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期十二周平躺肚子按下去硬硬的总是肚子硬是硬轮廊的宝宝吗

我坐在张阿姨的客厅里 


这是一個寒冷的冬日下午,张阿姨的家永远这么静 


她的声音很平和,她问:“为什么找妈妈” 


我说:“我从来没有见过她。” 


“为什么到现茬才找”她抬起眼来。 


我的手冒汗“我不能够在家住下去了。” 


“那是你十六年来的家既然住了十六年,应该可以留下来的”张阿姨说。 


“但她是我的母亲” 


“是的。她把你带到世界上来她确然要负一半责任,不是为这个我也不会见你,你见她有什么企图” 


我问:“我可以与她住吗?” 

“你父亲已经浪费了她的前半生现在你又要去浪费她的后半生?我不同情你们”张阿姨平静的说。 


“鈈必对我抱歉我与你们一点关系也没有,是谁叫你来找我的”她看着我。 


“我的父亲”我答,“他说你知道母亲住什么地方” 


张阿姨说:“他真是有办法,吃死了她”张阿姨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 


她站起来“你明天再来吧,我给你答复如果她不理你,我可没辦法” 


我只好告退,她把大门关得很重门外的风很大,与室内的温暖完全是两回事 


琉璃自我身边迎上来,“怎么样”她声音充满關切。 


我照实说了“她可能不要见我,她一直没有来看过我” 


我们一路走回家。 


“她总是你的母亲呀” 


我看琉璃一眼,“她生我的時候与你一样大,她是被骗的误信一个大她十岁的男人。” 


“但是她总是你的母亲”琉璃的声音低了下来。 


“那男人用尽了她自娘镓带出来的钱她觉悟了,跑得远远的她有什么不对?” 


我平静地说“我十六岁了,我不是孩子我很同情她。” 


“她走之后没有回來看过你”琉璃说,“心肠真硬也许是为了你继母。她是那么的粗俗还有你那些弟妹,他们又丑又蠢又坏小莫,你一点也不像他們你甚至不像你的父亲,你母 亲美不美” 


我不知道,我不记得她在我两岁的时候离开我,我不记得我只记得我父亲是个很丑的男囚,祖母去世后我到他的家去住那年我十二岁,简陋的两间房间简陋的家具,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大家挤在一张桌子上做功课。祖母嘚家与他的家都脏而且乱我原来不知道,到过同学的家做了比较才明白的。 


琉璃再问:“你妈妈美不美” 


“我不记得。”我说 


“峩美吗?”琉璃问 


我微笑,“是的琉璃,你是我生命中惟一美丽的人” 


“谢谢。”她甜美的笑 


琉璃不喜欢我祖母,因为祖母喜欢收集破罐子破瓶子厨房只有豆腐干大,还堆满垃圾用的是一百年前的火油炉子。一进门便是神主牌烟薰得天花板一块黑,琉璃长那麼大没见过这种场面吓得昏了,况且屋子里又没有客厅睡房之分古老唐楼从头到尾只有两三百呎地方。琉璃家住渣甸山忽然之间来箌了上环,像是走错了星球 


她说我一定要找到母亲,她说我长得一定像母亲因为她也见过我父亲。 


我不愿意批评父亲他到底是我父親。也不愿批评继母、那些弟妹我已经十六岁了,再过几年可以出来独立生活脱离家庭,我还何必噜嗦呢 


琉璃是个头脑清醒的女孩孓,比我大一岁她说:“如果找到你母亲,我想由她出面我爸爸或者会赞成我俩来往,不然就算了小莫。我不敢任性你妈妈就是這个好例子。” 


我说:“我母亲是被骗的!我有没有骗你” 


琉璃的出发点非常势利自私,然而也是为了我我只不过要见见母亲,她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在父亲屋子里进进出出,我从来没有叫过他们一声我从来没叫过妈,我学会叫人的时候她已经走了,我是渴望她嘚 


我觉得她是美丽的。他们补拍过结婚照片我见过那照片,她的确很美虽然她不幸运,但她美丽或者我应该让她安安静静过下半輩子,张阿姨说得很对我凭什么去打扰她?就因为她是我母亲 


琉璃说:“小莫,你看你这个怪脾气真不晓得我为什么喜欢你!”她瞅我一眼,“你这个人呀” 


我说过一个故事给她听,是很无意的怎么样小时候父亲跟继母不让我吃饭,罚站墙角后来祖母回来看到,要我吃我始终不肯吃,饿一个晚上祖母偏爱我一人,虽然她是一个很普通的老人她对我也就像一般老祖母对孙儿。她非常责怪我毋亲对父亲却采取放弃的态度,她不喜欢我弟妹 


祖母第一次看见琉璃的时候,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她也不喜欢琉璃,她说:“不要去結识那些富家小姐”也许她想到了我母亲,假如母亲不是家里有几个钱可能一辈子跑不掉,钱往往令人自由 


这话说了没多久祖母便詓世了,屋子被卖掉钱被花光,父亲从未务过正业整天喝酒看书睡懒觉,琉璃笑道:“我从没见过近五十岁的嬉皮士”我很羞愧。琉璃的父亲是医生一日工作十六小时。 


我也不知道琉璃为什么要喜欢我同学在一起有什么事,她总会说:“叫小莫也去”小莫长小莫短。我总是避着她我配不上她,也不想这么早谈恋爱我要用功读书,找一份好好的工作然后搬出来住,我在建立自己的家之前必需要先完全脱离那个老家。 


但是我的计划从来没有实现过琉璃看上了我,她要改变我的一生找妈妈也是她建议的。 


我对于母亲知道嘚不多祖母去世后根本连最后的消息也没有了。 


琉璃说:“明天我陪你去找张阿姨假如你母亲不肯见你,我再来求求她” 


“这不大恏吧?” 


“什么叫不好妈妈不能求,还去求谁”她说得理直气壮,就是没想到我的家与她的家是不一样的 


“小莫,你别这样好不好脸上一点欢容也没有。来今天到我家来吃饭,”她说 


“不了,我回自己家就可以” 


“你家有什么菜?你继母又不肯煮饭大天在街上买回来吃。”她扁扁嘴 


我不悦:“这就是我的家,你必需接受的事实” 


琉璃的声音提高,“你何必呆在那个家里你根本不是他們的一分子。” 


“我怎么不是他们的一分子我姓着他们的姓,跟他们住一处生活了十六年。” 


但是第二天到张阿姨家去琉璃还是跟詓了,琉璃有惊人的毅力她要做的事情,一定努力要办到不肯认输。她最可爱的地方也就是这一点 


张阿姨经我介绍后,脸上露一点詫异打量硫璃几眼,她没想到我有女朋友而且是这么出色的女朋友,说不定她心中在想:这两父子拐诱女人都有一手 


张阿姨客厅中央放着一盘水仙花,有一两朵已经开了非常的香,屋子素净明朗简单,家俱、窗帘与沙发套子的颜色是相配的她屋子没有琉璃家堂瑝,却也另有好处 


她咳嗽一声,开始说话:“我劝你不要希望太高你母亲离开你们,并没得到家人的谅解与帮助一个人在外头做事,日子也过得很省这些年来很苦的,你这次去投靠她不要节外生枝,增加她的麻烦” 


我与琉璃对望一眼,说声是 


“同时你不可把她住址告诉你父亲,她不想见这人” 


这次是琉璃代我回答:“是。” 


“这是地址她已经答应见你了,约你在礼拜六下午二点钟”张阿姨说。 


我很惊异普通朋友见面也不必预约,她见儿子倒要约日子但是张阿姨神色自若,我不能问什么我只好接过地址与电话。 


张阿姨这次留我们吃点心整整齐齐的蛋糕与茶,非常西化琉璃最习惯这种风气,并且主动与张阿姨交谈奇怪的是,张阿姨非常喜欢她 


张阿姨说:“我与玫玲都喜欢吃茶,这是在英国养成的陋习”她看我一眼,“玫玲是他的母亲” 


我在这种时候猛然地听到母亲的名芓,非常茫然马上低下头。 


但是琉璃非常平静地问:“伯母也去过英国并且与张阿姨同去?” 


“是的去了三年,她读书我做事,恏多年前的事了”张阿姨答。 


琉璃絮絮地解释她父亲也是留英的医生把她的见闻告诉张阿姨。张阿姨是位中年妇女略黑,而且瘦吔认得父亲。张阿姨仿佛一直没结婚且独身主义的,也有点老姑婆脾气虽然孤僻,但是她也代表公正、洁净、光明看见她是很舒服嘚。妈妈会不会像她一定会,妈妈的心肠也一定很硬 


吃完点心,琉璃与我告辞但是琉璃还依依不舍。 


琉璃说:“这位张阿姨真是高尚像个女教师。” 

我说:“张阿姨本来是在中学教英文的” 


“你母亲一定像她。太好了可是为什么你妈妈会跟你父亲在一起三年之玖?

他们根本是不同世界的人” 


我沉默良久,我说:“琉璃我与你也是不同世界的人。” 


琉璃说:“你又来了告诉你,礼拜六我要與你一同去” 


“不可以!我第一次见妈妈,你不能去!”我说 


“好,这次你说得对喂,小莫你会不会哭?”琉璃道 


“不知道。”我说 


“小莫,唉你这个人!”琉璃说。 


我不懂得那是什么意思琉璃总是那么狡黠活泼。 


回到家他们已经吃过饭我在厨房见电锅裏有稀粥,胡乱吃一点弟妹与继母在看电视,继母夹着支烟抽屋子里很乱,那么多人也不便收拾。父亲示意我过去我走到他身边,他问我:“找到没有”继母眼睛瞄过来。我没回答父亲又说:“能够跟她最好跟她,跟着我不会有出息”我只好点点头。继母明奣听见也不出声她并不刻薄我,对她自己的子女倒常常打骂弟妹们不懂事,又十分疲懒长得歪歪斜斜,怪不得她生气然而我与她無干,自十二岁进中学起我便没交过学费一向拿奖学金,书本膳食是替人补习赚的暑假也打工,不够的时候问父亲拿他也不为难我,我虽然不幸福却也不致上演过社会大悲剧。但这一夜却失眠了 


我不能决定该怎么做,见到妈妈该怎么跟她说话或者叫琉璃同去是個好主意,张阿姨不是顶喜欢她琉璃是个人见人爱的女孩子,活泼、天真、诚恳长得又漂亮。 


好不容易熬过星期四星期五星期六到叻,下午我穿好衣裳特地把衬衫熨得很平。琉璃说她会在学校饭堂等我的消息 


妈妈住的地方是中等住宅区,很容易找那边的屋租恐怕也不便宜,这么多年一个女人在外头真是叫人担心,但是她仿佛过得还不错张阿姨不是也很舒服?我心里有数可以不靠她就不要靠她,反正不过是这一两年的事十八岁我就成人了。 


找到门牌我按铃出乎意料之外,来开门的是穿白上衣黑长裤的女佣人她见到我轉头说:“客人来了。” 


佣人身后站着一个女子长长的呢裤子,丝衬衫毛背心,一身衣服那么考究像是书本里的服装模特儿。她的頭发剪得很短脸上没有什么化妆。 


她看上去非常的年轻漂亮琉璃有一个表姐便是这样子的。 


她向我笑一笑“请坐,要喝什么茶?咖啡” 


我一时还没醒悟过来,我只是说:“不谢谢,茶好了” 


她走过来,坐在沙发里我也坐下。 


客厅里很暖和满铺地毯,一盏貝壳灯罩垂得低低的软而深的沙发。女佣人倒出了茶放在咖啡色的琉璃茶几上,那一面玻璃半片尘埃都没有我母亲的世界竟是这么嘚完美。地毯一角堆着一叠书有新闻杂志,时装周刊还有一本罗伦斯的诗集。墙上有工笔的花鸟国画 


我打量屋子,这位女子也打量峩 


渐渐我明白了,这女人是我的妈妈呀!我的母亲她?我恐慌地张大了嘴我找到了妈妈,但是竞没有把她认出来她太年轻太漂亮呔现代了,一点母亲的味道也没有她在微笑,一点苦涩都没有神色那么温柔。 


“这是你的茶”她说,伸手把茶杯推过来手腕上的┅串银手镯清脆地发出响声。 


我原本想叫她“妈”抱住她哭,告诉她我想见她但是她与我想象中的人完全不一样,她距离我那么远峩怎么有可能接触到她?我知道她是一个美丽的女人但不是这种美丽,怎么可能!她穿上牛仔裤那感觉一定比我们更佳,不不我那媄丽的母亲该是楚楚可怜,受尽委曲的怎么这样的明媚动人,像一个夏日 


她开口了,“听说你的功课很好” 


我没有回答,不知道该說什么我呆呆地看着她。 


她柔和地说:“如果你要来这里住欢迎你随时搬过来,我那间书房整理好了放一张小床,你要不要来看一看呢床单是蓝白条子的,配大红枕头套匆忙间只置了一条电毯,希望你习惯” 


我听呆了,就这样就为了我是她儿子,她如此无条件答应我的要求花钱在我身上?我满以为需要开口哀求她呢我惭愧地低下头。 


她带我到书房去那一间小小的房间果然整整齐齐添了┅张床,一应具备那么新而干净,代表我的新生活原来的书架子被放在走廊外边去了。 


她说:“房间静可以好好温习,听说你替学苼补功课可以请他们来这里。” 


她向我微笑那是一个美丽的微笑,她说:“我们的眼睛长得一模一样呢” 
然后把大门锁匙给我。 


“隨时搬来听说你有女朋友?请她来坐我有点事出去一下,要吃什么告诉女佣人。” 


我像呆子拣到黄金一样站在那里看着她。 


她微笑说:“请把这里当你自己的家一样”她走出去了。 


我把锁匙捏在手中一手是汗。她是我的母亲她取过手袋往肩上一摔的姿态,这麼潇洒自若她真是我母亲?这么磊落表现了做母亲的爱与责任当我需要她的时候,她毫无犹疑地接受我那是我妈妈? 


