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一站起来头就突突的痛回答问题就会脸红 你会这样吗

克欧今天回到T市来了由南洋回箌一别半年余的T市来了。他是T市商科大学的学生今年三月杪把二年级的试验通过了后,就跟了主任教授K到南洋群岛一带去为学术旅行怹和他的同级生跟着K教授在南洋各岛流转了几个月,回到T市来时又是上课的时期了

他在爪哇埠准备动身的前两天,预先写了一封信来报告苔莉他的信是这样写的:

“?终年都是夏,一雨便成秋的南洋诸岛的气候是很适合我们南国人的健康南洋的热带植物的景色也很囿使人留恋的美点。但我对这些都无心领略与赏玩我只望我能早日把我们的学术旅行事项结束,赶快回T市去和我的苔莉——恐怕太僭越叻些不知道你会恼我么,——相见

“我所希望的一天终要到来了。K教授说我们出来半年多了,菲律宾岛的参观俟毕业后举行我们後天即乘荷兰轮船向新加坡直航。到了新加坡大概要停留三两天然后再乘船向香港回航。我们不久——大概三个星期后就得会面吧

“此次旅行得了相当的收获。除学校的实习报告外我还写了点长篇的东西。一篇是《热带纪游》一篇是《飘零》。这两篇就是我送给我嘚苔莉的纪念品——此次南行的纪念品

“我们的交情是很纯洁的,我们纯是艺术的结合你也曾说过,我们只要问良心问得过去他们嘚批评我们可以不问的。不过我想这封信你还是不给表兄看见的好。因为他对我们的艺术的研究太无理解了恐怕由这封信又要惹起是非来,我倒没有什么可是累你太受苦了。

“你寄苏门搭腊得里城M先生转来的信我收到了。你说下期再不能分担社务的一部分了这是叫我很失望的。因为你的家庭幸福计我们也不好勉强再叫你担任。不过你有暇时还望你常常投稿。

“我在各地寄给你的风景画片谅已收到吧你读这封信时我怕在新加坡与香港间的海上了。

克欧于爪哇九月三日。”

克欧到了海口的T市就打了一个电报给她他希望她能夠到T市车站的月台上来迎他。

克欧坐在由S港开往T市的火车里车外的景色虽佳,但也无心赏玩他心里念念不忘的还是T市东公园附近的景銫,尤其是夏天的晚景他很喜欢那儿,去年的夏期中东公园中没有一晚没有他们俩的足迹

火车由S港赶到T市车站时,灼热的太阳光线之仂也渐渐地钝弱了他跟着K教授和一班同学从火车厢里跳出月台上来。“——我的电报——在S港打给她的电报——她该收到了吧怎么不見她来呢?”克欧还没有下车前站在车厢门首就不住地向月台上东张西望。他望了一会很失望地跳了下来月台上虽拥挤着不少的人,泹他终没有发见有个像她的面影的人

——也好,她还是不来的好她真的来了时,他们又要当作一件新闻去瞎评了她的信里不是说,峩一到T市就要赶快去看她么那么她是不来了的,克欧虽然这样辩解似的在安慰自己但他总感着点轻微的失望。

他的同学们有的已回镓去,有的跟K教授回校去了克欧在T市是无家可归的,但他也不忙着回学校去他就在车站附近的旅馆名叫T江酒店的三楼上开了一间靠着江岸的房子。

吃过了晚饭克欧就想到苔莉家里去,但他想了一想晚间去看她是不很方便,因为那时候她的丈夫是在家的

克欧再深想┅回,觉得自己未免有点矛盾自己不是很有自信,对苔莉的心是很洁白的么何以又怕见她的丈夫呢?每念及她时何以心脏又不住地茬跃动呢?

——还是明天去看她吧九点多钟,她的丈夫是到公司里去了的克欧这么想了后,又觉得自己太卑怯了他暗暗地感觉一种羞耻。

季节虽到了秋初但位置在亚热带上的T市的气候还是很郁热的。他坐在旅馆的房子里不住地从茶壶里倒茶出来喝喝了一杯又一杯,一面喝一面呆想

他到后来才觉得肚皮有点膨胀了,他就向一张藤床上倒下去楼外江面的天色由薄灰转成漆黑了。由天花板正中吊下來的一个电灯忽然的向四围辐射出无数的银白色的光线

下到二楼去的扶梯上像不住地有人在上下。楼下和隔壁旅馆不时有麻雀的轰响吹送过来三楼上比较的寂静,但相邻的几间客室里不时有低音的私语或高音的哄笑。此外还听得见的是不知由哪家酒楼吹送过来的女性嘚歌声和胡弦的哀音半个月间在旅途中精神和体力都疲倦极了的克欧早就想睡的,现在他的视官和听官又受了不少的刺激再难睡下去叻。

——看她去吧还早呢。表兄在家时怎么样呢不,该去会她的就和他们夫妻俩谈谈吧。不我总不情愿见他,乘丈夫的不在常去訪他的妻的我未免太卑劣了吧?可惜了。今天的火车迟了两个钟头!早两个时辰赶到来时还赶得及去看她的。克欧痴望着在热烈地輻射的电灯和绕着灯光飞动着的一群飞蛾

外面敲门的音响把他由痴梦中惊醒过来。他站了起来开了房门。

“你是不是谢克欧先生”茶房很率直地问他。“是的有什么事?”克欧的反问

“东公园N街白公馆有电话来,要你去接”他听见东公园三个字,心房就激烈地顫动起来

——他听见我回来了,现在打电话来叫我去的克欧跟着茶房走下二楼到电话室里来。他一面走一面在唇上浮出一种愉快的微笑

克欧站在电话机的送话机前,只手拿着受话机“你是哪一个??你是阿兰?病了?什么病!肠加答儿?好了些么?是嘚,是的!我一早就来”

克欧才把受话机放下来,忽想到忘记问阿兰苔莉病了多久了。他忙翻转身再接电话机叫了几声,那边早没囿人回答了

这晚上,克欧在T江酒店的三楼上整晚没有睡着他翻来覆去都是思念她的事,思念她的病思念他认识她的经过。

白国淳的毋亲和谢克欧的父亲算是同祖父母的嫡堂兄妹他们的原籍是离T市六百多里的N县。白国淳的父亲在T市有生意国淳是在T市生长的,与其说昰N县人宁可说是T市人。

国淳的父亲虽在T市做生意但他的爱乡心却很强。他在T市赚来的钱十中七八都寄回N县去买田和建筑房屋国淳在T市的法政专门学校第二年级的那年秋,他的父亲一病死了这时候克欧才从乡间出来,在一间高级中学校里补习克欧认识苔莉也是在这時候。

国淳的父亲死后国淳就废了学。他对他父亲遗下来的生意完全摸不到头绪只半年间就给伙计们吃蚀完了,生意就倒闭了国淳所得的遗产只有银行里存的六七千块钱。

国淳替他的父亲治丧时克欧因亲戚的关系,跑过来替他的表兄招呼一切因为在T市的亲属实在沒有几个人。

苔莉是国淳在法政学校时代娶的一个很时髦的女学生——高谈文艺和恋爱的女学生他们是自由结婚的,没有得白翁的许可所以结婚后国淳在东公园的N街租了一家小房子安置她,不敢带回来家里住

国淳向苔莉介绍克欧时,笑着说:“这就是新进作家谢克欧——你所崇拜的作家。”“你就是《沦落》的作者还这样年轻的!谁都不相信吧。”她脸红红地向克欧笑了一笑“是不是?”她再翻向她的丈夫问

克欧只脸红红的望了望苔莉,没有话说他只注意着她的高高地突起的腹部。

黛色的修眉巨黑的瞳子,苹果色的双颊有曲线美的红唇,石榴子般的牙齿及厚长的漆发;没有一件没有一种特别的风韵若勉强地把她的缺点指摘出来,就是身材太矮小和上列的门齿有点儿微向外露

“她是个小说狂。”国淳笑着告诉克欧“你要研究文艺最好请他教你。”国淳笑着向她说

“是的,我以后偠慢慢地向谢叔叔请教呢”苔莉也笑了,很自然的向克欧的一笑

——像这样的美人是不应当替人生小孩子的。克欧自认识了苔莉之后觉得他的表兄是没有资格享受她的。他想她大概还没有知道她的丈夫的秘密吧

国淳因为清理故乡的产业——收田谷和店租——每年冬夏两季要回到故乡的N县去。在乡里勾留三个星期或一个月才回来

去年的暑期中,国淳循例回故乡去了在这假期中克欧差不多天天都到苔莉家里来。在这时候苔莉的霞儿已满周岁了

一天晚上克欧吃过了晚饭又散步到苔莉家里来了。他走进来时看见苔莉和一个克欧从未见過的比苔莉还要年轻的女子对坐着吃饭,他觉得这个女子比苔莉还美些第一她的肤色比苔莉的洁白些。身材虽然矮小但比生育过来嘚苔莉富有脂肪分。

“欧叔叔我们可以安心到戏院去看映戏去了,我雇了这么年轻的妈子来看守房子一定靠得住的了。”苔莉接着克歐就笑说起来

那个女子还没听完苔莉说的话就嗤的笑出来了。由她这一笑他认识她是苔莉的妹子了因为她笑时和苔莉笑时是一样的娇媚。

“你的老妈子退了么”“偷米,今天给我看见了把她退了。”

“你这位令妹叫什么名”克欧笑着问苔莉,一面走过来看睡在摇床里的霞儿

“谁告诉你说是我的妹子!你猜错了哟。”苔莉快要把口里的饭喷出来了忙把筷子放下来。那个女子也像很喜欢笑现在她也在笑出声来了。

“是苔芸苔兰?”克欧再紧追着问“啊唷,不得了!连苔芸苔兰的名字他都晓得。”她们再哄笑起来“你自巳告诉我的,你又忘记了你说过的话了”苔莉早就告诉过克欧,她的父母的家计不很好她有姊妹三人,没有兄弟她居长,在女子中學读了两年就退了学第二个名叫苔兰。由高等小学出来就不再升学了在一个女裁缝家里习裁缝。只有第三的苔芸现在进了女子师范第┅年级

苔兰是她姊姊叫了来的。此后打算长住在她家里日间习裁缝去,下午三点多钟就回来苔莉家里不想再雇用妈子了。

等到她们吃完了饭霞儿也醒来了。克欧就邀她们同到东公园里去乘凉“等一刻,周身都是汗了不单背部,连腿部?你看!”她笑着略把她嘚右腿提起叫克欧看果然在湖水色纱裤子的上半部渗印了几处汗湿。“等我进去换换衣服你替我看着小孩子,要替她扇”苔莉一面說一面把一把扇子给克欧。

——她的举动她的说话,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这样不客气的克欧想若不是他时,定会错猜她是对他的暗示叻

过了一刻,苔莉换上了一件淡绿的纱褂子套了一件黑纱裙,电光透过她的纱衣里面的粉红色的紧身背心隐约看得见。走近前来就昰一阵香粉的香气他觉得她的装扮是带有几分官能的诱惑性。

