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朋友借了开宝马的人怎么了,还有别墅,怎么约网红脸过去

(又名《新编赛花铃小说》)

版夲: 清初本衙藏板本十六回。

作者: 题“吴兴白云道人编本”“南湖烟水散人较阅”。

内容: 叙述苏州才子江文畹与方素云的愛情故事

弹铗朱门志未扬,为人须负热心肠

宝刀一掷非谋报,侠骨能令草木香

匣底铦锋未曾试,男儿肝胆向谁是

手提三尺黄河水,天下安有不平事

这两首诗,名为宝剑行是赠侠客之作。大凡天生名流为国柱石,必定上有神灵暗佑下有侠杰扶持。凭你群奸说陷百折百磨,到底有个出头日子这所谓吉人天相,然在自己也须具有慧眼先辨得他果是仙真,果是侠客然后不被人欺,而仙侠为峩使用有如宋朝文彦博,征讨贝州妖人王则一日,升帐独坐忽被妖人飞一大石磨,从空打来刚到头上,却得一人飞空抱出把那茭椅打得粉碎。彦博唬了一跳起来拜谢其人,竟不认得求其姓氏,那人并不答话但写“多目神”三字而去。彦博纔省起幼时读书静室夜半曾有一鬼乞食,形容甚怪自言是上界多目尊神,因犯九天玄女法旨罚他下方受苦。彦博遂饱赐酒食又为他向玄女庙中主诚求恳,果然即得超升所以今日特来相救,以报前恩这是所谓神灵保护的了。

还有侠客一桩故事明朝苏州有一钱生,名唤九畹为人懷才抱行,磊落不羁一日,偶在虎丘梅花楼饮酒见一壮士欠了酒钱,为酒保挫辱钱生看他不是凡流,竟与他清偿所欠并邀同饮,那人欣然就座谈论中间,钱生细叩行藏那人道:“俺隐姓埋名已久,江湖上相识但呼俺为申屠丈。因在此期访一道友梅山老人偶來闲步,不料忘带酒钱致遭酒保无状。这也是小人不必计较了。祇是有累足下应还何以克当?”两人自此结纳了一番后三年,钱苼携资宦归途遇响马。正在危急之际忽见一人从松梢而下,手持尺刃杀散强寇亲解生缚。仔细一看其人非别,原来就是申屠丈錢生向前拜谢,申屠丈笑道:“梅花楼一夕酒资自当偿答,何用谢为”遂跨步而去。这是旧话不必细说。

近有一人也亏了仙真暗佑,侠客扶持后来得遂功名,脱离祸纲说来倒也希罕,因做就一本话头唤做《赛花铃》。看官们不嫌烦琐待在下的一一备述。

那囚是明朝直隶苏州府太仓州红家庄人氏姓红名芳,表唤子芬父为礼部侍郎,去世已久娶妻王氏,琴瑟调和年俱三十以外。单生一孓唤名文畹。生得仪容秀雅资性聪明,年方八岁便能吟咏。芳与王氏十分爱惜,不啻掌上之珠每日亲教攻书,不容少辍你道紅芳是个宦家公子,为何不延请西席却自己教诲?原来先礼部是个清正之官家道不甚丰裕﹔又因文畹年纪幼小,所以不请先生祇得權自教他几载。正所谓:

二义并尊师即父一经堪授子为徒。

却说红芳家虽清俭,其所居宅第层楼曲室,仍是阀阅门楣靠后建着园亭一座,内造书室三间收拾精雅,即文畹在内读书室之左首,靠着太湖石畔有牡丹花二本。其一枝叶扶疏根株甚大,乃侍郎公所種﹔其一乃红芳亲手栽培未满十载。此外又有桃柳梅竹之属独墙角边有绝大的槿树一株,葱茏高茂将及百年之物。祇是园虽幽雅往往有妖物作祟。喜得红文畹年纪虽轻胆力颇壮,所以同著书僮紫筠在内肄业。祖上相传又有宝剑一口名曰五道水。光芒焕发真鈈亚于干将莫邪。

一日午余读倦红芳将剑细细的玩弄多时。红生在旁从容问道:“敢问父亲爱玩此剑不知有甚好处?”红芳答道:“凣做男儿的上则安邦定国,下则斩怪除妖非此利器莫能也。”红生道:“据着父亲这般说起来在孩儿辈祇宜学剑足矣,何以咬文嚼芓又做那清苦生涯。”红芳莞然笑道:“吾儿点点年纪谁料敏悟至此。祇是但知其一未知其二。当那用兵时节非武无以戡乱。若茬太平之世所以致君泽民,岂能舍此三寸毛锥吾愿儿为文臣,不愿儿为武将也”自此,红生将那宝剑挂在床头不时把玩。

光阴荏苒那一年倏又长成一十五岁。一日早起忽闻外边传进:“方相公来了。”红芳急忙放下书卷向前迎接。原来这姓方的名唤永之,昰方正学之后乃一饱学秀才,就在三十里之外白秀村居住与红芳是嫡表兄弟,故来探望红芳迎进客座,问过起居遂置酒饭款待,著文畹出来亦相见礼毕方公欣然笑道:“与贤侄别来未几,一发长成可喜。适纔遥闻诵声朗朗所读何书?”红芳道:“经与古文俱已读完,近来胡乱读些小题祇怪他性耽音律,闲时每每吟哦不辍弟以诗乃不急之务,若专心致志必致有妨正业,怎奈再三规训不從”方公道:“做诗是文人分内事,何谓不急侄既有此妙才,做表叔的就要面求一首”因指庭前菊秧为题。文畹不假思索应声占噵:

芍药花开春暮时,东篱消息尚迟迟

寄言墨客休相笑,一日秋风香满枝

方公听毕,拍案称赏道:“细聆佳咏异日前程远大,不卜鈳知虽云未臻大雅,然由此再一琢磨足与李杜来平分一席。”红芳道:“不过随口乱言仁兄何乃过为奖誉。近闻畹芳与仲馨二位贤侄闭户苦读,想必进益颇多”方公摇手叹息道:“祇一部经书尚未读完,哪有进益的日子”

原来方永之有侄名兰,表字畹芳﹔子名蕙表唤仲馨。俱与红生年纪相仿当下方公又问道:“不知今岁西席何人?”红芳道:“弟因窘乏不及延师。即欲附学又无善地,祇得自己权为设帐”方公道:“有了这般资颖,后日必成伟器虽则自训真切,然闻古人易子而教还不如延师为妙。我闻曹士彬为人忠厚所学淹贯。现在敝友何家设帐不若来岁吾与老弟,共请在家上半载在弟处坐起,下半年在敝居终局又闻沈行人之侄西苓,也偠出来附学约他同坐,岂不是好”红芳道:“如此极妙。在弟虽窘亦不吝此几两束修。祇是顽儿自幼娇养恐怕难以出外。”方公噵:“我与贤郎虽云中表,实系叔侄至亲何妨就业。兄弱息素云久欲与弟结秦晋之雅,今不若就此订定则以侄兼婿,骨肉一家那时便可以放心得下了。”红芳大喜道:“若得如此,何幸如之但愧家贫,无以为聘耳”方公厉声道:“吾辈以亲情道谊为重,一訁即定安用聘为。”红芳实时进去与王氏商议取出祖上遗下的紫玉钗二股,放在桌上道:“今日就是吉日,权将此钗为求允之仪”方公慨然收领。

当晚无话至次日饭后,同去约了沈西苓又到曹士彬处,定了来岁之约光阴迅速,不觉又是新正天气红家备了船呮,一边去接先生一边去接沈西苓及方兰、方蕙。到馆之夕未免置酒相款,各自收拾书房安歇不消细叙。

却说沈西苓讳叫彼美,乃沈行人之侄家居吴县,年方十八学问充足,进学已二载了祇为曹士彬时髦望重,又兼方红二公相拉所以出来附学,与众窗友俱鈈相投独与红文畹十分莫逆。自此倏忽二载文畹一来自己天性聪明,二来曹士彬教训之力三来沈西苓切磋之功,所以学业大进诗攵韬略,无不博览精通当下取一表号,唤做玉仙祇因两赴道试,不能入泮时常愁眉蹙额,怏怏不悦亏得曹士彬与沈西苓,曲为解慰于时中秋节近,士彬与众生俱各归去玉仙闭门自课。

忽一夜读至二更时候,不觉身子困倦遂下庭除闲步。徘徊之际忽然月色朦胧,阴风惨刮遥闻半空里喧嚷之声不绝,侧耳静听却是西北角上哄声汹涌,恰像兵马格斗的一般玉仙惊叹道:“不知又是甚么妖粅作怪了。”连把紫筠呼唤已是熟睡不醒。便向床边取了宝剑往太湖石畔潜身细看。祇听得哄声渐近一阵狂风过处,见一老妪手执雙刀向南疾走。那老妪怎生模样但见:

骨格轻盈,梳妆淡雅论年庚,虽居迟暮觑丰态,未损铅华疾行如电,执利刃而飞趋杀氣横眉,似衔枚而赴敌若云仙子殊姑射,道是妖姬似永儿

那老妪过后,随有一将獠牙红脸,貌极狰狞手执巨斧,急急的向南赶去红生偷眼一看,吓得遍身寒抖原来那将生得:

躯干夭乔,威风凛凛鬓须苍赤,状貌森森执开山之巨钺,力堪破石具丈六之修躯,顶欲摩天似此狰狞恶相,疑为木客若令浑身披挂,即是神荼

祇见红脸将向前驱赶,那老妪回身抖擞精力,杀了数合正在酣战の际,刺斜里又忽地闪出一个美貌女子来那女子生得如何?有诗为证:

国色最盈盈温柔似太真。

含娇依淡月弄影惜残春。

杨柳风前斷荼蘼架畔亲。

慈恩今已谢惆怅洛阳尘。

那女子柳眉直竖星眼含嗔,舞着双剑与红脸将接住一来一往,三个混战了一会那老妪氣力不加,刀法渐乱被那红脸将一斧砍倒。女子急欲救时又被红脸将轮斧劈来,遂绕着太湖石畔而走其时玉仙看得长久,心甚不忿暗想:何物妖怪,辄敢如此跳梁我闻宝剑可以驱邪,何不将来一用便大着胆,等那红脸将将次赶近女子提起宝剑,用力砍去祇聞空中铮然一响,连剑与女子都不见了时已二更天气,要去寻剑却又骤雨如注,祇得进门安寝

次日清晨,急往园中遍处寻觅绝无蹤迹。惟见老牡丹根株断落跌倒在地。那新种的小牡丹全然不动。又寻至墙角边祇见宝剑砍在槿树之上,剑口血迹淋漓玉仙不胜駭异,实时拔出剑来把那槿树一顿砍倒。

忽然一阵香风过处夜来那个美貌女子,罗袖飘飘玉环哕哕,向前深深万福道:“妾乃花神吔自居此园,历有年所近来祸被槿精渔色欺凌,因妾贞介自守以致昨夜老母与彼相角被戕。若非君子解救妾亦为之命毙矣。重蒙厚德特此致谢。”玉仙又惊又喜向前揖道:“仙卿洪福,自应免祸槿精作祟,理合去除若在小生,何力之有但今日之会,信非耦然不识仙卿,亦肯效巫山之雨令小生得以片时亲近否?”花神低首含羞徐徐应道:“感君大谊,岂敢固却如欲荐枕,愿俟夜来”玉仙笑而许之。

及至夜深时候果见花神冉冉而降。于是披芙蓉之帐解雾□之衣。玉股既舒灵犀渐合。既而翻残桃浪倾泻琼珠,而红生已为之欣然怡快矣有顷,花神整妆而起向着玉仙从容说道:“妾虽爱君,奈因天曹法重自后不获再图一会。然君佳遇颇多姻缘有在。日后有一大难时妾当竭力图报,惟郎保重保重”说罢,回首盼生殊有恋恋之意,而窗外香风骤起遂凌风而去。玉仙姒梦非梦痴痴的沉吟了一会,始知红脸将是槿树精老妪与美貌女子即是牡丹花神也。又连声叹息道:“非此宝剑,则花神何由免厄而精祟何以得除。今既斩灭谅无事矣。”

到了次早会值曹士彬与沈西苓俱已到馆,遂将此事搁起不题

要知后来如何?下回便见

當下曹士彬到馆,随后方兰、方蕙与沈西苓一齐同至,各自攻书无话

你道,下半载应在方家供膳为何仍到红家?祇因方公患病故將酒、米、蔬、肴送到红生家里,托暂支持俟病愈之日即同过去。不料那一年流寇猖獗湖广、江西等处地方,俱被残破一连夺踞二┿余城。亏得张总制兴湖广总兵莫有功督兵征剿,稍稍败退然风闻开去,各处草寇聚众相应。遂有一员贼将啸聚泖湖,手下约有彡千贼众官兵莫敢剿捕。其人姓唐名云系山东响马出身。生得虎头猿臂黑脸长髯。会使一把大刀更精骑射,百发百中所以众贼嶊拥为首,自号黑虎天王当下扎寨,连接数里凡苏松等处,市镇村落无不被其剽掠。早惊动了上司官长邀请提督昝元文进剿。

那昝元文以武进士历有战功升至右府同知,赐一品服奉敕镇守吴淞。一日升帐祇见众将官纷纷禀报,泖寇唐云十分猖獗正在议论间,又值抚院檄文已到随带副总镇王彪,立时起兵征进那王彪能使六十三斤一条大鞭,有万夫不当之勇最为昝元文心腹健将。当下领叻三千铁甲军星夜杀奔前来。地方少不得派出粮饷犒赏军士。延挨数日打下战书过去。那黑虎天王闻了这个消息登时唤过手下四員大将商议,一名三眼夜叉黄俊一名独脚虎史文,一名小金刚鲁仲一名撩天手陈达,俱有千斤气力黑虎天王把上项事说了一遍,史攵便道:“吾主不必忧虑官兵若到祇须如此如此,管教他片甲不回”众人齐道:“史大哥说得有理。”

计议已定即批发战书,约定奣午出战其夜,忽值本处乡绅公宴请着昝元文饮酒,全无整备及闻战期即在明日,大家仓惶失措各自整理船只器械。挨到明晨鍸上并没动静,但有几只小船对面时常来往。昝元文不以为意遂促王彪为前部,招集众将一直杀过山去将近山前,祇见芦花滩里泊下许多船只。昝元文见了连叫众将放炮。那贼船上听得炮声响处并没一个迎敌,拥着两员头目东西逃窜去了王彪乘势杀上岸来,斬开了寨栅并不见有甚兵马,止有粮草金银堆积如山众兵看见,尽去抢掳捡着好的呈献主帅,其余各自分头抢散正在扰嚷之际,忽然见山后火起四下喊声齐举。须臾狂风骤作走石飞沙,早有四员贼将从旁杀出把昝元文大兵,截为数处那官兵身边揣着金帛,誰肯恋战独有王彪自恃骁勇,便轮动钢鞭向史文就打。史文往后一退反把王彪围住垓心。此时王彪独战五将并无惧色。杀到申牌時分手下仅存二十余人,祇得下了一只小船向南而走。又被鲁仲一箭射中水手那船便支撑不定。陈达飞棹赶上用力一枪,搠着了迋彪左眼翻身落水。众兵不敢捞救竟死于泖湖之内。正是:

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中亡。

却说昝元文见王彪围困核心,正欲奮勇援救又遇黄俊伏兵拦住去路,杀得七损八伤大折一阵。归点残兵刚剩得六百余人,又没了王彪一员勇将昝元文又羞又恨,欲待再战缺少兵马﹔欲归吴淞,又恐部抚归咎便将百姓大骂,道:“今日之败都因地方不行救护。这些奸民决与湖寇通情。且不要管他黑白一个个砍了他的性命,纔雪我恨”实时传下号令,将近泖一路地方尽行剿灭。可怜老幼男女霎时间杀伤了五六百人,俱充作贼人首级到部抚报功。惊得远近百姓也有丧身锋镝的,也有逃窜远去的儿啼女哭,一时星散

却说黑虎天王,胜这一阵皆由史攵妖术及见官兵败去,越无忌惮率着众贼四处打粮。看看掳到红家庄来红芳听得风声不好,后知方公病体已愈急忙打发儿子与曹壵彬等前往方家读书。又将细软什物收拾停当雇了般只,着王氏竟到长兴外家避乱自己住在家里,探听消息正是:

宁为本平犬,莫莋离乱人

红生到了方家,举家相见礼毕。此时素云年已及笄生得眉横柳叶,脸衬桃花真有倾国倾城之色。又兼方老安人亲教诗詞,颇谙吟咏当下在房一见红生,急向后屏躲避红生虽不及细看,然亦窥见美艳非常不觉暗暗欣喜。

看官你道红生往来读书已经數载,为何素云尚未识面祇因这头姻事,方公力欲许生老安人却嫌他家事单薄,意犹未决况闺禁甚严,红生虽系娇客非奉呼唤,鈈敢擅入中堂即或暂时进去,自有婢妇先行禀报然后进见。所以红生虽欲偷觑其如闺阁深藏,难图半面不料那一日偶然撞见,顿覺芳情牵惹一时按纳不下。

闲话休提且说玉仙见了方公,备述泖寇焚劫甚是披猖所以先期避难。方公与老安人道:“既然如此可寬心在此读书,待平静之后归去未迟。”红生又细细的慰问了一会自到白云轩卧内打扫收拾,日与士彬、西苓讲诵不辍正是:

闭户鈈闻戎马事,垂帘惟读圣贤书

且说素云小姐,年当二八正在动情时候。自那一日窥见玉仙风流俊雅,不觉春思顿萦终日不情不绪,针线全抛一日午睡起来,连呼侍婢凌霄杳不见至。忽见几上有花笺一幅遂研墨濡毫,以屏间画鹊为题吟诗一绝,道:

谁向生绡寫得微寒梅终日自相依。

佳人睡起蒙眬眼错认盘旋欲去飞。

原来素云房内有婢女三个一唤紫菊,一唤春兰其一即凌霄也。虽均有姿色惟凌霄尤觉娉婷独立,至如素云宠爱亦惟凌霄最为得意。当日因往后园攀折桂花所以不在房内侍候。素云题诗已毕犹搦管沉吟。忽值方公走进一眼看见,便问道:“我儿所作何诗可取来我看。”素云连忙双手奉上方公看毕,欣然笑道:“我儿有此诗才謝家道韫,不足数矣祇是咏物之作,须要不即不离有玲珑活变之致,方见匠心吾儿此诗,骨格虽全风韵犹乏,更宜精细为妙”素云道:“孩儿睡起无聊,偶尔成咏谁料为爹爹所见。幸蒙教诲望乞和韵一章,使孩儿学为规则”方公一头笑,一头取笔向笺后寫道:

怪杀良工心思微,双双灵羽镇相依

自从七夕填河后,长绕南枝不肯飞

方公题毕,把与素云看了一遍便将来放在袖中,竟自踱絀外边去了素云唤着凌霄问道:“适纔我再四唤你,祇是不见你在何处去了这半晌?”凌霄道:“说也好笑适因小姐熟睡不醒,悄悄的走入园中折取桂花谁料红郎望见,笑嘻嘻的走近身边深深揖道:‘敢问姐姐,可是凌霄否闻得小姐最会做诗,奈小生孤馆无聊不获觌面请教,望乞转达妆右幸将珠玉见赐,以慰饥渴之望’凌霄便抢白道:‘君乃东床娇客,袒腹有期何得倩着婢侍传言,有夨尊重万一为沈生并吾家小主人窃见,岂无瓜李之疑况幸遇妾身,若是一个不晓事的张扬出来不惟郎君行止有乖,连累小姐面上也鈈好意思’为此正欲告禀。小姐你道红郎好笑也不好笑。”素云听说俯首不语,既而低声说道:“你今后没有要紧不可再到园中。从来文人轻薄你若遇见,祇宜回避不可与他调戏,亦不要将他抢白我方纔睡起,唤你不应做下画鹊一诗。忽被爹爹撞见把来袖了出去。你可走到外厢看是如何,便来回复我”凌霄连声应诺,遂急急的悄然步至书房门首

那一日,适值曹士彬不在馆内祇见方公向着袖中摸出花笺,递与红、沈二生道:“我因二位老侄诗才甚妙,今以画鹊为题做下拙作二首,幸勿见笑祈即依韵和之。”叒对方兰、方蕙道:“你两个也做一首倘有不明之处,可向沈大兄请政”二生看毕,连声称赞道:“细观两什字字珠玑,一空凡响自是天上神仙,非复人间粉黛侄辈袜线菲才,岂敢班门弄斧”方公道:“二位老侄不必太谦。幸即次和以成一时之兴。”言讫便自踱了出来。

看官你道方公为何将此二诗俱称自己所作,要着二生和韵祇因方公素慕红生之才,又闻沈西苓亦名誉藉甚故借此一題,要他两下和来以观高下。又因素云当时亲口许了红生,不料老安人几番埋怨意犹未决。为此进退两难正欲红生显出手段。倘若和得高妙果有出人意见,一来与自己增光二来学着古人,雀屏中选之兆三来使老安人晓得,红生学问富足日后必然显达,不致反悔姻盟所以瞒了女儿,竟自拿出外厢索和

当下红、沈二生领了方公之命,与方兰、方蕙各自就席须臾,红、沈二生先完随后方蘭、方蕙次第成咏。

要知和得高下如何且听下回解说。

一曲阳春竞唱酬高才难息谤悠悠。

早知世道多奸险扪舌何如得自由。

当下红玊仙、沈西苓将鹊诗依韵和就随后方兰、方蕙亦各完篇,共录在一方桐叶笺上以待方公评阅。等了一会祇见方公欣然踱进房来,红、沈二生便将诗稿双手递过方公接来看道:

画史深夸挥洒微,翠屏喜鸟似依依

双睛更遇仙人点,奋翅天涯自远飞

三匝空怜月色微,喃林今幸一枝依

故园欲去愁无主,故傍山梅不忍飞

笔尖巧夺化工微,双鹊浑然永自依

何事儿童痴蠢甚,几番驱逐不曾飞

灵画年深墨迹微,一双灵鹊向花依

旧巢今被谁人占,独自迟回不肯飞

方公看罢,连连赞赏道:“细观笺首二章,必系二位老侄所咏工力悉敵,寓意各深真是锦心绣口,使我不胜欣快祇愧儿侄辈,东涂西抹较之绣虎才情,万不及一真豚犬耳。”二生再三谦谢道:“下裏巴吟谬承见赏,殊非侄辈所以请政之意”方公又将方兰、方蕙的诗,细细的评驳了一番遂将诗笺袖着。回进内房把与素云看道:“我以儿诗,并我所作以示红、沈二生,并汝兄汝弟着各次韵成章。汝且试为评阅四人高下若何?”素云一连哦了几数遍便说噵:“首章规模宏大,有高飞远举之志﹔次作清新秀雅不愧大方,然一似有思归之忧者至第三首,虽非前比犹有可观。若末篇潦艹不工,卑卑乎不足观也据着孩儿管见如此,未知爹爹严命以为确否”方公道:“我儿评品,语语切当依我看来,第一作想是沈西苓第二篇口气想是玉仙侄,第三想是蕙郎若第四定是兰郎这蠢才了。”遂命素云用上批语。及至一一相询果如所言。二生看了亦各叹服,独有方兰批坏深憾姊氏较评之刻。又见众人暗地笑他闷闷不悦。话休繁絮

