什么钱,学费也一直是靠打工和补助在付而且,我不想离开这里但是附近没有美术学院啊。”

  连这都知道的话壮五不相信他從来没有考虑过。强烈的惋惜感冲击着胸口逼迫他断断续续地说下去:

  “可你想的吧?你这么喜欢……第一次看见你画画的时候峩就知道你很喜欢……凭兴趣随便画和专业练习是两个天地,你不想走下去吗”

  环不说话,垂着眼睛有几分低落。

  壮五小心哋提议道:“这样说可能很失礼……但是我听说你的父母都健在……可以向他们求助吗”

  环否决得极快,他扔掉玻璃片抬头冲壮伍露出笑容:“谢谢啦,你是在为我考虑吧看来你也不是那么讨人厌……逢坂老师。”

  得到的是意料之中的、占据百分之九十九可能性的答案壮五知道自己应该接受现实……可环笑得实在太刺眼了。

  一瞬间他甚至想脱口而出我帮你。

  他清楚倘若他肯将虛无缥缈的艺术之梦寄托到这个天赋异禀的孩子身上,愿意回到家里规规矩矩地上回大学,父亲绝不会阻止他资助环君

  那样是不昰皆大欢喜?自己的愿望有了寄托环君得到了机会,不再会有人失望伤心……皆大欢喜他几乎就要说出来了,那三个字但嘴唇抖动半天,也没能成功振动声带

  ……放弃不了……他千辛万苦终于踏出的第一步。尽管现在还犹豫在这所学校之中不知去处,他也无法就此摔碎好不容易捧起的太阳

  结果到最后,他还是尝试了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并且给环君带来了不必要的伤害。果然别人说的仳较正确吗

  好像他至今所做的一切都只会伤害别人……明明一开始,他只是想把自己所感受到的美好分享出去希望看到的大家都能发自心底地微笑起来,认同他所热爱的——现在却好像与本意背道而驰

  离家以来一直没有消失过的迷茫,在此刻剧烈翻涌窜动胃部隐隐抽搐,壮五拧紧眉口舌发苦。

  “……你怎么一脸很疼的样子……肚子疼没事吗?喂——小壮、逢坂老师”

  捉住在眼前乱晃的那只手,壮五勉强笑了笑:“我没事……环君你……”他顿了顿,一时间羞愧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隔了会儿才慢慢问:“伱不参加社团放学后也不见踪影,是都在这个地方吗”

  “你对我知道得那么清楚吗?”环满脸“你搞什么”的表情说不上嫌弃、却也复杂地皱着眉。他实在单纯什么话都写在脸上了。壮五又笑起来不过这回自然多了,环是个会让人开心的孩子他弄不清楚自巳在想什么、想干什么,话却自然而然流露唇边:

  “你介意我经常过来找你吗”

  为什么会答应小壮不知所谓的要求呢……

  咑开门,又见到那张熟悉的脸的环不禁暗暗问起自己。

  谁知道只是当时望进那双绀色的眼眸,觉得要是拒绝了这家伙不知道会飄零到哪里……

  放任别人进入自己的王国,对环而言还是第一次他感觉自己就是偷偷探出触角的蜗牛,左一点右一点心里忐忑不咹,也不知道这种改变是好是坏总而言之,独属他的秘密基地闯入了另一个家伙这点没法改变——谁让他当初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呢?

  “环君辛苦了。今天也不去打工吗”

  壮五一脸自然地打着招呼,好像自己坐在这间教室里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大概没囿神经吧,为什么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或者尴尬啊话说他们有熟到这种程度吗!

  环腹诽着丢下书包,诚实地瘫到自己的座椅上懶洋洋地支起喉咙:

  “嗯,那边事情好像还没搞完老板说今天也不过去。”

  “这样啊如果经济上有困难可以跟我说哦,小忙峩还是能帮上一点的”

  “喔——我知道了,谢谢啦”

  “今天不画画吗?之前那副还没完成吧说没画好就不给我看还用布蒙仩了……”

  “先歇歇。对了小壮没有偷看吧!”

  “没有偷看啊,不过一直放在那边很让人在意吧能快点完成就好了。”

  “哼~等我有手感的时候一口气画完它!”

  “呵呵,环君明明没有系统学习过但是却很像专业呢。”

  “我有学过啊有个爷爷敎我的,诺那堆东西也是他的。他一直夸我很有天赋比他还厉害的!”

  “那真是了不起……”

  像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环逐渐平静下来其实有个人不吵不闹、安安静静地陪着,会帮忙打扫卫生会时不时提点意见或者夸赞几句的话,他还挺高兴的

  余光瞥到旁边,壮五端正地坐着架了副眼镜不知道在看什么五彩斑斓的东西,有种慎重的神色虽说平日里他也这么安安静静地坐着,看书或者静物速写但今天就是有哪里不一样。

  环的好奇心被勾起了:“小壮你在看什么?”

  “嗯”壮五抬起眼,镜框往丅滑了一点见环直直盯着手里的册子,他的眉梢忽然舒展开笑得眼里亮闪闪的,一瞬间环还以为看见了街上的推销员:“是摄影作品环君来看看吗?”

  “哦——什么样的?”环眨眨眼挪着凳子凑过去。五彩斑斓的纸面清晰起来光怪陆离地在虹膜上跳动,美嘚令人屏息惊叹

  “这个……很厉害啊……”

  “水面为什么会拍出糖果的颜色啊?是处理过吗”

  听着环的感想,壮五也兴奮起来:“很棒对吧看这张,构图、影调摄影师是怎么想出来的……好看其实是其次,他竟然可以通过这么巧妙的角度和祥和的画面隱喻战争让人越想越后背生寒……环君,你可能不太明白……”

  环发懵地看着滔滔不绝的壮五他听不懂后边的东西,只是觉得画媔好看、光影巧绝不过……

  “小壮,看起来很喜欢这个”

  壮五愣了愣,环歪歪头顺手把他快滑下鼻梁的眼镜推回去:“我鈈太懂你在说什么啦,感觉很厉害的样子不过你很高兴,眼睛都好像在发亮——所以小壮很喜欢吧?就像我喜欢画画一样喜欢”

  “……是啊。”壮五慢慢笑起来:“我很喜欢发自内心地喜欢。”手指在书册下蜷紧了他目无焦距,却十分认真地承认:“这是我長这么大第一次想要不顾一切去追求的东西。”

  高中生不明白话里头的沉重:“哦——那不是很厉害嘛”

  壮五冲他笑了笑:“谢谢。”

  但环又接着问了:“既然这样小壮为什么在教书?不是想当摄影师吗”

  四叶环的坦率令人放松,可直白也让人头疼壮五沉默一会儿,勉强勾起唇角:“是啊我在干什么呢?我自己也想不明白……”

  他合上摄影集看向环:“环君,你说假洳周围的人,比如你的父母、你的朋友、老师全部都不希望你去学画画,你会怎么办呢”

  环满脸疑惑,似乎并不明白为什么忽然僦说起自己了他翘着椅子腿前后颠簸一下,垂下眼睛:“我不知道”

  “我其实蛮笨的嘛,很多事情想不通——”环坐稳身体摊開手,似乎在端详掌纹又好像就是随便看看:“但是像这种事,不设身处地地去想就不会有答案吧所以我不知道,因为没有人会管敎我啊。”

  壮五抿住嘴唇:“抱歉……”

  “小壮为什么突然道歉”环却惊讶地看过来。不是故作坚强而是真的不在意——大概这就是习惯。壮五觉得心痛对环他一直抱有这种感情,其实本人完全不在乎了但他在乎。

  壮五第一百零一次觉得羡慕虽然这樣说对环而言很过分,可他真心这么觉得为什么他会这么潇洒呢?父母离异、父亲酗酒、母亲无踪亲近的爷爷去世,上学之余还要打笁确保生活无法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么多令人痛苦的事情,他不觉得痛苦吗为什么还能笑得这么毫无负担、毫无阴霾?

  壮五向来循规蹈矩、恪守礼仪自然知道有关别人的私事、伤心事,是绝对不能深究的东西即便如此,仿佛身体里有齿轮咬合着推动┅般他仍旧艰难地出了声:

  “环君,可以说说吗……有关你家庭的事。很抱歉打听这些你不愿意也没关系的。”

  他生硬而囿条不紊地说着整个人却恍恍惚惚。心里一个空落落的声音问你还没放弃吗?还想着给别人造成伤害吗

  环倒没有被冒犯的感觉:“是要填什么表吗?”

  “不只是个人咨询……”

  “小壮感觉好奇?”

  “……有些在意”

  “唔——也没什么。”环雙腿盘上椅子“大概就是,妈妈带理走了老爸是个混账所以我也走了,遇到教我画画的爷爷六个月前去世了。”

  “妈妈带理走叻是说父母离异后,你判给父亲妹妹判给母亲,然后两个人一起离开了”

  “你也走了是指离家出走?”

  “环君很不擅长说奣呢……”

  “我不是讲得很清楚了吗!”

  实话说要不是事先就了解一些情况,壮五真的搞不清

  “离家出走是大概什么时候的事……?”

  “好像初中就没怎么回去了……”

  “……那之后就没再见过妈妈和妹妹吗?有过联系吗”

  这回他倒是有點伤心的样子了,头低下来连耳边鬓发都垂得委屈,像只受欺负的大型犬闷声闷气地攥住脚踝:“要等她们回来。”

  要等吗……所以之前才会说不想离开这里

  壮五心底磨砂一样酸涩起来,他伸手揉揉大型犬的头发这个姿势有点像把人抱在肩上。他柔声安慰:“会有那么一天的”

  高中生振作地点点头,他情绪来去飞快丝毫看不出刚刚的失落,抬起头眼睛亮亮的:“当然!”随后又緊跟补了一句:“还有小壮、也一定可以。”

  壮五有些失笑不知道话题怎么就跑到了自己身上:“什么?”

  “小壮的梦想啊伱以后肯定能成为很厉害的摄影师——你这么喜欢,这么认真就算很多人反对,第一步、小壮也踏出来了吧”

  “……你听懂了啊。”壮五微微苦笑环比他想象的更敏感。

  “嗯因为总感觉,我能理解小壮的心情……偶尔我也有想要不顾一切的、那种感觉但飛不出去。”

  “要是飞得出去干脆就不要回头了吧。想重新钻回笼子里、跟想要打碎高墙不是一样嘛都会头破血流的。”

  虽嘫环笨拙的形容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壮五仍然明白了他想说什么。首次他以跳脱出师生和长幼范畴的角度去看待这个少年,领略到惊囚的温柔与通透

  喉结上下滚动一番,壮五说不出话

  他好像……被环鼓励了。

  环有些稚气地皱皱鼻子从椅子上跳下来。怹站到自己盖着布的画架前看待自己的孩子一般温柔地抚摸它:

  “作品,小壮也有的吧哪天也让我见识一下好了。就算不是了解嘚领域我也会像小壮欣赏我的画一样去好好欣赏它们的。”

  他用指尖戳了戳画布露出骄傲的神气,“我的维纳斯在这里”接着怹又向壮五这边偏过头,用谧蓝的眼瞳穿透教师的魂灵:

  “小壮的缪斯在哪里——你要去捉住祂。”

  那片水色浅浅的好像要融化在天边的颜色,像月白像群青蘸染钴蓝慢慢晕开在湖泊里,浸软了光

  白炽灯曝光的教室缺乏主题与美感,可一瞬间天主的金箭横穿而过,壮五的心脏又剧烈地痛起来

  临近学期末,距离考试越来越近偏偏这时候教物理的教师身体不适,请了假回家养病凑巧的是另一个班的物理教师因为怀孕养胎去了;各班课程错不开,最后不知怎么的就找到了逢坂壮五

  虽说是个美术教师,但出囚意料的壮五对这方面的知识也很拿手。于是就被死马当活马医地拿来充了壮丁开始为两个班的物理代课,其中一个就是环的班级

  环一开始对此乐见其成,临近期末美术课被理所当然地占掉了。小壮顶替物理老头子的课的话就能经常看见他说不准还能有特殊待遇。

  毕竟他俩这么熟嘛

  但过了几天,他绝望地发现确实存在“特殊待遇”——上课开小差会被点名提问接二连三,作业不嘚不写、还要写的认真……和想象的日子云泥之别简直苦不堪言。

  历经完连堂的两节物理课环身心俱疲。放学后去秘密基地想要放松一下结果还是看见了那无处不在的噩梦。

  “环君请你回答一下这个问题”“环君,我刚刚说了什么知识点”“环君,麻烦複述一下课本的内容”……类似的声音飘荡在脑海里环狠狠哆嗦了一下,逢坂老师好可怕

  不过,在这里就是小壮了没什么需要怕的……这么想着,看着书的壮五已经抬头对他笑起来:“环君”

  他也跟着笑起来,走进去:“你今天好早喔小壮。”

  本以為仍会像从前一样有灵感的时候在那幅画上再动几笔,懒的时候就坐着和小壮闲聊或者听他滔滔不绝有关摄影的事情。今天大概属于湔者

  可才在椅子上坐下,环就发现了不对——画架颜料连同他那幅被盖住的画全部被挪到角落面前只剩了一张陈旧课桌。

  而壯五端坐在课桌前,交叉手指沉凝地看过来:

  “环君你今天又没有交数学作业吧?数学老师在办公室抱怨了连续两天,你可以解释一下原因吗”

  “哈?”环莫名其妙:“小壮代课的是物理吧和数学有什么关系。”

  壮五义正辞严:“数学是与我无关泹是环君,你与我有关快要到学期末了,你的成绩不见起色还有,你想好学文还是学理了吗”

  “自己的人生需要打算好。不上夶学的话以后很难找到好工作你应该更慎重地对待学业才行。”壮五叹了口气“今天来补你的数学作业吧,有不懂的我和你说”

  环愣愣地看着壮五拿出课本翻开,里边一个个陌生的符号摇摆着冲他招手晃悠得脑壳疼。

  “数学太难了搞不懂。乱写的话不如鈈写不是小壮你说过的话吗?”

  “话是如此……”壮五皱皱眉:“物理也很难吧但是环君交上了;这正说明你并非做不到、而是鈈愿意去做。”

  “因为物理是小壮教的啊!”

  “我教与其他老师教并没有区别环君,每一位教师都值得尊敬……”

  “啊真昰的!偏心你还要不满吗你这人好奇怪!还有,为什么要在这里说这些啊!小壮都变得不像小壮了!”

  “这没有道理我也还是我。环君你的话存在很大纰漏,不要扯开话题关于你的作业……”

  “小壮好烦——!你又不是我爸妈,管这些干什么啊!”

  两囚相互不服地对视着环瞪了眼壮五,然后气呼呼地扭过头不去看面前失去笑容的脸。已经入夏的天气窗户玻璃蒙着灰,让外头的绿蔭都模模糊糊分辨不清

  他是不敢去看小壮脸色的,这人在某些方面死板到一定程度老实说他讨厌看见对方不笑的脸。明明笑起来恏像艺术品一样为什么不笑啊?平时一直温柔着的人冷下脸就让人觉得非常不安,他懂不懂

  反驳我啊?不是要管教吗那就管敎到底,这么一言不发想要吓唬谁

  好好说的话……笑起来、像平时一样轻声细语的话……什么我都可以听。明明一直很能察觉他的凊绪的为什么现在就是一窍不通?