“快走快走。快走出去吹吹风!再站在这里头又要流汗水的”她一面說一面把霞儿抱起来。

“她不去么”克欧看着苔兰问她的姊姊。“今天轮她看守房子明天轮我看守房子。明天就让她伴你去逛公园看映戏,到什么地方去都使得”苔莉笑着说,说得她的妹妹脸红红的低下头去笑克欧也跟着苦笑起来。克欧有点怀疑苔莉是种醋意的說笑

克欧跟苔莉由她家里走出来。“热真热!”苔莉抱着霞儿一面走一面呼热。只转了三两个弯过了几条小巷就走到东公园门首来了

他们还是到他们所常来的一个茶室里来。在这茶室里他们拣了一个比较僻静的南向的座位两个人在一台小圆桌的两面对坐下来,吃汽沝吃冰淇淋。

他们来的时候客还少些等到他们坐了半点多钟,客渐渐的多了他们见茶室里的人数渐多了,就叫走堂的清了账两个囚出来在公园里并着肩找比较幽静的地方去散步。

在公园里的花径上在葡萄架下,在清水池畔也遇着几对的男男女女“走累了,你们茬这里歇歇吧”他们走到池畔小山上的六角茅亭中来了。亭里有个圆形石桌和几张石条凳这时候抱霞儿的不是苔莉是克欧了。“你多菢她她不久就会叫你做爸爸的。”

苔莉在一张石凳上坐下来笑向克欧说

“叫不叫爸爸不要紧,但霞儿的确帮助了我们不少抱着小孩孓出来,他们就不很注意我们了”

“要问你了。”克欧此时只能一笑了

“他们猜你是霞儿的爸爸?”“?”克欧觉得自己的双颊有些发热幸得亭子里的电灯光暗暗,没有给苔莉看见

“是的,欧叔叔你怎么还不结婚?”

“学生时代能够结婚么并且也还没有发见鈳以和我结婚的人。”

“你不着手找那就永不会发见你的理想的女性。”

“?”克欧只含笑不说话

“听说做小说家的都是多妻主义鍺。你虽没有结婚可是你恐怕在暗中活跃吧。”

——你的丈夫才是多妻主义者呢克欧心里觉得好笑,同时又觉得苔莉可怜因为苔莉潒不知道她的丈夫的秘密,还当自己是个有家庭的幸福者

“你真的还没有和谁恋爱过?”苔莉再笑着问克欧“这时候还谈不到这些事。”

克欧只摇摇头“我替你做个媒好么?”

“呵啦你还是想有个女性。真的上了二十岁的男子也和女人一样吧,没有不渴想异性的吧”苔莉在狂笑。

“只问一问怎么就说是渴想呢?”克欧苦笑着说

无邪的苔莉说的话都是这样不客气的。克欧就很想说“就现在嘚我说,相知最久的只有你苔莉一个人”但他终不敢说出口,他怕说出来引起了她的轻视

“我们回去吧。夜深了等到警察来干涉,說我们是密会的野鸳鸯时就不妙了”苔莉又狂笑。

“有霞儿替我们作证”克欧也笑着说。“莫太高兴了附近的警察有认得霞儿的爸爸的哟。”苔莉这么一说克欧更觉得双颊发热得厉害。“所以我说她可以证明我们是乘凉来的。”“你真辩得巧算了,你把霞儿抱過来”苔莉一站起来头就突突的痛了。克欧抱着霞儿走近她一阵有刺激性的香气向克欧的鼻孔扑来。她把霞儿接抱过去时克欧的手觸着苔莉的汗腻的手了。只一瞬间他像着了电,心脏不住的在跳跃同时他也感着一种微妙的快感。

离开了六角的茅亭他们沿着小山坡的草径慢慢的步下去。由小径和坡下的通路相联络的是一段倾斜很急的石径克欧走到她的前头。

“不我自己慢慢的下去。”

“那我牽你下去好吗怕滑倒下去不得了。”克欧有了刚才的微妙的快感的经验希望再有这机会触触她的汗腻的手。

苔莉看见他伸出手来忙姠路侧一退,她像怕他在这薄暗中对她有意外的举动

克欧看见她退避,很失望的也不好意思的先跑下坡去了

他们俩默默地一前一后的赱出公园门首来了。才踏出公园门克欧就向她告辞。

“到我家里去喝了茶回去不迟吧还有几条黑暗的小巷子,你放心让我一个人走么”

克欧不做声的只得跟了她来。他送她到她的屋门首了他才向她点一点头就回学校的寄宿舍去了。

约有一星期之久克欧没有去看苔莉,往时苔莉有事要和他商量时就会寄封信来或寄张明片来请他到她那边去的。克欧虽然硬着心不去看她但心里却在希望着她那边有消息来。

距开课只有两星期了克欧觉得虚度过了这两星期很可惜。快开课了表兄也快要由乡间出来了。黄金般的这三两星期应当常去看她尽情欢笑的。受着这样的小小的失意的支配就把这样好的时光空过了未免可惜。但是克欧自那晚回来后近两个星期没有出校门了

——她恐怕在望我呢。我还是当做没有那回事般的去看她吧不,不要去时第二天就该去的。强硬了这两个多星期了要得了她有相當的表示后才有脸子去了。

克欧近这两星期为这件事苦闷了不少也感着了异常的寂寞。——她是什么样人你知道么?你的表兄嫂哟!伱没有思念她的权利哟

假定她真的对你有相当表示时,不是小则闹笑话大则犯罪了么?你还是对她断念的好这样的变态的恋爱是得鈈到好结果的。克欧有时又这样的提醒自己

但是,但是他的心上像给她着了色他到后来觉得有时虽有这样的理性的反省,但是很勉强很不自然的一种反省,没有看见她时或对她失望时偶然间发生的反省,一看见她之后就会完全消灭的反省

开课的前几天,他接到了她寄来的一封信信里的意思是,她接得霞儿的爸爸来信几天就会回到T市来。霞儿爸爸未到T市之前她希望他能够来谈谈,她信里又说她很望他能即刻来,苔兰在望他来霞儿也在望他来。她在后面有一行说他许久不来,她们一家人都是很寂寞的

——什么!有信来僦该早点来!怎么挨到这时候才来?过去的两个星期不是很可惜了么索性不去了!克欧觉得前两个星期的黄金般的时光是给苔莉一手破壞了的。

接到她的信时是下午的四点多钟那晚上他忍耐着没有马上跑到她家里去。可是那晚他通宵没有睡着到了第二天,挨不到吃午飯他就在她的家里了。

克欧看见苔莉抱着霞儿开门迎他时他觉得很不好意思的,禁不住双颊发热起来但她还是和平时一样的对他始終微笑着。她像忘却了一切的过去

“怎么许久不见你来!”她又像在嘲笑他。“病了么”

“?”克欧只苦笑了一阵。

克欧走进厅里待要坐下去“我们到后面院子里去坐吧。上半天那边凉快些”“兰呢?”克欧把手中的草帽放在厅前的桌上跟着她到后院里来。“她才出去就回来的。她今天也没有习裁缝去她买线去了。”院子里只有一张藤床和一张圆小藤桌桌上泡好了一壶茶。苔兰像泡好了這壶茶后才出去的

苔莉看克欧在藤床上坐下去了后,抱着霞儿也过来坐在藤床的一端他们虽然没有并坐着,但他们间的距离不满两尺叻

“这两星期旅行去了么?”苔莉才坐下来就这样的问了一句“天天在学校里睡觉。”

“你这个人真妙一个人在学校里不寂寞?”

“没有回去的同学有四五十个怎么会寂寞!你呢?”

“我不单我,阿兰也这样说你不来时我们家里很寂寞的。”

“是的公司里去信催他回来,催了两次了他的假期早就满了的。不知为什么事迟迟不来”

国淳是在T市的一家小银行里当司书。银行的经理是他的父亲嘚老友他的父亲遗下来的生意倒了后,这位父执就招呼国淳到他银行里去

克欧接到由家里寄来的信,约略知道了国淳迟迟不来的原因他听见国淳家里因为苔莉的事起了小小的风波。但他不能直接把这些详细对苔莉说

“恐怕田谷的事还没有清理吧。今年的收获期比较遲些”克欧只能这样的敷衍。

苔莉的今天的态度不像平日那样的活泼像心里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情般的。

“你今天像很沉郁的样子身體不好么?”

“?”她只摇一摇头“妈,妈妈妈”在她膝上的霞儿打了几个呵欠叫起妈妈来。她像想睡了

苔莉解开衣衿露出一个乳房来喂霞儿。

克欧不敢望她低下头去,彼此沉默了好一会霞儿衔着母亲的乳嘴睡下去了。

快近午了四围像死一般的沉寂。克欧只聽见由远处吹送过来的低微的蝉音苔莉抱了睡着了的霞儿进里面去了。过了一会她空着手走了“外面蚊蚋多了让她在里面床上去睡好些。”她说着走过来坐在克欧的旁边他们间的距离更近了。

她虽坐下来了但仍然低着头没有话说。二人间的沉默又继续了好一会“歐叔父,你的表兄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你该比我详细些。你不要替他隐瞒你要正直的告诉我才对得住我。”克欧给她突然的问了这┅句一时答不出话来。他只睁着眼睛呆望她

“你不单是和他同乡,并且是亲戚你当然很详悉他的性质,你告诉我吧我深信你是个佷诚恳的人,一定不会瞒我的”

克欧当苔莉是听见了国淳的家庭的状况,想骗她是骗不过了但把国淳的乡间的家庭状况告知她时又觉嘚对国淳不起。并且国淳常常叮嘱他不要把他的秘密向她泄漏的

“他?他是个好人再好没有了的人。他一点怪脾气也没有气性也很恏。这些你该比我详细的要我再告诉你什么事呢?”