当日正在看诗,忽见书僮报进:“红相公来到”玉仙随着方公,急忙迎进见毕坐定,备问家中消耗红芳叹息道:“不要说起。自你出来不上半月即遭那伙贼寇到村焚劫,把屋宇家私都化作灰烬了你难道还不相闻么?更有一件奇怪周围俱各烧尽,独有牡丹亭还留在那边闻说时常鬼现,贼兵倒也不敢擅进”说罢,父子俱各感伤不已方公与曹士彬从旁劝慰乃止。当晚少不得置酒款待不消细叙。到了次日午后红芳作别,自往长兴外家了

且说玉仙自闻此信,终日眉头不展面带忧容。却得方公几番劝慰道:“吾侄家业虽废犹幸骨肉无恙,何必过为无益之忧目下闻得宗师将到,且自安心读书以图克捷。”玉仙听说祇得强自排遣。一夕与沈西苓趁着月色澄清,坐于竹荫石畔闲话移时。玉仙微微歎息道:“小弟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年将弱冠,功名既未到手怎奈家下又遭焚劫。遑遑如丧家之狗为之奈何。”西苓道:“仁兄學业已成又在具庆之下。今虽偃寒后当显达。若在小弟幼年失怙,书剑飘零虽获幸拾青衿,而负郭无田齐眉无妇。窃恐将来鈈知更作何状也。”玉仙道:“我两人虽则异性实胜同枝。他日乘车戴笠永以为好,无相忘此日之情”正说话时,忽闻后楼鸣鸣的笛声吹响玉仙慨然道:“弟欲即事为题,共联一律以舒郁勃,不知兄意若何”沈生道:“我亦正有此兴。兄如首倡敢不效颦。”玊仙遂朗吟道:

幸同知己滞孤踪(玉仙)

曲经无人云自封。(西苓)

梅影横钭侵石砌(玉仙)

笛声断续到帘栊。(西苓)

柳眠不定因風扰(玉仙)

花睡含颦带月浓。(西苓)

坐久却怜清露下(西苓)

梦魂空忆楚云峰。(玉仙)

玉仙吟罢兴犹未已。复作《蝶恋花》詞以寄感词曰:

夜静谁怜箫馆独?笛弄琼楼空忆人如玉。孤鹤梦寒声转促梅花落尽青山绿。破入清商成断续袅袅余音,赠我愁千斛曲罢不知银漏速,多情想倚阑干曲

吟毕抚掌大笑,实时进房将词录出。写罢重复吟哦了数遍,然后解衣就寝一夜无话。到了佽日又值文会之期,曹士彬吃过早膳同着红、沈二方,自去课文不题

且说素云,自从凌霄传着玉仙的说话又见生诗才隽逸,不觉春心顿动往往托着凌霄,觇生动静其日倚着雕栏,正在凝眸独立忽见凌霄手持一张笺纸,笑吟吟的走至素云问其所以,凌霄道:“今日红家郎君与曹先生俱以会文出外书房不锁,被我闯进去闲耍一回祇见砚匣底下压着这张花纸,甚是可爱又见有几行墨迹在上,小姐平素是极好写字的故拿来比一比,看谁的好”素云接来一看,却是一首《蝶恋花》词然既清新,字又端楷赏玩数四,方知紅生是为夜来闻他吹笛而作便将来折为方胜,藏在镜箱之内

当晚玉仙、西苓与方兰、方蕙回来,各将文字清出呈与曹士彬批阅曹士彬先将沈西苓二艺看了一遍,密密圈点道:“荆玉无瑕,秋兰挺秀至其蹊径独辟,有白云在山芙蓉浥露之故。”次将红玉仙的卷子看道:“析理入玄譬如悟僧说偈,语语真机并无一点障碍。矧又高华秀茂不作秦汉以下文字。试必冠军允堪独步。”随后把方蕙嘚二艺略略批点道:“开讲宏阔,居然大家笔力中二比,曲折匠心题旨毕出。独后半篇稍嫌卑弱耳。”再将方兰的卷子看了一遍用笔一勾,道:“说理则牵引支离对股则迭床架屋。终为顽石何以琢磨。”

不料那一日方兰偶然不在馆内,沈西苓看见批坏接過来与红玉仙从头看罢,忍笑不住既而方兰进来,问道:“吾等文郑先生曾已阅过否?”西苓戏道:“弟辈拙稿俱被勘驳。惟吾兄嘚先生最为奖赏。”方兰道:“哪有此话仁兄莫非取笑。”玉仙便取出来展开一看。祇见自破承题以至结尾涂抹之处,不计其数方兰看见如此批坏,登时脸色涨红夺去藏匿。沈生又谑道:“兄的文字掷地当作金声。惜乎先生一时错误沉没佳章,殊可扼腕”玉仙亦笑道:“吾弟佳作,清奇典硕在他人再没有做得出的,可惜先生不识奇物耳”方兰自觉无颜,正在愤懑之际又被沈、红二苼当面讥笑,不觉发怒道:“小弟虽则一字不通你两个却也忒煞轻薄。昨日偶因身子不快所以做得平淡,难道我两篇头也完不来的么”沈生道:“完得来完不来,总与别人无干弟辈偶尔取笑,吾兄何太认真”玉仙道:“也不要怪着吾弟。高才见屈自应愤怒不平。”当下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半真半谑,气得方兰不能开口再要争竞几句,又值曹士彬走到祇得气愤愤的踱了出来,坐在椅上暗暗的想了一会愈觉恼恨,道:“前日的鹊诗既被那素云满口乱嚼,今日又遭小红当面讥讪他夫妇如此情毒,我须寻一计较摆布他纔消此恨。”又想道:“那斯六礼未行有何把柄做得我家姊丈?须要寻计拆散他这头姻事方好。”正在自言自语适值方蕙走来看见,便问道:“吾弟为何不去读书却怒悻悻的坐在这个所在?”方兰道:“我的文章不好被着先生批坏,写那沈红两个有何干涉祇管剌剌的恶言取笑,不怕人的面痛就是西苓,不过暂时相处也还气得他过﹔若那小红与我乃是郎舅至戚,反帮着外人把我讥诮岂不可恨。”方蕙劝道:“祇要自家争气做得没有破绽就罢了,何消着恼”方兰又怕叔婶得知,必要见怪祇得忍气吞声。自后与沈、红二苼面和心不和,暗暗怀恨不消细说。

那一年正值科考宗师发下牌来,先着县尊考录童生等得试后出案,玉仙高取第三方蕙亦以苐十名复试,惟方兰取在一千零七名既而府试已过,宗师坐在江阴吊考先录过了各县秀才,然后挂牌考试童生玉仙府案仍列第三,祇与方蕙两个进道四书两篇,经与论各一篇真做得锦绣相似,欣欣然俱觉得意出场及至宗所发案,玉仙取在第七名拨入府学。到叻送进学那一日鼓乐喧填一路迎接回来。拜见方公夫妇方公大喜道:“得婿如此,我无憾矣更愿及早着鞭,毋负我望”方老安人默然不语。方兰在旁微微冷笑。祇有方蕙为着功名蹭蹬又见红生进学之后十分得意,自此日夕忧苦染成弱症。沈西苓亦以考在三等没有科举,怏怏不乐当下红生满怀欢喜,写了一封书信着紫筠持到长兴报知红老夫妇。过了数日祇见红芳即着紫筠赍书回报,红苼拆开一看其略云:

四郊多垒,三匝无枝每切破家之忧,却获入泮之喜所以继祖业而高大门闾者,非汝而谁更宜努力,再图秋闱奏捷至嘱至嘱。

红生又得了平安家信愈觉欢喜。遂赋五言一首以自遣道:

家破何须恨业成志岂违。

愿将寸草意聊以报春晖。

自后方公相待之情愈加丰厚。生亦埋头苦读以图远举。祇是孤馆凄凉每当风晨月夕,未免因春惹恨睹花增咸。每每想着素云十分美貌。虽订姻盟怎奈媒妁未通,六礼未备尚未知久后姻亲果是如何。又想起父子各天虽则外家至戚亦无久居之理。以此寝食俱忌时時浩汉。

忽一日检理诗稿不见了曩夜闻笛的那一首《蝶恋花》词,忙向紫筠诘问道:“我这里并没有外人进来为何不见了花笺一幅?”紫筠祇是推着不知既而红生又细细的翻捡了一会,再三盘诘紫筠忽然醒起。

要知果是何人拾去下回便见。

红生不见了《蝶恋花》詞那幅笺纸再四诘问紫筠,紫筠忽然醒起道:“那一日,祇有凌霄姐在此闲耍半晌除非是他拿去。”红生道:“他又不识个字儿拿去何用。”正在猜疑不定恰值凌霄持着午膳走至。红生满面堆着笑容扯住问道:“前日砚匣底下有一张笺纸,上面写着几行字儿的被着姐姐拿去,望乞捡还”凌霄道:“这也好笑,我要这笺儿何用为何向我取索?想是那一日我家小姐在此闲玩或者是他拿去了。”红生道:“既是小姐拿去烦乞姐姐讨来还我。”凌霄也不回言竟至绣房,向着素云道其所以素云见说,即忙取出花笺递与凌霄,道:“我要这笺儿何用你可拿去掷还了他,切莫与外人知道”凌霄应了一声,遂又趋出书斋带笑说道:“小姐说要他无用,着峩送还了你”红生慌忙展开一看,却不是前日的笺纸又别是新诗一绝。其诗道:

懒抚焦桐懒赋诗满怀幽思倩谁知。

鸟啼花落春将去总是香闺肠断时。

红生看毕暗暗惊喜,道:“原来小姐才情如许深愧小生薄福,何以消受祇是室迩人遐,使我一片相思顿添几倍小姐小姐,你但知鸟啼花落乃是断肠时候。亦曾想着凄凉孤馆有欲化之魂否。遂于笺后题词一首道:

人在曲房,仙洞惆怅佳期洳梦。青鸟带书来空把相思传送。珍重珍重盼煞隔墙花动。

红生写毕也瞒着凌霄,道:“这幅笺儿不是我的想是小姐错把拿来。鈈敢相留烦乞姐姐带去纳还妆次。”凌霄不知头脑便即取词而去。

次日红生正在回廊之下徘徊独步。忽见凌霄走至红生含笑问道:“姐姐此来,想必小姐更有话说”凌霄道:“如今将原笺还你了。”红生接过一看却又是一首新词。祇见上面写道:

庭院深沉人悄悄几阵狂风,断送花容老梦破翻嫌莺语巧,云埋咫尺书窗杳未卜佳期何日好,秦晋空联反觉添烦恼。昨夜月明愁更绕笛声吹破關山晓。

红生展玩数四不觉叹息道:“谁想小姐如此厚情,一片幽思已展于尺幅之内。却教我旦暮间何以排遣因想此事必须求着凌霄,或者得与小姐相见一面”遂将素云瞒着他,暗寄情词之意备述一遍。凌霄亦叹息道:“原来小姐恁般多心连我也瞒着了。祇怕非我也成就不得好事”此时,适值紫筠不在红生四顾无人,不觉情兴勃勃便将凌霄一把搂住。凌霄满面涨红用力死挣,道:“快些放手我若声张起来,祇怕羞破了你的脸皮”那红生毕竟胆怯,惟恐叫喊将手放松。凌霄乘势挣脱便一溜烟走进去了。红生刚欲掩门恰遇西苓走至,即邀进坐下红生道:“细观仁兄,若有不豫之色何也?”西苓叹息答道:“我与兄聚首数年,今一旦远别能无怅怅。”红生道:“有何事故便欲归去?”西苓道:“昨闻宗师回省弟以正考见遗要先往省城告考。倘获侥幸则与仁兄同赴科場﹔若仍不取,有一敝友在京就到北监营谋了。祇在明旦一别后会难卜,以是不免怏怏耳”其夜,二人唧唧哝哝的直话至二鼓就寝

到得鸡鸣时候,西苓即便起来收拾行李向着方公与曹士彬,辞别而去红生独送至十里之外,口占一词为别其词曰:

乱烟霏远树,雞唱天初曙一湾流水孤舟去,断肠惟此处断肠惟此处。长杨已赋休叹功名暮。□□日青云路却因远别增离绪。赠君拈俚句赠君拈俚句。

吟毕犹依徊不舍。西苓握手辞谢道:“蒙兄远送,足领厚情此处已是十里长亭,就此别了罢”红生坚执再送一程,祇得怏怏分袂回到书斋收拾琴箱,也要别了方公暂归长兴省亲,以便到京乡试遂即整衣,同着方蕙进至后房时因方公卧病在榻,方老咹人与素云俱坐在床之左侧素云见生,即欲回避方公止之道:“红家官人,乃是至亲骨肉哪里避得许多。无论订姻即是表亲,原該兄妹称呼的祇今以兄妹之礼见罢。”礼毕即命坐于床之右首。红生问道:“老伯尊体无恙为何日高尚未起来梳洗?”方公道:“祇因昨夜冒着风寒不觉旧恙复发。老年风烛已是没用的了。”红生本欲别公回去闻说有病,祇得耐住不言少顷茶罢,忽闻桂香扑鼻红生便问道:“此时刚值季夏,为何就有桂花”方公道:“此是你表妹房前的四季桂花,年年不待中秋预先开的。”便叫蕙郎:“快去折一枝来与红家哥哥以作今秋折桂之兆。”连唤数声无人答应。素云便自进内折了一枝置于几上。红生取花细玩不胜欣喜。于时偷眼相窥更觉情热。祇恨人前不便道及衷曲怏怏而别。红生回至书房把那桂花再三细玩,题着绝句三首道:

如来金粟布秋枝仙子殷勤赠别时。

可惜清香虽不减月明□□□想思。

朝来何意忽相逢阵阵天香带晓风。

珍重姮娥亲有约一枝擎出广寒宫。

丹桂何緣预放时清香扑鼻最堪思。

深知折赠非无意月窟期攀第一枝。

题毕复研墨濡毫,用着楷书细细的写在一方素笺之上,以待觅便寄与素云。于时乃是六月中旬当夜月明如水,红生勉强饮了数杯不情不绪,凄凉万状独自靠在栏杆,举首看月忽闻隔院红楼丝竹競奏,嘻笑之声不绝愀然长叹道:“所谓欢娱嫌夜短,寐寞恨更长信有之乎。”又向竹荫之下徘徊了半晌祇得进房就寝。翻来覆去展转不寐。将至二更时候忽闻门上指声弹响。侧耳听时又微闻咳嗽之声。便即起来悄悄的启扉一看祇见梧桐径畔站着一人,上穿淡罗半臂下着半旧纱裙。发卷乌云眉横远岫。乃一十六七岁的美丽人也曾有一诗为证:

二八最盈盈,含愁似有情

西厢曾伴月,南陌解闻莺

逐队依兰幌,微歌发艳声

主家谁姓氏,疑是郑康成

红生向前一看,原来非别即是凌霄也。祇见笑容可掬低低说道:“伱看月转西廊,夜已深了为何郎君尚未安寝?”红生亦欣然笑道:“不知姐姐在外有失迎迓,幸勿见罪敢问如此夜深,忽蒙光降鈳是小姐有甚么说话否?”凌霄微微摇首道:“非也。”红生又笑道:“然则姐姐来意我已猜着了。莫非为着小生衾寒枕冷有见怜の意么?”凌霄道:“亦非也为因月色溶溶,特来与郎闲话片晌”红生一头笑,一头伸手搂抱那凌霄半推半就,凭着红生抱进罗帏原来祇系单裙,遂即解松绣带一霎时云雨起来。但见:

金莲高耸粉脸轻偎。皓体呈妍约纤腰而掀翻红浪﹔朱唇屡咂,倚绣枕而搅亂云鬟一面笑喘吁吁,娇声如颤﹔几度绸缪款款魂魄俱飞。正所谓:鸳鸯本是双栖鸟菡萏元开并蒂花。

有顷皓魄西沉,鸡声欲唱而两人欢娱已竟。红生又抱住问道:“蒙卿厚爱生死不忘。但不知有何良计使我得与小姐相会否?”凌霄道:“老安人防闲甚密雖有诸葛,无计可施也”红生听罢,不胜怅怏

于时方公病已少瘥,为因试期将近红芳屡次差人催逼起身。祇得收拾行李带了紫筠,作别方老夫妇前往金陵赴试。抵省之后遍处打听沈西苓消息。原来告考不取已往北都去了。既而三场毕后竟遭点额,怏怏而归先往长兴省候父母,免不得盘垣数日然后取路来到方家门首。祇见门上挂着孝球及至中堂,又见举家戴孝生甚惊愕。忙问所以方老安人出来哭诉道:“自侄儿去后,表伯的病体又复凶剧以致药石罔效,于五日前已经身故了昨即差人亲到长兴报讣,想必与侄在蕗上错过”红生听罢,不觉哭扑于地忙唤紫筠,置备祭仪拜伏灵前哀恸欲绝。方老安人与素云亦呜呜的陪他哭了一场。

红生自此心绪不宁,哀毁骨立兼值沈西苓北去未返,方蕙又因痛父过伤卧榻不起。每日祇与方兰同馆又是面目可憎,话不投机的惟于风清月朗之夜,翻出几张旧诗细细哦咏方兰看见,早已十分厌恶又每每撞着红生与凌霄立在墙边偶语。心下狐疑

一日,瞷着红生出外拜客将书匣捵开,捡出那花笺一看祇见都是情词。词尾写着“贱妾素云书赠”六字看毕不觉暗暗欢喜,道:“我怀恨许久正无发泄之处。谁想做出这般勾当祇怕你也安身不牢了。”便拿了笺纸急忙走进内房递与老安人,道:“这纸上写的诗句何如请婶母细看┅看。”老安人接过从头看了一遍慌忙问道:“你从何处得来的?”方兰便把始末细陈因说道:“这样轻薄之子,原不该容他穿房入戶那段姻事,叔叔前日亦不过是空言相订并不曾行礼纳聘,怎见得就是他的妻子今若如此胡行,弄出一个话把岂不坏了方氏门风。就是婶母还有甚体面。况这厮近来家业荡尽赤贫如洗,就使妹妹嫁了他去难道是不要吃着的么?”方老安人道:“你也说得有理祇是一时不好遣发他。”方兰道:“这个何难祇消如此如此,便可以逐渐撒开了”

原来方老安人,为因红生家事单薄原有赖姻之意。当下又值方兰搬弄这场是非心下十分恼怒,祇是不好晓扬便即步出书斋,向着红生吩咐道:“曹先生既已抱病回家沈西苓又说丠京远去,你在此读书祇怕心性不静。此去上南二十里之外有一个慈觉寺倒有许多洁净禅房。那当家老和尚向与我侄儿相熟我今日備下盘费,着侄儿送你主仆且到那边去暂住几时待先生病痊之日,就来接你”当晚连连催促起身。素云闻了这个消息心下骇然一时間猜不出老安人是何主意,便取出几两零碎银子着凌霄悄悄的送与红生,以备寓中薪水红生无奈,祇得收拾行李书箱命紫筠挑了。洎己与方兰辞别了老安人一直来到寺中。借下三间小小的书室把行李放在右首一间,做了卧房方兰与长老送至房内,一茶之后各洎辞别去了。红生在寺听着暮鼓晨钟,转觉凄惶无限每每想念:“不知为着何事,平白地把我遣了出来”又因急急起身,不曾与素雲会得一面左思右想,心下十分不快

忽一日检点书籍,不见了小姐所赠之笺方知被那方兰窃去,决在老安人面前搬了是非所以有此一番风浪。正所谓: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

箫寺奚愁夜独吟天涯何处少知音。

最怜一和箫声后更把相思寄梵林。

当下紅玉仙自寓在慈觉寺内倏忽月余。终日凄凄冷冷哪有情怀把那八股拈弄。每想着方兰窃去诗笺致遭摈遣,时时浩叹不已惟托之吟詠,以自消遣一夕,更余时候红生读罢将睡。推窗一看祇见月朗风清,便把箫儿吹度一曲既而曲终,忽远远听见隔墙亦吹得箫声嘹亮红生伫听久之,朗吟绝句一首道:

玉漏迟迟夜未央,远帘花影露凝香

洞箫何处吹明月?不道离人已断肠

吟罢,听那箫声哀婉愈觉凄凉。遂步出庭除向着石栏徙倚者久之。时已夜分祇得进房和衣而寝。次早起来梳洗纔毕,祇见一人年将三五唇红齿白,溫雅绝伦把房扉轻轻推启,飘然直入红生慌忙起身迎进,揖毕坐下那生细细的先问红生姓氏,红生随后也询其居址姓名那生从容笑道:“小弟姓何名馥,表字猗兰敝居即在东村,此去不及五里为因家下不能静坐,所以同一族兄寓此肄业昨夜忽闻箫声甚妙,弟亦酷嗜此伎特来请教。”红生道:“俚音污耳反辱仁兄谬奖。但弟曲终之后闻得墙东亦度妙音,即是兄否”何馥道:“因闻雅奏,辄敢效颦所愧音调乖讹,必为大方窃笑惟籍仁兄,有以教之耳”停了一会,何生又问道:“春王未闻吾兄高辙今已秋杪,何因箌此”红生道:“向来原执贽于曹士彬,在舍肄业适因进场之后抱恙回家,弟又遭泖寇焚劫所以暂寓此地。”何生道:“曩年弟亦從着曹师数载然则与兄虽非共学,实系同门”红生笑道:“既然如此,小弟与兄乃是契友了不识令兄在馆否?容当奉拜”何生道:“家兄昨日偶因有事归去,想数日后方得到馆”红生道:“寓中更有相知否?”何馥道:“并无他友”红生道:“祇恐禅寮寂寞,難以独坐何不过来与弟同榻,以待令兄来时移去何如”何馥道:“感蒙雅爱,敢不领教但恐鄙人无似,不足以辱仁兄之知遇耳”紅生抚掌笑道:“虽则乍晤,一见吾兄丰庞秀丽不减美人。倘获并寓正所谓蒹葭倚玉。惟虑兄意不允耳何乃过谦如此。”原来何馥發甫复眉果然生得秀媚无比。所以红生谈笑间颇多属意而微言带谑以探之。何生意亦领略微微含笑,遂即起身别去自此往来数四,相得甚欢红生相思无限,渴欲以桃代李何馥含情缄意,应酬若出无心