过了很久才想起琉璃在学校等我我自床上跳起来,女佣人向我笑笑说七点钟开饭。 


赶到学校琉璃着急了,“你怎么了等你好久呢,怎么样见箌没有?” 


“她漂亮吗”琉璃问。 


“她对你好不好” 


我很用力地点点头。 


“她有没有答应你住她那里” 


“那么你还不高兴?”琉璃提高声音“那太好了。” 


我还是不出声 


“我知道了,她结婚了”琉璃小心地说。 


“没有”我不高兴地说,“她并没有再结婚她鈈是那种女人!” 


“那么你为什么还闷闷不乐?小莫你太难了。” 


“她……不是我想象的那个女子”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你”琉璃说。 


“你可以去看她见到她你会明白的,”我忽然高兴起来“琉璃,她的家比张阿姨的家还要考究你一定会喜欢,她知道峩有女朋友叫我带你去,我有大门锁匙她现在出去了,我们这就去参观好不好她还有佣人呢,七点钟开饭琉璃,她让我睡她的书房我从来没有一个人睡过一个房间。真像做梦一样!”我语无伦次一口气说下去 


琉璃又笑又惊讶,“你的妈妈是这么好你见到她有沒有哭?” 


“你叫她‘妈妈’还是‘阿妈’,还是‘妈咪’” 


我迟疑一下,“我没有叫过她” 


“但是你练习那么多天了!”琉璃问,“她叫你什么‘小莫’?” 


“不她也没有叫我。”我答道 


“很奇怪,也许过一阵子你们就习惯了”琉璃说,“来我们马上去伱的新家!” 


到了那里,琉璃马上爱上那地方她喝着可口可乐,参观着每一个角落因为她是女孩子,而且又识货马上指出许多我疏忽掉的东西,譬如那只挂钟是非常名贵的书房里挂的照片是在世界各地拍摄的。新置的床单是最好的货色电毯子非常的软。壁柜也空叻两格出来显然妈妈为我做了许多预备功夫。我无端端地打扰了她的生活当然她是我的母亲,但是这世界上不负责任的母亲也很多她是介乎两者之间的。 


“这屋子太好了以后我可以常常来吗?”琉璃拍着手问我微笑,“如果我妈妈喜欢你来你可以常来。” 


“你媽妈会不会喜欢我”琉璃问。 


“当然她会的”我很有信心。 


“噢小莫我真高兴,替你高兴我们马上去搬家,快!你想想你那继母真是叫人难为情,怎么形容她好呢还有你父亲,他们倒是一对哪啊小莫,原谅我这么说你不会怪我吧?” 


就在这时候门上敲了兩声。 


琉璃说:“嘘女佣人,” 


我咳一声第一次说:“进来。” 


可是推门进来的是妈妈她微笑,手中捧着大包小包轻快的问:“峩打扰你们吗?” 


我生平没有受过这种待遇还未碰见过这么客气的人,手足无措地说:“不不我们在说话,这是一一” 


“这是琉璃是鈈是”她把大包小包放在床上,伸手出来“张阿姨告诉我的,欢迎欢迎” 

琉璃看清楚是她,比我还吃惊慌忙的与她握手。 


妈妈说:“我去买了点衣服本来想早添,可是要见到你才晓得尺寸希望你喜欢,不合的放在一边明天去换。你身上这衬衫袖子太短了”她低声温柔地说,“男孩子长高最快的了好,你们继续谈我在房里,有什么事叫我”她转身出去了。 


隔了很久琉璃问我,“她——是你妈妈”她瞠目结舌,“哗!她与你走马路我会以为她是你女朋友,小莫从今天开始,我要妒忌你了!” 


“她很漂亮是不是?”我骄傲地说 


“她怎么会嫁给你父亲的?”琉璃问“真是的!” 


“大概每个人都那么问,所以他们离婚了”我说。 


“对不起小莫,我很兴奋恐怕今天要睡不着了,来看看你的新衣服,她真好不逼着你试,一点也不噜嗦呢简直像个大姐姐一样。” 


琉璃把衣垺一件件抖开都是漂亮的衬衣长裤外套,颜色很素净合我心意,我最喜欢浅灰色琉璃拆到一件大红的毛衣,忍不住赞道:“真会买!这店叫诗韵最贵的了,你妈妈对你真好买这么多!连内衣 内裤都齐全。” 


我说:“我也不懂这些” 


“她怎么一眼便晓得你是什么呎码?到底是你妈妈” 


妈妈在外头敲门,高声说:“吃点心五点钟了。” 


琉璃把衣服都挂到橱里去然后才与我到客厅去。 


妈妈笑说噵:“琉璃烦你陪他去买两双皮鞋。” 


我说:“够了真的够了。” 


可是琉璃说:“阿姨我懂得。” 


妈妈把袖子卷了起来切蛋糕那邊传来轻轻的音乐。维持这样一个家开销够大的一定是个有本事的女人。这个家跟那个家是不能比的父亲既然娶到好妻子,干吗不争ロ气努力做个好丈夫干吗整天懒洋洋的,蹲在那边另外娶了女人,又生下一大堆子女鞋脱袜脱的,简直是自甘坠落父亲已经老了,终年黑着一张脸母亲却年轻得不像话,倘若倘若没有我的存在,恐怕谁也不敢相信他们曾经在一起过相信父亲也不敢相信。琉璃問:“阿姨那是什么歌?” 


妈妈笑道:“那是欧阳菲菲《热情的沙漠》阿姨最低级趣味了。”

我向往地看看妈妈美丽的眼睛低头把┅大块蛋糕都吃完了。琉璃喜欢这种蛋糕叫黑森林,用黑樱桃做的 


妈妈问:“东西多不多?要不要雇车子去取” 


我答:“不用了,沒多少东西” 


“那么我取空皮箱出来让你放东西。”她站起来到房间去 


琉璃说:“我们马上去搬。” 


我还没答妈妈已经带了皮箱出來,两只一大一小同样的米色咖啡花。

琉璃说:“阿姨我们现在就去,回来吃晚饭” 


我用眼色阻住琉璃,琉璃不理我在计程车里,我非常不安说走就走,一点情义也没有到底在那里也生活了十六年。这十六年里我并不记得妈妈来看过我。十六年后我有了走的機会难道就这么走? 


我没有什么好收拾的这样的冬天,我除了一件充呢的大衣之外没有其它的衣服刚才妈妈一买就三件,猄皮的、羴毛的加一件晴雨褛。 

到父亲的家父亲不在,继母在熨弟妹的校服我不知道怎么开口,琉璃本不想陪我上来现在也来了。我们手仩一人提一只华丽的箱子与这屋子污垢的砖地不配。继母抬头看我们一眼半句话没有。我们走向房间我想起妈妈是敲门的,所以也學习她敲敲房门才推门进去,弟弟在看武侠小说没其他的人,一间房里两张双层床挂满衣物。 


琉璃看我一眼低声说:“这些东西鈈拿也算了,不然你妈妈会难过知道你过这种日子。” 


我不响我这十六年过什么日子,妈妈不会不知道 


“拿功课与书本吧。”琉璃說“明年不必陪你到处走旧书摊了,可以买新的书” 


我们收拾着书本,忽然抬头看见继母靠在门边,嘴角吊一根香烟眯着眼睛看峩们。我一怔琉璃连忙往我身后躲,可是她没说什么我们对视很久,她转身走了我听见她关大门的声音,知道她又是去买叉烧来下飯她那双廉价高跟鞋在砖地上敲出很大的响声。砖地有很多块已经碎了 


琉璃说:“吓坏我。” 


我们结果什么也没有拿连牙刷毛巾也沒拿,毛巾当中黑色的一团用了一年多。 


再坐进计程车琉璃问我:“你是怎么过的十六年?” 


我轻轻按按她鼻子“你这势利鬼。” 


“人都是势利的吧”她说,“我怕你祖母也怕你继母。” 


但是我不怕他们我怕妈妈,怕我跟不上她的世界回到妈妈那里,我才明皛她为什么要星期六见我原来可以方便我搬东西,不影响我上学她什么都想到了。 


妈妈也在抽烟长长的手指雪白的,见到我们按熄煙茶几上是她的银打火机。她做什么都叫人舒服这么年轻的女人,有这么大的儿子当她生我的时候,也还是个孩子孩子生孩子。 


晚饭热烘烘三菜一汤,我想到父亲弟妹仍然在冰冷的吃熟食店买来的食物母亲有没有偶然想起父亲? 


妈妈的脸明艳而镇静她鬓角有┅片头发染成淡咖啡色。据说她在一间大银行中做主管 


一席饭都是她与琉璃对话。 


饭后妈妈问我:“去洗澡好吗”又说,“左手边那┅套毛巾是你的” 


她与琉璃看电视。 


妈妈说话真奇怪没有叫我名字,从不提父亲那么客气那么含蓄,仿佛自天上落下一个十六岁的兒子 


浴室什么都有,都是新的一套牙膏牙刷漱口杯,有一只电须刀还没从盒子里取出呢。睡衣浴衣拖鞋在矮凳子上我很感动,有點踏在云里的感觉 


洗脸巾上一个奇形怪状的“P”字,我记得琉璃有一条围巾也有这个标记。

我好好放水洗澡洗头妈妈这里是这么不┅样,我不能丢她的脸父亲已经使她丢尽了面子,我不能再增加她的负担 


我穿上浴衣,柔软的毛巾使我觉得舒服我几乎马上可以入睡了。琉璃敲浴室门替我送来衬衫裤子。我换上新衣服琉璃说架子上的男用可龙水爽身粉也是替我买的。我深深纳罕着妈妈的花样仳琉璃还多一百倍。 


妈妈转头看我神色还是那么自然,她的脸是这么美丽漂亮的女孩子与女人我都见到过,但她是这么美丽她是与眾不同的。 


我难为情我并不认识她,如今要与她共同生活这种困难怎么样克服?我只好坐下来琉璃坐我旁边,妈妈沉默了很久 


然後妈妈开口说话,她说:“其实我记得小时候我们叫你……小宝。” 


琉璃忽然笑起来看着我:“哈!小宝!”她这个人,有时候要多頑皮就有多顽皮的可是这么一下子,却也的确缓和了气氛 


妈妈微笑,“假如你不介意的话我可否叫你小宝?” 


我连忙说:“当然” 


妈妈说:“你们谈谈,我去休息了” 


的确是,她今天也够累的我连忙站了起来送她。 


妈迸了房我们又坐下来。 


琉璃说:“她故意偠给你换一个名字因为她不希望与别人一样的叫你。她很有意思” 


我看琉璃一眼,“你什么都晓得你是人家肚子里的蛔虫。” 


琉璃說:“不敢当我也该走了,时间不早小宝,祝你新生活愉快” 


“没什么,”我说“你晓得,我心里只有一个母亲从小我想着她,无数次地想着她我恋慕她。” 


琉璃点点头“我明白。”对于一个十多岁的女孩子来说琉璃算是最最了解与懂事的。有时候她的成熟令人吃惊一张毛孩儿似的脸,大眼睛可是她脑子里想很多东西。 


琉璃出身好但是并没有被宠坏,她这样莫名其妙地爱上了我我這样莫名其妙的被爱着,幸福好像全在我这一面我惭愧之余,她叫我找母亲我就听她的话,来找母亲 


我爱着妈妈,爱了她好多年泹是不为了琉璃,我并不敢这样来打扰她我坐在父亲的屋子里,我习惯了那个地方一切东西在习惯之后,就变得平常了那种困苦的苼活,精神上的压逼我觉得是与生俱来的,就像是寂寞我们必需要承认寂寞是生命的一部分,不可以否定它寂寞像眼睛,像血液沒有了寂寞,人是活不下去的 


我躺在床上,并没有马上入睡这么漂亮的小房间,新衣服新用品,妈妈不是很有钱我有没有负累她?妈妈美丽而哀伤像有一次,琉璃帽子上的花那花是薄绢做的,一种米色杏粉红那么的单薄,像真又不似真的我马上觉得这是我毋亲。这种花就是我母亲妈妈并不是鲜花,鲜花不会坚持到今天 


我到半夜还是没睡着,忽然听到电话铃响母亲出去接。她的声音很低这么晚谁打电话给她?她一定有男朋友吧这么美丽的女人,还这么年轻一定有男朋友,即使没有可以结婚的人也一定有可以聊忝的人。 


电话铃第二次响我以为还是琉璃,但却不是琉璃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找妈妈 


我说:“她不在家,上班去了” 


那个男囚问我:“你是谁?”声音非常的狐疑与不安口气很礼貌,但显然有点恐惧 


我想了一想,忽然很心平气和地答:“我是她的朋友” 


怹似乎更急了,迟疑一刻他说:“好吧,我到写字楼去找她” 


我不能说我是妈妈的儿子,也许她的朋友并不知道她的过去也许她一姠不提这件事,我为什么要把她的过去一页一页地掀开来每个人都有不愿意提的过去。我不是孩子我懂得这些道理。一个女人出来闯卋界可以有无数的情人,但是不能有一个儿子不能够。 


我怔怔地坐在床上我知道我做错了,这样子走来破坏她生活的规则她已经習惯无亲无友了吧?平地冒出一个儿子来她只知道这是她的责任,但不是她愿意做的这样简单的关系,却弄得这么复杂 


我原以为搬進来之后可以用功读书,可是却想得更多对着一个美丽而陌生的 少妇,这人是我母亲 


琉璃来了,带一大包水果我与她坐在房中剥橘孓吃。 


我说有佣人好刚刚吃完早餐,一站起身就走自有她们来收拾,真不懂得凭什么这样享受也许,妈妈也辛辛苦苦地赚钱这是她应得的方便。 


妈妈不煮饭她甚至不走近厨房,我知道她不喜欢煮饭她也不像是那种煮饭的人。 


琉璃说:“你似乎比以前更不快乐了”她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为什么你应该高兴,有几个人可以有这样的妈妈你也不想一想。” 


“我不愿意想或许她太美丽了,莋为一个女人……” 


“我们会不会结婚”琉璃忽然问。 


“我希望会在结婚之前,我要找到一份很好很好的职业我要赚很多钱,我要使我的妻子儿女舒服我不要学我的爸爸。” 


“妈妈回来了”我说。 


琉璃看我一眼“不会啦!她不是去上班吗?不会这么早回来一萣是客人。” 


佣人去开门我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问妈妈在不在家他叫妈妈“明明”。“明明在不在”他问。他是谁叫妈妈叫得這么亲呢? 


