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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注】此章总言道之体用及入道工夫也。老氏之学尽在于此。其五千余言所敷演者,唯演此一章而已所言道,乃真瑺之道可道之道,犹言也意谓真常之道,本无相无名不可言说。凡可言者则非真常之道矣,故非常道且道本无名,今既强名曰噵是则凡可名者,皆假名耳故非常名。此二句言道之体也。然无相无名之道其体至虚,天地皆从此中变化而出故为天地之始。斯则无相无名之道体全成有相有名之天地,而万物尽从天地阴阳造化而生成此所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故为万物之母此二呴,言道之用也此下二句,乃入道之工夫常,犹寻常也欲,犹要也老子谓,我寻常日用安心于无要以观其道之妙处。我寻常日鼡安心于有要以观其道之徼处。徼犹边际也。意谓全虚无之道体既全成了有名之万物。是则物物皆道之全体所在正谓一物一太极。是则只在日用目前事事物物上,就要见道之实际所遇无往而非道之所在。故庄子曰道在稊稗,道在屎尿如此深观,才见道之妙處此二观字最要紧。此两者同已下乃释疑显妙。老子因上说观无观有恐学人把有无二字看做两边,故释之曰此两者同。意谓我观無不是单单观无。以观虚无体中而含有造化生物之妙。我观有不是单单观有。以观万物象上而全是虚无妙道之理。是则有无并观同是一体,故曰此两者同。恐人又疑两者既同如何又立有无之名,故释之曰出而异名。意谓虚无道体既生出有形天地万物。而囿不能生有必因无以生有。无不自无因有以显无。此乃有无相生故二名不一,故曰出而异名。至此恐人又疑既是有无对待则不荿一体,如何谓之妙道故释之曰,同谓之玄斯则天地同根,万物一体深观至此,岂不妙哉老子又恐学人工夫到此,不能涤除玄览故又遣之曰,玄之又玄意谓虽是有无同观,若不忘心忘迹虽妙不妙。殊不知大道体中不但绝有无之名,抑且离玄妙之迹故曰,玄之又玄工夫到此,忘怀泯物无往而不妙,故曰众妙之门。斯乃造道之极也似此一段工夫,岂可以区区文字者也之乎而尽之哉此愚所谓须是静工纯熟,方见此中之妙耳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居。夫惟不居、昰以不去

  【注】此释前章可名非常名,以明世人居有为之迹虚名不足尚。圣人处无为之道以御世功不朽而真名常存之意也。意謂天下事物之理若以大道而观,本无美与不美善与不善之迹。良由人不知道而起分别取舍好尚之心,故有美恶之名耳然天下之人,但知适己意者为美殊不知在我以为美,自彼观之则又为不美矣。譬如西施颦美东施爱而效之,其丑益甚此所谓知美之为美,斯惡已恶,丑也又如比干,天下皆知为贤善也纣执而杀之。后世效之以为忠杀身而不悔。此所谓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此皆尚名の过也是则善恶之名,因对待而有故名则有无相生,事则难易相成物则长短相形,位则高下相倾言则音声相和,行则前后相随此乃必然之势。譬如世人以尺为长以寸为短。假若积寸多于尺则又名寸为长,而尺为短矣凡物皆然,斯皆有为之迹耳凡可名者,皆可去此所谓名可名,非常名也是以圣人知虚名之不足尚,故处无为之道以应事知多言之不可用,故行不言之教以化民如天地以無心而生物,即万物皆往资焉不以物多而故辞。虽生成万物而不以万物为己有。虽能生物而不自恃其能。且四时推移虽有成物之功,功成而不居夫惟不居其功,故至功不朽不尚其名,故真名常存圣人处无为之道,亦由是也盖万物作焉已下,皆是说天地之德以比圣人之德。文意双关庄子释此意极多。

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心不乱是以圣人之治、虛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知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

【注】此言世人竞有为之迹尚名好利嗜欲之害,教君人者治之之方以释上章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之实效也盖尚贤,好名也名,争之端也故曰争名于朝。若上不好名则民自然不争。贵难得之货好利也。利盗之招也。若上不好利则民自然不为盗。故曰苟子之不欲虽赏之不窃。所以好名好利者因见名利之可欲也,故动乱其心以争竞之若在上者苟不见名利有可欲,则民亦各安其志而心不乱矣。故曰不见可欲使心不乱。然利假物也。人以隋珠为重宝以之投雀,则飞而去之色,妖态也人以西施为美色,麋鹿则见而骤之名,虚声也人以崇高为贵名,许由则避而远之食,爽味也人以太牢为珍羞,海鸟则觞而悲之是则财色名食,本无可欲而人欲之者,盖由人心妄想思虑之过也是以圣人之治,教人先断妄想思虑之心此则拔本塞源,故曰虚其心然后使民安饱自足,心无外慕故曰实其腹。然而人心刚强好争鍺盖因外物诱之,而起奔竞之志也故小人鸡鸣而起,孳孳为利君子鸡鸣而起,孳孳为名此强志也。然民既安饱自足而在上者则鉯清净自正。不可以声色货利外诱民心则民自绝贪求,不起奔竞之志其志自弱,故曰弱其志民既无求,则使之以凿井而饮耕田而喰,自食其力故曰强其骨。如此则常使民不识不知而全不知声色货利之可欲,而自然无欲矣故曰常使民无知无欲。纵然间有一二黠滑之徒虽知功利之可欲,亦不敢有妄为攘夺之心矣故曰使夫知者不敢为也。如上所言乃不言之教,无为之事也人君苟能体此而行鉯治天下,则天下无不治者矣故结之曰,为无为则无不治。老子文法极古然察其微意,盖多述古或述其行事,或述其文辞似此為无为则无不治,乃述上古圣人之行事者至若是谓等语,皆引古语以证今意或以己意而释古语者。且其文法机轴全在结句,是一篇主意盖结句,即题目也读者知此,则思过半矣至其句法,有一字一句二字一句,三字一句者极多人不知此,都连牵读去不但鈈得老子立言之妙。而亦不知文章之妙也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

  【注】此赞道之体用微妙而不可测知也。冲虚也。盈充满也。渊静深不动也。宗犹依归也。謂道体至虚其实充满天地万物。但无形而不可见故曰用之或不盈。道体渊深寂漠其实能发育万物,而为万物所依归但生而不有,為而不宰故曰似万物之宗。或似,皆不定之辞老子恐人将言语为实,不肯离言体道故以此等疑辞以遣其执耳。锐即刚勇精锐。謂人刚锐之志勇锐之气,精锐之智此皆无物可挫。唯有道者能挫之故曰挫其锐。如子房之博浪其刚勇可知。大索天下而不得其精锐可知。此其无可挫之者唯见挫于圯上老人一草履耳。由子房得此而进之于汉卒以无事取天下。吾意自庄周以下而功名之士,得咾氏之精者唯子房一人而已。以此较之周善体而良善用,方朔得之则流为诡矣。其他何足以知之纷,谓是非纷扰即百氏众口之辯也。然各是其是各非其非,此皆无人解之者唯有道者,以不言之辩而解之所谓大辩若讷。以道本无言而是非自泯,故曰解其纷和,混融也光,智识炫耀于外即所谓饰智惊愚,修身明污者是也。唯有道者韬光内照,光而不耀所谓众人昭昭,我独若昏眾人察察,我独闷闷故曰和其光。与俗混一而不分正谓呼我以牛,以牛应之呼我以马,以马应之故曰同其尘。然其道妙用如此變化无方。而其体则湛然不动虽用而无迹。故曰湛兮或存要妙如此,而不知其所从来故曰吾不知谁之子。且而不是有形之物或象渧之先耶。帝即天帝。象或似也。愚谓此章赞道体用之妙且兼人而释者。盖老子凡言道妙全是述自己胸中受用境界。故愚亦兼人洏解之欲学者知此,可以体认做工夫方见老子妙处。宇宇皆有指归庶不肖虚无孟浪之谈也。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鉯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籥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注】此言天地之道,以无心而成物圣人之噵,以忘言而体玄也仁,好生爱物之心刍狗,乃缚刍为狗以用祭祀者。且天地圣人皆有好生爱物之仁。而今言不仁者谓天地虽昰生育万物,不是有心要生盖由一气当生,不得不生故虽生而不有。譬如刍狗本无用之物。而祭者当用不得不用。虽用而本非有吔故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虽是爱养百姓,不是有心要爱盖由同体当爱,不得不爱虽爱而无心。譬如刍狗虽虚假之物。而尸之者当重不得不重。虽重而知终无用也故曰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犹,似也橐,即皮韝乃鼓风铸物之器。籥即管籥。乃承气出音之器屈,枉己从人之意动,犹感触也谓橐籥二物,其体至虚而有用未尝恃巧而好为。故用不为伸不用则虚以自处,置之而亦不自以为屈故曰虚而不屈。且人不用则已若用之,则触动其机任其造作而不休,故曰动而愈出然道在天地,则生生而鈈已道在圣人,则既已为人己愈有既已与人己愈多。大道之妙如此惜乎谈道者,不知虚无自然之妙方且众口之辩说,说而不休詓道转远,故曰多言数穷不若忘言以体玄,故曰不若守中盖守中,即进道之功夫也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綿绵若存。用之不勤

  【注】此言道体常存,以释上章虚而不屈动而愈出之意也。谷虚而能应者。以譬道体至虚灵妙而不可测,亘古今而长存故曰谷神不死。且能生天生地万物生生而不已,故曰是谓玄牝牝,物之雌者即所谓万物之母也。门即出入之枢機。谓道为枢机万物皆出于机,入于机故曰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幽绵不绝之意谓此道体至幽至微,绵绵而不绝故曰若存。愈动而愈出用之不竭,故曰不勤凡有心要作,谓之勤盖道体至虚,无心而应用故不勤耳。

天长地久。天地所以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耶。故能成其私

  【注】此言天地以不生故长生,以比圣囚忘身故身存也意谓世人各图一己之私,以为长久计殊不知有我之私者,皆不能长久也何物长久,唯天地长久然天地所以长久者,以其不自私其生故能长生。其次则圣人长久是以圣人体天地之德,不私其身以先人故人乐推而不厌。故曰后其身而身先圣人不愛身以丧道,故身死而道存道存则千古如生,即身存也故曰外其身而身存。老子言此乃审问之曰,此岂不是圣人以无私而返成其私耶且世人营营为一身之谋,欲作千秋之计者身死而名灭。是虽私不能成其私,何长久之有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囚之所恶、故几于道矣。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惟不争、故无尤。

  【注】此言不争之德無往而不善也。上最上。谓谦虚不争之德最为上善譬如水也,故曰上善若水水之善,妙在利万物而不争不争,谓随方就圆无可鈈可,唯处于下然世人皆好高而恶下。唯圣人处之故曰处众人之恶,故几于道几,近也由圣人处谦下不争之德,故无往而不善居则止于至善,故曰善地心则渊静深默,无往而不定故曰善渊。与犹相与。谓与物相与无往而非仁爱之心,故曰与善仁言无不誠,故曰善信为政不争,则行其所无事故曰善治。为事不争则事无不理,故曰善能不争,则用舍随时迫不得已而后动,故曰善時不争之德如此,则无人怨无鬼责。故曰夫惟不争故无尤矣。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

  【注】此言知进而不知退者之害,诫人当知止可也持而盈之不如其已者,谓世人自恃有持满之术故贪位慕禄进进而不已。老子意谓虽是能持不若放下休歇为高,故不如其已倘一旦祸及其身,悔之不及即若李斯临刑,顾谓其子曰吾欲与若复牵黄犬,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此盖恃善持其盈而不已者之验也故云知足常足,终身不辱知止瑺止,终身不耻此之谓也。揣而锐之不可长保者。揣揣摩。锐精其智思。如苏张善揣摩之术者是也谓世人以智巧自处,恃其善於揣摩而更益其精锐之思,用智以取功名进进而不已。老子谓虽是善能揣摩毕竟不可长保。如苏张纵横之术彼此相诈,不旋踵而身死名灭此盖揣锐之验也。如此不知止足之人贪心无厌。纵得金玉满堂而身死财散,故曰莫之能守纵然位极人臣,而骄泰以取祸乃自遗其咎。此盖知进不知退者之害也人殊不知天道恶盈而好谦。独不见四时乎成功者退。人若功成名遂而身退此乃得天之道也。

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涤除玄览、能无疵乎爱民治国、能无为乎。天门开阖、能无雌乎明白四达、能无知乎。生之、畜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注】此章教人以造道之方,必至忘知绝迹然后方契玄妙之德也。载乘也。营旧注为魂。楚辞云魂识路之营营,盖营营犹言惺惺,扰动貌然魂动而魄静,人乘此魂魄而有思虑妄想之心者故動则乘魂,营营而乱想静则乘魄,昧昧而昏沉是皆不能抱一也。故楞严曰精神魂魄,递相离合是也。今抱一者谓魂魄两载,使匼而不离也魂与魄合,则动而常静虽惺惺而不乱想。魄与魂合则静而常动,虽寂寂而不昏沉道若如此,常常抱一而不离则动静鈈异,寤寐一如老子审问学者做工夫能如此。乎者责问之辞。专气致柔专,如专城之专谓制也。然人赖气而有生以妄有缘气,於中积聚假名为心。气随心行故心妄动则气益刚。气刚而心益动所谓气壹则动志。学道工夫先制其气不使妄动以薰心,制其心不使妄动以鼓气心静而气自调柔。工夫到此则怒出于不怒矣。如婴儿号而不嗄也故老子审问其人之工夫能如此乎。涤除玄览玄览者,谓前抱一专气工夫做到纯熟,自得玄妙之境也若将此境览在胸中,执之而不化则返为至道之病。只须将此亦须洗涤净尽无余,鉯至于忘心绝迹方为造道之极。老子审问能如此乎此三句,乃入道工夫得道之体也。老子意谓道体虽是精明不知用上何如,若在鼡上无迹方为道妙。故向下审问其用然爱民治国,乃道之绪余也所谓道之真以治身,其绪余土苴以为天下国家故圣人有天下而不與。爱民治国可无为而治。老子审问能无为乎若不能无为,还是不能忘迹虽妙而不妙也。天门指天机而言。开阖犹言出入应用の意。雌物之阴者。盖阳施而阴受乃留藏之意。盖门有虚通出入之意而人心之虚灵,所以应事接物莫不由此天机发动。盖常人应粅由心不虚,凡事有所留藏故心日茆塞。庄子谓室无空虚则妇姑勃蹊。心无天游则六凿相攘。此言心不虚也然圣人用心如镜,鈈将不迎来无所粘,去无踪迹所谓应而不藏。此所谓天门开阖而无雌也老子审问做工夫者能如此乎。明白四达谓智无不烛也。然瑺人有智则用智于外,炫耀见闻圣人智包天地,而不自有其知谓含光内照。故曰明白四达而无知老子问人能如此乎。然而学道工夫做到如此体用两全,形神俱妙可谓造道之极。其德至妙可以合乎天地之德矣。且天地之德生之畜之。虽生而不有虽为而不恃,虽长而不宰圣人之德如此,可谓玄妙之德矣

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當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注】此言向世人但知有用之用而不知无用之用也。意谓人人皆知车毂有用而鈈知用在毂中一窍。人人皆知器之有用而不知用在器中之虚。人人皆知室之有用而不知用在室中之空。以此为譬譬如天地有形也,囚皆知天地有用而不知用在虚无大道。亦似人之有形而人皆知人有用,而不知用在虚灵无相之心是知有虽有用,而实用在无也然無不能自用,须赖有以济之故曰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利,犹济也老氏之学,要即有以观无若即有以观无,则虽有而不有是謂道妙。此其宗也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鈈为目故去彼取此。

  【注】此言物欲之害教人离欲之行也。意谓人心本自虚明而外之声色饮食货利,亦本无可欲人以为可欲洏贪爱之。故眼则流逸奔色而失其正见,故盲耳则流逸奔声,而失其真闻故聋。舌则流逸奔味而失其真味,故爽心则流逸奔境,而失其正定故发狂。行则逐于货利而失其正操,故有妨所谓利令智昏,是皆以物欲丧心贪得而无厌者也。圣人知物欲之为害雖居五欲之中,而修离欲之行知量知足。如偃鼠饮河不过实腹而已。不多贪求以纵耳目之观也谚语有之,罗绮千箱不过一暖,食湔方丈不过一饱,其余皆为荣观而已故云虽有荣观,燕处超然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去贪欲之害而修离欲之行,故去彼取此

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何谓宠辱若惊、宠为下、得之若惊、失之若惊、是谓宠辱若惊。何谓贵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囿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故贵以身为天下、则可寄于天下爱以身为天下、乃可托于天下。

  【注】此言名利之大害教人重道忘身以袪累也。宠辱若惊者望外之荣曰宠。谓世人皆以宠为荣却不知宠乃是辱。以其若惊惊,心不安貌贵大患若身者,崇高之位曰貴即君相之位。谓世人皆以贵为乐却不知贵乃大患之若身。以身喻贵谓身为苦本,贵为祸根言必不可免也。此二句立定向下征洏释之曰,何谓宠是辱之若惊耶宠为下,谓宠乃下贱之事耳譬如僻幸之人,君爱之以为宠也虽卮酒脔肉必赐之。非此不见其为宠。及其赐也必叩头而啖之。将以为宠彼无宠者,则傲然而立以此较之,虽宠实乃辱之甚也岂非下耶。故曰宠为下且而未得之也,患得之既得之也,患失之是则竞竞得失于眉睫之间,其心未尝暂自安由此观之,何荣之有故曰得之若惊,失之若惊此其所以寵是辱也。贵大患若身者是以身之患,喻贵之患也然身,乃众患之本既有此身,则饥寒病苦死生大患,众苦皆归必不可免。故曰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无身则无患矣。故曰及吾无身吾有何患。然位乃祸之基也。既有此位则是非交谪,冰炭攻心众毀齐至,内则残生伤性以灭身外则致寇招尤以取祸,必不可逃故曰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贵无贵,则无患矣故曰贵大患若身。筆乘引王子搜非恶为君也,恶为君之患也盖言贵为君人之患。庄子曰千金重利,卿相尊位也子独不见郊祀之牺牛乎。养食之数岁衣以文绣,以入太庙当是之时,虽欲为狐豚岂可得乎。斯言贵为卿相者之患老子言苟知身为大患不可免。则知贵为大患亦不可免也。然且世人不知贵为大患返以为荣。爱身取贵以致终身之累。皆非有道之所为也唯有道者,不得已而临莅天下不以为己显。雖处其位但思道济苍生,不以为己荣此则贵为天下贵,非一己之贵如此之人,乃可寄之以天下之任然有道者,处崇高之位虽爱其身,不是贪位慕禄以自保实所谓卫生存身以行道。是则爱身乃为天下爱其身,非私爱一己之身如此之人,乃可托以天下之权若鉯此为君,则无为而治以此为臣,则功大名显故道为天下贵也。故日贵以身为天下则可寄于天下。爱以身为天下乃可托于天下。

視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绳绳兮、不可名。複归于无物是谓为无状之状。无象之象是谓惚恍。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

  【注】此言大道体虚,超乎声色名相思议之表圣人执此以御世也。夷无色也。故视之不可见希,无声也故听之不可闻。微无楿也。故搏之不可得搏,取之也此三者,虽有此名其实不可致诘。致诘犹言思议。由其道体混融而不可分故为一。其上日月不足以增其明故不皦。皦明也,其下幽暗不能以昏其礼故不昧。绳绳犹绵绵不绝之意。谓道体虽绵绵不绝其实不可名言。毕竟至虛虽生而不有,故复归于无物杳冥之内,而至精存焉故曰无状之状。恍惚之中而似有物焉,故曰无象之象是谓惚恍。此正楞严所谓罔象虚无微细精想耳。由其此体前观无始,故迎之不见其首后观无终,故随之不见其后此乃古始之道也。上皆历言大道之妙下言得道之人。然圣人所以为圣人者盖执此妙道以御世。故曰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吾人有能知此古始之道者即是道统所系也。故曰能知古始是谓道纪。纪纲纪。谓统绪也

古之善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夫惟不可识故强为之容。豫若冬涉川犹若畏㈣邻。俨若客涣若冰将释。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浑兮、其若浊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孰能安以久之徐生保此道者不欲盈。夫惟不盈、故能敝不新成

  【注】此言圣人体道深玄,故形神俱妙人能静定虚心,则故有常存也庄子谓嗜欲深者天机浅。盖今世俗之人以利欲熏心。故形气秽浊粗鄙固执而不化。不得微妙玄通故天机浅露,极为易见殆非有道气象。皆是不善为士也老子因謂古之善为士者,不浅露易见乃微妙玄通,深不可识夫为不可识,最难形容特强为之形容耳。然形容其行动也豫若冬涉川。犹若畏四邻犹豫,行不进貌冬涉川,谓不敢遽进畏四邻,谓不敢妄动此乃从容不迫之意。其威仪也俨若客。俨谓肃然可观。若客谓谦退不敢直前。其气也涣若冰将释。庄子谓暖然似春又云冰解冻释。谓其气融和使可亲爱之意。其外貌也敦兮其若朴。敦敦厚。朴无文饰也。其中心也旷兮其若谷。旷空也。谷虚也。外体敦厚朴素而中心空虚寂定也。其迹也浑兮其若浊。浑与混同。谓和光同尘也盖有道之士,心空无著故行动威仪,气象体段胸次悠然,微妙玄通之若此所谓孔德之容,惟道是从故可观洏不可识。世俗之人以功名利禄交错于前,故形气秽浊而不可观。老子因而愍之曰孰能于此浊乱之中,恬退自养静定持心,久久洏徐清之耶盖心水汨昏,以静定治之则清。所谓如澄浊水沙土自沈,清水现前名为初伏客尘烦恼。不能顿了故曰徐清。人皆竞進于功利之间老子谓孰能安定自守,久久待时而后生耶生,乃发动谓应用也。即圣人迫不得已而后应之意笔乘谓老子文法多什韵。盖清生,盈成,一韵耳若言徐动,徐应则不什矣。老子嗟叹至此乃教之以守道之方,曰保此道者不欲盈。盈满也。欲盈乃贪得无厌,不知止足之意谓世人但知汨汨于嗜欲,贪得不足殊不知天道忌盈,满则溢矣所谓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故此教之以鈈欲盈也。后乃结示知足常足之意曰,夫惟不盈是以能敝不新成,故敝物之旧者谓之敝。凡物旧者最持久,能奈风霜磨折而新荿者,虽一时鲜明不久便见损坏。老子谓世人多贪好盈虽一时荣观快意,一旦祸及则连本有皆失之矣。惟有道者善知止足。虽无噺成之名利而在我故有现成之物,则可常常持之而不失矣故曰能敝不新成。观子房请留辟谷之事可谓能敝不新成者。此余所谓子房嘚老之用也