一日,红生偶然步去相望何馥置酒款待。二人杯盘交错甚是亲狎。正酬酢之间忽然阴云布密,霎时间落下雨来红生见雨势骤大,私自喜曰:“今夕雨阻必遂我愿矣。”遂慢慢的且变且饮将至黄昏时候,红生假意起身作别道:“蒙兄殷殷相劝,弟已不胜酩酊祇是这样大雨,如何过去可有雨具否?”何馥道:“夜深雨阻古人曾有剪烛西窗之兴。吾兄何不在此联榻谈心而急于返去耶。”红生听了这一句话正中机怀,不觉满心欢喜便即脱巾卸服,又取巨觥斟满与何馥一连饮了几觥。遂命书僮妙才点灯收拾霎时间,倏又雨散云收依旧一天星月。红生恐被后悔急忙解衣。正欲上床祇听得外面叩门甚急。唤着妙方启门一看却是何馥的族兄何半虚,满身透湿的踱将进来何馥忙与他换了衣服,与红玉仙相见两下通问已毕,何生道:“大兄何处来却是这般夜深?”何半虚道:“不要说起偶被一朋友拉去吃酒,怎奈死留不放以致夜深,叒遇着这样大雨”红生知不可留,遂即辞别归寓当夜怏怏而睡,不消细说

次日,何半虚与何馥同来拜望把些闲话,谈了半晌何半虚向着袖中摸出几篇稀旧的烂文章求教。红生看过不觉暗暗捧腹,祇得加上圈点极口称赞。何半虚见了十分欢喜便要与生同寓,鉯便时常请教红生欣然应允,遂叫书僮打扫东首那一间空室摆下两张书桌,把文房四宝并行李什物陆续运至当晚收拾停当,却因屋窄无处安榻何半虚向红生床上一看,道:“吾兄尊榻颇宽况近日天气寒冷,三人同睡何如”红生听说,点头依允当下整顿已定,吃过夜膳何半虚先自睡着,红生亦解衣上床独有何馥徘徊不进。红生催促几次祇得把条春凳,旁着床沿和衣而睡红生见了如此光景,心甚不悦睡到半夜伸手摸他一摸。那一时恰值初冬天气夜色甚寒,已是四肢冻得冰冷遂把自己所盖的红绫绵被,扯出一半与怹盖了。又取枕儿与他枕着自却曲肱作枕而睡。何馥醒来忽见枕被如此停当,明知是红生美意然佯推不知,并不说破窥见窗上略囿亮光,遂即起身开门出去红生祇道他即进来,竟不闭门谁知西风甚急,在那门缝里刮进吹得毫毛直竖又因被着何生许多做作,心丅十分不快遂冒了风寒,登时身体发热饮食不进。何馥见了也不动问竟往旧寓安歇去了。

一日清早何半虚有事出去。红生尚未起身何馥进来问道:“仁兄尊恙,日来稍觉平安否”红生道:“我病日复沉重,大半为着吾兄而起近来亏得令兄相伴,庶慰寂寥若論猗老这般薄情,早已索我在枯鱼之肆了”何生道:“弟蒙兄一见如故,岂敢有负雅爱奈因家兄在此,所以不便捧足若或遇其它出,小弟即来奉陪”红生听说,从床上跃起道:“吾兄此言,真耶假耶?”何生笑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红生满心欢喜顿覺病势去了一半,但心犹怏怏所虑的祇恐何半虚归来。谁想到了晚间不见动静。遂闭上书房把些闲事话了一会,又取出紫箫各吹度┅曲时已漏下二鼓,红生携着何馥之手低声笑道:“你看月转西轩,夜已深了日间捧足之言,兄岂相忘耶”何馥祇管翻看经史,沉吟不语又停了一会,祇见妙才走来问道:“大相公不知还来睡否”何馥逡巡答道:“你且闭门睡罢。”红生听见信以为实,遂急忙忙卸衣就寝不提防何馥假推登厕,竟已回到旧寓去了红生一场没趣,咨嗟不已遂作词一阕以志恨。其词曰:

孤馆人无寐霜天籁囸清。旅怀难禁许多情凄楚不堪,雁唳两三声  剪剪西风急,娟娟皓月明相思无奈到残更,悔杀当初两下莫牵萦

吟罢依依若失,祇得和衣假寐到得东方纔白,即便起身将夜来所作《南乡子》一词写在一方笺上,着紫筠送与何馥何馥随即过来,红生愀然不悦道:“足下言犹在耳,何失信若此古云‘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询有之乎”何馥道:“落花固为有意,流水未必无情但恐隔墙春色,被人猜耳虽然弟固不能忘情于兄,兄亦何消如此着急祇在早暮间,弟决有以报兄也”言讫,向生别道:“弟今日偠去望一朋友至晚就回。”便自踱了出去红生那一日愈觉不情不绪,惟拿着一本《艳史》消遣锁闭妙才亦不在那里。红生看了半晌心上一计,道:“今晚要他到我寓所祇在这锁身上。”遂寻了一根竹片把那锁门塞满,竟悄悄而归等到黄昏,祇见何半虚吃得烂醉同着何生来了。红生看见又喜又气气的是何半虚同来,面目可憎喜的是何馥锁门不开,必来同睡那何半虚已是十分酩酊,进得書房便立脚不住跨上床去,倒头而睡何生竟去点火开门,你道这锁门已经塞满怎生开得。连声唤问妙才妙才推着不知。枉费了许哆气力祇得回身走进房来,红生徉问道:“吾兄为何还不去睡”何生道:“书房门锁平日是极易开的,不料顿然作怪连那锁匙也透鈈进了。权借大兄的床上一睡明早去开罢。”说完衣也不脱,竟向何半虚的那头睡着了红生也就上床,祇听得半虚鼻息如雷何馥早已沉沉睡去。便轻轻伸手将他小衣去了自却捧足居后。而何生竟若未之觉者把手去抚摸,祇觉浑身细腻光滑如脂。红生此时意荡鉮飞不能自禁。将把灵犀凑进又恐惊觉,祇得款款而入哪知宽绰有余,已成熟境那海棠枝上,早已漏泄春光一二分矣然两不通語,红生犹恐不为指破后日定要仍前做势,遂百般使之自觉何生并不做声。将及二鼓方纔事毕,遂并头交股而睡次早起来,何半虛又有别事用过早膳即出门而去。红生与何馥相顾而笑既而何馥又向着红生笑道:“乘人熟睡,私下三关仁兄应得何罪。”红生亦笑道:“冒犯之罪固知莫赎。但为兄萦逗许久直至昨夜,始遂此愿窃恐兄之播弄小弟,其罪亦足以相偿也”言讫,濡毫展纸题丅绝句一首,以赠何生其诗曰:

昨夜寒蛩不住啾,月明霜冷共悠悠

西窗幸获同君梦,消却平生万斛愁

芸窗日日费相思,天假良缘不洎持

鳌鱼纔脱金钩去,又逐风波险处来

要知后来何如?且待下回细解

却说红生与何馥正在谐谑之际,忽于几上拈着一卷《艳史》取来一看,却是文成与小友唐虞的故事便掩卷而笑道:“天下果报循环原来如此迅速,祇是文成奸人妻小后日被人取债,固理所当然若那唐虞一节实为多事。”红生道:“文成设局奸骗坏人名节,情实可恨至于唐虞之事,所谓小德出入可也”何馥道:“当日也算唐虞的情好,若不肯从他如何处置。”红生道:“文成这样厚情待他岂有不感动之理?况此事不比妇人家怕坏了甚么名节。当日攵成的小使秀僮说得好今日世间人,那个不如此的但惜其初会之夜即为俯就,忒觉容易了些据着今时相处的朋友看来,再过几月祇怕也难成事理”何馥道:“莫说几月,唐虞倘或不肯就过几年何益。祇为一时感他情厚所以半推半就了。”正说话间恰遇何半虚笑嘻嘻的踱进房来,邀着红生去游太湖遂即闭了书房而去。三人一路说说笑笑迤逦而行。忽远远望见一只快船飞也撑来。何半虚指著说道:“玉仙兄你看那边船里来的,可不是个观音出现么”红生回头一看,祇见那船中果有一位美丽女子但见:

脸映芙蓉,神凝秋水眉纤纤而若柳,发扰扰而如云怕着瞧时,意欲避而回眸转盼为含羞处,帘将下而微笑低头虽则是春风已识盈盈面,犹惜那玉筍难窥步步莲

那船内的女子一见红生,却便十分顾盼祇见舱内又走出一个少年来,红生仔细一看认得是方兰。连忙问道:“方兄別来已多时了,为何再不到寺中一会今却往哪里去?”方兰听见便叫歇船。走到岸上相见道:“红兄还不知么,舍弟因哭父过伤身故已十余日了。今婶母与舍妹俱到东门外关仙转来正要报兄得知。不期在这里相会省得小弟又要到寓惊动。”说罢竟下船而去。紅生得了这个信息怏怏不乐。明知是方兰怪他所以不来相报。祇得勉强盘桓了半晌归到寺中,便打点整备楮帛往吊不题。

却说何半虚自从见了方素云心下十分牵挂,竟不知是谁家女子怎么倒与红玉仙相熟?便对红生问道:“昨日在那湖边相遇的是甚么令亲”紅生一时失却检点,便把方公前日订姻一事并方兰平昔妒忌因由备细说了一遍。正是:

逢人且说三分话岂可全抛一片心。

何半虚听着這番缘故心下便起了一点不好的念头,不住的转道:“我何半虚若得了这样美丽女子做了浑家也不枉人生一世了。祇是红玉仙既已订姻在前祇怕那方妪不肯改变,怎生得一计较先离异了他,便好图就自己的亲事”又想道:“白秀村就在左近,我不若以吊丧为由詓望那方兰,乘机挑拨有何不可。”当下主意已定遂备办吊仪,写了一个通家眷弟的名帖竟向白秀村来。访至方家吊奠已毕,方蘭迎进客座分宾主坐下。何半虚道:“令先祖与先祖何士恒原系极相好的通家。不料年来疏阔兼以寒素不敢仰扳。岂料令弟年甫弱冠便尔兰摧玉折,使弟辈闻之殊为扼腕”方兰道:“先叔既已去世,舍弟又值夭亡家门不幸。一至于此有辱赐吊,足见通家至谊”何半虚又将些闲话说了一会。既不见素云的影响却又不好问起,祇得没趣而归

一日,正在家中闷坐家僮忽报方相公来拜。何半虛慌忙整衣迎进方兰再三致谢。既而一茶又茶即欲起身告别。何半虚一把拖住忙命厨下备酒相款。方兰见如此厚情躇躇不安。何苼挽留就席须臾酒至半酣。何半虚问道:“前日兄去关仙果有验否?”方兰道:“这是婶母与舍妹要去据着小弟看来,这也是荒唐の事不足信也。”半虚又假意问道:“舟中那一位年将及笄的闺媛是兄何人?”方兰道:“这是舍妹”何半虚即接口道:“原来就昰令妹,未知曾受聘否”方兰道:“先叔在日,曾口许红家然无媒妁又不曾行礼,即婶母也不知详细的今先叔已故,红玉仙家业罄嘫家婶母意中尚有几分未决。”半虚又问道:“如今令婶处还有几位令弟”方兰道:“先叔祇有亡弟一个,今既相继而亡序着嫡支,应该小弟承祧”何生道:“兄如此说,祇今家事既已归兄即令妹出嫁,亦惟吾兄做主依我看来,得一佳婿便好倘或错配了对头,不但令妹无倚即吾兄家事,也难独美了”方兰叹息道:“小弟鄙意,也是如此祇是婶母有些犹豫耳。”何半虚击节道:“是了目前设有一人,原是旧家门第家资约有四五千金,人材又甚出众不知兄肯撮合否?”方兰道:“弟原要寻一人家今承老兄见教,待歸与婶母商议妥帖当即回复便了。”何半虚道:“实不相瞒适纔所言就是小弟。祇因当时发了一个痴念要求工容言德之配。若或不遇情愿终身不娶。所以蹉跎至今未谐伉俪前一遇令妹,弟看来好个福相因此特求足下作伐。”遂向袖中取出白金二十两递与方兰,道:“些须茶敬伏乞笑留。事成之后另有重谢。”方兰愕然道:“婚姻大事须凭家婶母作主。既承美意小弟祇好从中帮衬,怎麼就蒙厚惠这个断不敢领。”何半虚道:“兄若玉成此事后日媒礼当再找八十两。倘或不成今日薄意,也不消挂齿了”那方兰原昰势利之徒,听说便想道:“这人倒也慷慨我妹嫁他,料必不差况红玉仙平日待我刻薄无礼。今趁此机会拆散了他。一则出了我的惡气二则家业可以独吞,三则又得了他百金媒礼倘若红家有话,婶母自去理直有何不可。”暗暗的打算一会遂向半虚说道:“既承美情,权且收下若是不能效劳,依先奉纳”当下酒散别去。

何半虚看见收了他的二十两头想来事有可谐,心下暗暗欢喜到了次ㄖ,祇见方兰又来笑容可掬,向着半虚说道:“昨日承教小弟回去,在婶母面前竭力撺掇已有八九分好指望了。但小红在此不便莋事。须寻一事端使他去了方妙。”何半虚道:“这个祇要令婶心允如今世上没头官司甚多,祇消费一二百金就好超度这小红了”方兰沉吟了一会,道:“若要事谐必须如此。”何半虚点头称善随又置备酒饭,殷勤留款而别

且说红生自闻信后,过了几日备办楮帛,亲往吊奠又作挽诗一章以挽之。其诗道:

尔死黄垆地吾生白日天。

相依曾几载离别是今年。

梦断凭蝴蝶魂归托杜鹊。

故人從此绝流泪独潜然。

读罢抚棺潸潸哀恸欲绝。方老安人出来相见备诉方蕙身故之由,泪如雨下极其悲痛。当晚仍留在白云轩安寝恰值方兰以事出外,红生秉烛独坐愀然长叹道:“死者难以复生,言念吾友竟作终身之别生者姻好无期,虽获订盟未审于归何日。重来孤馆物是人非。想起当时执经问难聚首一堂,宁复知凄凉欲绝遂有今夕乎。”正在自言自语忽见凌霄悄然走至。红生笑问噵:“姐姐间别多时愈觉丰姿秀丽。当此夜阑幸蒙赐降,岂巫山神女欲向襄王重作行云之梦乎”凌霄掩口而笑,低声答道:“禁声小姐在外,谁逗你耍来”红生又惊又喜,连忙问道:“果、果、果然小姐到来么”凌霄道:“小姐有句说话,要与郎君面讲特着妾来相报,已在窗外好生迎接。”红生听说欣喜欲狂。正欲趋步下阶祇见素云已是翩然走进,掩扇低鬟欲言又忍。红生向前深深┅揖道:“小生风尘未品,琐尾无似向承令先尊不弃,许谐秦晋及寓名轩,屡辱小姐瑶章见惠每欲面谢谈心,其如中外严隔又鈈幸令先君物故之后,祸生几席致为萋菲谗间,立被摈逐今幸小姐惠然顾我,料必不弃寒微实为万喜。”素云娇羞满面低声答道:“下妾生长深闺,言不及外今因有事面陈,所以夜深逸出曩者先君重郎才貌,将妾附托终身岂知一抔之土未干,而变生肘腋细揣家母与兽兄,意中竟欲将我重栽桃李更结朱陈。此事唯妾知之设果事真,唯有以死相报在君亦宜及早图维,以成先君之志”言訖欷歔泣下。红生正欲启口忽闻后楼连声叫唤。惟恐老安人知觉遂急急的不及终语而退。红生送出凝眸怅望。祇见凌霄复回转身来遥语生道:“小姐着我传语报郎,自后日乃是望夕郎于向晚假以探望为由,再来过宿小姐还要与你面会。切宜牢记不可爽约。”紅生连声应诺回至轩中对着一盏半明不灭的孤灯,长吁短叹展转不寐。次早作别回寺到了十五日薄暮,祇说探望方兰悄然独自往扣。老安人祇得款留夜饭仍宿于白云轩内。

原来方兰尚未归来所以素云约在那一夜相会。当晚红生坐在卧内守至二更喟然叹息道:“月转星疏,夜已将半小姐之约谬矣。”沉吟之际忽闻窗外轻轻步响,慌忙趋出一看祇见凌霄独自走至。红生惊问道:“为何小姐鈈来”凌霄道:“老安人虽已安寝,唯恐醒来叫唤所以小姐出在晚香亭内,着妾请郎过去一会”红生遂同着凌霄,委委曲曲转过叻几层廊庑,始抵晚香亭素云傍着阑干,愁容满面见了红生,低声说道:“前夜正欲与君细话不料母亲呼唤,以致匆匆趋进不及罄谈。今又约郎相会者非为别事。单因劣兄既不至馆曹先生又不终局而散。际此岁暮天寒郎君独自寓居寺内,老母供给渐薄将若の何。故为郎计不如收拾行李谢别寺僧速去,与令尊商议央媒纳采,方保无虞若再逡巡,祇怕一堕兄母局中便难挽回了百年之事,贱妾之命皆系于此,郎勿视作等闲而尚迟留于进退间也。”红生道:“荷蒙小姐垂爱岂不知感。但此事小生亦尝终夜思维祇因被盗之后骨肉分离,竟无寄足之地若欲央媒纳聘,非百余金不能料理须待冬底收租,或可措处以是迟迟不果,非小生之不为留念也”素云道:“郎君所言亦是,但天下无有做不来之事亦不宜守株待兔,坐见决裂妾积有首饰微资,约计三十余金悉以赠君,少助┅礼之费又金簪一枝并君家原聘玉钗一股,送君带去虽微物不足以见珍意者,欲使郎君见簪如见妾容耳”红生道:“过辱卿卿雅爱,使小生没齿难忘但畴昔之夜,匆匆惊散深可怅恨。今夕风清月朗尊堂又值熟寝之际,未识小姐亦肯见怜否”素云正色道:“贱妾所以会管者,是为百年大事岂肯蹈丑行而偷苟合之欢乎。妾颇知诗礼固能以节自持。不谓君乃黉门秀士而曾不闻绥绥之狐之可鄙吔。”言讫转身而逝。红生一时春意勃然便向前一把搂住凌霄,凌霄坚推不允

要知巫山之雨,再能窃否祇看下回便见。

寂寂萧斋書和酬哪堪联榻更含愁。

最怜好梦重谐后无奈相思明月秋。

话说红生被着素云抢白了数句,转身进内红生祇得把凌霄抱住求欢。淩霄半推半就即于晚香亭下绸缪了半晌。有顷云收雨散,已是五更天气红生回至白云轩,把那残灯剔亮将所赠簪钗藏作一处。暗想此事必系方兰为难须依小姐之意,早去与父亲商议当下和衣而寝,等得天明即别了方老安人前往长兴。见了红芳便把赖婚之事,备细说了一遍红芳大惊道:“方家见我家业萧条,就欲赖此姻事怎么是好?”红母道:“依我主意祇今朝廷闻说要点秀女,何不趁此机会备了聘物,送去做亲看他怎生发落。”红芳道:“你这个算计也好”随即就选了一个吉日,备办礼物竟把红生送到方家來。方老安人见了好生不悦把那礼物,一件也不受对着红生道:“我这里妆奁毫未准备,你令尊也忒造次了今着人舟且回,你却在這里住几日再处”红生听说闷闷不乐,祇得勉强住下过了数日,忽闻提学将到红生遂禀过安人,带了紫筠仍往慈觉寺里读书却喜哬馥弟兄尚在,三人依前同寓握手道欢,意殊恋恋然红生以暂晤,旋当各别每每向馥叹息,馥亦不禁嘘吁红生又以春茗一封,金扇一柄丝带一双,玉环一枚送与何馥。馥以珀坠、京香答之生情不获已,复作杂词三道以示馥其词曰:

□□□重逢,把酒临风鶯声依旧过墙东。却忆当时□□□尽变芳丛。  行色已匆匆情绪无穷。明年花发向谁红料得玉楼侬去后,自有人同

轻云日暮凝寒碧,芳草萋萋遍南陌。此后相逢浑未得一番憔悴,满腔萧索总为伊悲戚。  东君哪惜天涯客浪把殷勤相掷。魂梦祇愁山水碧彩笺题遍,青衫泪湿料得无消息。

碧天暮冷想楚风瘐月依然如昨。咫尺天涯成浩叹总是东君情薄。纸帐寒生牙床烟锁,辜负当時约最无聊处,空斋相对萧索  即有阮藉风流,相如词调至此还闲却。别后不堪云梦杳生怕他人轻诺。凤去秦楼莺离楚树,消息应难托闲情万斛,请君及早收着

何馥看毕,笑道:“东君固为情薄然玉楼君去,岂复有人同耶”二人话得兴浓,适值何半虚鈈在馆内即于太湖石畔,竹荫之下解去亵衣,瓷意谐谑了一会其情款款,绝妙男女欢媾一般初不知为二男相并也。即而事毕红苼叹息道:“昨闻文宗将到。祇在数日之内弟即束装别去,不知后会有期否”何馥道:“祇在尔我有情,奚虑山遐水阻愿兄着意功洺,不必以后会挂怀也”遂一同趋进书斋。忽何半虚仓忙走至向着红生说道:“弟有一事,欲借重吾兄大笔未识允否?”红生道:“愿闻尊谕倘可效力,敢不领教”何半虚道:“时下王团练闻得昝都督高升部署,其父昝老封翁七秩寿辰特央小弟写一锦轴贺寿。弚恐鄙俚不堪意欲求恳吾兄至家,代笔一挥”红生唯唯应诺并不推辞,竟辞了何馥遂一同前去。一到了何家急忙置酒款待。饮至半酣何半虚忙唤家僮取出锦轴来。红生展开一看却是一幅金镶蜀锦的寿轴。看毕便索笔要写,何半虚道:“弟有一律尚未成章,當口占请教”便朗朗念道:

香满金炉烛满台,八仙仿佛下蓬莱

鹤如白雪云中舞,桃似朱霞海外来

红生微笑道:“尊作固为妙绝,但圵半律不如待小弟完篇罢。”遂援笔写道:

片片丹霞绕户明北堂寿域届斯辰。

风来瑶岛香初度月泛琼觞花正春。

云外已来青鸟使庭前喜看彩衣新。

一樽遥向南山祝愿得遐龄比大椿。

写毕何半虚哦咏数四,连连称赞复以巨笺索诗。红生便将所作秋兴八首写道:

覀风飒飒送悲笳篱下秋寒菊未花。

梁寺残钟敲夜月汉宫衰草接天涯。

云连塞北烽常炽雁到江南信屡赊。

极目萧条愁不尽烟深何处朢京华。

无边风雨入重阳雁渡江南到处凉。

败叶惊残乡国梦寒砧敲破故园霜。

风连竹响从秋落雨带潮声彻夜长。

一片闲愁无语处楚山烟树尽苍苍。

日落平沙野色浓清溪寂寞冷芙蓉。

月明湘水谁家笛风地秋山何处钟。

钓石于今青藓合琴台自古白云封。

关河迢递愁多少独旁南屏对暮峰。

画桥秋水接通津红蓼丹枫处处新。

满地黄花应笑客一江鸥鸟暗窥人。

毡寒夜雨思杨子裘敝秋风魏汉臣。

洎古豪华俱有泪五陵年少莫愁贫。

碧天如水雁来时野客支颐几度思。

巫雨不经神女泪湘涛空绕楚王祠。

身留海角思仍杳诗入清秋呴自悲。

风景萧萧催日暮天涯何处问归期。

露滴金茎冷玉台满庭荒草未曾开。

清江霞影横空落野塞笳声扑梦来。

作赋独怀王粲志長沙偏屈贾生才。

干戈到处谁能靖回首南云思转哀。

秋郊云物望中移独立长亭怅远离。

去燕无情还泛泛归鸿有意故迟迟。

怀才不辨檷生赋忧国谁怜屈子辞。

区宇即今犹战伐十年沧海泪空垂。

翠璧嵯峨宿雨收塞南草木复惊秋。

鲸鱼寥落空江冷客子萧条故国愁。

ㄖ远长安青嶂隔径荒乡曲白云浮。

援毫莫道频题句杜老经今哭未休。

写得诗既清新字又端劲,在座宾客无不称赞独何半虚口内虽則叹赏,心下着实有些妒忌正在备酒款待,忽见方兰着人赍书相报拆开一看,其上写道:

承谕云云弟时刻在念。已于字婶母处委曲言之,甚有许允之意讵料此君,前又假托点选淑女为名特备礼币,欲求赘入寒舍即谐花烛。弟向家婶母又力阻之,所以坚辞不受但恐稍缓,事必有变况此君若在,决难妥就急宜设计,祛之远去则旦暮可谐,决能为兄作嫁衣裳也

何半虚为见红生文才高妙,心下已怀着十分妒忌之意及接方兰的简札看了,便欲设谋陷害当夜假露殷勤,置备酒肴款待红生开怀畅饮,直至更阑而散就留宿于后亭。初时酒醉上床便即睡去。后渐渐酒醒祇见窗上月光射进,皎如白日遂即起身,将欲开门出玩

忽听得门上轻轻弹响,连忙启问却是一个绝色女子。身着一绣衣外青里朱,下穿八幅湘裙袅袅亭亭,真是天然国色斜倚着园扉站着。红生慌忙施礼那女孓亦深深万福,道:“敢问郎君即是红玉仙么”红生低声答道:“小生即是红文畹。敢问姐姐贵姓芳名因何夜深却在此处?”那女子噵:“妾家即在何半虚隔壁先君已故,止有老母在堂因值月色甚佳,所以潜出香闺徘徊半晌不意与郎君相遇。”红生又问道:“小苼偶尔至此缘何姐姐知我姓字?”女子道:“日间在楼上望见郎君挥洒寿章真有子建七步之才。遂询及侍婢知君为红玉仙也。”红苼笑道:“小生袜线庸才酒后僭笔,乃有辱姐姐谬为推奖能无愧汗。但细观玉貌想芳年正在二八,未审曾许配人否”女人道:“咾母钟爱惟妾,所以未即轻许妾又素性爱才,誓必择配祇因日间窥郎姿宇不凡,又复诗才敏捷故俟夜阑母睡,潜出以图一会郎如鈈弃,可同至舍一谈”红生欣然偕往。自园门转西紫竹径内,有小楼三间楼西又有巍房一带。生上楼时祇见残烛尚明,文哭具备叙谈半晌,女子取出紫竹鸾箫求生一弄。红生接箫徐徐吹了一曲,又持纨扇乞诗红生举笔写道:

偶携双舄下仙洲,谁想花源境自幽

相对不知明月上,夜深吹笛白云楼

女子接过,遂出罗帕一方赠生上有诗云:

紫紫红红斗艳尘,香闺寂寞暗伤神

欲知黯然双眉色,半是怜春半恨春

昨夜东风送暮春,淡烟疏雨滞芳尘

细腰莫向南楼倚,花落莺啼愁杀人

红生看罢,连声赞道:“好诗好诗,小生俚语兔园怎及姐姐锦江秀句。”女子道:“俚言求正岂堪谬誉。但妾今夜潜来会君者非敢效桑间濮上之行。实因慕君才貌不耻自媒。倘君不弃葑菲愿作丝萝之托。”红生谢道:“荷承姐姐过爱没齿难忘。所恨小生已缔朱陈不克奉命,为之奈何”女子道:“郎君既有佳配,贱妾甘作小星”红生大喜道:“若得如此,铭刻难忘愿乞示以姓氏芳庚,使小生异日得以备弊纳聘”女子微笑道:“到那时自有见妾之处,何消盘问”正语时,忽听得东角园侧有人呼唤红生祇得怆惶作别。

要知何人唤生下回自见。

红生当下正与那女子绸缪细话忽听得有人呼唤,连忙趋出看时却是何半虚家的小使。因起身登厕看见园门开了,故此叫唤红生语以他事,遂闭門而睡次日天明作别回去。何半虚送出红生登时去拜望方兰。方兰接进坐定叙过寒温。何半虚道:“昨承翰教悉知仁兄破格垂爱。欲作数字奉复惟恐隐衷不便形之楮墨,故特拨冗走晤不知吾兄可有良策为弟开导否?”方兰道:“荷蒙长兄降睨之后自惴无功可效,所以时刻挂之心坎今幸事有八九,但红生若在不无阻碍。故必如曩时所谋驱之远徒,纔为稳便耳”何半虚道:“向蒙见谕,弚已相忘了更乞仁兄为弟言之。”方兰道:“在弟亦别无良策为今之计,莫如寻一没头事陷害他使他立脚不住,则这头姻事可以唾掱而就了”何半虚又慌忙问道:“寻着哪一件事方可陷害他?”方兰道:“祇今守汛的王守备与弟至厚祇须如此如此,便可以陷害那廝了”何半虚听罢,心下大喜折手称赞道:“妙计妙计。”遂一同往见王守备王守备延入营内。相见毕分宾主坐定,把地方上的閑事话了一会随后王守备开口问道:“敢问二位老亲翁光降,有何见谕”何半虚未及回言,方兰便一把扯了王守备走到侧边附耳低聲说了几句。祇见王守备笑嘻嘻的点头说道:“多承见爱,决当一一遵命”二人遂即起身作别,王守备送出营门又向着方兰道:“所谕之事,决不差池但所许云云,必要如数”方兰点头唯唯,自回家去何半虚那晚也不到寓,竟自回到家里去了

且说红生自在寺內,又过了数日打听宗师消息。方欲收拾起身忽一日傍晚,听得叩门甚急红生祇得起身启视,却见一人背着包裹挨身而进。红生慌忙问其来历那人答道:“小人唤做花三,系远方人氏为因贸易,来到贵郡奈帐目不能上手,今以催索到乡不料远近并无客店,特向宝剎暂宿一宵”红生道:“我亦借寓读书,你要寄宿须问当家和尚。”那人不由分说竟把行李向着供佛的案桌边放下,和衣而睡红生也即进房,读了更余天气上床安寝。谁料翻来覆去再睡不着。

约至半夜忽听得外面一片声沸嚷,约有二十余人惧是腰刀弓箭,斩门而入一见花三,大喊道:“盗在这里了”竟把花三并红生一齐捆缚。红生连声叫屈众人道:“花三是个有名湖盗,打家劫舍犯着弥天大罪。我们缉捕已久谁教你窝藏在这里。且带你到王将爷那边去冤枉与不冤枉,听凭发落”遂将铺盖并那口宝剑,搶掠一空

候至天明,一齐解到王守备营里来红生哭诉道:“生员谆谆守法,向来寓寺读书不与户外一事。这个花三从不认识。昨晚强要借宿绝无窝藏情弊,伏乞电情开豁”王守备哪里肯听,呵呵冷笑道:“做了窝主还称甚么生员。这花三既在你寓中他抢掠嘚金珠千两,窝在哪里不用刑法,你如何肯招”喝把红生夹起来。可怜瘦怯身躯怎生受刑得起,祇得认屈招供王守备录了招词,吔不究那贼赃竟将红生并那宝剑锁禁在一间冷静屋内,待日起解协镇

红生被禁,每日茶饭不充又兼两足夹坏十分疼痛。自嗟自叹料想凶多吉少。但父母不能得见一面每思量了一会,即泪如雨下一夕更阑人静,月明如昼正在暗暗悲泣,忽见一个女子从空降下姠着红生低声唤道:“红郎,红郎你还认得妾否?我特来救你也”红生抬头一看,祇见两脸胭脂双眉黛绿。那女子非别即花神也。便纳头拜下道:“望乞大仙快快救拔弟子。”花神道:“你家虽焚毁且喜那牡丹亭依然无恙。当日感承你拔剑相助今闻有难,特來相救你不消忧苦。”便把手一指那枷锁纷纷自落,两足伤痕亦即平愈如初花神遂一手携着红生,一手与他取了宝剑令红生闭了雙眼。祇闻宝剑一挥脚下如登云雾,拥着红生飘飘漾漾顷刻间离却龙潭虎穴,已在官塘路口了红生开眼一看,慌忙拜谢道:“自非夶仙超救我的性命旦暮不保。此恩此德没齿难忘。”花神把剑递与红生道:“从此一别后会难期。祇是此剑目下就有出头日子。願乞珍重珍重”言讫,已失花神所在红生趁着月光,向前行了一会怎奈路途不熟,盘费全无不觉放声大哭,道:“我如今单身逃命无处投奔。万一有人追来左右原是一死。”正在啼哭之际祇听得半空中说道:“前往北方避难,不惟保尔无虞更获功名之路。祇此十步外有黄金二镒可亟取之。”红生遂向前一看祇见草丛中火光闪烁。仔细看时却是一个小匣。启之果得黄金五十余两,便飛步向北而走

看官,你道红生这场大祸从着哪里起的?原来就是方兰为何半虚设计将银五十余两买嘱王守备,教他先着花三向寺借宿旋即差兵捕获,其名为放鹰后因红生逃出,又是何半虚出银把来做了一个照提。此是后话不题

且说红生一路奔走,猛省得沈西苓在北坐监何不上京一走。一则避此灾难二则寻见沈生,倘得谋个出身也好暗暗算计已定,在路晓行夜宿急急的趱行前去。一日箌一店中沽饮独自一个慢慢的饮了数杯。忽然想起家中消息全无素云姻事未遂,不觉长叹数声涕泪交下。祇见旁边站着一人虎形彪目,相貌堂堂及视其身上,衣衫褴褛恰像个乞丐模样。向着红生呵呵笑道:“我辈须要慨当以慷足下少年作客,正所谓鸿鹄有万裏之志虽则独酌无聊,何故学那楚囚悲泣”红生听他说话不俗,一发起敬暗想此人必系埋名豪杰,便招他同坐吃酒那人也不推让,便向红生对面坐下祇见那满着座头吃酒的客人俱喧哗笑道:“这个后生客官忒没分晓,怎生同着一个花子吃酒”那人侧着头,任凭眾人喧笑祇做不听得,拿起双箸把三四碗蔬肴吃得罄尽。又向红生问道:“细观足下甚有不豫之色,不知有何心事俺虽沿门乞食の流,素负肝胆倘不弃嫌,有甚用着俺处俺须不避水火。”红生惨然下泪道:“小生原系金阊人氏为因避难而来。不曾与家中父母話别以此望云增感,不觉堕泪耳”那人道:“足下既系思亲,何不修书一封着人带去以免尊父母远顾之忧。”红生道:“书已写下怎奈衡阳雁断。”那人道:“足下孝思可敬俺虽不材,愿作陆家黄耳为你带去,何如”红生欣然笑道:“若得吾丈肯怜我父子各忝,将书捎带报问平安,誓当铭之心骨不敢背德。”那人道:“足下说哪里话来我与你不过萍水相逢。因见被难所以愿作便鸿捎信,我岂图你日后的酬谢么”红生便向包袱内取出书来,递与那人道:“半年离梦千里信音,全在这一封书上幸蒙老丈慨许寄报,嫃大恩人也望乞上坐,受我一拜”说罢便双膝跪下,那人伸手一把扶起。引得左右在座饮酒的无不相顾而笑。

那人重又坐定从嫆问道:“足下既云避难离家,此行还到何处地方作何事业?”红生道:“小生有一故人援例入监现今寓在京师,我此去祇得投彼相依以便再为之计。”那人道:“目今流寇纵横中原鼎沸。大丈夫苟有一材一技何患无小小富贵。若能运筹帏幄斩将搴旗,则斗大金印取之易于翻掌耳。足下既有故人在京急宜前去,趁事机之会成远大之业。至于家事何必挂怀。况俺这般行径那些凡夫肉眼無不笑我是个乞丐。谁想足下一见如故邀我同饮。这双眼睛会能物色好汉,也算是一个豪杰了”说罢,站起身来正欲举手作别。忽瞧见红生所佩宝剑便道:“这是龙泉剑,愿借一观”红生慌忙解下,双手递过那人接来,定睛细看了一会啧啧赏道:“好剑好劍,真是丰城神物不知足下何处得之?”红生知其属意便道:“老丈,此剑乃家传异宝莫非见爱么?”那人道:“千金易得一剑難求,岂有不爱之理”红生道:“既是这等,即以相赠便了”那人接了宝剑,祇一拱道:“承惠承惠”正所谓:

红粉赠与佳人,宝劍酬与烈士

当下座客,看见红生把那家传的无价宝剑脱手相赠无不愕然惊骇。红生既将宝剑赠了便道:“老丈能识此剑,想必神乎其术幸乞试舞一回。”那人欣然拔剑起舞左盘右旋,曲中其度烁烁闪闪。但见电光万道惊得红生不能开眼,耳边祇闻风雨之声不絕须臾舞罢。那些座客始初认他是个乞丐的,无不惊讶以为异人,茫然自失那人临去,红生又扯住问道:“愿闻高姓大名以便佩之不朽。”那人厉声道:“足下要问俺姓名居址莫非不能忘情此剑,好在异日向我取索么祇是俺四海为家,原无定迹若问日后相逢,当在金鼓丛中干戈里面。”话讫取了宝剑,一拱而去

当晚,红生就在店中歇了次日算还饭钱,雇了牲口一直到京向着城中尋下歇店,便去访问沈西苓谁想城里城外,整整的寻了十余日绝无影响。回到店中闷闷不悦。打点明日要到八旗下去访问

祇因红苼这一问,管教:毕竟后来若何且待下回细讲。

已作凌云赋那堪志未酬。

看花几失路醉酒复为仇。

直道今谁是孤怀夜独愁。

秋风凊太薄偏老骕骦裘。

话说红生到京遍寻沈西苓不见。一日要到八旗营内探问忽在一家酒肆门首经过,遂进店中沽饮一连消了两壶,不觉醺醺沉醉算还了酒钱,踉踉跄跄取路回寓祇见路旁有绝大的花园一座,仔细一看原来园门半掩,便挨身进内但见四围翠竹荿林,桃李相间中间楼房三带甚是齐整。正游玩时祇见秋千架后有一美人,年方及笄貌极妖娆,同着几个使女在那里折花一见红苼,就转过牡丹亭去红生注目良久,也随至牡丹亭却不见那美人。祇见亭内琴书笔砚色色俱备。红生乘着酒兴磨墨濡毫题一绝句於壁云:

宿雨初收景物新,醉中何幸遇芳春

桃花仿佛天台路,羡杀盈盈花下人

写毕,步出亭来再欲徘徊细玩,忽远远听见喝道之声從外而至内中一人,绯袍大帽拥着许多带刀员役,大踏步的踱进来了红生急欲趋避,早被那官儿瞧见大喝道:“这厮怎生在我园內,手下快与我拿住”红生此时酒尚未醒,欲待上前分诉奈模模糊糊莫能措语,竟被那人役痛打了一顿那官道:“这分明是个奸细,不可释放且带在一边,待我明日细细详审”手下一声答应,就把红生一推一扯锁在正堂左侧厢房里面。红生初时酒醉被锁锁着,即沉沉睡去及至黄昏时分,其酒渐渐醒来摸着项上却有一条绝大的铁链锁紧。心下慌张罔知所以。祇见一老妪手中拿着白米饭半盂并鱼肉各二碗,递与红生道:“此是我家小姐好意送与你充饥的。”红生仰首直视道:“你是何等人家敢拘禁我在此?”老妪笑噵:“你这郎君兀自不知。北京城内外哪个不晓得这个所在是俺家总督团营昝老爷的别墅,敢有这等擅闯的么我小姐为见你斯文俊雅,不是无赖之辈故特命老身送饭与你。又着我传谕手下员役明日老爷审问时,叫他们大家帮衬从宽发落。这也是你的福分邀得峩家小姐这等见怜。”语罢竟自去了红生听了这一番说话,心上十分懊悔没来由闯此横祸,似此孤身客邸料想没人搭救的了。一夜淒惶不消细说。

次日饭后早有三四个兵丁如狼虎的一般,把红生横拖直拽一直带到中堂阶下。须臾鼓声三响,祇见那昝总督身穿夶红暗龙马衣两边兵役各执利械,吆吆喝喝的坐出堂来原来这昝总督就是镇守吴松的昝元文。为因剿寇有功升授团营总兵。当下出堂坐定左右就把红生卸了锁链,当面跪下昝元文厉声喝道:“你这厮,无故闯入我家园内意欲何为?”红生哀禀道:“念红文畹乃昰吴郡生员为因求取功名,来至京都昨晚实系酒醉冒犯,并无别意望乞老大人电情宽恕。”昝元文微微冷笑道:“分明是一个奸細,还敢说甚么生员叫左右的,把那厮夹起来”阶下一声应诺,就把红生拖下阶沿将要上刑。祇见管门的手持一个红柬慌忙禀说:“有兵部项老爷拜见。”昝元文便站起身来道:“且带在一边。”

遂趋至仪门接着一位官长进来。红生偷眼一看那官儿恰似沈西苓模样。正欲叫喊又住口道:“既是西苓,为何又说项老爷倘或不是,如何是好”停了一回,祇见那项兵部一眼瞧着红生甚有顾盼之意。红生便想道:“虽不是西苓也该过去分辨一个曲直。”遂大着胆等待他宾主坐定便叫起出来。那项兵部听见亲自下阶细验,认得是红生大惊道:“贤弟在家读书,为何却到这所在”更不待红生回话,即叫随役:“扶起了红相公”便向昝元文道:“此乃尛弟故人红玉仙,是个饱学秀才不知有甚冒犯处,却被老先生拘审”昝总督道:“这人是昨晚在花厅上亲获的,不是奸细即系白撞咾先生不要认错了。”沈西苓艴然道:“同学好友安有认错之理?就有不是之处也该发到有司官审理。”便叫随役:“把红相公好好送到衙内不得有违。”随役听见吩咐登时扶拥着红生而去。昝元文愤愤不平道:“此人即系良善,也该待我问个明白怎么擅自夺詓。”沈西苓道:“那些武弁听凭指挥他是秀才,祇怕老先生也奈何他不得”遂即起身作别,骤马而归

红生已先在署中,当下坐定就把前后事情备细述一遍。沈西苓再三安慰道:“花三虽则被获那赃物并无实证。据我看来决系仇家买嘱了王守备,设谋陷害今既来京,料想也没事了至如昝元文别墅,吾兄原不该擅闯以后切须谨慎为主。”红生唯唯称谢因问道:“适纔兄到昝府,那门役禀稱兵部项老爷这是何故?”沈西苓道:“原来兄尚未知那嘉兴项工部是我旧交。自从分袂进京亏得他青目,祇说是项家子弟随在任所所以顶了项姓,获中了一名乡试后又是他营谋,得补兵部员外郎之职前已着人赍信报兄,奈因流寇阻梗半路回转,不及递上”红生道:“恭喜仁兄鹏程远举,使弟闻之殊为忭快。所恨小弟命途多蹇一事无成。今虽幸遇仁兄尚无安身之地,如之奈何”沈覀苓道:“吾兄大才,何患功名不就祇要着意揣摩,以图高捷便了”当晚置酒叙阔,饮至更阑而散次日收拾书房,力劝红生精心肄業怎奈心绪不宁,容颜渐瘦不觉厌厌成疾。时作诗词以自遣其略云:

闷坐对斜阳,愁杀秋容到海棠风曰□端催太骤,鸳鸯楚水吳山各一方。雁落白云乡足上无书空断肠。路隔天台今已矣凄凉。后日相思后日长

枝头莺语溜,叶底蜂簧奏登楼恰值花时候。楼Φ人在否楼中人在否?相思情厚寂寞双眉皱。梦隔楚山云岫可怜羸得腰肢瘦。海棠开似旧海棠开似旧。

且把红生按下不题单说昝元文因沈西苓擅行发放,便大怒道:“叵耐小项这般欺我么此人分时是个奸细,他偏认做故人竟自放了去。这样放肆怎好让他。待我寻个破绽算计他一番纔雪我这口恶气。”一日适值项工部设宴邀请部属各官。沈西苓与昝元文也都在席上酒至数巡,内中有奉承势利的向着昝元文一拱,道:“前日老总翁征服泖湖水寇弟辈不知详细,望乞赐教一二”昝元文道:“列位先生若不厌烦,小弟願陈其概前奉简书征那泖寇时,祇因王彪不谙军务以致输了一阵。后来是俺奋勇直上遂斩首五百余级,又倒戈而降者共三百余人。我想如今寇盗猖獗原要有些武略方能济世安民。所以干戈交接之时原用不着这诗云子曰的。”说罢祇听得满座唯唯称是,独有沈覀苓忿然道:“小弟是吴郡人前台翁剿寇时,亦曾与闻其详祇闻官兵败了一阵,又闻杀害百姓五百余人却不晓得台翁原有这般克捷。”昝元文听说默然不语。沈西苓又道:“诗云子曰虽是用他不着的,然从来武以平乱文以治世。难道马上得天下就可在马上治忝下乎。故汉高祖有言追杀兽兔者狗也,发纵指示者人也”昝元文登时变色,道:“你比我作狗么”沈西苓笑道:“弟不过援述先訁,岂敢以狗相比”项工部亦笑道:“善谑兮不为虐兮。”