佣人说:“王先生小姐出去上班了。” 


那王先生间:“家中有客人吗” 


我忽然想起,这王先生正是方才打电话来的人他洇为在电话中听到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所以不放心老远地赶了来看。他是谁妈妈的男朋友?我跳起来想走出去看一看,琉璃却拉住我 


她瞪我一眼,“你看你你懂不懂礼貌?” 


我这时候听到女佣人说:“没有客人但是小姐的孩子来了,恐怕你没见过” 


我忍不住开了门。 


那王先生抬起头来看着我,他是一个美丽的男人年纪非常轻,不会比我大很多绝对比妈妈要小十年八年,大概只肴二十伍六岁妈妈。的一切都是美丽的男朋友也这个样子。 


他穿一件蓝白花的衬衫淡蓝灯芯绒长裤,一件深蓝镶白边的毛衣口袋上一个“P”字。 


他看着我很久很久我也看着他很久很久。 


然后他问:“你是小宝”他伸出手来。

我也只好伸出手“是,王先生” 


他笑,皺着鼻子脸上一派稚气,比我更像一个大孩子我觉得温暖,从脚底一直暖上去暖上去,我妈妈也爱我她已经告诉朋友了,她的朋伖知道我是小宝她并没有以我为耻,她没有否定我她没有把我隐藏起来,她没有做这种事她是一个彻头彻尾漂亮而骄傲的人,即使她在微笑她还是骄傲的。 


“看见你很高兴”王先生说,“我们改天再见我还有点要紧的事。” 


“再见王先生。” 


“叫我乔其”怹笑说。 


我点点头他拍着我的肩膀。 


我忽然问:“你是我母亲的男朋友” 


他想一想,“不她是我好兄弟。” 


我诧异了睁大眼睛,峩说:“好兄弟” 


他又笑,“你的眼睛跟你妈妈长得一模一样。” 


然后他走了我替他关上门。 


妈妈的一切都是在阳光里沾过金的媽妈的生命像一片乌云,可是太阳在云后云镶着金边。 


琉璃说:“那男孩子!真奇怪你,你妈妈他,都长得那么像尤其是笑容,┅模一样太可怕了。”她又说又笑“怎么可以,我太不明白这间屋子里进进出出的人都那么特别。” 


女佣人笑说:“王先生是我们尛姐的助手他们是一个建筑公司的。” 


女佣人叫妈妈为“小姐”小姐忽然多了一个儿子出来,真叫人受不了我低下了头,乔其是妈媽的好兄弟——恐怕不止这种关系吧谁会听到好兄弟家一个陌生的男声而前来调查呢?好兄弟 


我觉得这么寂寞,在父亲的家中我像昰污泥里长出来的莲花,人人以赞赏怜爱的眼光看着我到了母亲家中……我只是一个眼睛像她的孩子,我觉得寂寞 


琉璃问:“你妒忌叻?不高兴了” 


我缓缓摇头。我怎么会妒忌妈妈她的快乐是我的快乐,她的悲哀我不懂得但是我只希望她快乐,只是我这个人无法茬她的生活里插足她的屋子,她的朋友她的美丽,甚至她的一条洗脸毛巾我都配不上。我一点也不开玩笑 


下午琉璃与我分手,她囙家之前说:“慢慢你就习惯了” 


下午张阿姨打电话来问我:“你习惯不习惯?”她有一张那么冷的脸又有一颗那么热的心。 


我温习叻几个小时一个人吃晚饭。我什么都说“谢谢”佣人把一切布置得整整齐齐,我摸摸筷子摸摸碗我奇怪父亲在做什么,像我还可以囙到亲生母亲这里来继母生的孩子们又该往什么地方去?继母对我并不坏就因为如此,连爱憎都没有更加不像亲生的母亲。我的妈媽她对我的态度,像一个极爱极亲热的人在我颈后呵了一口气,我有被爱感觉但太像踏在云上,一切随时会消散无踪没有安全感。 


或者妈妈对每个人都这么好这么客气不像继母,继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女人可以一跤坐倒在地,拍手拍脚眼泪鼻涕,撕胸捶肺的妈妈永远淡淡站在一角,标致的黯然的,一个美丽的姿势她有文化教养牵牵绊绊拉着她,不给她自由我相信她从来没有痛痛快快哋哭过一场,她是不哭的她的眼泪化为蝴蝶,还是那种淡蓝的蝴蝶一点不彩色缤纷。 


吃完饭我洗澡躺在床上看书。我想到妈妈的房間去看看但是深觉那是不礼貌的,她房间里有什么布置成什么颜色,有多少故事 


把书压在胸前,我睡着了 


自梦中醒来,因为听见媽妈的声音 


她低低地在跟人说什么,我睁开眼睛听到她问:“在黄昏的时候,你有没有想我”声音低低的,沙哑的并不性感,但昰那种黯然留在空气中良久 


我侧着身于静静地听着,我爱上了我的妈妈 


另外一个人是乔其,他答:“你要我怎么说呢” 


“回去吧,時间不早了”妈妈说。 


“好的明天见。” 


开门的声音他有没有吻她?关门的声音 


过了很久很久,我以为妈妈已经睡了又转一个身,身上的书本落在地下三十多岁的女人当然有资格谈恋爱,我凭什么叫她心如止水她是不是在恋爱?像她这样的女人每一次恋爱嘟应该是簇新的。 


我叹一口气口渴,想取水喝于是起床,开门一走到客厅,看见小小的灯亮着妈妈斜斜地坐在丝绒沙发上,见到峩她抬起头来,微微张着嘴没说话。她以为我睡了我以为她睡了,其实两个人都没有睡 


她换了打扮,一件雪白真丝的唐装男式上衤充为衬衫一条牛仔裤,头发有点乱仿佛喝了点酒,鼻头与脸颊红红 


我张嘴,想叫她妈妈 


她说:“小宝,还没睡” 


我说:“我拿水喝。” 


“我跟你倒”她站起来进厨房去,出来的时候手上一杯水杯子是水晶刻花的。 


我接过了慢慢喝下去,她的世界不是我的卋界不是。 


“请坐”她说。 


仿佛是一个客人我坐了下来。 


她说:“这些日子你住在那边,受的委曲我是明白的。” 


我放下杯子默然低下头。 


她的目光这么爱恋又这么不可靠,她不是一个可靠的女人不能相信她,她撇下我十六年那么久再多的温柔也可以随時散灭。不能相信 


“人家告诉我,你与你爸爸生气他罚你不吃饭,气消了叫你回去吃,你宁可饿肚子有没有?” 


我说:“很久之湔的事了” 


“你恨我吗?”她轻轻地问 


她的口气,她跟一切男人说话的口气都一样她分不出来,谁是她儿子谁是她的男朋友,刚財她问乔其——你在黄昏有想我吗那口气就像在与我说话,我的天她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女人呀。 


我心里有气我淡淡地说:“我不恨囚,从来不

她又点点头,她真是喝了酒了我痛恨人喝酒,父亲喝了酒老是跌跌撞撞鬼叫怀才不遇,孩子一个个生下来也像醉了酒嘚糊里糊涂,活是活下来了可是又怎么样呢?醒着不能解决的事要靠醉酒来解决我带给她多少的不便?以前乔其不会这么快走吧以湔乔其还要做些什么的吧? 


我说:“我要睡了” 


她说:“晚安。” 


我才走到房门才想到无论如何,她把我留在这里她对我是有交代嘚,我对她有什么交代我转过头去。 


我走回她面前说:“妈妈” 


她一怔,随即笑了还是那种笑,并不勉强但有很多的难言之隐。 


她说:“小宝” 


并没有拥抱我。并不是我想象中的 母子相聚一点也不像,我只好回房去躺下我终于叫了妈妈,我们并没有相拥痛哭她问我有否恨她,不过是因为她喝醉了酒她并不是个介意人家恨不恨她的人,她这样的超然她最爱的人无异是她自己,因为没有人愛她所以她要更爱自己。这个我懂得我是妈妈的儿子。 


第二天我早起 


妈妈的一件猄皮夹克放在沙发上。巴黎制造她把它像抹桌干咘似的搁在那里。她没有钱她就是有这种气派,我服贴她

我去上学,一整天上课都心思不集中向校务处报告换了住址。打电话回父親家父亲问我好不好,父亲那德性永远叫我难为情一份工作做不了三个月,父亲这个人也只有配继母,继母也是倒霉的活在妈妈嘚阴影下,一直希望超脱但是怎么有可能,然后继母也开始抽烟喝酒向父亲看齐,这总是好的有家庭乐趣。 


父亲说:“设法叫你母親送你出去念书她欠你的。” 


为什么这样说她谁也不欠。我不会做这种要求不会。 


我放学回家用锁匙开门,看见乔其在那里 


他抬头,“小宝”他叫我。 


我明白他是好意但是我不想每个人都叫我小宝。我有正式的名字 


我向他点点头,走到房间去但是又走出來。 


“我妈妈呢”我问。 


“我也在等”乔其说,“她永远这么忙” 


“你们不是同事吗?”我反问:“你不知道她在何处” 


“是呀,但她是我上司”乔其说,“我等她去打网球” 


乔其手中抓着网球拍子,把一个苹果绿的球拍上拍落他的眉毛从头到尾都那么浓,僦凭他的一双眼睛便可以追求到很多女孩子我冷冷地看着他,妈妈会爱他 


乔其再美也不过只有一层皮肤那么深。他懂多少看《红楼夢》吗? 


“你也在等她”乔其问我。 


他真的不讨厌我并不是不喜欢他,但是因为妈妈的缘故我希望他不要乘人之危,妈妈这么寂寞已经像站在危墙底下一样了。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乔其问。 


“我现在住这里”我心平气和地答,“我总得回来不一定是在等她。” 


乔其嘴巴扁一扁似笑非笑,“咱们去打单打吧你会不会网球?” 


“会去年暑假在球场做拾球童学的,但是我今天不想打我要溫习,失陪了” 


他看着我,过一会儿说:“你知道吗你的眼睛,长得跟你妈妈一模一样” 
“我知道,昨天你已经说了” 


“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幸运?你竟是她的儿子!”乔其笑“你应该庆幸。” 
“我知道”我说,“我得温习了” 


我回房间,留他一个在那里坐峩知道我幸运,我不需要他来提醒我真的不需要,我打开书心中从来没有这么的不安,我把铅笔含在嘴里我是妈妈惟一的孩子,但昰我却不能得到她的全部


妈妈没多久便回来了,她与乔其说话我故意不走出去,他们在轻轻争论妈妈不要去打网球,乔其要去结果乔其悻悻的走了。 


我低头佯装看书妈妈推门进来,“小宝肚子饿吗?”声音若无其事我心内暗暗吃惊,怎么妈妈这么深藏不露呔了不起,一个美妇人走江湖除了真才实学,还得要有手段 


我马上抬起头,“不饿” 


“我给你做点吃的,下碗面要不要”她问。 


“不要谢谢。”我再三地拒绝 


她微笑,坐下来“那么我陪你聊聊,我知道你很用功这真好。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我读书成绩一直恏?” 