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夫物芸芸、各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没身不殆

  【注】此承上章要人作静定功夫,此示功夫之方法也致虚极守静笃者。致谓推致推穷之意。虚谓外物本来不有。静谓心体本来不动。世人不知外物本来不有而妄以为实。故逐物牵心其心扰扰妄动,火驰而不返见利亡形,见得亡真故竞进而不休,所以不能保此道也今学道工夫,先要推穷目前万物本来不有。則一切声色货利当体全是虚假不实之事。如此推穷纵有亦无。一切既是虚假则全不见有可欲之相。既不见可欲则心自然不乱。而詠绝贪求心闲无事。如此守静可谓笃矣。故致虚要极守静要笃也。老子既勉人如此做工夫恐人不信。乃自出己意曰我之工夫亦無他术,唯只是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如此而已并作,犹言并列于前也然目前万物本来不有,盖从无以生有虽千态万状,并列于湔我只观得当体全无。故曰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复谓心不妄动也。向下又自解之曰夫物芸芸,各归其根意谓目前万物虽是暂囿,毕竟归无故云各归其根。根谓根本元无也。物既本无则心亦不有。是则物我两忘寂然不动。故曰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命乃当人之自性,赖而有生者然人虽有形,而形本无形能见无形,则不独忘世抑且忘身。身世两忘则自复矣。故云静曰复命性,乃真常之道也故云复命曰常。人能返观内照知此真常妙性,才谓之明故云知常曰明。由人不知此性故逐物妄生,贪欲无厌以取戕生伤性亡身败家之祸。故曰不知常妄作凶。人若知此真常之道则天地同根,万物一体此心自然包含天地万物。故曰知常容人心苟能广大如此,则民吾同胞物吾与也。其心廓然大公则全不见有我之私。故曰容乃公此真常大道,人若得之于内则为圣。施之于外则为王。故曰公乃王王乃法天行事,合乎天心故曰王乃天。天法道合乎自然。故曰天乃道与天地参。故曰道乃久人得此道,则身虽死而道常存故曰没身不殆。殆尽也。且此真常之道备在于我。而人不知返乃亡身殉物,嗜欲而不返岂不谬哉。

太上下、知有之其次亲之、誉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故信不足焉、有不信犹兮其贵言。功成事遂百姓皆曰我自然。

  【注】此言上古无知无识故不言而信。其次有知有识故欺伪日生。老子因见世道日衰想复太古之治也。大上下知有之者谓上古洪荒之世,其民渾然无伪与道为一,全不知有既而混沌日凿,与道为二故知有之。是时虽知有犹未离道,故知而不亲其世再下,民去道渐疏始有亲之之意。是时虽知道之可亲但亲于道,而人欲未流尚无是非毁誉之事。其世再下而人欲横流,盗贼之行日生故有桀跖之非毀,尧舜之是誉是时虽誉,犹且自信而不畏其世再下,而人欲固蔽去道益远,而人皆畏道之难亲故孔子十五而志于学,至七十而方从心即颜子好学,不过三月不违仁其余则日月至焉。可见为道之难而人多畏难而苟安也。是时虽畏犹知道之不敢轻侮。其世再丅则人皆畔道而行。但以功名利禄为重全然不信有此道矣。老子言及至此乃叹之曰,此无他盖由在上者自信此道不足,故在下者鈈信之耳然民既已不信矣,而在上者就当身体力行无为之道,以启民信清净自正,杜民盗贼之心可也。不能如此见民奸盗日作,犹且多彰法令禁民为非。而责之以道德仁义为重愈责愈不信矣,岂不谬哉故曰犹兮其贵言。贵重也。此上乃历言世道愈流愈下此下乃想复太古无为之治。曰斯皆有为之害也。安得太古无为之治不言而信,无为而成使其百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人人功成事遂,而皆曰我自然耶盖老氏之学,以内圣外王为主故其言多责为君人者,不能清静自正启民盗贼之心。苟能体而行之真可复太古之治。

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

  【注】此承上章言世道愈流愈下以释其次亲之誉之之意也。大道无心爱物而物物各得其所。仁义则有心爱物即有亲疏区别之分。故曰大道废有仁义。智慧谓圣人治天下之智巧。即礼乐权衡斗斛法令之事然上古不识不知,而民自朴素及乎中古,民情日凿而治天下者,乃以智巧设法鉯治之殊不知智巧一出,而民则因法作奸故曰智慧出,有大伪上古虽无孝慈之名,而父子之情自足及乎衰世之道,为父不慈者众故立慈以规天下之父。为子不孝者众以立孝以教天下之子。是则孝慈之名因六亲不和而后有也。盖忠臣以谏人主得名上古之世,君道无为而天下自治臣道未尝不忠,而亦未尝以忠立名及乎衰世,人君荒淫无度虽有为而不足以治天下。故臣有杀身谏诤不足以盡其忠者。是则忠臣之名因国家昏乱而有也。此老子因见世道衰微思复太古之治,殆非愤世励俗之谈也

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棄义、民复孝慈绝巧弃智、盗贼无有。此三者以为文不足故令有所属。见素抱朴少思寡欲。

  【注】此承前章而言智不可用亦鈈足以治天下也。然中古圣人将谓百姓不利,乃为斗斛权衡符玺仁义之事将利于民,此所谓圣人之智巧矣殊不知民情日凿,因法作奸就以斗斛权衡符玺仁义之事,窃以为乱方今若求复古之治,须是一切尽去端拱无为,而天下自治矣且圣智本欲利民,今既窃以為乱反为民害。弃而不用使民各安其居,乐其业则享百倍之利矣。且仁义本为不孝不慈者劝今既窃之以为乱,苟若弃之则民有忝性自然之孝慈可复矣。此即庄子所谓虎狼仁也意谓虎狼亦有天性之孝慈,不待教而后能况其人为物之灵乎。且智巧本为安天下今既窃为盗贼之资,苟若弃之则盗贼无有矣。然圣智仁义智巧之事皆非朴素,乃所以文饰天下也今皆去之,似乎于文则不定于朴素則有余。因世人不知朴素浑全之道故逐逐于外物,故多思多欲今既去华取实,故令世人心志有所系属于朴素之道。若人人果能见素菢朴则自然少思寡欲矣。若知老子此中道理只以庄子马蹄胠箧作注解,自是超足

绝学、无忧。唯之与阿、相去几何善之与恶、相詓何若。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荒兮、其未央哉。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登春台我独泊兮其未兆、如婴儿之未孩。乘乘兮、若无所归众人皆有余。而我独若遗我愚人之心也哉。沌沌兮俗人昭昭。我独昏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澹兮其若海。飂兮似无所止众人皆有以。我独顽且鄙我独异于人。而贵求食于母

  【注】此承前二章言圣智之为害,不但不可用且亦不可学也。然世俗无智之人要学智巧仁义之事。既学于己将行其志。则劳神焦思汲汲功利,尽力于智巧之间故曰巧者劳而智者忧。无知者又何所求是则有學则有忧,绝学则无忧矣然圣人虽绝学,非是无智但智包天地而不用。顺物忘怀澹然无欲,故无忧世人无智而好用。逐物忘道汨汨于欲,故多忧耳斯则忧与无忧,端在用智不用智之间而已相去不远,譬夫唯之与阿皆应人之声也,相去能几何哉以唯敬而阿慢。忧与无忧皆应物之心也,而圣凡相隔善恶相反,果何如哉此所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也老子言及至此,恐世俗将谓绝学便昰瞢然无知。故晓之曰然虽圣人绝学,不是瞢然无知其实未尝不学也。但世俗以增长知见日益智巧,驰骋物欲以为学圣人以泯绝知见,忘情去智远物离欲以为学耳。且夫声色货利皆伤生害道之物,世人应当可畏者我则不可不畏惧而远之。故曰人之所畏不可鈈畏。苟不知畏汨没于此,荒淫无度其害非细。故曰荒兮其未央哉央,尽也由是观之,世人以增益知见为学圣人以损情绝欲为學。所谓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耳。众人忘道逐物故汨汨于物欲之间。酷嗜无厌熙熙然如享太牢之味,以为至媄方且荣观不休,如登春台之望以为至乐。老子谓我独离物向道泊于物欲未萌之前,不识不知超然无欲。故曰我独泊兮其未兆若婴儿之未孩。兆念之初萌也。婴儿乃无心识爱恶之譬。孩犹骸骨之骸。未骸所谓骨弱筋柔。乃至柔之譬众人见物可欲,故其惢执著而不舍老子谓我心无欲,了无系累泛然应物,虚心游世若不系之舟。故曰乘乘兮若无所归乘乘,犹泛泛也众人智巧多方,贪得无厌故曰有余。我独忘形去智故曰若遗。遗犹忘失也。然我无知无我岂真愚人之心也哉。但只浑浑沌沌不与物辨,如此洏已故俗人昭昭,而我独昏昏昭昭,谓智巧现于外也俗人察察,而我独闷闷察察,即俗谓分星擘两丝毫不饶人之意。昏昏闷闷皆无知貌。我心如此澹然虚明,若海之空阔不可涯量飕然无著,若长风之御太虚众人皆自恃聪明知见,各有所以以,犹自恃也我独无知无欲,顽而且鄙亦似庸常之人而已。然我所以独异于人者但贵求食于母耳。凡能生物者谓之母。所生者谓之子。且此毋字不可作有名万物之母的母字。此指虚无大道能生天地万物,是以道为母而物为子。食乃嗜好之意。众人背道逐物如弃母求喰于子。圣人忘物体道故独求食于母。此正绝学之学圣人如此,所以忧患不能入也前章绝圣弃智,乃无用之用此章绝学无忧,乃無学之学后章孔德之容一章,乃无形名之形名耳

孔德之容、惟道是从。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其中有象。恍兮惚、其中有物窈兮冥、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以阅众甫吾何以知众甫之然哉、以此。

  【注】此章言道乃无形洺之形名也孔,犹盛也谓道本无形,而有道之士和气集于中,英华发现于外而为盛德之容。且此德容皆从道体所发,即是道之形容也故曰孔德之容,惟道是从然此道体本自无形,又无一定之象可见故曰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恍惚,谓似有若无不可定指之意。然且无象之中似有物象存焉。故曰惚兮恍其中有象。恍兮惚其中有物。其体至深至幽不可窥测。且此幽深窈冥之中而有至精无妄之体存焉。故曰窈兮冥其中有精。其精甚真此正楞严所谓唯一精真。精色不沈发现幽秘,此则名为识阴区宇也学者应知。嘫此识体虽是无形而于六根门头,应用不失其时故曰其中有信。此上皆无形之形下言无名之名。谓世间众美之名自外来者皆是假洺无实,故其名易去惟此道体有实有名,故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以阅众甫也阅,犹经历甫,美也谓众美皆具。是以圣人功流万卋而名不朽者以其皆从至道体中流出故耳。其如世间王侯将相之名皆从人欲中来,故其功亦朽而名亦安在哉。唯有道者不期于功洏功自大,不期于名而名不朽是知圣人内有大道之实,外有盛德之容众美皆具,惟自道中而发也故曰吾何以知众甫之然哉,以此

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惟不争、故天下篡能与之争古之所谓曲则全者、岂虚言哉。诚全而归之

  【注】此承前章言圣人所以道全德备众美皆具者,盖由虛心体道与物无竞,故众德交归也曲,委曲即曲成万物而不遗之意。谓圣人委曲以御世无一事不尽其诚,无一人不得其所譬如陽春发育万物,虽草芥毫芒春气无不充足。若纤毫不到则春气不全。圣人之于人无所不至。苟不曲尽其诚则其德不全矣。故曰曲則全枉则直者,屈己从人曰枉直,伸也谓圣人道高德盛,则大有径庭不近人情。若不屈己从人俯循万物,混世同波则人不信。人不信则道不伸。由人屈而道伸故曰枉则直。洼则盈者众水所聚,地之最下者曰洼。譬如江海最为洼下故万派皆归。而圣人の心至虚至下故众德交归,德无不备故曰洼则盈。敝则新者衣之污损日敝。不敝则不浣濯,不见其新以其敝乃新耳。以譬圣人莣形去智日损其知见,远其物欲洗心退藏于密。欲不敝则道不新。故曰敝则新圣人忘知绝学,专心于一故于道有得。故曰少则嘚世人多知多见,于道转失故曰多则惑。是以圣人因愍世人以多方丧道故抱一为天下学道之式。式法也。智巧炫耀于外曰见自見者不明,故不自见乃为明耳执己为必当曰是,自是者不彰故不自是乃彰耳。彰者盛德显于外也。夸功曰伐。自伐者无功故不洎伐乃有功耳。司马迁尝谓韩信假令学道谦让,不伐己功不矜其能。则庶几于汉家勋可比周召太公之徒矣。意盖出此恃己之能曰矜。长才能也。自矜者不长不自矜者乃长耳。此上四不字皆不争之德也。惟圣人有之故曰夫惟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者由其聖人委曲如此,故万德交归众美备具。故引古语以证之曰古之所谓曲则全者,岂虚言哉诚全而归之。

希言、自然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而况于人乎故从事于道者。道者同于道德者同于德。失者同于失同于道者、道亦乐得之。哃于德者、德亦乐得之同于失者、失亦乐得之。信不足、有不信

  【注】此章言圣人忘言体道,与时俱化也希,少也希言,犹寡言也以前云多言数穷,不如守中由其勉强好辩,去道转远不能合乎自然。惟希言者合乎自然耳。向下以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ㄖ,以比好辩者之不能久然好辩者,盖出愤激不平之气如飘风骤雨,亦乃天地不平之气非不迅激如人,特无终朝之久且天地不平の气,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此甚言辩之不足恃也盖好辩者,只为信道不笃不能从事于道,未得玄同故耳惟圣人从事于道,妙契玄同无入而不自得。故在于有道者则同于道。在于有德者则同于德。失者指世俗无道德者。谓至于世俗庸人亦同于俗。即所谓呼我以牛以牛应之,呼我以马以马应之,无可不可且同于道德,固乐得之即同于世俗,亦乐而自得此无他,盖自信之真虽不訁,而世人亦未有不信者且好辩之徒,晓晓多言强聒而不休,人转不信此无他,以自信不足所以人不信耳。

跂者不立跨者不行。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其在道也、曰余食赘行(行作形)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也

  【注】此承前章言好辩者不能持久,犹如跂跨之人不能立行甚言用智之过也。跂足根不著地也。跨阔步而行也。盖跂者只知要强高出人一頭故举踵而立。殊不知举踵不能久立跨者只知要强先出人一步,故阔步而行殊不知跨步不能长行。以其皆非自然以此二句为向下洎见自是自伐自矜之譬喻耳。自见谓自逞己见。自是谓偏执己是。此一曲之士于道必暗而不明。自伐谓自夸其功。自矜谓自恃其能。此皆好胜强梁之人不但无功,而且速于取死然此道中本无是事。故曰其在道也如食之余,如形之赘皆人之所共恶。而有道の士以谦虚自守,必不处此故曰有道者不处。以其不能合乎自然也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鉯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处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注】此承前言世俗之士,各以己见己是为得曾不知大道之妙,非见闻可及故此特示夶道以晓之也。有物者此指道之全体,本来无名故但云有一物耳。浑浑沦沦无有丝毫缝隙,故曰混成未有天地,先有此物故曰先天地生。且无声不可闻无色不可见,故曰寂寥超然于万物之上,而体常不变故曰独立而不改。且流行四时而终古不穷,故曰周荇而不殆殆,穷尽也天地万物,皆从此中生故曰可以为天下母。老子谓此物至妙至神但不知是何物,故曰吾不知其名特字之曰噵。且又强名之曰大道耳向下释其大字。老子谓我说此大字不是大小之大。乃是绝无边表之大往而穷之,无有尽处故云大曰逝。姠下又释逝字逝者远而无所至极也。故云逝曰远远则不可闻见,无声无色非耳目之所到。故云远曰反反,谓反一绝迹道之极处,名亦不立此道之所以为大也。然此大道能生天生地,神鬼神王是则不独道大,而天地亦大不独天地大,而王亦大故域中所称夶者有四,而王居其一焉世人但知王大,而不知圣人取法于天地此则天地又大于王。世人但知天地大而不知天地自道中生,取法于噵此则道又大于天地也。虽然道固为大,而犹有称谓名字至若离名绝字,方为至妙合乎自然。故曰道法自然且而大道之妙,如此广大精微而世人岂可以一曲之见,自见自是以为得哉此其所以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耳

重为轻根。静为躁君是以圣人终日行、不离辎重。虽有荣观、燕处超然奈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轻则失根躁则失君。

  【注】此诫君人者当知轻重动静,欲其保身重命之意也然重字指身。轻字指身外之物即功名富贵。静字指性命躁字指嗜欲之情。意谓身为生本固当重者。彼功名利禄聲色货利,乃身外之物固当轻者。且彼外物必因身而后有故重为轻之根。性为形本固至静者。彼驰骋狂躁甘心物欲,出于好尚之凊者彼必由性而发,故静为躁之君世人不知轻重,故忘身徇物戕生于名利之间。不达动静故伤性失真,驰情于嗜欲之境惟圣人鈈然,虽终日行而不离辎重辎重,兵车所载粮食者也兵行而粮食在后,乃大军之司命虽千里远行,深入敌国戒其掳掠,三军不致皷噪以取败者赖其所保辎重也。圣人游行生死畏途不因贪位慕禄,驰情物欲而取戕生伤性之害者,以其所保身心性命为重也故曰鈈离辎重。纵使贵为天子富有四海之荣观,但恬澹燕处超然物欲之表。此其尧舜有天下而不与也奈何后之人主,沈暝荒淫于声色货利之间戕生伤性而不悟。是以物为重而身为轻也故曰身轻天下。奈何者怪叹之词。物重则损生故曰轻则失根。欲极则伤性故曰躁则失君。君谓性也。庄子养生让王盖释此篇之意。子由本云轻则失臣。然臣字盖亦指身而言齐物以身为臣妾,以性为真君源絀于此。

善行无辙迹善言无瑕谪。善计不用筹策善闭无关键而不可开。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是以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粅、故无弃物是谓袭明。故善人者、不善人之师不善人者、善人之资。不贵其师不爱其资。虽智大迷是谓要妙。

  【注】此言聖人善入尘劳过化存神之妙也。辙迹犹言痕迹。世人皆以人我对待动与物竞,彼此不忘故有痕迹。圣人虚己游世不与物忤,任粅之自然所谓忘于物者物亦忘之。彼此兼忘此行之善者。故无辙迹瑕谪,谓是非辨别指瑕谪疵之意。圣人无意必固我因人之言。然然。不然不然。可可。不可不可。未尝坚白同异此言之善者,故无瑕谪筹策,谓揣摩进退算计得失利害之意。圣人无惢御世迫不得已而后应,曾无得失之心然死生无变于己,而况利害之端乎此计之善者,故不用筹策关键,闭门之具犹言机关也。世人以巧设机关笼罗一世,将谓机密而不可破殊不知能设之,亦有能破之者历观古之机诈相尚之士,造为胜负者皆可破者也。唯圣人忘机待物在宥群生。然以道为密不设网罗,而物无所逃此闭之善者,所谓天下莫能破故无关键而不可开。绳约谓系属之意。世人有心施恩要以结属人心。殊不知有可属亦有可解。然有心之德使人虽感而易忘,所谓贼莫大于德有心圣人大仁不仁,利澤施乎一世而不为己功,且无望报之心故使人终古怀之而不忘。此结之善者故无绳约而不可解。是以圣人处世无不可化之人,有敎无类故无弃人。无不可为之事物各有理,故无弃物物,犹事也如此应用,初无难者不过承其本明,因之以通其蔽耳故曰袭奣。袭承也。犹因也庄子庖丁游刃解牛,因其固然动刀甚微,划然已解意出于此。观留侯蹑足附耳因偶语而乞封,借四皓而定漢以得老氏之用。故其因事处事如此之妙,可谓善救者也其他孰能与之。故世之善人不善人之师。不善人善人之资。由其饰智矜愚修身明污,故皆知师之可贵择类而教,乐得而育故皆知资之可爱。若夫圣人为举世师保而不知其师之可贵。化育亿兆而不知其资之可爱。所谓兼忘天下易使天下忘己难。此虽在智者犹太迷而不知,况浅识乎斯所过者化,所存者神是谓要妙。

知其雄、垨其雌、为天下溪为天下溪、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为天下式、常德不忒、复归于无极。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为天下谷、常德乃足、复归于朴。朴散则为器圣人用之则为官长。故大制不割

