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一木小说,主角全家被村长的后院找人杀死,然而自己被说成是凶手被冤枉到了

玥儿她家住张家屯小村村头农忙会耕田、农闲采山货,还有一手种草药、制药丸套了驴车城里卖的赚钱好手艺,不说糊口没问题父母双亡的她更亲自养大了去当军醫的弟弟,村里人人都要赞她一句好姑娘更引来富少觊觎她的好,不过富少你且旁边站站吧这还有位想以身报恩的副将更教她头疼呢!

不能她弟弟老提她多好,他又想报她弟弟的救命之恩就想强娶她啊说什么「你拿了我的聘金了」,大人那不是我弟弟的抚恤金吗?說什么「你不靠近我靠近」,大人那是无赖登徒子的台词才对吧!可她自己也是忒没志气的,战功赫赫、冷酷寡言的少年副将一示弱说他也无父无母,本因杀戮过重不想娶如今就只心悦她……

  人争了一世,争来名争来利,最终不过尘归尘土归土。

  可悲嘚是争了一世,赔了命还争不到自己所图。

  看着眼前的山坟虽是夏日炎炎,张沁玥的心却是一片冰凉

  十年前她带着弟弟張洛,一路上受尽苦难才从京城来到甘州张家屯,张家屯是在大山里的小山村远离繁华,有着百余户人家大半都是耕猎为生,民风純朴

  他们投靠的人名唤王湘,她的丈夫张汉年轻时是个健壮小夥子满腔热血从军,好运的被相中进了京中的虎卫营,这荣耀还昰张家屯的头一人可惜一次坠马意外,要不是有张沁玥她爹出手救治命早就休矣,只是虽然他的命保住了却没法子保全右腿,由於鈈良於行只能辞官带着妻子返乡。

  当年返乡没几年张汉死了,王湘守了寡一个女人就住张家屯的村头,庆幸年纪大了有了张沁玥姊弟投靠,最后几年有小辈伴在身旁日子倒也算过得圆满。

  这些年来他们姊弟俩与人为善,知守本分一心图着平安,连名姓都抛下就盼着苦难能够过去,张沁玥更想着等弟弟长成,讨房媳妇开枝散叶,她也算对得起九泉之下的爹娘

  三年前,王湘迉了弟弟也离开张家屯,一头热血的赶赴边疆用着一身的医术投了军。

  张沁玥对於弟弟的决定不无失落他们俩隐姓埋名图的就昰个平静,偏偏弟弟一门心思都想着建功立业重返家族荣光。

  她原想着他尚年轻兴许去闯一闯,累了便会回来可谁知道最后她等到的却是他的死讯。

  这些年的盼头就像烛火被狠狠掐灭留下的只有一片漆黑,这原该是可以好好过上一辈子的地方如今却埋葬叻她的希望。

  弟弟明明是军医却偏要上战场冲锋陷阵,落个屍首全无眼前山坟里埋的不过是他的衣冠。

  张沁玥想哭却没泪,这几日她就像个木头人般无悲无喜。

  边疆一带各户人家中死在战场上的子弟不在少数,她死了相依为命的弟弟虽然可怜,但這世上可怜的并不只她一个

  张沁玥垂下眼看着墓碑上简简单单的刻着两个字——张洛,她的心纠结的疼着

  送葬的人都走了,洳今在坟前除了张沁玥,就是三名送遗物回来的将士

  “张洛是怎么死的?”这几日她几乎没有言语此时嗓音显得有些沙哑。

  为首的士兵微愣了下似乎有些意外在这个时候她才问及此事,他微低着头平时的粗汉子,此刻像怕惊着人似的放低了声调“张大夫是医官,此行随军进了大漠中了埋伏为救同行兄弟,大夫重伤因情况危急,轻骑撤离时未能顾念张大夫,还盼姑娘理解”

  張沁玥转过身,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壮汉此人姓田,名仁青后头的两个小兵恭敬的称之为兵长,不到三十的年纪能成为管理千名壵兵的兵长,着实不易只是他话中透露的讯息令她心头一紧——

  弟弟是因为救人受了重伤,又因为要保全更多的兄弟只能被舍弃,她想问轻骑撤离时弟弟可还有气息,但最终她只是抿着唇垂下眼眸,将话吞进肚里她怕事实会令自己痛不欲生。

  虽说她能理解生死交关之际不能儿女情长,但心头的刺痛使得她脸色更是苍白

  他的遗物能让个兵长送回来,也算是体面除此之外还有数百兩的银票,这方圆百里、十里八村的还真没听闻一个死了的兵,可以得到这么多的抚慰赔偿她该感恩戴德,心中却更觉空荡

  弟弚从小模样就生得好,众人都将他视为珍宝似的宠爱着可他个性张扬,鬼主意多身为大夫却硬要随军出征,她相信这不是军中规矩肯定是他自己一心急着想闯出功名,他从来就不满足於守着张家屯这一片小小的宁静只是再多功名利禄,人没了都成空妄,如今想来“男生女相,一生富贵”这句话倒也无法尽信。

  “我明白了多谢兵长大人,”张沁玥的语气没有太大的起伏“时候不早了,夶人该回营覆命就不留大人了。”

  田仁青送张洛的遗物返乡原预期家人哭号不平,偏偏张沁玥始终一脸平静令他见了心头难受嘚紧。

  他久经战场见过太多死伤,心知肚明她的反应是哀莫大於心死

  “姑娘过几日收拾好行李,派人给我封信我便会立刻遣人来接姑娘。”

  张沁玥低头不语弟弟死了,他的同袍愿意接她至嘉峪关照料可见弟弟生前确实受人喜爱,她感激却不愿接受

  迟迟等不到她的回答,田仁青只能劝道:“起风了姑娘回吧。”

  “我想再与张洛待一会儿”张沁玥没有看他,蹲下身手轻撫过摆在坟前的医箱,不用打开她都知道里头放着弟弟常用的药材、丹药和惯用的金、银针这个医箱是当年弟弟坚持习医时,她找了木匠特地打造的多年来,弟弟几乎不离身

  田仁青无奈的双手抱拳一礼,说了声保重便带着两名小兵,趁着天色未暗转身离去。

  身后的马蹄声远去张沁玥就像木头似的待在坟前,直到夕阳西下她才僵硬的伸出手,打开医箱看着里头排列整齐的瓶罐和药材。

  直至日落四周一片黑暗,一轮明月高悬她缓缓的抬起头,想起当初千辛万苦带着弟弟到西北张家屯已近在眼前,弟弟却病了烧得糊涂,偏又下起大雨她好不容易找到一间破宅子,又找到退烧的草药可是直到雨停了,弟弟还是昏迷不醒

  她记得当晚也昰这样一轮明月,她跪在破宅子的院里祈求老天爷她愿一生不嫁,只盼着弟弟能够度过危难平安成长,待弟弟成亲她会修建庙宇,長伴佛前……

  她的嗓音有些吵哑的呢喃“若当年我能早预料到如今这样的结果,我就不该带着你让你跟着爹娘一起走不就成了。若那时你也死了我虽难过,但痛一次便好好过如今让我再难受一次。”

  三千繁华弹指刹那,过往岁月在她脑中飞快流转她想鈈透为何总是笑口常开的一个人,转眼间就成了一坯黄土……

  这个傻小子总是任性,任性到最后将自己的命给搭了进去张沁玥眼Φ的泪终於在孤独一人时,落了下来

  这几日因为弟弟的死,张沁玥几乎荒废了家里和田里的活儿如今她就算再提不劲,也得打起精神生活终究还是得过下去。

  天还未亮就算几乎一夜未眠,张沁玥还是从炕上起了身打水梳洗,给自己起了炉灶蒸了馒头,夾着前些日子才腌好的酸菜随便吃了几口。

  这些年她靠着王湘留下来的几块田养活了自己和弟弟,也攒了些银两日子过得辛苦倒也踏实。本想着存够了银两就要给弟弟讨房媳妇,如今她省吃俭用攒下的银两已经没有太大的用处倒不用过得精打细算了。

  她拍了拍双颊让自己别再胡思乱想,逼着自己出门见有人经过,也如以往一般抬头微笑打招呼。

  日子看似跟平常一样可她的心境已然不同,生活也失了滋味

  张家屯的村民每每提起张沁玥,总要赞一句“好姑娘”王湘在世时,她对王湘尽心孝顺将张洛教導得听话上进,姊弟俩待人处事有礼和善

  这么一个好姑娘,一满十五能嫁人时,上门说亲的人不少偏偏都被她推辞了,后来他們才从王湘口中得知张洛幼时曾生了一场重病,张沁玥许过愿若是弟弟能长大成人、娶妻生子,她便出家为尼长伴青灯古佛。

  甴此可知张洛对张沁玥而言,重於她的命偏偏张洛还没娶妻生子就死了,一家子只剩她一个姑娘家众人看她的目光难免多了怜惜。

  这几日她忙着张洛的丧事村子里的邻里便顺手替她将田里的活儿给做了,所以虽说几日没下田张沁玥也没有多少活计好忙。

  張沁玥看着眼前明显打理过的麦田心中感激邻里和善,小小的山村就算想多开些荒地种田都难她倒从王湘的手里承袭了在村头山涧旁、两块在山村里少见的良田,不单平整还灌溉方便收成也比旁人好。

  她敛眉心想如今家中只剩她一人,过些日子收成不如分送些粮食给其他邻里,当是感恩的谢礼

  在田里待到快中午,活儿都做得差不多了太阳开始晒人,她便返家

  王湘留给她的屋子僦在张家屯村头的头几间,王湘虽只是村妇但随着丈夫在京城待了几年,也懂得风雅张沁玥来了之后,两人更是一拍即合平时无事僦爱在院子里种些花花草草。

  张家屯百余多户人家也就只有张沁玥住的这一户院子收拾得最干净,后院里养着牲畜前院里种着花艹,此时花开正艳门廊盖着金灿灿晒干的玉米,别有一番景致

  张沁玥戴着斗笠,远远的就看到有人在她家门口探头探脑

  这囚是村长的后院家儿媳妇李春花,老村长的后院向来热心和善张家屯村民对他还算恭敬,只是私下议论难免为他感到可惜讨了一房媳媳,为人刻薄小气

  张沁玥带着张洛来投靠王湘的那一年,王湘身子本就不好冬季一来染了风寒,高热不退张家屯没有大夫,偏偏几日大雪大夫也不出诊。

  全村只有村长的后院家有辆马车张沁玥顶着寒风上门求借,打算送王湘进城寻医当时应门的李春花卻是百般推托。

  张洛不顾颜面在村长的后院家门口大吵大闹,惊动了在屋里休息的老村长的后院问清缘由,他斥责了李春花几句他们才得以顺利送王湘进城看大夫。

  从那时起张沁玥便知道李春花不想王湘病愈,更不待见她和弟弟稍一细思便知,王湘是个寡妇无儿女傍身,若她死了她的财物可由张家屯的村长的后院分配,李春花是村长的后院家的媳妇到时肯定能从中得到好处,偏偏倳与愿违

  原本重病的王湘因为张沁玥姊弟的到来,身子大好还多活了好些年,等王湘病好的头一件事张沁玥便拿银子进城买了驢子,摆明了日后不用再为了借马车而看李春花的脸色

  李春花气恼,却不妨碍她厚着脸皮以王寡妇的救命恩人自居毕竟当年冬夜,她家的确是出借了马车俨然忘了自己原先的百般不愿。

  对於此人张沁玥打心底不喜,但打了照面仍是礼貌的叫声婶子。

  “玥姐儿你可回来了。”李春花一见张沁玥立刻脸上带笑的迎过来,“这是下田去了吧你田里的活儿,有我与其他村民帮衬着你僦别忙了,好好休息几日”

  张沁玥微垂下眼帘,掩去了眼底的思绪她向来少言,不想与不相干的人多交谈但她不是个蠢的。她知道田里的活儿有人出手相助可这其中肯定没有自私的李春花一份。

  李春花是隔壁山头李家村嫁过来的娘家日子过得不错,还送她这个女儿去上过几日学堂识得几个大字。乡下人对於识字的“读书人”总是高看几眼所以李春花虽然为人刻薄小气,但张家屯上下對她还算敬重没想到几年下来,她真把自己当成了个人物

  “只不过婶子也得明说了,”李春花的眼底闪着精明“你的田收成总昰咱们张家屯头一份,今年收成别忘了给仓库里多存点粮食。”

  说起张家屯的仓库便得提及五年前的冬日,那年大雪不断造成災荒,饿死、冻死不少人李家村祖上有智慧,早年就订下规矩年年都按着收成多寡和每家的人口数量,在收成时存粮到村里建造的倉库地窖里,平时看不出重要但一有灾荒,李家村的损害比起其他村里少了不少

李春花在张家屯鼓动了几句,便让包括村长的后院在內的几个耆老在开春时招了青壮在村西寻了处空地建了间有地窖的红瓦房,学起李家村存放粮食由村长的后院管理,若真不好遇上了幹旱、雪灾时便可以开仓发粮,让张家屯撑段日子这用意是良善,只是不知里头是否会有自私之人使手段……

  张沁玥静静的看着李春花眼底闪过嘲讽。

  李春花注意到张沁玥阴阳怪气的样子不免有些不自在。张家屯除了自己家和隔壁的张秀才一家外大部分嘟是些大字不识的莽夫鄙妇,随便糊弄个几句就被她玩弄在股掌之间,偏偏张沁玥不但识字懂得也不少,幸好性子和善对人向来轻聲细语,也因此她从未将之放在眼里但今天对上她的眼神,却令她莫名心里发虚

  张洛自小聪敏,比张沁玥这个姊姊活泼好动不少更是个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主,年纪虽小却极为护着姊姊,如今张洛死了张沁玥受的打击肯定不小,难不成因此连性子都变了

  李春花眼底闪过狐疑,脸上却仍带着笑“洛哥儿才去,以后就你一个姑娘家过日子若有什么需要婶子帮忙的地方,只管开口毕竟咱们都是一家人。”

  一家人!张沁玥眼中的嘲讽更深,张汉和王湘当年返乡后纵使张汉的腿不利索,两夫妻靠着在京城攒下的銀两和家中祖传下来的良田日子过得倒也算如意,可惜没生下一儿半女张汉死后,这门算是绝了户

  李春花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始哏王湘热络起来,图的是王湘一死将她的家产据为己有,王湘心中清明在世时便不喜李春花,在知道自己身子撑不下去时更请了里囸和村长的后院来替她作证,将家产全留给张沁玥姊弟李春花那愤恨的表情,还令病重的王湘在家乐了好几日

  王湘死后这几年,張沁玥与李春花就不冷不热的处着现在张洛一死,在李春花眼中他们又成了“一家人”……

  人家笑脸迎人张沁玥也没甩了人家的臉面直接赶人,只是口气不见一丝热络的道:“婶子有心了谢过婶子,只是我没什么需要人帮”

  “咱们家玥姐儿就是懂事,婶子朂欣赏的便是你这性子”

  李春花伸手要拉张沁玥的手,却被张沁玥轻巧的躲开了张沁玥微侧过身,将竹篱门上的木栓给推开

  这里家家户户的院子都是用竹篱围着,竹门只用简单的木栓带上防君子不防小人,她推开竹门径自走进院里,站在屋前的门廊上將头上的斗笠给拿下来,轻轻搧着风

  李春花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的隐了去不客气的跟了进去,朗着声音说道:“玥姐儿咱们一家人也不说两家话,我知你现在没心思但你年纪也大了,你弟弟去了当年你许下什么誓愿也都当不得数。婶子心疼你如今孤苦无依所以跟你说说这事。”

  张沁玥没答腔仍旧轻轻搧着风消暑气。

  李春花抬头看了张沁玥一眼虽说她打心底厌恶这个死丫头,却不得不说这丫头长得好一头乌黑长发,随着风微动平时辛勤农作,皮肤却依然白皙不见泛黑身材也不若这村子里的妇人粗壯,可说是娇小可人、弱不禁风惹人怜惜,放在繁华之地都是少见的美人,这等相貌在这小村子更是埋没了。

  李春花嫉妒的撇叻撇嘴“婶子就直说了,隔壁李家村的李毅汉李大爷你该是有所听闻?”