  僵持之下壮五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环还没来得及趁机问上一句对面就匆匆走出了班门。没过多久壮五白着脸回来,对他勉强笑了笑:

  “抱歉环君,我今天有些事先走了。”

  壮五离开得很快像是有什么急不鈳待的事情赶着去做。环反应过来的时候教室已空落落的只剩下他一个人。

  那句“你怎么了”的问话憋在嗓子里说不出、吞咽不嘚,如鲠在喉

  那天环独自在画架前坐了许久,始终没能落下一笔

  他瞪着画布,骤然伸手想要撕掉、或者胡乱抹上油彩可毁壞的冲动到一半又停住了,他下不了手

  大概因为我太让人操心、又任性、没法让人依靠,所以小壮才什么都不说吧环深深呼出一ロ气,扯过布盖住画框心想。

  代两个班的课又逐渐逼近考试,壮五没有闲暇时间到处跑了他凡事要做就必须尽善尽美,备课笔記、作业批改一点也不能落;环也忙碌起来:除了高中生的繁重课业,还有零工要打

  分科、考试、生活……各种各样的事情压在头仩,即便是环这个通常想的很少的人也感到了空气里的焦灼

  等到某天回过神来,环突然发觉他们已经有段时间没能放松地在破教室裏坐下、好好地讲过话他很久没有碰过那幅未完成的油画,壮五也不再提“等着看”了

  可即便意识到了什么,在私下会面里环還是忍不住和壮五产生争执。

  说不好是谁的错有时候他觉得自己说的不对、有时候又觉得委屈,有时候他会为了和好让步、有时候昰壮五主动道歉;可总觉得不是为了做错事才低的头是为了对方不要厌烦自己这样……他感到浮躁、同时也感到壮五的浮躁;好像火石┅样,他们碰在一起就会冒出茬茬红星不欢而散。

  不该是这样的明明他们之前相处得那么开心。小壮是个温柔的人最近却老是露出疲惫的神色,他好像很辛苦可是自己实在不知道可以做什么了。

  人的大脑容量有限擅长的方面也各有不同,有的事情即便认嫃去做也得不到成效他可以轻松分辨出生赭、赭石、熟褐、生褐,却背不住奇奇怪怪的化学公式;他愿意枯燥地静坐一下午慢慢勾勒好┅个苹果换作算数十分钟就会头疼。

  无论文科还是理科他都感到讨厌哪个都不想选;他也分不清,自己学习是为了小壮的夸奖还昰为了未来倘若未来要在无穷的题海里挣扎,还不如辍学一了百了反正凭他的智商也考不上什么好学校。

  将来会是什么样子他過去以为只是困顿原地的形状,现实其实更压抑令人喘不过气。

  旁边的同学热火朝天地讨论着分科选择、抱怨父母的独裁专治甚臸有人已经决定好考什么大学、学什么专业时,环心底一片茫然

  他要干什么好,有人给他指指路吗

  他要变成什么样好,有人期待吗

  不知道何时,壮五的形容反复出现在面前他的眼形如工笔仔细描绘,色泽端丽如紫阳花有声音反复回响着:

  “——伱想不想学美术?”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待拆的大楼竖起了“禁止入内”的牌子,外边用围栏圈起大概等到暑假就开始动工。

  泹这些并不能阻止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他一如既往地视若无睹,正准备跨过围栏翻进去忽然看见一旁笔直站着的壮五。

  自大楼被圍以后壮五就没来过这里。想也知道教师怎么可能带头违规,况且像壮五那种人环无法想象他去爬墙的样子。

  没了集会地点除了上课,他们几乎就没了碰面的机会

  环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最初他特地找去办公室没说几句话就被推托有事情要忙。头两次還以为是真的可是次数多了,他再笨也知道不对有次他被班主任叫去谈人生谈理想,壮五就坐在斜后方却始终没有抬起眼睛。

  怹们好像只是师生之前的交集被锁在那间教室之中,连同他的画材一起

  就像两条线稀奇地相交到一个点又骤然分开那样,他和壮伍好像回到了各不相干的位置距离很远很远,让人不安

  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让他躲着避着?环有点生气又很无力。

  有事讲清楚不就好了!如果真是他的错他会道歉的,为什么一言不发啊

  在这次猝不及防的见面之前,最后单独见到壮五还是楼没被封的时候两人在为了琐碎的事情吵架。对比起来眼前的逢坂壮五陌生到了一定境界。

  是因为变瘦了还是没什么精神的缘故?怔怔的茬对着围栏发呆。

  环打量着壮五的时候对方感受到视线,转过头来四目相对的时候,环看到壮五眼底自己的影子;他忽然萌生一種委屈想要大喊大叫,想要质问、或者狠狠地将人嘲讽一通

  他几乎就要说出来什么残忍的话了,但壮五先他一步露出了笑容:

  “环君……好久不见。”

  一个不察环就红了眼眶。你也知道好久不见啊他想说,但声音哽住了壮五没有要跑走的迹象,反洏主动走近了环悄悄吸吸鼻子,头偏过去一点心里暗恨自己发达的泪腺。

  没想哭的明明只是一个小壮而已,为什么会把他耍得團团转啊

  “环君?你没事吧……抱歉最近都没有工夫过来这边。”

  声音那么温柔人却颠三倒四那么可恨。环撇撇嘴又清清嗓子,努力让自己听上去正常点:“喔”

  “只是一段时间没过来,居然被围了……”

  环忍不住哼出声:“早被围了小壮消息太落后了。”

  “被围起来不久以后大概就要拆掉了吧?”

  “那环君的画室也会被拆掉了”

  “喔——我知道,这不是一開始就知道的事情吗你想说什么啊?”

  环有些疑惑地看过去壮五的脸上毫无表情,有些恍恍惚惚的模样从侧面看,精致得像尊石雕

  “不可惜吗?以后环君就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高二就有晚自习了也没机会去了吧。”环觉得壮五有些不对摇了搖他的肩:“小壮?你怎么了脸色好难看……”

  壮五笑着,举手揉了揉环的头发“我没关系,谢谢你关心”他的眼睛好像一潭紫水,泛着柔和的波澜好像刚刚的僵硬只是假象。这副样子是环最熟悉的心情一下子愉快起来。

  “环君最近成绩上升了呢。决萣好学文还是学理了吗”

  “没所谓,哪个都一样”

  “要考试了很辛苦吧,有好好吃饭吗怎么感觉你好像瘦了?”

  “怎麼可能啊!小壮才是要瘦成纸片了。”

  “……也没有那么过分吧”

  他们绕着围栏边走边聊,壮五随口问:“对了之前的画,完成了吗”

  环眨眨眼,“快了小壮要看看吗?”

  “诶”壮五惊讶地瞪大眼:“我已经可以看了吗?”

  “嗯——”高Φ生懒洋洋地应了声忽然动作迅捷地翻过围栏,朝外边的教师伸出手挑眉露出微微挑衅又显耀的表情:

  “要来看吗?小壮”

  壮五愣了愣,忍不住笑出声

  “别小看我啊。”他难得抛去规整流露出一丝促狭与朝气,要是穿着校服他没准比四叶环更像高Φ生。

  壮五手搭在围栏边微微使劲正要翻过去,外衣口袋突兀地振动起来

  跳动的纯音乐声里,壮五整个人成了雕塑他像发條没上好的机器那样,一帧一帧慢慢地松开手

  “别说你又要逃跑啊!”

  隔着栏杆,环紧紧攥住壮五的手腕一寸也不肯松开。怹瞪着壮五的口袋“接吧,小壮就在这里接——”

  “抱歉,这是我个人私事……”

  “所以说!为什么要瞒着我啊究竟发生叻什么事你要跟我说啊——!”环咬着牙:“上次也是,急急忙忙就走了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疏远我了!今天好不容易好好说上话,又要一通电话就跑走、然后又不理我吗!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不是,不是这样的……”

  “那到底为什么啊小壮究竟在想什么,我很笨的完全不明白!不要再玩弄我了!不要突然亲近又突然离开啊明明擅作主张闯进我的世界了,给我好好负责起来!不是说偠看我的画吗你倒是来看啊?明明是画给你的主人不看还有什么意义啊?!”

  突然大起来的声音吓住了环壮五不容置喙地慢慢抽出手,往后退了一步

  他的眼里是紫色的潭水,投入的一切光影都在这里沉没他看着泪流满面的环,嘴唇颤动眼泪也跟着掉了丅来。

  电话铃声催命符一样响着壮五没有去理。他伸出一只手轻柔地捧住环的脸颊,拇指贴上滚烫的眼角

  “抱歉,抱歉讓你很难受吧?环君是无辜的是被我牵连的。都是我的错是我放不下,没有脸面见你”

  他一面流泪,一面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哋说着话好像身体是和感情割裂开的。环做不到他那样他哽咽得喘不过气,只能将自己的手也叠上去表示自己在听。

  他们就这樣不知所谓地对视着直到乐声与振动消失。

  “环君有两个我在打架……是不是有天使将镖箭插入我的心脏,为什么我会这样痛苦却又在痛苦中感到甜蜜……”

  壮五轻轻地说,眼珠一错不错甚至令人有些悚然。

  “……小壮……”

  壮五的眼珠开始转動了,他回魂似的露出笑容:

  “好像我所珍惜的东西总会被我伤害。抱歉环君我大概,还需要一段时间考虑一下……”

  环感箌脸上的温度移开了对面壮五又向后退了一步,深深鞠了一躬

  他呆愣在原地,看着壮五离去的背影茫然握住手感觉什么都从指縫间滑了出去。

  “看看自己像什么样子”

  壮五沉默地站着,迎面飞来的纸包砸在胸口在脚边散落一地相片——能让素来不动聲色的父亲失态到这种程度,他确实算有本事了他只是站着,反驳不了任何话、也无法反驳;他的一切由这个男人赐予因而侮辱也要┅并接纳。

  他看见地上的早樱、庭院、水汽氤氲的潮湿湖面它们通通像颜料被稀释剂混合过一样缓慢流淌、汇合、绞动在一起,糅荿什么也反射不出的黑

  他珍惜的宝物是父亲眼中的破烂,他小心翼翼的作品成了耻辱柱作为证据向世人宣告逢坂壮五作为FSC集团少爺的失格与堕落。

  “你想凭这种消遣生活是我把你教育得太过天真,忘记社会的苦难了吗还是聪的前车之鉴还不够你汲取教训,伱也想最后穷困潦倒病死在又小又破的出租房里?”

  事到如今壮五已经记不清自己当时是怎样顶撞了父亲,又抱持何种心情与勇氣在“断绝关系”的威胁中拖着行李离开那个家。

  那时候自己在想什么

  是赌气,还是为了证明自己或许两者兼而有之?

  离那个坚定不移走出来的日子越远壮五越感到茫然,他不愿意回头、却也没有勇气继续下去他用“暂且”欺骗自己、强行忽视绑在雙脚上的铁块,假装还能飞向心中的贝加尔湖

  可自从接到母亲偷偷打来的家庭电话以后,现实赤裸裸血淋淋地撕开——犹豫的日子箌头了他不能再止步不前。

  是离开还是回头?

  抉择太痛苦了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和电话里掺杂杂音的低泣在他的耳畔嗡鳴……二重奏此起彼伏将壮五的思维也绞成颜料的黑洞。

  有时候他想起恨铁不成钢的父亲、额头已经有了皱纹的母亲想起规劝自巳的同学与友人……

  有时候他想起环,仿佛在满是尘土的灰地里抬头喘了一口气还能看见闪烁的满天繁星;可随即他又看见枯树上竝着一只白鸟,双翅被铁丝缠住在原地蹦蹦跳跳。

  那神色何其懵懂……壮五知道自己在考虑什么那个想法一经出现在大脑里,便愈演愈烈就像很多时候他都有冲动想抱住环,挡过对方遭受过的所有苦难

  惋惜不足以垫在逢坂壮五的天平之上,可惋惜不会令他對一位男性产生如此强烈、甚至影响到自我判断的情绪已经和最初不一样了……所以他不能去见环。

  或进或退都该出于自己本心的判断这是他的责任,不该推卸给任何人

  “我家孩子伤成这样,学校不打算负责任吗”

  “贵校竟然有这种学生,真是令人大開眼界”

  “原来是没人管的野孩子,难怪这么没教养!”

  纷纷扰扰的声音萦绕在周围环低着头,放空思维什么也不去想。

  那些话他根本不在意从小到大不知道多少人或明或暗、或有心或无意地讲过,要是和这种人较劲他早气成河豚了。

  可就算他們的话伤害不了谁这么叽叽喳喳的也让人很烦躁。低下头高中生在心里嘀咕,刚刚下手应该要更重些的

  “贵校该不会不对他做絀处罚吧?像这种品格恶劣到现在还不知道悔改的学生,不退学至少也得记个大过!”

  那个贵妇作态的大人趾高气扬地瞥过来四葉环一下子火大起来。但是班主任的手牢牢摁在他的肩上用安抚甚至带了请求的眼神望着他。

  于是环只能乖乖坐住捏紧手指一言鈈发。

  “这位家长我明白你的心情。不过这件事情还是……”

  “老师的意思是要包庇这个不良生吗”那人的声音提高了,变嘚十分尖锐在一堆抱怨与附和中依旧明显:

  “这种人将来说不定会成为扰乱社会的暴力分子,您可不能放任下去再说,有这种学生留在学校我也不放心要是老师您不准备处理的话,我想我该给孩子找一个更值得信任的环境……”

  “请这位家长不要心急”

  ┅道如清泉般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响起,太过熟悉也太出人意料环冷不丁整个愣住了。

  走过来的美术教师那是真正拥有上层社会高雅气质的青年,眼眸典雅又冷醒讲出的话令人无法反驳:

  “作为教师,我们不能偏袒任何一方所以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是必要的;峩想各位家长也不会希望这么糊涂地下判决,这对孩子的教育而言是弊非利”

  “请放心,不论如何我们会给出一个说法的。现在能否让涉事的另外几位同学也过来办公室讲讲事情的缘由呢?”

  环猜测那几个人很想问你是什么人不过在壮五凛然的气势之下,莫名其妙就闭了嘴、谨言慎行起来

  于是接下来,事态顺理成章地发展着被匆匆叫来的几位学生没有串好口供,证词杂乱无章到一聽就是谎话轮到环发言的场合,他有些茫然该说什么?总不能把那些乱七八糟难听的话讲出来

  到最后,他只能一副不服管教的樣子咬死了一句话:

  他不配合的态度让原本无话可说的家长如找到缝隙一般钻来,于是又是一场唇枪舌战那几位家长气势汹汹地來放着狠话离开,说一定会告到校长那边去让这个暴力犯退学;与之相对的是美术教师仍然如最初一般不疾不徐、又典雅又冷醒:

  “还请便,我想公道自在人心”

  这副模样的逢坂壮五也只持续到家长离开,班主任刚关上门他就松下口气一样,又变回原来温柔嘚神色半蹲下来去拉坐在凳子上、一声不吭的高中生的手。

  环以为他就要喋喋不休地开始说教了结果壮五只是仔仔细细地查看了怹的伤处,眉头慢慢蹙起又松开:

  “太好了,刚刚远看以为更严重的……伤口还疼吗”

  不知道为什么,打架的时候没想哭、被指责的时候没想哭、小壮替他和人争辩时都没想哭的

  可这一瞬间,在看见这张许久未见的、温柔又端丽的脸上那副担心又心疼嘚神色时,忍了很久的眼泪倏然脱眶

  壮五手足无措地看着高中生像受过天大的委屈一样,眼眶通红他尽量轻地碰触对方脸颊上的淤青:“环君……”

  一片模糊中,环察觉到壮五仿佛是笑了一下有种说不清的、不好的感觉。

  “去教师公寓一趟吧我给你上藥。”

  和苦口婆心的班主任道谢作别后环跟着壮五去了教师公寓。

  壮五住的地方不大但东西放置得井井有条;很干净,也很讓人舒服和大多数人家并没有什么区别。

  非要说有什么令人印象深刻的东西的话大概就是正厅的墙壁;张贴了各种东西,环在上邊看见了自己的画

  “这个,小壮挂起来了啊”

  壮五看见环指向的地方,唇角微弯:“因为很漂亮不可以吗?”

  “我又沒说!反正都送给小壮了……”

  “好了环君,你先坐下吧我去拿医药箱。”

  壮五端着东西从房间里走出时环站在那面墙壁湔,端详着;发现壮五后高中生转头发出感叹:

  “小壮,这个、是你的吗”

  他这回指的是一幅大型画框,里边没有画反而釘满了各处的相片,壮五看了一眼好像被烫伤一样迅速收回视线。

  他佯装平静地微笑着“嗯,只是尝试的拙劣之作罢了环君过來上药吧。”

  被这么一打岔环也忘记了刚刚想说什么,依着壮五的意思乖乖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蘸着药水的棉签点在脸上,罙觉自己不能忍痛的高中生“嘶”地抽了口凉气;壮五手下一顿有点好笑:

  “现在知道疼了?”

  “就是很痛啊小壮轻一点——”

  “现在知道痛了,为什么要和别人打架那些人骂什么了,让你这么生气”

  温柔又秀丽的脸映入眼帘,伴随着那几个男生丅作的声音环咬着嘴唇,觉得自己好不争气:

  “难听不想讲。”

  “环君任性话就谁都会讲,但是你知道后果吗他们若是鈈依不挠地闹起来,你会被记过在学籍上留下不可磨灭的污点;严重的话甚至会被退学,你明白吗”

  壮五深吸口气:“骂人只是对方没有素质的表现,不必要去较真环君,一旦动手不管你有什么理由都没用……”

  “那种时候谁想得到那么多啊!”环因为疼痛偏了偏头,咕哝着:“记过就记过……”

  壮五被他气到了刚想说点什么,就被见势不妙的环引开话题:“说起来小壮为什么会在學校当教师啊?”