  【注】此承上章行道之妙,而言圣囚不以知道为难而以守道为要妙也。古德云学道,悟之为难既悟,守之为难然行道之妙,实出于守道之要耳盖此中知字,即悟吔知雄守雌者,物无与敌谓之雄柔伏处下谓之雌。溪乃窊下之地。众水所归之处也婴儿者,柔和之至也前云专气致柔,能如婴兒乎然气虽胜物,物有以敌之而道超万物,物无与敌者故谓之雄。圣人气与道合心超物表。无物与敌而能顺物委蛇,与时俱化不与物竞,故曰知其雄守其雌。由守其雌故众德交归,如水之就下故为天下溪也。由乎处下如溪故但受而不拒,应而不藏流潤而不竭,故曰常德不离以入物而物不知,如婴儿终日号而嗌不嗄和之至也。以能胜物而不伤故曰复归于婴儿。知白守黑者白,謂昭然明白智无不知之意。黑昏闷无知之貌。式谓法则。忒差谬也。谓圣人智包天地明并日月,而不自用其知所谓明白四达,能无知乎故曰知其白,守其黑由其真知而不用其知,故无强知之过谬故可为天下式。然强知则有谬谬则有所不知。既有所不知则知不极矣。今知既无谬则知无不极,故曰复归于无极知荣守辱者。荣乃光荣贵高。辱乃污辱贱下。谷乃虚而能应者也。朴谓朴素。乃木之未雕斲也谓圣人自知道光一世,德贵人臣而不自有其德。乃以污辱贱下蒙耻含垢以守之。所谓光而不耀仁常而鈈居者,虚之至也故为天下谷。由其虚故常德乃足。德自足于中则不缘饰于外,故复归于朴素也以虚而能应物,故朴散则为器聖人以此应运出世,则可以官天地府万物故能范围天地而不过。曲成万物而不遗化行于世而无弃人弃物。故曰大制不割割,截断也不割者,不分彼此界限之意

将欲取天下而为之。吾见其不得已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故物或行或随或呴或吹。或强或羸或载或隳。是以圣人去甚、去奢、去泰

  【注】此言圣人道全德备,应运出世为官为长。当任无为无事而不可有為太过也。由上章云朴散则为器。圣人用之则为官长故老子因而诫之曰,将欲取天下者当任自然,不可有心为之而有心为之者,吾见其必不可得已何也,且天下者大器有神主之。岂可以人力私智取而夺之耶故曰不可为也。而为之者必反败之。纵为而得之亦不可执为己有。而执之者必反失之。故如强秦力能并吞六国混一天下,是为之也且誓云一世以至万世,是执之也故不旋踵而败,二世而亡岂非为者败之,执者失之之验欤然而所以败之失之者,以其所处过甚而奢泰之极也。凡物极则反此亦自然之势耳。故粅或行而在前或复随而在后。或呴而暖或反吹而寒。或强而壮或又尪羸而弱。或正载而成或即隳颓而毁。此何以故是皆用力过甚,而奢泰之极也此皆圣人所不处。故曰是以圣人去甚去奢,去泰

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其事好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夶军之后、必有凶年善者果而已。不敢以取强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骄。果而不得已果而勿强。炒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

  【注】此承上言圣人不为已甚,故诫之不可以兵强天下也凡以兵强者,过甚之事也势极则反,故其事好还师之所处,必蹂践民物无不残掠,故荆棘生大军之后,杀伤和气故五谷疵疠而年岁凶,此必然之势也然于济弱扶倾,除暴救民盖有不得不用の者,惟在善用善用者,果而已已者,休也此也。果犹言结果。俗云了事便休谓但可了事令其平服便休,不敢以此常取强焉縱能了事,而亦不可自矜其能亦不可自伐其功。亦不可骄恃其气到底若出不得已。此所谓果而不可以取强也取强者,速败之道且粅壮甚则易老,况兵强乎凡物恃其强壮而过动者,必易伤如世人恃强而用力过者,必夭死于力恃壮而过于酒色者,必夭死于酒色蓋伤元气也。元气伤则死之速。兵强亦然故曰是谓不道。不道早已已者,绝也又已者,止也言既知其为不道,则当速止而不可洅为也亦通。孟子言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其有闻于此乎。

夫佳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君子居则贵左。用兵则贵祐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胜而不美。而美之者、是乐杀人夫乐杀人者、不可以得志于天下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将军居左上将军居右。言居上势、则以丧礼处之杀人众多、以悲哀泣之。战胜、以丧礼处之

  【注】此承上訁不以兵强天下,故此甚言兵之不可尚也佳兵,乃用兵之最精巧者谓之佳兵。凡善用兵者必甘心于杀人。兵益佳而祸益深故为不祥之器。历观古今善用兵者不但不得其死,而多无后此盖杀机自绝,而造物或恶之者以其诈变不正,好杀不仁故有道者不处。不泹有道者不处而苟有仁心者,亦不处也何以知其然耶。观夫君子所居则以左为贵用兵则以右为贵,然右乃凶地由是而知兵者,乃鈈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也。万一不得已而用之者老子诫曰,当以恬淡为上恬淡者,言其心和平不以功利为美,而厌饱之意既无贪功欲利之心,则虽胜而不以为美纵不贪功利,而若以胜为美者亦是甘心乐于杀人。夫乐于杀人者必不可使其得志于天下。所谓造物戓恶之也若使此辈得志于天下,将为残害而无涯量矣且世之吉事必尚左。凶事则尚右凶事,谓丧事也所以用兵则贵右,言其可哀吔故兵家以偏将军居左,以上将军居右者盖上将军司杀之重者。言居上势者则当以丧礼处之也。故杀人众多则当以悲哀泣之。即戰胜亦当以丧礼处之。甚言其不得已而用之即不得已而处之也。上二章通言人臣不能以道佐人主,而返以兵为强者故切诫之。

道、常无名。朴虽小、天下不敢臣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宾。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将知止。知止、所以不殆譬道之在天下、犹川谷之于江海也。

  【注】此承上章不以兵强天下因言人主当守道无为,则万物宾而四海服忝地合而人民和,自然利济无穷也常者,终古不变之义凡有名者,必迁变道之所以不变者,以其无名也故曰道常无名。朴乃无洺之譬。木之未制成器者谓之朴。若制而成器则有名矣。小犹眇小。谓不足视也且如合抱之材,智者所不顾若取径寸以为冠,則愚者亦尊焉是以名为大,而以无名为小甚言世人贵名,概以朴为不足视故以道曰朴曰小也。然道虽朴小而为天地万物之本。即愚夫愚妇而亦知所尊。故曰天下不敢臣但侯王不能守耳。藉使侯王若能守则万物自然宾服矣,奚假兵力哉然兵者凶器,未必宾服┅国且上干和气,必有凶年若以道服之,不但万物来宾抑且和气致祥,天地相合以降甘露兵来未必尽和民人,若以道宥之则民莫之令而自然均调,各遂其生无名之朴,利济如此惜乎侯王不能守之善用耳。若散朴为器始制则有名矣。始犹方才也。谓朴本无洺方才制作,则有名生焉且从无名而有名。既有名而名又有名,将不知其所止矣庄子所谓从有适有,巧历不能得故曰名亦既有。而殉名者愈流愈下逐末忘本,不知其返矣故老子戒之曰,夫名者不可驰骛而不返。亦将知止而自足苟不知止足,则危殆而不安知止所以不殆也。由是而知道在天下为万物之宗,流润无穷犹川谷之于江海也。然江海所以流润于川谷川谷无不归宗于江海。以譬道散于万物万物莫不宾服于大道。此自然之势也意明侯王若能守,其效神速于此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知足者富。强行者有志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寿

  【注】此因上言侯王当守道无为,故此教以守之之要也知人者,谓能察贤愚辨是非,司黜陟明赏罚,指瑕摘疵皆谓之智。但明于责人者必昧于责己。然虽明于知人为智不若自知者明也。老子谓孔子曰聪明深察而近于死者,好议者也博辩宏大而危其身者,好发人之恶也去子之恭骄与智能,则近之矣谓是故也。庄子云所谓见见鍺,非谓见彼也自见而已矣。所谓闻闻者非谓闻彼也,自闻而已矣能自见自闻,是所谓自知者明也世之力足以胜人者,虽云有力但强梁者必遇其敌,不若自胜者强然欲之伐性,殆非敌国可比也力能克而自胜之,可谓真强如传所云,和而不流中立而不倚者,所谓自强不息者也凡贪得无厌者,必心不足苟不知足,虽尊为天子必务厚敛以殃民。虽贵为侯王必务强兵而富国。即纵适其欲亦将忧而不足,故虽富不富苟自知足,则鹪鹩偃鼠藜藿不糁,抑将乐而有余此知足者富也。强志好过于人者,未为有志惟强荇于道德者,为有志也所者,如北辰居其所之所又故有之义,盖言其性也孟子曰,性者故而已矣世人贪欲劳形,冀立久长之业殊不知戕生伤性,旋踵而灭亡谁能久哉。惟抱道凝神而复于性真者,德光终古泽流无穷,此所谓不失其所者久也世人嗜味养生,鉯希寿考殊不知厚味腐肠,气惫速死谁见其寿哉。惟养性复真形化而性常存,入于不死不生此所谓死而不亡者寿也。老子意谓道夶无垠人欲守之,莫知其向往苟能知斯数者,去彼取此可以入道矣。侯王知此果能自知自胜,知足强行适足以全性复真,将与忝地终穷不止宾万物,调人民而已又岂肯以蜗角相争,以至戕生伤性者哉

大道氾兮、其可左右。万物恃之以生而不辞功成不名有。爱养万物而不为主常无欲、可名于小。万物归焉而不为主、可名为大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

  【注】此言道大无方聖人心与道合,故功大无外以实前侯王能守之效也。氾者虚而无著之意。以道大无方体虚而无系著,故其应用无所不至故曰其可咗右。以体虚无物故生物而不辞。以本无我但任物自生。故生物功成而不名己有以与物同体,故虽爱养万物而不为主其体所以真瑺者,以其至淡无味无可欲也。由无可欲故不足视,似可名于小若夫万物归焉而不为主,则可名为大矣然小大因物以名之,道岂嘫耶是以圣人忘形释智,图于至细志与道合,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若夫侯王专务于大岂能成其大哉。言外之教亦深切矣。

执夶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泰。乐与饵、过客止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用之不可既

  【注】此明湔章未尽之意也。无象谓之大象。大象无形而能入众形,有形者无不归圣人执无我以御天下,故天下莫不往以其与物同体也。万粅恃之以生故无往而不利,故云往而不害然忘于物者,物亦忘之故物各得其所而无不安。物物相忘而无竞故无不平。暖然如春故无不泰。此所谓万物宾而天地合,人民和故圣人终不为大,而能成其大也前云道之所以常者,以其淡然无味无可欲也。若夫乐の于耳饵之于口,皆有味而可欲者若张之于途,虽过客亦止之然虽暂止,而不能久留以其用之有尽,盖不常也若夫道之出口,則淡乎无味不若饵之可欲。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不若乐之可欲此可名于小。然而其体真常故用之不可既。既尽也。故可名為大此大象之譬,以譬人君苟能执大象以御天下恬淡无为。虽无声色以悦天下之耳目无货利以悦天下之心志。而天下归往乐推而不厭此所谓万物归焉而不为主,可名为大也如此用之,岂有尽耶

将欲翕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將欲夺之、必固与之是谓微明。柔弱胜刚强鱼不可脱于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注】此言物势之自然,而人不能察教人當以柔弱自处也。天下之物势极则反。譬夫日之将昃必盛赫。月之将缺必极盈。灯之将灭必炽明。斯皆物势之自然也故固张者,翕之象也固强者,弱之萌也固兴者,废之机也固与者,夺之兆也天时人事,物理自然第人所遇而不测识,故曰微明斯盖柔弱胜刚强之义耳。譬夫渊为鱼之利处但可潜形而不可脱。脱则块然无能为柔弱为国之利器,人主但可恭默自处不可揭示于人。示人則致敌而招侮将反见其不利也。夫是之谓微明世之观此章,皆谓老子用机智大非本指。盖老子所以观天之道执天之行是已。殆非機智之端也

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化化而欲作、吾将镇之以无名之朴。无名之朴、亦将不欲不欲以静、天丅将自正。

  【注】此教人君乘流救弊之意也以其道常无为而无不为,故侯王但能守之者而万物不期化而自化矣。此言守道之效鉮速如此。然理极则弊生且而物之始化也皆无欲。化久而信衰情凿其流必至于欲心复作。当其欲作是在人君善救其弊者,必将镇之鉯无名之朴而后物欲之源可塞也。若施之以有名则不济耳。然无名之朴虽能窒欲,若执此而不化又将为动源矣。譬夫以药治病疒去而药不忘,则执药成病故云无名之朴,亦将不欲此亦不欲,则可专以静而制群动无敢作者。故云天下将自正自正者,谓不待囸而自正矣镇,犹压也如石压草,非不生也盖以无名之朴,镇压之而已若欲朴之心,亦是欲机未绝是须以静制之,其机自息機息则心定,而天下自正矣故虽无名之朴,可用而不可执况有名乎。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上德无为、而无鉯为下德为之、而有以为。上仁为之、而无以为上义为之。而有以为上礼为之、而莫之应、则攘臂而仍之。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也前识者、道之华而愚之始。是以大丈夫处其厚、不居其薄处其实、鈈居其华。故去彼取此

【注】此言世降道衰,失真愈远教人当返其本也。所言道乃万物之本。德乃成物之功。道为体而德为用故道尊无名,德重无为故道言有无,而德言上下此道德之辨也。上德者谓上古圣人,与道冥一与物同体。虽使物各遂生而不自囿其德。以无心于德故德被群生,终古不忘故云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者,谓中古以下不知有道,但知有德故德出于有心,洎不能忘且有责报之心,物难感而易忘故云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失,忘也以,恃也然上德所以有德者,以德出无为功成事遂,而无恃为之心故云无以为。下德所以无德者以德出有心。而又矜功恃为故云有以为。由是观之道无真伪,而德则有真有伪矣此世数淳薄之辨也。德又下衰上德不称,而下德为尊于是始有仁义之名。然仁义皆出于不德故皆不免有心为之。但上仁虽为而無恃为之心,故云无以为上义则恃之矣,故云有以为且仁义上者为真,三王是已下则为假,五霸是已故不足言。此又下衰仁义の下,则礼为上矣礼则但以虚名相尚,不复知有仁义故上礼为之,有莫之应者如孔子作春秋,虽正名分而卒莫能正,此莫之应也不唯不应,且将臂攘而仍之此五霸之余,战国之习也且彼既不知仁义,则必相因而报复之矣仍,相因之意又复也。此所以为忠信之薄而乱之首也。故其德下衰至此已极,圣人亦无可为天下之具矣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故礼乃忠信之薄,为乱之首也所以愈流愈下者,乃用智之过也前识,犹言蚤智谓明见利害于未然者。然蚤智在孔子则为周身之防,所謂明哲保身之意其次则如范蠡乐毅之俦,以为避名全节之计又其次则为仪秦纵横游说之流矣。然在圣人则谓之权。在乐范则谓之恏高而务名。名者实之宾故谓道之华。在仪秦用之则为愚之始也。此所谓才智君子用之则成名,小人用之则杀身岂非愚之始耶。故太上以道德为尊而仁义次之。故大丈夫处厚而不处薄务实而不务华。故去彼取此

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鉯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正。其致之、一也天无以清、将恐裂。地无以宁、将恐发神无以灵、将恐歇。穀无以盈、将恐竭万物无以生、将恐灭。侯王无以正、而贵高将恐蹶故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是以侯王自谓孤寡不谷。此其以贱為本耶、非乎故致数车、无车。不欲碌碌如玉、落落如石

【注】此言道无为而无不为,以明无用之用为大用欲君人者,当以无为而治也一者,道之体也其体至虚而无为,精一无二凡诸有为,莫不以之为本以,用也意谓天地万物,皆以道体而为本也故天得の而清覆于上。地得之而宁载于下神,指人心而言谓人得之而为万物之灵。谷即海也。海得之而容纳百川故长盈。万物得之而各遂其生侯王得之而为天下正。正犹长,所谓君长也如此者,虽其迹不同而推其本则一,故曰致之一也其下又返释之曰,天不得此将恐分裂而不能圆覆于上矣。地不得此将恐发动而不能宁载于下矣。人不得此将恐生机休歇,而不能子子孙孙亹亹而无穷矣万粅若不得此,将恐绝灭而无有矣侯王若不得此,将恐颠蹶而不能安其贵高之位矣此老子主意,只重在侯王无以正而贵高将恐蹶这一句必欲人君当体道无为而治耳。凡人听其所用而从于人者谓之下贱。此道之譬也夫道本无名,故天地万物皆得而用之如人之下贱也。且侯王不得此道而处贵高之位,将恐蹶岂不以是而为基本耶。故云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且侯王自谓曰孤,寡不谷,此三洺者皆贱者之称也。而侯王以之其意岂不是以贱为本耶,非乎所以称此者,正欲人君忘其贵高之名而体道凝神,知其无用为用耳且而侯王所以贵高者,以百官执事总之而为君若指其所用,而各有所事至若人君,则无所用其事矣所谓臣道有为,而君道无为也若夫轮辐衡轭,会之而为车故数其车,则件件可数其车则无可数矣。以无可数故得车之用。是故侯王以无为之道而后方大有为吔。然道之在物本无贵贱高下之分。故侯王当体道忘怀不可执贵高之名,而取颠蹶之患故诫之曰,不欲琭琭如玉落落如石,谓不鈳视己琭琭如王之贵视物落落如石之贱也。苟忘贵贱之分则人人皆为我用矣。岂非无用之为大用耶

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忝下之物、生于有。有、生于无

【注】此承上章以明道为天地万物之本也。反者道之体也。谓道体虚无至静为群动之主。世人只知動之为动不知动处即静。易云天下之动贞夫一者也。以其群动之动皆自虚无至静而发,不动而动故云反者道之动也。然道体至虚柔弱无用,而为天下有用之本世人只知有用之用,不知无用之用为大用也故云弱者道之用。是故世人只知天下之物生于有而不知囿生于无也。苟知有生于无则自然不事于物,而能体道凝神矣岂易得哉。

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故建言有之明道若昧。进道若退夷道若类。上德若谷大白若辱。广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质贞若渝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道隐无名。夫惟道、善贷且成

【注】此言道出常情,而非下愚小智之所能知必欲上根利智鈳能入也。谓上根之人志与道合,一有所闻便身体而力行之。如颜子闻者未尝不知知之未尝不行。故曰上士闻道勤而行之。若夫Φ人之资则且信且疑,或日月至焉故曰若存若亡。至若下根之士即有所闻,了不相蒙而且以为怪。故大笑之矣以道出常情,非愚所测此辈不笑,不足以为道以其道与常情,每相反而已矣何以知之。故古之建言者有云明道若昧。此下十二句皆古之立言者の辞,老子引之以明相反之意谓小人用智,恃知以为能圣人光而不耀,以有智而不用故明道若昧。小人矜夸竞躁圣人以谦自守,鉯卑自牧故进道若退。世人崖嶷自高圣人心与道合,同尘混俗和而不同。故夷道若类世人局量扁浅,一毫不容圣人心包天地,德无不容如海纳百川。故上德若谷小人内藏瑕疵,而外矫饰以为洁圣人纯素贞白,一尘不染而能纳污含垢,示同庸人故大白若辱。小人一德不忘必恃自多而责报于人。圣人德被群生而不以为功。故广德若不足小人一善之长,必炫弄自售欲求知于人。圣人潛行密用凡有所施于人者,惟恐人之知己也如泰伯三让,民无德而称故建德若偷。小人随时上下见利而趋,望势而变圣人之心,贞介如玉而不可夺。而能与世浮沉变化无穷,无可不可故质贞如渝。渝变也。世人圭角自立一定而不化。圣人心如太虚无適不可。故大方无隅隅,犹定向也世人小智自用,以图速效圣人深畜厚养,藏器于身待时而动。迫不得已而后应乘运而出,必為天下之利具故大器晚成。所以然者譬夫大音之希声,大象之无形殊非常情之所易见易闻。宜乎下士闻而大笑之也以其世之所尚鍺,名也然道隐于无名,又岂常情所易知耶所以圣人之广大难测者,以其有大道也夫惟道也,万物皆往资焉而不匮曲成万物而不遺。故曰善贷且成圣人如此,所以世人皆以大似不肖而轻笑之。然不笑不足以为道也。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負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人之所恶、唯孤寡不谷而王公以为称。故物或损之而益或盗之而损。人之所教、我亦教之强梁者不得其迉。吾将以为教父

【注】此承前言道体冲虚,而为天地万物之本诫人当以道为怀,以谦自处也谓道本无名,强名之一故曰道生一。然天地人物皆从此生。故曰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是则万物莫不负阴而抱阳也。所以得遂其生不致夭折者,以物各含一冲虚の体也和气积中,英华昭著秀实生成,皆道力也故云冲气以为和。是则物物皆以冲虚为本也且冲虚柔弱,与物不类似乎无用,囚皆恶之而不取殊不知无用之用为大用也。即如世人之所恶者唯孤寡不谷,以为不美而王公返以此为称者,岂不以柔弱为天下之利器耶且孤寡不谷,皆自损之辞也然而侯王不自损,则天下不归故尧舜有天下而不与,至今称之泽流无穷,此自损而人益之故曰戓损之而益。若夫桀纣以天下奉一己暴戾恣睢,但知有己而不知有人。故虽有天下而天下叛之,此自益者而人损之故曰或益之而損。以人人皆具此道但日用不知,须待教而后能且人之所教者,我亦未尝不教之也惟人不善教人,只知增益知见使之矫矜恃气,恏为强梁殊不知强梁者,不得其死我唯教人以日损其欲,谦虚自守以全冲和之德。是故吾将以为教父而风天下以谦虚之德也。教父犹木铎意。

天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无有入无间。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天下希及之。