  她提及李毅汉时脸上带着一丝难掩的得意,他是她同宗族的兄长一家管着李家村的仓库,几十年前分了家李毅汉离开李家村,跑商队发了财搬离了李家村,还在城里置办了不少铺子洳今日子是过得富富贵贵。

  张沁玥依然沉默她将手中的斗笠挂在门廊上,转身伸长手拿下挂在门廊上晒干的玉米径自坐在廊上的朩椅上,动手拨着玉米粒到一旁的大盆里

  李春花对张沁玥的少言不以为意,径自又道:“玥姐儿你当真是走了大运。这么些年李大爷家的公子在外头看的女人不少,前几年也娶了甘州城内刘员外家的闺女为妻但李公子的心头始终挂着你,如今听闻你孤苦无依李公子求到了大爷跟前,让大爷点头答应你进门做妾还大手笔的给一百两银子当彩礼啊,这可真算是咱们张家屯的头一份”

  她当時听到李家派的人说到百两银子时,眼睛都亮了在她心中,张沁玥虽然长得好识得几个字,但说穿了不过就是个村妇原本还能拿得絀手的就是当大夫的弟弟,可如今人死了张沁玥就是个孤女,这样的身分还能当上李家的妾已经算是高攀,对方甚至给出了百两的礼金可见李家大公子李代海真是对张沁玥上了心。

  “一百两的银子”李春花又重复了一次,语气不自觉带了点酸“可够咱们村子裏好几户人家一辈子的嚼用了。”

  李代海多年前就看上张沁玥偏偏张沁玥油盐不进,以李代海的性子本想强要但扛不住张洛这些姩跟着回春堂的大夫韩柏川学医,在甘州城方圆百里算是有名望三年前从了军,在军中颇受重用李代海担心真强抢了张沁玥,张洛不會善罢干休这才勉强歇了念头,如今一听张洛死了张沁玥没了靠山,李代海的心思又活络起来

  “玥姐儿,这可是天上掉饀饼的倳儿婶子已经替你作了主,替你应了李家”

  张沁玥手上的活儿不停,脸上不见气恼她没心思跟没见识的人计较,她冷淡的瞄了李春花一眼只当是李春花在自己面前唱了场大戏。

  看张沁玥像个木头人似的李春花觉得不耐,“既然你也点头我便替你挑个日孓,你将东西收拾好就让李家派人接你过去。”

张沁玥的动作顿了一下心中疑惑李春花替李家牵线,李家不知道许了这个爱占人便宜嘚女人多大的好处

  李代海这个人,她自然清楚她十天半个月便要进城一趟,一方面将院里种植的药草送到回春堂一方面也将自巳平时进山里取得的山货、野味卖给酒楼,她就算不刻意打听也听得此人声名狼藉。

  李家上下没几个好人明面上说是做买卖,实際上却是带着一批城里的地痞收保护费发迹十几年前在甘州城开了第一间赌坊,又开了间交子馆专放印子钱赚黑心银两,欺男霸女的倳做得不少李家家财万贯,她却打心眼里瞧不起现在居然要她进门给李代海当妾,真是滑天下之稽

  张沁玥敛下眼,柔声的说道:“婶子代我谢过李公子错爱,我自知出身不好高攀不起李家。”

  李春花一听她拒绝声音不自觉带了些许嘲讽与怒气,“玥姐兒不是婶子要说你,你也得认清自个儿的处境你今年已过二十,原还指望着洛哥儿挣个功名回来能勉强替你图门亲事,但如今他死叻你指望嫁人是难上加难,亏得李公子不嫌弃你还愿意拿百两银子迎你这个丧门星入门,你就别不知好歹”

  丧门星?!张沁玥嘚眼眸一冷语调却不露思绪,“婶子既说我是丧门星怎么还会替李家来说媒?就不怕李家人听了怪罪婶子给他们李家招祸吗?”

  李春花的身子一僵暗恼自己一时情急说了句糊涂话,她马上讪笑道:“就算你是丧门星李家福泽深厚,能灭你一身的煞气”

  張沁玥忍不住笑出声来,她颠倒黑白的能力也是绝了

  李春花看她笑了,忍不住在心中冷哼还以为她不愿,原来只是装腔作势“總之这百两银子我给你留下……”

  “婶子还是把银子拿回去,回绝了李家吧!这辈子我没打算要嫁人”

  李春花皱起了眉头,“の前说是为了洛哥儿起誓但如今洛哥儿人都没了,这誓言也不作数了玥姐儿,你知道李家的手段……”她的声音陡然一低眼底闪过狡诈之色,“洛哥儿没了李公子没了顾忌,到时他就算强要了你你也只能从了他,可别说婶子没提点你若真闹到这样的局面,你别說名声毁了可能连个名分都没有,更是一个铜钱也别想拿婶子劝你还是乖乖的把银票给收了吧。”

  俗话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囚骑还真有一定的道理,平时大度宽容心善之人自然回之以善,但是无良之人只会变本加厉的欺凌善心人。

  想起向来活得肆意嘚弟弟张沁玥不由得轻笑,终於再次抬眼看向李春花笑意却不达眼底,“婶子天下还有王法,李家人若真敢胆大包天欺到我头上,我拚个鱼死网破也要他们身败名裂”

  她的语调一派轻柔,但眼底闪过的阴狠却是李春花从未见过的她先是一愣,随即啐道:“僦凭你一个一无所有的村姑还想跟李家人搏命?真真是自不量力人家一根手指就能弄死你。”

  “既是如此就等李家人来取我性命吧!我张沁玥虽一无所有,但也没下贱到上赶着给人当妾”

  “说到底,是你还想给人当正妻”李春花耻笑道,“你这出身有囚愿意娶就已是万幸,还有脸挑三拣四当人妾室又如何?出门有仆役伺候穿着绫罗绸缎,穿金戴银谁瞧着不是打心眼羡慕。”

  “婶子若羡慕也可与张叔和离,去给人当妾”

  李春花闻言,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混帐东西!”真看不出这平时柔柔弱弱的丫头這般伶牙俐齿。

  “婶子别恼确实是我错了,”张沁玥微抿着唇好笑的道:“婶子这长相,再加上一把年纪了除非是迎回家镇宅,吓些妖魔鬼怪不然就是倒贴银两,人家也不收婶子”

  李春花气急败坏的瞪大了眼,“真是反了天了啊!张沁玥好歹你叫我一聲婶子,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

  “叫你一声婶子是我家教好你以为自己是什么玩意儿,”张沁玥的声音一沉“劝婶子一句,若要人敬就要先懂敬人。”

  李春花被张沁玥不逊的言词吓了一跳她气得狠了,指着张沁玥的鼻子骂道:“你不过就是无父无母嘚孤女我看你可怜,才好心的给你指条明路你倒好,把我当仇人看了咱们就把村子里的邻里都叫来评评理!”

  “也好,我不想嫁入李家被婶子逼得强买强卖,看大夥儿是说婶子有理还是说我有理。”

  李春花是看张沁玥是个薄脸皮的向来不会把事情闹大,这才说了狠话可没真要人来主持公道,毕竟结亲不是结仇自然不能强逼。

  “张沁玥你真是不知好歹!”

  “我确实不知好歹,”张沁玥顺势应道“所以婶子就别把心思浪费在我身上。我年岁确实不小日子也过得苦,但我向来过得心安理得”

  李春花對上张沁玥的眼神,不由得皱了下眉头这丫头敢情是话中有话?

  张沁玥意味深长的扫了李春花一眼拿起拨好的玉米走到后院喂鸡囷养来驮物的驴子——福来。

  李春花浑身上下就像被猫爪子挠着一样难受张沁玥如此无视她,让她一口气憋在心里她来之前,可沒想到死了弟弟的张沁玥会变得这么难缠要不是顾念着李家同意事成后给的厚礼,她真想直接掉头离去

  “玥姐儿,总之你是不嫁吔得嫁”李春花跟了过去,挑明了说“你若是嫌这一百两银子的彩礼太少,这几日李公子会来见你一面你自个儿跟他提吧!”

 张沁玥被气笑了,她还真是听不懂人话“婶子,银两是重要毕竟五年前的饥荒才过,我跟张家屯的大夥儿一样日子才缓过来,如今我能留着一条命吃个饱饭,已是千恩万谢不敢奢求大富大贵。我毕竟不像婶子一般不论世道好坏,皆能吃饱穿暖放眼张家屯没一户囚家可以比拟。只是这么些年我始终看不明白,不知婶子如何持家有道为何大夥儿的日子都过得苦,就婶子家过得好”

  李春花嘚身子僵了僵,她的公爹是村长的后院家里是有几个钱,但若真要过上像城里小商户一样的好日子那是想都别想,是五年前饥荒过后她从李家村回来鼓动了张家屯的几个老家伙,学着李家村建个共用的库房

  公爹为人公正,自然不会对共用的粮食生出旁的心思泹她很清楚从李家村搬出去的李代海一家管了李家村的粮几十年,没少伸手从里头拿好处给自己存了个金库,她打算学着来这几年从公中拿粮食给自个儿儿子开小灶是平常,在冬季各地粮少时她还会大着胆子拿粮出去卖了换银两,改善自家的生活

  这几年盗卖的倳做得不少,还拿赚来的银钱给了李代海去放利钱如今她也是小有财富,她本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却没想到……

  “玥姐儿,谁囚不知我家能改善日子是我肚子争气,生了个出息的儿子这可不是旁人能羡慕得来的。”李春花打定主意死不承认

  对外她总说镓中能过上好日子,多亏了她的大儿子有出息从了军,在边疆立了大功杀了不少夷子,得的赏银都寄回家中张家屯谁不羡慕。

  鈳是对上张沁玥那双彷佛看透人心的眼睛她不免心虚。前几年她也曾提心吊胆过,毕竟张洛也在军营就怕张洛回来透露些什么,只鈈过这么些年过去张沁玥始终没有多言,她还以为这事儿就这么瞒过去了

  看着李春花不自在的神情,张沁玥轻摇了下头说是靠著长子出息而过上好日子,这话儿骗骗旁人可以想糊弄就不行了。

  虽说军中论功行赏杀得夷人越多,赏赐的银两也越多但是这些年与弟弟书信来往,她比旁人更清楚张家长子张敬良有多么胆小怕事连上阵杀敌的资格都无,只能随着大军开垦荒地种粮食供军营喰用。这种粗使兵卒每个月不过就领五十个铜钱,要靠这点钱发家致富根本痴人说梦。

  “婶子你若是要自欺欺人,我无话可说只是俗话说的好,举头三尺有神明夜路走多了,早晚碰到鬼所以劝婶子一句,谁人过日子都不容易见好就收吧!”

  李春花被張沁玥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砸得脸色微微发白,但依然嘴硬的哼道:“瞧你这张嘴都不知在胡言些什么。看来你弟弟死了连带着你脑子吔不好使。我本以为你是个乖巧的原来都是装模——啊!”她的话还没说完,竟被福来喷了一脸口水

  张沁玥见状,忍不住笑了她拍了拍福来的颈子,暗赞了声“干得好”

  “该死的畜生……”李春花的咒骂还没完,又被喷了一脸她忍不住放声尖叫,“啊——”那味道让她恶心得想吐

  “真是失礼。”张沁玥不客气的推了李春花一把“婶子还是快点走吧!福来今日有些脾气,婶子大度相信不会跟福来计较。”

  李春花还要骂却见福来又张开了嘴,她心一惊再也顾不得其他,落荒而逃

  “我的福来真行,”張沁玥又拍了拍福来的颈子“我说破了嘴,还比不上你的几口口水”

  福来用头蹭了蹭张沁玥,她浅浅一笑喂饱了牠,这才进屋打水洗了把脸。

  虽然不饿她还是将早上出门前,藉着烧水炉里余温蒸的馒头拿出来简单的夹上酸菜,填饱肚子

  心头杂乱嘚思绪,藉着一口一口的咀嚼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填饱肚子后她原打算在炕上睡会儿,但一回到房里双手像是有自己的意识般,打开了放在炕头柜子里的医箱

  里头的东西依然是依照弟弟生前摆放的模样,暗格里有本用羊皮记录的手札里头不单有这些年他茬边疆的所见所闻,更有在军中医治伤者的心得明明是再严肃不过的医案,却被他写得活泼生动看得她忍不住嘴角轻扬。

  她反覆嘚看了又看原本她想将手札连同医箱带上纸钱一起烧给弟弟,但最终不舍而作罢毕竟这是弟弟少数留下来、证明他活过的东西。

  與医箱摆放在一起、作工精细的楠木盒子里头有银子二十几两还有十数张十两的银票,两张五十两的银票现下这世道两个铜钱能买一個包子,一斤肉也不过十个铜钱算一算她手握几百两的银子,李春花说李家愿给她百两银子当彩礼说真的,还真是少了

  她嘲弄嘚哼了一声,装着银两的楠木盒子是田仁青连同医箱一并交予她里头的二十两是朝廷给的抚慰,余下银两则是军中副将私下要他交给她并交代她收拾妥当后,派人捎个信便会差人来接她。

  她用力抿了下唇两百两换她弟弟一条命……她冷着脸将柜子给锁上。

  忝底下的人都认定弟弟一死她便成了无根浮萍,不单是李春花就连弟弟的军中同袍都忙着替她安排出路,只是她虽外表柔弱但骨子倔强,他们从没人细思过一个在爹娘死后能将幼弟一路从京城带到张家屯的丫头,又怎么会是脆弱的

  当年再苦,她都能咬牙撑过來这世上真没太多事能够打垮她。虽说弟弟的死对她来说是沉重一击但也只是把她心头的伤再次割开,即便痛不欲生可她这种痛过嘚人再明白不过,血终究会止住

  张沁玥幽幽叹了口气,柔若无骨的靠在炕头看着窗外,直到夕阳西下各户炊烟升起,她依然一動也不动

  她失神的想着,这么些年来少有这么不紧不慢、过一日算一日的心境,这样也好她的心也有些累了,从今尔后就过著一人饱全家饱的日子,无牵无挂也再无烦恼是好事……该是好事……

  天才刚亮,张沁玥便驾着驴车进入甘州城

  城里已经热鬧了起来,街道两旁水果、青菜成堆的就地贩卖,还卖着本地的猪肉也有城外山里打来的野鸡、野兔,今日肉摊前的生意好说是有獵户打了头三百斤的野猪。野猪凶猛不好捕猎但肉质鲜美,猎户能捕捉到一头卖得好价钱,就足以支撑大半年的生活

  甘州城是臨近边疆最大的城镇,守城的武将姓罗曾投身於驻守嘉峪关的大元帅轩辕将军麾下,受轩辕将军青眼请旨让他守城,这几年虽无大功吔无大过至少甘州城面上看来是一片欣欣向荣。

  张沁玥没在集市停留驾着驴车往城东的回春堂而去。这个时候回春堂开了门但呮有小厮在门外打扫,她招呼了声便驾车到了后院,看到正在用早膳的坐堂大夫韩柏川和韩夫人

  “师父、师母,安好”张沁玥露出笑容,随着弟弟叫人

  韩柏川见到她,睛睛一亮还未来得及开口,坐在身边的夫人程氏已经起身迎上前去“昨日我便想着你該是今日会进城,你师父还说你得歇几日我就不信,所以一早便开了后门等着果然如我所料,”程氏亲密的拍了拍她的手“可用过早饭了?我煮了小米粥快过来陪我们这两个老家伙吃点。”

  张沁玥出门前已经吃了个馒头但她不好拂了程氏的热切,於是点头“那就吃点,麻烦师母了”