“是吗!男人是袒护男人的你拿我和你的表兄比较,你爱你的表兄当然是情理中嘚事不过我?”苔莉说到这里咽住了,她的眼睛里满贮着水晶珠不一会,一颗一颗的掉下来了

出他意外的她的流泪把他骇了一跳,因为他认识她一年多了只看见她笑过,从没有看见她哭

“什么事,伤心什么事”克欧着急起来了,他真不知要如何的安慰她他想凑近前去,但翻想一想自己实在没有这个权利他马上也自责不该乘人之危以发展自己的欲望。

苔莉听见克欧这一说她枕着只腕伏在藤桌上,双肩抽动得更厉害了几次想把腕加在她的肩背上去问她为什么事伤心,但克欧总觉得这种利用机会的动机是很不纯粹的很卑劣的。

苔莉哭了一会从衣袋里取出一封信来交给克欧。克欧接到信忙抽出来读。信象是一个女人写给国淳的信中的意思大意是责国淳许久不到她那儿去,也许久没有钱寄给她暑中回乡之前该到她那边去也不去,她想他现在该由乡间出来了该快点到她那边去,不然她就要访上门来

克欧读完了信后在信笺末和封面检视一回,都没有住址邮印又模糊得很,看不出是从哪一处寄来的但他骇了一跳,洇为他发见了苔莉所不知的秘密外的秘密了他更觉得苔莉可怜。

——表兄完全不是个人了但克欧又想,社会上本不少抱着三妻四妾的囚但没有人批评他们半句,假定自己和苔莉一个人对一个人的恋爱成立时那我们就马上变为万目所视万手所指的罪人了,社会上像这些矛盾的事情本是很多的

克欧现在觉得他的表兄和苔莉结婚的经过也很有知道的必要了。他想详细的问问苔莉但又觉得现在不是好机會。

——把苔莉所未知的表兄的秘密告诉她吧那么她定会投向我的怀里来。一般的女人发见了她的丈夫不是真的爱她时她对她的丈夫嘚反抗心也加倍增强的,连克欧自己都觉得惊异怎么自己会发生出这样卑鄙的念头来。

——但苔莉这个人决不是能委曲求全地做人的妾嘚人她迟早有一回会发见她的丈夫的秘密,就是迟早会同她的丈夫有一次的决裂作算表兄有本领能够把这些事情敷衍到底,苔莉的物質生活虽可以勉强过得去但精神生活就太苦了。一生就这样的在暗影中过日子这是何等可怜的事!她赤裸裸的把她的心扉打开让她的丈夫进来,但她只在他的心扉外徘徊不知道丈夫的心扉开向那一方面,这是何等伤心的事!她是蔽着眼睛在高崖上彷徨下面就是深渊,她的前途是很黑暗而危险的我该告诉她的,把表兄的一切秘密告诉她的这样的立在危险的高崖上的女性,我是有救她、惊醒她的义務!

“苔莉!?”我初次呼她的小名但她并不介意。她此时收了眼泪了仰起头来睁着大眼凝视克欧。

——不我不能把表兄的一切告知她。告知她也可以不过要附加两个条件,第一是和表兄绝交第二是和苔莉诀别。第一条件还可以勉强做得来至第二条件,在现茬的我就太痛苦了今后不能再来看她是何等难堪的事!但是告诉了她后,我和她之间的爱情继续着增长她或终竟投向我这边来时,那峩完全是个?至少社会的批评定说我是苔莉的拐诱者

“怎么你的话又不说下去?你什么时候都是这样的真气死人!”苔莉气恼着说叻后凝视了克欧一眼,表示她的愤恨

哭后的苔莉,双目周围带着红色的晕轮眼皮微微的浮肿起来,脸色却带几分苍白在克欧的眼中覺得此时的苔莉另具一种魅力。一阵阵由微风吹送到他的鼻孔中来的发油和香粉混合而成的香气把他陷于沉醉的状态中了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不住地胀热,他早想过去把她拦腰的抱一抱但他觉得自己很危险的站在罪恶的面前时,他忙站了起来向苔莉告别

过了几天,国淳甴乡间出来了克欧料定他们间在这几天之内定有小小的波澜发生,国淳初抵T市的一天他到他们家里去了一趟后,好几天没有到他们那邊去了

怕他们间发生什么波澜,不愿在他们间作调人虽然是不到他们家里去的小小的一个理由,但是最大的理由还是不愿在国淳的身旁会见苔莉不愿由看见国淳后发生出一种可厌弃的想象——她的身体在受国淳的蹂躏的想象。

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的是苔莉并没有根据那葑信和她的丈夫发生什么争论她像忘记了那一回事般的,又像对她的丈夫绝望了般的

——论苔莉的性质,她决不是能容忍她的丈夫对她有这样欺侮的行为虽然他这样推想但她近来对她的丈夫像绝了望般的,从前国淳迟了点回来她总是问长问短的,可是近来她不关心她的丈夫回来的迟早了他过了晚饭的时刻还不回来,她就和苔兰霞儿先吃。他过了十点钟不回来她就先带霞儿就寝。

克欧在这个时期中也很少到他们那边去了他和几个友人共同组织了一个研究纯文艺的紫苏社,每月发行月刊一次发表他们的创作。本来就喜欢读小說的苔莉每次接到克欧寄给她的《紫苏》就不忍释手的爱读读了之后也曾提起笔来创作过,自她第一次的短篇《襁褓》经克欧略加以改削在《紫苏》发表之后她对创作更感着一种兴趣了,除了看引霞儿之外的时间都是消磨于创作了第二篇创作《喂乳之后》可以算是很荿熟的作品,是描写一个弃妇和丈夫离婚之后带着一个小儿子辗转漂流到后来她发见了她的第二个情人,这个情人向她要求结婚时她為这件事苦闷了两三个月,到后来她终拒绝了她的情人的要求望着衔着乳嘴睡在自己怀中的小儿子拒绝了情人的要求。这篇创作发表后得了社会上多数人的喝彩。但文艺界只知道苔莉是紫苏社的新进女作家不知道她是白国淳的妻,尤不知道她是做了人的母亲的女性囿些喜欢说刻薄话的青年学生就说苔莉是克欧的Sweethenrt,是克欧的未婚妻

克欧早由学校的寄宿舍搬了出来,在T市的东郊租了一所房子和友人同住在里面经营紫苏社的一切社务这个房子外面墙上就贴了一张紫苏社的黄色条子。

国淳和苔莉间的沟渠像渐渐的深了起来他很不常回镓,有时竟在外面连宿几个晚上才回来苔莉对他的越轨的行动像没有感觉般的,并且还希望着国淳少和她接近少和她纠缠

双十节那天,克欧到她家里来看她他有个多月足不踏苔莉的门了。“我当你永久不会来我这里了的”苔莉笑着出来迎他。“我不常来是怕妨害了伱们的欢娱的时间”“你还在说这些话来嘲笑人!你看我定要复仇的!”她说了后把双唇抿紧,向他点了点头表示她在恨他

他们一同赱进房里来了。克欧从前不敢随便跑进她的寝室去的现在他跟她到她房里来坐了。

靠窗的书案上散乱着许多原稿纸还有几册小说和文藝杂志堆在一边。克欧想她原来正在执笔创作那些书籍是她的参考书了。

“兰背她到外面玩去了”克欧走到她的案前翻她写好了的几張原稿纸,苔莉忙走过来夺

“先生!此刻还看不得!做好了再把你看。”但克欧早把那原稿抢在手里了他高擎起他的手。她就靠近他嘚胸前仰着首拼命的把他的手攀折下来不是克欧没有力,他早给她的气息和香气溶化了有暖味的她的一呼一吸吹在他脸上时,他的全身就像发酵般的膨胀起来原稿给她夺回去了,他只看见题名是《家庭的暴君》

她还靠在他的胸前咕噜着怨他。一阵阵的由她身上发散絀来的香气把他沉醉了他听不见她说些什么。他到后来发见他是站在危险线上才忙急的离开她,退出来站在房门首

这年冬国淳循例嘚又回乡下去了。苔莉去年还在车站上送他回去叮嘱他能够赶得上时要回来T市和她们母女度团圆的新年。今年呢她并没有留神他是那┅天动身的了。

过小年的那天邻近的家家在燃爆竹。只有苔莉的家里异常寂寞的吃过了早饭,克欧提着一篓红橘子两方年糕到苔莉家裏来这些东西安慰了霞儿不少的寂寞。

“陈先生说要到T市来现在到了么?”苔莉接着克欧就问他们紫苏社的同志陈叔平——驻×市的代表,也是常有创作在《紫苏》杂志上发表的人——由×市到了T市来没有

“三两天内总可以到来吧。”“他的散文真做得好他怎么不进攵科呢?他研究遗传”克欧只点点头。陈叔平是×市农科大学的二年生。

“小胡今年也不回家去你们都到我这里来过年吧。我买了副噺咔特准备新年玩的。”

克欧听见小胡心里就有点不快。因为小胡是个比他年数小的美少年据苔莉说,他是她的同乡他常到她这邊来是为看苔兰来的。但苔莉愈向克欧辩解克欧愈怀疑他,因为苔莉从前不很喝酒的现在也狂喝起来了,从前不爱晚出或到戏院去的近来也很常晚出。和小胡一路出去到戏院看戏去了

——看她近来有点自暴自弃的样子。作算她不爱那个小孩子但他们都是在性的烦悶期中?克欧自己也不明白自己近来对苔莉为什么会发生出这些不必要的疑心来也不知道自己近来为什么这样的关心她的行动。

——不昰你的妻子也不是你的姊妹。她有她的自由你管她做什么。克欧气极了的时候也曾这样的想着自己排解他虽然这样想,但心里总不當他所想的是正确

——我不知不觉的沉溺下去了!我的精神完全受着她的支配了。我该及早反省不然我就难在社会上立足了。可是峩往后不能见她,不能和她亲近我的生活还算是生活么?作算是生活也不过是留下来的一部分的痛苦生活吧。恨只恨她不该不告诉他┅声私私地把我的心偷了去现在我的心全握在她的掌中了!

除夕的晚上他在苔莉家里斗牌斗到天亮。那晚上陈叔平和小胡都一同抹牌初一在社里睡了一天,睡到下午四点钟才起来他起来略用了些点心后,又和陈叔平出去赴友人的新年招宴了

初二的早晨,克欧睡到九點多钟才起来他吃过了早点就一个人赶到苔莉家里来。走到她家里来时只苔兰一个人出来迎他

“姊姊呢?”克欧看见苔莉不在家心裏有点不快。“出去了”苔兰望着克欧用很谨慎的态度回答,因为她直觉着克欧快要发怒了“到哪里去了?”

“姊姊说告诉你不得怕你发恼。”苔兰这句话没有把克欧激怒倒把他引笑了。他想苔兰竟老实得到这个样子完全不像苔莉的妹妹。从前克欧就曾向苔莉说笑:

“苔兰美得很你替我做媒好不好?”“要她这样的女子做什么比她好的多着呢。”

“十七八岁的女儿没有丑的不过像橡树胶制嘚人儿有什么趣味?”苔莉的话不错苔兰太老实了,太不活泼了

克欧听见苔兰的说话后禁不住笑了。“和胡先生出去的是不是?”苔兰只点了一点头“阿霞也带去了?”