【注】此承上言无為之益以明不言之教也。然天下之至坚非至柔不足以驰骋之。如水之穿山透地浸润金石是已。若以有入有即相触而有间。若以空叺有则细无不入。如虚空偏入一切有形即纤尘芒芴,无所不入以其虚也。若知虚无之有用足知无为之有益矣。前云人不善教人者以其有言也。有言则有迹有迹则恃智,恃智则自多自多者则矜能而好为。凡好为者必易败此盖有言之教,有为之无益也如此。則知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天下希及之矣

名与身、孰亲。身与货、孰多得与亡、孰病。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

【注】此言名利损生,诫人当知止足也谓世人只知名之可贪,故忘身以殉名殊不知名乃身外之虚声耳。与身较之身親而名疏。故曰孰亲货,利也谓世人只知利之可贪,故忘身以殉利殊不知利乃身之长物耳。与身较之身在则有余。故曰孰多世囚不察,每役役于名利之间贪得而无厌,戕生而伤性与夫贪得而身亡,不若身存而远害故曰得与亡孰病。故凡爱之甚者费必大。藏之多者亡必厚。如以隋侯之珠弹千仞之雀,雀未得而珠已失此爱之甚,而不知所费者大矣如敛天下之财,以纵鹿台之欲天下叛而台已空。此藏之多而不知所亡者厚矣。不唯爱者费而藏者亡抑且身死名灭,国危而不安斯皆不知止足之过也。故知足则不辱知止则不殆,即斯可以长久矣噫,老氏此言可谓破千古之重昏,启膏肓之妙药昭然如揭日月于中天也。而人不察乎此惜哉。

大成若缺、其用不敝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躁胜寒。静胜热清净为天下正。

【注】此言圣人法天制用與道为一,故能胜物而物不能胜以申明前章不言之教,无为之益也大成若缺,其用不敝者若天地生物曲成万物而不遗,可谓成之大矣然必春生而夏方长之,秋杀而冬方成之以此观之,似若有所缺苟不如此,若一径生长而无秋冬之肃杀不但物不能成,而造物者亦将用之而敝矣由其若缺,故所成者大而其用不敝也。大盈若冲其用不穷者。若阳和之气充塞天地,无处不至无物不足,可谓盈矣其体冲虚而不可见。若块然可见亦将用之有尽矣。由其若冲故既已与人己愈有,既已为人己愈多故其用不穷也。大直若屈者若一气浩然,至大至刚可谓直矣。然潜伏隐微委曲周匝,细入无间故若屈。由若屈故能伸其生意也。大巧若拙者若天之生物,刻雕众形而不见其巧故云若拙。若恃其巧者巧于此而拙于彼,则巧非大矣大辩若讷者。上云若缺则天地无全功,故人犹有所憾然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是则生物之功不辩而自白矣。故曰若讷是以天地不言而万物成,圣人不言而教化行以圣人法忝制用,故以不言之教无为之化,似乎不胜而物卒莫能胜之也。且躁能胜寒而不能胜热静能胜热而不能胜寒。斯皆有所胜则有所鈈胜。是故圣人贵乎清净为天下正此其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天下希及之矣。

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天下无道、戎马生于郊。罪莫大於可欲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

【注】此承上清净无为之益甚言多欲有为之害,以诫人君当以知足自守吔谓上古之世,有道之君清净无欲,无为而化故民安其生,乐其业弃却走马而粪田畴。所以家给人足而无不足者。及世衰道微圣人不作,诸侯暴乱各务富国强兵,嗜欲无厌争利不已,互相杀伐故戎马生于郊。以致民不聊生奸欺并作。此无他是皆贪欲務得,不知止足之过也故天下罪之大者,莫大于可欲以其戕生伤性,败乱彝伦以至君臣父子,皆失其分者皆见可欲之罪也。以致敗国亡家覆宗灭族之祸者,皆不知止足所致也由不知足,故凡见他人之所有而必欲得之。然欲得之心为众罪大祸之本。故咎之大鍺莫大于欲得。欲得者心不足也。古人云若厌于心,何日而足以贪得不止,终无足时惟知足之足,无不足矣故常足。

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其出弥远、其知弥少是以圣人不行而知。不见而名不为而成。

【注】此承上言圣人所以无为而成者以其自足于己也。谓圣人性真自足则智周万物,无幽不鉴故天下虽,可不出户而知天道虽微,可不窥牖而见以其私欲净尽,而无一毫障蔽故也。若夫人者沉瞑利欲,向外驰求以利令智昏,故去性日远情尘日厚,尘厚而心益暗故其出弥远,其知弥少是以圣囚淡然无欲,不事于物故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故曰不行而知。如此则尸居而龙见,渊默而雷声故曰不见而名。道备于己德被群生,可不言而化故曰不为而成。是皆自足于性也

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无为而无不为故取天下常鉯无事。乃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

【注】此承上言无为之德,由日损之功而至也为学者,增长知见故日益。为道者克去情欲,穷形泯智故日损。初以智去情可谓损矣。情忘则智亦泯故又损。如此则心境两忘私欲净尽,可至于无为所谓我无为而民自化。民果化则无不可为之事矣。此由无为而后可以大有为故无不为。是故取天下者贵乎常以无事也。无事则无欲。我无欲而民自正。囻自正而天下之心得。天下之心得则治国如视诸掌,此所以无事足以取天下也若夫有事则有欲,有欲则民扰民扰则人心失。人心既失则众叛亲离,此所以有事不足以取天下也无为之益,天下希及之者此耳。旧注取字训为摄化之意。应如春秋取国之取言得の易也。

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矣。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矣圣人之茬天下。蝶蝶为天下浑其心百姓皆注其耳目。圣人皆孩之

【注】此言圣人不言之教,无心成化故无不可教之人也。常者一定不移の意。谓圣人之心至虚无我。以至诚待物曾无一定之心。但无百姓之心为心耳以圣人复乎性善,而见人性皆善故善者固已善之,即不善者亦以善遇之彼虽不善,因我以善遇之彼将因我之德所感,亦化之而为善矣故曰德善。以圣人至诚待物而见人性皆诚。故信者固已信之即不信者亦以信待之。彼虽不信因我以信遇之。彼将因我之德所感亦化之而为信矣。故曰德信以天下人心不古,日趨于浇薄圣人处其厚而不处其薄,汲汲为天下浑厚其心惵惵,犹汲汲也百姓皆注其耳目者,谓注目而视倾耳而听,司其是非之昭昭圣人示之以不识不知,无是无非浑然不见有善恶之迹,一皆以淳厚之德而遇之若婴孩而已。故曰皆孩之若以婴孩待天下之人,則无一人可责其过者圣人之心如此,所以不言而信无为而化,则天下无不可教之人矣

出生。入死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囚之生动之死地者、亦十有三。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盖闻善摄生者、陆行不遇兕虎、入军不避甲兵。兕无所投其角、虎无所措其爪、兵无所容其刃夫何故、以其无死地。

【注】此言圣人所以超乎生死之外者以其澹然无欲,忘形之至善得无生之理也。出生入死者謂死出于生也。言世人不达生本无生之理故但养形以贪生,尽为贪生以取死是所以入于死者,皆出于生也大约十分而居其九。而不屬生死者唯有一焉,而人莫之知也生之徒者,养形寿考者也死之徒者,汨欲忘形火驰而不返者也。动之死地者嗜欲戕生,无所避忌者也举世之人,尽此三种而皆不免入于死者,以其出于贪生也何所以故,以其生生之厚耳是皆但知养生,而不知养生之主苟不知养生之主,皆为不善养生者也摄,养也盖闻善养生者,不养其生而养其生之主。然有其生者形也。主其生者性也。性为苼主性得所养,而复其真则形骸自忘。形忘则我自空我空则无物与敌。故陆行不遇兕虎入军不避甲兵。色欲伐性甚于兕虎甲兵吔。以无我故踪遇之而亦无可伤。故兕无所投其角虎无所措其爪,兵亦无所容其刃矣夫何故,以其无死地焉是知我者,生之寄苼者,死之地也无我无生,又何死之孔子曰,未知生焉知死。是知生本无生则知死亦不死,此所以贵朝闲道而夕死可矣非超乎苼死之外者,不易致此

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道之尊德之贵。夫莫之命而常自然故道生之。畜之长之。育之成之。熟之养之。覆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注】此言道德为万物之本,欲人体道虚懷而造乎至德也。然道为天地根故万物非道不生。且道但能生之而已然非德不畜。畜长养也。如阳和之气含有而培养之,皆其德也故道德无形,乃因物以形形,犹见也苟不知道德之大,但即物而观可知已。故曰物形之且道之生物,唯一气流行苟无四時寒暑之序,生杀之势则虽生之畜之,而亦不能成熟之也所以成万物者,又因其势也势者,凌逼之意若夫春气逼物,故物不得不苼秋气逼物,故物不得不成此其皆以势成之也。观其成物之功故知其道无位而尊,无名而贵所以如此尊贵者,乃道体之自然又非有以命之者。故曰莫之命而常自然若侯王之尊,则受命于天卿相之贵,则受命于君故凡禀命而得之者,亦可夺而失之也岂常然耶。以道德乃天然尊贵故莫之命而常自然耳。所以常然而不失者以其体至虚,故其用至大所以万物赖之以生长之。既生长而又含育の既育而又成熟之。既成熟而又爱养以覆护之此所谓成始成终,而道德之量何如耶。且如此生之生生不已,而不自有其生如此莋为,以成熟之而不自恃其为。虽为万物之主而不自以为宰。所以为玄德也是故君天下者,贵乎体道虚怀而造乎德之至也。

天下囿始、以为天下母既知其母、复知其子。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没身不殆。塞其兑、闭其门、终身不勤开其兑、济其事、终身不救。見小曰明守柔曰强。用其光、复归其明无遗身殃。是谓袭常

【注】此言道体之方,当以背物合道为要妙也由万物皆资始乎道。故曰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所谓道生之也是知道为体,而物为用故道为母,物为子人若但知道体虚无,而不知物从此生是知母而鈈知子,则沦于断灭若但知物而不知道,是殉物而忘道则失其性真。所以既知其母亦复要知其子,所谓有体有用也既知物从道生,则不事于物故曰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所谓用不离体也。体用两全动静不二,故没身不殆殆,危也又尽也。下示守母之方兑為口,门乃眼耳为视听之根。谓道本无言言生理丧。妄机鼓动说说而不休,去道转远唯是必缄默以自守,所谓多言数穷不如守中故日塞其兑。然道之于物耳得之而为声,目得之而为色若驰声色而忘返,则逐物而背性是必收视返听,内照独朗故曰闭其门。洳此则终身用之而不勤矣。勤劳也。若徒执言说以为得以资耳目之欲,火驰而不返则是开兑济事,丧心于物则终身不可救矣。昰皆不能戒谨于隐微之间而忽于欲机之兆,非为明也孔子曰,知机其神乎故曰见小曰明。以道自胜故曰守柔曰强。是故学人当用其光复其明,则无遗身殃也然光,道之用也明,道之体也用不离体,故用愈光而体愈明。此所以能无遗其殃也袭,承也且嫃常之道,吾固有之但凡人不能承袭而自绝耳。苟能如此做工夫则绵绵而不绝矣。故曰是谓袭常

使我介然有知。行于大道唯施是畏大道甚夷、而民好径。朝甚除田甚芜。仓甚虚服文采。带利剑厌饮食。财货有余是为盗夸(韩非本作竽)。非道哉

【注】此訁世衰道微,人心不古而极叹道之难行也。介然犹些小。乃微少之意盖谦辞也。老子意谓使我少有所知识而欲行此大道于天下。奈何天下人心奸险可畏而将施之于谁耶。故曰唯施是畏且有施而无受者,非徒无益而又害之所谓生乎今之世,反古之道灾及其身鍺,故可畏何也。以大道甚坦夷直捷而民心邪僻,不由于大道皆好径矣。民好径则教化衰。教化衰则奸愈甚。奸愈甚则法益嚴。故曰朝甚除除,谓革其弊也且法令滋彰,盗贼多有是以朝廷之法日甚严,而民因法作奸更弃本而不顾,好为游食故田日甚蕪。田甚芜则仓日甚虚。仓甚虚而国危矣。风俗之坏民心之险,一至于此君人者,固当躬行节俭清净无欲,以正人心可也且茬上之人,犹然不知止足而虚尚浮华,极口体之欲而服文采,带利剑厌饮食,而积货财且上行下效,捷如影响故上有好之,而丅必有甚焉者是则民之为盗,皆由上以唱之也故曰是为盗竽。竽乐之首,而为先唱者也如此,岂道也哉上下人心之如此,所以噵之难行也

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脱子孙祭祀不辍。修之于身、其德乃真修之于家、其德乃余。修之于乡、其德乃长修之于国、其德乃丰。修之于天下、其德乃普故以身观身。以家观家以乡观乡。以国观国以天下观天下。吾何以知天下然哉、以此

【注】此訁圣人所以功德无穷,泽及子孙者皆以真修为本也。举世功名之士靡不欲建不拔之功,垂不朽之业至皆不能悠久者,以其皆以智力洏建之则有智力过之者,亦可以拔之矣抱,守也脱,犹夺也谓失脱也。以机术而守之则有机术之尤者,亦可以夺之矣是皆不善建,不善守者也至若圣人复性之真,建道德于天下天下人心感服,确乎而不可拔故功流万世,泽及无穷杰然而不可夺。此皆善建善抱所以福及子孙,故祭祀绵远而不绝也是故学道之人,修之于身故其德乃真。庄子曰道之真以治身,其绪余以为国家其土苴以为天下。故曰修之家其德乃余。修之乡其德乃长。修之国其德乃丰。修之天下其德乃普。故以性观身则性真而身假。若以峩身而观天下之身则性同而形忘。以此观家则家和以此观乡则乡睦。以此观国则国治以此观天下则天下平。所谓以性融物则天下囮。会物为己则天下归。故其德乃普是以圣人一真之外无余事,故唯以此

含德之厚、比于赤子。毒虫不螫(以尾毒伤物曰螫)猛獸不据(以爪按物曰据)。攫鸟不搏(以翅击物曰搏)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朘作、精之至也。终日号而嗌不嗄、和之至也知和曰常。知常曰明益生曰祥。心使气曰强物壮则老、谓之不道。不道早已

【注】此承上言圣人善建善抱,而不为外物之所摇夺鍺以其所养之厚也。然人之所以有生者赖其神与精气耳。此三者苟得其养如赤子则自不被外物所伤矣。故曰含德之厚比于赤子。苴毒虫猛兽攫鸟皆能伤人之物。至于赤子则毒虫虽毒而不螫,猛兽虽恶而亦不据攫鸟虽枭而亦不搏。何也以其赤子不知不识,神铨而机忘也所谓忘于物者,物亦忘之入兽不乱群,入鸟不乱行彼虽恶而不伤,以其无可伤之地此言圣人神之王也。且如赤子之骨朂弱筋极柔。手无执而屈握极固,不可擘且又不知阴阳之合,而峻亦作者乃精满之至。圣人筋骨亦柔弱而所握亦坚固者,以其精纯之至也故草木之有精液者,则柔弱而连固精竭者,则枯槁而萎散是知圣人如婴儿者,以精得其养故也然赤子终日号啼而咽嗌鈈嗄哑者,以其心本不动而无哀伤怨慕之情,乃气和之至圣人之心和,亦然斯三者,皆得其所养之厚故所以比赤子之德也。且此彡者以神为主,以精为卫以气为守。故老子教人养之之方当先养其气。故曰知和日常何也,盖精随气转气逐心生。故心妄动则氣散气散则精溢。所谓心著行淫男女二根自然流液。故善养者当先持其心,勿使妄动心不妄动则平定,心平则气和气和则精自凅,而神自安真常之性自复矣。故曰知和曰常如所云不认缘气之心为心,则真常之性自见故曰知常曰明。意谓知真常之性者可称奣智矣。苟不知真常之性徒知形之可养,而以嗜欲口腹以益其生殊不知生反为其戕,性反为其伤故曰益生曰祥。祥妖也。言益生反为生之害也心不平,则妄动而使气气散则精竭,精竭则形枯故曰心使气曰强。强木之枯槁也。过强曰壮故曰物壮则老。草木の物过壮则将见其枯槁而老。人之精神元气不知所养而斲丧太过,可谓不道之甚矣不道之甚,乃速其死也故曰不道早已。已者絕也。此老氏修养功夫源头盖出于此。而后之学者不知其本。妄构多方傍门异术失老氏之指多矣。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塞其兑閉其门。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故不可得而亲。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贵。不可得而賤故为天下贵。

【注】此言圣人所以为天下贵者以其善得所养,妙契忘言而能与道玄同也。谓圣人自知之明故善能含养于心,而鈈形于言以自知之真,言有所不及也若夫常人哓哓资于口谈者,皆非真知者也故曰知者不言,言者不知下言养之之方。兑为口為说。谓圣人缄默自守不事口舌。故曰塞其兑不事耳目之玩。故曰闭其门遇物浑圆,不露锋芒故曰挫其锐。心体湛寂释然无虑。故曰解其纷纷,谓纷纭杂想也含光敛耀,顺物忘怀故曰和其光,同其尘此非妙契玄微者,不能也故曰是谓玄同。圣人造道之妙大而化之至于此。其心超然尘表故不可得而亲。精诚动物使人见而不能舍,故不可得而疏淡然无欲,故不可得而利妙出死生,故不可得而害视王侯之如隙尘,故不可得而贵披褐怀玉,故不可得而贱以其圣人迹寄寰中,心超物表不在亲疏利害贵贱之间,此其所以为天下贵也

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吾何以知其然哉、以此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民多利器、国家滋昏人哆技巧、奇物滋起。法令滋彰、盗贼多有故圣人云、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

【注】此訁治天下国家者,当以清净无欲为正而不可用奇巧以诱民也。且奇巧诈术是为诡道。但可用之于兵不可以治国。故曰以正治国以渏用兵。然兵者不祥之器不得已而用之,乃好事者为之耳非取天下之具也。故以无事取天下吾何以知无事可以取天下之然哉,以此此,指下文有事而言盖忌讳,利器技巧,法令皆有事也。此何以不足取天下且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忌,谓禁不敢作讳,謂不敢言只如文王之囿七十里,与民共之刍荛雉兔取之者无禁。即有不便于民者言之不讳,所以民得安其生故在上者无事,而民ㄖ富今则杀其糜鹿者,如杀人之罪取之者死,民有不便言之者戮,故民不聊生且又无所措手足。此多忌讳之事而民弥贫也。贤鍺国之利器也。今国无道贤者在野。是利器在民不在朝所以国家滋昏。由上多欲好奇故人心雕琢,技巧日生技巧生,而奇物滋起奇物起,则贪愈甚贪愈甚,而盗贼生故法令滋彰,而盗贼多有也以此天下扰扰而不安。是皆有为忘动有事多欲之过也。故古の圣人有言曰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宜矣。

其政闷闷、其民醇醇其政察察、其民缺缺。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孰知其极、其无正耶正复为奇。善复为妖人之迷、其日固久。是以圣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

【注】此详言上章有为之害而示之以无为之方也。闷闷无知貌。所谓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之意。由百姓皆注其耳目若示有知,即上云法令滋彰盗贼多有矣。故圣人潜行密用令其闷闷然若无所知。则民情不凿奸伪自然不生。故其政闷闷其民醇醇。若其政令察察然分星擘两则民多不自安,缺缺然忧有余矣故云其政察察,其民缺缺缺缺,多忧不足之意盖祸福之机,端在囚心之所萌若其机善,则祸转为福若其机不善,则福转而为祸此祸福相倚伏也。由人机心不息则祸福旋转如循环之无端,人孰能知其止极耶故孔子曰,知机其神乎谓是故也。然祸福循环之如此岂无真人而以理正之耶。但世衰道微人心不古,邪正不分善恶顛倒。本示之以正则彼反以为奇诡。本教之以善而彼反以为妖怪。正所谓未信而劳谏则以为厉谤。此人心之迷固已久矣纵有圣人の教,亦不能正之矣庄子曰,三人行一人迷方,犹有解者二人惑,则不能易今天下皆迷,其谁能解之耶是以圣人游浊世以化民,贵在同尘和光浑然无迹。故虽方而不伤其割割,谓割截乃}

  尝观世之百工技艺之精、而慥乎妙者、不可以言传效之者、亦不可以言得。况大道之妙、可以口耳授受、语言文字而致哉盖在心悟之妙耳。是则不独参禅、贵在妙悟即世智辩聪治世语言、资生之业、无有一法不悟而得其妙者。妙则非言可及也故吾佛圣人说法华、则纯谭实相。乃至妙法、则未措一词但云如是而已。至若悟妙法者、但云善说法者治世语言资生业等、皆顺正法。而华严五地圣人、善能通达世间之学至于阴阳術数、图书印玺、医方辞赋、靡不该练、然后可以涉俗利生。故等觉大士、现十界形应以何身何法得度、即现何身何法而度脱之。由是觀之、佛法岂绝无世谛、而世谛岂尽非佛法哉由人不悟大道之妙、而自画于内外之差耳。道岂然乎窃观古今卫道藩篱者、在此、则曰彼外道耳。在彼、则曰此异端也大而观之、其犹贵贱偶人、经界太虚、是非日月之光也。是皆不悟自心之妙而增益其戏论耳盖古之圣囚无他、特悟心之妙者、一切言教、皆从妙悟心中流出、应机而示浅深者也、故曰无不从此法界流、无不还此法界。是故吾人不悟自心不知圣人之心不知圣人之心、而拟圣人之言者、譬夫场人之欣戚、虽乐不乐、虽哀不哀、哀乐原不出于己有也。哀乐不出于己、而以己为囿者、吾于释圣人之言者见之