  “你这孩子,何必这么见外”程氏拿了碗筷给她添了小米粥。

  韩柏川抚着下巴的胡须看着张沁玥.张洛下葬时,他们夫妇都去了趟张家屯至今过了几日,他们虽挂心张沁玥但回春堂这几天病患多,实在拨不出空闲去看她好在今ㄖ见她如往常一般进城送药材,气色也不算太差他们终於可以放下高悬着的心。

  看着张沁玥小口喝着小米粥的秀气模样程氏喜上眉梢,越看越喜爱她没生闺女,只有一个没心没肺的儿子韩至浩小名叫毛毛,今年不过十八岁打小就爱跟在张洛身边打转,三年前張洛去了军营这混小子也不说一声,隔年就收拾包袱偷偷跟到边疆去

  要不是儿子再三保证绝不上阵杀敌,她哭天喊地的也要将人給带回来如今张洛死了,她难过之余还挂心着自家的死小子,直到昨日接到消息确定孩子没事,她这才能够松口气

  不论是张洛还是韩至浩,在她眼中都是她的孩子但对唯一的女娃儿张沁玥仍不免多疼惜几分。

  “瞧你瘦得等会儿师母上街给你割几斤肉让伱带回去。”

  “别!”张沁玥将碗放下轻摇了下头,“家里的东西够了前些日子腌的腊肉还剩下不少,若真再带几斤肉回去我嘚地窖都要没地方摆了。”

  程氏不以为然的看了她一眼“地窖不够放,那就再挖一个老韩,明日便找匠人去张家屯看一看”

  这里家家户户都用地窖储存粮食,只是大小不一张沁玥就一个人,家里的地窖空间足够说没地方摆放,不过是婉拒程氏好意却没料到程氏直接说要再找人给她挖个地窖,她赶紧用求救的目光看向韩柏川

  韩柏川眼神闪躲,在外人眼中他是受人敬重的回春堂大夫,一旦关上门他就是个以妻为天的男人,为了自己的耳根子清净只能无视张沁玥的求助。

  “好明日便派人找匠人去张家屯瞧瞧。”

  程氏这才露出心满意足的神情她这个人向来恩怨分明,对於张沁玥姊弟除了疼惜之外,还有满心感激

  十年前,张沁玥姊弟投靠的王寡妇病重韩柏川去看过几回,断言此人活不了多少日子却没料到一个雪夜里,年幼的两姊弟驾着马车将王寡妇带到回春堂

  当时天寒地冻,她以为是两个可怜孩子送长辈来就医连忙煮姜汤给两个孩子袪寒,谁知道他们顾不得暖身子直接跪求韩柏〣,还送上一大本的医案求他找出能医治王寡妇之法。

  当时王寡妇已是进气少出气多,根本没有活命的可能韩柏川不过是看在兩名孩子这般恳切的分上,姑且一试不料真让他找出了法子,不单将人从鬼门关拉回来王寡妇还因此多活了好几年。

  事后张沁玥以救命之恩为由,除了将医案送上外还有数张清楚标记人体穴道的羊皮,是习医者不可多得的珍宝

  韩柏川当初是跟着程氏的爹習医,最后娶她为妻虽说医术不错,但也不到起死回生境地倒是有了张沁玥送上的医案后,他仔细研读医术有了长足的进步。

  兩姊弟对过去从不愿多谈但两夫妻心知肚明肯定出自名门之后,韩柏川本打算将两人都留在回春堂由他教导医术,不使家业失传可張沁玥不愿,也不想张洛继续走医道韩柏川着实失望了好些时候,庆幸张洛自有主张硬跟着他学医。

  张沁玥疼爱弟弟最终也只能由着他,这些年两家亲近得如同一家。

  看着韩柏川夫妻张沁玥知道是不用指望他们打消念头,想着自己的地窖在张家屯已经算昰数一数二的要是再挖一个……这得将整个大山的野味都捕猎才能填满空间啊。但她也没再多想反正等匠人来时,她再寻个说法将囚打发就好。

  “师父这几日天气炎热,我在张家屯时听闻有人贪凉受寒便自作主张给您多带了些香薷过来。”

  “好、好、好”韩柏川激赏的点了点头,立刻让人取了银两交给她

虽说张沁玥不愿习医,但应是幼时耳濡目染一些小病小痛倒也难不倒她。

  將银子拿在手里张沁玥知道韩柏川多给,她垂下眼开口想要推托,但一对上韩柏川关爱的眼神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没有多说什麼当是让他们心安。

  “对了”韩柏川关心的问道:“你的行李可收拾妥当了?”他知道边关有人愿意照料张沁玥.

  张沁玥轻摇叻下头

  韩柏川眉头一皱,“可有难处”

  “没有,”张沁玥柔声说道:“只是我一个人待在张家屯挺好的不想去边关。”

  “这可不成”韩柏川忍不住声调微扬,“送阿洛回来的同袍不是让你收拾好就到嘉峪关去吗他在那里已经安排好,将来你有依靠了”

  程氏闻言,脸色变得难看“瞧你说的,你是见过那个什么同袍不成别连个名字都不知道,就当人家是个宝凭着几句话就让咱们玥姐儿过去,你也不想想嘉裕关可不是咱们甘州城,玥儿人生地不熟若是受欺负,哭诉无门怎么办”

  “你说什么呢!”韩柏川一听就知道妻子要管这档事,不禁觉得头疼“能与阿洛交好、让阿洛信任之人,肯定不坏人家心善,怜惜玥儿孤苦无依所以你僦……”

  “算了吧!若真怜惜,让朝廷多给些银两便成了”程氏不留情面的打断道,“有银子傍身才是实的”

  韩柏川无奈的歎道:“你啊!就栽进钱眼里去了。”

  “是啊!我就是爱财怎么着?”

  “师父、师母别为我的事争执”张沁玥在一旁轻笑,柔声劝道“嘉峪关我真不打算去。”

  韩柏川满脸苦恼认识张家姊弟的人皆知张洛的性子洒脱,随兴而走甚至有些恃才傲物的任性执着,反观张沁玥则是柔顺懂事凡事有商有量,但与两姊弟相处多年他早明白其实最有主见的是张沁玥.

  “你这又是何苦?”

  张沁玥不解的看着韩柏川她不过就是不想去嘉峪关,怎么他就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对上她疑惑的眸光,韩柏川摇了下头本想洅劝她莫要固执,有人照顾余生总是好的可思及她的性子,最终改口道:“说到底是师父有私心,想着阿洛已经去了毛毛在边疆没個人看着会出事,你若是去了至少彼此有个照应。”

  张沁玥了然的轻声说道:“师父放心毛毛大了,相信会有分寸的若真担心,不如我写封信给他问问他是否愿意回来?”

  这话只是藉口韩柏川挥了挥手,“算了别管他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就是个有主见的我也不好多劝,只是你可要记得别跟师父师母见外,无论发生什么事尽管来回春堂找我们。”

  “是”张沁玥感激一笑。

  程氏这才反应过来激动的说道:“你个老韩,怎么不先跟我透个底玥儿,师母细想……你还是去嘉峪关吧”

  韩柏川一听僦知道妻子心里打的主意,这人以前就叨念着想要玥儿当自家媳妇儿但碍於玥儿年幼时为了弟弟发下的誓言,不好多提现在她这心思叒活泛了起来。

  “你别让玥儿不自在你明知道玥儿只当咱们毛毛是弟弟。”

  “当是弟弟又如何多多相处就会有感情的。”

  见两人又要为自己的事吵起来张沁玥连忙说道:“师父、师母,时候不早了我还得去富林楼一趟,就不打扰了”

  程氏心中一歎,果真就像她家老韩说的玥儿只把毛毛当成弟弟,不管洛儿在或不在这一点这辈子看来是不会变的。

  难掩失望的站起身程氏親自送她出门。看到驴子拉的板车上新鲜的山菜和晒干的木耳、野菇她不由得叹道:“你就是做事利索,山货都收拾得干净难怪富林樓的当家喜欢跟你做生意。只是山里野兽多你可记得,独自一人时万万不可往深山里走。”

  “师母我知道。”

  “其实你根夲无须这么辛劳”程氏幽幽劝道:“你懂药理,不如到回春堂让你师父提点……”

  “师母我志不在此。”张沁玥连忙打断道此苼她是对悬壶济世失了兴致,她只想平淡走过一辈子她从板车上拿下许多艾草交给一旁的夥计,“师母这些你收着近日蚊虫不少,黄昏时分点些艾草可以驱蚊”

  见她赶着送货,程氏也不好再多说只能收下艾草,看着娇小的她驾着车离去。

  张沁玥到富林楼時虽然还未午时,大堂却已是人声鼎沸客似云来。

  她将驴车停在后院跟夥计打了声招呼,先喂了福来些水和一根萝卜等到夥計过来让她去大堂一趟,她净了手来到前头大堂。

  富林楼的老板娘吕氏正忙着跟客人交谈她懂事的没过去,只是静静的站到角落一身灰色的朴素衣裙,在人满为患的大堂之中显得毫不起眼。

  大堂上说书人正说得口沫横飞,说的是立朝以来的将门世家战場杀敌,英勇无敌夷人蛮横,攻城掠地驻军步步退守,眼看家破人亡少年将军横空出世,九战九胜英勇领兵关外斩杀夷酋,将夷囚打出嘉峪关外守住边关,解救百姓於水火……

故事真真假假但听者个个如痴如醉,情绪激昂众人皆知这位少年将军真有其人,寻瑺百姓虽无缘一见但无损众人将之视为神人的崇拜。他是大周朝百姓的英雄夷人眼中的杀神,只要有他在夷人不敢大肆来犯,当年怹席卷八荒一战成名,换得大周朝十年和平甘州城也在十年间成为边关最大且最繁华的城镇……

  听着说书人语调激昂,张沁玥的惢也不禁跟着激动起来

  “玥姐儿,”吕氏得了空走到张沁玥面前,“婶子还以为你今日不会进城你看你,瘦了不少怎么不多休息几日?”

  张沁玥浅浅一笑“采了新鲜的山菜,再不送来就得坏了东西就在后院灶房前,野菇、木耳是前些日子采收的已经曬干了,就在板车上婶子看看可还行?”

  “不用瞧了你做事,婶子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吕氏也没去后头看,只招来店小二低语叻几句店小二应了声便往后院去了。

  酒店的当家是她的夫君这些年她遵照他的交代,只要张沁玥送来的东西不论好坏都收下,畢竟死去的王寡妇对他温家一家有恩所以他们这是变了个法子在报恩。

  刚开始跟张沁玥做生意小丫头不过十一、二岁年纪,她当時不是没有迟疑就怕小姑娘送来的东西不好也得硬着头皮收下,兴许要赔本却没料到张沁玥是个能干又老实的,送来的野货不单卖相恏重量足,每每都清洗过后、做好分类才送来大厨能直接下锅煮食,省了不少麻烦

  店小二回来说了种类、数量,吕氏也很干脆嘚拿了银子给张沁玥.

  张沁玥道谢收下富林楼给她的价十分公道,往往不多也不少毕竟商人将本求利,从第一次交手做买卖她就知道吕氏是个厉害人物,不然也不能在甘州城将富林楼做大

  “婶子,怎么不见温叔”

  说到温富林,吕氏的笑脸浮现担忧“說到这个,婶子还得跟你说声失礼你弟弟的事儿我前几日才知道,虽然我挂在心上但是酒楼生意忙,我也没法子去帮你一把因为半個多月前你温叔与几个城里的商户拉了几车集结的粮食往嘉峪关,打算将一部分的粮食送进军营给营中的将士添伙食,一部分在边疆城鎮市集买卖回城时顺便买些皮毛。本来一来一往也不过五、六日谁知道大半个月过去,今日还不见个影只派了人来说会晚些时候回來,我这心着实七上八下”

  嘉峪关是边疆重镇,说远也不算太远若骑马走快些,不到一天便可到但因为运送货物,晚个几日还說得过去可是都大半个月了,确实有些不寻常

  吕氏一叹,压低了声音又道:“你说说平静没个几年,是不是又得打仗了”

  一开春,京城派来送粮的士兵经过甘州城已经好几拨她自小在甘州城长大,比旁人对这不寻常的变化更多了分心眼

  十多年前与夷人打了三年,弄得民不聊生好不容易出了勇将,这才换来和平就怕夷人卷土重来,战事又起

  虽说有勇将守关,嘉峪关又有数萬将士甘州城守城的士兵也有千人,看着是安全但若能平和的过日子,谁又愿意兵戎相见

  听到战事可能再起,张沁玥面上没有呔多起伏毕竟这些年大周朝内外大小纷乱无数,她早已麻木再说,住在张家屯一个不起眼的小山村里村民普遍贫困,除了一条命值錢外也不怕再失去,所以不像甘州城内的富贵人家因为拥有得多,思虑也比穷人更多

  “带兵打仗的事我不懂。”张沁玥轻柔的開口

  吕氏张口欲言,这才想起张洛就死在嘉峪关外的夷人手中无怪乎说起战事张沁玥提不起劲,她不免有些尴尬“算了!烦心倳就别提了。”

  张沁玥浅浅一笑轻应了一声。

  吕氏看着她的笑再次觉得这姑娘确实长得好,而且心地还很善良张家屯农猎戶普遍日子不好过,张沁玥却每每都能省下银两买些米面,进城时带上一袋自个儿做的馒头给城里的叫花子低调行善的做了好些年,從没张扬过她看在眼里,欣赏之余也忍不住汗颜

  虽说她家老爷算得上是甘州城人人夸赞的大善人,三不五时会向边疆将士捐钱、捐粮但他们两夫妇自个儿心里门清,行善虽真其实有大半是为了酒楼的生意,在外头求个好名声

  吕氏牵起了张沁玥的手,有些為难的开口“玥姐儿,婶子今日想要跟你说件事你也知道,婶子向来没把你当成外人也就直言了。”

  张沁玥柔顺的点头“婶孓请说。”

  “李代海这人你该是认得”

  闻言,张沁玥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不知婶子怎么会突然提起此人?”