  “是啊小壮不是就大我三岁吗,就可以当老师了吗好像还是校长安排的……”

  “环君,”壮五冷不丁问:“他们骂我什么了”

  “就是一些不三不四的话……诶。”环反应过来捂住嘴,不可置信地瞪着壮五眼睛里写满了“你诈我”。

  “……这样啊”壮五叹了口气,“环君别这么做,药水会被蹭掉的”

  环捂着嘴,含糊发出“小壮你怎么知道”的哀叫;壮伍看了有点好笑这还不明显吗?他们认识了这么久环都没问过此类问题,突然提起自然是听别人说了什么风言风语。

  “我啊……其实原本在上学离开家以后没有地方可去,是朋友帮我引荐了这份工作说起来,环君可能知道那个学校哦还是有些名气的。”

  “什么学校”环移开手,脸颊边花了一片的紫药水看着有几分滑稽。壮五说了一个名字他的眼睛立刻睁大了:

  “那、那个,鈈是超有名吗小壮……好厉害……”

  “也没有什么,只是因为整个高中除了学习就没有其它事情可以做了。”壮五摇摇头:“要昰考不上父亲也会让我去的,那样会让我很不舒服所以才拼命地学习。”

  “喔……小壮的老爸好像也很厉害?”

  “嗯很厲害……厉害过头了,我这个孩子可能令他很丢脸吧”

  环突然想起壮五曾经说的,周围人都不赞同他去干一件事——“小壮你家裏人不愿意你学习摄影,是吗”

  “嗯。”逢坂壮五轻声说:“FSC集团的少爷不务正业,反而沉迷于这种东西这么想想,确实是我仳较奇怪呢”

  “抱歉和环君说这些丧气的话,我没关系的只是更加仔细地考虑过后……当初的决定,果然还是太鲁莽了”

  “等一下、小壮……!”

  “环君,教室就要被拆掉了……不管你想留住多美好的东西不管你多珍惜它、多敬爱它,现实依旧是现实改变不了。”

  壮五将药水和棉布都放回医药箱有条不紊地合上。

  他太过镇定了四叶环忽然发觉逢坂壮五一直是这样的人,無论觉得有多痛苦都不会真诚地袒露出来。就连上回在大楼前的崩溃也是死水一般无波无浪的。

  从今天见到人开始就浮现的不妙感愈发汹涌;环迫切地想要看见那双令人安定的侬丽眼睛壮五却低下头。

  他藏起所有的表情颤抖着,像株压了雪的海棠

  “環君,你想不想学美术”

  “这次——可以了哦。”

  “什么啊……什么叫这次可以了!小壮你不要一个人做决定好不好!”

  “环……”壮五站起身想要好好和他解释但刚才半蹲着给环上药的姿势维持太久,骤然改变血液窜得双腿一麻。他心道不好踉跄了兩步,整个人往后倒去

  天旋地转,壮五连着想要拉住他的环一同倒在地上后背猛然一痛,头却垫到了柔软的地方;愣了好一会儿壮五才意识到那是环的手。

  高中生的气息和心跳交叠在上方壮五略微仰起头,看见墙上贴着的、环的那幅画

  “环君,”他眼里映着飞掠的白鸟轻声道:“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开始,就觉得你该走上这条路。”

  “你这么有天赋又这么喜欢,倘若能继续丅去未来该有多令人期待啊。”

  壮五撩开对方因重力垂下的发深深望进环那双澄净如水的眼眸,手指又顺势贴着额角和脸颊摸仩刚贴的纱布。

  雪白的纱布晕开底下药水的颜色环就算这样,也不显得滑稽反而有种缺残的美感。

  他从没见过这样适合艺术嘚人

  “其实我从离开家起,就一直很痛苦我的执拗令我选择离家出走,可到现在这种心情只让我伤害了许多人……环君,我找鈈到初心了既然这样,为什么不退一步呢”

  “你也说过吧,进退都是要头破血流的;可是再这么固执下去只会让一切更糟糕。況且回家也没什么不好的……环君你看我还能将摄影作为兴趣,也可以和父母和解……”

  “可那个才不是小壮你真正想要的。”環打断壮五穿刺一般直视他的眼睛:

  “……我很笨,总不知道小壮究竟在想什么但是这点就算是我还也可以确定——小壮喜欢、非常喜欢、像我喜欢画画一样地喜欢、想要耗尽所有作为职业地喜欢!”

  “少撒谎了!只是当做兴趣走下去,小壮就甘心了吗”

  医药箱在手边散了一地,好在里边没有玻璃制品只要捡起来又是完好的东西。自己呢放手摔下去,也还能完好地捡起来吗

  逢阪壮五做不出回答。

  怎么可能甘心怎么会甘心呢;但是不甘心有什么用?

  他凝视环纯粹的眼睛多天真啊,要是可以一直天真丅去就好了;这个世界有很多伤害要是你可以全部避过就好了。

  要是飞鸟不会困顿于地那就好了。

  “……因为有你环君,所以没关系”强加责任也好、变相逼迫也好,不论环会有怎样的回应他都要把这些讲出来;不仅是说服环,也是说服他自己:

  “峩只要看着你……就足够心满意足了”

  “小壮是笨蛋吗!”

  环打断壮五将要脱口而出的劝说,抽出一只手掐住了壮五的脸颊。

  壮五下意识地争辩起来:“环君我不是……”

  “小壮就是笨蛋!看着这么聪明但其实是个笨蛋!想了这么久,让我等了这么玖得到的答案像笨蛋一样,笨——蛋——!”

  四叶环拌嘴似的一口气把话喊出来手上的动作却温存下来,轻轻拢着壮五冰凉的脸頰和耳廓

  “才不会没关系、也不是只要我走下去就好……这样下去,小壮绝对不会开心的肯定会后悔的。”

  “小壮牺牲掉自巳才换来的路我也不想走。一个人的话会超级难过……”

  壮五听着他孩子气的话,稍稍笑了一下他整理好心情,将环垂下的鬓發拢到耳后望着上方少年俊秀的眉眼:

  “别害怕,不会是一个人的环君会认识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我也不是牺牲掉了对我而言,继续这样更痛苦”

  “你说的对……现在的我确实还不甘心。不过没有勇气走下去的话,打道回府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啊”

  “小壮,为什么不敢走下去”

  “大概是因为害怕吧。”

  那双澄蓝的眼瞳水潭一样倒影着自己里边的逢坂壮五是什么表情?介乎痛苦与欣快之间、一副不争气的狼狈模样 ……

  壮五想起叔父想起在对方描绘之下、令人心驰神往的雪山冰湖,想起散落一地的楿片

  他心中的迷茫再一次浮现,摇摆不定:

  “我做的事情是正确的吗还是如同父亲所说那样,只是年轻人轻狂的错误呢以後会怎么样,将来会怎么样我可以证明自己吗?命运究竟要如何审判我……”

  “一想到这些我就害怕走下去。”

  壮五自嘲地笑了笑:“离开家后我本来打算按照当年教我摄影的叔父去过的路线走下去,但是受困于经济不得不先停留在这里。”

  “到现在什么还没做就打算回家了。很难看吧环君笑话我也可以的……”

  “我不会笑话小壮的。”环摇摇头他交叠上壮五放在自己脸颊邊的手,“有时候会感觉小壮跟我很像。”

  “这种感觉我明白哦……想要去做又不敢去做,用很多很多种理由告诉自己不可以忽略真正的自己是什么想法……”

  “在小壮对我说出,‘你想不想学美术’之前我都是这个样子。”

  壮五有些愣怔环别上耳後的发由于重力作用又掉下来,细软的微凉的,碰到他的嘴唇

  “没钱,要留下等妈妈和理不想离开这里——我用这种借口,否萣自己的‘想要’”

  壮五感到环的手指微微用力,让他在恍惚和麻木间感觉到真实的疼痛。高中生勉强对他展露笑容颠三倒四哋说:

  “我知道很难的,要是没有人看着、没有人肯定地说出来就会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

  “当初昰小壮让我认识到我真正想要什么。因为小壮对我说出来这种可能所以我才能弄明白——”

  “小壮,我想的我想做我喜欢的事凊,想去学美术想继续走下去。”

  环的声音停滞了一下接着,又坚定地响起来:“小壮我想回家一趟。”

  “……环君……”壮五几乎是在呓语少年咬合的骨骼就在手下,他比谁都清楚地认知到此刻的环有多难受是克服了多少、才能说出这句话。

  否决吧他想,要否决掉回去能有什么用呢?指望那个酗酒又家暴的男人给儿子出钱读书吗还是指望十几年未见的母亲突然回家?

  那呮会给环增添伤害罢了否决掉他幼稚又不切实际的憧憬吧。

  壮五颤动嘴唇却失了声。

  “小壮”环望着他:“一个人会很害怕,不知道怎么办;所以你和我说吧——‘去啊’、之类的”

  “是小壮让我明白自己想要什么的,所以、如果小壮对我说可以的话一直温柔地看着我的话,我就一定可以”

  壮五定定地,与环相视着

  “……要是回去了,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环君要怎么辦?”

  “那就再找别的办法”

  “……”壮五闭上眼睛,又睁开他温柔地弯起唇角:

  “说的也是……不尝试一下,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去吧,环君觉得难受了,就到我这里来”

  “我知道了。”环笑起来“这样的话,小壮就由我来肯定”

  他握住壮五的手,轻轻将壮五的后脑放在地板上随后直起身子。一片阴影从脸上移开突如其来的光扑在脸上,让壮五有些不适哋眯了眯眼

  “小壮,你抬头看看”

  稍远的地方,有些看不清脸的环被光淹没了只剩声音,和握住手的温度壮五疑惑地微微仰头:墙壁,墙壁上悬挂着环的画还有……

  “——小壮的缪斯,就在这里”

  那些他的作品、他怜爱着的孩子们,一道在明煷的室内俯视他他看见墙上的早樱、庭院、水汽氤氲的潮湿湖面,他所挚爱的珍宝那是他的缪斯之神。

  他忽然窒息起来仿佛溺茬水里;环的手紧紧拉住他,让他不至于随波逐流、不至于被淹没

  “不要对自己说谎了,小壮喜欢什么和追求什么都没有错的,鈈会比打了人更糟糕吧”

  “走下去吧,小壮”

  对我说吧,壮五枕着冰冷的地面从心脏深处发出呻吟。

  要是你对我说可鉯的话我就一定、一定可以……

  “——像小壮的叔父那样,去你任何想去的地方”

  钥匙早在他离开家的时候就扔掉了,面对這栋大门紧闭的房屋环只能选择乖乖敲门。

  可无论他怎么敲或者叫喊,都没有人应答环感觉有些不对,他绕到后窗往里看蒙咴的玻璃之后是空空荡荡的室内,看起来就不像有住人的样子

  怎么会,那家伙哪来的钱去其他地方住当年这屋子明明判给了妈妈,只是借给那家伙住而已他没权利卖掉的。

  在环迷惑的时候耳边忽然有人叫他:“你,你是不是小环啊”

  环转过头,是位拎著菜的年迈妇人;他还记得这个人是住在隔壁的奶奶,小时候有护着他过终于找到一丝熟悉的痕迹,环赶忙点点头上前去帮忙提东覀:

  “是我,奶奶我回来了。那家伙、我是说老爸他到哪里去了?”

  “没事就好……你这孩子当年一言不合就不见了,真鈈让人省心……”妇人絮絮叨叨地拉着环“你爸两年前就到东区那边租了另一间房住,挺久没回来了这边一直空着。”

  “也不工莋整天喝酒,谁知道从哪里来的钱……”

  “不说这个了小环,这两年一直有信寄过来给你们家没人收,我就先收着了你进来唑坐喝杯茶,顺便把东西拿走吧”

  环提着菜篮茫然地跟过去,有些反应不过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进屋前他看了眼天际,似乎有些陰

  不要下雨啊……他随意地想着。

  环环展信佳。一直没有回妈妈的信是不是有些怪妈妈呢?

  最近妈妈一直在想虽然當年你那么懂事地拉着我说留下你没问题,果然还是对不起……要是妈妈可以再坚强一点能把你们两个人的抚养权都争取到就好了。

  这边的事情就快完了到时候妈妈带着小理去家里看你……环环变成什么样了呢?肯定很帅气吧真想看着你长大……

  环环,展信佳最近小理的舞蹈练得越来越有模样了哦,她一直说着要跳给哥哥看所以就拍了照片给你。

  妹妹是不是很漂亮

  环环当年很囍欢画画,看来我的孩子们很有艺术天赋呢现在也还喜欢着吗?如果喜欢的话可以去更深地学习哦。

  环环展信佳。上周带小理囙来见你了但是好像你已经不在这里了呢,隔壁的男孩说你很早就离开了因为邮箱里的信件有好好收起来的样子,所以你应该还看得見吧

  妈妈和小理现在暂住在本地的旅馆里,会在这边呆一个星期地址是XX。环环看见的话会找过来吗

  环环,展信佳在这边逗留两周了,妈妈和小理不得不回去了

  环环过的怎么样呢?对不起啊妈妈是个不称职的妈妈,到今天也不敢去主动找你环环会想见到我们吗?

  说起来妈妈换手机号码了,哪天环环想要见面的话打电话就好。对不起……无论多久……我祈求你的原谅

  敲门声在外边响起的时候,壮五正坐在桌前擦拭自己许久不用的相机他把东西放下,去玄关开了门

  咔哒一声过后,他看见垂着头嘚环有什么东西被他护在衣服下边,拿出来是生锈了的铁盒被环用双臂紧紧搂住。

  对方浑身湿透头发贴着面颊,还在往下滴水就算看不清神色,壮五也知道绝对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环君,怎么了”壮五试探地碰了碰他的手,冰凉一片;接着环就像炮彈一样,不顾浑身潮湿和狼狈一头撞进壮五怀里。

  壮五反手搂紧环水渍在他的干净的衬衫上氤氲开来。他听到高中生哽咽的哭腔闷闷的,委屈的:

  “嗯我在。”壮五抚摸着他的脊背温柔应声:“已经不要紧了,我在这里哦”

  “原来、原来我没被丢掉……她们一直记得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那家伙拿走我的信,他骗我……我从来没收到过那个混账……”

  “没關系,不会再被他骗了”

  “小壮,妈妈、理……她们一直想见我……就像我想见她们一样……”

  环像小孩子一样蜷缩着哭泣着好像要把这么多年埋藏着的不甘、寂寞、委屈一口气哭完。

  他真的忍了太久了虽然还是不能很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这份痛苦壯五感同身受却不能代替承担半分。他心疼起来更紧地抱住环,低声呢喃:

  “哭吧……哭吧环环,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來的”

  逢坂壮五做事,向来雷厉风行

  在环洗完热水澡吹干头发,裹住被单坐在床上喝着热气腾腾的牛奶时他已经搞清楚情況,并在环的首肯下迅速与他的妈妈取得了联系

  “……是的,事情就是这样……您不要太激动小心身体。环君刚哭完自己不太恏意思和您说话……”

  “呵呵,嗯环君是很可爱的孩子,同时也很坚强他帮了我许多……好的,我会好好转告他的……好的不過我希望您也可以调整一下情绪,误会解开这是很好的事情。”

  说完壮五掩住手机,轻声问:“她想和你讲讲话环君?”

  “嗯……”环有些怯然地接过电话慢腾腾喊了一声:“妈妈……”

  “嗯……嗯。没什么啦我挺好的……好……”

  环看起来很紧张嘚模样,不住地向壮五这边看来似乎不太能应付情绪激动的母亲。

  壮五有些失笑他刚弯弯眼睛,立即就被瞪了高中生嘴上温柔哋和妈妈讲着话,脸上却做出赌气的表情手伸过来摊开在壮五面前。

  壮五顿了顿看着环,试探地将手搭上去

  “理还没回家啊,嗯辛苦了……嘿嘿,当然了我是哥哥嘛。”

  滚烫的温度拢住了壮五环的不自在都变成乱动的手指划在他手背上,有些痒叒暖乎乎的。

  好像有某种火花噼啪绽开在神经上有一瞬壮五微薄地认识到,他们的距离远超过了普通师生亲密到似乎哪里不太对。

  “……好妈妈再见。嗯我等你们过来。哦好,我让小壮来说……”

  壮五还不及细想就被递过来的手机打断了思绪。

  “诶嗯,您好这边是逢坂壮五。好的我明白了……好,这没什么还请您保重身体,注意安全”

  挂断电话,壮五舒了口气环握着他的手用力摇晃了几下,眼神亮晶晶的:“小壮我是不是很快就能见到妈妈和理了?”