苔兰再点了一点头克欧听见阿霞也抱着出去了。心里比较的安静下来但再翻一翻想又觉得阿霞这样小,决不是他们俩的监督者他们要时,什么事干不出来克欧由她们家里走出来时心里愈想愈气不过。他想作算你对自己绝没有┅点爱时也当认明白自己是国淳的表弟,他托了我来照拂你那么对你,我是有相当的监督权的

但到后来他觉得自己的愤恨的动机完铨是醋意,他也觉得自己有这样的态度是太卑鄙了

——我自己错了机会。她不是有几次向我表示和我接近么?我自己太无勇气了我呔和她疏远了,她对表兄早没有爱了她由表兄把爱取回来了。她在等着接受她的爱的人她当我是个候补者。现在她知道我是怯懦者無能力接受她的爱。她向他方面寻觅接受她的爱的人论理是无可苛责的!目下的问题只问你自己真的爱她不爱她。爱她时就快些把她由尛胡手中抢回来不爱她时你就以后莫闻问她的事好了。

克欧自大年初二那天回来后又有一个多月不到苔莉家里去了。在这一个月的期間中他想表兄也该回T市来了,就去也没有什么意思索性莫理她吧。在这期间中苔莉也曾写了几封信来说要他去和她商量什么事,但怹终没有复她一封信

他有几次由学校回到社里来都听见当差的说苔莉曾来看他,听见他还没回来就走了克欧也很想见她,但再一翻想覺得还是趁这个机会切断了两人间的缠绵的情绪的好料想到两个人再这样的敷衍下去,到后来彼此都不得好结果的所以他有意的规避她,一早就出去到傍晚时分才回来,吃了晚饭后又出去到十一二点钟才回来。

二月中旬的一天他接到了她一封很愤恨并且很决绝的信,她信里说她一点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痛恨她,不理她;作算她对他有什么失礼的地方也得明白告知她让她改过;她只有常常思念怹的记忆,并没有对不住他的记忆;作算他觉得她有对不住的地方时他也该原谅她最后她在信里郑重地说,希望他能在最短速的期间内詓看她并替她解决一件疑难的事件。

克欧读了这封信后不能不到她那边来了他在门首敲了一会门,但打开门迎他的不是苔莉也不是苔兰,却是克欧不认识的老妈子

那个老妈子微笑着点了点头。克欧转过脸来望里面苔莉不像平时一样听见他的声音就出来厅前笑着迎怹了。

克欧心里有点不高兴但又不好转身回去。他元气颓丧的步进厅里来了——她自己心里不好意思,却用这样的态度来先发制人的克欧站在她的房门首看见她坐在床前的矮椅子上垂泪。蚊帐垂下来了阿霞像睡着了。

“你来了吗”她只抬一抬头就低下头去揩泪。克欧来时本打算不先开口的现在不能不先说话了。

“你为什么事这样的伤心”克欧把手杖和毡帽放在一边,在靠窗的一张藤椅上坐下來

苔莉听见克欧问她,更哭得厉害她用只腕枕着头伏在床沿上,双肩不住地耸动

“什么事?到底为什么事难道我来错了么?”“伱不情愿来我这里你就回去吧!等我死了?”苔莉说到这里更悲痛的哭出声来了。“谁说过不愿意来!你不喜欢我来我才不来!”克欧很倔强地说。“谁又说过不喜欢你来!你自己疑神疑鬼的!”克欧本想把小胡的事责问她的现在听见她说了这一句不敢再向她提小胡的名字了。

克欧大胆的只手拍着她的肩膀只手拿一条手帕要替她揩泪,她才住了哭

“谁要你揩!”苔莉站了起来向着他笑了,但腮仩的泪珠还没有尽干“兰儿呢?”“回我母亲那里去了后天才得回来,你今晚不回去使得”苔莉说了后向他一笑。“我要回去瓜畾李下,犯不着给人说闲话”克欧也笑着说。“你这个人无论什么事都向恶方面解释你放心吧。”苔莉也笑了“你太看不起人了。”

克欧今天果然在苔莉家里吃晚饭了和苔莉对坐着吃。吃了晚饭后一直谈到九点多钟才起来回去

再过了几天,克欧也接到了他的表兄嘚信这封信是来报知他,他的姑母——国淳的母亲——于三星期前逝世了母亲死了后的家庭再不许他有住T市的自由了。他希望克欧能茬春假中送苔莉母女回乡下去前几天晚上苔莉要和克欧商量解决的也就是这件事。

“看霞儿的爸爸来信的口气他家里像还有人般的,若真另有女人时我就没有回去的必要了。”

“?”克欧在这时候只能沉默着“你这个人一点勇气也没有。告诉我怕什么呢人类又鈈是狗,又不是猫这边姘一个,那边偷一个也还像个人么?你也忍心看着我当狗当猫么”

“我有我的苦衷。你该原谅我因为我对伱太亲密了。”苔莉点了点头说:

“那你春假期中送我们回去么你若回家去,我就跟你到乡下去看看也使得如果他家里另外有人时,峩就马上回T市来”

“?”克欧只摇摇头。“为什么”苔莉睁着她的大眼望他。“我们春假要到南洋旅行去不得回家。”“到南洋詓几时才得回来?”“来回恐怕要费三四个月的时日吧”

“要这么久?”苔莉很失望的问

“要游历十多个埠头,各埠停留一星期也僦要三个多月的期间了兼之来往的路程,恐怕要四个月以上的工夫呢”

“那么我只好在T市等你吧。”苔莉的眼波红起来了她低下头詓。

“还要等一个多月呢我不是就要去的,你伤心什么”“迟早还不是一样去的。”苔莉的泪珠一颗一颗的掉下来了“你无缘无故嘚又伤心起来做什么?你该保重你自己的身子”“为谁?为霞儿”“也要为你自己!”

“我是前途完全黑暗的人了。”苔莉说了后再掉下泪来“那不能这样说!命运本来可以自己改造的。”“真的么”苔莉忽然仰起头来凝视着克欧。

克欧给她这一问又觉得自己说嘚太快了。“总之我希望你以后对世情达观些才好。”“我问你前途没有希望,没有目标的人也能改造她的运命么”“到了有希望嘚时候,发见了目标的时候也未尝不可以”“那么,我就等那一天到来吧等到前途最有希望的一天,发见了目标的一天!”

克欧要动身赴南洋的前两晚到苔莉家里来辞行苔兰也由她母亲那边回来了。一连下了两天雨气温很低。阿霞睡了他们三个围着台上的一个洋燈谈笑。苔兰有时参加几句话她只把她的全副精神用在她的裁缝工事上。

“欧叔父南洋不去不行么?”苔莉斟了一杯热茶给克欧“這回的商业实习是必修科目,要算成绩的”“学什么商业?你就专写你的小说吧”“对小说我还没有自信。在中国想靠小说维持生活昰很难的有一张大学的毕业文凭在社会上比较容易找饭吃。社会如此没有办法的。”

“结局还是面包问题!面包问题不先解决其他嘚问题是提不到来讨论的。”苔莉叹了口气

“?”克欧只低着头。

“你们男人真没有志气!像我这样无用的女人也不至于饿死吧你們男人怕找不到饭吃么?”苔兰听见他们谈及面包问题从旁插了这一句。

“你们男人的思想到底比女人长远男人的名利欲就比女人大。无论如何重大的事物都不能叫男人牺牲他们的名利!我们女人就不然女人所要求的,在名利之上还有更重大的东西”

“那是男女性仩的根本的异点。因为男人是主动的女人是受动的。女人的责任比男人的小的缘故”

“那是什么东西呢?”苔兰抬起头来笑问她的姊姊“你做你的工夫!要你多嘴做什么?”苔莉笑骂她的妹妹“我告诉你好么?”克欧笑向着苔兰“也不要你多嘴!你莫教坏了天真爛漫的女孩儿。”苔莉再笑着禁止克欧说话

过了两天,苔莉苔兰轮抱着阿霞到T车站的月台上来送克欧。苔莉洒着泪答应克欧替他照料社务后火车就开始展轮了。

克欧由南洋回到T市来了那晚上他在T江酒店的三楼上整晚没有睡,到了黎明时分才歇息了一会等到他睁开眼睛时,腕上的手表告诉他快要响八点钟了

茶房打了脸水上来,他匆匆地洗漱洗漱完了就换衣服,他换上了一套潇洒的西装戴上巴拿马草帽,提一根手杖走了出来

他把房门下了锁,把钥匙交给那个茶房后一直向楼下来

工商业繁盛的T市一年间遇不到几天晴明的日子。坐在高深的洋房子里面看不见天日所以昼间还是开着电灯的。二楼比三楼更幽暗晚来的电光还没有息。扶梯下几个茶房东横西倒的臉上在流着腻汗呼呼的睡二楼的空气也比三楼污浊,一股臭气——像由轮船大舱里发出来的臭气直向克欧的鼻孔扑来,他快要呕出来叻

由旅馆出来后,在道旁站了一会拼命的吸取新鲜空气他的精神也爽快起来。几辆货车在街路上来往还有一个卖豆腐的和两三个叫賣油条的小童。

他在电车路旁站了二十多分钟有一架电车驶到来了。他跳上车去车中没有几个搭客,一个老妇人一个商人模样的三┿多岁的男子,还有几个提着书包上学去的中学生

电车在街路中央疾走,克欧望见两侧的店门什九没有开电车到了仙人坡下,他换乘叻驶向东公园的电车再过了二十多分钟,他站在东公园门首了他在公园门左侧转了弯,穿过了几条小巷走到N街来了。全是民房只囿几间小店的N街是很寂寞的一条小街道。克欧走进这条街路上来时心房就不住地颤动同时发生出一种恋恋的心情。他觉得这条街道的任哬一家的房子街道上的任何一颗砂石都是很可爱的。

一家小小的房子站在克欧的面前了他敲了门就听见阿兰的“来了”的声音。

克欧茬厅前站了一会踌躇着不敢就进苔莉的房里去。因为苔兰告知他苔莉还在睡着没有起来这时候阿霞由房里走出来。

“啊呀!阿霞长得這样大了!”克欧走前去把她抱了起来他听见苔莉的微弱的声音了。

“请欧叔父进来坐吧”

克欧抱着阿霞走进苔莉的房里来了,房里兩个窗扉都打开着空气很流通,光线也很充足绝不象是病人的房子。

苔莉脸色苍白的枕在一个棉枕上她望见克欧,她的心房好像起叻意外的激烈的颤动微微的惨笑在她唇上浮了出来。

他和她彼此痴望了一会都没有话说不是没有话说大概是想说的话过多了,无从说起还是阿霞先开口给了他们一个开始说话的机会。

“欧叔父带我到外头玩去。”阿霞只手揉着她的眼睛张开她的小口连打了两个呵欠。

“欧叔父才回来你就这样的闹,他以后要不来了!快下来跟兰姨到后面院子里去玩。安静点!”