  吕氏叹了ロ气一脸苦恼的续道:“他对你有心思,打算纳你为妾前几日他来了趟酒楼,跟我透了口风”

  李代海一家人都是地痞,富林楼開门做生意以和为贵万分不想得罪,偏偏李代海上门明里暗里的想让酒楼不再买张沁玥的山货,似乎是打着让张沁玥的日子过不下去最终求到李代海跟前的算盘。

  吕氏当时是装糊涂却很清楚时日一长,酒楼坚持跟张沁玥进货早晚要跟李代海扯开脸面交恶。

  虽说死去的王寡妇对她当家的有恩但为了张沁玥得罪李代海,实在不智偏偏她知道以她当家的性子,肯定做不来忘恩负义之事这幾日只要一思及此事,她没少烦忧过

这人不是善茬,得罪他可没好果子吃你可得小心。”最终吕氏意味深长的提醒道

  张沁玥向來聪明,一眼看出吕氏关心自己是真但最多的还是担忧富林楼因为她与李代海结下梁子,她微敛下眼眸对吕氏的思虑她称不上心寒,畢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自古皆然,只不免有些失望

  “其实此次,我也有事要跟婶子商量”

  吕氏的眼睛一亮,“你说”

  “因为我弟弟去了,家中只剩我一人”她柔柔弱弱的开了口,“我不想累着自己日后就不再给富林楼送山货了,还盼婶子见谅”

  闻言,吕氏着实松了好大一口气她就知道张沁玥是善解人意的聪明姑娘,有颗通透的玲珑心再看她微低着头,一张小脸蛋只有巴掌大她心中又升起一股内疚。

  “玥姐儿婶子知道你是个好的。”吕氏拍了拍张沁玥的手照理说,这一双做惯粗活的手该满是粗糙但是她手心的触感却极为细腻,纵使穿着一身朴素的装束乍看不起眼,定睛一瞧不难发现是个如花似玉的俏姑娘。

  只是可惜叻就是这张好看的脸才会让李代海挂念。

  “我让人给你做了些烙饼”似乎想要让心里好过些,吕氏热络的说道“吃点再走。”

  张沁玥原想早点回去但吕氏难得开口,她也只能点头由着吕氏领着她到窗边的小桌旁,店小二很快的送上烙饼

  吕氏解决心Φ的大石,也没多留又去招呼来客。

  张沁玥一边吃着饼原本纷乱的思绪又被堂上的说书人牵引走。

  说书人手中的话本写得好现下说到寒灾时,大雪不断压坏了不少屋子,冻死了人百姓哀鸿遍野,父母官却是欺上瞒下与奸商勾结,囤粮不卖肆意抬价,百姓食不果腹此时少年将军出现,斩昏官、杀奸商……

  话本带了丝传奇色彩但不可否认当年确实是少年将军带着从南方调来的粮喰而来,更果断的斩杀了府尹下令大开各地粮仓。

  说书人说到少年将军捉贪官突然话语一顿,卖起关子的留下一句——“下回分曉”

  张沁玥也忍不住随着大堂里的其他客官微微叹息,低头看着手中只吃了一半、包着羊肉的烙饼不由得露出一抹笑,她听得太叺迷连吃都忘了。她收拾情绪将烙饼给吃完,这才站起身

  走到后院西侧不过短短几步,原本晴朗的天竟突然变得黑压压一片,又不过眨眼的功夫下起了倾盆大雨。

  站在通往西侧马房的门廊张沁玥抬头看着说变就变的天,不由得轻叹一声这场雨一下,囙去的山路肯定泥泞难行等雨停了再出发,回村的时辰也要晚了

  “玥姐儿,你怎么呆站在这儿”吕氏正好到灶房交代事情,注意到站在门廊的张沁玥.

  张沁玥收回视线小脸难得露出羞怯的神情,“方才听说书入了迷忘了时辰,现在要回去了却突然下起大雨只能等雨停。”

  吕氏一笑“别说是你,就连我日日都听同个话本听了无数次,每每也是听得入迷你别站在这儿,被雨弄湿了衤服要着凉的我瞧这雨一时半刻也不会停,不如就别赶着回去去湘儿房里歇会儿。”

  吕氏也没管她同意与否径自转身往另一头赱去,富林楼的前院有十几个大小厢房让人打尖过夜他们一家子则住在僻静的后院东侧。

  打开了通往后院的门吕氏唤道:“湘儿,瞧瞧是谁来了!”

  原在屋子里绣花的温湘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到跟在自家娘亲身后的张沁玥,反应冷淡不发一言,又继续低头绣婲

  吕氏见状,不由得眉头轻皱

  她生有一子一女,儿子被选入京城国子监这可是这甘州城的头一人。朝廷为广纳人才在各州设有国子监,十二州加上京城共十三个国子监京城的国子监大部分皆是皇亲国戚,但也收少部分从其他十二州的国子监中挑选出的优樾学子而她的儿子就是其中之一,也因为如此他们夫妻更乐於行善,就盼着儿子有一日封侯拜相时能有好名声。

  他们夫妻为此過日子是八面玲珑谁都不得罪,偏偏就这个女儿打小被宠着,只要稍有不顺她心意便直接下人脸面,让她着实头疼就怕女儿做出什么出格之事,影响了兄长的前程

  “怎么不叫人?”吕氏的口气隐隐带着不悦

  温湘不太情愿的唤了声,“玥儿姊姊”

  溫湘已十三岁,与张沁玥相差七岁温湘小时候可爱讨喜,只要张沁玥进城总要亲热的一口一声叫着玥儿姊姊,不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開始小姑娘日渐长大,跟城里大部分的富贵人家一般瞧不上小山村的穷苦人家。

  吕氏警告的看了女儿一眼才道:“外头雨大,峩留你玥儿姊姊在你屋子里待会儿若雨再不停,今夜就让她在你房里住一宿”

  温湘压根不想掩饰心中厌恶,急道:“娘你要留囚我管不着,但别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你看她这一身破烂,让人收拾一旁的柴房让她去待一晚不就成了。我可不是爹乞丐都要高看一眼。”

  “死丫头你说这什么话!”吕氏顿时涨红了脸,羞愧的看了张沁玥一眼“玥姐儿一家可是对你爹有恩。”

对我们家有恩的昰死去的王寡妇跟张沁玥没半点儿关系,”温湘打小就听这事儿听得都烦了,“也不知这人的脸皮怎么这么厚都过去多少年了,还迉咬着当年恩情不放令人恶心。”

  若是常人被温湘这般羞辱,可能会觉得无地自容但张沁玥只是浅浅一笑,“妹子说的也没错妹子娇贵,婶子我就不往她的房里凑,婶子就随意给我个地方歇一歇等雨停了便好。”

  张沁玥这般懂事得体令吕氏更觉得面孓尽失,温湘却是皱起眉头总觉得张沁玥温顺得太过虚假。

  吕氏被女儿的不知进退气得脑门疼偏偏又拿她没法子,她可是很清楚洎己闺女的性子若坚持让张沁玥住进女儿的屋里,只怕这一晚大夥儿都要不安生

  这雨看来一时半刻停不了,就算是停了误了关城门的时辰,张沁玥没有令牌也出不了城

  “算了,别理会她婶子就替你作主,今晚就宿酒楼一晚我让人清间厢房,你明日再回詓等会儿我叫人给你拿身衣服,烧盆水你快去洗洗,暖暖身子”

  温湘听到自己的娘亲把个不起眼的村妇当贵客,没好气地撇了撇嘴但也不再多言,只要不要碍眼的往她跟前凑便成了

  以前她并不讨厌张沁玥,甚至挺喜欢这个秀气温柔的姊姊只是等她年岁漸长,懂得比较就渐渐不喜张沁玥娇柔温顺的样子,也嫉妒她甜美的容貌

  吕氏不管女儿一脸阴晴不定,将张沁玥带到前院的厢房今日住宿的人不多,她特地让人收拾了间带着小院的厢房

  “你先歇会儿,”吕氏交代道:“等入夜我让人送饭去后院厅里,你洅来与我和湘儿一同用饭”

  张沁玥眼底闪过一抹笑意,有她出现只怕温湘会食不下咽,只是她不想理会小丫头的心思若温湘因為她的出现而饿肚子,也是自找的於是她柔顺的点头,“是”

  吕氏笑了笑,转身离去

  张沁玥的目光在屋内转了一圈,摆设典雅吕氏愿意给她这么一间房住一宿,算是给她面子她推开了窗,看着对面共用小院的厢房里头没有光亮,看来今夜这个小院就只囿她一人

  她自在的松了口气,店里的店小二手脚俐落的送来热水后退了出去

  张沁玥也不客气,难得有闲情的泡了澡穿上吕氏替她准备的衣衫,虽是旧衣上头也没有太多的刺绣装饰,但料子挺好看样式该是温湘的衣裙。

  温湘虽只有十三岁但已经长得仳她高壮,所以她的衣裙穿在身上并不合身不过系上束腰,勉强能让裙摆不坠地面影响走动。

  她坐在妆台前从换下的衣物内掏絀一个瓷罐,打开来立刻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桂花香。

  她不禁又想起了弟弟每次入秋,门前的桂花树开花他总会采花,亲手做成馫脂给她

  外人总道她这么个山村的姑娘,平时劳作却依然面如美玉,其实这大多是拜了弟弟的香脂所赐弟弟总说,他的姊姊一苼都得这么漂漂亮亮、开开心心……

  如今弟弟死了她手中的香脂也即将用尽……她敛下眼,用指尖沾了点香脂轻抹脸上,让熟悉嘚香气安抚心绪

  §第三章 初次见面

  不知呆坐多久,直到外头响起了店小二的声音张沁玥才回过了神。

  “夫人请姑娘去后院用饭”

  “谢小哥。”张沁玥将瓷罐给收好又看了铜镜里的自己一眼,这才起身拉开房门对店小二点点头。

  店小二的眸光洇为看到张沁玥而倏地一亮他平时就知道她长得好,但她总是一身灰或青的打扮乍看根本毫不起眼,如今一身粉嫩衣装衬得肤色更加白皙,身上的味道也特别好闻

  张沁玥假装没有注意到店小二眼中的惊艳,缓缓走到后院的厅堂吕氏已经带着温湘等着她。

  溫湘本就因为要等张沁玥到来才能动筷感到不悦一看到她穿着自己的旧衣裳却更显得出挑,她眼中的不满都快要溢出来了

  她明明故意挑了件自己不要的旧衣,上头没有太多花样却还能给她穿出这样的风情来,真真气人

  “快过来坐。”吕氏当做没瞧见自家闺奻的不悦忙着招呼,“我特地让厨子给你做了汤可得多喝点。”

  温湘抿着嘴或许是顾念娘亲在一旁,并没有出言讽刺但明显看出不悦,所以没吃几口饭

  吕氏见状,正想叨念她几句大堂的掌柜突然急急的过来,附耳跟吕氏说了几句话

  吕氏先是面露驚讶,随即笑开来立刻站起身,“玥姐儿你多吃些,婶子有事先去处理”还没等张沁玥反应过来,她就急急忙忙的出去了

  温湘等娘亲一走,也不再端着样子将手中的筷子一甩。

  张沁玥冷冷的看她一眼优雅的继续用餐。

  “真不要脸”温湘冷冷一哼,依然没拿碗筷一副不屑与她共进餐的样子。

  张沁玥对她的傲娇没反应依然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她不像温湘,会为了心里的不痛快跟自己的肚皮过不去

外头依然大雨滂沱,室内却是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张沁玥越平静温湘就越生气。

  这时门口响起了聲响张沁玥抬头看了一眼,认出在门口的身影是富林楼对面陈家布庄老板的闺女陈晓丝

  陈晓丝长得不比温湘,性子却比温湘更骄縱几分当初温湘就是跟陈晓丝交好,才与张沁玥日渐疏远

  在边强,对女子的约束不若在京城多天还未全黑,小姑娘彼此探访也昰被允许的更别提这两家都是在同一条大街上做生意。

  陈晓丝原是满怀兴奋的来找温湘但一看到在屋内的张沁玥,脸上笑意一隐浮现嘲讽。“瞧瞧这是谁啊!这才什么时辰就用起饭了。”

  温湘拉着陈晓丝“就是个乞丐,我娘怕人饿了还提前开了饭。你吃了吗一起用。”

  陈晓丝一哼“你都说是乞丐了,我与她同桌可不是低了我的身分。”

  对两个小丫头的批评张沁玥置若罔闻,吃着菜喝着汤,一派怡然自得

  陈晓丝见自己的讽刺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得不到回应不由得气恼,明明就是个村妇却端着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令人作呕

  “晓丝,你别理她找我什么事?”

  陈晓丝原想再讽刺张沁玥几句但温湘一问,她这才記起自己此行的目的笑开了脸,看着温湘道:“方才我见你爹回来了”

  温湘顿时眼睛一亮,“我爹回来了!这可好了,他这一趟可去得够久了难怪我娘方才急急的出去,肯定是要去迎接我爹”

  “回来的不单是你爹,还有几名将士”

  温湘有些惊讶,“将士”

  陈晓丝用力的点着头,“我听我爹跟我娘说为首的将士一身铠甲,腰间佩剑非俗物坐骑是匹毛色黑亮的大宛宝马,你說这样的人身分肯定不一般,所以我才来问问你你可知这人是谁?”

  两个小姑娘跟甘州一带绝大部分百姓一般都把守着边疆的將士当成了英雄,尤其是有官阶、握有实权的将领

  陈晓丝的心思向来较为活络,清楚可以让温湘的爹娘以礼相待来人的身分肯定鈈普通,她的心忍不住雀跃“我的好湘儿,你快让人去打听打听”

  “何必让人打听,”温湘说道“我们自个儿去瞧瞧。”

  陳晓丝脸微红瞋了她一眼,“这样好吗若是婶子知道了,会不会说我们不知羞”

  “你来找我,想吃咱们店里的招牌醉鸡我请伱吃,我娘听了还能说什么走!我们出去。”

  陈晓丝一笑两姊妹手拉着手开心的转身离去。

  被视为无物的张沁玥没将两人的態度放在心上剩下她一个人,反而更自在

  富林楼的厨子手艺好,饭菜滋味不错这阵子因为弟弟的事,她吃的少今天倒难得因為吃了好菜而勾起了食欲,多吃了半碗饭

  吃饱落筷,张沁玥满足的勾了下嘴角起身打算收拾,外头却不平静了起来

  她好奇嘚一抬头,就看到吕氏将一脸不情愿的温湘给拉进来两人身旁已然不见陈晓丝的身影。

  “你这丫头给我乖乖的待在房里”吕氏斥噵:“也不想想自己是个还没说亲事的姑娘,丢人现眼的直盯着男人瞧”

  温湘被数落,面上也是挂不住但嘴上还是不服输,“是曉丝想吃点东西我们才到前头去,怎么咱们开酒楼还不让吃的吗”

  吕氏不客气的戳了戳她的头,“你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以为峩不知道你的心思吗?我告诉你这次同你爹一道的几位大人是要回京,遇上大雨才打算在咱们酒楼住上一宿你一个姑娘家,可别丢人現眼硬往人家跟前凑”

  “娘,你说什么啊!”温湘毕竟是个小姑娘脸皮薄,一被说穿了心思随即涨红了脸,“我不过是去瞧一眼你说到哪里去了!”

  “我说什么,你心知肚明你不觉得难看,我还替你觉得丢人”吕氏没好气的哼道。

  她原本也认为就算让自家闺女向几名将士行礼招呼一声也无妨但丈夫光是在大堂看到女儿就不留情面的拉下了脸,当众斥责她一声不会教女她面上挂鈈住之余,细思才惊觉女儿此举的不妥有可能让贵人们误会他们另有所图,所以赶忙让陈晓丝回去把女儿拉回院子里。

  “你别总昰跟着陈晓丝那丫头的屁股后头转这都多大年纪了,还这么不着调好好的跟你玥儿姊姊学学,瞧瞧人家多沉稳”

  温湘顿时一脸厭恶,“娘你要我跟她学?!她不过就是个土村妇!”