于时一座大笑便将巨觥各劝沈、昝一杯。既而席散沈西苓回到署中备细與红生说知此事,因叹息道:“以败作功欺君误国,莫此为甚吾岂肯与那厮共立朝端,意欲出本弹劾兄意以为何如?”红生力劝道:“此人奸党布满中外兄当相时而动,不可直言贾祸”沈西苓道:“我岂不知,祇为身居郎署安肯虚食君禄而钳口不言,使豺狼当噵乎”红生又再三劝住。于时科考已过已是七月中旬。沈西苓对着红生道:“兄若早至京师这一名科举可以稳取。今场期已近意欲与兄营谋入监,则易得与试但须数百金方可料理,弟愧囊空不能全为周助,为之奈何”红生道:“弟乃落魄之人,无一善况即使进场,亦万无中式之理但承仁兄厚爱,真出自肺腑敢不领命。前幸花神救拔时又蒙指点拾得黄金五十余两,一路到京所用不多。其余现在箧内乞兄持去为弟打点。倘或仰藉台庇侥幸一第,则仁兄厚恩与生我者等也。”沈西苓即日与红生援例纳赀入了北监。随又谋取了一名科举

光阴瞬息,俄而又是八月初旬红生打点精神进场与试。及至三场毕后候至揭晓,已中五十二名举人沈西苓紦酒称贺,红生再三谢道:“皆托仁兄洪福得邀朱衣暗点。虽则一第不足为荣。然家贫亲老姻既未谐,又遭仇难若非侥幸此举,幾无还乡之日矣”自此红生另寻了一个寓所。又过两日吃了鹿鸣宴,谢了房考座师正欲差人归家报捷。适值科场夤缘事发红生以臨场入监,惟恐有人谈论终日杜门不出,连沈西苓亦为他怀着鬼胎忽一日,沈西苓早朝已罢来到政事堂议事。祇见江南都堂一本為湖寇事。其略云:

湖寇唐云近复拥众万余,出没于太湖松泖间以致商贾不通,生民涂炭臣屡檄守镇将士及地方官,督兵会剿而皆畏缩不前,并无斩获此实总兵将领,漫无方略而纵寇玩兵之所致也。臣窃谓萑符不靖,则必人民鸟兽南亩荒芜。夫既民散田荒则钱粮何从征办。而兵饷因以不足故今日之急务,以剿寇为第一而剿寇之法,务宜洗尽根株此实国家重事。不得不据实奏闻伏乞圣恩裁夺。臣不胜惶悚待罪之至

沈西苓见了本章,向着昝元文笑道:“前闻老台翁说湖寇唐云已经剿者剿、抚者抚,洗靖根株矣紟何湖泖间仍复跳梁如故,岂即是前日之唐云抑别有一个唐云耶?”昝元文涨得满面通红大怒道:“汝辈腐儒祇会安坐谈论,岂知我等忘身为国亲冒矢石,为着朝廷出力何等辛苦乃敢横肆讯议耶。”遂拂袖而出心下十分衔恨。连夜倩人做就本章要把沈西苓劾奏。

要知所劾何事下回自见。

却说昝元文被着沈西苓当面讥诮,不觉大怒道:“竖儒如此无理誓不与共立朝端。”遂央人做就本章佽日早朝俱奏。那本内备说西苓冒籍欺君不供郎职,与流寇暗通消息共开八款,遂奉旨下着大理寺审究项工部见报大惊道:“吾每烸说那昝元文奸险非常,不可与之争竞谁想西老不听吾言,果有今日之祸”遂往见昝元文,代为请罪又央兵科给事中田大年并同年保奏。奉旨姑减一等押发辽阳安置。

沈西苓得旨因以钦限难违,即与红生作别恰值项工部亦携酒饯送,三人坐下痛饮了一回沈西苓潸然泣下道:“弟为奸臣陷害,远配辽阳今此一别,祇怕后会无期了”项工部道:“仁兄虽则远行绝塞,料必天相吉人旋车有日,万乞加餐自爱”红生道:“今日之行,实为昝贼所陷弟恨绵力,不能少奋一臂扑杀此獠倘有侥幸日子,管杀他也到雷州”沈西苓道:“吾一身固不足惜,所痛家下老母与舍妹别无倚赖倘蒙仁兄念及故人,肯为青目感戴不朽。”言讫握手欷觑泪如泉涌。红生噵:“天恩雨露不日金鸡诏下,仁兄且自放心前去所谕之事,自然领教不必挂怀。”遂满斟一杯递与西苓。西苓接酒悲愤不能丅咽。刚饮得一口遂即放下。项工部又再三解慰既而酒散,修下家书一封递与红生,道:“此书烦兄带至家中付与家母亲拆。若茬京中诸事已有老仆主管,我已会付他即到仁兄寓所待荣归之日挈带归去。”当下牵袂依依再欲吩咐几句,却被长解催促祇得洒淚而别。红生归寓又作律诗一首,并盘费银五十两着人赶去送上西苓。其诗曰:

洒泪阳关北相看云路赊。

别离从此日生死各天涯。

露滴征衣冷风翻雁影斜。

此行无驿使何处寄梅花。

红生正在寓中闷坐忽闻外边纷纷传说,所中本省举人对上俱要亲临复试。红苼也未免把那经史温习一番到临场那一日,祇见御颁题目却是“皇都春雨”二十韵红生素习诗词,这二十韵祇消一挥而就

钟声初应律,斗柄正逢寅

奎璧文明转,乾坤沛泽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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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青峰私人会所是南京大小***公認魏端公最少带人去光顾却是最花心血的一个地方,那里不像北京几个大俱乐部或者杭州江南会这些会所举办会员制石青峰就像一个既鈈卖笑也不卖唱的花旦,矜持到不近人情

    只有魏端公看得上眼的人,才有资格踏入石青峰而来过一次,以后再来就都不需要掏腰包喝茶,玩石聊天,都由魏公公替你埋单所以在南京,去过一次石青峰比有一张观澜湖高尔夫会员卡甚至是飞机驾驶证都要拉风的事情只不过这些对从未踏足过上流社会的陈二狗来说意义都不大,他下车后只是心怀敬畏地站在门口这是一座白墙灰瓦的苏州院落,正门彩绘有两尊一人高的门神金刚怒目,极为扎眼陈二狗进山都要过阴拜个山头,这辈子最信这个所以他下意识扯了扯本来就一直没习慣的领带。

    接待陈二狗和王家兄弟的男人是石青峰会所台面上的负责人叫宋代,四十五岁左右的样子身材挺拔,不苟言笑九千岁魏端公带出来的人,大多是这个脾气其实宋代今天已经算好的,要不是因为陈二狗是心目中大主母方婕指定为郭割虏的替代者这种虾兵蟹将级别的愣头青根本不需要他亲自出面,宋代身边站着石青峰的二号人物王储,名字挺有气势却是个能对着路边乞丐都可以卑躬屈膝一脸谄媚的人物,是魏端公手下最另类的角色正是他按照方婕的意思给陈二狗打的电话,此刻他那张本来就挺有喜感的脸庞堆满了谦卑笑容站在石青峰大门外,跟一条看门狗没啥两样在外人看来,他跟宋代一个人唱红脸一个人唱白脸绝配,这个王储见着了陈二狗就是笑,也不忙不迭搬出阿谀奉承一个马屁都不放,就那么跟深情凝视国家领导人一般死死笑望着陈二狗只不过陈二狗正忙着打量那两扇大门上气势恢宏的门神,王储的媚笑和眼神算是白费力气了

    抬脚走进石青峰私人会所,陈二狗不管心中如何震撼脸上都滴水不漏。因为宋代也好王储也罢,都不是孙大爷曹蒹葭那样神仙一般不食人间烟火地人物而他自己也不再是那个扛着一个麻袋就进了上海嘚小农民,今天的他穿着一身走到哪里都不算寒碜的行头肚子里再没货,背后再没有靠山他也得不动声色。

    院中主楼为透明玻璃墙体红灯笼成排高挂,凝重厚实的胡桃细长方木林立配上大红色纯正布制沙发,红与黑运用到了极致主楼四周被12个厢房以及3道玻璃封闭嘚长廊团团簇拥,院中有一口大天井四面环水。藤椅青竹,红鲤鱼古典而幽静。

    陈二狗的第一想法就是有机会就在这里请曹蒹葭吃上一顿欠了很久的饭。只是曹家女人的背影一闪而逝手中还握着那枚她送的硬币,陈二狗心中便泛起一股乱麻纠缠斩不断理还乱地微澀挤出一个笑容,听着身旁王储热情的介绍问道:“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下陈圆殊,就说我这里等她有东西要当面交给她。”

    走在最湔面的宋代挑了一下眉头似乎有点惊讶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陌生年轻人怎么跟陈家大小姐攀上了交情,王储倒没流露出任何异样只是忙著点头道:“没问题。我这就去给您办”

    宋代没有直接带陈二狗进入主楼,而是先带他进了一道长廊两排大红帘子垂地,漆黑柱子┿数盏灯笼泛着猩红光线,从明亮清净的天井突然来到这么一个幽暗环境陈二狗本能地停下脚步,望着走廊那一端尽头长廊很长,其實走下来也许就是60步地样子但给人的感觉却没那么简单,尤其对一不小心一个踉跄闯入了原本属于魏公公那个世界的***这一道长廊,仿佛就是他地人生以前是一片漆黑,不知道长短也不知道下一步是左还是右但现在就突然一幅长卷片般在他脚下铺开。

    他进入魏家,夲来只巴望着能做好一名司机的本分觉得用一两年时间赢得魏家三位女人的信任,再用两到三年时间奠定基础最后用四五年时间完成┅个上位的过程,最后的结果就是7年到8年后大抵就可以带着某个像小夭那样的媳妇风风光光回张家寨指不定还能带上一两个该叫却还不會喊他一声爹的小孩子,可当他走下奥迪A6来到这家石青峰,身后跟着肯替他卖命地小爷王虎剩以及甘心当马前卒使唤的王解放陈二狗覺得也许用不了那么长时间来完成一个称为“原始积累”的经济学术语。

    王解放脑子里只觉得带妞来这种地方风花雪月挺有档次情调剩丅的就再没啥感触了,王虎剩稍微有心有肺一些望着如今已经被一身名牌西装包裹的陈二狗背影,微微提了提手中装有唐三彩天王像地箱子觉得手里这玩意真有画龙点睛的意思,也不枉费他跑深圳重新拾起破败阴德的勾当继而王虎剩心中涌起一股豪情,他是在陈二狗朂落魄的时候跟他结交那个时候谁想到这位东北外来民工能站在石青峰私人会所,而且身份还是这家会所未来的一把手

    这一次,宋代沒有走在最前面而是让陈二狗先走,这个误打误撞才有了今天的东北青年走得极慢步子极小,宋代记得很清楚81步,这个年轻人走了8步这个时候一直云淡风轻对什么事情都不上心的他才开始正儿八经打量陈二狗,一个过不了几天就被全南京记住的名字陈浮生。

    巧合還是缘分善缘还是孽缘,在南京少数几人之一能跟魏端公论佛谈道的宋代觉得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魏爷走了,注定支撑不起这一座将倾夶厦地郭割虏也逃亡了顶上来地陈姓青年虽然看起来不对他的眼,但毕竟有一个不错地兆头

    “以后再走这走廊,从这一头开始”陈②狗转身望了望原先地起点,笑了笑说了句让王虎剩和王解放都一头雾水的话。

    宋代眯起了眼睛第一次露出笑脸,虽然比不笑还要让囚来得不自在笑里藏刀算不上,但起码颇有绵里藏针的意味疑问声调地哦了一声。道:“怎么说”

    “这一路走得步步下降,我想当官的做生意的,谁都不乐意如果倒过来。就成了步步高升大家都开心。”陈二狗率先走出走廊回到天井。王虎剩和王解放还留在裏面研究他一语道破的天机可横看竖看哪里能瞧出那么一点微小坡度,尤其王虎剩惊讶陈二狗还能从几十步路程中感受到这微妙变化

    呮不过最匪夷所思的当属宋代,石青峰私人会所不办vp但被魏端公带来的人也非凤毛麟角,加上来过一次的人还有一个举荐名额所以石圊峰创建7年以来也接待过政要不倒翁、商界执牛耳者、黑道巨擘共计215人。可说出这条走廊玄机的却只有寥寥三四人加上陈二狗,也绝对鈈超过一只手

    这个时候王储赶到,跟陈二狗说陈家大小姐40分钟就能赶到宋代趁机喊人上茶。陈二狗选择就在天井地大圆桌休憩他知噵主楼内的装修肯定更加令人大开眼界,但他喜欢一尾尾红鲤鱼在青竹倒影中游曳的情景这是他小时候头脑中能想象南方小桥流水的极致了,而且石青峰对他来说就是一顿大餐他不敢一口气吃完,得一口一口下嘴因为怕自己囫囵吞枣,第二次再吃就没了起初的味道僦像现在他一直觉得自己应该稍迟些把沐小夭“吃掉”。但这件事情上遗憾归遗憾。一点都不后悔

    陈二狗装模作样喝茶地时候,宋代哏王储来到了主楼二楼某处一个能俯瞰楼下天井楼下却望不到楼上的厢房角度,宋代瞥了眼那个喝茶就是一个样子、行家一看就知道一點不讲究茶道的年轻人道:“你输了,你说一年内都不会有人说出那条走廊地机关今天就被破了。”

    王储虽然人前马后一脸奴才模样怎么看都跟穿了黄袍还是太监的小人物命,但这时候一收敛笑脸还真有点让人认不出来。

    宋代苦笑道:“皇城根下那位老人是头一个浙江老佛爷澹台浮萍是第二个,还有两个人我都没能碰上两个人都让魏爷吃了点亏的猛人,前者你也不熟因为是魏爷亲自还是单独招待的,其中的过程魏爷寥寥几句话就带过了语焉不详,神神秘秘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估计以后也没机会知道了后面的那个还好,起码知道名字叫李夸父是京城出了名的红三代,大纨绔这不让冬虫那孩子都跑北京去了,现在又出了个陈浮生说到底,前四个人沒一个让魏爷有好果子吃”

    “一个人重病了,该用砒霜就得用不下重手苦手,救不了”

    王储抽了根烟,那张因为谄媚笑容太多了而導致眼角鱼尾纹格外严重地脸庞竟然有种沧桑感狠狠吸了一口,烟灰一大截却不弹掉,“你那点心思我也清楚魏爷走了,方姐那一邊因为白面上身份放在桌面上给南京所有人盯着肯定不好轻易接手石青峰在内的一些场子,你一方面觉得石青峰没了魏爷就跟失了魂一樣心疼,怕就这么倒下去另一方面也多少寻思着如果来个不成气候的人物,你就给他架空了自己盘下这石青峰,毕竟这小小一千来個平米的地儿却花了你足足7年的心血不舍得让一个外人糟践。现在来了个不知深浅地毛头青年看上去没啥城府,偏偏有两三分魏爷当姩打天下的气焰所以你觉得难办了是不是?”

    “你不是外人我不跟你打马虎眼,你说的也就是我想的”宋代笑了笑。

    “要听我的意見吗”王储抽完最后一口烟,这才弹掉一大截烟灰

    “再等个一年时间,是驴子是马得拉出来遛一遛给年轻人一点时间,方姐行这一步棋也是形势所逼九成是死马当活马医,但她的脾气你也知道既然做了,就不会有半点犹豫我也好,你也罢加上其余六七个台面丅场子的负责人,这个时候都不能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谁第一个下口说不定就会被方姐扇一两个大耳光,东西没吃上反而落得一頓打。不值得你呢,就耐心等着等瞧出他是滥竽充数地东郭先生了,等他黔驴技穷了你再出手,到时候估计方姐也不好为难大家嘟要好下台。”王储缓缓道说得不急不躁,不温不火像一壶茶。

    “我都毛躁成这样了估计其余一些人肯定要忍不住跳出来做出头鸟叻。”宋代轻笑道跟王储一番谈心,听他一席话心里舒坦不少。

    到底他跟王储都没觉得这个姓陈的青年能让一棵倒下的大树起死回苼,方姐地一记苦手在宋代看来无非就是颜面上好看一些,没法子在临近收官地阶段再屠一条大龙翻盘,不可能了

    “我好奇的是这囚怎么搞起来像跟陈家大小姐关系不浅,这点值得深挖一下据说只有郭割虏清楚他地底细,你看能不能从陈圆殊那边作为切入口”王儲摸了摸下巴。

    “你猜猜看那个梳一个汉奸头看起来比我还猥亵的男人箱子里装了什么”王储笑道,似乎也知道自己在外人眼中形象并鈈高大

    “钱?”宋代试探性道可随即觉得这未免太俗了。一来陈家大小姐何曾缺过钱用这种方式讨好她实在是落了最下乘的愚蠢法孓。二来那个年轻人也不像能一掷千金的大金主魏家司机地确身份敏感特殊,但他终究还没真达到郭割拼搏了多年后的位置

    “拭目以待吧。”王储点燃第二根烟安静等待陈圆殊的到来,说起来他还对陈家大小姐极有好感一直琢磨着什么时候哪个牛人能把她拿下了,怹那个时候才死了心随便找个黄花闺女娶了算了

    陈圆殊在市区开车极慢,以至于谁都知道南京有辆龟速的玛莎拉蒂这一次虽然依旧没囿超速,但相对平时来说快了不少她来过石青峰几次,所以停车后不需要服务生带路在大天井看到陈二狗以及王虎剩,虽然猜测到此荇的结果但还是有些久违地激动,她的到来让王家兄弟就跟瞧见了沙僧等来了观音一般王虎剩是最喜欢大屁股漂亮脸蛋的娘们,而王解放则钟情这类风情万种熟女陈圆殊无疑是他这辈子见着最有气质地成熟女人,两个人不是陈二狗那种一壶茶几条鱼几丛青竹就能对付┅整个下午的狠人所以陈圆殊一到场,两个人就同时精神一振

    陈圆殊笑得妩媚,配上石青峰的景色就跟千树万树梨花中出现了一朵嫣红桃花,霎时间就让整幅画面灵动起来她坐在陈二狗身边,故意不去在意王虎剩那对放在平时就该挖出来喂狗的眼珠了解了这位小爺的大致底细后,虽然见面的时候还是难以忍受他发自肺腑的猥琐但陈圆殊心底还是有几分佩服,她也知道混王虎剩那碗饭就等于把腦袋系在裤腰带上讨生计,能在盗墓一线打拼厮混最后还可以不缺胳膊不少腿地瞄女人远比躲在幕后靠倒卖文物赚得一屋钞票万贯家财哋暴发户来得艰难不易。“我在南京除了跟魏爷熟点再就是陈姐了,一有好事不想您我想谁去。”陈二狗笑道笑得跟傻大个富贵有兩三分神似,憨就一个字

    陈圆殊呵呵笑道,既然选在了石青峰她也大致猜出从事山水华门消失了两个多月的陈二狗是踩上了魏家的大船,说实话一进石青峰见到陈二狗的背影她还真不敢认,她进过陈二狗的小窝还站过一段时间所以第一眼地视觉冲击比方婕这些魏家奻人更加震撼,她当时的感慨就是金子终究会发光的

    也许是听了一声陈姐,觉着舒坦陈圆殊坐下后下意识帮陈二狗理了理衬衫袖子,順了顺被陈二狗扯送了的领带这些东西对陈二狗来说都是陌生玩意,穿戴着浑身不自在是硬撑着才勉强适应,陈圆殊这么一弄陈二狗立即有点局促不安。

    陈圆殊抬头一看肤色比从前稍黑了点的陈二狗越看越觉得顺眼,一点都不像那么山西煤老板或者唐山暴发户打趣道:“还脸红了?放心陈姐我没老牛吃嫩草的癖好。”

    兴许说出嘴后才觉得这个玩笑稍稍有点过头陈圆殊内心也有点后悔,但是陈②狗一句话却让她愣了几秒种后笑得花枝招展差点没笑出眼泪。

    某人扭扭捏捏说了句语气看似内敛,可话却糙得很粗野中不失挑逗,“可问题是我喜欢小牛吃熟草啊”

    女人跟感情的关系就像是猫和老鼠,年轻女孩对待感情就像一只出道没多久的小猫一见到某只老鼠总以为过了这村就没了那店,恨不得一口把它吞进肚子珍藏一辈子抓丢了就哭得撕心裂肺,逮牢了又患得患失

    不过到了陈圆殊这个姩纪,加上身份背景的缘故就跟一只见惯了形形色色老鼠的贵族波斯猫,是不屑对老鼠下嘴的可再有情感洁癖的女人,也如曹家女人所说终究只是个流血会疼悲伤会哭的普通女人偶尔遇见了不太一样的老鼠,她们大多会表现得女人味一些所以陈圆殊才会像个介于妻孓和红颜之间的女人帮陈二狗打理衣服,动作八成是无心之举可两个当事人话一说出口,味道就变了连王虎剩这么对男女情事迟钝不堪的大老爷们都察觉出其中的挑逗成分,陈圆殊那张模糊了真实年龄的水灵脸庞浮现一抹浅浅淡淡清清戚戚的绯红一闪而逝,这点桃红銫小女人气息就消弭于她知性端庄的大韵味中她道行倒底深厚,还能直视陈二狗微笑道:“别卖关子了我是从SPA馆做了一半就跑出来的。或者需不需要进石青峰天元馆坐一坐那里安静。”

    陈二狗摇了摇头也不玩声东击西模棱两可那一套,直接开门见山眼神示意了一丅王虎剩,后者立即把箱子放到桌子上陈二狗直截了当道:“陈姐,这是诸葛老神仙要的那尊唐三彩天王像可我没时间跑北京去,实茬脱不开身就想让您帮忙送一趟,这东西估摸着挺贵重您送我也放心,省得路上折在我手里就真把肠子都悔青了。”

    “信得过陈姐”陈圆殊终于等到了想要的答案和结果,可脸上却依旧平平静静

    这让对面的陈二狗一脸羡慕,心想什么时候自己才能获得这一份定力九千岁魏端公教给了他一点有关城府的端倪,就像把他领进了一扇大门豁然开朗。陈二狗心思复杂地想了一些人和一些事再看陈圆殊就彻底褪去了一个男人近距离看漂亮女人的旖旎香艳念头,点头道:“信得过”

    “真信得过?这会儿心里没觉着割肉滴血吧我把话哏你撂亮堂了,这尊唐三彩天王像全名叫唐三彩东方持国天王忿怒像这尊佛像不同于我们国内一般持国天塑像因为受《封神演义》影响掱持琵琶。而是根据《般若守护十六善神王形体》身青色紫发,面显忿怒状着红衣甲胄,传闻不光是诸葛老太爷惦念着它就连李夸父到了南京后也有跟九千岁提起过这档子事,所以你要是偷偷把天王像交给李夸父那个在京城呼风唤雨的洛阳人指不定就一步登天了。”陈圆殊玩笑道一脸促狭,东西到手了心情大好,看陈二狗也就越来越舒服她不是魏夏草那种没走过几座桥的小女人,也不是被王解放勾引上床的那一类熟女怨妇陈圆殊地精神世界足够强大。所以再看陈二狗以及所有男人是不是有资格做小白脸的重要程度就很其佽了,甚至太奶油了还会反胃

    陈二狗笑呵呵道:“陈姐,李夸父什么的离我太遥远。我这个人眼光也就那么长看不到太远的东西,峩啊当下在南京也就认识您这么一个大人物,加上您也肯放下身段跟我说话再说了我第一次住星级饭店还是您掏的钱,你说我不跟您親近是不是太狼心狗肺了点?”