“你的精神好了些么今天身体怎么样?比春天就瘦减了许多了”双行清泪忽然由苔莉的眼眶流出来。她低了头

苔莉望见阿霞还在克欧腕上,她忙叫阿兰阿兰像在吙厨下,不一刻走来了

“你背阿霞出去买些点心回来。”她说了后又望克欧“你早上起来没有吃什么吧。”

克欧也觉得有点饿了点叻点头。可爱的阿霞听见买点心忙伸出双腕来转向苔兰要她抱引得苔兰笑起来了。阿兰笑时和她的姊姊笑时一样的可爱

苔兰引着阿霞絀去了。只剩他和她两个人了“你坐吧。你把那张矮椅子移到这边来坐近些,好说话”苔莉说了后向克欧微微地一笑。“说话多了怕你的精神来不及呢。”

“我没有病了我的精神早恢复了,昨晚上听见你回来了我的病就好了一大半了。”

克欧把那张矮椅子移近她的床前他不忙坐下,走到床前把这一面的帐门挂起来没有遮住的她的一双白足忙伸进回字纹褐色羊毛毡里去了。她的脸上淡淡地起叻一阵桃色嫣然的向他一笑。笑了后还是红着脸低下头去

——你看这种态度,完全是个处女的态度!谁说她是做了人的母亲的!这种羞怯的态度多可爱多娇媚!克欧望着苔莉,周身发热他想我们间的爱到了成熟期了,我该凑近前去搂抱她了她决不会厌恶我,这是鈳断言的作算她怕社会的批评不敢和我亲近,但她决不致使我面子上下不去我今就鼓着勇气向她表示我对她的爱吧。她决不会拒绝我吧平时她或因羞怯而躲避,现在在病中的她只能任我?克欧的心房突突的跳跃,周身也不住的胀热

“苔莉!?”他只叫了她的洺字,说不下去了

苔莉仰起头来,把惊疑的眼睛望着他待他说下去。克欧给她这一望双颊通红的反说不出话来了。他这时候只不客氣的把苔莉饱看了一会她的脸色苍黄了许多,眼睛的周围圈着一重紫黑的色晕口唇呈淡紫色,鬓发散乱克欧想,苔莉的此时候的姿態在普通的男性眼中决不能算是个美人但在我,除了她世界上再无女性了他此刻才明白他所渴望的完全是她的肉身,除了她的肉身之外虽有绝世的丽姝也难满足他的渴想

“尽望着人的脸做什么事!”苔莉恼笑着说。“瘦是瘦了些但是比春间更美了。”不可遏制的一種自然欲逼着他坐上苔莉的床沿上来了苔莉略向里面一退,让出点空位来给他坐她并不拒绝他的亲近。

“撒谎!病得不像个人了我洎己在镜里看过来,完全由坟墓里再抬出来的死尸般的还有什么美!你这个人总不说实话,所以我?”苔莉说到这里深深地叹了口气眼泪再扑扑簌簌地掉下来。

克欧看见她伤心后悔不该随便说话。他这时候真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她了他想,能安慰她同时又可以咹慰自己的方法唯有趁这个机会——苔兰她们还没有回来——和她亲近亲近,最少亲个嘴吧。

——不行不行!无论如何这件事是做不嘚的!慢说这是种犯罪行为,现在怀有这种念头自己都觉得太卑鄙了。经这一吻之后自己的前途只有死亡或沉沦两途了!快离开她我現在站在下临深渊的危崖上了。?但睡在他面前的苔莉像在向他不住地诱惑他又觉得自己的飘摇不定的精神,除了苔莉无人能够替他收束他的彷徨无依的心也非得苔莉的安抚不能镇静。

——迟早怕有陷落的一天除非我们以后永不见面!但这是明知不可能的我们若尽維持着这种平温的状态,我们都要苦闷而死这是预想得到的。我们若再深进在她还可以理直气壮;在我是要受人的指摘和恶评了。恋愛这种无形的东西是很难用于抵御社会一般的批评作算我和她向社会宣布正式的同栖,在法律上虽是正当的行为;但在中国的社会不能鈈说是破天荒的创举到那时候有谁能谅解我们是恋爱的结合而加以同情呢?

苔莉看见克欧沉默着许久不说话“对不住,你才回来我該欢喜才是。你看见我这样愁眉泪眼的很觉得讨厌吧。”她用袖口揩了眼泪后勉强的笑出来

“那里!我把你引哭了,我才真的对你不住在病中的人,神经比较的脆弱容易伤心。这是于身体不很好的你要自己留意。”克欧大胆着伸出只手来牵她的手她也不拒绝的伸出只手来让他紧紧的握着。

“手腕也瘦得这个样子”克欧把她的袖口略向上撩,给几条青筋络着的苍白的手腕前半部在他眼前露出来叻克欧还想把她袖口往上撩。

“啊啦!”苔莉脸红红地把臂腕往后缩“这样脏,这样瘦怪难看的。我两星期没有洗澡了”

“对不起!”克欧也脸红红的,“太失礼了”“我是不要紧的。不过?”她的脸色更红润起来了禁不住向克欧嫣然地一笑。

“你喜欢时讓你握吧。”她说了自己把只手的袖口高高的卷起可爱的皓腕整部的露出来了。“你看瘦成这个样子瘦得看不见肉了。”她红着脸避開他的视线

“多美丽,多洁白的臂!”克欧也觉得自己太卑鄙了但一种燃烧着的自然欲驱使着他摩抚她的臂腕。

两个人握着手沉默了┅会苔兰背着霞儿回来了。

预想到未来的社会的制裁和非难克欧终没有勇气向她有更深进的行为,也没有把自己对她的希望向她表示但自那天回来后,他感着异常的苦闷——在由南洋回航的途中每想念她想念至兴奋的时候,自己也曾决心这次回到T市之后非拥抱她不鈳了一切的社会的非难可以不听,未来的沉沦也可以不管只要我们以为能度我们的有意义的生活,有人气的生活我已经达到这样的境地了——除了她活不成功的境地了。恐怕她对我也是这个样子吧

——不知为什么缘故一看见她我的勇气就完全消失了。无论如何未得她的同意之前总不敢向她有握腕以上的行为。握腕是得了她的同意的了她不是早向我表示了么?“你喜欢时?”不是对我表示她的哃意么克欧那天下午回到T江旅馆来后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觉得自己今天是错过了机会了坐在她的身旁边,握着她的腕距苔兰回来還有半点多钟的时间,她的病也好了大半了?我真错过了机会了!

——你这个人真无耻!你怎么会发生出这种卑劣的念头来乘她在病Φ去强要她,这还是个人干的事么幸得对她还没有什么粗暴的举动,不然她以后要看不起我了要鄙视我了。不不,她决不会看不起峩作算我对她有什么表示?她不是说“你这个人太本分了,一点没有勇气”么?自己反问她“什么事”时她不是说“你像个感觉佷迟钝的人”,说了后叹了口气么

克欧翻来覆去的想了半天,到后来还是觉得机会太可惜了他想,苔莉现在定在流泪呢她恨我不能悝解她,拒绝了她的表示不和她亲近,不和她拥抱不和她接吻?的确,她是在渴望着男性的拥抱

克欧又想到临走时苔莉和他说的話了。“你就搬过来住吧空租社的房子,多花费并且霞儿的爸爸也同意,他看见我决绝地不回乡下去只得让我母子住在T市,他说过叻年定出来看我们要我请你搬过来住,有什么事发生时家里少不得男人的”

“考虑什么。你怕我么你放心吧,决不侵害谁的自由的”苔莉笑着说。

“不是这样说法不过?”“不过什么?”苔莉紧追着问

“我和你们是亲戚,并且我和你也太亲密了我们虽不至於做出不能给人听见的事来,但恐怕社会还是要猜疑我们的”

“那你以后再不来看我们了!是不是?”“来看你们是很寻常事”“那麼,我们只问我们的良心能不能给人听见,能不能给人知道我们是无能过问,也可以置之不理的我们只问我们心里有没有不能给人知道的念头。有时难怪社会猜疑,没有时不怕社会的猜疑。”

克欧禁不住双颊发热起来他想自己还是想搬来的,自己的心早握在她嘚手中了他又想自己太卑怯了,赶不上她的诚挚也不能像她一样的有勇气。

——我爱她是很正当的!怎么我这样的卑怯怕给社会晓得呢你爱她不算罪!你想不给社会知道密地里爱她,这才是罪!还没有决心完全对女性负责任以前你是不能向她表示爱,也不能要求她嘚爱!

“苔莉我不再对你说谎了,我实在有点爱你我搬到你这里来就像住在喷火口旁边,迟早要掉进火口里去的到那时候怎么办呢?”克欧很想说出这几句话来但握着她的上半腕时打了一个寒抖,默杀下去了

紫苏社的几个友人星散了也是一个原因。并且苔莉说社裏的一位S君对苔莉常怀着野心对苔莉有过不自重的表示;这又是一个原因。克欧实在不想回学校的寄宿舍去住他在T江酒店住了两天之後到第三天跑到苔莉家里来复信,等她病完全好了后他就搬过来

病后的苔莉比从前的风姿更娟丽了。替克欧扫除房子替他整理书籍,替他折叠衣服一切操作都由她经手,决不让给她的妹妹做望着殷勤地操作的苔莉,克欧觉得她又另具一种风致——年轻主妇所特有的風致她洒扫着在他面前走过时,就有一阵香风——能使他沉醉的香风向他的脸上扑来

一天早晨克欧抱着霞儿从外面散步回来,看见苔莉在他的房里替他整叠被褥叠好了被褥后又把克欧换下来的衣服一件一件的拿出去浸在水盆里。过一会又由厨房里拿了一把扫帚进来替怹扫除房子

“妈妈,休息一休息吧”克欧替霞儿喊苔莉做妈妈了。“啊呀啊呀。俨然主人公的口气了”苔莉笑说了后,红着脸看叻一看克欧随即低下头去。

克欧才觉得自己太不谨慎了也双颊绯红的。苔莉像知道克欧不好意思“就不认识我们的人来看,也不相信吧这样老的主人婆不会有这样年轻的主人公吧。他们都会猜我们是姊弟吧是的,前几天邻街的邹太太过来玩她看见你也是这样的問,问我你是不是我的弟弟。”苔莉笑着说

“我就叫你姊姊吧。叫表嫂就不如叫姊姊方便些以后,我就叫你姊姊了”克欧也笑着說。“你不见得比我年轻吧你是乙未?”“不属马的。”

“那么我还比你小一岁,外面上看我就比你老得多了。是不是”“不見得。”克欧摇摇头“你还像个十八岁的观音菩萨。”他笑着说“等我过来撕烂你的嘴。”她真的笑着走过来伸手到他的脸上来。克欧忙躲过一边苔莉又赶上去。她笑得腰都酸了走近他的身旁,伏在他肩膀上还不住地笑那种有刺激性的香气薰得克欧像吃醉了般嘚。他若不是抱着霞儿早就拦腰把她抱近胸前来了。

霞儿看见她的母亲笑也跟着笑,听见苔兰由火厨里出来的足音苔莉忙离开他的肩膀,从克欧手中把霞儿抱了过去

——她的表示不单过于急进,也很大胆的我的运命已经操在她的手中了。一切任她自然而然吧人仂是有限的,你只有两条路可走了不即日离开就快一点向她要求你的最后的要求吧。这种不冷不热的态度决不是个办法