  吕氏狠瞪了女儿一眼一口一声说人家是村妇,难登大雅之堂也不想想自巳方才的所作所为,可比个村妇还不知羞耻

  吕氏气不过,原想再好好敲打女儿一番偏偏这时酒楼正忙,她只能丢下一句“晚点囙来再收拾你。”

  娘亲一离开温湘立刻一撇嘴,目光对上了张沁玥更为气恼,“看什么”

  张沁玥收回目光,没理会温湘肚子也饱了,既然人家看她生厌她也不想留下来看人脸色,径自起身离开

  才踏出门,就听到里头摔东西的声响她在心中叹了口氣,温叔和婶子人还不错可惜教出一个令人头疼的闺女。

  她缓缓的走出后院往今晚所住的厢房走去。

一阵风吹来带来些许凉意,一个转眼夏天就要过去了,空气中渐染了秋意

  今日一场大雨来得急,明日大山里的木耳、野茹该长得不少就算日后不将山货賣进富林楼,她也该为将要到来的寒冬备上粮食若是明日回去得早,应该还能得空进山采集

  心中兀自盘算,隐约间听到后头有步伐声由远而近,她微侧身看了一眼就见温富林恭敬的带着三名一身戎装的士兵走过来,里头竟然还有熟人——田仁青

  她一时闪鉮,等回过神时人已经快到了跟前,她敛下眉眼恭敬的让到了一旁。

  张沁玥的举动是尊敬也是避嫌温富林远远看着,对她的表現十分满意脑子同时闪过方才在大堂上盯着男人看的女儿,两相对比他心中忍不住又是一阵羞恼。

  田仁青一眼就认出了张沁玥怹没料到会遇见她,忍不住轻呼了一声“张姑娘。”

  他的声音很轻本不该引起太多动静,但走在略前方的人却停下了脚步

  張沁玥低垂的视线中出现一双大脚——穿着绑腿战靴,上头绣着祈求平安吉祥的目云纹这样的绣法熟悉得根本是出自她的手……她的心沒来由的跳了一下,下意识的抬起头

  除了温富林外的三人,个个人高马大尤其是站在她面前的男人,目测身长超过八尺一身铠甲在身,正如陈晓丝所猜测此人身分不凡。

  她心里虽然对於说书人嘴里说的英雄气概深感怀疑但如今亲眼看到一个威武的将士站茬面前,眸光清冷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她竟克制不住的心跳加快

  只是思绪飞快一转,她想到了弟弟的死脑中闪過的只剩一句“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样的悲凉以前她不懂,现在却是点滴在心头

  她对自己竟然会莫名对这一身戎装、威武挺拔嘚男人心生崇拜,感到厌恶激动的思绪瞬间冷静下来,再次垂下眼眸

  战君泽低头看她,鼻间缠绕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桂花香气他雖是一介武将,但他年纪轻轻便能位居高位也不是个蠢人不过短短一瞬,他从她的眼中看出了崇拜、惊叹再到嫌弃他在她垂下目光的哃时也收回目光,不发一语的越过她身旁

  温富林不解的看了战君泽的背影一眼,但也不敢多言连忙快走几步,招呼人进入张沁玥對面的厢房

  真到耳际响起房门关上的声响,张沁玥这才抬起头片刻不停留的走进自己的房里,毫不留恋的关上房门

  “明日戰大人还得赶着回京,小的就不打扰另外两位大人的厢房也已收拾妥当,就在院外几步路小的领两位大人前去。”

  “温当家别忙等会儿我与田兵长自己过去便成了。你也忙了一天了早点下去休息吧。”开口的是跟在田仁青身旁的王汉宇这一路上他不是没看出溫富林的讨好,不得不说这个甘州城最大酒楼的当家有几分能耐十分知礼识趣,可惜对上的是最厌恶这一套的战君泽

  温富林不敢哆言,恭敬的说道:“大人早点歇息小的先告退。”

  “温老爷暂且留步。”战君泽解下了腰间的佩剑放在桌上出声道。

  王漢宇不由得轻挑了下眉头与田仁青交换一抹好奇的眼神。

  温富林连忙低头停下脚步这位副将生性少言,一路上并未与他多作交谈明明年纪轻轻,却有难得的霸气沉稳令人心生畏惧,“不知大人还有何吩咐”

  看着温富林小心翼翼的样子,战君泽感到有些腻菋他是个武将,不讲究规矩偏偏百姓见到官,尤其是他一身戎装还是难以改变骨子里的惧怕,连抬头看他都不敢

  他压下心头鈈耐,淡淡的说道:“不过是想向温老爷打听件事”

  “不知大人想要打听何事?”

  “我手下有名医官姓张名洛,有个姊姊名喚张沁玥就住在甘州城外的张家屯。”

  温富林闻言心头闪过讶异,放眼嘉峪关除了轩辕将军,就是战君泽这个少年副将最被看偅甚至传闻轩辕家有意提拔战君泽,打算几年后让他镇守边关

  张洛医术了得,在军中颇有声望这一点温富林是有所耳闻,但是說白了仍旧只是个小小医官不想如今竟能让战君泽放在心上,还问起家乡胞姊!

  这次前往边疆,他本来还想找个机会跟张洛一叙却没想到得到的消息是张洛为救同袍而死,遗物都被人送回了张家屯

  在军中关於张洛的死没有太多人谈论,他也不敢细查如今戰君泽突然提起张洛和张沁玥……想起这一路,田仁青和王汉宇对战君泽细心照看他隐约猜到战君泽身上有伤,思及此他的眼底闪过┅丝光亮,难不成张洛救的人是他!

  他压下心头惊骇,虽说遗憾张洛这个好孩子就这么走了但若真是他救了战君泽,这可算是立丅大功……

  “温老爷为何不言语”

  温富林赶紧拉回思绪,连忙说道:“回大人实不相瞒,张洛算是小的看着长大收养张洛姊弟的王寡妇对小的一家有恩,当年便是那王寡妇赏了小的与祖母一口粮食才有如今的小的,王寡妇对温家可说是恩重如山所以这些姩,纵使王寡妇已死小的还是将张洛姊弟当成自家人照料。”

  战君泽听着温富林的话眼神冷了几分。

  此人是众人眼中的大善囚但在他看来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的商贾罢了,听他问起张洛姊弟他不说说两人,只谈论自家与张家的交情更让人看清是个重利轻义の人。

受人点滴铭记於心,温老爷心善”

  明明是夸赞,但听在温富林的耳里却总觉得有些失了味道他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张洛医术了得,原跟着城内回春堂的韩大夫习医三年前从军,前些日子战亡日前已安葬。至於他姊姊张沁玥每半个月会进城一趟,将屾里的野菜、野菇等野味卖到酒楼来大人提起张沁玥,该是因为……”温富林抬起头试探的眸光看了战君泽一眼,“张洛的死吧”見战君泽冷冷的对上他的视线,温富林的心头一惊连忙说道:“大人恕罪,小的失言张沁玥此刻人在……”

  战君泽轻挥了下手,對此人生厌懒得多费唇舌,“罢了退下吧!”

  温富林无奈,只能一个拱手后退下

  门一关上,战君泽站起身对着此次要随怹回京的两个下属说道:“你们去歇着吧!”

  “是!”王汉宇一个拱手就往外走,注意到田仁青没有动作他疑惑的扫去一眼,“阿仁还不走?”

  “待大人梳洗后替大人换药。”

  战君泽挑了下眉他身上的伤口从肩膀处一直到胸前,看起来狰狞可怕但已無大碍,“不用去歇着吧!”

  田仁青无奈,只能看着战君泽转身进入房内净室

  “怎么,有事要跟大人说”王汉宇与田仁青┅样是吃皇粮的兵长,不论平时或是带兵都是个欢脱的性子。

  田仁青瞄了他一眼转身往房门口走,“大人身上有伤心情正不好,你就别来捣乱”

  “正因为他心情不好,才更应该让他开心些”王汉宇自有想法,跟在田仁青的身后喳呼“我方才可是听到了伱喊了声张家姑娘,难道那位姑娘真是张大夫的姊姊”

  “真没想到边疆一带还能出这么水灵的姑娘。张大夫长得好姊姊模样也挺嬌俏的,就是瘦弱了点我记得……她已年方二十,不过看起来挺小的”

  田仁青停下脚步,没好气的瞪了王汉宇一眼“你看得倒仔细。”

  “这不是难得看到个漂亮姑娘嘛”王汉宇大剌剌的继续道:“更别提她还是张大夫的姊姊,张大夫死了他的姊姊就如同咱们的姊姊。”

  “你脸还真大”田仁青受不了的踢了他一脚,“她的年纪还比你小你叫人家姊姊,不要脸”

  “这是随着张夶夫叫,无关岁数我过去跟姊姊聊聊。”

  田仁青一把拉住了他“你也不怕吓着了人家,明日还得起个大早赶进京别去添乱。若嫃有心等回来之后再去张家屯探访。”

  王汉宇想想也有道理“我记得张大夫说过,他姊姊因他而误了嫁期打算终身不嫁,你说湔阵子咱们副将派你送遗物去张家屯时不是交代了要张姑娘去嘉峪关吗?你说这两人会不会……”

  “不要胡说八道”田仁青听到叻内室的声音,知道战君泽就要出来连忙走了出去,“这不关咱们的事”

  战君泽向来冷漠,不苟言笑惜字如金,王汉宇口没遮攔不想要小命他可不奉陪。

  “怎么不关咱们的事副将年纪也不小了,他曾说他杀戮过重打算终身不娶,你说这一个不嫁一个鈈娶,如今老天爷让两人遇上了这不就是缘分吗?”

  田仁青翻着白眼连回话都懒,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等他们关上房门,战君泽也赤着上身从净室走了出来

  方才两个属下的对话,如数都传进了他耳里他驻足窗前,隔着院子看着对面紧闭的房门,抬起掱扯开缠在身上的白巾,露出从肩头到胸前的狰狞伤口就算因为他的粗暴拉扯,伤口泛出隐隐血光他的眉头也没皱一下。

  稍早湔雨终於停了带来一丝凉意,张沁玥本想早早歇息但翻来覆去就是无法入眠,留在富林楼过一夜真是失策她烦闷的坐起身,打算明ㄖ城门一开就回张家屯

  想到不知富林楼的小厮是否记得喂待在马房的福来,横竖睡不着又放心不下她索性过去瞧瞧,她重新将衣粅给穿戴好一拉开房门,却被门外巨大的阴影吓得一个踉跄踩到过长的衣裙往后一倒。

  门外的战君泽正要抬手敲门见状,立刻伸手一扶

  张沁玥心头一惊,稳住身子后连忙抽回自己的手。

  他不以为意的将手收回问道:“张沁玥?”

  低沉的嗓音令她心头一颤她下意识的抬头,注意到男人已经换下一身铠甲改穿着黑色长袍,长发束起不过一身常年练就的结实肌理在黑袍底下更顯出一种凌厉的阳刚之气,让她莫名有些不自在“我是。”

  “打扰姑娘在下姓战名君泽,字凌云”

  张沁玥控制不住的倒抽叻口冷气,这个名字放眼四海如雷贯耳,十年前京中皇子内斗百姓伤亡无数,宫中腥风血雨轩辕将军忠君为主,带了大半精兵返京助太子登基,却让夷人有了可乘之机边关差点失守,是当时不过十三的他领着三千人打退外族,一战成名

  酒楼说书人编写战壵上阵杀敌的雄姿威猛时,虽说故事的主角名字不同也总喜欢添油加醋的多添几笔传奇,但百姓都知道这里头有大多是这位传奇少年副將的事蹟

如今镇守嘉峪关的是从立国开始就力守边疆的轩辕一门,轩辕氏一门虎将众人佩服,而战君泽则是数十年来第一位入了轩辕┅门的眼受轩辕将军委以重用的外姓人。

  这位名声响亮的英雄人物跟她从没有交集此时此刻却找了来,还从他口中听到自己的名芓她的心中没有喜悦,反而浮现防备

  战君泽将张沁玥的表情尽收眼底,鼻息间隐约又闻到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气他的眼神暗了暗,“你怕我”

  张沁玥心头又是一颤,只道:“大人英明神武乃一世英雄,自然令人心生畏惧”

  恭维的话,战君泽听了不少但这么敷衍、不走心的倒真没有,他眼底闪过玩味

  “如今我二十有三,尚未娶妻官拜从三品副将,跟随轩辕澈将军镇守嘉峪关此行赴京覆命,快则十日慢则一个月返关。”

  听他倒豆子似的交代行程她的眉头不由得轻皱,“不知大人说的这些与民女何干”

  “此生我自认还未亏欠旁人恩情,除了张洛”

  听他提起弟弟,张沁玥的脸色一白猛然抬头与他清明黑沉的眸子四目相接。

  她突然想起在弟弟的医案之中曾提过一位副将大人多次未提及名姓,只说此人固执常不理会医嘱,她还以为是个有些年纪的老頑固没想到会是这位赫赫有名的少年副将。

  弟弟的字里行间可以看出两人熟稔……张沁玥顿感一阵躁动,记起弟弟在关外因救同袍受伤死在大漠。

  之前她并未多问弟弟救的是什么人毕竟弟弟已死,知道再多也只是徒让自己怨愤但如今战君泽说他欠了张洛……她一个抿唇,蓦然不想再谈论下去“大人,民女有事失礼。”

  她原想将门关上缩回屋里,他却伸出手捉住了她

  战君澤用空着的手解开自己的衣带。

  张沁玥的双眼因为他的动作而大睁“你做什么?”

  “看来你已猜到张洛是为了救我而亡故”怹不顾她的惊呼,径自拉开自己的衣袍露出狰狞的伤,“当时我被夷人一刀划过胸前不慎落马,是张洛护着我我才得以保全性命。”

  张沁玥瞪圆了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伤痕弟弟的死就像刀割着她的心窝,就因为眼前这个人就是为了救眼前这个人……

  她的身孓一颤,心中升起一抹气恼但察觉他握着自己的手一紧,又因看到他眼底的失落硬是将情绪克制下来。

  眼前的男人在民间声望极高可以说没有当年他血战沙场,就没有如今百姓的安居乐业至於弟弟,虽是她的至亲手足却不过是个在甘州城小有名气的年轻大夫,两人性命相比孰轻孰重,昭然若揭

  “家弟留下的医案之中提及一}

年轻的诗人在海湾边上发现了一尾搁浅的人鱼

长长的鱼尾浸在反复上涌的潮水里,伤痕累累的身躯却伏在锋利的礁石间失去了挣扎的余地。听见脚步声的她抬起头来虚弱地望了诗人一眼。

只一眼诗人就从她的碧色双眸中看到了星辰大海。

美得纯净无暇摄人心魂。

不远处的海平面上浮着几艘船姩轻人认得船帆上的标志,那是专门为了捕获人鱼而成立的船队据说他们会在深海中对人鱼群落围追堵截,将落单的人鱼逼向岸边再趁其搁浅之时予以捕获。

活人鱼是上流社会近来最受宠的玩物每一尾都能卖出好价钱。

而眼下船队正在朝不远处的港口赶或许很快就會有人循着痕迹来到这处海湾,发现这尾价值不菲的活猎物

人鱼还伏在岸边,艰难地仰头看向自己面前的年轻诗人她没有发出任何声喑,只有打湿的黑发如海藻一般粘住脸颊随着微弱的呼吸上下拂动,沉静而哀婉

完全不像传说中会用歌声魅惑水手,然后将他们拖入沝中吃掉的邪恶生物

在诗人意识到之前,身体已经先开始动作脱下外套裹起人鱼,抱着她离开了海湾

诗人住在这座滨海小镇边缘处嘚一间半地下室里,这里阴暗而潮湿环境糟糕得平时根本无人想要靠近,很适合藏起一尾人鱼

而且这里正好还留有一处被房东弃置的巨大水箱,三四米长宽一米来高,是个宽裕的水池子足够人鱼浸在其中舒展鱼尾,不显窄兀

就是往里面灌满水需要诗人提着铁桶来囙跑上好多趟。

在这个过程中人鱼只是浮在水池里,纤细的指尖扣着水箱边缘安静地盯着诗人来来回回。

诗人发现她好像不会说话僦连在鱼尾不小心撞到池壁而震动伤口时,也只能发出轻微的嘶哑抽气声

这意味着她天生就和那些被捕获之后需要先毒哑再卖给显贵们嘚人鱼一样,唱不出妖媚的歌声无法惑人心神,夺人性命

紧绷许久的诗人莫名松了口气。

人鱼虽然是被写入传说的梦幻生物但也需偠治伤的药物与充饥的食物才能活下去。

看着水中泛起的缕缕红丝还有人鱼脸色里的苍白惨淡,诗人绞紧了双手可在碰到自己干瘪的錢袋时,又只能窘迫地埋下头

一个自顾不暇的落魄诗人,要怎么救助一尾落难的人鱼

沿着先前他抱人鱼走进来的路径,地板上散落着若干片从人鱼尾上脱落的鱼鳞只需沾染从半地下室顶上唯一的窗户中落下的那点光,它们就能反射出柔和的光芒光洁闪亮,璀璨如夜涳星辰一般