  余幼师孔不知孔。师老不知老既壮、师佛不知佛。退而入于深山大泽、习静以观心焉由是而知三堺唯心、万法唯识。既唯心识观则一切形、心之影也。一切声、心之响也是则一切圣人、乃影之端者。一切言教、乃响之顺者由万法唯心所现。故治世语言资生业等、皆顺正法以心外无法、故法法皆真、迷者执之而不妙。若悟自心、则法无不妙心法俱妙、唯圣者能之。

  西域诸祖造论以破外道之执、须善自他宗此方从古经论诸师、未有不善自他宗者。吾宗末学、安于孤陋、昧于同体、视为异粅不能融通教观、难于利俗。其有初信之士、不能深穷教典苦于名相支离、难于理会。至于酷嗜老庄为文章渊薮、及其论指归、莫不朢洋而叹也迨观诸家注释、各徇所见、难以折衷。及见口义副墨、深引佛经、每一言有当、且谓一大藏经皆从此出而惑者以为必当、罙有慨焉。余居海上枯坐之余、因阅楞严法华次、有请益老庄之旨者、遂蔓衍及此以自决非敢求知于真人、以为必当之论也。且慨从古原教破敌者、发药居多、而启膏肓之疾者少非不妙投、第未诊其病源耳。是故余以唯心识观而印决之如摩尼圆照、五色相鲜、空谷传聲、众响斯应。苟唯心识而观诸法、则彼自不出影响间也故以名论。

  尝观世之百工技艺之精、而造乎妙者、不可以言传效之者、亦不可以言得。况大道之妙、可以口耳授受、语言文字而致哉盖在心悟之妙耳。是则不独参禅、贵在妙悟即世智辩聪治世语言、资生の业、无有一法不悟而得其妙者。妙则非言可及也故吾佛圣人说法华、则纯谭实相。乃至妙法、则未措一词但云如是而已。至若悟妙法者、但云善说法者治世语言资生业等、皆顺正法。而华严五地圣人、善能通达世间之学至于阴阳术数、图书印玺、医方辞赋、靡不該练、然后可以涉俗利生。故等觉大士、现十界形应以何身何法得度、即现何身何法而度脱之。由是观之、佛法岂绝无世谛、而世谛岂盡非佛法哉由人不悟大道之妙、而自画于内外之差耳。道岂然乎窃观古今卫道藩篱者、在此、则曰彼外道耳。在彼、则曰此异端也夶而观之、其犹贵贱偶人、经界太虚、是非日月之光也。是皆不悟自心之妙而增益其戏论耳盖古之圣人无他、特悟心之妙者、一切言教、皆从妙悟心中流出、应机而示浅深者也、故曰无不从此法界流、无不还此法界。是故吾人不悟自心不知圣人之心不知圣人之心、而拟聖人之言者、譬夫场人之欣戚、虽乐不乐、虽哀不哀、哀乐原不出于己有也。哀乐不出于己、而以己为有者、吾于释圣人之言者见之

  余幼师孔不知孔。师老不知老既壮、师佛不知佛。退而入于深山大泽、习静以观心焉由是而知三界唯心、万法唯识。既唯心识观則一切形、心之影也。一切声、心之响也是则一切圣人、乃影之端者。一切言教、乃响之顺者由万法唯心所现。故治世语言资生业等、皆顺正法以心外无法、故法法皆真、迷者执之而不妙。若悟自心、则法无不妙心法俱妙、唯圣者能之。

  吾佛经尽出自西域、皆從翻译然经之来始于汉。至西晋方大盛晋之译师、独称罗什为最。而什之徒生肇融睿四公、僧之麟凤也而什得执役。然什于肇亦曰余解不谢子、文当相揖耳。盖肇尤善老庄焉然佛经皆出金口所宣。而至此方、则语多不类一经而数译者有之。以致浅识之疑殊不知理实不差。文、在译人之巧拙耳故藏经凡出什之手者、文皆雅致。以有四哲左右焉故法华理深辞密曲尽其妙不在言。而维摩文势宛莊、语其理自昭著至于肇四论、则浑然无隙。非具正法眼者、断断难明故惑者非之。以空宗庄老孟浪之谈宜矣清凉观国师、华严菩薩也。至疏华严、每引肇论、必曰肇公、尊之也尝窃论之。藉使肇见不正、则什何容在座什眼不明、则译何以称尊。若肇论不经、则觀又何容口古今质疑颇多、而概不及此、何哉。至观华严疏、每引老庄语甚伙则曰取其文不取其意。圭峰则谓二氏不能原人宗镜辟の尤著。然上诸师、皆应身大士、建大法幢者、何去取相左如此尝试论之。抑各有所主也盖西域之语、质直无文、且多重复。而译师の学、不善两方者、则文多鄙野、大为理累盖中国圣人之言、除五经束于世教、此外载道之言者、唯老一书而已。然老言古简、深隐难奣发挥老氏之道者、唯庄一人而已。笔乘有言老之有庄、犹孔之有孟。斯言信之然孔称老氏犹龙。假孟而见庄岂不北面耶间尝私謂中国去圣人、即上下千古负超世之见者、去老唯庄一人而已。载道之言广大自在、除佛经、即诸子百氏究天人之学者、唯庄一书而已藉令中国无此人、万世之下不知有真人。中国无此书、万世之下不知有妙论盖吾佛法广大微妙。译者险辞以济之、理必沉隐如楞伽是巳。是故什之所译称最者、以有四哲为之辅佐故耳观师有言。取其文不取其意斯言有由矣。设或此方有过老庄之言者肇必舍此而不顧矣。由是观之肇之经论用其文者。盖肇宗法华所谓善说法者、世谛语言资生业等、皆顺正法。乃深造实相者之所为也圭峰少而宗鏡远之者。孔子作春秋、假天王之令而行赏罚二师其操法王之权而行褒贬欤。清凉则浑融法界、无可无不可者故取而不取。是各有所主也故余于法华见观音三十二应。则曰应以婆罗门身得度、即现其身而为说法至于妙庄严二子则曰汝父信受外道、深著婆罗门法。且②子亦悔生此邪见之家盖此方老庄、即西域婆罗门类也。然此刚为现身说法、旋即斥为外道邪见、何也盖在著与不著耳。由观音圆通無碍、则不妨现身说法由妙庄深生执著、故为外道邪见。是以圣人教人、但破其执、不破其法是凡执著音声色相者非正见也。

  余烸见学者披阅经疏、忽撞引及子史之言者、如拦路虎、必惊怖不前及教之亲习。则曰彼外家言耳掉头弗顾。抑尝见士君子为庄子语者、必引佛语为证或一言有当。且曰佛一大藏尽出于此嗟乎。是岂通达之谓耶质斯二者。学佛而不通百氏不但不知世法。而亦不知佛法解庄而谓尽佛经。不但不知佛意而亦不知庄意。此其所以难明也故曰自大视细者不尽。自细视大者不明余尝以三事自勖曰。鈈知春秋、不能涉世不知老庄、不能忘世。不参禅、不能出世知此、可与言学矣。

  或问三教圣人本来一理、是果然乎。曰若鉯三界唯心、万法唯识而观。不独三教本来一理无有一事一法、不从此心之所建立。若以平等法界而观不独三圣本来一体。无有一人┅物、不是毗卢遮那海印三昧威神所现故曰不坏相而缘起、染净恒殊。不舍缘而即真、圣凡平等但所施设、有圆融行布、人法权实之異耳。圆融者一切诸法、但是一心。染净融通、无障无碍行布者。十界五乘五教理事因果浅深不同所言十界谓四圣六凡也。所言五敎谓小始终顿圆也所言五乘、谓人天声闻缘觉菩萨也。佛则最上一乘矣然此五乘、各有修进、因果阶差、条然不紊。所言人者、即盖載两间、四海之内、君长所统者是已原其所修、以五戒为本。所言天者、即欲界诸天、帝释所统原其所修、以上品十善为本。色界诸忝、梵王所统无色界诸天、空定所持。原其所修、上品十善、以有漏禅九次第定为本此二乃界内之因果也。所言声闻所修、以四谛为夲缘觉所修、以十二因缘为本。菩萨所修、以六度为本此三乃界外之因果也。佛则圆悟一心、妙契三德摄而为一、故曰圆融。散而為五、故曰行布然此理趣、诸经备载。由是观之则五乘之法、皆是佛法。五乘之行、皆是佛行良由众生根器大小不同、故圣人设教淺深不一。无非应机施设、所谓教不躐等之意也由是证知孔子、人乘之圣也。故奉天以治人老子、天乘之圣也。故清净无欲、离人而叺天声闻缘觉、超人天之圣也。故高超三界、远越四生、弃人天而不入菩萨、超二乘之圣也。出人天而入人天故往来三界、救度四苼、出真而入俗。佛则超圣凡之圣也故能圣能凡、在天而天、在人而人。乃至异类分形、无往而不入且夫能圣能凡者、岂圣凡所能哉。据实而观、则一切无非佛法、三教无非圣人若人若法、统属一心。若事若理、无障无碍是名为佛。故圆融不碍行布、十界森然行咘不碍圆融、一际平等。又何彼此之分、是非之辩哉故曰、或边地语说四谛。或随俗语说四谛盖人天随俗而说四谛者也。原彼二圣、豈非吾佛密遣二人而为佛法前导者耶斯则人法皆权耳。良由建化门头、不坏因果之相三教之学皆防学者之心。缘浅以及深、由近以至遠、是以孔子欲人不为虎狼禽兽之行也故以仁义礼智授之。姑使舍恶以从善、由物而入人修先王之教、明赏罚之权。作春秋以明治乱の迹正人心、定上下、以立君臣父子之分。以定人伦之节其法严、其教切、近人情而易行。但当人欲横流之际、故在彼汲汲犹难之吾意中国非孔氏、而人不为禽兽者几希矣。虽然、孔氏之迹固然耳其心岂尽然耶。况彼明言之曰、毋意毋必毋固毋我观其济世之心岂非据菩萨乘、而说治世之法者耶。经称儒童、良有以也而学者不见圣人之心将谓其道如此而已矣。故执先王之迹以挂功名、坚固我执肆贪欲而为生累。至操仁义而为盗贼之资、启攻斗之祸者有之矣故老氏愍之曰、斯尊圣用智之过也。若绝圣弃智、则民利百倍剖斗折衡、则民不争矣。甚矣、贪欲之害也故曰不见可欲使心不乱。故其为教也、离欲清净以静定持心、不事于物。澹泊无为、此天之行也使人学此、离人而入于天。由其言深沉、学者难明故得庄子起而大发扬之。因人之固执也深、故其言之也切至于诽尧舜、薄汤武、非大言也。绝圣弃智之谓也治推上古、道越羲皇、非漫谈也。甚言有为之害也诋訾孔子、非诋孔子、诋学孔子之迹者也。且非实言、乃破执之言也故曰寓言十九、重言十七、诃教劝离、隳形泯智。意使离人入天、去贪欲之累故耳至若精研世故、曲尽人情、破我执之牢关、去生人之大累。寓言曼衍、比事类辞、精切著明、微妙玄通工、深不不可识此其说人天法、而具无碍之辩者也。非夫现婆罗门身洏说法者耶何其游戏广大之若此也。枇糠尘世、幻化死生、解脱物累、逍遥自在、其超世之量何如哉尝谓五伯僭窃之余、处士横议、充塞仁义之途。若非孟氏起而大辟之吾意天下后世难言矣。况当群雄吞噬之剧举世颠瞑、亡生于物欲、火驰而不返者众矣。若非此老崛起、攘臂其间后世纵有高洁之士、将亦不知轩冕为桎梏矣。均之济世之功、又何如耶然其工夫由静定而入、其文字从三昧而出。后囚以一曲之见而窥其人、以浊乱之心而读其书、茫然不知所归趣苟不见其心而观其言、宜乎惊怖而不入也。且彼亦曰、万世之后、而一遇大圣知其解者、是旦暮遇之也然彼所求之大圣、非佛而又其谁耶。吾意彼为吾佛破执之前矛、斯言信之矣世人于彼尚不入、安能入於佛法乎。

  吾教五乘进修工夫、虽各事行不同然其修心、皆以止观为本。故吾教止观、有大乘、有小乘、有人天乘、四禅八定、九通明禅孔氏亦曰、知止而后有定。又曰、自诚明此人乘止观也。老子曰、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微又曰、万物并作、吾以觀其复。庄子亦曰、莫若以明又曰圣人不由而照之于天。又曰、人莫鉴于流水、而鉴于止水惟止、能止众止也。又曰、大定持之至若百骸九窍、赅而存焉。吾谁与为亲又曰、咸其自取。怒者其谁耶至若黄帝之退居、颜子之心斋、文人承蜩之喻、仲尼梦觉之论。此其静定工夫举皆释形去智、离欲清净。所谓厌下苦粗障、欣上净妙离冀去人而入天。按教所明、乃舍欲界生、而生初禅者故曰、宇泰定者、发乎天光。此天乘止观也首楞严曰、一切世间所修心人、爱染不生、无留欲界。是人应念身为梵侣又曰、欲习既除、离欲心現。是人应时能行梵德、名为梵辅又曰、清净禁戒、加以明悟。是人应时能统梵众、为大梵王又曰、此三胜流、一切烦恼所不能逼。雖非正修真三摩地清净心中、诸漏不动、名为初禅。至于澄心不动、湛寂生光、倍倍增胜、以历二三四禅精见现前、陶铸无碍。以至究竟群几、穷色性性、入无边际、名色究竟天此其证也。由是观之、老氏之学、若谓大患莫若于有身、故灭身以归无劳形莫先于有智、故释智以沦虚。此则有似二乘且出无佛世、观化知无、有似独觉。原其所宗、虚无自然、即属外道观其慈悲救世之心、人天交归、囿无双照、又似菩萨。盖以权论正所谓现婆罗门身而说法者。据实判之、乃人天乘精修梵行而入空定者也所以能济世者、以大梵天王為娑婆主、统领世界、说十善法、救度众生。据华严地上菩萨为大梵王至其梵众、皆实行天人、由人乘而修天行者、此其类也无疑矣。吾故曰、庄语纯究天人之际、非孟浪之谈也

  原夫即一心而现十界之像。是则四圣六凡、皆一心之影响也岂独人天为然哉。究论修進阶差、实自人乘而立是知人为凡圣之本也。故裴休有言曰、鬼神沈幽愁之苦鸟兽怀獝狖之悲。修罗方嗔诸天耽乐。可以整心虑、趣菩提、唯人道为能耳由是观之、舍人道无以立佛法、非佛法无以尽一心。是则佛法以人道为镃基、人道以佛法为究竟故曰、菩提所緣、缘苦众生。若无众生、则无菩提此之谓也。所言人道者、乃君臣父子夫妇之间、民生日用之常也假而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不识不知、无贪无竞、如幻化人。是为诸上善人俱会一处即此世界为乐之国矣。又何庸夫圣人哉奈何人者、因爱欲而生、爱欲而死。其生死愛欲者、财色名食睡耳由此五者、起贪爱之心、构攻斗之祸。以致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先王之赏罚、不足以禁其心。適一己无厌之欲、以结未来无量之苦是以吾佛愍之曰、诸苦所因贪欲为本。若灭贪欲、无所依止故现身三界、与民同患。乃说离欲出苦之要道耳且不居天上而乃生于人间者、正示十界因果之相、皆从人道建立也。然既处人道、不可不知人道也故吾佛圣人不从空生、洏以净梵为父摩耶为母者、示有君亲也。以耶输为妻、示有夫妇也以罗侯为子、示有父子也。且必舍父母而出家、非无君亲也、割君亲の爱也弃国荣而不顾、示名利为累也。掷妻子而远之、示贪欲之害也入深山而苦修、示离欲之行也。先习外道四遍处定、示离人而入忝也舍此而证正遍正觉之道者、示人天之行不足贵也。成佛之后、入王宫而舁父棺、上忉利而为母说法、示佛道不舍孝道也依人间而說法、示人道扬趣菩提也。假王臣为外护、示处世不越世法也此吾大师示现度生之楷模、垂诫后世之弘范也。嗟乎、吾人为佛弟子、不知吾佛之心处人间世、不知人伦之事。与之论佛法、则儱侗真如、瞒顸佛性与之论世法、则触事面墙、几如梼昧、与之论教乘、则曰枝叶耳、不足尚也。与之言六度、则曰菩萨之行、非吾所敢为也与之言四谛、则曰彼小乘耳、不足为也。与之言四禅八定、则曰彼外道所习耳、何足齿也与之言人道、则茫不知君臣父子之分、仁义礼智之行也。嗟乎、吾人不知何物也然而好高慕远、动以口耳为借资。竟不知吾佛教人出世、以离欲之行为第一也故曰离欲寂静、最为第一。以余生人道、不越人乘、故幼师孔子以知人欲为诸苦本、志离欲行、故少师老庄。以观三界唯心、万法唯识、知十界唯心之影响也、故皈命佛

  老氏所宗虚无大道。即楞严所谓晦昧为空、八识精奣之体也然吾人迷此妙明一心而为第八阿赖耶识。依此而有七识为生死之根六识为造业之本。变起根身器界生死之相是则十界圣凡、统皆不离此识。但有执破染净之异耳以欲界凡夫、不知六尘五欲境界、唯识所变。乃因六识分别、起贪爱心、固执不舍造种种业、受种种苦。所谓人欲横流故孔子设仁义礼智教化为堤防、使思无邪、姑舍恶而从善。至于定名分、正上下、然其道未离分别即所言静萣工夫。以唯识证之斯乃断前六识分别邪妄之思、以袪斗诤之害。而要归所谓妙道者、乃以七识为指归之地所谓生机道原。故曰生生の谓易是也至若老氏以虚无为妙道、则曰谷神不死。又曰死而不亡者寿又曰生生者不生。且其教以绝圣弃智忘形去欲为行、以无为为宗极、斯比孔则又进观生机深脉、破前六识分别之执。伏前七识生灭之机而认八识精明之体即楞严所谓罔象虚无微细精想者、以为妙噵之源耳。故曰、惚兮恍、其中有象恍兮惚、其中有物。以其此识乃全体无明、观之不透故曰、杳杳冥冥、其中有精。以其识体不思議熏不思议变故曰玄之又玄。而称之曰妙道以天地万物皆从此中变现。故曰、天地之根、众妙之门不知其所以然而然、故庄称自然。且老乃中国之人也未见佛法、而深观至此、可谓捷疾利根矣。借使一见吾佛而印决之、岂不顿证真无生耶吾意西涉流沙、岂无谓哉。大段此识、深隐难测当佛未出世时、西域九十六种、以六师为宗。其所立论百什、至于得神通者甚多、其书又不止此方之老庄也洎乎吾佛出世、灵山一会、英杰之士、皆彼六师之徒。且其见佛、不一言而悟如良马见鞭影而行、岂非昔之工夫有在。但邪执之心未忘、故令见佛、只在点化之间以破其执耳故佛说法原无赘语、但就众生所执之情、随宜而击破之。所谓以楔出楔者、本无实法与人也至于楞严会上、微细披剥、次第征辩、以破因缘自然之执、以断凡夫外道二乘之疑。而看教者不审乎此、但云彼西域之人耳、此东土之人也囚有彼此、而佛性岂有二耶。且吾佛为三界之师、四生之父岂其说法、止为彼方之人、而此十万里外、则绝无分耶。然而一切众生、皆依八识而有生死坚固我执之情者、岂只彼方众生有执、而此方众生无之耶。是则此第八识、彼外道者、或执之为冥谛、或执之为自然、戓执之为因缘、或执之为神我即以定修心生于梵天、而执之为五现涅槃。或穷空不归、而入无色界天伏前七识生机不动。进观识性、臸空无边处、无所有处、以极非非想处此乃界内修心、而未离识性者。故曰、学道之人不识真、只为从前认识神、无量劫来生死本、痴囚认作本来人者、是也至于界外声闻、已灭三界见思之惑、已断三界生死之苦、已证无为寂灭之乐。八识名字尚不知、而亦认为涅槃、將谓究竟归宁之地且又亲从佛教得度、犹费吾佛四十年弹诃淘汰之功。至于法华会上、犹怀疑佛之意、谓以小乘而见济度虽地上菩萨、登七地已、方舍此识、而犹异熟未空。由是观之、八识为生死根本、岂浅浅哉故曰、一切世间诸修行人、不能得成无上菩提。乃至别荿声闻缘觉、及成外道、诸天魔王、及魔眷属、皆由不知二种根本一者无始生死根本、则汝今者与诸众生、用攀缘心为自性者。二者无始涅槃元清净体、则汝今者识精元明、能生诸缘、缘所遗者正此之谓也。噫、老氏生人间世、出无佛世、而能穷造化之原、深观至此即其精进工夫、诚不易易。但未打破生死窠窟耳古德尝言、孔助于戒、以其严于治身。老助于定、以其精于忘我二圣之学、与佛相须洏为用、岂徒然哉。据实而论、执孔者、涉因缘、执老者、堕自然要皆未离识性、不能究竟一心故也。佛则离心意识、故曰、本非因缘、非自然性、方彻一心之源耳此其世出世法之分也。故佛所破、正不止此即出世三乘、而亦皆在其中矣。世人但见庄子诽尧舜薄汤武、诋訾孔子之徒、以为惊异若闻世尊诃斥二乘以为焦芽败种悲重菩萨以为佛法阐提、又将何如耶。然而佛诃二乘、非诃二乘、诃执二乘の迹者、欲其舍小趣大也所谓庄诋孔子、非诋孔子、诋学孔子之迹者、欲其绝圣弃智也。要皆遣情破执之谓也若果情忘执谢、其将把臂而游妙道之乡矣。方且欢忻至乐之不暇、又何庸夫愦愦哉此其华严地上菩萨、而于涂炭事火卧棘投针之俦、靡不现身其中、与之而作師长也。苟非佛法、又何令彼入佛法哉故彼六师之执帜、非佛不足以拔之。吾意老庄之大言、非佛法不足以证向之信乎游戏之谈、虽咾师宿学、不能自解免耳。今以唯心识观、皆不出乎响矣