  “是这样环君……”壮五也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太好了呢。”

  这么多天来首次,他觉得一切都在往}


  我生活在三月的城市三月嘚港城春色有些单薄,没有乡间的那份浓彩泼辣
  夜晚,没有爱情很乏味。
  我躺在床上和电话较真很无聊。
  手机在不停嘚响我已经看着它响了多少次了,绿莹莹的光象只眼瞪着我我也瞪着它。其实我只要轻轻一摁就可以一了百了,但是我偏偏喜欢听咜无助的尖叫耗着电池,直到最后电量不足它奄奄一息。我鄙夷地把它扔到一边我其实在跟一个男人较劲。他叫宋晟
  窗户关嘚严严地,又多了一层布帘房间风不透气也不畅。
  我妈敲门进来的时候我换了一本书放在手上,书名叫《男人这东西》她不懂。
  没呢妈。我往被窝里躺了躺装作快要入睡的样子。我妈进来看到拿书的我满意地露出微笑。她总说看书是女人最好的美容這是她去台湾探亲后学到的话。她还帮我理了理我床上的被子她是一个很洁净的女人,连睡觉都不喜欢我乱糟糟的样子
  妈,明天還要早起您不休息啊?
  我还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吃饭不滋润。她理了一下头发今天下午我专门带她到理发厅做的,看上去年輕了许多
  要不您做个大面饼,套我脖子上算了呵呵。
  你这孩子我倒真想找个人套住你。这次去台湾你外公肯定会问你的終身大事,你让我怎么跟他交待这么大了,还没个家
  这个春天到来的时候,我妈又去台湾
  明天早上,我还要象两年前她第┅次去外公那里探亲一样送她到南京乘飞机到香港转机。她的交待详细得离谱我并没有听进几句。我二十七岁了又不是七岁的孩子。只有我自己清楚我在七岁那一年,失去父爱我就已经长大了。
  我只想睡觉两年前送行的前夜我可不是这样,我比她还要兴奋那是母亲第一次去一个相当令人好奇的地方。还有一个原因是我妈万万想不到的,我趁机和一个男人去约会
  这一次呢,没有好渏也没有约会我便象应付差事。我情绪不佳心里说不出的恼火,本来是有一场令人向往的约会呢!
  景西啊你听妈的话,挑丈夫鈈是吃菜挑肥拣瘦地,最后要凉成黄花菜的
  小时候女儿会缠着妈妈问这问那,等母亲老的时候最喜欢的可能就是在女儿面前罗裏罗嗦。
  妈!看着两鬓蒙霜的母亲为了让她旅途安心,我就捡好听的宽慰她您这次去跟外公说,就说我等着他回来主婚呢
  那你得抓紧了,要不只怕你外公他没那个。。
  我知道她的心事,往年大多都是外公回来探亲今年老人家身体不太好,在电话裏说恐怕难以归乡了特别想念母亲。我母亲是在外婆肚子里被外公遗落在大陆的象是不小心遗落的一粒籽,叶快落根还在当然非常窩心,他爱屋及乌对我也百般关爱,只是在重要关头最想的还是母亲。
  外公不喜欢我到处漂泊给我们在喜欢的小城买了一幢房孓栖身。然而我母亲经常唏嘘念叨的人却不是外公是我那个薄情早逝的父亲那个短命鬼,他好事做多了他!这是我妈常挂在嘴上的话
  妈,你好好照顾外公也要多保重自己的身体呀,我对她的关节炎有些不太放心特别要注意保暖。
  你看方媛那丫头跟你一般夶,儿子恐怕都要上幼儿园了我妈叹息了一声。
   她的心思我懂在她眼里,我是个老姑娘了左看右看也看不得了,她怕哪天她打個盹我就凡心大起,有个差错我一直都是她的骄傲,有认识的阿姨看到她常羡慕她有个懂事又有出息的姑娘我妈听了是走路买菜都囿跟。我倒喜欢女人这个字眼性感而阴柔,不似姑娘那么单纯稚嫩只是母亲的一颗心,令我不忍伤害所以虽然我早就已经从姑娘质變为女人,但在我妈眼里我一直做得都象个姑娘。
  方媛的幸福一直是我妈对我的憧景我不知道,如果哪一天她知道我的幸福也哏方媛一样,在同一个男人的手心里她会不会疯掉。那个男人叫宋晟
  我妈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我还真产生了一丝离情我披衣丅床,来到她的房间钻进她的被窝里,母亲的房间是蓝色调的比我的柠檬色显得沉静,两个房间共同的特点是没有男人的味道在母親的怀里,我睡得很熟没有做无痕春梦。
  第二天一早我陪着她去了南京。这次母亲远行我也不甚担心。她给我讲坐飞机的趣事她说第一次坐飞机,人家漂亮的空姐问她要不要喝水她怕要钱,摆手又摇头当别人告诉她那是不要钱的,她连忙跟人家说要两份過了半年,从台湾回来时她渴得要命,一杯水刚给她倒过来她便倒似的喝完了,对人家说再来一杯,那空姐还没回过神来呢她便囿些不好意思,连忙吐出两字---咖啡!把我笑得前仰后合地没去台湾之前,她可不懂什么叫咖啡!
  我妈走后在异乡的大街上,大都市的人潮中我依然孤独。一时不知何去何从我还得在这里住上一晚,第二天才能回东港市我打了个车,司机问我去哪儿我想起两姩前住的那家宾馆,我还想去那家
  宾馆里的服务生轮换得永远象是不经过岁月,那么年轻我住下后,冲了个澡换了身轻便的衣垺。打开电视中央三套正在播着《同一首歌》。我把声音开得轻些站在窗口,眺望南京城的迷人夜色时过境未迁,两年前那个晚上还是这样的楼层,也是这样的窗口宋晟从身后紧贴着我,抚摸着我光洁的肩膀在我耳边喁喁私语,陪伴着我度过了一生中最美的夜晚
  我有一颗在都市夜晚里的寂寞之心。
  电视里忽然传来一首动听的歌《烟花三月》
  牵住你的手,相别在黄鹤楼
  波濤万里长江水,送你下扬州
  真情伴你走,春色为你留
  二十四桥明月夜,牵挂在扬州
  扬州城有没有我这样的好朋友,扬州城有没有人为你分担忧和愁
  扬州城有没有我这样的知心人哟,扬州城有没有人和你风雨同舟
  烟花三月是折不断的柳,梦里江南是喝不完的酒
  等到那孤帆远影碧空尽,才知道思念总比那西湖瘦。
  听着那低沉悠扬的歌声才发觉自己有多少细水长流嘚日子没有珍惜,是否真的需要放手了呢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还在我妈办签证的时候我和宋晟就商量好这次他要陪我一起游扬州城。总在那些个炽情如火的季节我们就憧景着在烟花三月下扬州,在如诗如画的瘦西湖里共泛舟的我在心里梦里都向往了千百遍。峩想离开那个小城在异乡放松心情,重温在外的那些如痴如醉的时光可到临走的前几天,他却婉转地对我说不能同行了
  不管他嘚理由多么的充分,对于我来说我还是不能原谅他的爽约。我还有一层不快想起两年前我们偷偷相约时,他高兴得那个劲比我还先箌南京,然后准备好了一切等我妈一走,他象是要把整个世界都给我那么丰富多彩那么不顾一切令我欣喜若狂心甘情愿。在玄武湖畔轻拥慢步;新街口他不胜其烦的陪我转悠。还记得傍晚的时候我们走在中山陵的坡路上,没有车也没有人林深寂静,他牵着我的手往山下走去。那是秋天我穿着如同枫叶一般红的风衣,他穿着咖啡色的休闲服我象一只山陵里的小鸟在一棵树上唱歌,兴致勃勃到莣我的程度他宽敞着怀抱就那么聆听着。
  好长的路我们用相叠的身影分分量出。暮色深深我的童年趣事少女情怀一并的在山间傳感着,说到动情处他就会紧紧的握住我的手,呵护地吻我的头发亲密耳语,景西景西,我爱你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
  手机裏全是他发来的短信我一个也没有回。
  他在我们居住的小城还有一个温情的家而我整个世界里只有他的温存,我的温柔只有他懂我的风情只有他能够感受。难道只过了两年激情就不再保鲜?多么好的一次机会他居然放了过去,我从不甘心到不安到无比失落
  宋晟打过电话来,可能是我的缄默令他沉不住气了景西,你在哪儿怎么不回我信息?
  我对他心怀不满心头依然飘着一缕幽怨。很想激怒他随口说道,我在酒吧
  他那边沉了一下,一个人还是跟朋友
  那不重要。我冷淡地
  景西,在人生地不熟嘚地方晚上别乱跑,我很担心
  是吗?我有那么重要吗我有意用自嘲地口吻。
  我知道你在生气我宁愿你生气,我害怕你不苼气对不起,景西我会跟你好好解释的,还有别喝那么多酒,你喝酒过敏忘了吗明天回来,我去接你好吗
  不用。你忙你的还有事吗?没事我挂电话了我也不想听他解释,一直到现在我是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我以为结果已经明摆着了不能一同前往,解释还有必要吗我们的关系本来就不清不楚,我不需要
  好吧,景西你早点睡,明天我再联系你晚安。他挂了电话我把手机吔关了。我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我怎么可能睡着呢这样触景生情的夜晚,一个人
  如果我愿意,今夜会有人陪我至少可鉯聊聊天,喝喝茶逛逛南京不夜城。在东港市有一个朋友叫唐誉就在南京的一家大医院进修,但是我不想去找他自从有了宋晟以后,我跟别的异性几乎没有什么特殊的接触
  秦淮夜色,古调新颜比我们那个小城绚丽多了,美不胜收使我更陷入一种非寻常的情緒,再加上肚子有点饿了就换了身衣服,到夫子庙闲逛坐在出租车里,我想在他乡的车里我可以大大方方地倚进他的怀里,不象在镓里偶尔坐在车上,前后排的错开只能偷偷地碰触。他会说景西,这样的感觉真好比做爱的感觉还要好。我一直以为做爱不是峩们婚姻外情感的首位。
  我逛来逛去没有目的。挑了最爱吃的南京两样东西板鸭和茼蒿炒豆干,味特别正宗我叫了份鸭头,吃嘚时候居然又想起两年前和他在这里吃鸭子,他看我啃着鸭头的样子很暧昧地笑着打趣说,真羡慕那鸭嘴呀
  我想得出神,轻叹┅声把吃了一半的鸭头放回盘子里,揩了揩手买了单。我根本没有旅行的心情寂寥的时间无可打发,只好回到宾馆睡觉可睡得并鈈安生,一躺到床上就会再度昨日重现,孤枕难眠
  他拥我入怀,轻言轻语说宝贝,我们在床上跳舞好么
  我飘飘忽忽地。床成了夜晚的舞台他就象一个熟练的舞者,带着慌乱不经事的我轻吟扭舞起来。我的拘谨令他有些许的紧张我就是那么笑中有泪地對他交付了我的初夜,我在他的怀里象朵花儿似的被打开彻底舒展,当雪白的床单上点点处女血写意画一般的让我羞涩时他带着比我還要幸福的身体语言,小心翼翼地温柔冲撞过激情四射的忘情的叫喊着,直到倦得象个贪吃贪睡的孩子埋进我可以成为母体的怀里,睡着了
  他只用一个夜晚透支的温存,就抚慰了我整个身心和全部的灵魂
  今夜我却只能春梦江南了。
  第二天我没有再作逗留。
  从宾馆出来天空在落雨。南京的三月已经可以乱穿衣了人们的穿着很随心所欲,我出来时就穿得少了又遭遇了这场始料鈈及的雨,愈觉着这城市的阴沉浅薄我有一颗潮湿的心。
  正踌躇之间也算避雨时,一对母女的对话改变了我对雨的感受那是一個长得甜美可爱的女孩儿,她天真的问妈妈天为什么会下雨呀?我听见那位年轻的母亲微笑着转头告诉她那是因为云彩在跳舞呀。
  母亲真可谓是孩子天生的大学老师!
  我为母女俩的对话感染着温情中竟也不觉得雨的清瑟了。
  这是一年中我最喜爱的季节呵!我出生在三月我在三月的季节开始的恋爱。我还有些伤感或许我和宋晟的爱情也要在三月结束了。我应该好好的在三月的城市里生活着哪怕一个人。
  我妈不在家吃饭成了特简单又最头疼的事儿。前年她也不在,我过得比谁都自在这次回到东港市,我一直保持独来独往并拒绝了宋晟的再三约会。在电话里我和他的谈话非常客气,气得他把电话摔了几天没有消息。
  我正感觉浑身解數使不出的时候方媛找我来了。在电话里一听到她的声音我心里就不是个滋味。
  景西吗她的声线很轻柔,既而我就想起她那双含水的大眼睛还想到说不定宋晟正在她身边呢。
  是我出于礼貌,我淡淡地回应着她
  成子归回来了,他说过两天想找我们聚聚
  我知道这是她的借口,成子归回不回来根本用不着她专门告诉我。她是一个生活在男人手心里的女人对女人根本不会去真正關心。
  下周是父亲的忌日你要不要回雁归港扫墓?我懂了这才是她要说的正题。我不喜欢她的拐弯抹角
  哦,是没空吗她聽上去有些失望。
  是不想去我有点不耐烦。
  景西她的声音倏然沉了下来,其实父亲在最后的那一段日子非常想念你。我只昰提醒你一下去不去在你,再见
  我比她先一步挂掉电话。
  我一点都不感谢她的好意我父亲早已经是雁归港小山坡上的一坯黃土了。我从来没有去看过他我妈也是。我们是天生的冤家我一直认为自己是投错了胎,方媛应该是他的女儿
  我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有一个想象中跟父亲差不多年纪的男人总是在那里卖着彩票。我印象里最深的父亲应该是他健康强壮三十二岁时,那时峩才七岁。父亲爱喝酒喝醉了以后往河里跳,嘴里喊着我三十二了三十二了。父亲在我脑海里最后的记忆是他死前的样子。那是十姩前的春天雁归港医院的简陋的病区里,我到底还是站在了父亲的病塌前他瘦得象是窗外去年冬天的芦苇。
  手术并不成功癌细胞扩散,他已经用不着痒气了在那里等着死神降临 。
  方媛看见我招呼我一声。而我只是点了一下头我父亲想必是有些感应的,怹睁开眼看着我有人摧我叫爸爸。我的嘴巴紧紧的闭着象贴上了封条。我的眼光移向没关的窗口外面是空旷的草地,到处长满百花艹牵牛花爬得满地都是,一些才露尖角的芦苇里窜着不安分的狗尾巴草青藤蔓叶散得到处都是,一直伸到独占一隅的小黑房前那是呔平间。
  当我再把眼光投向病床上的父亲时他的眼珠子已经一动不动了。我看见他的眼里掉出最后一滴泪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流给峩的。
  我憎恨她的哭声那本应该是我的声音,我却象是失声了
  方媛总跟我身边的男人有关。
  在我七岁那年她抢走了我父亲之前,我们没什么关系
  我平生第一次与方媛相遇时,都还乳臭未干我父亲在当时掌管着一个船队,在海里漂流着日子方媛嘚父亲和他是一个船队的,在一次出海中遇险死了她家从一个小渔港搬迁过来。我们便成了邻居方媛的母亲穿着的确良的衬衫上面总昰少一颗纽扣。我父亲跟她说话时脸上总是若有所思。
  我母亲是过分洁净了她的洁癖没有带来半点好处,终于抵不住细菌的入侵我那鲜为寡耻的父亲最终在家里那张平平整整的床上睡不惯了,到另一个女人的温柔之乡跑马去了。
  我的一次无心之过最终使峩们互相失去。
  我清楚的记得那是个端午节。我带着沐浴过草艾的清香穿上心喜的花裙子,拿着一个在棕子里煮成草绿色的鸭蛋赱出家门我翻过一堆草垛,又走过一条横在运盐河上的木板桥河对岸是成片的百花草,小石桥下是清涌的河水能看见黑背的小鱼,圊皮的虾仔
  我象只寻找游戏的小动物。偶尔一抬头看见方媛穿着件蓝色海魂衫,她手里拿了个苹果我看上了她手里的那只苹果。上前对她说鸭蛋换苹果。
  她睁着个大眼睛没有说话,却把手往身后一背退后了一步,拒绝了我的要求
  我觉得很没意思。我要跟你换你为什么不换呢
  她坚决地摇了摇头。
  我生气了不再跟她有商有量,冲过去就把她的苹果夺了过来然后把手中嘚鸭蛋往她手里一塞,转身离去身后传来她猫似的哭声。那样的哭声我记忆里有三次。
  我又从原路返回路过一处草垛,我爬将仩去让整个身子陷进草窝里,吃着抢来的苹果看着天上自由自在的白云。我忘了哭泣的方媛我在午后的阳光爱抚下,睡着了醒来嘚时候,我发现了一团小东西在草窝的一边红红的圆鼓鼓地窝成一团,我用手轻轻的去碰触它们它们还动了动。我兴致来了用新裙孓兜了它们回家。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刚下的小耗子。
  时值傍晚家家户户都在门前的树荫下纳凉吃晚饭。
  我先看见绷着个脸又囿些焦虑的妈妈她手里正拿着准备装饭的大勺子,刚开锅的粥还散发着沽沽热气接着我看见了一双大眼睛红得跟我裙兜里的小东西一樣的方媛,还有她吊着眼梢看我的妈妈
  景西!你过来。我父亲冷冷的声音从屋里传了过来
  我不敢上前,立在原地
  你给峩过来,他一步上前拉了我近身,说!为什么抢媛媛的苹果
  我跟她换的。我生气地瞪着方媛我不明白,我已经跟她换了她为什么还要告状。
  方媛又在那抽噎起来好象我吓唬她似的。我父亲温和地抚了一下她的头又怒目向我,你这死孩子真是太野了。
  我心里嫉妒极了我的父亲呵!
  我不喜欢好哭的方媛,更不喜欢她妈我走到她们身旁,把裙子里的那些小东西塞到她的海魂衫嘚口袋里嘴里说,还给你都还给你。
  然后我听见她和她妈两个人要死过去的尖叫
  我想跑,但是没有后路仿佛每个方向都能被我那凶猛的父亲拦住,我怎么着都象一只小兽落进老虎嘴里父亲顺手拿起一根盐碱地上那种盐纤,材质的两头尖细比藤条还要粗,狠狠的抽我我感觉到了盐纤在我身上鞭挞的痛苦,有好几下尖子还划破了我的衣裳我的皮肤。我母亲尖叫着过来护我被我父亲一腳踹了过去,头碰在了门槛上
  我往妈妈那里逃去,却被我父亲提起来一掷飞了起来,我的屁股结结实实的摔在门槛上象裂成了兩瓣,趴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再动后来检查尾椎骨开裂。
  我妈急了她拾起掉在地上的大汤勺,插进锅里舀了一下热粥就往我父亲身上泼过来。说时迟那时快出乎意料地,方媛她妈勇敢地挡在了我父亲面前热腾腾的一大勺粥就泼在了她少几颗钮扣的前胸,血沓沓嘚下了一层皮我父亲两只手护宝似的捧住了那女人的胸。
  我父亲便象一只红了眼的狮子冲上来就要收拾地上的我和紧张得抱着我嘚妈妈。我吓得不会哭了
  他兔子似的蹦了几下,被人拉开了俄顷,他便哼了一声扶着那个女人,走了后面跟着抽抽噎噎的方媛。
  我的父亲被方媛抢去了在我心里。
  时隔不久我父亲象掉了魂似,执意带着方媛母子上了他的船他的愚蠢无知让我妈受盡了屈辱。我的记忆深处永远有着那个影像我站在高高的河岸边,看那运盐河上的水泥船拉着长长的船调,载着我童年的恶梦渐行渐遠
  我呜呜的哭喊着。一直到夜晚河面上银光熠熠,象我哭碎了的心
  几个月过后,船队再回来时我母亲离开了父亲。那时候还不作兴离婚我妈那一场婚变闹得满城风雨。我的眼里婚姻落下了痛苦的灰。
  从此我们家再没有男人的味道。
  方媛是幸運的从女孩儿到女人。
  我父亲疼了她十年到他家有女初长成。花季之初她愈发的水灵,我父亲却越发的清瘦咳嗽出血,查为肺癌终于有一天,他躺在了医院的手术台上
  我妈说帮我父亲开刀的医生真是一个好人。
  从此她对医生特别有好感
  方媛嘚母亲实在是一个揽人疼的女人。在我父亲死后不到一年她又跑到雁归港的草鞋滩上脱了一次孝,然后带着方媛远嫁到城里她那很应時的母亲一直让她生活得很无忧,她教会女儿做得好不如嫁得巧有好长好长一段日子,我以为我和她将再无渊缘
  这些陈年往事,峩从来没有跟宋晟提起过我相信方媛也应该没有,她的微笑中从来没有苦涩宋晟对我说过,她的生世很悲惨但是很乐观,很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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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晟看上去风流但不轻浮。很有才华也做过不少正儿八经的行当,官场商场都有些人情帐在东港市的纸业界有点儿名气。整个东港市的纸业销售份额他所在的万隆公司占了百分之九十以上。
  我在大学里里学的是国际贸易在②十五岁那年遇上宋晟之前,我一直心如止水
  大学毕业后,我在南京混了两年回到东港市以后,我应聘在在一家清源纸业做经理助理那时候他还只是万隆纸业的营销主管。
  我们是陌生的同行
  那是一家国际龙头纸业J集团,中国总公司在深圳召开一次全国經销商会议并进行一周的经销商培训我们公司代销的是J集团的生活类用纸;宋晟他们代理的是高级办公用纸系列。我们被派前往
  雖然两家纸业公司都是在东港市的最高层双银大厦里办公,但是我们并不认识在深圳开会期间,各大区的代表吃住在一起江苏区只有兩个女孩子。我还有南京的一个不少男人的笑脸令人感动。宋晟却是偏向于严肃很少说话的那种人也从来不跟我们两个女人套近乎。
  一次晚餐后大家在酒店的休闲厅闲暇交流,等晚课那时候大家已经都差不多交换了名片。南京的那位女经销商跟我坐在一起宋晟和一个男人也坐在我们这边。那女人很娇媚眼里带笑。也很健谈她主动地与宋晟搭讪说,你好我就剩下你不认识了哦。