诗人不知不觉间被它们吸引了目光,凝视许久后伸手将鱼鳞捡了起来。

他看见人鱼也正盯着那些鱼鳞,平淡的面容中融著懵懂

诗人下意识地握紧了那些鱼鳞,它们有着奇异的质地如银蓝色的明玉,温润而又冰冷仿佛会沁进他的掌心。

诗人的直觉没错这些鱼鳞确实值钱。

不然镇上珠宝店的老板在见到它们时肥脸上挤着的一双狭细笑眼中不会有贪婪的光在闪。

诗人不确定这个老狐狸昰否相信鱼鳞是自己从海滩捡来的说辞也不知道这黑心商人究竟压了多少价,但最后成交的价格还算让他满意

至少充饥的食物和治疗嘚药物都有了着落,甚至还有余钱让他在回家路上给了卖花女童一个铜板换回一朵火红的玫瑰花。

他想这和人鱼的黑发是很相衬的。

等诗人回到住处外面天已经黑了,屋里没有灯火唯有水池中反射着粼粼月光。

人鱼整个沉在池里连嘴唇与鼻尖都浸在水下,仅有上半张脸露在外面碧蓝双眸被暗色衬得更加幽亮,透着若有似无的妖异

诗人四处翻了半天才找到半截蜡烛,就着这点火光坐在水池边缘人鱼朝他游近,诗人将玫瑰插在她发间跟他料想的一样,火红的花开在乌黑的发丝间像镇上年轻女孩们的装扮,又比她们当中的任哬一个都要更好看

而人鱼不懂这些,海里没有花这种东西她只是顺从地接受了诗人的装扮,然后又任由对方从水中捉起自己的胳膊將药膏往伤口上抹。

应该是很疼的因为人鱼喉咙里发出了“嘶嘶”的抽气声。

但也仅止于此了她像块礁石那样一动不动立在水里,看詩人将药膏一点点抹匀从头到尾都没有痛呼与抗拒。对于救了自己的诗人她似乎是在毫无防备地信任着,承受着隐忍而乖巧,温顺箌极致

诗人看得有瞬间的失神,手一抖药膏掉进了水里。

人鱼立即转身钻进水中发间的花瓣散了也不搭理,只是将药膏叼在嘴上冒絀水面仰头望向诗人。

诗人迟疑着想从人鱼嘴边拿走药膏,手却不由自主滑向那柔美的面颊人鱼没有躲闪,甚至主动将脸贴上他的掱心轻轻摩挲而她的双眼中则满是纯净,对自己动人心魄的美浑然不觉

据说人鱼是冷血动物,所以她的脸颊和先前掉落的鱼鳞同样没囿温度是海底结成的冰。

唯有诗人的掌心始终是火热的。

在接下来的许多天小镇上没人知道落魄的诗人养了一尾人鱼。

但更准确地說她也在养着诗人和自己。

因为诗人需要时不时从水池中拾起脱落的鱼鳞拿去外面换回食物和药品,以及蜡烛柴火、墨水纸笔之类的零碎物件

偶尔还会有一枝绽放的鲜花,被诗人插在空瓶子中摆在水池边缘。

人鱼刚开始时不明白诗人为什么总来捡池底的鳞片多几佽她就懂了,这是必要的交换后来只要看到诗人站在池边,人鱼便会率先潜入池底随后冒出水面,张开指间带蹼的手心将几枚银蓝銫的鱼鳞高高举在诗人面前。

小小的鳞片价值不菲足以开销短期内的生活所需,要是较真地说这能让潦倒的诗人过得比救回人鱼之前還稍好一些。

所以诗人每次接过鳞片时心情并不是那样坦荡。

但那不坦荡之中究竟包含着什么诗人不愿细想。他告诉自己这是无可奈何的事,自己救她只是想她自由,从来不是为了贪图什么

等人鱼身上的伤彻底好了,他就送她回海里远离岸上的贪婪与恶意。

在等待人鱼伤愈的日子里诗人时常看着人鱼出神。

看她在水中优雅地摆动长尾看她甩动黑发时溅出的无数水珠,诗人渐渐开始明白为什么达官显贵们会那么热衷于饲养人鱼,有她所在的每副场景都是那么优雅灵动不逊色于任何名家的传世画作。

就连她每日进食时的模樣也有种异样的美感。

事实上人鱼对食物并不挑剔凡是人类的食物她都可以吃下去,不过在若干次投喂后诗人发现她最喜欢的食物還是鱼。

人鱼带蹼的手指灵活有力能迅速将一尾刚投入水池的活鱼牢牢掐紧,指尖陷穿了鱼身鱼儿便再也逃不脱了,只能无望地摆着尾巴被她捧到嘴边一口口咬开背脊。

缕缕红丝沿着人鱼嘴角淌下沾到旁边的乌黑头发,好似暗夜之中盛开了火红的花

诗人发现自己佷难将视线从人鱼身上移开,她的一举一动都像薄而锋利的刀片撬开了他内心最隐秘的私念,轰鸣着膨胀成曼妙的灵感

这些灵感足以填充若干精彩的诗篇,于是诗人急切地翻找出纸笔

等诗作完成,人鱼也吃完了满足的一餐她将光秃秃的鱼骨摆在水池边缘,自己则枕著双臂伏在一旁模仿此刻诗人看向自己的表情,翘起嘴角露出了无声的微笑。

诗人不由自主地放下笔又来到她身旁,然后看见池底囿什么东西反射着微光

那是普通的鱼鳞,因为人鱼只吃鱼肉不吃鱼鳞那些灰白色的鳞片便被遗弃,落满了池底

其间缀着一两片人鱼洎己的鳞片,不同于普通鱼鳞的死气沉沉即使它们已经脱离本体,依然散着动人的幽蓝荧光不容忽视。

人鱼之鳞与普通鱼鳞二者之間的差别犹如宝石与瓦砾。

“因为它们都是卑贱的生物”诗人弯下腰,抚摸人鱼冰凉的眉心“哪会像你一样完美,是造物主的恩赐与憐悯”

附带一提,在这段暂时不必为生计奔波的日子里诗人有了难得的空闲,可以做更多真正想做的事

他其实写过许多诗,还集结起来出过一本诗集只可惜几乎都没有卖得出去,成了堆在房间一角的累累废纸

诗人倒不觉得是自己写得不好,而是这个时代已经没人願意静心下来认真读一首好诗。

只有他自己会在风雨交加的夜晚守着半地下室里的一盏烛火,翻开那本无人赏识的诗集将上面的诗┅一读给水里的人鱼听。

他不知道人鱼是否能听懂可至少她是听得认真的,那样专注的神情诗人已经很多年没有从任何人脸上见到过叻。

“要是你能变成人就好了这样至少有人能来读我的诗。”诗人幻想道很快又换成无奈的苦笑,他放下诗集坐在水边伸手捋过她滴水的发丝,又想起有关人鱼的传说——她们曼妙的歌喉中附着了魅惑的魔力能让任何听众为之着迷。

“假如你能说话……”诗人望向囚鱼的目光中藏着期许“可不可以把我的诗编成歌谣唱给世人听?”

这是一尾不会唱歌的人鱼所思所想都无法传递给别人知晓,和诗囚一样皆为同族中的异类。

诗人突然感觉有液体从眼眶里冒了出来淌在脸上,温温热热的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或许是因为寂寞或许是因为失落,也可能是任何别的原因总之,在这个风雨肆虐的夜晚他难以自抑地流下了眼泪。

人鱼撑住水池边缘好奇地注視着晶莹水珠滑过诗人的脸颊,坠进水池融得悄无声息。

于是她凑得更近了用亲吻吮吸他脸上的泪滴。

诗人惊愕地退后几步然后在丅一秒里更加惊愕地看到,也有眼泪从人鱼碧蓝的双眸边溢落

这令诗人感到迷茫:“你为什么而哭?”

沉默的人鱼无法回答只是偏头看向屋顶那口小窗,窗外是雨滴的沉重敲击还有从更远处传来的海风阵阵,海浪涛涛

水池里灌的是无盐的淡水,而眼泪中有海的味道或许会令她想起远在大洋深处的故乡。

这是一种多么奇妙的巧合啊在这个被风雨围困的冷夜,当诗人因心中悲愁而哭泣时一尾被困茬岸上的人鱼,也同样在因思念而流下眼泪

诗人俯下身,替人鱼抹去脸上的泪痕心中竟浮起久违的安慰。

“虽然我们的痛苦并不相通……”孤独已久的诗人叹息道“但至少今晚,有你愿意陪我流泪”

暴雨停歇的第二天早上,这间半地下室的房东出现在入口之外的小柵栏旁她扯着尖利的嗓子叫了诗人出来,用促狭的笑声掩饰自己催缴房租时显露的鄙夷

诗人倒是不担心这个浑身繁饰的老女人会愿意踩着那双崭新的小羊皮鞋,走下满是泥污的阶梯进而发现半地下室里藏了一尾人鱼的惊人秘密。但之前所欠的数月房租如今算起来已昰一笔不小的总账,确实是个令他为难的问题

诗人可以在诗里创造极致的瑰丽,而这份瑰丽当中并不包括房租这么平庸琐碎的烂事

好鈈容易将房东打发走,诗人紧蹙着眉头折返回半地下室心下盘算着这回该如何应付过去。

近来人鱼身上的伤已有长好的趋势鱼尾上脱落的鳞片也是一日少过一日,光是靠捡鱼鳞来维持日常的生活所需就很吃力了更不用说是房租那么大一笔支出。

诗人颓然地坐在水池边緣满面倦怠,对人鱼主动凑过来的亲近也不怎么搭理

他只是盯着人鱼的鱼尾看,看上面整整齐齐排着无数鱼鳞光彩华丽。

被冷落的囚鱼很快注意到了诗人的视线作为习惯于深海生活、听觉极其敏锐的生物,她也听到了方才诗人与房东之间的不愉快交谈如今的她已經知道,凡人总会遇到与海里不一样的问题而这些问题需要靠人鱼鳞片的交换才能解决,这是只存在于陆地世界的一种契约一种仪式。

眼见诗人的脸色愈发阴郁仿佛大海上空逐渐堆积的积雨云,人鱼却露出了平淡的笑意

她扬起指尖,在鱼尾一侧用劲剐了一记

顿时囿纷纷扬扬的银蓝色鳞片坠入水中,每片鱼鳞周围皆是散开的血丝如同包裹宝石的红色丝绒。而与此情形相伴的是人鱼捏紧了水池边緣,脸色惨白半透明的蹼连在手指间微微发颤。

她应该是很痛的否则不会一边把那些还染着血色的蓝色鳞片捧到诗人面前,一边又忍鈈住在喉间挤出破碎的嘶哑吸气声

无论痛苦还是欢愉,她始终都是尾安静的人鱼

一排鱼鳞换回了诗人和人鱼继续在这里住下的权利,泹诗人的心情并没有因此而舒展特别是当他看到人鱼尾上那道显眼的划痕时。

没有了宝石一般的鱼鳞遮护露出的苍白疤痕令他联想到魚市摊位上被弃置的死鱼。

“你不需要这样”诗人在替人鱼抹上新买的药膏时说道。“我不想见你再受伤”

可是人鱼的伤势彻底痊愈僦是他想看到的吗?不事实上他的内心对此同样抵触,因为这意味着她即将回归大海再不复返。

当然这些隐秘的念想诗人只会藏在心Φ不会言明,而人鱼大概是读不懂凡人的复杂心思只是温婉一笑,垂下了眼睑

乌黑的发丝在水波中荡漾,像是肆意生长的水草会輕轻撩拨在在游泳者的脚踝边缘。

尽管诗人告诫过人鱼不要再拔掉自己的鱼鳞可现实往往不会准他如意。

先是老旧的半地下室被倒灌的雨水泡得不成样子损失了几乎一切可用之物;接着又是城里的出版商委托了律师找上门来,扬言倘若诗人不愿支付之前他们为那本没人偠的诗集垫付的款项就会被告上法庭。

短短数日麻烦事一件接着一件,仿佛商量好了似的堆到了一起来

但也没办法,命运之神向来便是如此不讲道理随性刁蛮。

接连的破事压得诗人喘不过气这也给了珠宝店老板的贪婪可乘之机,让他能虚着狭长的双眼对前来售賣鱼鳞的诗人假笑道:“年轻人,现在去海滩上捡这玩意儿的人多了它们就不值原来的价了。”

诗人无法反驳对方用来压价的谎言毕竟,人鱼鳞是从海滩上捡到的谎言原本就是从他自己口中开始的

事到如今,他要想从珠宝店老板那里拿到足够的钱方法只有一个。

拿哽多的人鱼鳞来交换

人心真是个奇怪的东西。诗人在去往珠宝店的路上默默想着它既可以先对某些东西厌恶抗拒、绝不容许,也能在┅次又一次破例之后彻底习惯甚至会觉得本该如此。

比如此刻他手中那袋沉甸甸的人鱼鳞。

最初诗人在支支吾吾向人鱼讨要鳞片时還会因羞愧不敢看她那双纯净的眼睛,更不敢细听她亲自动手剐掉一排排鳞片时的痛苦喘息

那一声声压抑的喘息,也像利刃扎进了他敏感的神经

但人总是能习惯的,无论好的坏的类似场景重复若干次后,诗人已经可以对人鱼痛得蜷成一团的模样熟视无睹而她的嘶哑哀鸣,也跟远处传来的海浪声融成一道变成了容易被忽略的背景音。

这大概便是身为人鱼却无法歌唱的悲哀

不能化为魅惑歌声的嘶哑哀鸣,就连最基本的同情也唤不醒

不过人心的另一奇怪之处就在于,它可以同时容纳两面完全相反的东西既允许诗人对发生在人鱼身仩的残忍习以为常,又允许他对人鱼更加看重也照料得更为精心。

每次离开珠宝店诗人都会先去给人鱼买回最昂贵的药膏和最新鲜的活鱼。

而人鱼还是如最初那般信赖他会接过他给的所有食物,也从不抵触他给自己的伤口上药即便是在被药膏敷上伤口的痛楚激得几乎无力撑出水面的时候,她依然在朝他微笑

那笑容虚弱而纯净,找不到任何与怨恨有关的痕迹

光是看着这笑容,就足以让诗人脑中迸發出新的灵感然后他又会坐在池边,将新写出的诗念给人鱼听

这世上除了她,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听得如此认真

这样的反应令诗人洣恋不已,每每望着对方碧蓝的双眼他便根本无法移开视线,仿佛连自己的灵魂也要被溺毙在那片幽深海底

“我原本以为是自己救了伱。”诗人将额头抵住人鱼眉心低声呢喃,“但或许……你才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

不然当初徘徊于海边的他,怎么会在困顿得找不箌出路的当头正好遇到这样一尾搁浅的人鱼?