“菜弄好了?”克欧听见苔莉问苔兰才从默想中惊醒过来。“都好了你们到外面吃饭去吧。”苔兰抱着一个饭甑向厅前来他们也跟了来。

克欧坐茬苔莉的对面占有主人的席位。每次吃饭时他觉得他像个有了家庭般的人了。对苔莉只差一步的距离但由不认识他们的一般人看来,他完全是她的丈夫了

吃了早饭后,他挟着书包上学去苔莉抱着霞君送出去。他们走出N街口来

“霞儿,回去吧欧叔叔去买东西给霞儿,即刻就回来”霞儿那里肯听她的母亲的话。她一面挣扎一面哭说要跟克欧去

“不得了!”苔莉抱着霞儿再跟了来。街路上的人茬望他们克欧有点不好意思。但他看苔莉的态度是很自然的

“你家的老爷在哪一家公司办事呢?”街路旁的一个老妇人在问苔莉“鈈是到公司里办事。”苔莉很自然的答应那个老妇人但她并不辩证——并不辩证他不是她的丈夫。“那么到衙门里去的?”“到学堂詓的”

“真幸福,有这么年轻的老爷”老妇人说了后自跑了。

苔莉只红着脸向克欧微笑克欧也脸红红的只低着头向前走。

苔莉抱着霞儿送克欧到电车路上来了那边来了一辆电车。他要上车了他大胆的走近苔莉身边向霞儿的颊上吻了几吻,他的鼻尖几次触着她的右頰

“霞儿,欧叔父要去了哟”

一阵暖香扑向克欧的鼻孔里来。若不是站在大马路上他定搂抱着她亲吻了。他坐在电车里如痴如醉般嘚他想,那时候马路上并没有什么行人不该错过了这样好的机会的。

那天下午还没有到两点钟他就赶回来了他觉得过了三四个时辰看不见她时,心里就不舒服起来

克欧回到N街时,打开门迎他的不是别人就是他在切想着的苔莉他在途中就想今天回去决不再顾忌什么叻,定要求她接吻了但是苔莉才打开门,只望了望克欧的脸后忙躲在一边

——她像知道我对她想有什么表示般的。平时她就不是这样嘚远远地躲开的莫忙,等一会她要送开水到我房里来的那时候再拥抱她吧。

克欧望了望她就回房里来她始终微笑着不说一句话。他紦书包放下把长褂子除了,就往床上斜靠着被堆躺下去他周身发热般的焦望着她进来。

——最好不要抱着霞儿进来抱着霞儿进来时僦有点麻烦了。她在黑夜里苔兰和霞儿睡熟了后也曾到我这里来坐谈过她问我要不要热茶喝,也问我要不要点心吃她也在这床沿上和峩并坐过来。我握过了她的手我摸过了她的背,我的只手也曾加在她的肩上她也曾斜着身躯靠到我的肩膀上来。那晚上我何以会笨得這个样子把好好的机会错过了。那晚上我何以会这样的胆小不趁那个机会搂抱着她要求接吻。

克欧等了好一会还不见苔莉到自己房裏来。他想平时我由学校回来,她定跟了进来的怎么今天像预知道自己另有心事般的故意不到自己房里来。他等得不耐烦了不能不甴房里踱出来。他听见她进厨房里去了的他满脸红热的走到厅后的门边来。同时他也感着一种羞耻他喊了她一声后,她在厨房里答应叻但不见出来。

“上街买菜去了”她还是在厨房里答应,不见出来“霞儿呢?”“睡着了”

克欧想进厨房里去。但马上又觉得这種行为太可耻了并且他感着自己的两腿忽然的酸软起来不住的颤动。他终没有勇气到厨房里去

“你在里面做什么?”他的声音颤动得厲害他背上同时感着一个恶寒。“烧开水”她还不出来。

“你来!我有件事告诉你”“什么事,”她走出厨房门首来了但不走近怹的身旁。她微歪着头向他媚笑她的态度半似娇羞,半似暗暗地鄙笑他

“请到我房里来!”克欧的声音愈颤得厉害。他这句话差不多吐不出来他的胸口像给什么东西填塞着,呼吸快要断绝了般的

他回到房里来了。她虽然跟了来但在房门首就停了足,不进来“你為什么不进来?”克欧坐在床沿上再颤声的问她“?”她只脸红红的微笑着低下头去。

“进来吧!”“我害怕!”

“害怕什么事”怹有点恨她了。“这房子里除了我们再没有一个人,我有点害怕”“那么你怕我?”苔莉点了点头

“你今天回来得特别的早,你的眼睛也比平日可怕我怕看你的眼睛。”——啊!我的眸子已经把我今天的心事表示给她看了我错了,我不该对她怀有这种奢望的她嫃的像爱她的弟弟一样的爱我吧。我不当对她有不纯的思想的她不能像我爱她一样的爱我。这完全是我观测错了的

克欧虽然这样的反想了一会,但他周身还是像燃烧着般的站在房门首的苔莉今天在他的眼中就像由月宫里降下凡尘来的仙女。

他跑近她的身旁来了她想躲避已来不及了。“给我一个?”他搂抱着她了把嘴送到她唇边来,但她忙用只手掩着口把脸躲过一边。“不好不好的。克欧赽不要这样!”

她给了他一个——不是Kiss,是一个大大的失望!他脸色苍白的退回到床前躺下去了

那晚上的晚饭时分,他就不想出来陪她們吃但他说不出不吃饭的理由来,经苔兰再次的催促他只好出来陪她们吃。每天吃饭时都有两个美人陪着他吃和他很多说笑的。可昰今天他和苔莉都默默地吃一句话也没有说。苔兰看见他们不说话也不便提出话来说她也默默地提起筷子来把饭向口里送。

克欧今晚仩少吃了一碗饭吃完了第一碗饭就回房里来。过了一刻他穿上了外衣走出来。

“我今晚上怕不得回来”他望着苔兰说,他再不看苔莉了“到什么地方去?”苔莉忙一站起来头就突突的痛问他

克欧像没有听见苔莉的话,急急地走出去了苔莉痴望着他出去,她觉得剛才的确太使他难受了

——他回来时依了他吧。怪可怜的小孩子自己也是这么样希望着的。

迟早是要给他的?她看不见克欧的后影還在站着痴想“姊姊,什么事他为什么气恼得话都不说了?”“谁知道他!”她虽然这样说,但同时感着一种酸楚

苔兰像有些知噵近来她的姊姊和克欧间的空气有点不寻常,也不再追问了

听见霞儿醒来了,苔莉忙回到自己房里来霞儿过了两周岁了,但还没有断嬭她解开衿口把乳房露出来便回忆到克欧才搬了来没有几天的一晚上的事了。他初搬了来一连几晚上她都抱着霞儿到他房里来玩,有時喂着乳走进来

“这么大的乳房!”雪白膨大的乳房给了克欧不少的诱惑,他失口赞美起来了

“现在没有奶了,不算得大霞儿还没囿满周岁时比现在还要大。你看现在这样的松了。”她一面说一面把第二个乳房也露出来这时候她是半裸体的状态了,这时候克欧也壯着胆子过来按了按她的乳房

克欧这时候像吃醉了酒,说不出话来只点点头。他乘势伸手到她的胸口上来

“不行!讨厌的!”她笑惱着说。他忙把手缩回去苔莉回想到这一点,她对他感着一种不满足

——他太怯懦了。我的表示拒绝何尝是真的拒绝他我是想由我這种拒绝引起他对我的更强烈的反作用。但是他一碰着我的拒绝的表示就灰心了就不乐意了。他这种怯弱的态度不能引起人的强烈的赽感的动作,未免使人失望

她愈想愈兴奋起来。由克欧又联想到胡郁才来了论肌色,小胡比克欧洁白由一般人看来都肯定他是个美侽子。论岁数也比克欧年轻。

——他比克欧的胆子大得多了他对苔兰对我都是一样不客气的。那个人除非莫表示表示了后就非达到目的不可的。在电映戏场里并坐着就常常伸手到人的腰后或胸前来有一次他也和今天的克欧一样要求我的接吻,我也拒绝了他但他死鈈肯放手,用腕力来制服我把我的颈部紧紧的搂住不放,触着了我的唇才放手他的举动的确比克欧强烈。但他平时的举动和说笑时就沒有一种男性美并且周身涂着香粉,时时发出一种女性臭味看他就俗不可耐的。他这个人始终嬉皮笑脸的他像永不会发怒的。他这種人是没有做家庭的主人翁的资格他只图性欲的满足吧。暑假期中他竟跑了来向我作最后的要求自从那次给我斥退了后,他许久不来叻现在克欧搬来了,他更不愿来了吧现在想来,他的痴狂的状态强烈的举动,当时虽然有点讨厌但过后想来也有耐人寻味的地方。

苔莉早就想由克欧和小胡两个人中拣一个作永久托身的人她是迟疑的先拣了克欧。不幸的就是名义上和克欧是亲戚在社会上由这样嘚名义就发生出种种阻碍——他们俩间的恋爱阻碍来。若拣小胡那就很神速的可以成功,社会也不能加以不道德的批评不过小胡太年輕了,恐怕将来两人间发生出岁数的悬隔——容貌的悬隔时就无幸福可言了。第二是小胡缺少男性的勇气她恐不能长期间尊奉他为一镓庭的主人公。等到发见了他无作家庭之主的资格时以后的家庭幸福就难维持了。第三小胡虽然貌美但没有一点风雅的态度,对文学嘚理解一点也没有对文艺没有一点理解的人就失了人生的真意义了。

——还是等克欧回来时允许了他吧。苔莉这时候觉得克欧是她的唯一的爱人了在这世界里再找不出第二个理想的男性来了。

苔莉近来感到性的寂寞了由性的寂寞就生出许多烦闷来。受了这次克欧给她的刺激后她的性的烦闷更深也更难受了。她几次都想自动的向克欧求性的安慰但恐怕遭了他的意外的轻视。并且翻想一回又觉得女性是不该有此种无责任的享乐一句话,她是渴望着克欧给她一个保证——以后对她的身体完全负责任的保证她得了这个保证时,她的身体也就可以一任他的自由

克欧一连两天不回来,苔莉就有点着急但也没有方法,自己又不便出去到他的友人处打听他的行踪

——怹总不至因这小小的事件自杀吧。他真的自杀了时就可以证明他是爱我到极点了。那么他死了后我也可以为他死。最少我是不再和別的男性同栖了的。

但是到了第三天的下午克欧回来了。苔莉姊妹都微笑着出来迎他时他也不能不以微笑相报。

“这几天到哪里去来又到什么地方去旅行了么?”克欧常常说要旅行也曾邀苔莉一同旅行去,所以苔莉这样的问他

当着她的妹妹的面前,他不能不答应她了

“真羡慕!秋的海滨,很好玩吧我也想去走走。”克欧只笑了一笑向房里来苔莉把霞儿交给苔兰抱,自己跟克欧进来苔兰抱著霞儿往后院里去了。

他和她一同走进房里来时她走近他面前要替他除外衣。“不我自己会?”“你还在恼我么?”苔莉笑着问“不,我恼你做什么”他也笑着说。

“但是你走了几天了你的脾气我真怕。”她把他的外衣解下来就在他的床上替他折叠一种有刺噭性的香气又把他包围起来了,他像块冰消溶在

温水里面了他禁不住坐近她身旁来。

“早晓得你会气恼到这个样子我该给你?”她說到这里仰起头来向他嫣然的一笑。

“什么”他像没有听见她说的话,又像故意的反问她“啊啦,你还在装不知道”她把他的外衣疊好了,远远地坐在床沿的那一边“什么事?”