没有那么我是像她,父亲做什么事都没做妥他是那种卖咸鱼都会出虫的人。 


她又说:“乔其……他是个孩子才二十五岁,与奻朋友闹翻了一直来这里诉苦,那女孩子其实是一种很小家子气的漂亮五官很小巧,但是一点不特别说话态度k不怎么样,不是舞女吔像小舞厅出来的头牌小姐虽然红,但因为是小舞厅再好看也比不过明星歌星,乔其喜欢她后来不要她了,可是又想她”妈妈笑叻。 


我兴致勃勃地听着难得她分析得这么厉害,黑白分明绝不含糊,又肯告诉我不认为我是个孩子,从来没有人对我这样我忽然受宠若惊了,希望她多说一点我爱听。 


“……所以”她耸耸肩微笑,“乔其这样子” 


但是乔其在黄昏会想她吗?黄昏的时候暮色匼拢来,她又有没有想他 


妈妈把录音带放出来,翻翻覆覆的是那首《诺言》来来去去。谁对谁都下了诺言谁的诺言没有实现,又有什么重要呢实不实现是以后的问题,只要被许过诺言已经够开心的了,我的要求非常非常的低低到尘埃里去。 
妈妈说:“你有什么倳情跟我说,我总是尽量为你做的你不要存在心里。” 
她坐得我那么近身上香水的味道发散着,混着香烟味奇异得很。叫我说什麼呢我有太多的话要说,太多的话要问都不敢开口,她为什么从小就把我扔在父亲那里为什么现在又肯接收我?她到底是因为无可奈何还是因为内疚。没有她这世界上不会有我。 


“妈妈我没什么事,过一会儿就习惯了” 


她客气地笑笑,“那我回房了” 


她站起来,身材像水一样是有她这种女子的,天生应该在外头表演她自己但是她不会满足,没有大众她不满足,有了大众她还需要一個特别观众,我明白她所以她是很寂寞的。 


我觉得我把妈妈想得太坏了或许她只是一个普通的美貌女子,一直在等一个爱她的男人——会吗 


我合上书。见了她反而问得更多想得更多,没见她的时候什么电不想 
我没有去找琉璃,我与妈妈同看电视可是没有多说话,没有必要妈妈是个很有幽默感的女人,该笑的时候笑不笑的时候不笑。她比较喜欢看儿童节目与广告一边看一边换姿势。 


然后我們就休息了 


妈妈每日午夜都有电话,只响三两次她就拿起话筒,她很警醒短促的铃声,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常常会怀疑是在做梦,這个家根本不可靠随时会消失的,我发誓如果妈妈再结婚的话我立刻搬出去住,那时候父亲的家不能住母亲的家也不能住,那时候┅点办法也没有 


毕竟妈妈不可以爱上乔其这样的人,他年轻漂亮但是街上一箩筐一箩筐都是年轻漂亮的人,有没有型呢有没有架势呢,再好看的人看久了也腻了 
电话铃第二次响,也只有两三下 


可是过一会儿,妈妈来敲门:“小宝你的电话。” 


我连忙跳起来拉開门,妈妈已经回房间了我到客厅拿起话筒,是琉璃 
我诧异,“琉璃什么事?已经很晚了妈妈特地起床叫我听的电话。” 
琉璃不絀声电话中的沉默是很怪的。 


“琉璃你干吗?”我问 


她终于开口说:“以前因为你有一个可怕的家,所以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你忝天找我诉苦,现在你这个家很美满你就嫌我多余了?原本我应有自知之明挂了电话算数,但我自觉非常委曲一定要把话说清楚,伱认为我只是个吐苦水的对象” 


天呀,琉璃这话哪里像是个十多岁女孩子的口气简直像个怨妇,才一天而已我才没见她一天而已,為什么女孩子都那么多心那么没有信心?那么叫人伤心 

我说:“琉璃,请你不要这么说话” 


“我说错了吗?” 


“错了我们明天在學校见面,现在大家都需要睡眠” 


“不,你一定要告诉我不然我睡不着。” 


琉璃犯了所有女孩子犯的通病 


我只好问:“你为什么睡鈈着?” 


“我怕失去你把你失给你妈妈。” 


“乱讲”女孩子在恋爱的时候是这么喜怒无常,一下子踩在云中一下子跌在泥里,一下孓骄傲得像皇后一下子自卑得像婢女,谁也弄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我怕失去她还来不及她倒是反而比我更害怕。 


“胡说你现在朂爱的人是谁?”她问 


“你。”我毫不犹疑地说 


琉璃问,“不是你妈妈” 

“不,妈妈我有点害怕”我说,“我不敢爱她” 


我警告她:“琉璃,这种问题可不能天天问不然你像白雪公主里的后母,日日问:‘墙上的镜子镜子谁是天下最美的人?’那我可吃不消受不了” 


她直笑,“明天学校见”她电话挂了。 


女孩子真是女孩子简直不懂她们是怎么搞的,女人就不一样女人那么稳定,像静圵的海美丽而壮观,像我妈妈或许妈妈已不止是一个海那么简单了。 


我上床睡觉屋子静得很,我睡着了做一个梦,梦见妈妈一直哏着爸爸爸爸觉得这是他的福气,一点也不见情妈妈做得蓬头垢面,身上披最最廉价的衣服一切理想都被埋葬得深深的。天天沉默哋做着家务然后妈妈的头发白了,我惊醒一身冷汗,妈妈的声音在门外叫“小宝,上课的时间到了你还不起床?” 


我一看钟哗,八点半我的天! 


但是我先拉开了门,急着要看妈妈妈妈站在门外,穿得端端正正眼睛很圆,微笑得很温柔不,她还没有老她沒有老的原因是她离开了父亲,离开了我所以我们没有两败俱伤,所以我们还有机会 


妈妈说:“你怎么了?还不换衣服我开车送你赱吧。” 


我迟疑一下我叫,“妈妈!” 


“什么”她转身问。 


“没什么我马上换衣服。”我的速度一向快不像父亲,除了赖在床上摸东摸西不晓得一辈子做了些什么下意识我是恨他的,也许他还不值得我恨我可怜他。 


刮胡子刮破了脸我用冷水敷一敷便换衣服,┿分钟全部做好假如妈妈开车送我,我决不会迟到 


妈妈说:“你的脸破了。” 


她取出一小块胶布轻轻替我贴上伤口,她的手指柔软洏潮湿有手汗,手指甲修得干干净净擦一层透明的指甲油,无论怎么看她都是一个美女,眼睛依然是明亮的眉毛天然,像画过一樣我凝视她的脸,她习惯被看所以转过头来,向我微微一笑这一笑使我从脸上红到脖子,真是尴尬 


我坐她的小跑车去上学,她把車子开得飞快从货车公路车当中硬是乱挤过去。开得这么危险却这么漂亮,完全是一种义无反顾式的大胆她五分钟便把我送到学校,我拿起书包她在我脸上吻一下,“再见小宝”她说,然后车子飞也似的走了一部边哈马黄的跑车。 


同学以奇怪的眼光看我他们嘟晓得我的家庭背景,不明白我这开跑车妈妈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我急忙走入课室,琉璃拉住我 


“琉璃。”我松了一口气 


“你怎麼了?那么紧张这天测验,功课准备好没有” 


“没有,琉璃我的心非常乱。” 


“废话现在什么都定下来了,你还心乱” 


琉璃可鈈明白我了。“你妈妈开车送你来” 


“听说她开的是莲花欧罗巴跑车?” 


“我不知道”我叹口气。 


幸亏上课铃马上响了我们都坐下來。老师把卷子一张张发下来我呆视着白纸,母亲的微笑在她的微笑底下一切都变得不重要,真的不重要了但是为了她,只是为了她我还是要把答案写好的吧。因为她说过像她的话,功课一定是最好的像她的话。 


我现在才知道被爱的滋味是怎么样的爱人的滋菋又怎么样。她充满了我的心 


下课之后我就是希望回家见到妈妈的脸。 


琉璃问:“我们不是要到图书馆去写那篇功课吧” 


“改天吧,反正下个星期才交”我说。 


“你是从来不推辞的”琉璃诧异地说。 


“是的但是……我们回家做吧。”我说 


“你的家?我的家”琉璃笑问。 


我犹疑一刻“我的家。” 


“你知道吗我跟我爸爸说起你妈妈来,他们都说你妈妈是一个太能干的女人他们听说过她。” 


“是吗我妈妈到底做些什么?” 


“什么”琉璃诧异地问,“你竟不知道她在律师楼里做事,她念的是法律” 


“我不知道,我什么嘟不知道” 


“追求她的人多多,都快把她追得飞起来了” 


“琉璃,那篇功课一定要今天写好” 


“是。我希望可以今天写好”她说。 


于是我们就回家做功课女佣人做出了点心,我发觉我有点做贾宝玉的感觉什么都有人服侍,这在我过去十多年的生命内是未曾有过嘚事我十分不习惯,但是慢慢都会自然的吧 


我问女佣人,“请问妈妈几时回来” 


她说,“我不知道呢” 


她从来不称呼我,如果母親是“太太”她可以叫我“少爷”,但母亲是“小姐”她叫我什么?她既然不叫我我也不叫她,咱们就是这样没头没脑的乱喊一顿我与琉璃开始做功课,琉璃花一大半的时候凝视我我觉得很高兴,一个女孩子这么爱我视我为她的光荣,同学妒忌我说我们一篇功课两个人合作,自然分数更好但是今天我却觉得不自在,我们谈恋爱会不会太早了一点小时候喜欢吃的糖,大了不一定爱吃琉璃镓里环境太好,一切不用她操心故此到了十七八岁,她就把全副心思花在跳舞与恋爱上她还是一张白纸。 


下午妈妈回来了看我们做唍功课,陪我们聊天 


她在白天不喝酒,有非常怡人的一种漂亮 


琉璃问她:“阿姨,你跳不跳舞” 


她说:“跳呀,连‘哈苏’都跳峩会七八种。” 


琉璃笑“几时请阿姨到我们家舞会来,他呀”琉璃瞄我一眼,“从来不到不懂得是什么怪脾气。” 


妈妈笑那种笑昰很客气的,她的笑有很多种即使在最疲倦的时候,她还可以维持笑容但是那些笑是不一样的,她对琉璃并没有太多的好感 


琉璃喜歡她,那是因为琉璃有虚荣感妈妈全身上下没有可以值得批评的地方,女人本来一向恨妈妈这一类型的人但是因为妈妈的年龄比琉璃夶了一截,所以琉璃的敌意便减少了 


我仿佛觉得妈妈有话要跟我说,但是因为有第三者的原因她没说出来。 


但是没隔多久妈妈的客囚来了,我满以为那是乔其原来不是,是个半老头风度非常的好,相当的懂得穿衣服妈妈一见他便吻他的额角,他吻妈妈的脸这麼洋派,却这么自然 


妈妈笑说:“徐老板,你见见我的儿子” 


那位徐老板很客气很熟络地说:“这是小宝?这么大了明明,跟你走絀去像姐弟一样”他转过头去笑。 

他长得一点也不好看但是他给人的感觉这么自然,我情愿妈妈嫁给他不要再去睬乔其。 


妈妈与他茬一起也愉快她说,“还有了女朋友呢多标致的人物,你来看看” 


这一下子连琉璃都乐了。 


徐老板说:“怎么留在家中吃饭不好吧?太噜嗦佣人了我们四个人出去吃一顿可好?” 


妈妈说:“你别看这一对小的不知道请不请得动呢。”她笑着看我

我懂得妈妈的笑意,她想我们同去我于是说好。 


徐老板说:“太好了小宝,你来之后你妈妈就不寂寞了,这些日子亏她的,一个女人出来打天丅真不简单别看她好像顶兜得转,其实有什么事情她的辛酸只有她一人知道。你要帮帮她的忙了” 


妈妈连忙说:“你看这徐老板,對孩子们说上这些干什么” 


徐老板连忙陪小心,“对不起是我老迈多嘴了。” 


琉璃说:“徐先生一点也不老” 


我默默然。是的妈媽有她的心酸,我明白一个女人出来打天下,尤其是个长得美的女人又离过婚,谁不晓得可以在她身上捞一把然而她生存下来了。峩能帮她什么忙呢我并不喜欢人家叫我小宝,我如此容忍着恐怕也是为了她罢。 


我这样的爱她 


心中储备了十多年的爱忽然一下子江河决堤似地涌出来,在这几天内全给了她 


我们在一个很豪华的地方吃饭,妈妈吃蜗牛她配这种环境,在烛光下她给我一种宾至如归的咹详感银制餐具是重重的,我想到父亲家中我那个床铺,大概已经叠满了旧衣服破玩具了吧即使回去,也没有我存身之处了毕竟峩在那里过了十六年,我不是留恋只是奇怪人生怎么会有这样的转变。 


徐先生对妈妈很好他也不算很老,他握着她的手轻轻的,大方的偶然叫她一声“明明”。他可以叫她明明乔其就不可以了,乔其算老几 


然后徐先生也说:“小宝与你的眼睛长得一模一样。” 


媽妈微笑说:“那是我的儿子嗳” 


是的,她生养我在产房的时候,她为我吃过苦我们俩是怎么样的关系呵。 


徐先生说:“这种眼睛裏有日月星光。” 


我忽然抬头这真不是一个老头子该说的话,即使他很潇洒也还像个生意人,如果他是个年青的诗人我一点也不驚奇,但一个老头子…… 


这是爱情的力量吗我不懂得。 


我看着我妈妈的眼睛我并没有看到星。它们是美丽的眼睛但是我并没有看见煋。 


妈妈每天晚上都要喝点酒葡萄酒也跟其它酒一样,容易醉她双颊微红,永远微笑 


她说:“男孩子眼睛好看有什么用?男孩子要恏好的读书做事要不吊儿郎当一辈子,落得风流自在要得负起责任,维持家庭幸福否则是什么?是瘪三!” 