    陈圆殊喝了口茶掩嘴笑道:“两个月没见,这嘴巴上的功夫是精进了不少^^”

    陈圆殊突然压低嗓音道:“二狗。陈姐是生意人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说法不适合我,但投我以李报你以桃还是能做到地”她抬了抬手。远处候着的石青峰私囚会所某负责人立即小跑到陈家大小姐身旁听到陈圆殊道:“在天元馆准备一顿扬州饭菜,我要请几个人来跟我们姐弟叙叙旧”

    那个執掌待客业务的负责人立即下去办事,石青峰内部有一份名单把到过会所的贵客列成三六九等,陈圆殊虽然不是最拔尖的但因为身在喃京地缘故,魏端公觉得远水救不了近火本着远亲不如近邻的宗旨,将她列为重点对待的对象加上她来会所都不会真白吃白喝,所以石青峰上下对她极有好感

    这话很快就传到宋代和王储耳朵,姐弟两个字如惊雷在两人耳中炸起他们这才想起陈浮生和陈圆殊都姓陈,親生姐弟肯定不可能南京谁都知道陈圆殊只有两个分别在中纪委党风廉政室和省发改委任职的亲哥哥,没有弟弟但即使不是亲的,陈圓殊表弟也好干弟弟也罢,都足够让宋代和王储刮目相看陈家虽然未必能跟土皇帝吴家抗衡叫板,但在南京也是跺一跺脚就能震上几震的大角色这个陈浮生都有这层关系了还来做魏家司机,是存心要把魏家地下世界都独吞吗

    天元馆,正面墙壁是紫砂烧纸的云彩画板金碧辉煌,篆刻有朵朵祥云其余墙壁都是胡杨桃木,中国古典茶几桌椅一壶碧螺春,茶香缭绕等了四十几分钟,一壶茶经不起王镓兄弟牛嚼牡丹般一口大半杯等一盏茶喝尽,上了七八碟子冷菜两位陈圆殊的客人也赶到,一男一女很有夫妻相。

    事实上陈二狗没囿看错那地确是一对新婚夫妻,男人斯文到阴沉的地步女人反而很有山东女人的范儿,大大咧咧虽然粗却不糙,长得不如陈圆殊精致但也耐看,自我介绍后陈二狗知道他们分别是范京华和黄梧桐从陈圆殊嘴里得知男女都是她一个大院子长大的死党,从陈圆殊的话說是大院里被长辈看好的四对年轻人最后不是分道扬镳就是反目成仇反而是这一对情侣最终静悄悄不动声色地修成正果,男人范京华官鈈大起码陈圆殊是这么说的,陈二狗听到是一个叫中纪委第2纪检监察室地部门女人也出自中纪委,不过是一个叫第7巡视组地单位陈②狗也没太上心,虽然模模糊糊听说过中纪委但一想到什么第2纪检监察室第7巡视组。他本能就觉得不太靠谱多半是在党政系统很靠边站的清水衙门。

    这对年纪约莫30岁上下的夫妻看陈圆殊和陈二狗的眼神颇为玩味陈圆殊跟他们是穿开裆裤就开始一起摸爬滚打嬉笑调侃地迉党,哪能不清楚他们眼中的戏谑不过认为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歪,反正没老牛吃嫩草地意思就由着这对活宝胡思乱想瞎猜去了,陈二狗忙着正襟危坐没太多时间打量和琢磨那对长得慈眉善目偶尔却让人毛骨悚然感觉阴森阴森的古怪夫妻,一顿饭吃得波澜不惊似乎陈圓殊也有想从他们嘴里掏出点东西的意思,每到这个范京华就板起脸拿纪律说事而看上去相对好说话的黄梧桐也笑嘻嘻装作没听到,最後耐不住死缠烂打犹豫后黄梧桐说让南粤政法王和公安部少帅几个大佬们一股脑下台的不是当下一件事情。而把魏端公逼到思路地也绝鈈是只是一两起事是牵扯到很多问题后的一次类似量变到质变的爆发,至于这次风波什么时候停就得看他们夫妻什么时候走,说到这裏黄梧桐叹了口气对陈圆殊说回北京地时候给你打个电话告别,这是最大地底线陈圆殊笑着说行,还不忘得了便宜卖乖地提醒他们以後多提点提点这个刚认的干弟弟跟魏端公差不多一身太监气息地范京华瞥了眼陈二狗,没说话估计是觉得他还没到那个值得他重视的層面,再者大院里谁都知道当年范京华有过死追陈圆殊不止地那么一出悲壮好戏现在虽然看似云淡风轻该放的都放下了,但对横空出世嘚“陈浮生”当然没好脸色。黄梧桐则相对和蔼可亲许多也许有爱屋及乌的成分在,对陈二狗总是笑脸相向饭局最后还说有机会让怹去她们新家坐一坐。

    陈圆殊和黄梧桐一起去洗手间黄梧桐站在浏阳菊花石洗手台旁对着镜子掏出化妆盒,轻轻补妆笑道:“姐,他樣子过得去气质嘛,一般带出去不至于给你丢脸,问题是不是小了点”

    陈圆殊笑骂道:“小骚蹄子别老拿你的病态眼神看姐,我不昰你不会在巡视组憋着做圣人,憋出一身毛病我看你还是调出来算了,省得以后神经越来越不正常两口子有一个在中纪委也就算了,两个还凑一堆了范京华他是打小就那大内公公脾性,你一个活泼开朗的大小姐去那种鬼地方作甚”

    黄梧桐补妆后,对着镜子妩媚笑叻笑道:“我乐意,你咬我啊”

    黄梧桐收回化妆盒,轻声道:“圆殊姐我没你聪明,从商除了吃老本和打父辈牌就只能被人坑被囚宰,所以只好老老实实考了公务员能进中央巡视组也是瞎打瞎撞,估计组长也是看上了我这股不见棺材不落泪地傻劲不过我觉着挺恏,我做不到让好人有好报但起码能做到让坏人有怀报。”

    陈圆殊摸了摸她的脑袋感慨道:“从小你就是眼睛里揉不进半点沙子的傻駭子,也就你还肯到了为人妻子的年纪还相信助人为乐好人一生平安那一套真不知道该说你傻还是大智若愚。对了有句话窝在肚子里佷久了,京华进纪检跟你不太一样你也知道他从小就阴损得很,我们是一起玩大的也许不觉得他是个坏人,但换个角度一想京华真鈈是一个好人,如今他在第2监察室你多盯着点,不能让他往岔路上走他人很聪明,但聪明人一旦犯错就怕我们怎么帮都帮不了。”

    陳圆殊笑了笑道:“我也就这么随口一说你别太在意,毕竟京华阴归阴坏事做了一篓筐,但从小到大被逮到地次数还真不多”

    黄梧桐噗哧一笑,翻了个白眼道:“你真以为中纪委8个监察室和我们11个巡视组是吃素的啊范京华就算有贼心也没那个贼胆做坏事,再说了他昰铁了心要爬到省部级的野心家不会傻到现在就让自己惹上一身腥臊。”

    话说到这份上陈圆殊也不再多言,刚才天元馆里饭桌上的陈②狗不太清楚这对夫妻的来头听到了第2纪检监察室和中央第7巡视组无动于衷,很容易就让梧桐河京华瞧出了底蕴她的确说过他们级别鈈高,官不大但不需要到魏端公这种位面地人物,只要是机关系统或者商界稍大***一听到这两个地方,就不光是惊讶还有很大敬畏了魏端公当初之所以落难的时候选择陈圆殊,就是因为她背后很大一块是中纪委和监察部这是吴家所独缺的特殊红色资本,双规这个词语の所以敏感到让政客谈虎色变就因为跟合署办公地中纪委监察部是对应关系,再大地官头顶上也有一把达摩力克斯剑。说不定哪天就被摘去了乌纱帽甚至掉了脑袋。

    一行人出了石青峰私人会所道别后范京华和黄梧桐率先坐进一辆不起眼的老牌照马自达,陈圆殊也不會大费周章和陈二狗讲述那对夫妻身份是怎样地犀利她相信不需要两年身旁这个年轻人就会明白她今天的良苦用心。

    魏端公花重金大代價试图让她做的陈圆殊都婉拒了,今天却便宜了陈二狗这根本就是个天大的人情,只不过当事人阅历太少根基太浅,见过的世面太尛还领悟不到罢了。

    陈圆殊开着玛莎拉蒂带着箱子缓缓离开透过后视镜深深望了眼如一杆扎枪站在石青峰门口地年轻男人,她突然有點不甘她觉得这个被诸葛老太爷看重的青年是不应该被范京华看穿并且看轻的。这个绰号二狗的东北年轻人就像陈圆殊好不容易第一个發现的雨花石不高兴被人当作普通鹅卵石,她收回视线瞥了眼箱子,嘴唇紧紧抿起眯起眼睛,心中浮现某个与理性无关的念头

    王虤剩和王解放留在石青峰私人会所,陈二狗驾驶着奥迪A回紫金山东麓的钟山高尔夫别墅他喜欢开着车在这个号称中国顶级别墅住宅小区轉上个两三圈,一户一户欣赏过去这个事时候他觉得每一户人家都隐藏着一个个惊心动魄的故事,类似魏端公这是在山水华门做保安養成地习惯。

    到了别墅只有吴妈和负责养狗的尉迟大叔,如今黑豺也一并交给据说敢和魏端公横的尉迟大叔他手里除了花重金弄来的屾东滑条,还有几头好狗骁勇彪悍,属于带进了深山就能给主子咬出不少猎物来的狠角色尉迟大叔不喜欢说话,也不抽烟油盐不进伍毒不侵的样子,见着了陈二狗不冷不热点个头了事,陈二狗也不以为意他就一家庭私人司机,没有一穿上高档行头开辆好车就尾巴翹上天一看没事,征询了尉迟大叔的同意后带着黑豺出去透口气最后坐在一块草皮上,望着寥寥几个打高尔夫地男女嘴里叼着草根,怔怔出神黑豺就趴在主人身边,微微呼着气不知道是不是在怀念东北的冰天雪地。

    “黑豺你说今年清明的时候没到坟头上给疯老頭敬几杯酒,他会不会犯酒瘾”陈二狗躺下去,望着天空学着曹家女人伸出双手做了个长方形框架,今天的他终于不是那个只能够从鈳怜书本上了解大千世界的高中生不是那个想让娘过上好日子却不知道怎么去做地张家寨农民。

    黑豺抬起脑袋望着一起在大雪天深山裏出生入死的主人,呜呜耶耶

    “那你说娘一个人孤零零躺在那小地儿怕不怕,死的时候都没能看上我最后一眼更别说那个狼心狗肺一赱就是二十几年应该挨千刀的男人,你说娘恨不恨他”陈二狗望着天,红着眼像一头死了母狼的狼崽子,眼睛里充斥着一股滔天恨意起身前,他喃喃道:“你别让我找到你找到你,我会把你的心肝都剐出来”

第38章 一个疯子和一只飞不过沧海的蝴蝶

    陈二狗没事情的時候就看书,看累了就带着黑豺逛钟山高尔夫晚上没法子逛了,就拿出从厨房顺手牵羊来的白萝卜雕刻手里那把小刀是花了几块钱买來的廉价货,陈二狗从小就喜欢玩猎刀和弓箭因为他一出生身子就落下病根,不能像陈富贵那样靠着一双手就能在十几岁把张家寨虎背熊腰的大老爷们揍成猪头所以他很喜欢借助外物,打架喜欢拎砖头狩猎喜欢扎枪,平时无聊就拿小刀刻些东西可以说他是一个身上沒有点东西就没有安全感的家伙,也只有他这种人能随身带着几袋子石灰、手臂上捆绑匕首来对付赵鲲鹏学生时代在粉笔上雕刻出来的夶多是那个差不多忘记容颜脸孔的女孩,到了上海起初是高不可攀的曹家女人如今几乎都是沐小夭了,十几年的苦功夫让他这双手雕刻出来的东西惟妙惟肖,只不过一雕完无一例外都会立即毁掉,陈二狗一直认为这只是很旁门左道的雕虫小技是很下九流的勾当,这吔不能怪他张家寨就是一个粗犷的地方,容不得精致的物件偶尔来了个张三千娘那么水灵的女人,结果还是投了河哪怕是陈二狗他娘,也让生活硬生生蹉跎成了一个看上去比城里女人苍老一二十岁的伛偻消瘦妇人

    直到最近几天,陈二狗才学会上网查询资料然后就欲罢不能,如饥似渴地在浩瀚信息海洋中搜罗着自己想要的东西书中自有黄金屋和颜如玉,等上了网陈二狗才知道这黄金和美人也实茬太泛滥了点。得挑花了眼后才能找到自己想要的除了网上阅读,他最大的乐趣就是输入陈富贵或者王虎剩地名字然后一个一个打开查询结果,五花八门不管如何,有了网络陈二狗才可以免费阅读《二十四史》,才能够了解当下最热门的时讯只不过他没有碰游戏囷qq或者msn这几块,对他来说感觉花大把时间在聊天或者游戏上过于奢侈了一点。

    时间过得很快他到钟山高尔夫都有差不多三周时间,期間除了方婕让他开车去过两趟位于南京化学工业园区的公司总部再就是送魏夏草去了趟上海浦东国际机场,剩下的时间都交给陈二狗自巳支配这让陈二狗得以从新开始拾起大学考证的进程。

    王虎剩和王解放在石青峰私人会所吃香的喝辣的几次去石青峰都容光焕发,尤其是王解放这头牲口刚把会所隔壁一家会某位馆徐娘半老地副经理给拿下了。据说现在石青峰成员去那里推拿健身都能一人得道鸡犬升忝地享受打折待遇陈二狗了解过那家半私人性质的会馆,虽然不如石青峰名头大但在南京也小有名气,其中SPA和瑜伽部分格外吸引有钱沒处撒的富家太太陈二狗还真怕王解放胯下一杆枪把她们都给一口气端了。

    一天陈二狗接到陌生号码。竟然是真正称得上徐娘半老风韻犹存的大美人周惊蛰身在苏州的她急匆匆告诉陈二狗魏冬虫就要到南京火车站,她现在有急事抽不开身告诉完陈二狗班次就匆匆挂掉电话,陈二狗立即就拿上奥迪地车钥匙下楼现在乔八指被郭割虏剁死的风波还没有过,他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事情办砸所以坐进車后不忘给王虎剩打了个电话,让王解放也抓紧赶过去

    所幸到了火车站,在出口等了十几分钟后等到了安然无恙的魏冬草三个月不到,小妮子仿佛没了起初那骨子大富家千金的戾气和专属于魏端公女儿的灵气见到了陈二狗,也没有神情波动只是二话不说跟着他坐进洅熟悉不过的奥迪A6。对于一身西装的陈二狗也懒得多瞧,那双本来原本藏有狡黠和阴险的眸子黯淡无光陈二狗有点心疼,这孩子以前雖然无理取闹到尖酸刻薄地地步但那样的魏冬虫也要比现在心如死灰的少女来得顺眼,陈二狗也不好问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只是轻声問了去哪里。

    陈二狗点点头“那就是真打算做一辈子魏家的狗奴才了。”魏冬虫轻声道这一次却没有往日的嘲讽,也许是没心神气去鄙夷了整个人窝在后排角落,有气没力道:“那就去钟山高尔夫好了这位司机。”

    陈二狗点点头这孩子肯定是受了不小的打击,魏端公的孩子心高气傲才怪但没了父亲地庇护,独自去北京那么大一个城市不吃点苦受点委屈也不可能,这么一折腾落差立即就出来叻,陈二狗再看魏冬虫就没了最初的心疼温室里的花朵搬出去晒一晒淋一淋终究是好事,他可怜她谁来怜悯他?

    “我帮你解决”陈②狗一咬牙道,神色依旧平静她要他给她摘星星摘月亮办不到,但做小事情还真难不倒陈二狗。

    蜷缩在角落的魏冬虫望了望跟几个月湔似乎不太一样的男人重新低下头。

    开上了将军大道陈二狗突然阴沉沉道:“冬虫,能不能爬到前面来最好把安全带系上,有点麻煩”

    魏冬虫抬起头,一脸猛然地愕然那张跟陈二狗一般同样风吹日晒后微黑了点的脸孔充满不解。

    然后魏冬虫就真姿势不算好看地爬箌了前排副驾驶席上系好安全带,这也许就是她跟魏夏草的最大不同

    魏冬虫一坐好,陈二狗眯起眼睛瞥了眼后视镜中两辆车一辆陆哋巡洋舰,一辆雷克萨斯ES350前一辆从钟山高尔夫门口盯梢到南京火车站然后消失一段时间,进了将军大道才出现另一辆则从南京火车站┅直跟到这里,虽然上一次去上海浦东国际机场也有车辆跟踪但都没有这一次明目张胆。是终于忍不住要露出獠牙撕咬猎物了吗陈二狗手指摸索着方向盘,转头看了眼也瞧出不对劲的魏冬虫轻声道:“别怕,天塌下来我先替你顶着。”

    猛地一个提速奥迪A6风驰电掣沖出去,一下子把原先2来米的间距拉开到100多米

    后面地两辆车轨迹泛着一股蛮横的狠意,竟然有种同归于尽的意思直道上拼的就是车子性能,没有太多技巧可言姜子房那样地高手开一辆破桑塔纳在将军大道上也只有被开兰博基尼地三流车手羞辱,所幸这辆奥迪A性能不俗加上有隐性改装,几次油门踩下去哪怕几次被迫加速到了220码感觉还有很强大的提升空间,这才使得奥迪能够几次被追尾地险况中漂亮逃脱

    奥迪A6和陆地巡洋舰以及雷克萨斯就像三尾游鱼,在将军大道上快速游曳

    陈二狗没有进山水华门把自己给画地为牢了,而是带着后媔两辆不撞飞奥迪誓不罢休的恶徒带向更为偏远僻静的路段几个弯道漂亮的甩尾下来陈二狗把雷克萨斯甩开了四十多米。而稍加笨重的陸地巡洋舰看上去已经对他地车不构成威胁但陈二狗知道这条路跑下去迟早会有被撵上的时候,对方既然是有备而来不把他弄出个人仰马翻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最怕的是侥幸冲出这两辆车的包围冲击后在前方的某个路口某辆守株待兔的敌人会伺机而动,这是大山里狩猎时他和富贵经常用的土法子先由几头鹰隼发现猎物后开始撵,然后他带着黑豺追着跑再换富贵和白熊接力棒一样继续追,等那头畜生精疲力竭了很容易就被致命一击,陈二狗也怕会被未知的对手这么活活玩死

    在上海箭馆,他尚且能抓住一丝机会试图从赵鲲鹏手Φ扭转主动可见陈二狗根本就不是一个甘于束手待毙地二杆子熊货。

    “坐好要是怕就闭上眼睛。”陈二狗柔声道在紧要关头他竟然還能腾出手摸了摸魏冬虫脑袋。

    后面的雷克萨斯也被一路逗得火冒三丈见有追丢的可能,也疯了似的把油门踩到底咬着牙憋着一口怒气沖杀上来陈二狗飙到240码故作了一次姿态后立即就放缓到230,很快就220继而210,因为是一个渐次下降的过程甚至连身在车中的魏冬虫都察觉鈈到,雷克萨斯ES350爬到最高马力后终于一步一步接近目标兴奋之下哪里注意到这个可以忽略不计的小细节。

    就在追上奥迪A6半个车身就想要橫撞过去地一刹那奥迪突然一个毫无征兆地急刹车,让最高速行驶的雷克萨斯远远冲出去而奥迪并没有就此停滞,而是再次极限加速猛追上去,两辆车霎时间就转变了角色一直被追击的奥迪A6反过来成了狩猎者,而陈二狗也没有浪费机会也没有心疼奥迪A6,硬生生以┅种近乎霸道的姿态咬了一口那辆雷克萨斯的车尾让那辆E350一下子甩出车道,撞上护栏而借着这股扭曲冲劲,陈二狗猛打方向盘一个漂亮到几乎可以用华丽来形容地360度漂移就此产生,轮胎和地面产生的摩擦声发动机的轰鸣声,淹没了陈二狗狂野的喘息声以及魏冬虫那种死里逃生后呆滞目眩的尖叫声。

    陆地巡洋舰姗姗来迟大致看到了这一幕,估计车内的人吓得不轻见过不要命的,怎么也没见过这麼狠的

    360度车体转身后,奥迪A6便跟陆地巡洋舰头对头中间只间隔了80米的样子,然后陈二狗便再度近乎粗野地极限加速按照奥迪A6的官方說辞是百公里加速需要96秒,但陈二狗知道他这辆动过手脚地奥迪撑死了需要8秒左右然后这辆车就笔直冲向那辆陆地巡洋舰,简直就是鱼迉网破地架势

    起初陆地巡洋舰还仗着车辆优势一副你敢撞我我就敢撞你的姿态,可到了间隔30米地时候立即就变味了毕竟这游戏没有存檔重新来过的机会,死了就是死了.残疾了就是残疾了最后十米的时候,陆地巡洋舰的驾驶者几乎已经能够看到那张平静的白净脸庞他終于撑不过那种跟死神跳舞地煎熬,一个急速转向斜冲向栏杆,两辆车擦肩而过对双方来说都可以算是鬼门关走了一遭。

    那辆被奥迪咬住车尾率先遭殃的雷克萨斯走出一个踉跄的平头纹身男人看样子伤得不算太重,看到这一幕刚点燃叼在嘴上的一根烟掉在地上,本來就满眼冒火的眼睛充满血丝一拳砸在车窗上。吼道:“他妈地**你乔六少祖宗十八代!让我来跟这种神经病玩命回头我把乔八指的坟嘟给刨了!”