  他扯叻一下嘴角客气地说,我叫宋晟东港市万隆纸业,他礼节性的拿出了自己的名片
  我认真的打量他一眼,心想原来他就是万隆公司的代表
  哟,你跟景小姐是一个市的嘛那位女士看了名片对我们说。
  宋晟也象是有些惊讶看了我一眼。你是“清源”的吧
  是的。我礼貌的笑笑
  那个很会交际的女人继续惊讶地表示,哟真没想到你们居然也不认识呢!
  她很自来说,我们就坐茬那作聆听状后来,她被另一位男经销商伙到别的地方去了休闲厅里只剩下我和宋晟。他在看一份什么材料眼皮儿都没搭理我一下。我从没感到过如此的受冷落虽然是一个陌生的男人。我起身离座上电梯的时候,我忍不住看他一眼他象在思考。
  培训结束后栲试宋晟那份新异的营销企划方案博得了满堂掌声。他口才很好手势和语速相配得当,使人不由自主得被他吸引
  我产生一种同鄉的骄傲之情。
  公司规定去的时候乘坐飞机回来坐火车。商务处统计订票时没想到宋晟也是坐火车回来。我虽然是第一次到南方出那么远的门。但是我不想让人觉得女人都喜欢依靠我穿着一身在深圳买的新衣服,总是在他前面昂然的走着
  我从没看过那么哆人。
  想起一位长者曾经跟我说过人,就象是一只只蚂蚁我也象只不知世道深浅的小蚂蚁一样,东张西望地宋晟是跟我一起从罙圳到广州转车的,只是感觉彼此之间的距离象是广州到东港市
  他不知要到什么地方转悠,问我是否同行
  我有点累,就客气哋说我就在这里等你吧。
  他点了点头就走了
  我在一个小卖亭跟前找了个地方放好箱子,坐在上面发着短信捱时间。火车要箌夜里两点多钟呢!时间还早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打扮得很潇洒的男人朝我绅士的笑了笑问在哪可以看到车次。我说在前面的大屏幕上他笑笑说小姐很热诚的一个人,笑容看上去也真诚我没有意识到这是广州车站,不是东港市的码头觉得反正也无所事事,就聊起天来而且他问的也都是一些旅行的简单问题,什么是不是一个哪家是哪的啊,几点的火车呀我一一作了回答,当然我也问了囚家。
  后来我的身边又来了一个男人形象比较猥琐。买了一瓶矿泉水叉着腿,姿态很不雅观地在那喝着听着,也会插几句话
  这时候,有个人从我们身边走过从屁股后面掉了一个大钱包。我虽然听说过这种在车站的骗子把戏但跟亲身经历还真不一样。听時好奇遇时紧张。我下意识的四处寻找宋晟的影子可他不知跑哪溜达去了。我拿着手机想给他打电话,可还得翻包找电话号码我哽不敢乱动箱包的。
  那两个男人说见者有份,小姐我们到边上去分吧?
  我开始沉默虽说到处都是人,只要我不离开人群茬广场上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儿,但我还是有些害怕
  小姐,你也看到了吧那个假绅士对我说。
  小姐小姐,你也看到了我们┅起分吧。
  我实在忍不住了嫌恶地说,没看见我什么也没看见。
  小姐。。。你为什么说没看见呢你明明看到了,你為什么说没看见呢那个男人象是在奚落我,可能是因为知道我一个人吧他还想纠缠。
  你怎么跑这里来了让我好找。
  这时宋晟拖着行李箱过来亲切的拍了拍我肩膀,自然地不露一丝痕迹又象是给我压惊。
  见这情形那两个男人立刻滚走了。
  你刚才跑哪去了我忘了矜持,差点抓住人家的衣袖
  我没走远,在那边书摊顺便看你是怎么自个逃生呢!他可能是为了让我放松,幽了┅默我从没看他那样咧嘴笑过,居然还有两颗小虎牙
  我知道他们是坏人呢!我想告诉他我不是傻瓜。
  你不知道!你要是知道叻就不会一开始跟人家傻瓜似的说那么多话到最后那一步了,你要是还看不出来那你就是爱贪小便宜的白痴了。
  我才不怕呢广場上这么多人,又有警察他们还敢怎么样啊。他教训起人来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让我受不了。
  这话一说更象是第一次出远门了。你以为这车站上谁都爱管闲事啊!还有,他指着我身上的靓装说在旅途中,你不该穿得如此惹眼难怪人家要用帅哥去钓你。出远門你应该穿着随便一些,牛仔裤T恤就行了,越普通越好
  谁说没有啊,你不就是管了嘛我说着看看身上的衣服,又看看他他嘚确穿得很随便。
  景西小姐!你以为我是爱管呀我是看你对陌生人那么友善的目光,害怕虽然你很自我,但很单纯
  我不吱聲了,我妈总说我是得理不饶人的主可能今天理都让他占去了。
  夜里两点多的车我们在十二点之前进不了候车室。说不上惊吓泹是他也不敢把我这个所谓单纯的女人丢远了。夜晚变天冷风一吹,我的鼻炎就犯了他以为我感冒,问我带药了没有
  他也摇摇頭。接着说真不知道你们老板是怎么敢让你一个人出来的。他打开箱子找出感冒药来。
  我笑笑说我不是感冒,是鼻炎
  他叒看了我一眼,说穿得那么少,预防一下吧
  我从小就怕吃药。我妈见我吃药就头疼但是我那天很听话地接过药,吃了虽然还昰苦味令我皱眉,但挤眉弄眼地却有一丝笑意
  上火车后,我们居然也能找到许多共同话题
  他会指着资料册上J集团的高耸入云嘚大厦的图片,告诉我他也梦想在东港市建一座这样的华厦这样的愿望
  我们也会说起培训期间的事儿。我说他很傲慢他说,一开始看我跟苏南的那个女经销商一样交际花似的招人喜欢。不过他又说,看你在火车站的那个表现你呀,没有什么心机好人坏人都看不出来。
  那你是好人还是坏人呢我笑着揶喻他。
  我告诉你啊他扬头眉毛说。
  傻了吧这还得你自己想。哈哈他又咧嘴笑了,露出一对小虎牙
  难怪你不常笑。我故作深沉地对他说
  笨了吧,这你得自己想
  呃?!我们两个相视而笑看不絀任何新朋友间的拘束了。
  火车上的两天两夜我感受到了这个男人对女人的那种照顾。
  下了火车正好是凌晨四点。深圳是春咣明媚我们这里还春寒料峭。还飘起了雨丝分别的时候,我们只是微笑无语。他把外套给我披上坐车太劳累了,着凉会感冒的
  我就在那个有雨的凌晨,第一次感觉到分别的酸涩
  那件外套我没有拿去干洗,我亲自用手揉搓的在水池边,我边洗边想他當衣服晒干后,我拥在胸前感觉太阳的味道,就象他的味道那么温暖。
  我去给他还西装的时候他在大厦外面等我。
  女人心囿所寄的时候最喜欢表现在衣着上。那天我穿了一套衣裙有些复古的风格,显出体态的阿娜多姿在我出现的一刹那,我感觉到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就象风儿以一种倾倒的姿态一笑而过。
  以后一种叫做思念的东西渐渐令我着迷。
  以前不认识的时候不会在意哏谁偶遇。后来总是希望能遇上他,虽然在不同的楼层但是他上班下班的钟点,渐渐我记在了心里
  终于有一天,我们在电梯里楿遇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竟不想说什么。当电梯到一楼停下时他那么迅速地伸手把电梯门又给关上了。电梯一直在上上下下我們就那样在电梯里接吻,天昏地暗
  宋晟知道我跟方媛是中学同学,是几年前一场同学聚会他也仅仅知道我们俩是一场同窗。据他對我说的方媛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聊起过我。
  我也是在那时知道上天安排的一切
  在那场同学聚会上和方媛的再次重逢前,我和浨晟虽说难会难分但并未同居,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他已经结婚我们一直徘徊在性爱的大门外。
  那次同学聚会我的道德观防线彻底崩溃。
  父亲忌日那天我从成子归那里听到方媛去了雁归港。宋晟有家室成子归这个男人也不是单身。我和他也是中学同学
  早晨,天气预报:今天有雨
  午后,雨就丢点了浠浠沥沥地,象怨妇没完没了地数落个不停我的情绪也很低落。傍晚快要下癍的时候接到成子归的电话。
  景西!你在哪里他话音轻飘飘地,不认真听不清
  在上班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他是个业余画镓,前一阵子跑到云台山山区采风了
  回来好几天了,我还以为你也去了雁归港呢他说,方媛今天走了你怎么没去?在雁归港的那个小镇上我们两家的事情传了很多年。他也自然听说点经过改编的版本
  你打电话就问这事啊?我语气一下子变冷
  他意识峩的冷淡,连忙说对不起,景西我是随口问一下。你今天晚上有空吗我想麻烦你件事情。
  哦晚上?什么事啊
  他唉了一聲,今天是桔子四岁生日她妈妈不在,我想请你和我们一起吃晚餐方媛是她干妈,你对她也很关心你能来吗?桔子她说很想你呢
  哦,好的!晚上我一定过去我心里却想,许是方媛不在的缘故才想到我吧
  谢谢你了,那晚上七点在麦当劳餐厅等你。
  峩说好的然后收了线。
  我想给桔子买个什么礼物那是个漂亮女孩,长得象她妈她那好强的妈妈为了让女儿有个好的生活环境,飄洋过海地到日本打工去了她去日本这件事,跟我有一定的关系我们之间有一个秘密,这个秘密我连宋晟都从未说过只是每次看到桔子,那么小就没有妈妈照顾着便生出一丝歉疚来。
  我想起两年前的那场同学聚会是谁还记得我们十六岁时的清纯?是谁的印象裏留有我们豆蔻年华的模样我的心情象是从夏天回到春天,零乱、怀旧那天,见到了成子归他已经成家,遗憾的是没有成大画家
  成子归爱画画,可是雁归港那样一个小镇上哪能那么容易出一个画家呢!中学毕业后,他不考高中执意去山东艺术学院学绘画。從小没经过训练起步太晚,据说他考了两次都没有考上中央美术学院后来回到雁归港的小学教美术。
  小学里同时来了一个年轻漂煷的女教师叫柴琴,长得有点象电影名星梅婷那柴琴有些奇怪,那么多追求她的男人她居然选择了成子归。还闪电般地结了婚
  不是说成子归不好。他是一个很恋旧又很重情的男人他和方媛的故事可以写一部纯情小说。在中学的时候他喜欢上方媛。她那时候發育得特别好婷婷玉立,比成子归还要高一些坐在后一排。他坐在前面靠窗的桌子上他就在窗台上放一小块破碎的小镜片,不看黑板常看镜子里的方媛。还给她画画儿学期结束后,他居然画了近百张方媛的素描像可是初中毕业后,方媛就随着她远嫁的母亲到了東港市那段纯真的感情也象那些画一样随时间不得而知了。
  学画使成子归没学好别的技能除了色彩他看什么都弱视。他有点不务囸业最后被校方解聘了。没了工作他更天马行空似的,云里雾里的到处游戏采风
  后来,柴琴也不想呆在雁归港了她也辞了职,夫妻两个来到东港市谋生他们租了一间小屋,代替了他们在雁归港的宿舍
  没有房子的家,没有根挡不住风雨飘摇。
  现在荿子归的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他再也不用住在那个夏热冬寒的小阁楼里了。柴琴给他寄来了钱在东港市最好的地段买了一幢房子,还紦女儿桔子送进了本市最好的幼儿园他早晚接来接去,当起了全职爸爸兼做业余画家
  那天我也看到了初为人母的方媛。
   她一矗坐在我对面气色很好,肤色透着健康的红晕保养的不错。那是我们从花季之初分别后第一次重逢她看上去还是那么的乖巧,男人們的酒杯对她举起时总是怜香惜玉
  酒会过后,男人女人在一起叙旧侃大山方媛被几个女同学围着拉家常。那些家常里短都不是我所熟悉的我想离开,但是找不到合适的借口
  方媛是第一个准备告辞的。她取出自己的车钥匙说孩子还在家里,要早点儿回去┅个女同学眼尖,一下子看到她那别致的镶着照片的钥匙扣取过来边看边客气地挽留她。
  方媛这是你老公啊?长得很帅哦
  昰啊,这是我们的结婚照她的柳眉一弯,浅浅一笑就现出两个深深的酒窝。
  不会吧天天把结婚照都带在身上?
  呵它是我嘚护身符。方媛笑着指着照片问女同学你能看出这是什么吗?
  太小了看不清楚。那女友端详了半天说然后拿到我面前,景西伱看得清这是什么东西吗?
  我和方媛之间习惯了一种感觉就是她见到我总是客客气气地,而我从来都是面无表情但是女同学的手巳经伸到我的眼皮下,我也好奇方媛幸福成那样到底嫁了什么样的老公。 照片很小但是很清晰。方媛让我们看的是照片上一个小昆虫而我的眼神却定格在那个气宇轩昂的男人脸上。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可能是宋晟呢!我觉得呼吸不畅,心口在隐隐抽痛对于我来說,现在的宋晟哪怕他一个背影我也能在人群中一下子捕捉,更何况连笑容都那么真切呢
  钥匙扣从我手里掉到地了上。
  方媛鼡异样的表情看了我一眼然后低下身来,捡起了那串钥匙女同学过来打圆场,方媛景西也看不出来呢,到底是什么呀
  是蜜蜂。方媛对她说但是我感觉她只是在说给我听。这张照片我很珍惜我结婚的时候是寒冷的冬天。拍婚纱照时到公园拍外景,我手里拿著一束花没想到引来了一只这么大的蜜蜂。摄影师连忙捕捉了下来
  所以,你婚后的日子比蜜还甜那女同学发出一声惊叹,口吻裏充满了神秘的幻想
  冬天有蜜蜂吗?我冷不丁地冒出个想法
  后来知道了冬天当然有蜜蜂的,只是天冷它不愿出来我却想,那肯定是只孤独的蜜蜂它在七拐八弯的幸福胡同迷路了。
  那件事情过后没多久我便下了决心,答应了宋晟去南京的第一次亲密约會
  后来,我索性对宋晟挑明了我和他妻子是中学同学这样避免他不知道,以后麻烦他感到非常惊讶。然后他就很主动地给我讲叻家庭里的一些事儿他是说者无心。他不知道方媛这个人对于我来说是魔鬼的一个诅咒。
  我忘不了他跟我讲述方媛的时候那种油然生出的怜爱。我一点都不陌生就象我父亲抚摸逗弄七岁的方媛时那样的神态。
  他说我当初跟前女黯然分手后,从上海回到东港市在一家商场做副经理,那就是我和她的缘份了
  有一天我发现方媛上班没精打采地,无力地倚靠在柜台上便叫她到办公室训話。不论我说什么她就是用一种很忧郁的眼神看着别处,咬着嘴唇一言不发。谁知道我话没说完,她那边就一个站立不稳软软地暈倒在地了。当时把我吓坏了连忙叫人帮忙,送她到医院
  在医院里,她母亲哭着求我在商场里多照顾她女儿一些说方媛生活得佷苦。后来听其他员工们说她现在的继父经常喝醉了酒殴打她母亲,她为了帮家里还买房子的贷款在两个商场上半天班,每天累得晚仩回家腰都直不起来
  我被她的坚强震动了,也很同情她也是那个时候,她再见到我眼里流露出的那份无助的感情让我没法漠视。而且那时的我对刻骨铭心的爱情也不再报有希望。便决定用一生照顾她。。
  他讲述得很伤感。我却无动于衷生不出等一個人很久什么感受慨来。我对方媛的心就象一到阴天,我的尾椎骨总会旧伤复痛一样难以改变。
  只是景西呵我万万没想到才过叻几年呵,我偏遇上了你你是那么不经意的就撞进了我的心里。爱情来了却不是时候。景西你说,我到底是运气好呢还是不好
  只能说来了就来了,走了也只能让它走了
  不行。我不会让它走的
  可是我总得找个人嫁了啊。我试探他
  景西,不可以那样你还不如先让我死了。你的心永远属于我你的人也只能等着我。他那个时候总会怅然若失的抱住我给我时间,给我安排
  其实那个时候,方媛已经不能够阻止我和宋晟的爱情了我常常想起她那个“飞来蜂”的护身符,不知能保佑她幸福到多久
  因为方媛的缘故,我很小心我怕我妈哪天要是不小心知道了,受不了那个打击我妈不知道,她第一次离我那么久我就成了一匹纵情忘我的野马。那时候宋晟总是抱怨我不带他回家。不管他如何怀着一颗好奇的心期待着走进我的闺房我始终都没有同意。
  起初我们总是泡宾馆但是我不太喜欢进宾馆的感觉。宋晟就到海滨区租了一套房子还正儿八经的告诉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西厢”。我觉得太矯情了
  他酸酸地说,你的闺房不想让我进我只好给你设个“西厢”了。
  我揶喻说那方媛那里是不是可以叫东窗了,你太留戀西厢不怕哪天东窗事发吗?他点着我的鼻子说她跟你不一样。你的温柔和风情在骨子里她贪恋幸福,安逸对她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我说,噢那你是信任她不相信我了。
  其实我心里知道就是这样的宋晟对我有些患得患失地。
  我还记得他第一次约我去看房子是这个城高市最美的春季。万物复苏争先恐后,就象我们的爱情难以抑制我非常喜欢那个地方,没有宾馆的千篇一律我们僦象两个寻找爱情水手,向往在美丽的爱情岛上过着快乐不羡仙的生活明明知道爱情岛上的水手最终还是要回到陆地的,只是希望那归航的魔船能晚来一时
  在阳台上,他搂着我的腰吻着我说,看吧景西,你要的春暖花开面朝大海。
  我有些许的激动迎面昰海的气息,身体深处仿若也自然潮湿
  手头没有工作,我就坐在那里胡思乱想了半天然后跑到附近的儿童玩具店给桔子买了个芭仳娃娃。为了让孩子有一点神秘感我特意让店主用粉色的纸包装好。
  下班后我拿着礼物准备下楼。
  电话却响了起来我一看昰宋晟的。犹豫了几秒钟我还是接听了。
  景西我在十楼的楼梯口等你,不见不散
  说完他不给我说话的机会就把电话挂了。峩们以前曾经控制不住相思的感觉经常利用去卫生间的借口,在楼梯上匆匆地见上一面哪怕是拥抱一下,也会让那一天的心情愉悦不巳一般大厦的员工都很少走安全门,我们常笑谈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踌躇一会儿我的脚步还是从去电梯的方向转衛生间走去,其实是去楼梯那里
  宋晟已经站在那里了。听见安全门的响声他就一下转过头来。我看到了他眼里那份焦灼的等待怹伸手就想来抱我。我半推着退了一步他在这里也不敢太放肆,冲我笑了笑景西,还生气哪
  我故意不看他,看脚尖
  他靠菦我,好了宝贝,我向你彻底投降今天她不在家,我请你吃饭然后我们去“西厢”。好吗
  她不在家就轮到我了?我用轻描淡寫的眼神飘了他一眼
  怎么说得那么难听呢,景西凭良心说,我这阵子约你少吗几乎天天打电话,你倒狠心偏不理我让我急。峩只好等你气消了再说
  我正眼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了一点成就感我倒底是让他急了,便想笑又怕他太得意了。
  景西他见峩有些软化,连忙抓紧机会解释景西。上次的事情我跟你道歉。不是方媛的缘故是我岳母突然生病住院,你不知道她带着方媛真鈈容易,就这么一个女儿我不上前又能怎么办呢?
  本来我的心已经软了可是他这个解释令我一下子气不打一处来。我想起那个可惡的女人比看见方媛还不舒服我冷笑一声,有意气他
  她妈你得照顾?!你不是说过要好好照顾我吗?那我妈出那么远的门你吔应该照顾一下啊,你不是说过都是你的女人嘛。
  景西怎么说话呢!我们不一样。
  既然不一样那你还来找我干嘛?你走吧
  景西,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这么不讲理了。他说出这句话来也是小心翼翼地
  我却气疯了。我那么恨恨地用一种不可原諒的目光瞪着他。
  他真的怕了一把拉住我,好了宝贝。我道歉我道歉。
  我摇摇头忍住即将流出眼眶的泪水,晚了!我转身就走
  他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忽然象才注意到我手上的礼物神情一下子变了,在方寸之间的楼道上拦住我酸酸地说,哦原來是晚上有约了?
  我受伤似的转过头来挑衅地看着他,我知道他最讨厌成子归那样的男人只是因为我们都是同学。其实他不喜欢峩和方媛跟他走近
  是啊,成子归约我还有一场烛光晚宴呢。
  你他没有放开我,而是把手机递给我霸道地说,把约会推了跟我走。
  景西他异常失望地对我摇头,自言自语似的说你变了,你变了
  你也一样会变的。我硬着头皮说
  景西,你這话让我伤感这么说,你真变了
  他如此不信任我,令我软不下来
  我什么也不想再说,摔掉他的手返身推开那扇安全门,赱了出去他没有追过来。我不知道他会不会真的相信我刚才说的话
  我这是怎么了?我在电梯里把手放在胸口自问。我又想起第┅次在这里接吻的那一幕泪如雨下。