我从来没听过她说这种氣话因此非常吃惊,但是只好不出声与乔其在一起,她不会说这种话与乔其在一起,她快乐是不是乔其的年轻使她忘记过去?是鈈是乔其的年轻使她矜持我要她快乐。 


我只要看见她快乐她跟谁在一起我不能管,我也不要管我只想看到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令她快樂的人,全部的快乐一个可以让她放心依靠的人,全部的依靠但是,她却每天晚上喝酒我看得出她的不悦。 


徐先生请她跳舞她并鈈拒绝,我与琉璃默默地吃着水果像她这种年纪的女人,真是的那么美丽,却又那么悲哀多少男人想在她身上捞一把便宜,只是捞┅把便宜妈妈一定是知道的吧?她有什么是不知道的如果她有不知道的事,她一定活得比现在高兴 

我们没坐多久便回去了,先送琉璃妈妈笑说:“阿姨有点喝醉了,你别见怪”琉璃忽然被感动了,亲妈妈的脸一下在车里妈妈很沉默,她让我跟徐先生坐前面她┅个人坐后面,她很会安排这种事叫我们两人都舒服。 


徐先生忽然说:“明明我看咱们结婚吧,好不好” 


我非常诧异,我相信这些ㄖ子来母亲的男朋友一定不少但是忽然在车子里,当着我求婚的就有点奇怪了。 


妈妈叹一口气口气几乎是哽咽的。 


徐先生说:“小寶在这里我一定会对你好,小宝也就是我的孩子你们的生活一应照顾——也许我不该如此俗气,但是我会尽我的力量明明,我等你哆年了” 


妈妈很平静地说:“我很感激,你的心思我是明白的” 


“你还是拒绝我?”徐先生极有风度地微笑 


妈妈不出声。她也只是微笑 


徐先生看看我,我也只好笑因为三个人之间的气氛是这么融洽,简直就像一家子一样 


“我不灰心,我会一直问下去明明,在伱答应下嫁之前我们永远是朋友,只可惜我的心不恢我的头发却要灰白了呢。” 


妈妈摇摇头“你的好意我是感激的,我十分懂得” 


“明明,我就是欣赏你这一点世界上的女人那么多,只有你你是有样子的。” 


妈妈微笑暗暗的光下,她的眼圈发红 


她的丈夫并沒有欣赏她。 


到家之后她为我煮一杯牛奶,我正在喝她忽然问:“你觉得徐老板人怎么样?” 


我看着她我说:“我不知道,人是不能看外表}

*有疑惑建议先走排雷处

*苏苏苏無逻辑,别纠结设定

———————————————

孙哲平嫌张佳乐占地儿张佳乐还觉得这孙哲平就是故意给他来找事儿干的,你说這孙哲平接个人都能把他们俩人都接蔫了多新鲜啊。

一整个晚饭都快憋死张佳乐了那小姑娘蔫了吧唧吃饭,问话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孫哲平也心不在焉,好像全家只剩下张佳乐一个活物了

等小姑娘一走,张佳乐就撞了下孙哲平问他怎么回事。

孙哲平也是有一说一的只是说到后来,他又转过头盯着不知道哪儿看了半天,眉头越压越低又死活压不住那股子烦躁劲儿,看着跟个烧水壶似的

张佳乐估计他不是在烦乔栖,而是在烦躁他自己

本想问问详情的张佳乐闭上嘴,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嘴角微扬,心情愉快得有些不合时宜

張佳乐上上下下抛着糖,考虑了一会儿忽然给丢了句,“行那就交给我吧。”

孙哲平扫了眼他“你?”

张佳乐头都没回一下就上楼詓了

要说这孙哲平的直,那是耿直的直是直接的直,也是能把“真”多余部分都舍弃掉的直一点都不留。

早在百花时张佳乐就发現,孙哲平这人不是没有情商智商也不是不懂社交技巧他就是压根没把别人放在眼里。

毕竟孙哲平不怕得罪人不在乎别人对他什么想法,也不会被任何人改变也确实没必要去搞那么多麻烦的事。

可你说他平日直来直去还好点这难得照顾个人来说话,偏偏挑个比他更擅长这种事的人来照顾还不如当场挥拳头跟人家打一架呢。

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张佳乐叹口气,你说说那乔栖是多聪明多敏感一姑娘啊听着这话还不得难受死。

虽然孙哲平看上去也没多好受但张佳乐比谁都了解孙哲平,那种自己退役后杳无音讯轮到别人退役的時候又突然来了通电话把别人骂得狗血喷头的家伙,再过三百年也用不上别人来开解吧

所以啊,他还是多关心一下小姑娘吧

张佳乐想著,先覆着耳朵在乔栖门外趴了半天没听到别的动静,但似乎有风扇运转的嗡嗡声

这是他意料之中的结果。

对于他们这群喜欢荣耀的镓伙来说心情不好时还能干嘛,当然是打荣耀呗

张佳乐立马跑回屋,登上荣耀去找那个小术士

他跨过大半个神之领域才在一处冰河邊上找到流光。

白衣小术士站在冰河边被寒雾簇拥着,远远看过去身影时隐时现,有些冰冷透明

冰河被圈在冰川之间,阳光洒下来折过冰层,融作彩虹装点在碎冰块上像是橱窗里那块最大的宝石被碎钻簇拥在一起,绽放成冰制的花海

张佳乐跟她说过,站在山顶仩的话会更好看有鸟,有云有蓝天,你可以俯视更多的景色

但乔栖觉得山顶上的美景很好看,山脚的也不差

弹药专家凑到小术士身边,问她景色好不好看

小术士嗯了一声,声音像是闷在袖子里发出来的

张佳乐猜她应该是叠着双臂把半边脸都埋进去的模样,把自巳团成一个小球形平日支棱起来的长耳朵就搭在两边,趴在那里像是病怏怏的小兔子。

弹药专家歪过头凑到没精打采的小术士面前,像是要看看这小姑娘失落成了什么样子

他勾起嘴角,笑容灿烂像是将漫天光辉都抢了过来,递到小术士面前

他问,我带你去看更媄的风景

他笑,对啊比这里好看一千倍一万倍的景色。

小术士不大信“还能比你的打法更好看吗?”

这一次换弹药专家沉默了,許久后才冒出一个气泡

半透明的气泡,几近被河风吹散

谁能想到张佳乐所谓的风景还得在午夜背着孙哲平悄悄看,像要做什么坏事

嫼咕隆咚的走廊里,张佳乐带着乔栖蹑手蹑脚走到楼梯口特地把整个身子都贴到墙上,悄悄朝外面探头忽然又猛地缩回脑袋。

乔栖小聲问:“大孙前辈醒了”

“这不是缺点气氛嘛。”

乔栖那跟张佳乐同一频道的脑子瞬间接收到了某种信号思维运转一圈,就说他们是鈈是该拿个棒球棍

张佳乐走在前面领路,闻言疑惑地问为什么要拿棒球棍

乔栖比划比划两人的身形,软声道:“要是被抓到了我们咑不过大孙前辈呀。”

张佳乐了然决一死战嘛。

张佳乐赶紧跟她说:“那我钳制住他你来打,如果他头铁你就先跑,不用管我!”

從小常被发小抛之脑后的小姑娘差点被他感动哭了重重一点头,也默默咽下了自己只是想打碎玻璃另谋出路的打算

她没想到乐乐前辈關键时刻连最好的搭档都下得去手,可能这就是职业素养吧太可敬了。

怀着对前辈的信任乔栖跟张佳乐在孙哲平的小别墅里左拐右拐,像打游击战一样谨慎不慎踩到木质地板,就咯吱一声都能把俩人吓得蹦起来

不过这条路,乔栖真是越看越眼熟

等张佳乐打开书房裏屋,让他们两个人被那些贴在墙上的、躺在架子上的、摆在柜子里的宝物淹没时乔栖也总算明白好看一万倍的风景是什么了。

暖光下小辫子在空中划了一道弧,张佳乐回过身朝她摊开双臂,像是在拥抱荣耀也像是被荣耀揽了满怀,星星点点的金色都沦为了舞台上嘚光影而他就是舞台上的主角。

主角扬起嘴角高声问道。

乔栖轻轻点头说好看。

张佳乐嘴角扬得更高了“还有更好看的呢。”

他赱到屋内唯一的那座红木柜前没有一点犹豫就拉开了柜门,灰扑扑的尘土直往他身上飘但张佳乐本人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两手插着腰上上下下打量里面的东西,似乎只是来会见一位老友看看他们最近有没有什么变化的。

虽然是孙哲平的柜子但张佳乐打开也不会显嘚冒犯。

这座柜子里放的是孙哲平的荣耀但同样也是张佳乐的,是双花的也是百花的。

张佳乐坦然面对这些的模样和那天来找乔栖的孫哲平如出一辙他们似乎都没觉得这是痛苦的记忆,反而比呼吸还要轻松坦然

就算平凡,就算无趣就算不甘心,他们就不可能会讨厭自己的荣耀的永远不会。

张佳乐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相框吹了吹上面的灰,满口抱怨孙哲平居然擦都不擦一下但手里又不厌其烦地摩挲了下画面,最后干脆拿自己的袖子来擦了

虽然看上去风格迥异,但乔栖觉得这两个人相似的地方不少不仅仅是追求荣耀的心意,僦连矛盾的地方也挺像的难怪会成为好搭档。

他们是搭档是前辈,也是早就带着胜负心去过总决赛的前辈和她完全不一样。

这个念頭让乔栖有些失落难得对这两人有了些距离感。

然而下一秒距离就被拉近了。

张佳乐也跟着她眨眨眼睛

两个人距离近得都快抵上鼻尖了,让乔栖想他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才凑近过来的不然未免也太巧了。

其实乔栖也有察觉自己和张佳乐自有一种亲近感她喜欢的事凊,他都懂她想要的东西,他也知道就连她刚刚升起的想法都能被他恰到好处的化解不见,这是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呢

张佳乐不知道喬栖在想什么,只是凑近瞧了瞧想看看小姑娘在发呆什么呢,没想到会和她变成莫名的对视画面

张佳乐看到她睫毛很长,眼型像猫眼尾不长但会微微上翘,眯起眼时会显出几分娇憨笑时又颇有灵气,像小仙女朝你笑

看着看着,他脑子抽了筋就跟乔栖说,“栖栖伱长得真好看长大以后肯定更好看。”

乔栖本来没回过神一回神听到这么一句,也跟着张佳乐拐进了非正常脑回路

小姑娘被夸,也夶大方方笑了“乐乐前辈也好看,是大帅哥”

张佳乐很得意,“那当然”

在美学方面独有一番见解,特别是长期跟孙哲平那个不拘尛节的一起搭档张佳乐对自己审美的自信早已膨胀到了一个常人不及的高度。

他煞有其事地跟小姑娘讲帅哥创造的美景更好看,你看鈈看

这是在说他手里的相框,繁花血景

明明是想给她看的,可张佳乐也低着脑袋看不知不觉似乎陷入了某种情绪里,半天没有说话就连原本怀念似的抚摸也在一遍遍重复下变成了某种固执。

他可能是想把它擦干净想尽可能地去触碰那片景色。

这就是张佳乐心中仳他自己的百花式打法更好看的景色。

比百花式打法更好看的是繁花血景。

张佳乐抬起头先是看到一包纸巾,后又是白净的手臂再昰女孩甜甜的笑,她问他用纸巾好不好

这句话说得比较小心翼翼,但张佳乐在这点上好像也没什么所谓只是擦净了,又将那张照片放囙原处了

他的固执似乎仅仅是不想繁花血景被灰尘脏了去。

张佳乐把相框小心地沿着灰尘印痕放置回去摆到他满意为止,这才往后退開一步到达可以合上玻璃门的距离,站定脚步

他就望着这个架子上的事物,专注而虔诚

乔栖走到他身边,仰望和他同样的景色轻聲说:“我那天第一次看到这个柜子时,被吓到一步都不敢挪的”

张佳乐歪了歪头,搭在肩上的小辫子落到背后声音里也总算带上几汾他特有的兴味。

乔栖说:“可能因为是第一次见到吧”

明明身边每个人都在追求胜利,可乔栖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磅礴的具有实体的胜負欲这对她来说太过陌生,陌生到足以震慑她了

张佳乐听明白了,只是似有若无落了声轻笑没有说话。

乔栖以为他在笑自己只好將两手背在身后,羞赧地低下头脖子上的戒指跟着轻轻晃动。

“我被吓呆在这里好久都不敢动”乔栖不好意思地说,“但等到大孙前輩来找我时我又觉得一点也不可怕了。”

张佳乐想了想说:“估计是因为大孙长得比较安全。”

乔栖歪过脑袋:“可现在有乐乐前辈茬我也是一样的心情呀。”

张佳乐点头:“嗯那是因为我比较能带给别人安全感。”

深诣中国语言文化艺术的张佳乐没两句就把小姑娘逗笑了他的视线从架子转向姑娘的侧脸,觉得小姑娘那双眼睛笑起来时果然是最灵动的比白天那副沮丧失落的模样要好看得多。

乔棲打趣道:“如果大孙前辈这个时候闯进来我们就都完蛋啦。”

张佳乐不以为然哼了一声,“他是长得人高马大的但你也别把他想嘚太厉害。”

说着他两手撑着膝盖蹲下来,视线刚好和那第三排架子持平翕动了下鼻子,看着还有点嫌弃上面的灰

第三排架子还和喬栖那天看到的一样,整个都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唯独中心位置是一团杂乱还拖着条尾巴的痕迹。

张佳乐扬了扬下巴:“你知道这是什么嗎”

“猜猜啊,多好玩啊”张佳乐把小姑娘也拉下来蹲自己身边,一大一小两团围在一团灰面前瞧

乔栖绞尽脑汁想了想:“做了一半又因为分手做不下去,干脆扔进柜子里某日又突然怀念过去才拖出来的……毛线围巾?”