“前天的事你忘了”苔莉凑近他,差不多和他膝部接膝部的了出乎她的意外的就是怹像无感觉般的对她迟迟的无表示了。他只痴望着她的脸

“你前天不是对我?怪不好意思的。”她低下头去

但克欧只摇摇头。这时候她反觉愕然她深信他的心是一天一天的向她接近,怎么忽然的发生了一重薄膜呢——在他俩的心房间发生了一重薄膜呢她想,非快叫他恢复从前的状态不可非把才发生出来的薄膜除去不可。

她的一双皓腕揽在他的颈上了把有曲线美的两片红唇送到他的嘴上来。更使她惊骇的就是他像她前天拒绝他一样的拒绝她了他忙把她的脸推开。

“片面的爱是终难成立的!你并不爱我并不是诚挚的爱我,你昰怕我恼你才爱我的!有何意义”他很残酷的对她说了后,他也知道自己所说的话无成立的理由他也想马上把她搂抱过来狂吻她。但怹觉得就这样的恢复原状是太便宜了她自己也不能得满足的强烈的快感。就这样的和她讲和那么我们的爱只是微温的爱,我所感到的赽感也只是微温的快感要我们间的爱促进到腾沸点时,非对她加以相当的虐待不可要我们所感知的快感达沸腾点,就要她在痛哭中把她紧紧的搂抱着和她接吻

“你这个人真残酷!”苔莉还不松手,只手揽着他的颈把头枕在他的肩上来。她流泪了

他望着她流泪,心裏感着一种快感——能使他的五脏松懈的快感同时他觉得自己的心理完全是变态的。但他还更进逼一步

“你喜欢小胡吗?”说出了后怹才后悔“什么话!”她流着泪站了起来,她想走出去他也忙一站起来头就突突的痛捉着她的臂不放她走。她倒在他的胸上哭出声来叻“你这个人真残忍!”她的肩膀不住地抽动。“决不要哭!给阿兰看见了不是个样子”他仍坐到床沿上来,她此时被抱在他的怀中叻“不,不怕她她早晓得我们的态度不寻常了。”

此时候他觉得苔莉完全是他的了世界上再没比坐在他怀中的苔莉可爱了。

不一刻怹的舌尖上感着一种粘液性的温滑的感触

克欧自和苔莉亲吻之后觉得自己完全是个罪人了。——这是一种偷窃的行为是一种罪。欲赎此罪非早对她表示负责任不可,非向她求婚不可!他抱着她在狂吻了一回后低声的:“你能不能答应和我结婚”他诚恳地说了后再和她亲了一个吻。“你有这种勇气此时还谈不上吧。结婚全是骗女人的一个公式!这公式是靠不住的。我和你的表兄很尊严的举行过结婚式的要什么结婚不结婚?不是一样么我和你更要不到?”她说到这里不再说了。

“可是我们怕不能这样的就算个结局”“听之洎然吧。真的到了非结婚不可的时候就结婚也使得”

“?”他更把她紧搂近胸前来。

但是苔莉觉着克欧对她有比接吻以上的要求了她忙摇了摇头。“我们慎重些才好我们莫太早把纯洁的爱破坏了。我们该把它再扶植长了些”苔莉自己也不知什么缘故,她总直觉着克欧不是个能在社会上承认她为妻的人

克欧听见她的否定的回答忙缩了手回来。他感着自己的双颊热得厉害也觉得自己的这种摸索是呔卑鄙。他同时发见了他自己的矛盾了他一面对苔莉表示爱,一面又瞒着苔莉默许家里人替他在乡里向他方面进行婚事

——故乡的社會谁都知道,也承认苔莉是白国淳的第三姨太太谢克欧娶白国淳的第三姨太太做正式夫人了。他像听见乡里人这样的讥笑他他愈想愈沒有勇气向她求婚了。

——名誉是不能为恋爱而牺牲的恋爱固然神圣,但社会上的声誉比恋爱更神圣!换句话说男人为自己的将来事業计,就牺牲他的心爱的女性也有所不惜的谁也不能否定我们俩间的恋爱。但是她背后的确有一个暗影禁止着我和她正式结婚她是霞兒的母亲!她是白国淳的第三姨太太!她不是个处女了!

克欧那晚上和她们共一桌子吃晚饭。他不敢望她们的脸他尤不敢看苔兰。有时苔兰望他一望他就觉得他和她的一切秘密都给苔兰晓得了般的,他的双颊又在发热苔莉也很少说话了。她只低下头去吃饭她觉得她嘚头壳比平时沉重,不容易抬起来她尤怕看克欧的脸。

秋深了晚饭后穿着一件衬衣,加上一件单长褂走出来的克欧感着点冷他低着頭在弯弯曲曲的接续着的几条暗巷里走。他像犯了罪——不他的确犯了罪,意气消沉的低着头向前走

——不该的!燃烧着般的热爱给這一个接吻打消了。不是给接吻打消了是给接吻后的反省遏止住了。

他快走到最后的连接着电车路的巷口来了他远远的望见由电车路射进来的灯光,他的精神也稍稍恢复了点

克欧忙抬起头来看,虽然背着光他认得拍他的肩膀的是个同乡陈源清。他心里觉得很对不住這个友人也很不好意思看见他。

“我就要到你那边去的”

陈源清是省立大学的预科生,住在大学后面的一家宿舍里由N街乘电车去只偠半个钟头,也不要换乘电车

“那么到谁的家里去呢?”陈源清苦笑着说

克欧本想回折来。但后来一想万一源清谈及那件事给苔莉聽见了不方便,尤其是今天更不方便

“我们到G马路的咖啡店去喝红茶吧。”

他们便一同走到电车站上来只等了一刻,一辆电车到来了吃晚饭时分没有几个搭客。他们走进来各占有了相当面积的席位。才坐下来车就开行了。

“老谢刘先生答应了,他一回到家里就叫他的小姐寄张相片来给你”克欧听了源清这一句话,虽然好奇心给了他一点儿的快感但一思念到今天下午的犯罪,胸口就痛痛地受叻一刺他敌不住良心的苛责了。他只低着头微微的勉强一笑想不出什么话来回答源清

电车路两旁的电柱上的电灯都给一大群的飞蛾包圍着向他们的后面飞过去。

“求婚求婚。论理只有男向女求婚没有女向男求婚的,你算是个特例不要等到她的相片到来,你也寄一張相片给她吧”陈源清笑着说。克欧只摇了摇头

“要女人方面先寄相片本来是很难做到的。她寄了来你看了后说不要时,在她是很難堪的事要受人嘲笑的。不过刘老先生很夸赞他的女儿他说他相信你一定不会拒绝他的女儿的。并且我也替你做了个强硬的担保所鉯答应叫他的小姐先寄相片来。”源清像在向克欧夸功

“刘先生什么时候回乡里去?”“还有几天教育厅那边的事交涉定妥了后就动身回去。”源清完全猜不着克欧的心事他只当克欧盼望刘小姐的相片早日寄来。

——叫他辞绝刘先生吧也叫他不要再替我斡旋这一门嘚婚事吧。真的把婚约订成了时就害己害人——一连害了三个人但是无论如何想不出谢绝的口实来。并且对这位热心着为我作成的友人實在不忍使他失望的真的决绝地谢绝他们时,不但要引起他们对我的怀疑并且也会减损我们间的友谊。等到刘小姐的相片寄来时再想個口实把这件婚事搁下去吧最好是望刘小姐害羞不寄相片来。他坐在源清的身旁低着头沉思了一会再抬起头来望望源清的脸色。他和苔莉间的秘密——今天下午接吻的秘密像给源清晓得了般的他想向这位友人提一提苔莉的事,表示他对她是很坦白的

“苔莉也很可怜。她常一个人流泪”克欧说了后故意的叹了口气。但他随即又觉得自己太可怜了犯了罪要在朋友面前作伪,太可怜了幸得是晚间,電车里的电灯也不很亮源清没有留意到他的脸红。

“她的确太可怜了久留在这里也不好,但回乡里去恐怕又有风波一家里怎么能容嘚下三四个女人!国淳也太无责任了。”

“他近来很少信来了家里有了女人,像把苔莉忘了苔莉说只要他按期把生活费寄来,他不和她同住也算了能给一笔资金她做生意更好。”

“女人有什么生意好做”

“她说,她想开一间小小的杂货店带她的妹妹和女儿度日。她的妹妹又会替人裁缝也有相当的收入。”

“国淳前星期来了封信给我他要我托你带她回乡里去。他说苔莉回去和他家里几个女人鈈同住,另外分居也使得是的,我忘记告知你了他对刘小姐的事也很替你出力呢。他叫他的大太太去向刘太太说称赞你如何好,如哬好”

克欧听见了这些话,心里更觉难过但他此时只能摇摇头微笑。

“看她无论如何都不情愿回乡里去很坚决的。”“那以后的问題不是我们调停人所能解决的了”——我或者就是解决这个难问题的人,只要向社会说一句话——宣布和她结婚不过这样的解决太便宜了国淳了。

刘老先生是N县中等商业学校的校长他是个老秀才,没有什么商学的知识因为他做这个学校的校长有七八年了,在县里的聲望也还好以后进的商科专门毕业生又都是他的门下生,所以得保持他的校长的位置克欧在N县的社会上本有点虚名,听说明年就可在商科大学毕业刘老先生很想克欧毕业后回县里去帮他办学,做甲种商业学校的教务长刘老先生因为学校的事件每年要到T市来几次和教育厅接洽。他认识了克欧觉得克欧的人才外貌都还好,所以托了他的学生陈源清替他的小姐做媒明年刘小姐也可以在县立第三女子中學毕业。在N县刘小姐可以说是数一数二的才貌兼备的女性了。

源清初次把刘先生的意思告知克欧是在克欧未赴南洋修学旅行以前当时克欧没有完全答应,也没有完全拒绝他的最初的态度就有点暧昧。他只说等由南洋回来后再谈那时候他的心里也有点活动,因为他在鄉里时就听见刘小姐有相当的美名并且那时候他也没有意料到他和苔莉间的爱会深进至这样的程度。

由南洋才回来T市没有搬到苔莉家中の前源清伴着刘先生待到T江酒店来访他。这时候恰好刘先生因为学校的事件来T市他看见刘先生的诚恳的态度,并且是自己从前的受业師当然很难推却,当时胡乱附加了几个不重要的条件就答应了要刘小姐寄相片来也是这时候提出的条件中之一。他意料不到刘老先生佷爽快的容纳了他的一切条件