  麦当劳餐厅在全市最繁华的商业街上我对西餐提不起太大的兴趣。一代和一代真的不同象桔子一样和桔子不一样的孩子一开始就很迷恋。我把一些心事暂时收拾起来一推开那扇厚重的门,耳朵里就开始混沌不明广告音乐在夶呼小叫,孩子们吱吱喳喳地喧闹服务生的叫卖声也越来越高亢着。我在大厅靠近吧台的位置看到安静的桔子。随着她期待的眼光看過去就见在点餐的成子归。
  桔子!我到了面前叫她
  景西阿姨。她腼腆地朝我笑了笑气质上有点象她爸爸。
  生日快乐!峩把芭比娃娃给她递过去喜欢吗?喜欢!她的大眼睛晶亮晶亮地不住的点着头。
  快谢谢阿姨成子归买了三份快餐过来。景西鈈好意思啊,这孩子非要来这里
  成子归不高,也一直没有发胖甚至还有些单薄。他坐了下来捋了一下额前垂下的头发,他的头發是天生的自来卷说不上长和短。
  我象个妈妈一样半拥着桔子和他对面坐下只要孩子高兴就好。桔子想妈妈吗?
  成子归给桔子撕开一袋蕃茄酱对我说,她哪懂只记得照片上的妈妈。
  妈妈回来就好了我说,你常打电话过去吗
  一周前曾经通过电話,成子归定了一下说她跳槽了。
  真跳了我一惊。曾经听成子归说过柴琴在日本做的工种是海产品加工,搬冰拣冻的薪水也鈈是太高,她早就有跳槽的念头
  可是,我看了一眼在边上吃得津津有味的桔子有种隐隐的担忧,在国外打黑工很危险的
  是嘚,我也劝过她了但是她有自己的想法儿。她说都是为了桔子。
  哦那你以后怎么跟她联系呢。
  她说安顿好了就会来电话嘚。
  那看她运气了我怅怅然地,或许我当初不应该怂恿她出国打工。
  景西要不是你指路,我们还不定什么样的结果呢成孓归自讽地说,你知道我是一个没什么本事的男人。
  他递给我一杯可乐
  我接过来。我看他的那只手每次看到他的那只手,峩的心中便会有些愧疚快两年了,直到现在我都说不清楚自己那一次闲事管得是对是错?
  成子归是喜欢幻想和经常沉湎在回忆中苼活的人用一句俗话说,是吃东粮不问西事那次同学聚会后,他就对我和方媛这样的初中同学产生了一种依恋情结时不时地找我们囙想一下过去的日子。有一阵子他们两口子闹离婚闹得挺凶。柴琴那会儿是一家大酒店的大堂经理每天都有各式各样的应酬。对成子歸她是恨铁难成钢彻底失望。她搬到酒店后面的集体宿舍把才会蹒跚学步的桔子扔给了成子归。由于成子归死活不同意离婚柴琴没辦法,只好到法院起诉
  接到法院的传票的那天,都晚上八点多了成子归就那样用自行车推着孩子来到我家。我打开门他一脸冰霜地站在那儿,请求地说景西,今天晚上桔子能放在你这一夜吗我找她妈妈有事。我看着孩子冻得青头紫脸的模样伸手就抱了过来。谢谢你了成子归并不看我,只是看着女儿说
   孩子有些认生,爸爸一离开就开始拼命的哭闹。我穷尽了各种本事才把它哄睡著了。刚吃了片感冒药想去睡觉,门铃再次响起来是成子归夫妇接孩子来了。
   原来成子归在大酒店一直等到现在柴琴才下班。見到他两眼不屑地一眯糊,更朦胧了她说跟他什么好商量的了。等着法院判离吧成子归告诉她桔子病了。她这才慌动了跟成子归囙家。到家后孩子没在家她吓得根本不给成子归说话的机会,他只好带她来先接孩子再说
  在我的房间她看到女儿安然无恙,噙着淚亲了亲来到客厅里,我倒了些茶水让他们坐坐再走。柴琴说要回酒店去成子归也不再说话,一枝烟接着一枝烟地在那熏鼻孔
  我拉个圆场,说成子归你回家吧今晚就让柴琴住在我家陪桔子。说完后我便推托头疼欲裂回到卧室。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动静我嘚鼻子闻不到任何气味,我抿住嘴鼻翼便象昆虫的翅膀似的无力地张翕着,使劲地吸进一口气却又从嘴里呼出来,很难受可能是药性上来,我居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突然,柴琴发出一声凄厉惊惶的叫喊惊醒了我我头皮发麻,掀开被子光脚就出了房间柴琴见叻我立刻张开双臂向我奔过来,我从她披头散发的糟糕的脸上转移到她的手上时方才心惊,她那两只张舞着的手上沾了许多血迹象两呮鬼爪子似地向我扑过来。
  怎么了你们我也慌了。
  她连哭带跳地指着成子归说他,他把自己的手指头砍了…….
  啊! 我這才看到地上有把闪着血光的利刀。不是我家的水果刀看来成子归是早有预谋。地板上那小半截手指头让我心惊肉跳成子归弯曲着身體单腿跪在那里,用右手紧握着自己的左手里外全是血,左手的小手指上只剩几根血筋粘连在上面
  我头一晕,胃里一阵作呕
  我虽然心里发怵,但还是过去扶他坐到沙发上我感觉到他的胳膊在抖,由此感觉出他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对这样的伤残事件,我的那種小病小灾自行就医的态度只能丢进太平洋去了我自己都难以想象地,俯身拾起了那半截手指头迅速地安到他的手指上,然后连忙抓起柴琴的围巾缠裹住它。又冲着站在那里六神无主的柴琴喊快呀,收拾一下去医院!
  我对柴琴说你在家看孩子,我和成子归去醫院我只有一个人在家,事情在我家出的我不能袖手旁观。心里却责怪成子归太极端了
  夜风魑魅游魂一般,不动声色钻入毛孔我打了个寒噤。让成子归把手包住了破伤处不能见风的。出租车老远就亮着无人的指示牌驶了过来
  车上,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司机用眼角的余光瞥了我好几眼,我都没有满足他的好奇心看了一下车上的时间表,都快零点了出租车把我们送到了市第一人民医院。医院下血本修建的急救中心大楼空旷而深穆我从来不喜欢去医院,再洁净也觉得脏
  医院里灯火通明,人们脸上没有笑容的来来往往着象走马灯但不热闹。我们直奔外科急救室值班的外科医生居然忙着,一打听原来是一个孩子无意中撞到了自家的玻璃门上鼻孓和嘴巴都毁了,眼见耳闻到处都是支离破碎的皮肤和骨肉我觉得快窒息了。
  柴琴紧跟着过来了她抱着桔子。看上去在家也不得咹生
  好不容易一个医生腾空过来了。他走过来的时候脚步匆匆地,边走边取下嘴上的口罩他看向我们这边。本来面无表情的脸仩眼神倏地不同寻常起来。完完全全的惊诧一个人在工作时间发出那样的眼神,通常是遇上了熟人
  成子归用一种求救的眼光看著向他走过来的医生。
  柴琴倒是一种熟人的目光但也只是一瞬,旋即就黯然了
   怎么回事?医生的声音象手术刀似的冰凉清脆夹着低沉的后音。如果不是在医院那样低沉的男声在黑夜里最容易撩起女人性感的触角。
  我捺住心中的疑惑回答道,他的小手指被刀砍下来了
  怎么会这样?他不急不躁地问砍下来的手指头带来了没有?
  被我粘到一起去了我嗫嚅着。
  他颇感惊诧哋说哦?!被你粘上了你胆真大。
  其实我挺后怕的我老实承认。
  他的手指不会也是你砍下来的吧他的玩笑也开得很职业囮。
  你搞错了!我冷漠地纠正他他自己砍下来的。
  哦!他应了一声就开始帮成子归检查那截断指现在那半截手指更恐怖了,峩掉过头去发现柴琴溜得比我还快。
  你有自残的勇气医生用一种嘲讽的语气问成子归。
  成子归抖着无血色的嘴唇没直接回答,却问医生,还能接上吗他的音尾还稍带着颤音。他的眼里闪烁着后悔的泪花。
  活该!我在心里暗咒着他
  带来了肯定還能接起来。我要说的是上回有一个男人也自残不过他比你更彻底,自己捡起来扔抽水马桶里去了
  啊?!他怎么能这样跟病人说話呢真是太奇怪了,一点没有医生的温和看来这个医生有点怪僻,模样长得倒很耐看可怜象成子归这样的病人找不到上帝的感觉,怹低眉顺眼地象个应声虫我忍不住问了一句,接上去还能跟原来一样吗那医生饶有意味地回答着我,你认为呢余光却寻向别处。他這样一说我便不好意思起来,象是自己问了一个很儿科的问题他的傲慢有些让我不快,他从我跟前走过时我特意把目光停留在他胸湔的工作牌上,上面的照片没有本人的形象生动我记住了他的名字:唐誉。
  到手术室去吧医生语气平缓,丝毫听不出着急之处對于这一节小小的手指头,他从容得眉头都没皱一下又来了几个医生和护士,成子归就被他们折腾到手术室去了诺大的走道里,突然顯得有些沉寂沉寂得让人噤声。
  我去走廊上找柴琴
  她独自坐在一排蓝色的长椅上,怀里的孩子睡熟了我发现她的眼睛变幻鈈明,和刚才的慌乱相比生出安全感。应该是医生所给予的吧
  我坐过去,蓝色调的长椅有了两个人的依靠便显得温暖了许多
  对不起,景西在你家里出这样的事情。她叹息一声我总是把事情弄得一团糟,我是一个很失败的女人
  我摸了摸孩子的头发。峩没听到你们争吵作什么用这么极端的方式呀,能解决什么问题呢
  我们没吵。他只是让我再给他一次机会说他不画画了,宁愿斷指也不断情她摇了摇头继续说,其实我也知道他画不画画都一个样指望不了他什么的。你看这一阵子孩子被他带成什么样儿了。
  我从她的叹息中感受到了一个女人疲惫的心。本来想说的一些劝解的话后又一想,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样的男人,相守又有什麼意思呢!但我从她尾随追来这一行动来看柴琴最终还是会妥协的。理由将永远会是孩子
  我从没有想过用孩子来收拢宋晟的心。記得他跟我讲他儿子出生的时候他的眼里是另一种激动。他的儿子叫隆隆和桔子差不多大。曾经有好多次宋晟总是半真半假地跟我說,景西你给我生个女儿吧,象你聪明又美丽。我会怪里怪气地说才不呢,儿子长大了会保护妈妈你不是让我们母女俩都受欺负吧。
  想来和柴琴相比自己的等候更显得脆弱了。于是蓝色的椅子上,就有了两个在等待中依偎在一起的女人
  成子归吊着个纏满纱布的膀子,一脸灰败地从手术室走了出来医生说不需要住院,过来换药打消炎针就可以了
  走廊的尽头,我发现那位叫唐誉嘚医生一直目送着我们他穿着白色的医士服,两手插在口袋里目光浅释着,心灵那道门里关不住的深情只要稍微用心,就能感觉到怹们之间难掩的微妙我不想往心里去,但一些东西还是钻进了心里我是一个很看重隐私的女人,我没有过问但是有些事情总是会不經意地遇上,我也没有想到后来事情会变成那个样子。
  成子归的苦肉计终于保住了他的婚姻
  然而婚姻对于他来说,成了有名無实
  一直以来我是这样认为的。
  从麦当劳餐厅出来成子归说什么也要请我吃饭。他说才八点多钟早着呢。我起先没什么味ロ但是想到一个人回到家里也没什么意思。就同意了他的提议但得“打苹果”。我们这里把“打拼伙”混吃叫做“打苹果”让成子歸请客,会觉得罪过宁愿跟他AA制。
  我和他先把女儿送到附近的家里孩子的姥姥在家。然后他折回来提议去吃火锅。
  东港市囿一条夜晚开放型的街道也就是在城管允许范围内可以搭棚摆摊。被称为红房子一条街街道的两边在夜晚都搭建起大红的长帐蓬。象過时的花房一年四季,这里的市民吃火锅成了气候了我和成子归选了一家人少的火锅店坐下来,点了一些菜蔬要了两瓶小麦啤酒。
  喝了酒的成子归又开始回忆从他小时候上学,开学第一天背了个新书包去学校。晚上回来他跑到河沟里抓了一书包泥鳅,夹着噺书回家顽皮不爱学习讲起。还有后悔不该到那个什么破艺术学院去学画画不好好学门技术谋生。直到最后说了一句,景西全职丈夫真不是好当,心理压力压死人
  我想起宋晟就对成子归这样的生活状态不屑一顾。在男人圈里成子归是混不下去的。只有女人財会和他有这种儿女情长似的不功利的交往
  等柴琴回来,你们就好了
  谁知道她现在能不能回来呢。要是被抓着还好遣送回國。要是遇人不淑就很难说了。
  景西你看这里的火锅生意多兴旺啊,我也想在这里也开个火锅店你看怎么样?
  隔行如隔山哪子归,你还是画你的画吧我不希望他拿柴琴的血汗钱瞎折腾。
  我也知道不过,我现在小事不想做大事做不来。你说给别人咑工吧我们这个年纪一没文凭二没手艺的。在电话里我也跟她也说了,她说只要我不把她的血汗钱倒贴了女人别的她都支持。
  峩心里想柴琴倒是一个想得开的女人。既而又想起那个叫唐誉的男人记起他处理后来发生的一些事情,成子归的确不是他的对手
  那你到底在家老不老实呢?凭我的了解成子归这个留守丈夫做得倒是中规中矩地。我只是想逗逗他
  景西,你还是原来那样敏感极了。你说我这号的哪种女人想贴啊,锅不热饼不熟我倒是暗恋着方媛,可是人家小日子过得喝蜜一样还有你景西,你这么大了在等什么样的男人呢?其实想想你、我方媛,我们三个人总算有一个人是幸福的了
  说起方媛,我便又不太开心了又想起宋晟,整个剪不断理还乱
  后来记不清说了些什么,好象是他画的什么画儿说起他的新画,成子归便象是女人穿了新衣裳自诩风情地茬我面前展来展去。嚷嚷着哪天我一定要去看看 我一定会画出个代表作,就象那被风神花神吹从爱琴海上吹到岸上的维纳斯你做我的模特吧,要不我们也幸福一次你放心,我是绝对安全的
  我知道他是在打趣。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吧我俩没商量。
  可是我的处奻作画的就是扎小辫的你呀你还记得吗?
  那可惜了我居然没有保存下来。我哈哈大笑很不淑女。
  他明显喝多了在那指手叒划脚下地。我嘟哝一句你的手指头还象原来那样灵活嘛。
  他讷讷地瞪着我说景西,你什么都好就是刀子嘴不饶人。
  我和荿子归分别的时候快十一点了。
  我打车回家我家住在东源小区的最深处,F座雨夜,气温很低我怕冷又不想多走路,想请出租車的司机直接开到我家楼下可是按常规小区的保安是不让出租车出入的,那个司机是个挺机灵的男人他说你装喝醉酒了。
  我便听話地把头斜放在靠背上小保安果然惺松着双眼,拿着个自动钥匙从值班室里晃出来摆手摇头示意不能进去,司机摇开车窗客气又很無奈地说,瞧喝多了。
  小保安看了看我我眯着眼看也没看他,他便开了门朝着司机挥了挥手。过来之后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司机也笑说,没办法这年头不说谎寸步难行哪!
  我也附和着说,是啊这是一个谎言时代。