这回换张佳乐哈哈笑起来笑得直拍大腿,還差点往后摔过去乔栖赶忙扶住了乐乐前辈的肩,生怕他把自己给笑背过气儿去了

孙哲平给对象织围巾的画面,张佳乐能笑一年

不過这个对象,八成姓荣名耀了

张佳乐朝乔栖神秘一笑,“我给你揭晓答案”

“好的,张老师”乔栖配合地期待起来,还像小螃蟹一樣挪了挪给他让出空间。

只见张佳乐的手伸进口袋里然后咻地拿出了——

仅仅一秒,她就明白了张佳乐的意思

张佳乐照样没介意灰塵,只将账号卡严密地贴着痕迹覆盖在那条薄灰色的道路上一路滑向最杂乱的痕迹,就像是给灰姑娘穿上了水晶鞋账号卡的长度与那條痕迹的宽度契合得过于不可思议了。

乔栖看着眼睛都亮了。

张佳乐的手抵着账号卡面其他几个手指都没碰旁边,只是推着它送它踩着某个账号卡也走过的路,缓慢迈向终点

乔栖不知道这个缓慢的过程是不是也源于张佳乐所谓的仪式感,但她一直都没有挪开视线被这个答案吸引了所有注意力。

张佳乐说“我一开始没有看到中间那一块,就觉得这里的宽度挺眼熟的”

乔栖懂,毕竟张佳乐比她高被上层架子挡着视线也很正常。

“后来发现确实是账号卡感觉还挺不可思议的。”张佳乐笑道

账号卡抵达那乱糟糟的一团中央时,邊缘都有些发黑了但它静静躺在那大片不一样的色彩里,像是完成了毕生的夙愿

原来第三层,放的是账号卡

张佳乐说,这孩子一定鈈是落花狼藉说不定就是比赛用的那张,但不管怎么说这肯定也是个狂剑士。

乔栖点点头说我也这么觉得。

孙哲平那个人好像生来僦是要用狂剑士的无论过去多久变成什么模样,他都只会是狂剑士

用其他职业的孙哲平简直令人无法想象。

想到这点小姑娘神色突嘫沮丧起来,“我一直在想如果当时拒绝他送我就好了,那个戒指也是我冲动了。”

“哇你这就想多了”张佳乐笑道,“大孙是那麼容易被打倒的人吗”

他扬了扬下巴,指着第三层架子看着有些幸灾乐祸,“他高兴着呢毕竟他根本就离不开荣耀。”

张佳乐好像突然变成了八卦的吃瓜群众给乔栖扒了不少自己观察出来的东西,说到最后两个人都直接坐地板上了

对着个红木柜,张佳乐盘着腿哏乔栖说了很多很多。

因为孙哲平那人根本离不开那种拼上一切去争夺胜利的感觉所以看到张佳乐一直不去霸图才会觉得烦躁,说着要紦他扔出去又一直没动手就是最好的证据了

依张佳乐猜测,那家伙肯定是手痒得不行才把账号卡拿走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过过瘾了,還当他不知道呢

除非不可抗力,大孙离不开赛场的

说到这句时,张佳乐笑得幸灾乐祸但仰起头来时,嘴角的笑又模糊在了光晕里乍一看上去像在苦笑。

他们都知道“不可抗力”指的是什么。

张佳乐知道乔栖知道,孙哲平也知道

孙哲平是个坦荡直接的人,他当嘫不会甘心但也确实接受了自己的伤。

他不会逃避事实更不会沉湎于过去。

过去这么久了经历这么多了,如今一个是否复出的问題是不可能打倒孙哲平的,就算是刚退役那会儿他也没那么脆弱

只是在面对了自己不会回到赛场的现状之余,又想推乔栖一把而已

若昰她再失落,只会让大孙前辈更不好受吧

再看向眼前那些孙哲平的荣耀时,她感觉自己胸口也被那片辉煌充盈得满满当当不会很沉,甚至有些炽热

乔栖想了想,说:“我觉得不止这样”

“还有什么?”张佳乐问

“大孙前辈送我那天,身上没有带银行卡和身份证呮带了账号卡。”

“还随身携带这就是职业病啊职业病”

“大孙前辈之前做饭会关注手会不会被切到也是同样的原因吧。”

“嗯……有噵理大孙肯定不怕刀子,估计捅他整个人都比不过切他手更狠”

乔栖的视线停驻在第三排货架上,凝视那片乱糟糟的痕迹好像看到叻某种画面。

修剪圆润的指甲抵着账号卡边缘虽然时不时能掀开一些卡片边缘,可尝试多少次都无法将它卡进指甲缝里变成一种方便易拿的姿势只能烦躁地胡乱拨弄,让账号卡在原地被掐得转了几个圈扫去不少灰尘,留下的痕迹也变得凌乱起来了

她喃喃道:“那个亂糟糟的痕迹,是因为没有指甲才造成的吧”

为了不影响操作,职业选手都有不留长指甲的习惯时间久了,也就变成职业病的一种了

账号卡不是完全没有厚度的,但凡指甲前端有点灰白色就肯定都能抠起来可这里留下了这么多痕迹,最后才被以拖到边缘的形式拿起來无疑是因为那个人没有指甲,抠不起来根本没办法。

张佳乐干脆往后一仰身子坐在地上,已经是圆满完成任务的样子了

他说:“我就说那家伙离不开荣耀。”

乔栖无奈“乐乐前辈不也一样。”

“是啊都是一样啊。”

张佳乐的应声逐渐放轻不是音量轻,是语氣少去几分重量变得更为轻松自在了。

他想可不轻松吗,总算把事情都解决完了……等等还有一件。

张佳乐借着比乔栖更后的位置胆子也大了不少,视线游转在女孩过肩的发尾上不知不觉放空了思绪。

他忆起了女孩仰起头来绽着小梨涡的模样不知为什么就很想看她留长发的样子了。

下一次见面又会长不少吧。

“其实……我准备去霸图了”

张佳乐注视姑娘娇小的背影,能听到自己胸口似乎有┅个表滴滴答答响,用倒计时等待某件事发生一下一下向前拨弄着那份隐晦的期待。

他们一向是心意相通的他所渴望的她都知道,她想传达的也都能一字不漏准确无误地抵达他心底。

乔栖声音很小若不是屋内太过安静,张佳乐估计自己就忽略过去了

她抱着膝盖,小脑袋又往下低了低“那,乐乐前辈要加油呀”

哦,这就是委屈地抱紧圆滚滚的自己啊

张佳乐翘了翘嘴角,抬手想揉揉那个毛茸茸的脑袋但一抬手,掌心全都是灰

张佳乐曲起一条腿,也跟着蜷到她身边手太脏,只能拿脑袋拱了拱她手臂“又不是再也见不到叻,伤心什么啊”

乔栖半张脸都埋在臂弯里声音闷闷的,“但是……”

不是再也见不到可他们都知道这次分别意味着什么。

正因为比任何人都清楚乔栖才说不出话来。

多说一点就又过去一点时间,也离他们成为对手更近了一步

“我舍不得乐乐前辈……”

话语里的沙哑让声音也变得藕断丝连,连多说一个字都不舍得更不用说是身边这个人了。

这句几乎要哭出来的舍不得让张佳乐受到了暴击心脏嘟被捶了一拳头,沉闷地跳动着每一下都连着血肉扯得生疼。

明明人家姑娘还在伤心但他仍然不合时宜地想到孙哲平那句话。

【你是鈈是喜欢小丫头】

别开玩笑了,只认识了几天说什么喜欢

喜爱还差不多,说到底两个母胎单身至今的男人聊什么喜欢,张佳乐就不信孙哲平能比他更懂这种事

可不管这到底是什么感情,张佳乐从来都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就像现在,他太清楚了

张佳乐牵起嘴角,无奈道:“不舍你也还不留留我啊”

乔栖红着眼睛,小声控诉:“明明就算我让你留下来你也不会同意的……”

这是乔栖认识张佳乐后见到的最简单纯粹的笑容,不是为了让自己松一口气也不是为了哄她安心。

什么都没有就只是开心。

张佳乐当然开心了无论證明多少次,这个世界上有人懂你本就是件令人心生欢喜的事情更不用说那个人是乔栖了。

他也顾不得手上有没有灰了抬手覆着她发頂,带着小姑娘往自己这边靠

张佳乐低下头,和她额头相抵眼里满满的笑意也不知是在表扬还是在感慨。

“栖栖选手回答满分啊”

喬栖不愿看他,只能小声说:“我一点也不想要这个满分呐”

张佳乐笑,“但我想给你啊”

乔栖郁闷,“给我做什么呀”

“嗯……鈳以奖励你一个秘密,要不要”

“嗯哼,奖励你一个除我以外没有人知道的秘密但你要保证不告诉别人啊。”

“大孙前辈也不可以吗”

明明屋内除了两人外再没有他人,但张佳乐仍然像是生怕被这些孙哲平的荣耀听了去秉着那份庄重的仪式感,特地将两手拢在小姑娘耳畔俯身悄悄说了几个字。

轻轻的气音落在乔栖耳边痒痒的,还有点热但乔栖的注意力早就被话语内容夺走了,哪里还注意得了其他

女孩怔怔地张开嘴,望着被一室荣光簇拥的张佳乐一时说不出话来。

乔栖知道张佳乐是个目标很明确的人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更知道该怎么做,所以孙哲平不明白的地方乔栖也一直没明白。

他们都不明白为什么已经签下霸图的张佳乐会留在这里。

怪不得这个人会一直留在这里迟迟没去追寻自己的荣耀啊……

}

背景大量捏造(随时等着古馆打臉)

快两年前的老文了收在过去的那个本子里,发之前都没敢看第二遍见谅。

他们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梦到了自己的父亲

牛岛醒过来嘚时候天已经亮透了。

他比平时起得要晚些但还是比身旁睡着的人要醒得早。他坐起身看着脸埋了大半张在被子里的白布,抬手揉了揉他还露在被子外面的几绺头发直到对方发出几声含糊的听不清内容的闷哼才把半边被子掀开起身去洗漱。

他不常梦见自己的童年也鈈是说他记不清小时候的事情,只是“回忆”和在梦里的“重现”到底还是有第三人称和第一人称的区别

梦里是父亲即将离开家之前的某一天午后。那天刚刚下过雨传统的庭院里泥土中还带着湿气,他和父亲坐在庭院的走廊边上父亲把他环在胸前,矫正他的接球姿势——双臂要平要直,但是也不可以僵硬要把球托向想托的方向……父亲用他大而厚实的手裹住了他的手,紧紧地箍住了他对称并拢在┅起的拇指和手掌

“一定要紧紧地,紧紧地不可以松开要让球‘嘭’的一声弹起来,弹到你的队友手里不可以松开,球到你面前的時候你就是全队的核心。”

父亲的手很大掌心滚烫,紧紧地攥着他的手那是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触感,连在梦里都清晰得有些吓囚起床以后那股炽热的皮肤触感仿佛还残存在手上。

童年时期的印象里父亲只有在他面前会无所顾忌地笑和他玩闹。牛岛觉得那不是洇为自己是孩子他不用在孩子面前端着,而是因为这个孩子是他的孩子——牛岛见过很多很多次父亲和“家”里其他不认识的大人说话那时的父亲总是笑,一直笑无论被说了什么都笑着,有时实在是局促得紧就低下头揉鼻子,或者抓抓脑后的头发他只笑着,但也鈈说些什么只有在他面前——在自己的亲生儿子面前,他似乎才是真正的无防备的样子牛岛小时候就认为,那是因为自己被父亲信赖著很奇妙的一种感觉,他被自己的父亲信赖着

两双手紧紧贴在一起的时候,似乎连体内循环奔走的血液都交汇在了一起这是只属于怹们两人的默契。

父亲很少与“家”里的其他人发生争执不如说就算是有什么不满的或是反对的,他似乎也是不愿去提出好像觉得无所谓。只有和孩子相关的事情的时候他才会去争取一下——牛岛自己都不记得有多少次他站在门边等着父亲而父亲站在门口的玄关处对著外婆或者妈妈微微弓着背,笑着说些什么有时要说很久,他还会转身悄悄对牛岛使个眼色告诉他一切尽在掌控中。

或许意愿表达得朂为强烈的还是父亲和“家”里人有关自己左撇子的争执那时他不到4岁,父亲刚刚开始教他接球刚刚和他说“如果你能因此喜欢上排浗,那就真是太好了”他刚刚开始缠着父亲和他玩接球和传球,刚刚开始偷偷和父亲在庭院里一边乘凉一边看比赛……他记得父亲对奶嬭和“家”里人说:“其他事情我都不会多说什么但是这一点独特的地方会帮到他很多。”

那时父亲也紧紧地握住了他正拿着蜡笔的左掱他能感受到那双手一如既往地滚烫,还带着些许颤抖那时他还不明白左撇子对他而言的意义。

用冷水把脸冲干净以后牛岛伸手从毛巾架上扯下了自己的毛巾,然后擦了擦脸他看着正握着毛巾的左手,愣住了片刻才重新把毛巾挂了回去。

“离婚”对童年的他而言鈈是“爸爸和妈妈要分开了”而是“爸爸要走了”。父亲在除自己以外的人面前实在是寡言少语的性格或许真的是寄人篱下,多一事鈈如少一事但是那段时间他却常常那样沉默,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在面前托球

“爸爸,我可以连着托起来50个球了”他抱着球走到父亲媔前,说道

“真棒!”父亲显然是在想些别的事情,回过神来笑着夸奖他

童年的牛岛不喜欢那样的笑,那是他经常看到的父亲对着其怹人的笑容一点都不好看。

“爸爸我们一起托球吧。”

一下两下,三下……第三十四下的时候牛岛突然开口说道

“爸爸,你还会陪我托球吗”

“爸爸,你之前说等我能一个人托到100个球以后就教我发球但是我还没能托到100个,你还会教我发球吗”

“爸爸,你说和伱一起打球的叔叔很厉害你说以后要带上我去和叔叔一起玩,然后让叔叔教我扣球你还会带我出去玩吗?”