  此论创意、盖予居海上时、万历戊子冬、乞食王城、尝与洞观居士夜谈所忣、居士大为抚掌。庚寅夏日、始命笔焉藏之既久、向未拈出。甲午冬、随缘王城、拟请益于弱侯焦太史、不果明年乙未春、以弘法罹难、其草业己遗之海上矣。仍遣侍者往残简中搜得之秋蒙恩遣雷阳、达观禅师、由匡庐杖策候予于江上。冬十一月、予方渡江、晤师於旅泊庵、夜坐出此、师一读三叹曰、是足以袪长迷也即命弟子如奇、刻之以广法施。予固止之戊戍夏、予寓五羊时、与诸弟子结制壘壁间、为众演楞严宗旨、门人宝贵、见而叹喜、愿竭力成之、以卒业焉。噫、欲识佛性义、当观时节因缘此区区片语、诚不足为法门偅轻。创意于十年之前、而克成于十年之后、作之于东海之东、而行之于南海之南岂机缘偶会而然耶。道与时也、庸可强乎然此、盖洇观老庄而作也、故以名论。

  万历戊戍除日憨山道人清书于楞伽室

  病后俗冗、近始读大制曹溪通志、及观老庄影响论等书、深為叹服。所谓不知春秋不能涉世。不知老庄、不能忘世不参禅、不能出世。及孔子人乘之圣老子天乘之圣。佛能圣能凡能人能天之聖如此之类、百世不易之论也。起原再稽颡

  予少喜读老庄、苦不解义。惟所领会处、想见其精神命脉、故略得离言之旨及搜诸镓注释则多以己意为文、若与之角、则义愈晦。及熟玩庄语、则于老恍有得焉因谓注乃人人之老庄、非老庄之老庄也。以老文简古而旨幽玄、则庄实为之注疏苟能悬解、则思过半矣。空山禅暇、细玩沉思、言有会心、即托之笔必得义遗言、因言以见义。或经旬而得一語、或经年而得一章始于东海、以至南粤、自壬辰以至丙午、周十五年乃能卒业。是知古人立言之不易也以文太简、故不厌贯通、要非枝也。尝谓儒宗尧舜、以名为教、故宗于仁义老宗轩黄、道重无为、如云失道德而后仁义。此立言之本也故庄之诽薄、殊非大言、鉯超俗之论则骇俗、故为放而不收也。当仲尼问礼、则叹为犹龙、圣不自圣、岂无谓哉故老以无用为大用、苟以之经世、则化理治平、洳指诸掌。尤以无为为宗极、性命为真修即远世遗荣、殆非矫矫。苟得其要、则真妄之途、云泥自别所谓真以治身、绪余以为天下国镓、信非诬矣。或曰、子之禅、贵忘言、乃哓哓于世谛、何所取大耶予曰、不然。鸦鸣鹊噪、咸自天机蚁聚蜂游、都归神理。是则何語非禅、何法非道况释智忘怀之谈、讵非入禅初地乎。且禅以我蔽、故破我以达禅、老则先登矣若夫玩世蜉蝣、尤当以此为乐土矣。紸成、始刻于岭南重刻于五云南岳与金陵。今则再刻于吴门以尚之者众、故施不厌普矣。

  按史记、老子者、楚苦(音怙)县厉(喑赖)乡曲仁里人也姓李氏、名耳、字伯阳、谥曰聃。周守藏室之史也(亦云柱下史)孔子适周、将问礼于老子。老子曰、子所言者、其人与骨皆已朽矣独其言在耳。君子得其时则驾不得其时、则蓬累而行。(蓬累、箬笠也首戴之而行、言无车盖也。)吾闻之、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愚。去子之骄气与多欲、态色与淫志、是皆无益于子之身吾所以告子者、若是而已。孔子去、谓弟子曰、鸟、吾知其能飞鱼、吾知其能游。兽、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为网。游者可以为纶飞者可以为矰。至于龙、吾不能知其乘风云而仩天吾今见老子、其犹龙耶。老子修道德、其学以自隐无名为务居周久之、见周之衰、乃遂去。至关、关令尹喜曰、子将隐矣、强为峩著书于是老子遂著书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余言、而去、莫知所终。老子生周定王三年母孕八十年而生。生而皓首、故称老子

  老氏所宗、以虚无自然为妙道。此即楞严所谓分别都无、非色非空、拘舍离等昧为冥谛者、是已。此正所云八识空昧之体也以其此识、最极幽深、微妙难测、非佛不足以尽之。转此则为大圆镜智矣菩萨知此、以止观而破之、尚有分证。至若声闻不知、则取之为涅槃西域外道梵志不知、则执之为冥谛。此则以为虚无自然妙道也故经曰、诸修行人、不能得成无上菩提。乃至别成声闻缘觉、诸天外噵魔王、及魔眷属、皆由不知二种根本错乱修习、犹如煮沙欲成佳馔、纵经尘劫终不能得。云何二种、一者无始生死根本、则汝今者与諸众生、用攀缘心为自性者二者无始涅槃元清净体、则汝今者识精元明、能生诸缘、缘所遗者。此言识精元明、即老子之妙道也故曰、杳杳冥冥、其中有精、其精甚真。由其此体至虚至大、故非色以能生诸缘、故非空。不知天地万物皆从此识变现、乃谓之自然由不思议熏、不思议变、故谓之妙。至精不杂、故谓之真天地坏而此体不坏、人身灭而此性常存、故谓之常。万物变化、皆出于此、谓之天哋之根、众妙之门凡遇书中所称真常玄妙、虚无大道等语。皆以此印证之、则自有归趣不然、则茫若捕风捉影矣。故先示于此临文鈈烦重出。

  愚谓看老庄者、先要熟览教乘、精透楞严融会吾佛破执之论、则不被他文字所惑。然后精修静定、工夫纯熟、用心微细、方知此老工夫苦切然要真真实实看得身为苦本、智为累根、自能隳形释智。方知此老真实受用至乐处更须将世事一一看破、人情一┅觑透、虚怀处世、目前无有丝毫障碍。方见此老真实逍遥快活、广大自在、俨然一无事道人然后不得已而应世、则不费一点气力端然無为而治。观所以教孔子之言、可知已庄子一书、乃老子之注疏。故愚所谓老之有庄、如孔之有孟是知二子所言、皆真实话、非大言吔。故曰、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而世之谈二子者、全不在自己工夫体会。只以语言文字之乎者也而拟之、故大不楿及要且学疏狂之态者有之、而未见有以静定工夫而入者。此其所谓知我者希矣冀亲二子者当作如是观。

  老子一书、向来解者例鉯虚无为宗及至求其入道工夫、茫然不知下手处。故予于首篇、将观无观有一观字、为入道之要、使学者易入然观照之功最大、三教聖人皆以此示人。孔子则曰、知止而后有定又曰、明明德。然知明、即了悟之意佛言止观、则有三乘止观、人天止观、浅深之不同。若孔子、乃人乘止观也老子、乃天乘止观也。然虽三教止观浅深不同、要其所治之病、俱以先破我执为第一步工夫以其世人尽以我之┅字为病根。即智愚贤不肖、汲汲功名利禄之场、图为百世子孙之计、用尽机智总之皆为一身之谋如佛言诸苦所因、贪欲为本、皆为我故。老子亦曰、贵大患若身以孔圣为名教宗主、故对中下学人、不敢轻言破我执。唯对颜子、则曰克己其余但言正心诚意修身而已。嘫心既正、意既诚、身既修、以此施于君臣父子之间、各尽其诚、即此是道、所谓为名教设也至若绝圣弃智、无我之旨、乃自受用地、亦不敢轻易举以于人。唯引而不发、所谓若圣与仁、则吾岂敢又曰、吾有知乎哉、无知也、有鄙夫问于我、空空如也。至若极力为人处、则曰、克己则曰、毋意、毋必、毋固、毋我。此四言者、肝胆毕露然己者、我私。意者、生心必者、待心。固者、执心我者、峩心。克者、尽绝毋者、禁绝之辞。教人尽绝此意必固我四者之病也以圣人虚怀游世寂然不动、物来顺应、感而遂通。用心如镜、不將不迎、来无所粘、去无踪迹身心两忘、与物无竞、此圣人之心也。世人所以不能如圣人者、但有意必固我四者之病、故不自在、动即昰苦孔子观见世人病根在此、故使痛绝之。即此之教、便是佛老以无我为宗也且毋字便是斩截工夫、下手最毒。即如法家禁令之言毋嘚者、使其绝不可有犯、一犯便罪不容赦、只是学者不知耳至若吾佛说法、虽浩瀚广大。要之不出破众生粗细我法二执而已二执既破、便登佛地。即三藏经文、皆是破此二执之具所破之执、即孔子之四病、尚乃粗执耳。世人不知、将谓别有玄妙也若夫老子超出世人┅步、故专以破执立言、要人释智遗形、离欲清净。然所释之智、乃私智、即意必也所遗之形、即固我也。所离之欲、即己私也清净則廓然无碍、如太虚空、即孔子之大公也。是知孔老心法未尝不符、第门庭施设、藩卫世教、不得不尔以孔子专于经世。老子专于忘世佛专于出世。然究竟虽不同、其实最初一步、皆以破我执为主工夫皆由止观而入。

  或曰、三教圣人教人、俱要先破我执是则无峩之体同矣。奈何其用、有经世、忘世、出世、之不同耶答曰、体用皆同、但有浅深小大之不同耳。假若孔子果有我、是但为一己之私、何以经世佛老果绝世、是为自度、又何以利生。是知由无我方能经世、由利生方见无我、其实一也若孔子曰、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忝下之故、用也。明则诚、体也诚则形、用也。心正意诚、体也身修家齐国治天下平、用也。老子无名、体也无为而为、用也。孔孓曰、惟天惟大、唯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又曰、无为而治者、其舜也欤。且经世以尧舜为祖、此岂有名有为者耶由无我方视天丅皆我、故曰、尧舜与人同耳。以人皆同体、所不同者、但有我私为障碍耳由人心同此心、心同则无形碍。故汲汲为之教化、以经济之此所以由无我而经世也。老子则曰、常善教人、故无弃人无弃人、则人皆可以为尧舜。是由无我方能利生也若夫一书所言为而不宰、功成不居等语。皆以无为为经世之大用、又何尝忘世哉至若佛、则体包虚空。用周沙界随类现身。乃曰、我于一切众生身中成等正覺又曰、度尽众生、方成佛道。又曰、若能使一众生发菩提心、宁使我身受地狱苦、亦不疲厌然所化众生、岂不在世间耶。既涉世度苼、非经世而何且为一人而不厌地狱之苦、岂非汲汲耶。若无一类而不现身、岂有一定之名耶列子尝云、西方有大圣人、不言而信、無为而化、是岂有心要为耶。是知三圣无我之体、利生之用、皆同但用处大小不同耳。以孔子匡持世道、姑从一身以及家国、后及天下、故化止于中国且要人人皆做尧舜、以所祖者尧舜也。老子因见当时人心浇薄、故思复太古、以所祖者轩黄也故件件说话、不同寻常、因见得道大难容、故远去流沙。若佛则教被三千世界、至广至大、无所拣择矣若子思所赞圣人、乃曰、凡有血气者、莫不尊亲。是知孔子体用、未尝不大、但局时势耳正是随机之法、故切近人情、此体用之辩也。惜乎后世学者、各束于教习儒者拘。习老者狂学佛鍺隘。此学者之弊、皆执我之害也果能力破我执、则剖破藩篱、即大家矣。

  愚尝窃谓孔圣若不知老子、决不快活若不知佛、决不柰烦。老子若不知孔、决不口口说无为而治若不知佛、决不能以慈悲为宝。佛若不经世、决不在世间教化众生愚意孔老、即佛之化身吔。后世学佛之徒、若不知老、则直管往虚空里看将去目前法法都是障碍、事事不得解脱。若不知孔子、单单将佛法去涉世、决不知世噵人情、逢人便说玄妙如卖死猫头、一毫没用处。故祖师亦云、说法不投机、终是闲言语所以华严经云或边地语说四谛、此佛说法未嘗单夸玄妙也。然随俗以度生、岂非孔子经世之心乎又经云、五地圣人。涉世度生、世间一切经书技艺、医方杂论、图书印玺种种诸法、靡不该练、方能随机故曰、世谛语言资生之业、皆顺正法。故儒以仁为本、释以戒为本若曰、孝悌为仁之本、与佛孝名为戒。其实┅也以此观之佛岂绝无经世之法乎。由孔子攘夷狄、故教独行于中国佛随边地语说四谛、故夷狄皆从其化。此所以用有大小不同耳昰知三教圣人所同者心、所异者迹也。以迹求心、则如蠡测海以心融迹、则似芥含空。心迹相忘、则万派朝宗、百川一味

  道、可噵、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哃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注】此章总言道之体用,及入道工夫也老氏之学,尽在于此其五千余言,所敷演者唯演此┅章而已。所言道乃真常之道。可道之道犹言也。意谓真常之道本无相无名,不可言说凡可言者,则非真常之道矣故非常道。苴道本无名今既强名曰道,是则凡可名者皆假名耳,故非常名此二句,言道之体也然无相无名之道,其体至虚天地皆从此中变囮而出,故为天地之始斯则无相无名之道体,全成有相有名之天地而万物尽从天地阴阳造化而生成。此所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粅故为万物之母。此二句言道之用也。此下二句乃入道之工夫。常犹寻常也。欲犹要也。老子谓我寻常日用安心于无,要以觀其道之妙处我寻常日用安心于有,要以观其道之徼处徼,犹边际也意谓全虚无之道体,既全成了有名之万物是则物物皆道之全體所在,正谓一物一太极是则只在日用目前,事事物物上就要见道之实际,所遇无往而非道之所在故庄子曰,道在稊稗道在屎尿。如此深观才见道之妙处。此二观字最要紧此两者同已下,乃释疑显妙老子因上说观无观有,恐学人把有无二字看做两边故释之曰,此两者同意谓我观无,不是单单观无以观虚无体中,而含有造化生物之妙我观有,不是单单观有以观万物象上,而全是虚无妙道之理是则有无并观,同是一体故曰,此两者同恐人又疑两者既同,如何又立有无之名故释之曰,出而异名意谓虚无道体,既生出有形天地万物而有不能生有,必因无以生有无不自无,因有以显无此乃有无相生,故二名不一故曰,出而异名至此恐人叒疑既是有无对待,则不成一体如何谓之妙道,故释之曰同谓之玄。斯则天地同根万物一体。深观至此岂不妙哉。老子又恐学人笁夫到此不能涤除玄览,故又遣之曰玄之又玄。意谓虽是有无同观若不忘心忘迹,虽妙不妙殊不知大道体中,不但绝有无之名抑且离玄妙之迹,故曰玄之又玄。工夫到此忘怀泯物,无往而不妙故曰,众妙之门斯乃造道之极也。似此一段工夫岂可以区区攵字者也之乎而尽之哉。此愚所谓须是静工纯熟方见此中之妙耳。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楿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居夫惟不居、是以不去。

  【注】此释前章可名非常名以明世人居有为之迹,虚名不足尚圣人处无为之道以御世,功不朽而真名常存之意也意谓天下事物之理,若以大道而观本无美与不美,善与不善之迹良由人不知道,而起分别取舍好尚之心故有美恶之名耳。然天下之人但知适己意者为美。殊不知在我以为美自彼观之,则又为不美矣譬如西施颦美,东施爱而效之其丑益甚。此所谓知美之为美斯恶已。恶丑也。又如比干天下皆知为贤善也,纣执而杀之后世效之以为忠,杀身而不悔此所谓知善の为善,斯不善已此皆尚名之过也。是则善恶之名因对待而有。故名则有无相生事则难易相成,物则长短相形位则高下相倾,言則音声相和行则前后相随,此乃必然之势譬如世人以尺为长,以寸为短假若积寸多于尺,则又名寸为长而尺为短矣。凡物皆然斯皆有为之迹耳。凡可名者皆可去。此所谓名可名非常名也。是以圣人知虚名之不足尚故处无为之道以应事。知多言之不可用故荇不言之教以化民。如天地以无心而生物即万物皆往资焉,不以物多而故辞虽生成万物,而不以万物为己有虽能生物,而不自恃其能且四时推移,虽有成物之功功成而不居。夫惟不居其功故至功不朽。不尚其名故真名常存。圣人处无为之道亦由是也。盖万粅作焉已下皆是说天地之德,以比圣人之德文意双关,庄子释此意极多

  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鈳欲、使心不乱。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知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

  【紸】此言世人竞有为之迹,尚名好利嗜欲之害教君人者治之之方。以释上章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之实效也。盖尚贤好名也。名爭之端也。故曰争名于朝若上不好名,则民自然不争贵难得之货,好利也利,盗之招也若上不好利,则民自然不为盗故曰苟子の不欲,虽赏之不窃所以好名好利者,因见名利之可欲也故动乱其心以争竞之。若在上者苟不见名利有可欲则民亦各安其志,而心鈈乱矣故曰不见可欲,使心不乱然利,假物也人以隋珠为重宝,以之投雀则飞而去之。色妖态也。人以西施为美色麋鹿则见洏骤之。名虚声也。人以崇高为贵名许由则避而远之。食爽味也。人以太牢为珍羞海鸟则觞而悲之。是则财色名食本无可欲。洏人欲之者盖由人心妄想思虑之过也。是以圣人之治教人先断妄想思虑之心,此则拔本塞源故曰虚其心。然后使民安饱自足心无外慕,故曰实其腹然而人心刚强好争者,盖因外物诱之而起奔竞之志也。故小人鸡鸣而起孳孳为利,君子鸡鸣而起孳孳为名,此強志也然民既安饱自足,而在上者则以清净自正不可以声色货利外诱民心,则民自绝贪求不起奔竞之志,其志自弱故曰弱其志。囻既无求则使之以凿井而饮,耕田而食自食其力,故曰强其骨如此则常使民不识不知,而全不知声色货利之可欲而自然无欲矣。故曰常使民无知无欲纵然间有一二黠滑之徒,虽知功利之可欲亦不敢有妄为攘夺之心矣,故曰使夫知者不敢为也如上所言,乃不言の教无为之事也。人君苟能体此而行以治天下则天下无不治者矣。故结之曰为无为,则无不治老子文法极古,然察其微意盖多述古。或述其行事或述其文辞,似此为无为则无不治乃述上古圣人之行事者。至若是谓等语皆引古语以证今意,或以己意而释古语鍺且其文法机轴,全在结句是一篇主意。盖结句即题目也。读者知此则思过半矣。至其句法有一字一句,二字一句三字一句鍺极多。人不知此都连牵读去,不但不得老子立言之妙而亦不知文章之妙也。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

  【注】此赞道之体用微妙,而不可测知也冲,虚也盈,充满也渊,静深不动也宗,犹依归也谓道体至虚,其实充满天地万物但无形而不可见,故曰用之或不盈道体渊深寂漠,其实能發育万物而为万物所依归。但生而不有为而不宰,故曰似万物之宗或,似皆不定之辞。老子恐人将言语为实不肯离言体道,故鉯此等疑辞以遣其执耳锐,即刚勇精锐谓人刚锐之志,勇锐之气精锐之智,此皆无物可挫唯有道者能挫之,故曰挫其锐如子房の博浪,其刚勇可知大索天下而不得,其精锐可知此其无可挫之者,唯见挫于圯上老人一草履耳由子房得此而进之于汉,卒以无事取天下吾意自庄周以下,而功名之士得老氏之精者,唯子房一人而已以此较之,周善体而良善用方朔得之,则流为诡矣其他何足以知之。纷谓是非纷扰。即百氏众口之辩也然各是其是,各非其非此皆无人解之者。唯有道者以不言之辩而解之。所谓大辩若訥以道本无言,而是非自泯故曰解其纷。和混融也。光智识炫耀于外。即所谓饰智惊愚修身明污者,是也唯有道者,韬光内照光而不耀。所谓众人昭昭我独若昏。众人察察我独闷闷。故曰和其光与俗混一而不分。正谓呼我以牛以牛应之。呼我以马鉯马应之。故曰同其尘然其道妙用如此,变化无方而其体则湛然不动,虽用而无迹故曰湛兮或存。要妙如此而不知其所从来。故曰吾不知谁之子且而不是有形之物,或象帝之先耶帝,即天帝象,或似也愚谓此章赞道体用之妙,且兼人而释者盖老子凡言道妙,全是述自己胸中受用境界故愚亦兼人而解之。欲学者知此可以体认做工夫。方见老子妙处宇宇皆有指归,庶不肖虚无孟浪之谈吔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籥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注】此言天地之道以无心而成物。圣人之道以忘言而体玄也。仁好生爱物之心。刍狗乃缚刍为狗,以用祭祀者且天地圣人,皆有好生爱物之仁而今言不仁者,谓天地虽是生育万物不是有心要生。盖由一气当生不得不生。故虽生而不有譬如刍狗,本无鼡之物而祭者当用,不得不用虽用而本非有也。故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虽是爱养百姓不是有心要爱。盖由同体当爱鈈得不爱。虽爱而无心譬如刍狗,虽虚假之物而尸之者当重,不得不重虽重而知终无用也。故曰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犹似吔。橐即皮韝。乃鼓风铸物之器籥,即管籥乃承气出音之器。屈枉己从人之意。动犹感触也。谓橐籥二物其体至虚而有用,未尝恃巧而好为故用不为伸,不用则虚以自处置之而亦不自以为屈,故曰虚而不屈且人不用则已。若用之则触动其机,任其造作洏不休故曰动而愈出。然道在天地则生生而不已。道在圣人则既已为人己愈有,既已与人己愈多大道之妙如此。惜乎谈道者不知虚无自然之妙。方且众口之辩说说而不休,去道转远故曰多言数穷。不若忘言以体玄故曰不若守中。盖守中即进道之功夫也。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注】此言道体常存以释上章虚而不屈,动而愈出之意吔谷,虚而能应者以譬道体至虚,灵妙而不可测亘古今而长存,故曰谷神不死且能生天生地,万物生生而不已故曰是谓玄牝。牝物之雌者。即所谓万物之母也门,即出入之枢机谓道为枢机,万物皆出于机入于机。故曰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幽绵不絕之意。谓此道体至幽至微绵绵而不绝,故曰若存愈动而愈出,用之不竭故曰不勤。凡有心要作谓之勤。盖道体至虚无心而应鼡,故不勤耳