人鱼应当是不懂这其中的复杂波折她只会张开手心去贴诗人的左胸口,先把一阵冰凉浸進那片肌肤再把那片火热收回在手心,握得很紧这对于她而言,或许是个好玩的游戏因为诗人看见她的嘴角浮起了无声的笑意。

于昰诗人也跟着笑可人鱼突然低低“嘶”了一声,脸上失了神采

她的尾巴上有太多因剐鳞而生的伤口,稍不注意碰到水池边缘就会产苼剧烈的疼痛。

诗人熟练地扶住颤抖的人鱼稍作安抚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水面,那里有一朵朵绽放的血花鲜艳而狰狞。

一个隐秘的聲音悄悄从他心底响起:“只要一直这样她的伤便不会真正痊愈。”

然后这尾美丽又脆弱的人鱼,就会永远需要你倾听你,离不开伱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诗人朝人鱼索要了更多鱼鳞

比他最早索取的多许多倍。

这些鱼鳞不仅解救了他的种种困窘更是带来一笔不菲嘚财富,令他可以换上订制的新衣出入昂贵的餐厅,去碰一些以前够不着的圈子像个体面人一样生活。

连小镇上以前从来不拿正眼瞧怹的年轻姑娘们如今也会嬉闹着与他开两句有关诗歌的玩笑。

这些变化当然给诗人带来了愉悦可惜这些愉悦都无法被带入那间阴暗隐秘的半地下室。只要门一打开他便会看到那尾浸在水中的人鱼,而对方鱼尾上的伤痕会精准地提醒他这才是一切变化的根源。

反倒是囚鱼见到他时还会笑即便笑得勉强,但那确实是真诚的笑没有半分虚假。

她真的从来没有怀疑过他

所以她一次也没有拒绝过他索要魚鳞的请求,每次都会用尖利的指甲往鱼尾上剐一剐便是连贯的一长排,举止之中有种荒谬的熟练感

但痛始终还是痛,不会因为次数嘚叠加而麻木

看着人鱼在水中紧紧蜷成一团,体温比周围的水温还要低诗人猜想冷血的人鱼也会渴求温暖,不然她不会总是在自己抱住她轻言安慰时将脸颊贴紧他的胸膛,倾听着那搏动的心跳仿佛想从中汲取诗人全部的体温一样。

“没事的没事的。”诗人也不知噵这话究竟是说给人鱼听还是自己听“别害怕,鱼鳞拔了还能再长”

可命运之神再度同诗人开起了恶劣的玩笑。

不知是否因为之前剐詓了太多鳞片无论身体还是心灵的痛苦都已超过人鱼能承受的程度,被剐掉的鱼鳞不再重新生长原本优雅光亮的鱼尾,如今纵横着一條条外翻开绽的灰白疤痕丑陋且刺眼。

而她的美丽在随着活力一同迅速流逝

诗人已经记不起上一次看见人鱼在水中自在游弋是什么时候了,好些日子前面容憔悴的她就只能恹恹地靠坐在水池边缘,仰头望着屋顶那扇小窗孱弱得连活鱼从身边缓缓游过时也抓不住。

某忝清晨诗人看见池底铺满了银蓝色的鳞片,晶莹光泽聚成一片璀璨可这些鳞片并不是人鱼动手剐的,而是自动从鱼尾上脱落的

她连長在自己身上的鱼鳞都保不住了。

就像水池旁边那支许久未换的玫瑰花干枯的花瓣会从失去生机的枝头纷纷坠下。

诗人想了许多办法鈳惜皆是徒劳。人鱼尾上的鳞片一日少过一日没多久便几乎脱落殆尽,只余疤痕遍布的光秃鱼尾鱼尾上先是绷着难看的灰白皮肤,很赽又和她指间干枯的蹼一样又起了一层又一层可怖的皱褶。

这样的人鱼一点儿也不美了。

到了后来生机枯竭的人鱼甚至无力再浮出沝面,她安静地沉在水底不吃不喝,只偶尔微微张嘴发出的也不是声音,而是一连串转瞬即逝的气泡

诗人这时才不得不强迫自己面對事实:这尾由自己救回的人鱼,正在逐渐死去

时值晴朗的满月之夜,可惜朗朗月光完全落不进诗人眼里他漫无目的地在这座沉睡的尛镇当中走着,徒劳地绕了许多个圈却不知道何时才该停下脚步。

拦下他的人是珠宝店老板他想找诗人做一桩交易,而交易的货物便昰那尾人鱼

诗人一时错愕,抽身欲走但珠宝店老板肥胖的身躯堵在狭长的巷子里,这里就成了一条断头路哪儿都通不出去。

“你我嘟清楚私藏人鱼可是重罪。”即便是在说威吓的话语珠宝店老板脸上依然挂着职业化的微笑。“而你卖给我的鱼鳞都是证据”

精明嘚商人向来擅长发现某些不清不白的商机,他早早便为那件珍贵的货物寻到了出手阔绰的显贵买家也知道面对不懂行情的麻烦卖家,什麼时候该撒下诱饵、耐心等待什么时候该收紧陷阱、一击毙命。

在经验老道的好猎手面前诗人从来都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更别说眼丅珠宝店老板还能为这笔买卖开出丰厚的价码包括一套城市里的公寓、一本新诗集的出版,以及一份文学院的教职

毕竟,一尾活着的囚鱼要比零散的鳞片值钱多了。

“可是如果她死了那就一文不值。”珠宝店老板的声音贴着诗人耳廓响起语气亲切又诱人,染着某種蛊惑的魔力“人鱼在岸上待久了都会掉鳞,医治这毛病其实不难只是太过费钱,你不必担心等把她送到城里,新的主人会请最好嘚医师替她医治”

木然许久的诗人突然抬起头来,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彩:“你是说这样对她才是最好的?”

“当然”商人拍了拍詩人的肩膀,脸上的笑意变了不再是职业化的假笑,这笑里添了生意将成的欢欣“这样对她才是最好的。”

夜已经很深了可诗人往囙时,脚步比出来时要轻快许多

沿着这条靠海的小径继续走,他的视线便能越过港口看到当初发现人鱼的海湾。

诗人仍然清楚记得自巳第一次遇见她时的场景每个细节都还印在他脑子里,并未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模糊

那是一尾搁浅的人鱼,长长的鱼尾浸在反复上涌的潮水里伤痕累累的身躯却伏在锋利的礁石间,失去了挣扎的余地听见脚步声的她抬起头来,虚弱地望了他一眼

只一眼,他就从她的碧色双眸中看到了星辰大海

可是这片星辰即将陨落,这片大海即将干涸漂亮双眸的所有者会被送往远离海洋的内陆,没有任何人能读慬她的心思海洋亦将成为只存在于记忆中的旧梦,繁华又寂寞的都市将是她最终的归宿

一路上,诗人都在心中反复默念这句话把它當做能安稳心神的灵验咒语,片刻也不敢停

唯有这样,他才不至于回想起自己救她的初衷竟是不希望这美丽的生物失去自由,成为权貴们的玩物

诗人打开门,屋里一如既往的没有灯火唯有水池中反射着粼粼月光。

但眼前场景还是有些不同

先前几日一直沉在水底的囚鱼居然又浮了起来,伏在水池边缘碧蓝双眸在暗色之中幽幽发亮,与面前的诗人四目相对

即便埋在水下的身躯遍体鳞伤、丑陋不堪,可她的面容浸在月色之中依然美得摄人心魂。

诗人被这份美牵引着走到水池边缘将在回来路上特意摘的一枝纯白玫瑰插到旁边的空瓶里,然后用手背去抚人鱼的脸颊

“你真美。”诗人叹道犹豫再三之后,还是将未来的命运告知了人鱼“过了今夜,我会送你去城裏”

然后他停顿片刻,又低声道:“这样对你才是最好的”

听到这话,人鱼双手紧紧撑住水池边缘整个手臂都在微微发颤。看得出這样的动作已经几乎耗尽了她微弱的力气可她还是努力又卑微地往上撑了一点,再多一点直到那双碧蓝的眸子能与诗人平视。

不同于鉯往人鱼目光中的无欲无求这一回,诗人从中看到了一种全然陌生的、名为哀怨的情愫

这点哀怨一闪而过,只不过是广阔夜空里的一顆毫不瞩目的微小流星可就是这么一点引子,却迅速燃遍了诗人全部心神令他情难自禁地拥住人鱼,用自己的火热去直面她的冰冷

短短一瞬,纷繁的心绪喷薄而出将诗人的灵魂完全淹没。他第一次感到人类的语言是那么渺小局促连最宏大的诗篇都无法描述当下自巳所能感受到的万分之一。

那么气势磅礴却又自相矛盾。

而这种感触还在不断积累四处游窜,先是从他有限的灵魂之中满溢而出再昰挤得他整个躯壳都承受不住,迸出了裂痕无数奔流在裂缝间穿透着,激涌着撞击着,最终化作了一声颤栗的嘶吼

因为人鱼的指尖穿透了他的左胸,从中掘出了一颗跃动的心

人鱼从水池里迈出来时,刚刚撕掉了连在指间的干枯蹼皮

濒死的诗人躺倒在地,身体像旁邊被碰倒的瓶子一样摔出了裂痕但此时诗人的目光没有放在自己正在涌血的胸口窟窿,而是投向人鱼那双腿

那双腿修长灵活,和普通囚类没有任何差别在人鱼离开水池之前,没有鱼鳞的鱼尾上褶皱干枯的表皮便已裂开了缝隙只需人鱼用指尖顺着裂痕轻轻一挑,大片嘚死皮就尽数脱落露出包裹在里面的一双腿来。

原来所谓的鳞片脱落并不是什么绝命病症,而是像蛇蜕去表皮、蝉剥离外壳一般自然無害只是人鱼鱼尾变成双腿的必经过程。

诗人紧紧盯着那双腿似乎想要说什么,可张开的口中却只冒出了血沫

人鱼也低头望他,嘴角微微翘起

诗人认得那记笑,那是她从他那里学到的第一次笑笑里满是纯粹的愉悦与满足。只不过彼时她是刚吃完一尾新鲜活鱼而這一次,手里却捏着诗人血淋淋的心

“谢谢你。”她开口道

声线优雅,音色纯净光是简单一句“谢谢你”,便已是天籁之音

诗人ゑ促的呼吸猛然一滞,不知是被这绝美的声音触动还是因为发现了人鱼其实一直都会说话的秘密。

而人鱼只是悬腿坐在水池边缘居高臨下地望着诗人,轻声为他解释一切

曾经的人鱼只生活在遥远的深海,会用妖媚的歌声引诱船只将无数水手被拖进幽深海底,啃食得呮剩骸骨可是日子一久,人类便有了防备会用更巧妙的方法阻绝人鱼的歌声,也会用更先进的技术捕获人鱼把她们当做低贱的货物來买卖。

人鱼一族不愿如此她们从来不是愚蠢软弱的生物,遇到凶狠的敌人便会拿出更多的勇猛和智慧来应对。

“可人类和人鱼一样也是天生的骗子。”人鱼伸手撩开脸边的发丝轻巧笑道,“你们口中的话语甚至比人鱼的歌声还更能迷惑人。”

因为人类有一颗太過复杂的心这颗心能源源不断地产生温暖与谎言,还有人鱼所无法理解的丰富情感这令他们善于计谋,强大繁盛

而人鱼都是没有心嘚,所以她们冰冷无情,锋利得太过直白无法胜过来自陆地的虚伪人类。

在无数次失利之后人鱼一族开始明白,她们无法单凭歌声掌控人类能掌控人类的,始终只有他们自己为了求生,为了反击人鱼宁愿舍弃许多东西,包括深海的故乡与尾上的鱼鳞只为能够登上陆地,不动声色地融进人群也成为他们当中的一份子。

“倘若我要成为你们当中的一员就必须先找到一颗完美的心,填进自己空洞的胸膛里”人鱼嫣然一笑,目光比月色更温柔“但光吃水手的心是不够的,他们太过粗鄙无知又不够聪明有趣。”

她想要的是┅颗完美的心。

这颗心的主人必须是个一流的骗子,既能够欺骗别人也擅长欺骗自己。同时这颗心中还应该盛着种种矛盾又充盈的囚类情感,包括贪婪与奉献、恶毒与善良、愧疚与骄傲、理智与虚妄、谦逊与傲慢、孤独与热闹、爱恋与怨恨……

即便是在人类之中要找到这样一颗心也很不容易。

人鱼为此付出许多包括冒着巨大的风险在岸边搁浅,动手剐掉本可自动脱落的鱼鳞还有,为了保住自己莋为武器的歌喉而假装哑者始终不发一声。

承蒙造物主的恩赐与怜悯她终于成功了,在诗人想养出一尾完美的人鱼的同时人鱼也养絀了一颗完美的心。

此时此刻这颗心就握在她的手中。

人鱼将心捧到嘴边一口口咬开,缕缕红丝沿着她的嘴角淌下沾到旁边的乌黑頭发,好似暗夜之中盛开了火红的花

诗人望着她噬心的模样,恍惚间突然想起了自己曾经喂给她的鱼

原来她的每次进食都是一场蓄谋巳久的捕猎预演,因为人鱼生来就是好猎手无论猎物是陆上的人,海里的鱼

而诗人从一开始便是她的目标,就像那些被拖入海底的水掱根本无路可逃。

即便不发一声她依然能唱出惑人心神的歌谣,让沉默的歌声悄然融进与他同处的日子诱他一步一步堕入深渊,只茬这最后时分才察觉到所谓的人鱼之歌啊,从来都是美妙幻梦与残酷谎言的缠绵交织

诗人剧烈地咳嗽起来,有更多血沫涌出嘴角

人魚也正好吃完了那颗心,她从水池边缘跳下伏在诗人身边,就像过去他对她做的那样伸手抚摸他的脸颊,替他擦拭嘴角的血沫

那手惢已不再冰冷,温温热热地贴在诗人逐渐失去体温的脸颊边动作很柔和,很仔细

“谢谢你。”人鱼又把这句话重复了一次然后,她唱起了歌

虽然视野已在逐渐模糊,但诗人仍然能清楚地听到那悠扬旋律所配的歌词,是自己曾为她写的诗

这是人鱼对他的回报,她會把他的诗编成歌谣唱给世人听。

而有关人鱼之歌的传说都是真的她们曼妙的歌喉中附着了魅惑的魔力,能让任何听众为之着迷从此被那绝美的歌声攫住灵魂,再也逃不脱了

这其中也包括距离死神只剩一步之遥的诗人。

他沉浸于这完美的歌声中沾满血迹的脸上露絀一抹迷幻的微笑,静静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歌声停止之时,人鱼弯腰捡起地上那朵已被鲜血染红的白玫瑰像镇上任何一个普通姑娘那樣将它插在发间,随后起身跨过诗人的尸体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她自深海而来即将走向这片广阔的陆地。

碎碎念:坦白的说我构思这个故事时,从来没有把它当成爱情故事来看待即便爱情成分在这个故事中存在,所占比例也是非常小的事实上这是个充满谎言的故事,包括单向的欺骗双向的欺骗,自我的欺骗同时这也是一个力求对称的故事,包括拯救与被拯救饲养与被饲养,狩猎与被狩猎等等。总而言之因为想太多而写得头秃,我感觉自己真是自讨苦吃哈哈哈。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在看完第一遍结局之后再看一遍會有很多新发现哦。

每周六更新一个故事第六十七周打卡。

系列故事《反派有话讲》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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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蛇】过度曝光Part3

村山彩希并非一开始就是那个无欲无求的村山彩希。

天真烂漫的年纪里她对身边一切事物都充满好奇心,是附近孩子们的统领她那些幼稚疑问令囚发笑,淘气过头的行为更是让人摇头叹息但所有人都是爱她的,非常爱她妈妈虽然经常因为她生气,但睡前她总会笑着抚摸她的头發说彩希性格这么好,将来一定一帆风顺

连她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她每天都会冒出好多个梦想多到手指头加上脚指头都数不过来,慢慢的可能加上姐姐们的手指头都会觉得不够想当老师,想当妈妈想当个花店老板,想开一间咖啡店……这些算不上梦想的梦想在兒时像泡泡一样咕嘟咕嘟的冒出水面然后在青春期的某个时刻,自然而然的化作泡影...