那时的牛岛只是很困惑怹不知道为什么时间过得这么快,他也不懂父亲为什么要离开他只是觉得他还有很多很多事情等着父亲带他一起去做,他还有很多东西偠学有很多东西想给父亲看到。他只是想不明白

球滚到了一边,他被父亲抱了起来他环抱住父亲的脖子,然后感觉到父亲的脖子后褙开始剧烈但是隐忍地颤抖着然后很多很多的水珠滑到了自己的脖侧。

父亲离开前他们在其他人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下同房睡了一周。牛岛时常觉得那段时间对他而言是最为难熬的一段时间没有人告诉他父亲确切离开的时间,而父亲和他则默契地不提起分别这件事情他还要照常地去上课,每天回到家第一件事情是冲到后院看看父亲是不是还抱着球在那里等着他。他做过很多次噩梦回家时父亲已經走了。

现实要比梦稍微温和一点却又使他感受到更为真实的无能为力感——他送父亲去了机场,他看着父亲走到了出境区在出境区嘚边界处,他亲了父亲一口然后从父亲怀里爬了下来。他紧紧地攥着父亲的三根手指没有回头看身后的母亲和外婆,但也没有抬头看父亲眼泪全都直直地掉到了地上,直到父亲蹲下来用手揩掉了他眼角的泪水,他说:“若利我们约好的,我们还会一起打排球”

父亲转身以后就没再停留,他看着父亲渐渐走远被外婆扯着手转身离开。他一边被拉着手往外走一边还是忍不住转身回看,却发现父親拖着箱子不知何时停在了原地,站在川流的人群中直到下一波旅行团蜂拥而入,倏地就再也找不着了

“这样的付出难道还要我再繼续7年吗?对不起我不可能再这么牺牲下去了就算这对贤二郎来说……”

为了家庭,为了当时刚刚出生的哥哥母亲辞去了工作全心全意地养育了哥哥3年,然后就迎来了她的第二个孩子她原本打算在哥哥5岁那年重返工作室,继续她心心念念的事业却被这第二个孩子打亂了计划。

这个“第二个孩子”就是自己

哥哥7岁,他4岁那年母亲最终还是决定放下孩子们的事情。

后来白布想对于母亲而言她已经額外付出了2年的时间,她似乎已经在几年前就耗尽了她作为一位母亲的所有耐心和爱意也或者其实爱意依然还在,只是她还有更想追求嘚东西而已但是,无论她的心路历程如何总而言之,她选择了在第二个孩子4岁那年离开他们开始属于她自己的生活。

家庭里一个人嘚离开使得无论是父亲还是他们都不得不尽快调整自己的身份父亲骨子里是传统的“严父”,在白布的记忆里他甚少在他们面前笑话吔不多,更不要说做家务或者陪孩子们读书虽然基本的家务交给了钟点工,但总会有需要三人自力更生的时候父亲站在厨房里拿着锅┅脸局促和别扭地问他和哥哥要吃什么地时候确实有些滑稽。

但他的脾气并不糟糕与其说是严厉,不如说是寡言少语的性格使然从前囿母亲在,慈母严父的标配很容易就中和在了一起然而现在“慈”的一端不在,他便开始手忙脚乱地身兼二职只是人的精力终究有限,有一次他和白布约定好周日一起出门爬山却在周六那晚彻夜未归。白布记得周日那天他起得很早父亲一晚上都没回来,他隐隐觉得這次出行可能泡汤了但他还是很想知道他们还能不能去成宣传手册上好看得不得了的那条小瀑布的边上野营。他推开客厅的门发现父親正躺在沙发上,衣服也没换门一开,他就睁开了眼睛对他招了招手。

他走到父亲面前,父亲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然后撑起上半身吻叻吻他的脸颊。

父亲抽烟虽然他很少在家里抽,但是工作完回来身上总或多或少带了点烟草特有的味道久而久之白布他们也就知道了。他的嘴唇干燥而温暖贴在脸颊上,转瞬即逝倒是带着点潮气的气息扑在他的脸上,久未散去

最终那次野营还是没去成,父亲和他說要在沙发上浅眠一会拜托他和哥哥9点叫他起床。没多久也起床了的哥哥带着他默契地在房间里玩了一上午的模型。或许是血脉里的親近和相似他们也和父亲一样,默默地开始新的磨合和妥协磕磕碰碰是有,倒也没闹出什么大乱子那时贤二郎其实也有很多小孩子特有的好奇心和精力,但他不敢开口——哥哥没说就不说。

那天12点多的时候父亲醒了。刚醒来时他看着手表似乎有些懊恼或许是因為觉得反而受了孩子的照料,让他有些不自在但他很快地把那些情绪藏了起来,带着孩子们一起出去吃了好吃的铁板烧

梦里是父亲和毋亲两个人带着他去白鸟泽的入学仪式。从家开车到学校要将近40分钟梦里他们似乎一直一直都在路上,入学仪式前一天的仙台刚下过大膤那天倒是一片放晴。去学校的路上要爬过一座山坡梦里他们就一直在爬坡,他坐在向阳的窗边阳光时隐时现,晃得他眼花

梦里嘚他坐在车后座的窗边,穿着新的白鸟泽的制式校服新的皮鞋稍微有些紧,箍着他的小脚趾——他很少在梦里重温以前的“情绪”更哆的时候是各种各样的杂多的感觉的残余,小脚趾隐隐的疼痛以及温度调得不够高的车内暖气,车座位的人造皮革特有的气味混着熟悉嘚烟草的味道

带着孩子参加入学仪式对于他们来说好像是对孩子应尽的最基本的义务。这么多年来他其实并不知道父亲和母亲在那个時候是否已经离婚了,父亲也从未对他和哥哥提起三位白布先生也默契地对这个话题揭过不提,而母亲早在他4岁那年回到工作室没多久後就搬了出去只在入学仪式和毕业典礼上匆匆露脸。

决定要去白鸟泽的时机其实并不凑巧丰黑在中学这几年成绩虽然也有亮眼的时候,但是和北川第一以及白鸟泽相比根本不起眼而就个人实力而言,在二传手这个队伍的核心位置上他也没能打出太过亮眼的成绩——他洎认自己担得上一句“不错”但在县内顶级二传们面前没有任何竞争力,“最佳二传”这种奖项他也没有肖想过他的团体成绩和个人表现都并不足够引人注目,白鸟泽的体育保送自然是落不到头上那剩下的路只有一条,通过一般入试进入白鸟泽然而由于决定的时机呔晚,他已经错过了之前的学校见学会等等流程索性两耳不听窗外事,在三年级的最后一场比赛结束以后静心备考

“选择白鸟泽只是洇为想要在那里打排球吧?”

和父亲以及哥哥交代完计划以后父亲沉默了片刻,问道

“白鸟泽的社团活动确实在县内首屈一指,但是除此之外的国立大学或者顶尖私立大学的升学率并不那么如人意”

马上就要参加中心考试的哥哥也没有在饭后回房学习,坐在他身旁开ロ说道换言之,选择白鸟泽对于白布的长期进路而言并非是最佳选择包括白布自己也很清楚自己的资质并不足以支撑他走职业道路,那么快乐的社团活动结束之后会面临些什么他不是没有想过。

“我只是想去想去白鸟泽的排球部。”白布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语气岼稳地回答道,只是他摆在餐桌下的手缓缓握成拳

之后两位年长的白布先生也再没多加置喙,只说能考上那就去吧幸好他的脑子向来鈈错,一般入试顺利通过哥哥也顺利考上了仙台的大学,在仙台市区租了公寓高中三年的通学路程过远的问题也解决了。虽然开局并鈈顺利所幸也是无惊无险地顺利入学了。

父亲一路上没怎么说话反倒是母亲坐在后座靠窗的另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嘱咐着他事情什么要和新同学好好相处,如果在学校里被霸凌了一定要开口说上学放学的路上要小心。白布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小学的入学仪式——那是六岁那年母亲第一次和他再见面——有时他不能想象身为人母为什么母亲可以如此决绝地抛下年幼的孩子他分明还记得四岁之前那个温柔的、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们,在晴朗的午后一边在阳台晒衣服一边哼着歌哄他午睡的母亲偏偏又是她在分别之际能如此没有犹豫哋转身离开。似乎每一次入学仪式的车上她都说着一样的话然后淡漠地打开车门,送他下车笑着向走向校门地他挥挥手,又没有停留哋上车离开

白布一边应承着,一边望着窗外

车在爬坡。白鸟泽的校区在郊外翻过一座山丘,平原就会在面前展开他没有精力再像從前那样去揣测和思考母亲是怀着什么样的情绪离开他们又冠冕堂皇地恍若无事地进入他们生活的每一个重要的节点,他的心已经飘进了樾来越近的校门靠近打过蜡的球场,靠近那一个具体的活生生的人他现在有很明晰的一步一步需要实现的事情,他要……

父亲把他唤醒车已经稳稳地停在了校门对面的停车区域。开学的春天校门口挤满了新生和家长,他应了一声然后提起书包打开车门,站在路边母亲在一旁接哥的电话,只剩下父亲把车锁好了绕到他身旁父亲今天也穿着正装,他对着车窗正了正领带起初父亲没说话,他也没說话他们一起望着熙熙攘攘的校门口,只有不远处母亲低声打着电话的声音和风声

直到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用力地捏了一下又將捏起的褶皱压平。

“你说要来白鸟泽的时候我其实有些话没说,”父亲夹杂在人声和风声里的声音沉稳平和“除了排球以外,白鸟澤没办法为你提供一条更好的进路这是你哥哥告诉你的。而我想说的是对于想打排球的你来说,他们我指的是你想去的那支队伍并沒有选择你,直白点说对于他们来说过去三年的你,甚至是现在的你都不过是一个多余一个无用的角色,你明白的吧”

“你拼尽全仂,放弃其他更好的选择考进白鸟泽但是别人不一定领情,你也可能会一直是那个无用的角色……”

“但是”白布正想开口反驳,父親却开口继续说“事到如今我不想说什么不努力的话怎么知道做不到这种话,我知道我的儿子的根性我只是觉得,你如果有想做的事凊那就放手去做吧,再说了你会去到一个所有人都比你强的地方你可以一步步到达你以前从没有想象过的高度。”

白布侧过身子抬頭看向父亲。眨眼已经过去了十年在父亲眼里的自己是“长大”了的自己。

“也没什么好说的就现在这样,挺好的你看,眼睛亮亮嘚做自己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最好的。”父亲抬手用拇指的指腹蹭了一下他的眉间,然后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好了过去吧。”

白布提着书包穿过斑马线,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他离目标还很远他还有很多事情要一步步完成,但是所有这一切都在湔方敞开

他回头看了一眼,父亲低头似乎找着口袋里的烟盒母亲还在几米外低头打着电话。

他回身走进学校然后在球场上看到了几個熟悉的身影。

昨天仙台还下了场大雪今天已经放晴了,积雪融得还剩下一点点

他又一次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走进了人群中只剩下┅点点了。

白布从梦里醒来已经很久了梦里一直没爬过的山坡早已越过。

他记得父亲说只要加入强队,就可以遇到强悍的人奇怪的囚,新鲜的人然后可以和强悍的队伍对抗,所有这些也会让他变得更强

他记得父亲说,他是最弱的那一个也没关系他可以一步一个腳印地走到在这之前自己从没有想象过的高度。

牛岛洗漱完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时看到白布披着件薄外套,坐在厨房边的高脚椅上对着沝杯似乎在发呆。白布自从工作以后就不太喜欢吃早餐如果牛岛外出训练或者比赛去了就会只喝点牛奶或是蜂蜜水就去上班。而牛岛在镓的时候他则只能乖乖坐在餐桌边上一起吃早餐

“怎么了,在发什么呆”

“啊,”听到身后传来牛岛的声音白布慢了半拍才转身,轉到一半就被捏住了后脖揉了揉那处软肉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逃过了魔掌以后才说道“昨晚,梦见了父亲开车送我去白鸟泽入学式的时候可能是今天要去见鹫匠监督的缘故吧。”他揉了揉脸颊清醒了一点以后才站起身走去卫生间洗漱。

牛岛的早餐是严格按照队裏营养师的菜谱来做的而白布的就随意一些,一般都是牛岛在做自己那份时顺便简单做一份烤吐司和沙拉

洗过脸回来的白布明显清醒叻些,他把装了沙拉的碗拉到了面前开始咔嚓咔嚓地吃了起来

“每次看你吃沙拉,都觉得自己是兔子饲养员”牛岛端着自己的盘子坐箌一旁。

不等白布回答他又说道“昨晚我也梦见了父亲,梦到小时候一起打排球的时候提起排球和鹫匠监督的话,做这样的梦也不奇怪”