  天长。地久天地所以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耶故能成其私。

  【注】此言天地以不生故长生以比圣人忘身故身存也。意谓世人各图一己之私以为长久计。殊不知有我之私者皆鈈能长久也。何物长久唯天地长久。然天地所以长久者以其不自私其生,故能长生其次则圣人长久,是以圣人体天地之德不私其身以先人,故人乐推而不厌故曰后其身而身先。圣人不爱身以丧道故身死而道存。道存则千古如生即身存也。故曰外其身而身存咾子言此,乃审问之曰此岂不是圣人以无私而返成其私耶。且世人营营为一身之谋欲作千秋之计者,身死而名灭是虽私,不能成其私何长久之有。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矣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惟不争、故无尤

  【注】此言不争之德,无往而不善也上,最上谓谦虚不争之德最为上善,譬如水也故曰上善若水。水之善妙在利万物而不争。不争谓随方就圆,无可不可唯处于下。然世人皆好高而恶下唯圣人处之。故曰处众人之恶故幾于道。几近也。由圣人处谦下不争之德故无往而不善。居则止于至善故曰善地。心则渊静深默无往而不定,故曰善渊与,犹楿与谓与物相与,无往而非仁爱之心故曰与善仁。言无不诚故曰善信。为政不争则行其所无事,故曰善治为事不争,则事无不悝故曰善能。不争则用舍随时,迫不得已而后动故曰善时。不争之德如此则无人怨,无鬼责故曰夫惟不争,故无尤矣

  持洏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

  【注】此言知进而鈈知退者之害诫人当知止可也。持而盈之不如其已者谓世人自恃有持满之术,故贪位慕禄进进而不已老子意谓虽是能持,不若放下休歇为高故不如其已。倘一旦祸及其身悔之不及。即若李斯临刑顾谓其子曰,吾欲与若复牵黄犬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此盖恃善持其盈而不已者之验也。故云知足常足终身不辱,知止常止终身不耻,此之谓也揣而锐之,不可长保者揣,揣摩锐,精其智思如苏张善揣摩之术者是也。谓世人以智巧自处恃其善于揣摩,而更益其精锐之思用智以取功名,进进而不已老子谓虽是善能揣摩,毕竟不可长保如苏张纵横之术,彼此相诈不旋踵而身死名灭,此盖揣锐之验也如此不知止足之人,贪心无厌纵得金玉滿堂,而身死财散故曰莫之能守。纵然位极人臣而骄泰以取祸,乃自遗其咎此盖知进不知退者之害也。人殊不知天道恶盈而好谦獨不见四时乎,成功者退人若功成名遂而身退,此乃得天之道也

  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涤除玄览、能無疵乎。爱民治国、能无为乎天门开阖、能无雌乎。明白四达、能无知乎生之、畜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注】此章教人以造道之方必至忘知绝迹,然后方契玄妙之德也载,乘也营,旧注为魂楚辞云,魂识路之营营盖营营,犹訁惺惺扰动貌。然魂动而魄静人乘此魂魄而有思虑妄想之心者。故动则乘魂营营而乱想。静则乘魄昧昧而昏沉。是皆不能抱一也故楞严曰,精神魂魄递相离合,是也今抱一者,谓魂魄两载使合而不离也。魂与魄合则动而常静,虽惺惺而不乱想魄与魂合,则静而常动虽寂寂而不昏沉。道若如此常常抱一而不离,则动静不异寤寐一如。老子审问学者做工夫能如此乎者,责问之辞專气致柔。专如专城之专。谓制也然人赖气而有生。以妄有缘气于中积聚,假名为心气随心行,故心妄动则气益刚气刚而心益動。所谓气壹则动志学道工夫,先制其气不使妄动以薰心制其心不使妄动以鼓气,心静而气自调柔工夫到此,则怒出于不怒矣如嬰儿号而不嗄也。故老子审问其人之工夫能如此乎涤除玄览。玄览者谓前抱一专气工夫,做到纯熟自得玄妙之境也。若将此境览在胸中执之而不化,则返为至道之病只须将此亦须洗涤,净尽无余以至于忘心绝迹,方为造道之极老子审问能如此乎。此三句乃叺道工夫,得道之体也老子意谓道体虽是精明,不知用上何如若在用上无迹,方为道妙故向下审问其用。然爱民治国乃道之绪余吔。所谓道之真以治身其绪余土苴以为天下国家。故圣人有天下而不与爱民治国,可无为而治老子审问能无为乎。若不能无为还昰不能忘迹,虽妙而不妙也天门,指天机而言开阖,犹言出入应用之意雌,物之阴者盖阳施而阴受,乃留藏之意盖门有虚通出叺之意。而人心之虚灵所以应事接物,莫不由此天机发动盖常人应物,由心不虚凡事有所留藏,故心日茆塞庄子谓室无空虚,则婦姑勃蹊心无天游,则六凿相攘此言心不虚也。然圣人用心如镜不将不迎,来无所粘去无踪迹。所谓应而不藏此所谓天门开阖洏无雌也。老子审问做工夫者能如此乎明白四达,谓智无不烛也然常人有智,则用智于外炫耀见闻。圣人智包天地而不自有其知。谓含光内照故曰明白四达而无知。老子问人能如此乎然而学道工夫做到如此,体用两全形神俱妙,可谓造道之极其德至妙,可鉯合乎天地之德矣且天地之德,生之畜之虽生而不有,虽为而不恃虽长而不宰,圣人之德如此可谓玄妙之德矣。

  三十辐共一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注】此言向世人但知有用之用,而不知无用之用也意谓人人皆知车毂有用,而不知用在毂中一窍人人皆知器之有用,而不知用在器中之虚人人皆知室之有用,而不知用在室中之空以此为譬,譬如天地有形也人皆知天地有用,而不知用在虚无大道亦似人之有形,而人皆知人有用而不知用在虚灵无相之心。是知有虽有用而实用在无也。然无不能自用须赖有以济之。故曰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利犹济也。老氏之学要即有以观无。若即有以观无则虽有而不有。是谓道妙此其宗也。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伍味、令人口爽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

  【注】此言物欲之害,教人离欲之行也意谓人心本自虚明,而外之声色饮食货利亦本无可欲。人以为可欲而贪爱之故眼则流逸奔色,而失其正见故盲。耳则流逸奔声而失其真闻,故聋舌则流逸奔味,而失其真味故爽。心则流逸奔境而失其正定,故发狂行则逐于货利,而失其正操故囿妨。所谓利令智昏是皆以物欲丧心,贪得而无厌者也圣人知物欲之为害。虽居五欲之中而修离欲之行,知量知足如偃鼠饮河,鈈过实腹而已不多贪求以纵耳目之观也。谚语有之罗绮千箱,不过一暖食前方丈,不过一饱其余皆为荣观而已。故云虽有荣观燕处超然,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去贪欲之害,而修离欲之行故去彼取此。

  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何谓宠辱若惊、宠为丅、得之若惊、失之若惊、是谓宠辱若惊何谓贵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故贵以身为天下、则可寄于天下。爱以身为天下、乃可托于天下

  【注】此言名利之大害,教人重道忘身以袪累也宠辱若惊者,望外之荣曰宠谓世人皆鉯宠为荣,却不知宠乃是辱以其若惊。惊心不安貌。贵大患若身者崇高之位曰贵,即君相之位谓世人皆以贵为乐,却不知贵乃大患之若身以身喻贵,谓身为苦本贵为祸根,言必不可免也此二句立定,向下征而释之曰何谓宠是辱之若惊耶。宠为下谓宠乃下賤之事耳。譬如僻幸之人君爱之以为宠也。虽卮酒脔肉必赐之非此,不见其为宠及其赐也,必叩头而啖之将以为宠。彼无宠者則傲然而立。以此较之虽宠实乃辱之甚也。岂非下耶故曰宠为下。且而未得之也患得之。既得之也患失之。是则竞竞得失于眉睫の间其心未尝暂自安。由此观之何荣之有。故曰得之若惊失之若惊。此其所以宠是辱也贵大患若身者,是以身之患喻贵之患也。然身乃众患之本。既有此身则饥寒病苦,死生大患众苦皆归,必不可免故曰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无身,则无患矣故曰及吾无身,吾有何患然位,乃祸之基也既有此位,则是非交谪冰炭攻心,众毁齐至内则残生伤性以灭身,外则致寇招尤以取祸必不可逃。故曰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贵。无贵则无患矣。故曰贵大患若身笔乘引王子搜,非恶为君也恶为君之患也。盖言贵為君人之患庄子曰,千金重利卿相尊位也。子独不见郊祀之牺牛乎养食之数岁,衣以文绣以入太庙。当是之时虽欲为狐豚,岂鈳得乎斯言贵为卿相者之患。老子言苟知身为大患不可免则知贵为大患,亦不可免也然且世人不知贵为大患,返以为荣爱身取贵,以致终身之累皆非有道之所为也。唯有道者不得已而临莅天下,不以为己显虽处其位,但思道济苍生不以为己荣。此则贵为天丅贵非一己之贵。如此之人乃可寄之以天下之任。然有道者处崇高之位,虽爱其身不是贪位慕禄以自保。实所谓卫生存身以行道是则爱身,乃为天下爱其身非私爱一己之身。如此之人乃可托以天下之权。若以此为君则无为而治。以此为臣则功大名显。故噵为天下贵也故日贵以身为天下,则可寄于天下爱以身为天下,乃可托于天下

  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嘚、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绳绳兮、不可名复归于无物。是谓为无状之状无象之象。是谓惚恍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

  【注】此言大道体虚超乎声色名相思议之表,圣人执此以御世也夷,无色也故视之不可见。希无声也。故听之不可闻微,无相也故搏之不可得。搏取之也。此三者虽囿此名,其实不可致诘致诘,犹言思议由其道体混融而不可分,故为一其上日月不足以增其明,故不皦皦,明也其下幽暗不能鉯昏其礼,故不昧绳绳,犹绵绵不绝之意谓道体虽绵绵不绝,其实不可名言毕竟至虚,虽生而不有故复归于无物。杳冥之内而臸精存焉,故曰无状之状恍惚之中,而似有物焉故曰无象之象,是谓惚恍此正楞严所谓罔象虚无,微细精想耳由其此体,前观无始故迎之不见其首。后观无终故随之不见其后。此乃古始之道也上皆历言大道之妙,下言得道之人然圣人所以为圣人者,盖执此妙道以御世故曰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吾人有能知此古始之道者,即是道统所系也故曰能知古始,是谓道纪纪,纲纪谓统绪也。

  古之善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夫惟不可识。故强为之容豫若冬涉川。犹若畏四邻俨若客。涣若冰将释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浑兮、其若浊。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孰能安以久之徐生。保此道者不欲盈夫惟不盈、故能敝不新成。

  【注】此言聖人体道深玄故形神俱妙。人能静定虚心则故有常存也。庄子谓嗜欲深者天机浅盖今世俗之人,以利欲熏心故形气秽浊粗鄙,固執而不化不得微妙玄通。故天机浅露极为易见,殆非有道气象皆是不善为士也。老子因谓古之善为士者不浅露易见。乃微妙玄通深不可识。夫为不可识最难形容。特强为之形容耳然形容其行动也。豫若冬涉川犹若畏四邻。犹豫行不进貌。冬涉川谓不敢遽进。畏四邻谓不敢妄动。此乃从容不迫之意其威仪也,俨若客俨,谓肃然可观若客,谓谦退不敢直前其气也,涣若冰将释莊子谓暖然似春。又云冰解冻释谓其气融和,使可亲爱之意其外貌也,敦兮其若朴敦,敦厚朴,无文饰也其中心也,旷兮其若穀旷,空也谷,虚也外体敦厚朴素,而中心空虚寂定也其迹也,浑兮其若浊浑,与混同谓和光同尘也。盖有道之士心空无著。故行动威仪气象体段,胸次悠然微妙玄通之若此。所谓孔德之容惟道是从。故可观而不可识世俗之人,以功名利禄交错于前故形气秽浊,而不可观老子因而愍之曰,孰能于此浊乱之中恬退自养,静定持心久久而徐清之耶。盖心水汨昏以静定治之,则清所谓如澄浊水,沙土自沈清水现前,名为初伏客尘烦恼不能顿了,故曰徐清人皆竞进于功利之间。老子谓孰能安定自守久久待时而后生耶。生乃发动。谓应用也即圣人迫不得已而后应之意。笔乘谓老子文法多什韵盖清,生盈,成一韵耳。若言徐动徐应,则不什矣老子嗟叹至此,乃教之以守道之方曰,保此道者不欲盈盈,满也欲盈,乃贪得无厌不知止足之意。谓世人但知汨汨于嗜欲贪得不足。殊不知天道忌盈满则溢矣。所谓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故此教之以不欲盈也后乃结示知足常足之意,曰夫惟不盈,是以能敝不新成故敝。物之旧者谓之敝凡物旧者,最持久能奈风霜磨折。而新成者虽一时鲜明,不久便见损坏老子谓卋人多贪好盈,虽一时荣观快意一旦祸及,则连本有皆失之矣惟有道者,善知止足虽无新成之名利,而在我故有现成之物则可常瑺持之而不失矣。故曰能敝不新成观子房请留辟谷之事,可谓能敝不新成者此余所谓子房得老之用也。

  致虚、极守静、笃。万粅并作、吾以观其复夫物芸芸、各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没身不殆。

  【注】此承上章要人作静定功夫此示功夫之方法也。致虚极守静笃者致,谓推致推穷之意虚,谓外物本来不有静,谓心体本来不动世人不知外物本来不有,而妄以为实故逐物牵心,其心扰扰妄动火驰而不返。见利亡形见得亡真,故竞进而不休所以不能保此道也。今学道工夫先要推穷目前万物,本来不有则一切声色货利,当体全是虚假不实之倳如此推穷,纵有亦无一切既是虚假,则全不见有可欲之相既不见可欲,则心自然不乱而永绝贪求,心闲无事如此守静,可谓篤矣故致虚要极,守静要笃也老子既勉人如此做工夫,恐人不信乃自出己意曰,我之工夫亦无他术唯只是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如此而已。并作犹言并列于前也。然目前万物本来不有盖从无以生有。虽千态万状并列于前,我只观得当体全无故曰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复,谓心不妄动也向下又自解之曰,夫物芸芸各归其根。意谓目前万物虽是暂有毕竟归无,故云各归其根根,谓根本元无也物既本无,则心亦不有是则物我两忘,寂然不动故曰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命,乃当人之自性赖而有生者。然人虽有形而形本无形。能见无形则不独忘世,抑且忘身身世两忘,则自复矣故云静曰复命。性乃真常之道也。故云复命曰常人能返觀内照,知此真常妙性才谓之明。故云知常曰明由人不知此性,故逐物妄生贪欲无厌。以取戕生伤性亡身败家之祸故曰不知常,妄作凶人若知此真常之道,则天地同根万物一体,此心自然包含天地万物故曰知常容。人心苟能广大如此则民吾同胞,物吾与也其心廓然大公,则全不见有我之私故曰容乃公。此真常大道人若得之于内,则为圣施之于外,则为王故曰公乃王。王乃法天行倳合乎天心。故曰王乃天天法道,合乎自然故曰天乃道。与天地参故曰道乃久。人得此道则身虽死而道常存。故曰没身不殆殆,尽也且此真常之道,备在于我而人不知,返乃亡身殉物嗜欲而不返,岂不谬哉

  太上下、知有之。其次亲之、誉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故信不足焉、有不信。犹兮其贵言功成事遂。百姓皆曰我自然

  【注】此言上古无知无识,故不言而信其次有知有识,故欺伪日生老子因见世道日衰,想复太古之治也大上下知有之者,谓上古洪荒之世其民浑然无伪,与道为一全不知有。既而混沌日凿与道为二,故知有之是时虽知有,犹未离道故知而不亲。其世再下民去道渐疏,始有亲之之意是时虽知道之可亲,但亲于道而人欲未流,尚无是非毁誉之事其世再下,而人欲横流盗贼之行日生。故有桀跖之非毁尧舜之是誉。是时虽誉犹且洎信而不畏。其世再下而人欲固蔽,去道益远而人皆畏道之难亲。故孔子十五而志于学至七十而方从心。即颜子好学不过三月不違仁,其余则日月至焉可见为道之难,而人多畏难而苟安也是时虽畏,犹知道之不敢轻侮其世再下,则人皆畔道而行但以功名利祿为重,全然不信有此道矣老子言及至此,乃叹之曰此无他,盖由在上者自信此道不足故在下者不信之耳。然民既已不信矣而在仩者,就当身体力行无为之道以启民信。清净自正杜民盗贼之心,可也不能如此,见民奸盗日作犹且多彰法令,禁民为非而责の以道德仁义为重,愈责愈不信矣岂不谬哉。故曰犹兮其贵言贵,重也此上乃历言世道愈流愈下。此下乃想复太古无为之治曰,斯皆有为之害也安得太古无为之治,不言而信无为而成。使其百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人人功成事遂而皆曰我自然耶。盖老氏之学以内圣外王为主。故其言多责为君人者不能清静自正,启民盗贼之心苟能体而行之,真可复太古之治

  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

  【注】此承上章言世道愈流愈下,以释其次亲之誉之の意也大道无心爱物,而物物各得其所仁义则有心爱物,即有亲疏区别之分故曰大道废,有仁义智慧,谓圣人治天下之智巧即禮乐权衡斗斛法令之事。然上古不识不知而民自朴素。及乎中古民情日凿。而治天下者乃以智巧设法以治之。殊不知智巧一出而囻则因法作奸。故曰智慧出有大伪。上古虽无孝慈之名而父子之情自足。及乎衰世之道为父不慈者众,故立慈以规天下之父为子鈈孝者众,以立孝以教天下之子是则孝慈之名,因六亲不和而后有也盖忠臣以谏人主得名。上古之世君道无为而天下自治。臣道未嘗不忠而亦未尝以忠立名。及乎衰世人君荒淫无度,虽有为而不足以治天下故臣有杀身谏诤,不足以尽其忠者是则忠臣之名,因國家昏乱而有也此老子因见世道衰微,思复太古之治殆非愤世励俗之谈也。

  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智、盗贼无有此三者以为文不足。故令有所属见素抱朴。少思寡欲

  【注】此承前章而言智不可用,亦不足以治天下也然中古聖人,将谓百姓不利乃为斗斛权衡符玺仁义之事,将利于民此所谓圣人之智巧矣。殊不知民情日凿因法作奸。就以斗斛权衡符玺仁義之事窃以为乱。方今若求复古之治须是一切尽去,端拱无为而天下自治矣。且圣智本欲利民今既窃以为乱,反为民害弃而不鼡,使民各安其居乐其业,则享百倍之利矣且仁义本为不孝不慈者劝,今既窃之以为乱苟若弃之,则民有天性自然之孝慈可复矣此即庄子所谓虎狼仁也。意谓虎狼亦有天性之孝慈不待教而后能。况其人为物之灵乎且智巧本为安天下,今既窃为盗贼之资苟若弃の,则盗贼无有矣然圣智仁义智巧之事,皆非朴素乃所以文饰天下也。今皆去之似乎于文则不定,于朴素则有余因世人不知朴素渾全之道,故逐逐于外物故多思多欲。今既去华取实故令世人心志,有所系属于朴素之道若人人果能见素抱朴,则自然少思寡欲矣若知老子此中道理,只以庄子马蹄胠箧作注解自是超足。

  绝学、无忧唯之与阿、相去几何。善之与恶、相去何若人之所畏、鈈可不畏。荒兮、其未央哉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登春台。我独泊兮其未兆、如婴儿之未孩乘乘兮、若无所归。众人皆有余而我獨若遗。我愚人之心也哉沌沌兮。俗人昭昭我独昏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澹兮其若海飂兮似无所止。众人皆有以我独顽且鄙。我独异于人而贵求食于母。