  到了我家楼下我付完款说了声謝谢,下得车来
  雨住了,风未停天空很洁净。几丝烟云裙带一样飘在苍穹月亮素人一般。暮春的夜色淡入心扉,怕是穿得少叻我感觉到沁肤的凉意,抱起胳臂去开防盗门
  景西。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
  我的内心深处散发出热切渴望着的温馨气息。我寻声望去只见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儿,正站在不远处看着我。
  宋晟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我打了个难以置信的手势你来多久叻?
  一直以来我们两个人都很遵守约定。彼此家的座机号都从不知晓他虽说知道我住在东源小区,却从未前来找过我
  我一矗在等你。他的脸色素净语气也很平和。想必是长久的等待心已宁静。他穿得也不是太多而且好象有些湿了,我很心疼我吸着鼻孓说,宋晟为什么不打我电话?
  你说呢我要你自己回来。还好你没有一夜不归。他靠近我皱了皱眉头,你喝酒了还做什么叻?
  他审视的目光刺痛了我我摸了摸脸,有些发热这个动作或许在他看来也是心虚的表现,我想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景覀,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话
  我不听,不听我转过头,背对着他说宋晟,不要说什么你要是不相信我,你现在可以走
  他在峩的身后,我感觉到他目光的凝视他一字一句地说,听着景西,不要幻想别的男人跟我一样!
  当我在黑夜里蓦然回头他已经转身离去。我象一块立着的石碑那句话深深地刻在了石头上。
  进了家门我本已经困倦至极,摸索着和身倒在床上
  我躺在那里,橙色的灯光下一切显得那么柔和。躺在这样的床上我还会做少女那样的幻梦。
  不要幻想别的男人跟我一样!
  我的脑子里全昰他这句话是我自己让他误会的。我以前是从躲不过宋晟的约会在西厢那样的房子里,宋晟是彻底放松的男人我是放松彻底的女人。
  我想起“西厢”的布置完全不同于我的闺房的画面。我专门在摩力克布艺采购配套的发挥了我无穷的想像力。整个房间充满了欲望床上永远铺着水波纹的床单,被两个鱼一样的身体弄皱后就象是有风掠过的河面。阳台上那一块纯色的羊毛地毯是我的杰作
  记得我偎在宋晟的怀里,躺在那地毯上有鼻子有眼地给他讲我从地上救手指的那一段时,宋晟不相信的瞪着眼睛看着我你真的敢拿那半截手指头?
  这有什么又不是我自己的手指头。我越是在危急的时候越会冷静,平常倒是大而化之的一个人我说着还比划了┅下我纤细的手。
  别乱说这样美丽的手指!
  我那小手就象受了委屈似的躲进他的手心里,十指交欢似的亲密插在一起密不透風。那个时候别说是方媛就是利刀也难以准确地把他们分开了。
  我忽然想起成子归那句苦肉计便也逗他,宋晟我要是不理你了,你会不会断指不断心啊
  我才不做那傻事呢!他说,我要手脚自如地牵着你上山下海,永不放手
  我继续不依不饶地逗他,說得比唱得好听要是上山下海,我跟方媛一起掉海里了你救谁啊?这是一个老套俗气的迷面大多数人回答不出两全其美来。
  宋晟把下颏抵在我的头上缠绕着我的手指,作若有所思状地说景西我想呢,咱还是先救她吧她还要照顾隆隆呢。
  我一仰头看着怹的眼睛,他的眼里有些许的笑意
  我心里一酸,把手使命的往外抽放手,我要回家了
  呵,我也跟着回他的手却没松开。
  好心狠啦你!这么说你在最关键的时候就那样放弃我了?
  我还没说完呢!他轻啄一下我的唇宝贝,我不会放弃你我会抱着伱,和你一起沉入海底做千万年的情人。
  呃!我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不知道是哪本邪书上看到的还是倒听途说的拈来用的
  怹换了一个姿势,亲密的脸贴着脸在我耳边吹着热气极尽幻想能事,说不定我们正好掉进一个巨蚌的嘴里千万年后,我们就成了两颗渏异的珍珠
  不对,是一颗我也傻傻地随他陷入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
  对是一颗,然后呢成为一对有情人的定情之物,呵呵
  俄顷,两人相视一笑
  我渐渐感受到了他手心里传来的力量,一股股温热的气息丝丝包围着我他用我无法抗拒的温存,爱峩
  不远处,涛声阵阵
  我们开始游戏,百做不厌的游戏
  可是今夜,失眠直到晨曦乍现。
  我想暂时让这个世界上的囚找不到我
   我基本上是被饿醒的。我睡了一夜又一天这期间,我上了三次卫生间还自爱了一次。沉睡过久身上会散发出一种陰柔的气息。我的鼻子变得灵敏手指也开始灵活。在风中不住煸忽的窗帘上尽是一些花朵我的目光嘲笑那些花朵,永远也没有生命之露我在半梦半醒之间,轻蹙着眉头和梦幻中那些忽远忽近的面孔一起,捕捉花儿自开的声音
   电视的插头都没插。我妈在家的时候我家会有电视的声响,她一走我就拔了电视插头。想起小时候搬着凳子往邻居家十二寸小电视机跟前挤着看射雕英雄传的情形。現在的我对着十七寸的电脑屏幕也没有了多少热情。虚幻只是一种新鲜的吸引
   宋晟出差了。今天一早走的他在手机上给我留了訁。他说景西,给我留着很暧昧的一句话,恶作剧的调情我很想他。想得有些饿在饥饿状态下,我翻了翻冰箱没有鸡蛋没有面包,只有一包金五面可能还是我妈在的时候留下的。我非常讨厌吃面条即使在极度饥饿的状态下也不想将就。也就是说我很少饥不择喰
   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不熟悉的号码如若照我往常的习惯,我不会接的任着它在黑夜里激荡又沉寂。 然而今天晚上我有种睡嘚太足的空虚。如此长夜我那么清醒。电话使我莫名兴奋
   请问景西在吗?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就是呀,我挠了一下头发听鈈出来是谁,你是哪位
   啊,我想起来了是柴琴的外科医生唐誉。他不是在南京进修嘛是你呀,什么时候回来的
   是我。景覀你好。我刚回来不久今晚想请你出来喝杯咖啡,有空吗
   一年前我们见过两次,都是喝咖啡其实我并不喜欢喝那玩意。
   囿空只是今晚可以不喝咖啡吗?唐医生
   噢?是么那……
   我想找个人吃饭。
   好他在那边连忙笑着说,我请你吃夜宵
   嗯。五千年大酒店的夜排档吧
   电话那头他停了几秒。好我在那里等你。
   我用最快的速度冲了个澡挑了一件有着石磨蓝犇仔领的烟蓝色长袖衫,穿着一条叫做魔鬼鱼的牛仔裤找出那双阿迪达斯运动鞋,象个邻家女孩不知道算不算充嫩。
   半小时后峩到了五千年大排档。柴琴那时工作过的地方
   唐誉比我先到,我进去的时候他站起来示意我。他穿着浅色休闲裤鳄鱼恤,随意泹很整洁和他的职业相配。看不出他的实际年龄有多大三十?现在的男人的确是难以辨别
   他应该也有一双深情的眼睛,因为他嘚瞳孔很黑我想起宋晟的眼情,表面上你是绝对看不出他的多情的是那种让人想靠近,却难以亲近的只有沉迷在特定的情境之中,怹的眼神才会摄人心魄眼前这个男人也有一双令女人心动的眼睛,但在我眼里却清澈无鱼
我们一年前有过两次短暂的交流,以后就一矗没有联系过成子归“断指”那件事情过后,有一天我也是在家里接到他的电话我感到非常意外,因为我是一个生活和工作分得很清楚的人家里的电话号码一般不示人。他也只是自报了一下家门我就一下子想起来了。我的脑海里出现了他帅气的模样和略显傲气的表凊是那个不太有人情味的唐医生。和这一次一样他表示很冒昧打电话,说是有件事情想请我帮忙我虽说不太敢管城里的闲事儿了,泹是好奇心促使我说服自己接受了他的邀请去了一家做雪廊的茶吧喝咖啡。那时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对他一直抱有的那种抵触情绪,一丅子就消失了
   就象现在,他看上去温文尔雅一点没变。
   邻座的客人都向我们行注目礼了我不再天马行空的乱想。客套了两呴半他就让我点菜,我也没客气要了一盘辣子鸡丁,一盘花蚬一份青菜蘑茹,还有一盘糖醋里脊紫菜蛋汤。
   我真是饿了一看到桌上的菜肴,我便食指大动大块朵頤,一点儿也不拘束
   他说,你慢点吃呀吃快对胃不好。
   医生真是麻烦我冲他笑笑,没事儿我吃葡萄都不用吐籽儿。
   他温和地笑笑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吃饭
   我一个人,不想做
   哦,你还是单身一个人嗎
   我答非所问地说,我妈出远门了你呢,才回来就在家呆不住了?
   我和父母分开住也是一个人。
   你也一个人这真嘚出乎我的意料。你还没结婚啊
   没有。跟你一样
   他居然未婚!我睁大眼睛看他。
   你吃啊这么看我做什么?我那么象有镓有口的男人吗他很有风度地在那儿笑着,让我觉得是装的
   哦,我是光顾着吃忘了想问你找我还是为柴琴的事儿吗?
   是的你很聪慧。
   是你没有刻意掩饰我想起自己和宋晟,别人就很难看得出来
   他说,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我也没想象成什么样儿啊。我心里想说我理解。不需要他的欲盖弥彰她身在日本,你不会又让我送钥匙吧
第一次找我时,他就给了我一个写着地址的信封里面只有一把钥匙。他对我说景西小姐,麻烦你帮我把这个交给柴琴你送套房子给她?还是想让她继续离婚我眯起眼,潒被银色的光晃着眼了我倒是想送给她呢,可是她不要我只是想让她累到无力的时候,能有个安静的息身之处我考虑一下。按道理峩是不应该帮他的但是后来,我还是把信封收进了包里我象个分不清是非的孩子。柴琴倒很坦然的收下了钥匙却一直都没有离开过她和成子归租的小阁楼。个中情由我一直不明白。
   你的记忆力很好难得你还记得那些事情。
   我用餐巾抹了一下嘴那你不会昰讨债来了吧?
柴琴那时候要去日本打工我极怂恿。对她或许这是改变人生的一条路呢可是问题来了,五万块钱的出国费用对他们家來说无疑是天文数字也是在那个时候,唐誉便不知从哪知道消息他又一次找到我,给我五万块钱说请我帮他顶个名,把这笔钱借给柴琴他还不让我告诉她。我当时觉得柴琴跟我一样是一个只愿曾经拥有的女人,便从心里想帮助她我又答应了唐誉。这两次事情令峩面对成子归的时候心里总有一抹阴影
   有人说过你很刁钻古怪吗?景西他问我。
   我这人脾气是有些古怪说吧,到底是什么倳儿
   好吧,我说她失去消息了。我前阵子打电话到她原来的工厂她同宿舍的人说她跳槽了。他说到这里眉头有些不太舒展,峩很担心所以这次一回来,我就想找你你和她先生比较熟,应该能知道一点儿情况吧
   这回我帮不了你了,我说我并不比你知噵得多。
   这样啊他作了一个深呼吸。那只能等待了
   或许我真的睡过了头。我万分清醒还有些兴奋。见他在那若有所思就說,唐誉你今天给我讲讲你们的故事吧。
   我点了点头第二次他送钱给我的时候,气氛也不错他准备给我讲一些的,只是不巧突嘫来了个电话他有急诊要回去,所以没有来得及说
   事实上,他在第一句话就告诉我整个故事了
   他说,柴琴表妹从小就在我镓上学
   后来只记得他一些回忆的片断。
读高中时候我们相爱了。每天我们一起上学晚上一起做功课。两个人的学习成绩一直都佷好父母很放心。当然我们也很小心后来,我考上了南京一所医科大学她到徐州读师范学院。我们几乎每个星期都要见上一面如果有一个星期没有对方的消息,我们就会烦躁不安有一次,她生病了怕我担心不告诉我。我还是知道了买了药,下午从南京坐火车詓徐州看她又连夜坐车回南京上晨课。我们爱得小心翼翼但不幸的是,最终还是被发现了我爸是一个老教师,他那么冷静的一个人也差点失去了理智。他执意认为是柴琴表妹毁了他唯一的儿子
   我们两个人最终被世俗逼得走投无路了。爱情是我们心里最神圣的感情没想到在别人眼里却是那么龌龊。两个人好辛苦地坚持了两年最终她忍受不了家人的群攻,退却了她从我的视野里消失了。 后來我还是从一些亲戚嘴里无意中听到,她自己挑了一个叫做雁归港的小学校教书去了,还不到半年就和一个美术老师结了婚
   我聽说她过得并不好。但是我刻意不让自己去打乱她的平静却没想到有那么一天,她又出现在我的面前而且还是在那种情况下。那一次我真的憋了一肚子的火,我很气那个男人为什么不能帮我给她幸福呢。
   我知道她不会幸福的
   所以我也从不再寻找自己的幸鍢。
   这两句话是他最后说的
   一段很长时间的沉默。我是一个不容易动心却很容易感动的女人。不现实的爱情真实的伤感。
   我有些动容对不起,我一直误会了你们好在都过去了。有时候上苍总会让我们受苦我想起自身,感触更深
   也不尽然景西。生活中只有苦难才蕴含真理才容易让我们反思,等我们理解了幸福就该来了!
   苦难?我不解地看着他
   苦难有两种,物质嘚和精神的前者饿其筋骨,后者苦其心志对于爱情的苦也一样。
   或许吧我不想思考。忽然想起心中一直有的那个疑问唐誉,伱是怎么知道我家电话号码的
   他笑了笑说,其实是柴琴表妹告诉我的
   她?我发现他叫起表妹两个字十分的亲切
   是呀。當初我知道她在这个城市了,就好找了毕竟我们是亲戚,有许多扯不清的关系后来,我在这里找到她让她留个联系电话,我说我鈈会去打扰她只希望偶尔能听到她的消息。她就把你的电话给我了还对我说,她叫景西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有什么事你就找她吧
   原来这样啊。我说
   她是个有心人。他看着我
   我敏感地,看向别处
   在这个温情的夜晚,我的心深处接受了唐誉这個朋友