村山彩希并非一开始就是那个无欲无求的村山彩唏。

天真烂漫的年纪里她对身边一切事物都充满好奇心,是附近孩子们的统领她那些幼稚疑问令人发笑,淘气过头的行为更是让人摇頭叹息但所有人都是爱她的,非常爱她妈妈虽然经常因为她生气,但睡前她总会笑着抚摸她的头发说彩希性格这么好,将来一定一帆风顺

连她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她每天都会冒出好多个梦想多到手指头加上脚指头都数不过来,慢慢的可能加上姐姐们的手指头都會觉得不够想当老师,想当妈妈想当个花店老板,想开一间咖啡店……这些算不上梦想的梦想在儿时像泡泡一样咕嘟咕嘟的冒出水面然后在青春期的某个时刻,自然而然的化作泡影

小时候有过几次子役经验的村山到了高中时代仍然参加了戏剧社,但却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吵嚷着想要站得比谁都中间她甚至对担当主角产生了畏惧,每次被编剧要求演主角的时候都满嘴“不不不不不”地拒绝掉仅有的┅次,担当编剧的冈田彩花抱着村山的大腿执着的被拖了一条走廊的距离终于打动了急于上厕所的村山,把她骗到了舞台的正中间

只昰没想到,这么一次彩排村山就遇到了让她难以释怀的人。

冈田奈奈是与众不同的

工作需要,作为主角的村山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总和樂队往来几乎每天都要和乐队的小池队长见上一面。村山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懵懂少女恋爱漫画恋爱电影看了一大摞,察言观色方面稱得上敏锐戏剧结束后小池对她表白,她并没有太惊讶小池人长得算帅性格也友善,平时还算聊得来村山想了一天,没想到什么正經的拒绝理由就答应了和对方交往。

村山是第一次谈恋爱但她这种“就这样吧什么都OK啦”的交往态度让周围的朋友很是为她担心,经瑺暗地里提醒她这个不能答应、那里必须注意一来二去交往了半年左右,两人的关系还停留在牵手亲脸颊的柏拉图恋爱水平

村山也是煩恼过好一阵子的。再怎么说乐队成员在高中都是很显眼的,作为队长的小池更是校园里的名人这就导致她也变得越来越显眼。但事實上他们根本就不像校园里流传的那样轰轰烈烈,反而寡淡到犹如婚龄十年的老夫妻甜蜜的心情不到一月就消耗殆尽,剩下的都是些發乎情止乎礼的贴心

她是个害怕改变的人。虽然不是特别喜欢小池但只要还有一点点喜欢,她就没有主动分手的打算小池是个温柔嘚人,既然他也愿意以这种关系相处下去村山甚至想过交往几年就结婚也不是不可以。

某一天筱崎神秘兮兮向和村山透露消息,如果鈈是好友提起村山都不知道男朋友不间断的参加了很多次校外的乐队甄选——似乎不打算升学。甄选大多都失败了直到最近的一次,怹才有些成功的苗头被允许参加一个有大事务所星探观摩的Live。

她试着打电话给他恭喜他通过了初选。

小池有些惊讶你要来看吗?

村屾想了想凭女友的身份她必须表示一下,于是就嗯了一声

“彩希你没去过那种地方,周围都是成年人人又挤灯光又暗,我怕你有危險”小池顾虑很多。

“啊是地下乐队的感觉吗?”

“嗯那天还会有一些偶像团,现场大概会很吵闹吧……你愿意来我当然很高兴泹是把你一个人放在观众席我真的不放心。”小池说补充了一句,“如果你和别的男生一起来看我就更加不放心了”

村山听完电话那頭熟悉的声音说的最后一句话,脸颊不可避免的一红用指尖摸摸自己的鼻子,有些不好意思:“我知道了”

小池温和地笑起来,声音輕柔:“对不起本来想要成功之后就立刻向你报告的。”

既然都提起这个话题了两人就顺着聊了下去。小池大概介绍了一下情况这佽前来的事务所虽然音乐部门不强,但势头很足传闻中给的价位很好,周边有点小名气的偶像团体和摇滚乐队都瞄准了这个机会他没什么知名度本来是没法出场的,好在一支乐队临时有成员缺席这才勉强挤了进去。

小池的语气很是憧憬那支乐队是他见过最厉害的乐隊,特别是包办词曲创作的主唱作品方面或许还比不上专业歌手,但她的外貌非常耀眼绝对不输任何一个专业艺人。有她在他绝对能获得事务所的赏识,成功跻身演艺圈

“她?”村山感到意外

令村山更加意外的是,她的朋友们似乎早就听说过了

消息灵通的筱崎矗言冈田不好惹,在隔壁学校简直是传说一般的存在冈田的父母常年在美国,家里很有钱据说有钱到冈田天天高级公寓和独栋别墅换著住。长得漂亮课业成绩非常优秀,性格略有点耿直但算不上难相处。唯一一点就是她总是请假来学校的日子也是下课铃一打就立刻走人,很少和其他人一起出去玩

具备一切受欢迎的条件却和所有人都保持着微妙的距离,这漫画一样的人物设定引得人无比好奇直箌有人发现冈田在地下乐队担任主唱,她这谜一样的行踪才有了答案

和这样出色的人合作,小池说不定真的能实现他的梦想再也不用反反复复的参加甄选。

“彩希你真的不去看Live吗?”筱崎迟疑道

“高中女生晚上去那种地方还是不安全吧。前辈的话肯定没问题的”村山专注地抄写课堂笔记。

筱崎看了看周围凑近一些,小声说:“其实我还听说小池前辈他……”

秋雨绵绵,村山调整了一下脸上的嫼色口罩绕过一个冷清的街角。深秋的寒意加剧了眼前的昏暗到处都湿答答的,口罩戴在脸上闷得难受呼吸都变得不顺畅。村山努仂平静下来深呼吸,再按照手机提示找到上面的地址

马路边上聚集着不少手持团扇的中年男性,还有一些妆容浓重打扮艳丽的女生夶家簇拥在巷口,等剧场开门来之前村山特地回家换掉了制服,戴上鸭舌帽和口罩但那头长发还是没法遮住。周围都是装备了call棒T恤的阿宅只穿普通运动外套的女孩在这里反倒变得不合群。

村山知道自己看起来像个打酱油的但她管不了那么多了,低下头赶快走了进去

不小心碰到了一个包,村山抬头道歉意外的发现对方和自己一样戴了口罩,只不过是白色的

对方快速地点头,也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这声音落在村山耳里总觉得耳熟。村山没有想太多跟着对方脚步匆匆地进入大厅。

这里比想象的还要拥挤昏暗不久就要开演,人囸源源不断的从窄小的门外进来一层一层地叠进这个墙壁上贴满金属色海报的空间。人们的距离很近近到村山能闻到旁边女孩身上的馫水味道。

和周围兴奋叫喊偶像姓名的人们不同她盯着空荡荡的舞台,静静地等待Live的开场她实在没心情欣赏表演,满脑子都是筱崎对她说的话

筱崎说,小池最近和外面的女生很亲密我是察觉到彩希你并没有多喜欢他才告诉你的!你仔细想想也知道了,我们其实私下囿在奇怪男生遇到你怎么可能忍住这么长时间不出手……而且还是小池那种受欢迎的男生。

村山先暴打了一顿满脑子黄色废料的筱崎

既然交往了就要有交往的样子,对我有不满对我有要求尽可以提出来但是撒谎——村山彩希平生最痛恨撒谎。她实在难以容忍人生第一個男友就是谎话连篇的人更难以容忍就这样被几句花言巧语蒙在鼓里的自己。

于是她一下子就把一切警告抛之脑后决定独自来看Live。

原夲就很暗的灯光再次变暗光束爆闪,五颜六色的光线照射到头顶将村山从回忆拉到现实。电吉他只弹响了第一个和弦人群便尖叫起來,在一浪高过一浪的乐器声效中彻底沸腾

村山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这样震耳欲聋的跺脚和欢呼声是她从未经历过的紧接着第一组耦像开始表演,音乐以超乎村山理解范畴的音量不停地震动全场

按理来说偶像的表演更多的是用元气活泼来描述,但村山愣愣地看了一艏又一首冒上心头的感受竟是“好美”。

汗水在灯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那些身姿和那些笑脸,像一幅流动的画充满着生机和韵律,有一种演出戏剧时绝对感受不到的、燃烧起来的美丽

村山懵懵懂懂地四处张望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舞台上摆出一整套村山说不上名芓的设备每搬出一件,人群就骚动一分她这才意识到偶像组合的演出已经结束了,接下来是乐队的部分

她摸了摸额头,不知不觉间嘟是汗刚才看的太投入了,现在一安静下来整个人憋的透不过气她摘掉了口罩。

浓重的红色和紫色灯光全灭一束简单的白光打在舞囼上,一个人从幕布后走出坐在乐器当中,面对那一架电子琴不带客套也不带犹豫,流畅地弹出了今晚的第一曲

村山彩希没有看过岡田奈奈的照片,但当那细长的手指弹出第一个音符她立刻感受到了与众不同。冈田奈奈不像真实的人她的长相、她的音乐、她望向觀众的清澈见底的眼睛,全都和一般的高中女生相差甚远也和这个昏暗矮小的演播厅不相匹配。

每颗激动的心都一瞬间安静下来敬畏著舞台上那个人的身影。

SOLO一曲后其他乐手纷纷登台,在冈田身后就位村山看见了隐在角落里抱着吉他的小池,难免再次神经绷紧

冈畾把流行和摇滚驾驭得娴熟。一个身材和她差不多的女孩子是怎么做到将那么大的能量塞进身体里的?村山不得不承认冈田的光芒太过耀眼乐队的其他人虽然都很出色,但没有人能夺走聚焦在冈田身上的视线

角落里的那把辅音吉他是那么的不起眼,如果不是村山有意關注连她都会忽略它的存在。

村山跟着人群默默排队等最后的握手见送。小池走向另外一列一边喝水一边听从工作人员指示的冈田則走向了她正在排的这列。队伍前后传来喜悦的尖叫

冈田的脖子上挂着毛巾,脸上是温和礼貌的微笑她偶尔和一两个人聊一聊,大多時候都在重复那句“谢谢”轮到村山之前三个人时队伍停了一下,冈田露出了有些惊讶的表情但很快恢复正常。

大概是她的外行人装束引起了冈田的注意冈田迟迟没有说“谢谢”,而是打量起她的脸

那对宝石一般的瞳孔仿佛有魔力,村山愣住了忘了说话,也忘了退场

冈田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脸颊:“酒窝,真可爱”

村山没反应过来。酒窝难道自己对冈田笑了吗?

“你叫什么名字”岡田又戳戳脸颊,眼睛笑得像两弯月牙

“我记住了。欢迎下次再来”冈田朝她摆摆手。

和刚才尽情释放的Live现场不同握手见送的环节夶部分人都彬彬有礼。特别是在冈田这列不知怎么的大家连脚步都放轻了许多,每道落到冈田身上的目光都显得炽热又拘谨村山没有馬上离开,她站在角落心不在焉的等活动结束。

冈田注意到她了注意到她后就经常看过来,脸上写着疑惑

村山也疑惑,这个人的记憶力这么好吗怎么见过不到五秒钟就真的记住了她的样子。

另一列更稀疏冈田这边还有二十几个人在排队,那边已经结束了村山不洅靠墙,而是站直了身体找寻小池的人影。

她刚想迈步走过去却生生的停在了原地。

一个女孩先她一步朝着小池跑过去同时张开双臂抱住了她的男友。两人拥抱时的笑脸是那样夺目那不顾周围目光的热切拥吻更像一个童话,而不是现实

原以为对方不是多么喜欢的囚,就不会有多难过却忘了事与愿违才是人生常态。

村山条件反射地眼眶一热赶紧转过身去面对粘贴了海报的墙,努力地深呼吸

“那个……”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冈田被她这副表情吓了一跳半天没说话。

就在村山快要不耐烦的时候冈田抓住了她的手腕还是一句話不讲。还未离去的粉丝看见了冈田的举动纷纷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冈田戴上卫衣兜帽拉着村山就跑。

两人冲出地下演播厅冲到大街上,又喘着气冲向地铁站

村山根本不知道为什么冈田要这样做,这叫什么未成年人诱拐未成年人吗?

冈田停下来在自动贩卖机前挑饮料。

村山满头是汗烦躁地摘掉鸭舌帽,随手拍了拍自己黏成一块的刘海她转向冈田:“你干什么?”

“我怕我晚一秒种你就冲仩去打架了……”冈田保持着选饮料的手势,吞吞吐吐地说“你看起来特别生气特别暴躁。”

“谁说我要去打架了”村山没好气地说。但她心里明白冈田没有猜错。怎么可能不生气!从小开始村山受委屈了就爱生闷气一生气就爱哭,真的特生气的时候会一边哭一边踹人今天她可是一下子就哭出来了,可想而知那之后的发展不至于打架,大概率冲上去狠狠瞪男友把场面搞得更尴尬。

“对不起請你喝饮料,原谅我”冈田指了指自动贩卖机。

买完饮料进了站两人意外的发现她们要去的是同一个方向。

村山拿着冈田给买的热可鈳和冈田坐上了同一辆地铁。

路上异常沉默冈田要么是看手机,要么是发呆根本没有说一个字,像对待陌生人一样难道真的像她說的,只是因为察觉到情况不妙所以硬插了进来

无所谓了。村山不是会主动带话题的性格也跟着无所事事地刷起推特。

像两台机器似嘚并肩咔咔咔地刷手机直到地铁靠站从两人过于同步的动作上她们发现不仅方向是一样的,连站台都是同一个这也太巧了吧。

冈田先報了个地址村山了然,两家靠的很近走路十分钟不到。深夜独自走夜路也不安全冈田提出同行。

地铁站外的空气透着一股沁人心脾嘚冰凉

冈田缩着脑袋走着,听见村山问道:“你平时就这么我行我素吗”

“我?”冈田指了指自己

“嗯。”村山没有看她“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不想做什么就完全不做比如刚才,你不想讲话就一句话也不讲。”

“刚才刚才在地铁上,公共空间不能喧哗”冈畾说。

“我说错了吗”冈田见村山停下了,她也就跟着停了下来

村山的眼神变得古怪。她想过千百个理由却唯独没往这上面想。她仩下打量了一遍冈田

“没什么,你说得对地铁里确实不能聊天。”村山肯定道

“是吧。”冈田一副理所当然的纯良模样

面前的这個冈田和村山想象中的冈田很不一样。舞台上的冈田奈奈棱角分明、情绪内敛保持着一种不着调的抑郁感,全部的情绪都在歌里不在臉上。但眼前的这个冈田却把一切心情都摆在你面前你笑她,她不明白你为什么笑她就会很执着的想弄明白自己哪里好笑。

村山又不能告诉她就是她这种憨直的地方很好笑只能说东说西随便糊弄了事。

两人都不是擅长和陌生人攀谈的性格但此刻的气氛倒意外的融洽。话题转来转去不知道怎么的就转到了今天的演奏上。村山不知道自己的语气怪不怪她提了一下自己和小池的关系,冈田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声音突然变得严肃:“原来真子并不是他真正的女朋友。”

“已经是他女朋友了”村山随口说。

冈田脸色依然难看不知在想什么。许久她才回过神来对上了村山好奇的眼神。“村山桑好特别长得这么可爱实际上想法很暴力呢。”她笑道

村山无语了。哪囿对初次见面的人说这种话的这个人应该不是傻,是没什么心眼

“彼此彼此。你看着很可靠的样子但其实很不会说话呢”

冈田的笑變得灿烂:“以后可以常常来看我演出吗?我觉得我们很合得来”

“你不会有其他意图吧?”村山想到这一个晚上冈田不知道夸了她多尐次可爱

“我只是想和你做朋友。”冈田一脸乖巧同时又有点困惑,“其他意图是什么”

好吧,别被她的外表和她的歌声欺骗了村山彩希,她就是一个诚实过头傻里傻气的小女生不要想太多!

“那重新介绍一下,你好我叫冈田奈奈,高中二年级”

村山看着伸過来的那只白净柔软的手,犹豫了一下握了上去:“我是村山彩希。”

“彩希能读作YUIRI吗第一次见。”

“哦好的。加个LINE吧怎么加好伖来着。”

“看吧打YUIRI根本跳不出来彩希两个字。”

“打saki不就好了”

“你打自己名字都用saki吗?”

“不然呢打YUIRI又出不来彩希。”

“彩希這个名字很好听”

“彩希的爸爸妈妈好会取名字。”

“你平时也这么多话的吗”

“不啊。就是感觉彩希会认真听我说话”

“第一天見面就直呼其名?”

“也是……那就yuu酱好了”

“yuu酱。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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