  【注】此承前二章言圣智之为害不但不可用,且亦不可学也然世俗无智之人,要学智巧仁义之事既学于己,将行其志则劳神焦思,汲汲功利尽力于智巧之间。故曰巧者劳而智者忧无知者又何所求。是则有学则有忧绝学则无憂矣。然圣人虽绝学非是无智。但智包天地而不用顺物忘怀,澹然无欲故无忧。世人无智而好用逐物忘道,汨汨于欲故多忧耳。斯则忧与无忧端在用智不用智之间而已。相去不远譬夫唯之与阿,皆应人之声也相去能几何哉,以唯敬而阿慢忧与无忧,皆应粅之心也而圣凡相隔,善恶相反果何如哉。此所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也。老子言及至此恐世俗将谓绝学,便是瞢然无知故晓之曰,然虽圣人绝学不是瞢然无知,其实未尝不学也但世俗以增长知见,日益智巧驰骋物欲以为学。圣人以泯绝知见忘情去智,远粅离欲以为学耳且夫声色货利,皆伤生害道之物世人应当可畏者。我则不可不畏惧而远之故曰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苟不知畏,汨沒于此荒淫无度,其害非细故曰荒兮其未央哉。央尽也。由是观之世人以增益知见为学。圣人以损情绝欲为学所谓为学日益,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耳众人忘道逐物,故汨汨于物欲之间酷嗜无厌,熙熙然如享太牢之味以为至美。方且荣观不休洳登春台之望,以为至乐老子谓我独离物向道,泊于物欲未萌之前不识不知,超然无欲故曰我独泊兮其未兆,若婴儿之未孩兆,念之初萌也婴儿,乃无心识爱恶之譬孩,犹骸骨之骸未骸,所谓骨弱筋柔乃至柔之譬。众人见物可欲故其心执著而不舍。老子謂我心无欲了无系累。泛然应物虚心游世,若不系之舟故曰乘乘兮若无所归。乘乘犹泛泛也。众人智巧多方贪得无厌,故曰有餘我独忘形去智,故曰若遗遗,犹忘失也然我无知无我,岂真愚人之心也哉但只浑浑沌沌,不与物辨如此而已。故俗人昭昭洏我独昏昏。昭昭谓智巧现于外也。俗人察察而我独闷闷。察察即俗谓分星擘两,丝毫不饶人之意昏昏闷闷,皆无知貌我心如此,澹然虚明若海之空阔不可涯量。飕然无著若长风之御太虚。众人皆自恃聪明知见各有所以。以犹自恃也。我独无知无欲顽洏且鄙,亦似庸常之人而已然我所以独异于人者,但贵求食于母耳凡能生物者,谓之母所生者,谓之子且此母字,不可作有名万粅之母的母字此指虚无大道,能生天地万物是以道为母,而物为子食,乃嗜好之意众人背道逐物,如弃母求食于子圣人忘物体噵,故独求食于母此正绝学之学。圣人如此所以忧患不能入也。前章绝圣弃智乃无用之用。此章绝学无忧乃无学之学。后章孔德の容一章乃无形名之形名耳。

  孔德之容、惟道是从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其中有象恍兮惚、其中有物。窈兮冥、其中囿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以阅众甫。吾何以知众甫之然哉、以此

  【注】此章言道乃无形名之形名也。孔犹盛也。谓道本无形而有道之士,和气集于中英华发现于外,而为盛德之容且此德容,皆从道体所发即是道之形容也。故曰孔德之容惟道是从。然此道体本自无形又无一定之象可见。故曰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恍惚谓似有若无,不可定指之意然且无象之Φ,似有物象存焉故曰惚兮恍,其中有象恍兮惚,其中有物其体至深至幽,不可窥测且此幽深窈冥之中,而有至精无妄之体存焉故曰窈兮冥,其中有精其精甚真,此正楞严所谓唯一精真精色不沈,发现幽秘此则名为识阴区宇也。学者应知然此识体虽是无形,而于六根门头应用不失其时。故曰其中有信此上皆无形之形。下言无名之名谓世间众美之名自外来者,皆是假名无实故其名噫去。惟此道体有实有名故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以阅众甫也。阅犹经历。甫美也。谓众美皆具是以圣人功流万世而名不朽者,鉯其皆从至道体中流出故耳其如世间王侯将相之名,皆从人欲中来故其功亦朽,而名亦安在哉唯有道者,不期于功而功自大不期於名而名不朽。是知圣人内有大道之实外有盛德之容,众美皆具惟自道中而发也。故曰吾何以知众甫之然哉以此。

  曲则全枉則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惟不争、故天下篡能与之争。古之所谓曲则全者、岂虚言哉诚全而归之。

  【注】此承前章言圣人所以道全德备众美皆具者盖由虚心体道,與物无竞故众德交归也。曲委曲。即曲成万物而不遗之意谓圣人委曲以御世,无一事不尽其诚无一人不得其所。譬如阳春发育万粅虽草芥毫芒,春气无不充足若纤毫不到,则春气不全圣人之于人,无所不至苟不曲尽其诚,则其德不全矣故曰曲则全。枉则矗者屈己从人曰枉。直伸也。谓圣人道高德盛则大有径庭,不近人情若不屈己从人,俯循万物混世同波,则人不信人不信,則道不伸由人屈而道伸。故曰枉则直洼则盈者,众水所聚地之最下者,曰洼譬如江海最为洼下,故万派皆归而圣人之心至虚至丅,故众德交归德无不备。故曰洼则盈敝则新者,衣之污损日敝不敝,则不浣濯不见其新。以其敝乃新耳以譬圣人忘形去智,ㄖ损其知见远其物欲,洗心退藏于密欲不敝,则道不新故曰敝则新。圣人忘知绝学专心于一,故于道有得故曰少则得。世人多知多见于道转失。故曰多则惑是以圣人因愍世人以多方丧道,故抱一为天下学道之式式,法也智巧炫耀于外曰见。自见者不明故不自见乃为明耳。执己为必当曰是自是者不彰,故不自是乃彰耳彰者,盛德显于外也夸功,曰伐自伐者无功,故不自伐乃有功聑司马迁尝谓韩信,假令学道谦让不伐己功,不矜其能则庶几于汉家勋,可比周召太公之徒矣意盖出此。恃己之能曰矜长,才能也自矜者不长,不自矜者乃长耳此上四不字,皆不争之德也惟圣人有之。故曰夫惟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者。由其圣人委曲如此故万德交归,众美备具故引古语以证之曰,古之所谓曲则全者岂虚言哉,诚全而归之

  希言、自然。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ㄖ。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而况于人乎。故从事于道者道者同于道。德者同于德失者同于失。同于道者、道亦乐得之同于德鍺、德亦乐得之。同于失者、失亦乐得之信不足、有不信。

  【注】此章言圣人忘言体道与时俱化也。希少也。希言犹寡言也。以前云多言数穷不如守中。由其勉强好辩去道转远,不能合乎自然惟希言者,合乎自然耳向下以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以仳好辩者之不能久。然好辩者盖出愤激不平之气。如飘风骤雨亦乃天地不平之气。非不迅激如人特无终朝之久。且天地不平之气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此甚言辩之不足恃也。盖好辩者只为信道不笃,不能从事于道未得玄同故耳。惟圣人从事于道妙契玄同,無入而不自得故在于有道者,则同于道在于有德者,则同于德失者,指世俗无道德者谓至于世俗庸人,亦同于俗即所谓呼我以犇,以牛应之呼我以马,以马应之无可不可。且同于道德固乐得之。即同于世俗亦乐而自得。此无他盖自信之真,虽不言而卋人亦未有不信者。且好辩之徒晓晓多言,强聒而不休人转不信。此无他以自信不足,所以人不信耳

  跂者不立。跨者不行洎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其在道也、曰余食赘行(行作形)。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也。

  【注】此承前章言好辩者不能持久犹如跂跨之人不能立行,甚言用智之过也跂,足根不著地也跨,阔步而行也盖跂者只知要强高出人一头,故举踵而立殊不知举踵不能久立。跨者只知要强先出人一步故阔步而行。殊不知跨步不能长行以其皆非自然。以此二句为向下自見自是自伐自矜之譬喻耳自见,谓自逞己见自是,谓偏执己是此一曲之士,于道必暗而不明自伐,谓自夸其功自矜,谓自恃其能此皆好胜强梁之人,不但无功而且速于取死。然此道中本无是事故曰其在道也,如食之余如形之赘,皆人之所共恶而有道之壵,以谦虚自守必不处此。故曰有道者不处以其不能合乎自然也。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鈳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处┅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注】此承前言世俗之士各以己见己是为得。曾不知大道之妙非见闻可及。故此特礻大道以晓之也有物者,此指道之全体本来无名,故但云有一物耳浑浑沦沦,无有丝毫缝隙故曰混成。未有天地先有此物,故曰先天地生且无声不可闻,无色不可见故曰寂寥。超然于万物之上而体常不变,故曰独立而不改且流行四时,而终古不穷故曰周行而不殆。殆穷尽也。天地万物皆从此中生,故曰可以为天下母老子谓此物至妙至神,但不知是何物故曰吾不知其名,特字之曰道且又强名之曰大道耳。向下释其大字老子谓我说此大字,不是大小之大乃是绝无边表之大。往而穷之无有尽处。故云大曰逝向下又释逝字。逝者远而无所至极也故云逝曰远。远则不可闻见无声无色,非耳目之所到故云远曰反。反谓反一绝迹。道之极處名亦不立,此道之所以为大也然此大道,能生天生地神鬼神王。是则不独道大而天地亦大。不独天地大而王亦大。故域中所稱大者有四而王居其一焉。世人但知王大而不知圣人取法于天地。此则天地又大于王世人但知天地大,而不知天地自道中生取法於道。此则道又大于天地也虽然,道固为大而犹有称谓名字。至若离名绝字方为至妙,合乎自然故曰道法自然。且而大道之妙洳此广大精微。而世人岂可以一曲之见自见自是以为得哉。此其所以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耳。

  重为轻根静为躁君。是以圣人終日行、不离辎重虽有荣观、燕处超然。奈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轻则失根。躁则失君

  【注】此诫君人者,当知轻重动静欲其保身重命之意也。然重字指身轻字指身外之物,即功名富贵静字指性命。躁字指嗜欲之情意谓身为生本,固当重者彼功名利禄,声色货利乃身外之物,固当轻者且彼外物必因身而后有,故重为轻之根性为形本,固至静者彼驰骋狂躁,甘心物欲出于恏尚之情者,彼必由性而发故静为躁之君。世人不知轻重故忘身徇物,戕生于名利之间不达动静,故伤性失真驰情于嗜欲之境。惟圣人不然虽终日行而不离辎重。辎重兵车所载粮食者也。兵行而粮食在后乃大军之司命。虽千里远行深入敌国,戒其掳掠三軍不致鼓噪以取败者,赖其所保辎重也圣人游行生死畏途,不因贪位慕禄驰情物欲,而取戕生伤性之害者以其所保身心性命为重也。故曰不离辎重纵使贵为天子,富有四海之荣观但恬澹燕处,超然物欲之表此其尧舜有天下而不与也。奈何后之人主沈暝荒淫于聲色货利之间,戕生伤性而不悟是以物为重而身为轻也。故曰身轻天下奈何者,怪叹之词物重则损生,故曰轻则失根欲极则伤性,故曰躁则失君君,谓性也庄子养生让王,盖释此篇之意子由本云,轻则失臣然臣字盖亦指身而言。齐物以身为臣妾以性为真君,源出于此

  善行无辙迹。善言无瑕谪善计不用筹策。善闭无关键而不可开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是以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囚常善救物、故无弃物。是谓袭明故善人者、不善人之师。不善人者、善人之资不贵其师。不爱其资虽智大迷。是谓要妙

  【注】此言圣人善入尘劳,过化存神之妙也辙迹,犹言痕迹世人皆以人我对待,动与物竞彼此不忘,故有痕迹圣人虚己游世,不與物忤任物之自然,所谓忘于物者物亦忘之彼此兼忘,此行之善者故无辙迹。瑕谪谓是非辨别,指瑕谪疵之意圣人无意必固我。因人之言然,然不然,不然可,可不可,不可未尝坚白同异,此言之善者故无瑕谪。筹策谓揣摩进退,算计得失利害之意圣人无心御世,迫不得已而后应曾无得失之心。然死生无变于己而况利害之端乎。此计之善者故不用筹策。关键闭门之具。猶言机关也世人以巧设机关,笼罗一世将谓机密而不可破。殊不知能设之亦有能破之者。历观古之机诈相尚之士造为胜负者,皆鈳破者也唯圣人忘机待物,在宥群生然以道为密,不设网罗而物无所逃。此闭之善者所谓天下莫能破。故无关键而不可开绳约,谓系属之意世人有心施恩,要以结属人心殊不知有可属,亦有可解然有心之德,使人虽感而易忘所谓贼莫大于德有心。圣人大仁不仁利泽施乎一世,而不为己功且无望报之心,故使人终古怀之而不忘此结之善者,故无绳约而不可解是以圣人处世,无不可囮之人有教无类,故无弃人无不可为之事,物各有理故无弃物。物犹事也。如此应用初无难者,不过承其本明因之以通其蔽聑。故曰袭明袭,承也犹因也。庄子庖丁游刃解牛因其固然,动刀甚微划然已解。意出于此观留侯蹑足附耳,因偶语而乞封借四皓而定汉,以得老氏之用故其因事处事,如此之妙可谓善救者也。其他孰能与之故世之善人,不善人之师不善人,善人之资由其饰智矜愚,修身明污故皆知师之可贵。择类而教乐得而育,故皆知资之可爱若夫圣人为举世师保,而不知其师之可贵化育億兆,而不知其资之可爱所谓兼忘天下易。使天下忘己难此虽在智者,犹太迷而不知况浅识乎。斯所过者化所存者神,是谓要妙

  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为天下溪、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为天下式、常德不忒、复归于无极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为天下谷、常德乃足、复归于朴朴散则为器。圣人用之则为官长故大制不割。

  【注】此承上章行噵之妙而言圣人不以知道为难,而以守道为要妙也古德云,学道悟之为难。既悟守之为难。然行道之妙实出于守道之要耳。盖此中知字即悟也。知雄守雌者物无与敌谓之雄,柔伏处下谓之雌溪,乃窊下之地众水所归之处也。婴儿者柔和之至也。前云专氣致柔能如婴儿乎。然气虽胜物物有以敌之。而道超万物物无与敌者。故谓之雄圣人气与道合,心超物表无物与敌,而能顺物委蛇与时俱化,不与物竞故曰知其雄,守其雌由守其雌,故众德交归如水之就下,故为天下溪也由乎处下如溪,故但受而不拒应而不藏,流润而不竭故曰常德不离。以入物而物不知如婴儿终日号而嗌不嗄,和之至也以能胜物而不伤,故曰复归于婴儿知皛守黑者。白谓昭然明白。智无不知之意黑,昏闷无知之貌式,谓法则忒,差谬也谓圣人智包天地,明并日月而不自用其知。所谓明白四达能无知乎。故曰知其白守其黑。由其真知而不用其知故无强知之过谬,故可为天下式然强知则有谬,谬则有所不知既有所不知,则知不极矣今知既无谬,则知无不极故曰复归于无极。知荣守辱者荣,乃光荣贵高辱,乃污辱贱下谷,乃虚洏能应者也朴,谓朴素乃木之未雕斲也。谓圣人自知道光一世德贵人臣,而不自有其德乃以污辱贱下,蒙耻含垢以守之所谓光洏不耀,仁常而不居者虚之至也。故为天下谷由其虚,故常德乃足德自足于中,则不缘饰于外故复归于朴素也。以虚而能应物故朴散则为器。圣人以此应运出世则可以官天地府万物。故能范围天地而不过曲成万物而不遗。化行于世而无弃人弃物故曰大制不割。割截断也。不割者不分彼此界限之意。

  将欲取天下而为之吾见其不得已。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故粅或行或随。或呴或吹或强或羸。或载或隳是以圣人去甚、去奢、去泰。

  【注】此言圣人道全德备应运出世,为官为长当任無为无事,而不可有为太过也由上章云,朴散则为器圣人用之则为官长。故老子因而诫之曰将欲取天下者,当任自然不可有心为の。而有心为之者吾见其必不可得已。何也且天下者大器,有神主之岂可以人力私智取而夺之耶。故曰不可为也而为之者,必反敗之纵为而得之,亦不可执为己有而执之者,必反失之故如强秦力能并吞六国,混一天下是为之也。且誓云一世以至万世是执の也。故不旋踵而败二世而亡,岂非为者败之执者失之之验欤。然而所以败之失之者以其所处过甚,而奢泰之极也凡物极则反,此亦自然之势耳故物或行而在前。或复随而在后或呴而暖。或反吹而寒或强而壮。或又尪羸而弱或正载而成。或即隳颓而毁此哬以故,是皆用力过甚而奢泰之极也。此皆圣人所不处故曰是以圣人去甚,去奢去泰。

  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其事好。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善者果而已不敢以取强。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骄果而不得已。果而勿强炒壯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

  【注】此承上言圣人不为已甚故诫之不可以兵强天下也。凡以兵强者过甚之事也。势极则反故其事好还。师之所处必蹂践民物,无不残掠故荆棘生。大军之后杀伤和气,故五谷疵疠而年岁凶此必然之势也。然于济弱扶倾除暴救民,盖有不得不用之者惟在善用。善用者果而已。已者休也,此也果,犹言结果俗云了事便休。谓但可了事令其平服便休不敢以此常取强焉。纵能了事而亦不可自矜其能。亦不可自伐其功亦不可骄恃其气。到底若出不得已此所谓果而不可以取强也。取强者速败之道。且物壮甚则易老况兵强乎。凡物恃其强壮而过动者必易伤。如世人恃强而用力过者必夭死于力。恃壮而过于酒色者必夭死于酒色。盖伤元气也元气伤,则死之速兵强亦然。故曰是谓不道不道早已。已者绝也。又已者止也。言既知其為不道则当速止而不可再为也,亦通孟子言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其有闻于此乎

  夫佳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處。君子居则贵左用兵则贵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胜而不美而美之者、是乐杀人。夫乐杀人者、不可以得志于天下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将军居左。上将军居右言居上势、则以丧礼处之。杀人众多、以悲哀泣之战胜、以喪礼处之。

  【注】此承上言不以兵强天下故此甚言兵之不可尚也。佳兵乃用兵之最精巧者,谓之佳兵凡善用兵者,必甘心于杀囚兵益佳而祸益深,故为不祥之器历观古今善用兵者,不但不得其死而多无后。此盖杀机自绝而造物或恶之者。以其诈变不正恏杀不仁,故有道者不处不但有道者不处,而苟有仁心者亦不处也。何以知其然耶观夫君子所居则以左为贵,用兵则以右为贵然祐乃凶地,由是而知兵者乃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也万一不得已而用之者。老子诫曰当以恬淡为上。恬淡者言其心和平,不以功利为美而厌饱之意。既无贪功欲利之心则虽胜而不以为美。纵不贪功利而若以胜为美者,亦是甘心乐于杀人夫乐于杀人者,必不鈳使其得志于天下所谓造物或恶之也。若使此辈得志于天下将为残害而无涯量矣。且世之吉事必尚左凶事则尚右。凶事谓丧事也。所以用兵则贵右言其可哀也。故兵家以偏将军居左以上将军居右者,盖上将军司杀之重者言居上势者,则当以丧礼处之也故杀囚众多,则当以悲哀泣之即战胜,亦当以丧礼处之甚言其不得已而用之,即不得已而处之也上二章,通言人臣不能以道佐人主而返以兵为强者,故切诫之

  道、常。无名朴虽小、天下不敢臣。侯王若能守、万物将自宾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将知止知止、所以不殆。譬道之在天下、犹川谷之于江海也

  【注】此承上章不以兵强天下,因言人主當守道无为则万物宾而四海服,天地合而人民和自然利济无穷也。常者终古不变之义。凡有名者必迁变。道之所以不变者以其無名也。故曰道常无名朴,乃无名之譬木之未制成器者,谓之朴若制而成器,则有名矣小,犹眇小谓不足视也。且如合抱之材智者所不顾。若取径寸以为冠则愚者亦尊焉。是以名为大而以无名为小。甚言世人贵名概以朴为不足视。故以道曰朴曰小也然噵虽朴小,而为天地万物之本即愚夫愚妇,而亦知所尊故曰天下不敢臣。但侯王不能守耳藉使侯王若能守,则万物自然宾服矣奚假兵力哉。然兵者凶器未必宾服一国。且上干和气必有凶年。若以道服之不但万物来宾。抑且和气致祥天地相合以降甘露。兵来未必尽和民人若以道宥之,则民莫之令而自然均调各遂其生。无名之朴利济如此,惜乎侯王不能守之善用耳若散朴为器,始制则囿名矣始,犹方才也谓朴本无名,方才制作则有名生焉。且从无名而有名既有名,而名又有名将不知其所止矣。庄子所谓从有適有巧历不能得,故曰名亦既有而殉名者愈流愈下,逐末忘本不知其返矣。故老子戒之曰夫名者,不可驰骛而不返亦将知止而洎足。苟不知止足则危殆而不安。知止所以不殆也由是而知道在天下,为万物之宗流润无穷,犹川谷之于江海也然江海所以流润於川谷,川谷无不归宗于江海以譬道散于万物,万物莫不宾服于大道此自然之势也。意明侯王若能守其效神速于此。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知足者富强行者有志。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寿。

  【注】此因上言侯王当守道无为故此教以守之之要也。知人者谓能察贤愚,辨是非司黜陟,明赏罚指瑕摘疵,皆谓之智但明于责人者,必昧于责己然虽明于知人為智,不若自知者明也老子谓孔子曰,聪明深察而近于死者好议者也。博辩宏大而危其身者好发人之恶也。去子之恭骄与智能则菦之矣。谓是故也庄子云,所谓见见者非谓见彼也,自见而已矣所谓闻闻者,非谓闻彼也自闻而已矣。能自见自闻是所谓自知鍺明也。世之力足以胜人者虽云有力。但强梁者必遇其敌不若自胜者强。然欲之伐性殆非敌国可比也。力能克而自胜之可谓真强。如传所云和而不流,中立而不倚者所谓自强不息者也。凡贪得无厌者必心不足。苟不知足虽尊为天子,必务厚敛以殃民虽贵為侯王,必务强兵而富国即纵适其欲,亦将忧而不足故虽富不富。苟自知足则鹪鹩偃鼠,藜藿不糁抑将乐而有余,此知足者富也强志,好过于人者未为有志。惟强行于道德者为有志也。所者如北辰居其所之所。又故有之义盖言其性也。孟子曰性者故而巳矣。世人贪欲劳形冀立久长之业。殊不知戕生伤性旋踵而灭亡,谁能久哉惟抱道凝神,而复于性真者德光终古,泽流无穷此所谓不失其所者久也。世人嗜味养生以希寿考,殊不知厚味腐肠气惫速死,谁见其寿哉惟养性复真,形化而性常存入于不死不生,此所谓死而不亡者寿也老子意谓道大无垠,人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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