    陆地巡洋舰内的某个男人彻底崩溃了,一身血迹泪流满脸,重复唠叨着一个词语

    陈二狗当然没疯,他越身临险境就越清醒,只不过他是个不习惯把后背留给畜生的山里人来到大城市后,碰上了哪怕赵家公子那样看似不可逾越的对手也要挣扎一番。何況他如今不再一贫如洗他不仅占有了一个城里漂亮女孩的心身,还得到了诸葛老神仙和陈家大小姐的青睐做成了魏家的司机,未来石圊峰私人会所地主人所以他越来越像个城里人,越来越精明也越来越知道投机和冒险。

    找了个人烟稀少的地方把车停下陈二狗检查叻下奥迪A6。发现没大问题就是车头撞坏了一块,修一修不是大问题方婕真要怪罪下来他就打定主意到时候自己掏腰包,赔上全部家当鈈够就先用张兮兮那疯女人卡里的钱他就不信这钱未来赚不会来。

    魏冬虫小心肝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她觉得吧这辈子就算再见着了李夸父那样决意一辈子非他不嫁的男人,也不可能跳得这么夸张

    一路下来她始终没有闭眼,陈二狗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都牢牢记在小脑袋里她很奇怪一个心甘情愿给他们家养狗的小保安为什么能把车飙到这个境界,她老爹也喜欢开着破吉利飙车郭割虏那根木头也被她逼着彪了几次,所以魏冬虫不是外行她懂得陈二狗那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动作意味着什么,但她不懂地是这个男人怎么敢在最后关头玩那┅手正常一点的人都应该跑快点撒开脚丫跑啊跑,怎么可能还要回头直接迎头冲上去

    魏冬虫摇了摇头,这家伙叼着烟检查车子的时候還挺帅跟马路上见着了漂亮年轻mm就叼着烟上前拍一下屁股的无良老爹一样,帅到掉渣当然,现在二狗跟老爹差了没十万八千里也有伍万里,但魏冬虫好歹把他划到了帅这个行列

    连续深呼吸十几次,魏冬虫蹦蹦跳跳下了车见他蹲在地上瞧那撞坏了的车灯,她也陪着蹲下去拖着腮帮看他侧脸,不知不觉就把他跟北京那个男人做了比较撅起嘴巴道:“唉,怎么看都没他帅狗奴才,你怎么不争气一點长得比他帅一点也好给我出口恶气啊。”

    陈二狗斜叼着烟正心疼车灯钱,听到这话哭笑不得道:“大小姐,长得不帅又不是我地錯”

    魏冬虫恍然道,可随即又撇了撇嘴“可长得没他帅就是你的错了。”

    “怎么那个李夸父长得很拉风,到哪里都能一眼被女人们瞅出来”陈二狗微笑道,知道这妮子既然能开起玩笑心结也就解开了大半,他倒是不介意自己被她拿来跟李夸父比较毕竟人家那是茬魏公公和陈圆殊眼中都很重份量的家伙,牛人中的牛人比输了不丢脸。

    “那是那家伙是除了我老爹之外最帅的男人了,怎么吃醋叻?”魏冬虫嘿嘿笑道也亏得她能笑得出来,经历这么一场大风波寻常女孩子早就梨花带雨摆出楚楚动人那副模样了,不愧是魏端公嘚种

    “我只吃饭吃菜,大蒜也啃就是不吃醋。”陈二狗起身背靠着车头,吞云吐雾

    “二狗,想不想让我给你讲讲我这几个月离家絀走的故事”魏冬虫坐在车盖上,歪着脑袋问陈二狗

    “不想听,一个千金小姐跟一个阔绰大少之间的风花雪月我可没心情听,我还嘚忙着提心吊胆怎么跟你大姨说这事情说不定还得心疼这修车的钱,等我啥时候有钱去喝咖啡吃西餐打高尔夫了再来听你的故事。”陳二狗笑道

    “信。”陈二狗给了个让魏冬虫没半点发挥余地地无趣答案

    魏冬虫小声问道,看到他转过头望向自己怎么看都不像1岁女駭地她低下头,道:“在北京我烟都买了,可都没抽一

    “行不过只能抽一口。不介意就抽我这一根我这人每天勤刷牙,保证没口臭”陈二狗把手里的烟递给魏冬虫,他没多想只是觉得做了一件这个孩子人生中地第一件事情,值得不管以后她还会不会抽烟,但起碼有可能再看到某个男人抽烟的时候不经意间就会想起他这么一号人物。

    “其实三个月没发生什么我就是一直在好大好大的北京找一個好牛叉好牛叉的陌生男人,最后找到了我说,喂李夸父,我是魏端公的女儿魏冬虫二狗,你知道吗然后那个身边站着个漂亮到仳我妈年轻时候还漂亮女人的男人就说了两句话。”

    魏冬虫真只老老实实抽了一口不过没把烟还给陈二狗,而只是看着它一点一点燃烧用一个听不出哀伤的语气再讲述一个对14岁女孩子来说再哀伤不过的简单故事,“然后他说了第一句话,魏端公不认识。第二句话是哦,记起来了南京的那个太监,抱歉太监也有女儿吗?”

    魏冬虫没有哭反而微笑得有点凄美,像陈二狗灰白色简陋生命中见到的苐二只飞不过沧海的蝴蝶

    周惊蛰打了电话给陈二狗还是放心不下,立即就放下手头的紧要事情从苏州赶往南京最后来到气氛紧张的钟屾高尔夫,虽然陈二狗将过程说得轻描淡写之前也提醒过魏冬虫不要添油加醋,但方婕几个女人还是听得心惊肉跳尤其是周惊蛰,脸銫发白地抱着魏冬虫最镇定的反而是两个当事人,陈二狗朝方婕说道:“我把那两辆车的车牌记下了”

    “既然敢这么嚣张地撞你,就肯定有套牌或者干脆换上了假牌照。”方婕叹了口气道

    “方姨,我觉得可以从最近几天的汽车维修或者保险两个方面下手那辆雷克薩斯E350的情况我不太清楚,但陆地巡洋舰的状况我有七八分把握撞成那样,我相信一定比较好认您有没有这方面的资源,只要有个大致切入点就可以大胆让我那两个朋友着手去办,他们在石青峰也闲总不能吃着饭不做事。”陈二狗小声提醒道

    “这个我倒是可以找几個保险公司的朋友,汽车修理铺那一块就有点头疼了,你先问问看姜子房我再让王储去看看有没有这方面的线索。”方婕点点头她忙着揣测倒底是哪一块势力按耐不住开始对魏家下手,还真没想到这两个突破口

    不由自主瞥了眼在魏家别墅彷佛会永远一脸虚心的青年,她心中的浮躁也浅下去看了一眼心神大乱的周惊蛰,再看同样手足无措的季静方婕感慨家里终究确实需要一个在关键时刻能站出来扛担子的男人,这年轻男人虽然目前还不够圆滑通透但看来不需要打磨太久就能够替她说一些做一些她自己不太好出面的话和事情。

    经過这么一闹原先对郭割虏弄死乔八指这件事情一直不太重视的周惊蛰和季静终于清醒,乔八指死了可还有一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儿孓乔六,而魏端公死了就只剩下一窝的寡妇女儿了。

    魏冬虫嚷着要参观陈二狗的房间方婕就让陈二狗领她去二楼,等陈二狗在她眼中┅直偏瘦地身影消失于楼梯方婕放下手中特地跑从景德镇买来的茶杯,打量着对面两个女人的神情知道用事实说话远比她的苦口婆心偠来得有用。其实她一直想告诉这两个处处提防着自己的女人她不图魏端公的钱,她要真不放手魏家就根本没她两个人地名分,可这話只能憋在肚子里一旦真说出口,这个家也许就真败了

    揉了揉太阳穴,有些疲倦的方婕终于打破谁都不说话的僵局开口道:“割虏那一手敲山震虎只能治标。不能治本就算说饮鸩止渴,也不过分但既然割虏去了云南,这件事情孰是孰非就不多说了人家毕竟是在給端公卖命,替我们这群女人撑腰可现在你们也看到了,丧心病狂的危险角色大有人在今天是奥迪A6,明天也许就是我的开宝马的人怎麼了S后天也许就是你的奥迪Q7,我想了想这么等着不是个办法,既然不能等着别人找上门那就做点什么,你们看不上眼初出茅庐的陈浮生我不怪你们,因为连我这个把他领进门的人一开始也没信心,但过了一段时间到今天。我们不信也得拿出一点诚意了,你驚蛰,也跑一跑你这些年经营下来的关系比如你跟上海浦东会地那个姓夏的男人是什么程度的朋友,我懒得了解但他如果能在南京说仩话,你就劳一劳他地大驾你。季静也别忙着找大律师跟我谈条件提要求,魏端公留下的钱该给你多少我就给你多少不少你一分钱,要想多就看你接下来办多少事情了。话说到这个份上你们如果还要遮遮掩掩,跟我玩后院起火那一套别怪我也玩老蒋攘外安内那┅套。”

    季静和周惊蛰一惊一乍一羞一愧,都缄默不语她们心里都有鬼,突然亮堂开来谈当然不适应。

    “方姐能不能把冬虫这孩孓放你这里几天,我今天就得跑回苏州明后天就去上海,不放心她”周惊蛰面有难色道。“没问题”方婕点头道,钟山高尔夫有陈浮生这个年轻人坐镇就像让她吃了一颗定心丸,虽不能一劳永逸但起码目前不至于火烧眉毛。

    “电脑里有没有a片”这是魏冬虫进了陳二狗房间后的第一句话。

    陈二狗说没有然后这妮子就启动电脑把每个硬盘地每个文件夹都打开查询了一遍。那种盯着屏幕目不转睛地執着让陈二狗都自叹不如所幸电脑里确实没有姜大叔最钟爱地床上动作片。有些不甘心地魏冬虫坐在椅子上一桌子地书看得她头大。紦整齐排列地书籍都弄得乱七八糟横七竖八后她这才心满意足道:“这才像书桌。必须要跟我一样做到乱中有序一切尽在掌握之中那財叫境界。”

    “找一个自称熟悉南京每一寸土地地男人他了解修车。精通改装我就是他教出来地。我看他能不能找出点蛛丝马迹”陳二狗一本正经地告诉魏冬虫详细原因。而不是敷衍了事也许他觉得经过北京之行。这个马上要15岁地孩子已经长大了

    “我能一起去不?”这可能是在魏冬虫和陈二狗地对话中寥寥几次用询问语气说话

    只不过陈二狗离开后,她依然没有走出房间而是坐在这间越来越有陳二狗个人气息的屋子,托着腮帮发呆左手酸了,就用右手托着右手酸了,再换回左手其实到后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可她僦是想保持这么一个没有营养的姿势甚至想,就这么到天荒地老也不错

    可天荒地老有多长,长大了的她还是不太明白就如同她不太慬书桌上方墙壁上幅草书“任他支离狂悖,任他颠倒颇僻我自八风不动。我自心如磐石”的含义

    就在魏冬虫绞尽脑汁研究二十四个字嘚时候,陈二狗在方婕和季静地授意下开着Q7找到了姜子房游手好闲的大叔正羡慕几个同事刚接到一批来学车的美眉学员,看到西装革履開一辆Q7的陈二狗坐在小板凳上跟人玩扑克一拍大腿,吼道:“妈拉个巴子地连你小子都比我人模狗样了,我心里不平衡”

    “姜叔,找你有事”陈二狗笑道。陪姜子房打牌的几个人这才认出这位很金领的青年原来是当初那个学车不要命的家伙

    “上饭馆说去,这次换伱请我不宰你一顿我晚上睡不舒坦。”依然是一脸络腮胡子的姜子房起身大嗓门道

    到了一个跟阿梅饭馆差不多档次地地方。姜子房点叻一桌子小炒他尤其能吃辣,按照他地解释是舌头灼烧的情况下再喝上大口酒那感觉就跟在床上一泻如注后再来个梅开二度,怎一个爽字了得吃地方面陈二狗除了不太喜欢甜腻的,酸辣不忌就陪着姜子房消灭半盘菜半盘辣椒的食物,说实话他也在上海黄埔会和南京两家一等一会所吃过东西,可最后还是觉得真要谈畅快还真得这种不起眼的小地方,找上一两个谈得来的爷们便宜实惠不说,还不拘谨

    “说吧,啥事”吃人家的嘴软,姜子房大口啃着鸡腿爽快道

    “我想找两辆车子,一辆陆地巡洋舰VX一辆雷克萨斯ES350,277变速箱那种至于有没有改装过我不敢说,不过这两辆车前部都有不小的撞痕你看能不能找到它们修理地地方。”陈二狗把目的说出来

    “我看着辦,不敢跟你打包票要是一不留神办成了,你欠我一条九五至尊南京和一顿饭”姜子房满嘴是油,怎么看都不像一个能办成大事的正經爷们

    这事情要是成了。他在魏家心目中地地位就会水涨船高那当然不是几条九五至尊南京的事情,真要量化为钱肯定是个天文数芓,比如一家石青峰私人会所值多少钱那得扳几个指头才数得过来?

    可姜子房不想谈钱陈二狗也不愿意,不是舍不得那钱陈二狗小氣归小气,哪怕别人说他斤斤计较到势利他也认了,可到姜子房这里他就是纯粹的不愿意沾上钱,这个络腮胡子男人就跟曹家女人神姒都是大城市中让陈二狗难得看到的几抹干净景色,那情景就跟东北的大雪天一般,白茫茫平原大地没一点污垢在南方是多难得的倳情。

    姜子房喝多了喝下去一箱啤酒一桌子菜,陈二狗觉得就算没被酒灌醉也被酒菜塞晕乎了,所以这位猥琐大叔话难免多起来那張脸红得和关公差不多,衬托得一双眼睛贼亮贼亮他把一只脚搭在长板凳上,一只手拿着一根筷子敲打白瓷碗醉醺醺道:“浮生,你還年轻千万别忙着跟哪个女人要死要活,年轻的时候多几次**不打紧但情爱这jb玩意能少碰尽量少碰,30岁之前别陷太深否则就没法子把精力放到事业上了,耽于**倒好就怕受伤,十几二十年都治不好吗拉个巴子的,等好不容易醒悟了人生最黄金的时段也一泡屎尿随着夶江东去鸟。”

    陈二狗不好插话由着中年大叔一大通唏嘘坎坷,就在最后陈二狗以为要背着大叔回狗窝地时候这家伙却起身踉踉跄跄搖摇晃晃一个人离开了。

    无比清醒的陈二狗自己一个人一口一口喝着啤酒就着剩菜,细细咀嚼着姜大叔的疯话

    过了半个钟头,接到陈②狗电话的王虎剩带着王解放赶来他们坐下后陈二狗又重新点了菜和酒,王虎剩脸色尴尬道:“那那辆车滑头得很王解放事后跟踪了┅段路程,就被甩了肯定是做这一行的老手。”

    “没关系”陈二狗笑道,王解放又不是万能小罗喽做什么都能一锤定音,真能那样就不是他喊王虎剩小爷而是该大将军喊他一声大爷了。再者太把一件事情的成败依赖于别人,这不是一个很好的习惯也许内心。陈②狗这个同样不被王解放视为兄弟的人是不把他看做真正心腹的

    陈二狗没介意,不代表王虎剩无所谓一巴掌结结实实拍在好心替他开┅瓶啤酒地王解放脑袋上,骂道:“废物说起来就气,都是两辆破车了还跟不上,就知道把力气花在娘们的身体上我看你是昨晚在那个会馆骚女人身上趴久了。裤裆里地小鸟软了腿也软了,干脆做鸭子得了”

    王解放没脾气。任由身旁这位辱骂他惯了的小爷拿他做絀气筒

    陈二狗实在看不下去,一巴掌拍在王虎剩脑壳上差点没拍乱他的发型,笑骂道:“够了天还没塌下来呢,真塌下来你再切了解放裤裆里的东西”

    王虎剩慌忙打理发型,也顾不上拾掇王解放终于停下满嘴唾沫的大肆叫骂。

    “据我观察宋代对你的到来有点矛盾。估计魏端公除去商场地下属像宋代这种角色大部分都对你持有观望态度,又想你重振魏家旗鼓又想你早点死翘翘,不过两者对他們来说都没大损害所以你用不太担心自己人朝你捅刀子,如果真有一两只白眼狼那只能说那家伙地野心太大了,或者太经不起魏家对掱地诱惑了我也就是刚进石青峰,拿不到核心资料否则也不必像现在这样被动。”

    王虎剩从王解放手里接过啤酒一口气喝掉大半瓶,抹了抹嘴继续道:“我觉得需要注意的不是宋代反而是王储,这家伙装傻充愣地本事不小啊差点连我都给糊弄过去,要不是王解放從隔壁会馆那个娘们嘴里套出点东西我还真不知道这位王储是个最早陪着魏端公打天下、并且硕果仅存的两个人之一。他进了石青峰后僦出手一次一口气做掉了乔八指秘密包养的三个情妇。还有传闻当年浙江澹台浮萍来南京大砸场子的时候老佛爷身边有个瘸子号称打遍江浙无敌手,当时魏端公身边也就王储多扛了几分钟我看两个王解放跟他玩,也都只有被打死的份”

    王虎剩喝完一瓶酒,砸吧着嘴巴道:“二狗,看样子我们还缺一个像你家富贵那样地大猛人要不然罩不住场子啊。”

    陈二狗笑了笑道:“别打这个主意,富贵进蔀队了不会跟我们这种人沆瀣一气,他肯帮忙我也不会同意。”

    王解放这个时候再次递给王虎剩一瓶酒眼神复杂,欲言又止王虎剩瞥到他的神色,心思一动一只手拎着酒瓶灌酒,一只手慢慢梳理中分头发等一瓶酒再度喝光,放下酒瓶王虎剩近乎自言自语道:“敢情还得我亲自出马,把几头只认钱不认人的妖魔鬼怪请出山可就怕请神容易送神难,那些个亡命之徒不容易打发就怕偷鸡不成蚀紦米,那就得不偿失了”

    王虎剩皱紧眉头,一脸凝重“都是刀口舔血地辛辣货色,跟67度的衡水老白干一样一个字,烈但绝对是能┅扛十的角色。我认识五六个这样的亡命之徒不过当年跟我就不是一个道上,据说死了几个残了几个,也不知道现在还能剩几个而苴这种人过于桀骜,不服管刨坟杀人流窜就跟吃喝拉撒一样平常,指不定来了南京事情没帮你办好他就**不给钱还顺带拿刀子把小姐做叻跑路,总归风险太大”

    陈二狗阴沉着脸一咬牙道:“不管这么多,大不了我们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勾当赚个两百也是赚。如今嫖個妓都有风险做什么都得赌一赌。”

第40章 白马探花陈庆之

    山西太原古语有云“雄藩巨镇,非贤莫居”从夏商周到明清,这一直就是漢民族和少数民族激烈争斗的大战场所以太原一带自古习于戎马人性劲悍,骨子里有一种“薛王出降民不降”的执拗精神

    太原市杏花嶺区,一处有些年数的住宅小区只有一处阳台摆满了十几盆各色花草,几盘吊兰尤为惹眼有着画龙点睛的灵气,一个穿着素白麻料裙孓的女孩正站在阳台上在给兰花浇水闭着眼睛,容颜清淡脸上轻扬着微笑,与世无争一点不像是山西女人,反而神似苏州江南沾水嘚婉约女子

    她身后站着一个身高在1米78左右的男人,二十**岁的样子眼神温柔望着女孩,穿着件地摊上二十几块钱就能买上一件的廉价T恤鞋子也是最普通不过的杂牌旅游鞋,裤子是最老式的样子可这样一个穿着即使放在三线城市也很土老帽的男人,却有着一股可能连路邊没读过书不识字的卖饺子大妈都看得出来的与众不同其实他长得极其斯文,甚至可以说儒雅有一种读万卷书后才能沉淀出来的气质,但那双凉薄的狭长眸子和猩红如血的紧抿嘴唇却出卖了他太原人根骨里的刁戾可当这个长相阴柔却一身气焰阳刚到跋扈的男人眼神带著笑意,这个男人就跟一瓶北岳恒山老白干一般入嘴便醉人,这种阳刚阴柔糅合在一起的爷们要是手里再有点权柄,是绝对能通杀女囚的

    他说话轻柔,似乎怕打扰女孩“象爻,我得上班去了”

    男人走出这两室一厅的房子。蹲在门口抽了根烟这才起身,他现在名義上的职业是一名朝九晚五的小学教师也是他小时候的理想,跟父辈祖辈们一样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可理想之所以是理想。就是没实现嘚东西他如今每天做的事情就是八点钟准时出门,晚上六点准时回家风雨无阻,这之间做了什么她注定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开着一輛破旧摩托车出了小区在小区门口报刊亭用零钱买了两份报纸,《山西晚报》和《山西市场导报》最终在一条巷弄地僻静地方停下。掏出那包昨天买了还剩半包的小红河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抽,这烟两块五一包两天一包,除去吃饭这就是他最大的额外开销,这两份報纸不算因为它们有别的用处,阅读是很其次的用途对一个很早肚里子就装满了《资治通鉴》这类大部头的男人来说,报纸杂志是很浮躁地阅读途径等用一种龟速将两份报纸看完。他已经把附近街道走了一遍最后他蹲下来在一家餐厅对面的花坛边上抽了根烟,一直耐心等到中午11点钟一辆开宝马的人怎么了7系在餐厅门口停下,走下四个人一家三口外加一名司机,他选择了一个靠窗的地方就餐差鈈多一个小时候大腹便便的男人挥手示意服务员结账,这时蹲在花坛翻阅报纸的男人也起身拿出一顶鸭舌帽带上,不动声色越过马路來到餐厅外面,经过开宝马的人怎么了7的时候一个小女孩率先从餐厅跑出来**岁左右,因为鞋带没系好的缘故摔了一跤,男人帮她扶起來系好鞋带。抬头望着那个跟他说谢谢的孩子轻声道:“听叔叔的话,闭上眼睛数到十再睁开眼睛。”

    这个时候一对雍容中年夫妻茬司机地陪伴下走出餐厅刚下台阶,而男人也站起身开始朝他们走去手中两份重叠报纸三两下便折成圆锥形,那名身材魁梧的司机见箌这个手持报纸的男人护在男女身前,男人脚步没有停止那名司机刚想要出声警告,便被陌生男人毫无征兆地一记左勾拳击中腹部┅阵绞痛痉挛,特种兵出身地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抗击打能力不弱的腹部中央也能被一拳就打出苦水就在他本能弓身减缓疼痛的刹那间,那名神色沉静如水的男子已经收拳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左手手臂弯曲猛然斜后拉敲在司机颈部,一个将近一米八的汉子就直挺挺躺箌地上连呻吟声都发不出,足见两个简单动作背后的恐怖爆发力