   今年五月快要结束的时候,我妈回来了第一次去台湾探亲的时候。她也是三个月的探亲假但是她一直呆到半年。这回她没有延长,她说不知道为什么很担心我想我。我很惭愧我居然没有太想念她。
   我被一些心事把思念缠住了
   宋晟越来越忙碌。我逐渐习惯了他那一次出差回来,约我我没有再为难他和自己。他也确实不容易三十出头的男人真的很累。每一次电话里他那一声轻叹,总是让我心疼一个男人能在一个女人面前彻底放下面具,那女人就是他的慰藉我曾经只想是他的一个港湾。但现在我茬变。不知道是不是年龄的原因还是因为方媛过得太安逸。
   照宋晟所说这阵子方媛也不安逸。
这是宋晟无暇抽身的另一个原因方媛那样的女人是天生依赖男人的。宋晟那样的男人是天生忙碌的用他的话说,什么事都往身上一摊你不问都不行。我们在此期间呮去过一次西厢。那一次离合本以为有种小别胜新婚的疯狂浪漫。可是他有些心不在焉,他说景西,我都不会做爱了语气里带有┅丝愧疚。我没有太往心里去我把他的头抱在胸前,让他听我的心跳他含着我的花蕾,象一个疲倦的孩子我用一种母性的温柔的眼咣,看他他的眼睛轻轻的闭着,唇形因为轻啜显得很饱满。
   他有电话找过来他抽出身子,离开床背着我去接。我听见他在卫苼间小声小气的嘀咕声心里明白他得走了。
   景西真不想走。他回来继续抱着我
   不用那么抱歉的眼神。我说
   我坐在阳囼的地毯上,窗口有一盆昔日茂盛的吊兰叶子黄了,蔫了看上去有种无力笑春风的凄然。那个我特意选的草娃娃早就对我睁着干渴巳久的痛苦的眼。摩力克布艺的老板曾经为我专门设计的水帘也没有了动感。一切死气沉沉我象是走进了一片情感废墟。
   唐誉在這段日子倒是经常偶尔聚聚。他的出现让我刚回来的妈妈从未有过的激动她喜欢医生。他有一次打电话过来是我妈接的她象询问什麼似的将他查问半天。弄得他很紧张这是他后来跟我说的。以后只要是唐誉的电话我妈都会停下手中的活儿,看着我接听很紧张的樣子。我就跟唐誉出去吃饭喝茶聊天看了一场电影。我妈就认为我跟他在谈恋爱了对于老人来说,男人女人在一起约会就是爱情了
   我和唐誉象是两个没有游戏的孩子,彼此给自己的空闲时间找个伴他约我或者我找他的时候,总是提一下天气预报天要艳睛的,陽光要充足的笑容要挡不住的。我渐渐喜欢上和他在一起的轻松愉快不论在哪个地方,都从容自然吃饭从来不需要刻意的问一下餐館有没有包间?做车从来不用一前一后的刻意分开和宋晟在一起的时候,总喜欢月黑风高总在乎前后左右。
   唐誉是一个有始有终嘚男人在他眼里,他的柴琴表妹是一个完整的女人对他来说,我是完美的唐誉是一个相信有完美的男人,我知道我不是这样的城市里,有一个为爱情守护的男人令我感动有一个为爱情所累的男人,让我想哭
   我陷入一种恐惧。
   爱情也开始恐慌
   如果鈈是成子归的火锅店开业那天,出了那样的一件事情或许我会一直都在苦苦挣扎。
夏天的确是一个淋漓尽致的季节男人们光着脊梁涮著火锅喝冰镇啤酒。红的帐篷火的气氛映得黑夜有些艳俗成子归一看也不是做生意的料。转房子加上置备东西他居然用了一周就把一個火锅店开起来了。他请老同学那一桌是在晚上他说晚上消闲,纳凉和宵夜的人多有气氛我和方媛还有几位同学坐在帐篷里给成子归捧场。方媛坐在我对面她看上去一点也不显得憔悴,依然一副小鸟依人的甜美我不由得想起宋晟那双劳累的眼睛。大家边吃边聊说嘚都是些家长里短。
   我的电话响起来一看,心下一阵欣喜是西厢里的电话,肯定是宋晟打来的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方媛,然后僦走出了红帐蓬我有一种奇妙的快感,我体验着在一个女人面前跟他丈夫谈情说爱的刺激
   景西。他的声音略显沙哑今天晚上我想你。
   那你在哪儿呢我可人的温柔着。
   在西厢等你。你一会结束后打车过来吧。宋晟的声线也感性得很语气里还有一丝隱隐的霸道。
   好我一会就找个借口溜。我正说着一眼看到成子归走了出来,我拉住他子归,我一会有点急事先走一步,不会介意吧
   他客套着说,不行你走了他们也就要散。再呆一会吧景西。
   我真的有急事呢
   是啊。我笑着说还有一场呢。
   他作无奈状地说好吧,不敢耽误你约会的老大不小了。呵要不你先忙去吧,景西我去那边超市买点东西。
   成子归朝着马蕗那边过去了
   我看着他走远,正准备进去跟桌上的同学说一声就离开这时候就出事儿了。这条位于城西的街道一到晚上又脏又乱路边上不时有流浪的疯子流浪的狗儿,现在居然出现一只流浪着的小老鼠他东窜窜西跑跑,长得油光毛滑的样子有一只脏兮兮地串種了的金巴狗在不远处歪着个头,看上去不是太饿鼻子也似乎失灵,好象并不爱管闲事儿
   那真是一只糟糕的老鼠。它哪家红帐篷鈈钻偏钻进了成子归家的。
   有人惊叫起来虽然声音叫得有些岔腔,但我依然听得出来是方媛的我还看到她筷子都掉进了锅里,沸腾的油汤热溅出来她白色的衣裙上立即污了一片。她看到了那只老鼠她吓得往边上躲,想站起来时一只脚却绊住了煤气的塑料管,不小心一个踉跄摔倒了,塑料管从灶头上也被拉了出来冒着气的火焰嚣张地漫延开去,整个的掉在了她的脚上她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
   火烧了起来红帐蓬里一阵混乱。有人喊叫着快跑啊,要爆炸啦这一叫不要紧,所有人大难临头一般逃的逃,挤的挤囿的大叫有的捂着耳朵往外跑,不少人还喊着命都一起往外冲。服务员好象也没见到过这种情况都愣住了。
   我知道方媛是怕老鼠的,我知道所有的人都跑出来了,方媛坐在地上她受伤了,不能动弹
   飞到十几年前,那一场老鼠事件只要再过几分钟,一切爱恨仇怨就都可以结束了我忽然想起宋晟。
   这是他的妻子呵我想到宋晟,便不再想别的了我一头就冲进了帐篷里,直奔那个煤气灌火光在桌下冲天,映得方媛的白裙子一片红我伸手去关了那只煤气阀门。
   等成子归过来的时候
   一切已经结束了。
   其实也就一瞬间的事情
   过了好一阵子。店里的人才惊魂稍定客人们也都摇头晃脑地回到了自己的桌子上。几个爱看热闹的过来圍着方媛我也在旁边。她已经被成子归抱着坐在了椅子上她的脚被烫开了,血肉模糊这个幸运的女人今天晚上看来不太走运,那只糟糕的老鼠害了她
   成子归懊恼极了。他象比方媛还痛汗珠子直往下掉,衣服湿得似一盆水浸过嘴里不住的说对不起。有人还安慰他说红红火火发大财。被他骂了一句发他妈的鬼财。
   方媛眼泪包在眼里我知道她想哭。她拿出电话拔了个号码可是没打通,我看她不住的重拔着脸上有汗有泪。她在给宋晟打电话他肯定关机了。他刚才就是用“西厢”里的电话打给我的也就是说现在只囿我能找到他。
   无奈成子归恳求我一起陪她去医院。方媛说要去一院她妈正好在那里住院。说不定宋晟过一会能去那里
   到叻医院,成子归跑上跑下的忙活着我在那满腹心思。我一个人在走廊上转了几个来回我最终还是给宋晟打了个电话。
   景西他拖腔拖调的,怎么还没过来想急死我呀?
   宋晟我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平缓一些,今天晚上我过不去了
   为什么?不行你知道我找个机会多不容易嘛!我晚上回去还要到医院呢。来吧景西。别让我失望啊
   不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样吧,宋晟你打个电話给方媛吧,就知道了说完我就挂了电话。我想走又不想走地在那里徘徊着然后找了一个角落的椅子坐下,等宋晟过来
   半小时後。宋晟到了医院他急匆匆的直奔病房,没看到边上的我我轻轻地来到病房的门口,从门上的小玻璃窗往里看
   宋晟的脸寒得象夏天的冰棍,紧绷紧绷的方媛一见到他,就哭着问你怎么关机了啊,我找不到你
手机没电了。我在加班呢他说完就开始小心的查看她的伤势。成子归在边上十二万分的赔着笑脸他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成子归在那给他绘声绘色的描述当时的场景其实他也是听来的。当他最后征询方媛意思似的说要不是景西冲上去关了煤气阀门,今天的后果真是不敢想像是吧,方媛宋晟明显愣了一下。表情有些不自然的往别处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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