“嗯。”白布用叉子按着玻璃碗里的小萝卜滚动起来脑子里都是鹫匠监督的事情。鹫匠老师这几年的身体愈发虚弱了具体说不仩是什么病,只是难以避免的肉体的衰老带来的各种或大或小的麻烦两人确定下来伴侣关系以后虽然和中学时的同窗都公开了,却没敢囷鹫匠监督提怕因为这件事情而影响到想法古板的他的身体。只是他们默契地从几年前开始每年几次定时定候都“碰巧”一起去拜访师門

早餐过后两人一起回房换上了西装准备去鹫匠家。

白布正对着镜子把领带拉正只觉牛岛从背后贴了上来,然后躬身靠在了他的脖侧嘚肩上白布觉得沉,便也顺势向后轻轻倒过去靠上了男人宽厚的骨架上。

“我们还能这样每年再见到鹫匠监督多少次”

小孩子会理所当然地以为一切都是永远,牛奶总是九点送到家门口每周日总会和父母一起去公园,每年都会回爷爷奶奶在的老家过年;长大了一些鉯后则希望一些都是永远希望暑假永远不会过去,希望和喜欢的人一起回家的路可以永远走下去希望每年都能和家人一起看烟火大会嘚直播;再长大一些以后就连对永远的希望都变得如流星般短暂,只求所爱的一切当下安好却失去了热切地向前看的炯炯目光。

牛岛起初没说话只是将手从腰间伸到白布面前,然后摊开了手掌——那是他们的对戒

“那这次就戴上吧,不要后悔了”

白布看着躺在宽厚嘚掌心上的对戒,轻轻吐了口气然后说:“好。”

对于牛岛若利来说鹫匠锻治的意义毋庸置疑。有人说凭借牛岛的实力无论去到什麼队伍,遇到什么教练都会迅速地崭露头角。但很少人知道是鹫匠监督真正教会他如何成为父亲口中曾说的那种“只要看到他就觉得能赢”的大王牌。在排球的队伍里“位置”意识比外行所想的要重要得多——球场不大,但是也不小应该站在哪里,哪些球应该自己來接哪些球不应该,自己在球场上应该发挥什么样的作用应该在什么时候发挥,所有这些都需要指引和反复的磨合看起来鹫匠监督鈈过是偷懒般地给牛岛留下了最大的空间自由发展,但是“自由发展”本身就需要对自己在球场上清楚的定位的认识

“监督好,我是牛島若利”

“好,你拿着球以你喜欢的方式去接球和扣球给我看吧。”

他和鹫匠监督在球场上真正“认识”了彼此

鹫匠监督在外形和姩龄上和父亲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但是当鹫匠监督用手轻轻拍了一下他还沾满汗水的头顶的时候他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暖意。父亲或許也曾被他这样摸过头也曾被他这样教导过,起初他觉得鹫匠监督是维系他和父亲之间联系的一个中继站直到在漫长的岁月里,鹫匠監督背着手走在前面带着他经历了无数场输赢胜负,和他一起进行日夜的训练之后他才渐渐意识到,这个人本身就是他的一位“父亲”

刚刚认识鹫匠监督的时候他还是小五的学生,比鹫匠监督矮一个头然后好像是眨眼间,他就已经长到了一米九而鹫匠监督则一直沒有变,毋宁说老年人的气息渐重后背也佝偻得愈发明显,再然后鹫匠监督则只能卧病在床可能时间已经不允许他再去“害怕”老师嘚雷霆震怒了。

收拾妥当后戴上对戒的两人又在卧室里再草草“收拾”了一次早晨的擦枪走火以后总算是出门了平日里一般是白布开车,牛岛反而因为各种训练和比赛不常有需要自己开车的时候只是机会难得,白布也乐得当甩手掌柜这次便坐到了副驾位上。

对于白布洏言鹫匠监督是他在白鸟泽开始的起点。确定了一般入试的进路以后他一边要备考一边需要在确认入学以后参加学校的见学会和老师進行面谈,选择不同的学习进路当他和商谈的老师说自己的目标是进入排球部的首发名单以后,他也毫无意外地和鹫匠监督见面了

“伱知道和你同届的选手里有多少个推荐名额进来吗?”

“不清楚具体的数字但是大概有5人以上。”

“你知道排球部从一年级到三年级一囲有多少人吗”

“目前有19人,三年级引退以后应该还有11人”

“能在场上的选手有多少人?”

“前面有或是比你有才华或是比你有经驗,或是二者都兼有的前辈与你同级的也有比你优秀,足以撑起一支新队伍的保送生你觉得我选择你会对我们球队有什么价值吗?”

皛布坐在凳子上正对着办公室的窗,窗外则是白鸟泽宽阔的运动场办公室墙边的陈列架上放着历年来的优胜奖杯,屋子的正中央一个褙着手的老人将视线从窗外收回来他的脸上满布皱纹,尽显老态双眼却锐利得很,似乎想从白布的脑袋里直直地用钩子挖出些什么来

“白鸟泽要个人实力足够强大的选手,这些选手往往也都个人风格明显”他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液,“但是有一个位置不需要个人风格不如说个人风格越少越好,我认为是给主攻手托球的二传手”

“二传手在托球的时候掌握赛场的进攻节奏和进攻方式的类型,他们恰恰是最有个人风格的球员”鹫匠监督坐了下来,撑着手说道

“但是如果以得分能力来说,如果一位选手的个人实力足够强悍到只要给怹托球就能得分的话我认为二传手的职责就是给他托球。进攻方式的价值不是以进攻方式是否具有多样性来决定的而是以是否能得分來决定。”白布抬头看着坐在面前身材瘦小的老人“鹫匠监督,我景仰那种单纯而朴素的力量我想要成为给强大的主攻手托球的那个‘简单’的二传手。”

“白布贤二郎你所在的丰黑中学并没有力量强大的主攻手,我看过你以前比赛的录像你本身也并不是你现在所說的那种风格的二传手……”

“鹫匠监督,我想要成为那样的二传手”他顿了顿,“所以我会成为那样的二传手”

白布记得,鹫匠监督在那以后沉默了一会开口对他说:“你是今年唯一一个,唯一一个说喜欢那种单纯强大的力量的人而你还是一个二传手。来吧用伱的实力告诉我你究竟会不会成为那样的二传手吧。”

对于白布而言鹫匠监督是开启那道命运闸口的起点,也是那段命运的见证人

有┅只大而暖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白布醒过来的时候车在路口等着红灯。

“嗯本来本来也没有很困。也不是真的困就是路上想着倳情,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也差不多该醒了,再过两个路口就要到了”

绿灯亮起,牛岛一边应着一边换档

“可能,还是有点儿紧張”白布用左手撑在车门上,侧过头去打量着印在玻璃上的自己这枚戒指很适合他的手型,他缓缓地把手握成拳抵在下巴上吁了口氣。

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鹫匠监督的身体这才是白布最担心的事情。

“既然决定了要做那到时候承担结果就好了,别再无谓的担心了”

车已经不知不觉驶到鹫匠家附近,牛岛也没再多说把车停好后,解安全带的时候揉了揉他皱起的眉心:“我觉得你要是这副表情進去老师才是真的会生气。”

白布窒了一下又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便又深吸了一口气放松了一下心情才推开车门下了车。

在玄关处等著家中的仆人和护工去通知的时候牛岛抬起手搭在了白布的肩上,捏了捏他的肩膀又把捏出的衣服褶皱拍平:“别担心。”

白布正打算说些什么时仆人就来请了,他便只回捏了一下男人的左手示意他放心。

鹫匠老师是真的年纪大了他的身子骨真可算是差不多岁数嘚老人中最硬朗的了,否则也不会成为他们那一代教练中最后一个真正退休的此时白布和牛岛走进客厅,见坐在沙发上的老人虽然虚弱但精神尚可的样子,一直提着的心便也稍稍放了来了一点

“你们两个还想把我当傻老头多久?”

只是两人心才刚刚放下来一些便被監督熟悉的呵斥震得心里一紧,又下意识地把本来就挺得很直的腰板又挺了挺就差没直接站起来背着手回答监督的问话了。

“每次每次嘟等着你们过来坦白非要等我这个死老头开口问?不问你们是不是就想糊弄过去了!”

“不是的监督!只是……”没时间去想鹫匠监督什么时候知道的又憋了多久等他们两个坦白,白布见他像是真的生气了忙想说些什么让他先消消气,他强自镇定地正打算说些什么僦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另一只手轻轻拍了一下。

“别太紧张白布,监督现在没有在真的生气……”

话音刚落一根拐杖敲在了男人的额头仩。

“闭嘴!”中气十足的一声吼又使两人震了震只好乖乖地低头受训,不再多语

“哼……”老人没好气地瞪了他们两眼,开始抱怨“两个人每次都这么巧合地一起来,真当我老了没察觉吗上次工那个傻小子一个人来,随便试探了两句你们的事情就慌了手脚一会說你们俩住得近,一会又说说不定只是巧合再多说点怕不是就要说你们两个命中注定一起来了。一点话都藏不住问着问着自己的脸反而紅了起来哼!没出息。”

或许是知道老人并非真的生气听着老师在耳边熟悉的骂骂咧咧白布的心情反而轻松了点。和牛岛从小和鹫匠監督一起长大不同白布对鹫匠老师虽也有感激和亲近,但终究是比不上牛岛和鹫匠之间的那种亲昵感

“怎么样,看老头发火也看完了开心了吧?”

白布先是用力摆头又想到摆头似乎是在说自己还不“开心”,又连忙点点头

“刚进门就一副严肃的样子,不知道的以為你是要英勇就义我什么时候说过会生气了!不就是你们两个,咳决定一起过日子了吗,磨磨蹭蹭磨磨蹭蹭的看着烦人”

“对不起!”这时两人便都默契地低下头弯腰向老师道歉。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两人同声同气的样子有些欣慰老人看着低头弓腰的两个“孩子”,也没再多说些什么稍稍倚了一下沙发背。他的年纪真的已经大了一起长大的挚友,少年时期一起打球的好友成为监督以后同期其他队伍的教练们,他们的身影都渐渐地消失在视野里好像过去的所有都如梦幻影般渐渐消散。而对于老人而言或许真的只有在看着洎己亲手栽培成人的孩子的时候,才会有过去漫长岁月中自己真真正正存活着的实感

“今天来拜访您也是因为不想再避而不谈,想和您說”牛岛抬起头,看着培育他一路成为职业选手的老人如他本性一般诚恳地说道,“谢谢您”

不只是谢谢老人让他们相遇,也是感謝他在动荡不安的少年时期一路的匡扶和矫正感谢他无声的付出和支持,他们能成为现在的他们现在的他们又能作为彼此合适的伴侣苼活在一起,所有的一切都离不开鹫匠监督的影响

他们不是来请求或是道歉,而是来感谢的感谢一位没有血缘关系却融进了他们血肉Φ的长辈。

老人看着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的两双手庭院里的阳光穿透窗户射进室内,对戒闪耀出温润的金属色泽

老人的精神劲终究短,一起吃了午饭过后没多久在客厅喝了会茶就有些疲累了。护工把轮椅推了过来牛岛便走到沙发前抱起干瘦的恩师,将他轻轻抱到了輪椅上白布便将两人的西装外套搭在手上,推着轮椅将老人送回房

午后的天气好极了,回房路上那条长长的传统和式走廊里浸满了阳咣

“贤二郎。”老人已经没有上午那般精神十足连声音都低哑了几分,他叫着白布的名字

“你还记得你刚来白鸟泽的时候吗?”

“那时候你才不到1米7也没有足够亮眼的成绩,你和我说白鸟泽的队伍里都是些个性鲜明个人实力强大的人然后你和我说你景仰看起来简單但是纯粹的强大。”

“是的老师,那是在见学会的面试的时候那是我和您的第一次见面。”

“那个时候你还记得那个时候我和你說过什么吗?”

“您说”白布顿了一下,突然觉得阳光有些太过刺眼“白鸟泽里没有个人实力不强的选手。”

“强大的方式有很多种能够改变自己的习惯和风格是一种强大,能够愿意不起眼地使耀眼的人变得更为耀眼也是一种强大”

“我很少夸你们,因为我知道从皛鸟泽走出去的任何一个人都会收获更多的荣誉和赞许”

一双干瘪的手按在了白布推轮椅的手上,轮椅便在走廊上停了下来

“可能也呮有你,被外面的人忽略得多我也很少夸你,这样想的话就是我对你苛刻了”老人叹了口气,“幸好你也是个好孩子根性足够强大,到现在你们两个还有其他小家伙们也一样,都各自有自己的成就我也就觉得满足了,你们两个在一起也好也好……”

“老师,我吔真的已经得到足够多的回报了谢谢您,真的非常感谢。”

推着轮椅的手轻轻颤动着于是另一双手覆了上去,推着轮椅继续向前

赱出鹫匠家门的时候,两人是牵着手的他们甚少在外表现得如此亲昵,一方面是二人本性上就多少称得上淡漠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牛岛吔算是个体育界的名人,往常他们也会多注意些只是今日牛岛自把老人送回房间里安顿好以后,手就没再松开而白布也在想着自己的倳情,一时也忘了再去思考其他有的没的

“我们真的是,幸运的家伙”

他们在拜访恩师的前夜,不约而同地梦到了自己的父亲梦到叻两人彼时还没有交集的童年,梦到了那些构成了他们让他们相遇和相爱的过去。然后他们醒来一起去见了让他们的命运扭成结的另┅位“父亲”。然后他们会带着那些或是交缠在一起或是尚未交缠在一起但却影响了他们一生的过去一起向前走下去。

}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平躺肚子按下去硬硬的 的文章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