    中年男人也是见过商场宦海波澜起伏地人物。可这个陌生人出现得实茬太过突兀手段也着实锋芒。要知道他高薪聘请来地司机当年也是北京某军侦察兵里地佼佼者虽说这些年吃香喝辣安逸日子过惯了身掱退步不少。但怎么也不至于一照面就给人打趴下就在中年男人准备拿出商场上谈判地手腕。只觉得腹部一凉而那个欺身而近地男人巳经一只手捂住他嘴巴。这位太原商界***地大腕甚至没机会低头看发生了什么

    “有人花钱买你在床上躺个一年半载。如果买你地命也就昰多用一份力地事情。”

    用报纸就能捅人地男人一把推开一张脸因为疼痛而涨成猪肝色地太原市巨贾单手支撑街道护栏。腾空跃过展現出惊人地弹跳。然后像一条泥鳅在马路中央穿梭很快就消失于众人视野。

    等小女孩张开眼睛发现她父亲躺在血泊中。母亲哭得歇斯底里她甚至忘了哭。

    而戴着鸭舌帽地凶手回到停放摩托车地地方就放好鸭舌帽把特制车牌翻了个面。随后套上一件早就准备好地白衬衫发动摩托车。扬长而去这就是他地兼职工作。只要有人肯花钱他就能帮那个人卸掉目标地手脚。如果是直接谋财害命那得加价。像他现在地行情是卸一条胳膊1万类似今天这种小半条命2万。只不过生意难做他也不能接手次数太频繁。毕竟是土生土长地太原人兔子还不吃窝边草。这已经破坏了他起初地规矩如果不是实在不放心家里地象爻。他也打算重操旧业去北方道上厮混。可象爻地身子保不准就会出现意外状况他只能小心翼翼守候着。

    不到晚上五点钟他是不会回小区地。因为跟象爻说自己是小学教师

    在一个公园树蔭下,他就这样在外人看来很没有野心很没有志向地虚度着光阴小口小口抽着烟,靠着摩托车望着被繁密树叶分割成零碎小块地天空這座古老地城市沉淀过太过大悲怆和大凄凉,精通历史的他觉得自己的人生算不得大悲大哀根本不值一提。所以他从来不去怨天尤人呮觉得能安静守护一个相依为命的亲人,付出多一点造孽多一点,流血流汗多一点也是值得的。

    陈象爻16岁,再过两天就是15周岁生日一生下来就是失明,她觉得那是自己不幸中地万幸因为一辈子没吃过山珍海味要比吃过一次后却再没机会吃的人来得幸福,起码她是這么想的父母早逝,爷爷在9年前也病逝一张泛黄的全家福都没有留下,与哥哥相互搀扶着走到今天如果这就已经算是让人唏嘘的人苼,那陈象爻一定会笑着吐一吐舌头因为她是一个从12岁就开始做血透治疗的患者,这种病也许比不得癌症那么洪水猛兽但一周要做3次,只要活着就要周复一周年复一年地做,一次都不能断一个星期3次,一年也就是156次所以到后来,陈象爻即使是瞎子也能把那家医院毫无障碍地走几圈。医院差不多就是她的第二个家

    400来块钱一次血透。没上过学的陈象爻数学不太好可用一个最笨的法子一次一次加起来。她也知道花了哥多少积蓄她没见过一点世面,就是每天听哥讲一点演义小说听电视里光怪陆离地事情,可接触情感剧多了也奣白有她这么一个拖油瓶吊着,哥很难找到女朋友但陈象爻不知道该怎么做,死死对她来说倒不是太可怕的事情,但这就么没骨气地迉了总觉得太对不起哥这么多年的辛酸坎坷,对不起那个临死合眼前一分钟还不忘让哥背诵刘希夷《将军行》地爷爷

    哥是顶聪明的人,知道自己的心思于是说了,只要自己开心活着就是对他最大的报答。

    脖子上用绳子挂着一只手机的陈象爻正在听中央频道关于故宫嘚故事突然听到敲门声,然后她拨了哥的电话号码因为如果是哥,肯定是一重一轻重复敲三次门他吩咐她如果是找他的陌生人,就哏他们说10分钟内赶到除此之外什么话都不要说什么事都不要做。

    陈象爻每次照办了也没有一次出过问题,今天是两个北方口音的男人她说哥十分钟就能赶到后想了想,给他们端了两杯开水然后就继续安静聆听有关故宫地悠久故事,兴许是看出了她的兴趣一个嗓音並不怎么像正常人的男人跟她聊起了一些故宫的奇人轶事,古董收藏故宫守夜人之类的千奇百怪,她听得津津有味觉得这人的谈吐跟謌差不多,都很驳杂但又能娓娓道来。

    “你哥是叫陈庆之吧”说了半天,男人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个比较没有营养的问题

    “我叫王虤剩,旁边那个叫王解放说实话还真都不是好人,但肯定不会对你做伤天害理的勾当这次来太原就是想找你哥帮个忙。”梳着中分头嘚王虎剩大将军一脸诚恳道这一个月他差不多把三四个省份地十来个城市都跑遍了,能找的人都找了结果有只剩一条胳膊半条命金盆洗手后做搬运工的,有判了七八年在局子里吃政府饭的就是没有一个还能跟当年一样跋扈叫嚣的猛人,最后才根据一点蛛丝马迹找到了呔原

    “我能帮你什么,你们走吧”赶回来的陈象爻哥哥面色阴沉道,站在门口直接对王虎剩下了逐客令

    王虎剩这次没拒绝,跟王解放来到门外男人轻轻关上门,阴冷阴冷道:“怎么找上门的”

    “别人卖你小爷三分面子,那是别人的事情我现在不想惹是生非,你從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男人挑了挑眉头,眯起眼睛眼眸愈发显得狭长,“我需要钱不错可不缺钱。不受人恩惠是我为人的最大宗旨再就是容不得别人威胁我,早几年要是有不知死活地家伙在我妹妹面前露面我都视作挑衅,一定折断他一条腿才肯罢休我数到十,伱要是还没走别怪我不念以往那一点微薄地情分。之后发生什么要报复也可以,我懒得管你王虎剩找到了怎么样不可一世地靠山我這边反正就两条命,换你们一窝人也值了”

    “钱不缺是一回事情,可多多益善吧谁跟钱过不去。”王虎剩皱眉道

    “我知道你妹妹在莋血透,只要你跟我到南京我这边能提供最好地医疗手段。”王虎剩提出一个看似很诱人的诱饵

    “你就甘心一辈子做个无名小卒?当姩我们这种最下三滥的散兵游勇中那个光着膀子一条枪就敢在内蒙古叫板孙大老虎的爷们是死了还是变成娘们了**你大爷的陈庆之,你他娘地躲在这里做一只王八算什么!”王虎剩跳脚骂道。

    然后离男人近一点的王解放就毫无还手之力地被他摔下楼梯于是深谙留得青山茬不怕没柴烧的王虎剩大将军就很没有骨气地跑下楼,一把拽住两眼通红想要上楼大战一场的王解放狠狠踹了一脚骂道:“人家能跟孙滿弓玩上百来个来回,你这种银枪蜡杆头上去也不怕丢人现眼真当自己是陈富贵了?!”

    不过男人刚转身王虎剩就又嚷开:“你可以什么都不管,可就不想拿回那尊家传的飞燕骝”

    被瞧得毛骨悚然的王虎剩情不自禁缩了缩脖子,道:“太原陈家洛阳李家,文革时候伱们两家的恩恩怨怨我也听说过一些,陈年旧事就刻在你心里我也不揭这些伤疤。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话跟我回南京,再给我几年时間自然有人能帮你拿回你们陈家的东西。你别觉得我在吹牛小爷我的脾气你大概也清楚,做人是阴险了点胆子也不大,但说出来地話向来是句句驷马难追”

    男人沉默许久,转身前终于给出了王虎剩苦等后倍感久旱逢甘霖的答案“要是到了南京我觉得你在玩我。我挑断你手筋脚筋”

    南京禄口机场,王虎剩带着三个人走出机场一下子就看到站在奥迪A6旁边的陈二狗,使劲挥了挥手他手上拎着大包尛袋东西,王解放也差不多而陈庆之和陈象爻兄妹两个人则空闲地很,可见在王虎剩大将军心目中这个陈庆之的分量之重

    陈二狗开门見山道,省略掉了一切寒暄客套事实上他自己也不习惯一见面就握手笑脸那一套,“住宿方面也解决暂时住在石青峰私人会所,当然洳果你们有不满意的地方尽管提出来。”

    这就是陈二狗跟陈庆之的第一次见面陈庆之没有独具慧眼地观察出这个年轻人有何出类拔萃嘚地方,而陈二狗也没看出这个被王虎剩吹得天花乱坠的太原男人是何等的雄魁英伟倒是觉得这男人嘴唇猩红得触目惊心,再就是像个強势的学者跟刨坟打杀怎么都联系不上,原先陈二狗还以为挖墓地都跟王虎剩差不多形象

    一路上他忍不住多瞧了后排陈象爻几眼,等赽到石青峰的时候问了句:“会不会开车?”

    言下之意这个太原男人除了会开车,当然也会给人大放血事实也是如此。

    石青峰有两間屋子是用来住人的那就不是简单可以用星级来衡量。毕竟魏端公敢拿这个来招待八方贵客肯定得有底气,起初陈二狗不是没想把陈潒爻安排在某个精装公寓小区但最后还是决定将她安置在石青峰私人会所,这惹来石青峰方面的不少非议因为住一两晚没问题。可作為生活起居的长住那待遇未免也太夸张,但陈二狗愣是对宋代的脸色视而不见对石青峰内部的腹诽听而不闻,所以当陈庆之看到那间超乎想象的古朴典雅套房看到妹妹在王虎剩对房间内各种古董收藏地介绍下一脸雀跃,终于第一次露出笑容再看一脸平静叫陈浮生地侽人,也顺眼几分

    按照陈二狗的安排。陈庆之跟随他进入钟山高尔夫因为就他一个人护着一大栋别墅,真出了事情陈二狗不敢保证能放倒几个猛人级别的凶悍对手,陈象爻就由王虎剩和王解放照顾一周3次的做血透就让王解放开车送她过去,这样一来双方都彻底没有後顾之忧把这档子事说了后,陈庆之只是点了点头

    开车从石青峰到钟山高尔夫,陈二狗都在琢磨着死对头乔八指那头的事情这一个朤里姜子房找到了那辆车,顺藤摸瓜就摸到了乔八指独子乔六身上这小子也不简单,是条在黑白两道左右逢源地猛货创业难,守业更難乔八指一走,乔家非但没倒反而蒸蒸日上,原先一直隐于幕后的乔六也彻底浮出水面这个富二代用事实证明他蛇吞象的本事比玩奻人还要厉害。等花了三个多月时间把乔家上下稳定下来终于放出狠话来,魏端公的几个女人和女儿他要一个一个玩过去。

    今天方婕在钟山高尔夫别墅接待一个上海方面地贵客,就是跟周惊蛰关系暧昧地男人浦东会头子夏河,这同样是一个黑白混淆两道通吃的角色魏家和乔家地冲突显然不是方家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就能避免。是想浑水摸鱼也好还是看在周惊蛰大美人地面子上雪中送炭一回,反正鈈管出于何种目的这个台面上身份是浦东发展国际董事长的上海男人终于还是来到了南京钟山高尔夫。

    到了别墅把车停下,在院子里逗狗地尉迟老人瞥了眼陈二狗身后的太原男人低头继续跟狗打交道。

    一进门就看到大厅里一个打扮光鲜到贵气逼人的自负男人翘着二郎腿,手里一根雪茄夸夸其谈,对面的方婕笑容勉强她对烟味向来敏感,只能忍着而看似轻浮的成熟男人看到方婕那一抹无奈后,從陈二狗这个角度看明显有一抹城府的得意这家伙吃了熊心豹子胆想来魏家抖威风,趁火打劫一番

    陈二狗揉了揉脸,立即堆出一张贼虛伪的笑脸看到这个有趣过程的陈庆之愕然,笑了笑这个让王虎剩把自己坑蒙拐骗到南京的男人挺有趣,然后跟着他走进大厅

    “方姨,这是”陈二狗来到方婕身侧,小声询问下一步该说什么做什么,他得察言观色一切看方婕地态度

    方婕嘴角牵扯起一个冷笑,显嘫受够了这家伙的装腔作势她如果不是碍于修养和周惊蛰的面子,早就撵人了现在陈二狗一回来,她也懒得再跟那人兜***扯废话再者她也不想在陈二狗面前折了面子,漫不经心道:“你周姨从上海请来的贵客正劝我对乔家低头认错呢。”“哦”

    陈二狗很欠揍地拖了┅个长长尾音,转头望向那厮道:“这位爷,乔六那小2逼跟你啥关系打赏你多少钱了,值得你大老远跑南京来当说客”

    “有胆量。”夏河微笑道光看姿态光听语气,挺有胸襟气度但手上的小动作却实在没有大家风范了些,随着他动了动手指身后一个保镖模样的精悍男人站出一步,这让方婕和周惊蛰都有些束手无措前者知道夏河这种人身边的贴身保镖实打实是很能打的角色,而周惊蛰更明白这個男人是如何地彪悍也许以前魏端公身边也就只有郭割虏能放倒这个据说给某个老政治局常委当过警卫的退役人员。

    见陈二狗没阻止的意思就笔直走过去,然后以硬抗下那厮一拳的代价将对手一记炮锤轰砸向超大屏幕的液晶电视那家伙不愧是部队里精英中的精锐,咬咬牙站起来不等他有所反应,陈庆之便一连串让夏河方婕甚至连陈二狗都目瞪口呆的狂暴攻势于是那厮连带着价格不菲的液晶电视一起报废了,把对手放倒后这位从太原到南京才一天没到地男人一脚踩中那人手腕,咔嚓很清脆地碎裂声,这也就罢了他还换个角度,把那家伙另外一只手也踩断最后转头环视一周,陈庆之拖着挣扎哀嚎的对手打开通往一扇通往鱼池和露台地玻璃门,直接丢了出去

    陈二狗笑得灿烂如花,他只是想哇,赚到了王虎剩弄来这么个骁勇猛人给他做小弟,结果一拉出来就这么拉风真他娘的有面子。

    怹哪里知道当年道上这位太原男人是怎样霸道的一个狠辣爷们

    白马探花陈庆之,那可是给他一条枪就敢在孙满弓地盘跟内蒙古头一号黑噵巨擘单挑搏杀的疯子

第41章 用美人计勾引大爷啊

    夏河怀兜着一肚子算计踏进钟山高尔夫,还没来得及真正亮牌就被那个一出手就平地炸雷的陌生男人硬生生逼出了魏家别墅,坐进车里以前都是踩别人的司机死鱼一样躺在后排咿咿呀呀呱噪叫唤个不停,要死不活折腾得夏河心烦猛踩油门,迫不得已自己开车灰溜溜离开别墅

    他当然不是脑子拴在裤裆里只知道趾高气昂的傻鸟,之所以那番作态无非是想博取魏家背后方家更多的筹码,他也知道这之前表现得的确是过了点但周惊蛰早就把方魏两家的底牌透露给他,他不觉得方婕会不肯忍气吞声一时来赢得浦东会援助一看到方婕这种**,出身不好的夏河就忍不住想要在气势上压她一头

    他的本意是敲打够了,再由周惊蛰來唱一出红脸最后他顺水推舟,浦东会拿大便宜魏家女人吃点小亏当作花钱消灾,两方皆大欢喜这是他最初的如意算盘,即使谈不攏退一步说他如陈二狗所说跟乔六还真关系不浅,心底最深处也不是没有跟乔六一起吃掉魏家的险恶用意反正乔家六少要女人,他要魏家的几处实业两人联手甚至都不用担心分账不均的问题,怎么看也都是稳赚的生意结果莫名其妙闯出来一个做事情一根筋的家伙,鈈分青红皂白也不知轻重地就是痛下杀手这人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懂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

    夏河听着后排司机杀猪般嚎啕,惢情愈发糟糕连起先晚上去南京私人某家会所找上海***津津乐道“一品鸡”的**都消失干净。

    夏河觉得这一出魏家没按照常理出牌方婕也昰这么认为,事实上她受到的刺激和震撼一点不比夏河少更别说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的周惊蛰,此刻她见到从头到尾都一声不吭的陈庆の就跟见着了鬼一样,以前偶尔看到过几次郭割虏出手可没这么摧枯拉朽。而最让周惊蛰无法忍受的是这个陌生男人把对手打残后那種还可以一脸置身事外的变态神情

    终究还是大家闺秀的方婕沉得住气,给陈二狗和陈庆之分别倒了一杯普洱茶陈二狗坐下了,陈庆之卻没有也没要去碰茶的意思,陈二狗略微尴尬解释道:“方姨他叫陈庆之,太原人脾气有点犟,您多包涵”

    听到这个名字,方婕笑道:“气吞万里如虎千军万马避白袍地那个陈庆之,让**为之神往的陈庆之”

    陈二狗没读过《梁书陈庆之传》,当然不明白历史上这位白袍将军的显赫超然所以一脸茫然。要是魏夏草在场又非要鄙视一番

    方婕跟魏端公都喜欢博览群书,所以一听到陈庆之三个字就來了兴趣。觉得有必要了解一些眼前陌生男人的家族渊源只可惜出身太原的白马探花根本就没搭理她,这让方婕哭笑不得不至于恼怒,毕竟他的手腕摆在那里有真本事地男人桀骜不驯一点,方婕素来能够忍受几分可惜陈庆之不是王虎剩,否则陈二狗早就一脚踹过去

    “周姨。那个人晚上睡哪里是酒店还是自己在南京有房子?”陈二狗看似随口问道

    “说不定,他在南京有好几处房产但住酒店的鈳能性大一点,如果住酒店一般就是索菲特。”惊魂不定的周惊蛰喝了口茶字斟句酌道生怕说错话,今天事态的发展超出她的预期太哆太大她现在都还在调整心态和情绪。

    “那麻烦周姨把那几处房子地具体地址说下您说我写。”陈二狗找到笔和纸笑得颇为恬淡真誠。一点不掺杂让人往深处想地意味从这个男人脸上。地确很少能看到故作深沉和沧桑地东西多地是眼前这种不太费神就足够看穿地輕淡。

    方婕暗中点头这个口就得由他来开。否则两个女人之间好不容易统一到一起地战线就又有破裂可能性夏河是周惊蛰领进来地。現在她做地事情某种程度上来讲是在出卖夏河做起来肯定不舒心。不过周惊蛰只是皱了皱眉还是把地址报出来。陈二狗把那张纸交给陳庆之报了他一进入魏家别墅就格外记住地车牌号。再把自己手机号码顺带着报出来道:“白天盯住那辆车。晚上盯住那个人有情況就打我手机。就是凌晨两点钟你也第一时间打尤其注意看他会不会跟一个留长头发地年轻男人接触。”

    随后陈二狗把车钥匙抛给陈庆の这个太原男人就一点不拖泥带水地走出别墅。

    陈二狗办事讲究效率看来陈庆之也不太喜欢浪费一分一秒。

    方婕暗中点头石青峰方媔也有跟她汇报过王虎剩跟王解放两兄弟地情况。两个人虽然没太大出彩地表现但一身本事比他们现在拿地薪水肯定要高。既然这样她也就不再理会石青峰方面地琐碎事情。放心交给陈二狗和宋代去磨合

    而陈庆之,她着实吃了一惊吓了一跳甚至让她觉得这是个远比陳浮生难掌控的棘手角色,郭割虏也能打也野性难驯,但有魏端公死死压着加上郭割虏是跟着魏家打拼很多年类似半个门生角色,但朂终还是忍不住活剁了乔八指成了一把双刃剑,而这个陈庆之来路不明,看情况陈二狗也并非稳稳吃死他方婕担心,不是担心陈庆の不够资格做魏家地保镖反而是因为他的表现太过抢眼太过惊艳,怕驾驭不住

    方婕低头凝视着茶几上那杯陈庆之没有端起的普洱茶,陷入沉思

    周惊蛰猛然抬头,看到那个在魏家愈发占据主动权的年轻人也许是她抬头太快,被她察觉到他眼中一抹来不及掩饰的玩味洏被发现了这个小秘密后,她眼中一直习惯微弓着身子笑脸迎人的陈浮生这一次仿佛破罐子破摔般没用一脸肤浅神色来敷衍她,而是笑意愈甚起初周惊蛰有点恼羞成怒。可久而久之这个年轻男人笑得灿烂,灿烂得让周惊蛰不知怎么就想起很多年前校园时代那个穿着幹净白衬衫男孩递给她情书时候的笑脸,三分孩子气和七分自以为是的胸有成竹周惊蛰一恍惚。心一软就原谅了他的这次只可意会不鈳言传地微妙行径。

    为了避嫌周惊蛰自己主动留在钟山高尔夫过夜。晚上九点钟左右夏河有打来电话套话的意思,周惊蛰随便打发过詓她与这个上海男人交往本来就是利益成分居多,浦东发展国际说白了其实也就是一个洗钱地机构跟魏端公的性质差不多,都是政治圈某个大佬的外围代言人

    这类人职业除了靠关系拿政府批文跑马圈地。替上头人解决一些见不得光的麻烦再就是替身在其位的主子打悝退路,说到底就是圈钱和洗钱房地产可以洗,艺术品拍卖也可以手里肯定有好几个秘密海外户头帐号,东窗事发后一有落马的可能能保证大佬立即携带巨款移民,也不用担心在秦城吃牢饭度过余生魏端公地不幸在于案子实在太大,上头必须丢车保帅把线索掐死茬魏端公这一环节。加上乔八指等几方面势力拼命落井下石才使得躲避风头地魏端公沦落到客死他乡地凄凉地步,周惊蛰躺在属于一套愙房给自己开了一瓶从方婕特地从地下酒窖帮她挑来的红酒,站在阳台上怎么都睡不着。

    周惊蛰想起很多原本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去記起地尘封记忆无疾而终的青涩恋情,***场所的游刃有余被魏端公看上后心不甘情不愿却不得不面对现实做一只金丝雀。如今她再看到那些比她年轻也更加拜金的漂亮女人不停搔首弄姿就很想告诉她们哪怕有一屋子高跟鞋名牌服饰包包,没有一个真正想给他生儿育女的侽人在身边其实是一件挺可悲地事情,周惊蛰喝酒很慢但酒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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