一方面思念着苔莉一方面又向刘小姐进行婚事,克欧觉得自己的矛盾同时良心上也发生出一种痛苦来。聽说刘小姐长得很标致但到底未曾会过面,无从生出思慕来苔莉近在咫尺,又是旧识正在性的孤寂生活中的克欧每到苔莉那边去谈談就得了不少的安慰及快感。自那天探病回来对苔莉的爱慕愈深并且苔莉的皓腕一任他抚摩之后,每日沉醉着想和苔莉亲近之心愈切想和她亲近多享受些这种神秘的快感。

克欧从咖啡店别了源清回来苔莉家里时已经十一点半钟了提着一盏小洋灯出来开门迎他的就是苔莉。

“阿兰、霞儿都睡了”克欧望见换上了睡衣的苔莉,并且在这黑夜里只有她和他两个人相对他站在她面前就感着一种刺激。

“早睡了”她像留意到今天下午的事很不好意思的只管低着头。她的可怜姿态又把他的心挑动了

“你就要睡了?”两个人同上到厅前来了

“不,有什么事”她虽然望了望他的脸,但总不见平时她所特有的微笑在她脸上浮出来她的眉头紧锁着。“不到我房里去坐坐么”

“?”她看了看他的脸就低下头去不说话。

“怎么样你要睡时我也不勉强你。”他再笑着说“不;我还不得睡。有件小衣服没有縫成功”

“那么,拿到我房里来缝霞儿一时不会就醒吧,我喝了点酒一点睡不下去,很寂寞的你过来谈谈吧。”

——因为有了今忝的记忆她就变成了这样忧郁的人了么?那么她在后悔了后悔和我亲吻了?克欧一面想一面先回到自己房里来。

他回到房里后开煷了电灯,就换衣服换了衣服喝了一盅茶后,再坐等了一会还不见苔莉进来他不得已再走出来看时,她一个人凝视着台上的小灯痴站茬厅前

“唉?”她心里像有迟疑不能决的事。她还不动身

“要来快点来!”他的态度像有点忍耐不住了。“?”她像怕他发怒忙移步向他房里来。

克欧看见她来了先退回房里来在床上躺下去。她只站在近门首的台旁边不走近他

——怎么只半天工夫她完全变了!自经我的接吻的洗礼后,她就变为驯服的羔羊了他望着她的忧郁的姿态愈觉得动人怜爱。浅红色的睡衣短得掩不住纯白的裤腰短袖ロ仅能及时。曾经他多次抚摩的一双皓腕在电光下反射着愈见得洁白可爱。

她点了点头走过来坐在床沿上,只向他微微的一笑一句話不说。她像下了决心般的她再不畏避他了。她想迟早总是有这样的一幕管他以后对自己负责不负责,就现在的状态论自己是在沙漠中旅行的人,他是在沙漠中不容易发见的清泉了明知以后非离开它不可,但现在不能不尽情的一饮消消自己的奇渴。

“今天很对不起你了对你很失礼的。”“不我对不起你了。有一点不觉得什么完全是我累了你,使你心里不舒服”她低着头很正经的说。

“那麼你不会把今天的事告诉人”他虽说是故意和她说笑,但同时也觉得心里有点卑怯

“我是靠得住的,不知道你怎么样”她忽然的笑叻。过了一会她继续着说:

“但是我们的关系以后太深进了时,恐怕瞒不住注意我们的旁人吧你怕人知道?”

他硬着胆子摇了摇头怹本来就喝了点酒,兴奋极了他坐起来把她搂抱住了。他和她像今天下午一样的互相拥抱着接吻——狂热的接吻

“我们同到什么地方旅行去好么?”她只点点头

“那么,到S港去好么到旅馆里时共住一个房子的。”“我一点不要紧只怕你以后要后悔。”“到了这时候还有什么话说我本想保持着我们的纯洁的恋爱。纯洁的恋爱以接吻为最高点但是现在?”

“纯洁的恋爱是骗中学生的话。所谓恋愛是由两方的相互的同情和肉感构成的”

“那么?”“讨厌!”她忙推开他。

他真梦想不到他会这样快的陷落下去

她在他房里一直箌午前的二点钟前后才出去。“那么明天晚上!”他望着她微笑着轻轻地回她的房里去了。

克欧第二天起来时已经响过了九点了苔兰箌裁缝匠家里去了,只剩苔莉母女在厨房里她听见他起来了,忙走出来到他房里去取脸盆和漱盂

“今天不上学?”她双颊绯红的低声嘚问他“我打算请假几天。”他也笑着说“为什么?”她睁圆她的大眼问他“舍不得你。”他笑着说“才成婚呢,就能离开么”他笑着过来把她搂抱了一刻。“啊啦!不得了!你晚上不是在家么”她满脸绯红的。“阿兰在家里总不方便的”“?”她自从一身的秘密通给克欧晓得了后,比平时更觉温柔了她对克欧的要求像始终取无抵抗主义般的。因为他的新鲜的青春之力——强烈的肉的刺噭在她身上引起了比国淳给她的更强烈更美满的快感她不单精神全受着他的支配,现在生理上她也是他的奴隶了

克欧一个星期间不上課了。苔兰每天下午回来只当克欧是比她先回来的他一星期间不曾外出一步,整天的昵就着苔莉的身旁苔莉除了背着霞儿出去买菜外吔足不出户的。

“我们到什么地方度蜜月去吧!”克欧一天这样向苔莉说笑因为他觉得在苔莉的家里总不能尽情的欢娱。

“为什么在镓里不是一样么?”“但是每天早晨起来看不见你我总觉得是美中不足。”“真的我也这样的想。苔兰下星期因事回母亲那边去住一煋期你就到那边睡吧。”苔莉姐妹和阿霞是同在里面房里的一张床上睡的“但是只剩我们俩,左侧右面的邻人不会猜疑我们么”“伱怕人猜疑?他们早就有闲话了苔兰亲耳听见下街井旁的老妇人说我乘丈夫不在家偷汉子呢。”

“真的”克欧听见这句话心里已经万汾羞耻了。看见苔莉的泰然的态度更觉羞愧得难受。

——那么我是个奸夫了!她呢她对她的丈夫尚有理直气壮的主张!我?有什么面孓去见表兄呢!我做了她的牺牲者了!到这时候还有什么话可说!我们只有享乐饮鸩般的享乐!我趁早觉悟吧!和她说明白,得她的同意后分开手吧!但是现在的我沉醉于她的肉中的我舍了她还能生存么?还有人生的意义么我在精神上肉体上都是属于她的了。

“你在想什么哟”她走过来坐在他的怀里。“没有什么”他只摇摇头。“你怕他们说你的闲话”她问了后脸上显出不舒服的样子。他马上矗觉着她是在希望社会能够早点知道他和她的关系并且他知道她看见他怕社会的非难就怀疑他是对她要求不负责任的享乐。

“怕什么!”他勉强支持起勇气来“就死我也不怕,还怕什么”一接触她的肉,他又陷于沉醉的状态中了

她虽然有点讨厌他的频繁的要求,但仍然不忍使他脸上下不去她对他惟有忍从。

他们俩在爱欲的海中沉溺了两个多月了他有时惊醒来时,忙把头伸出到水面来时觉得四圍都是渺渺茫茫的,不单不见一个人一艘船连一片陆地都看不见。他觉得自己的前途只有黑暗非再沉溺下去死在这海里不可了。她呢她像不知道这爱欲的海底是个无穷深的海渊,她不知不久就要沉溺下去死在这深渊里面她只攀揽着他的臂膀,她迷信他是能拯救她的囚她只裸体的攀附在他身上流着泪和他接吻!

——她先掉进去的!我是为救她而沉溺的!可恶的还是她,诱惑我的还是她!

才把她搂抱箌怀里来和她狂热的接吻忽然的又恨起她来了,忙坐起来紧握着铁拳乱捶她

“你恨我时就让你捶吧。捶到你的愤恨平复你只不要弃叻我,不理我”她流着泪紧紧地贴靠着他的胸膛。

“恨你真恨你!”他拼命的捶。捶了后又和她亲吻“恨我什么事?”她流着泪问“恨你不是个处女了!”

“?”她听见了这一句,脸色灰暗的凝视他她像受了不少的惊恐,她像听见他给她一个比死刑还要残酷的┅种宣告

“你的处女美怎么先给他夺去了呢?”他再恨恨的骑在她身上乱捶她“对不住你了!真的对不住你了!你要我做什么事我都鈳以替你做!你的任何种的要求我都可以容纳。只有这一件是我无力挽回的望你恕了我吧。只望你恕我这一点!你的要求——比阿霞的爸爸还要深刻的要求——我没有拒绝过一回只有这一件,望你恕了我吧”苔莉痛哭起来了。

——只要你是个处女时就拒绝我的要求,我也还是爱你的他望着她的憔悴的姿态愈想加以蹂躏。

她比从前消瘦得多了但他的冲动还是一样的强烈。不单和两个月以前一样的強烈比两个月以前,要求也更频繁蹂躏的方法也更残酷——使她感着一种耻辱的残酷,因为他她近这一个月来没有一晚上不失眠,她觉得容许他的一切要求就是一种痛苦但她不能不忍从他,忍耐着这种痛苦她只能在这种痛苦中求快感了。

有一次苔莉在酣梦中给克歐叫醒来“你还没有睡?”“无论如何睡不着”

她虽有点不耐烦,但不敢拒绝他的要求她觉得接近着自己的脸的克欧今晚上特别的醜陋,她忙侧过脸去她只贪图自己的快感。但她所感知的惟有痛苦和可咒诅的疲倦她睡在他怀里不断地呻吟。

“你讨厌我了是不是?”他看见自己的热烈的动作不得同等的反应就这样地质问她。

“为什么我不懂你的话。”她蹙着眉愈感着可咒诅的痛苦和疲劳“偠怎么样才好?你要我怎么样你说出来,}

“铁头”和“飞侠”是什么人哪咱们先说铁头。

你念小学四年级对吧?铁头跟你一样别瞧名字挺吓人,他不过是个细胳膊细腿儿的瘦男孩儿他爸爸在单位里管录潒,捎带着放电影所以他看的武侠片子比别人多。他大号叫赵新新那时候他还没认识怪老头儿,也没升到五年级

赵新新自打看了一蔀“功夫片”,就给自己取了个新名儿叫“大侠铁头”,简单点儿就叫“铁头”。电影上的那个铁头真了不起一刀砍到他脑袋上,“当”的一声响连个白印儿都不留。敌人设计把他关进石头洞里当是这下子他没招儿了,没想到他低着脑袋往石头门上猛一撞“哗啦啦啦!”半尺多厚的石头愣让他撞得粉碎。金刚掌徐振飞厉害不一掌横劈下去,铜柱子都弯了可是他把掌劈到铁头的脑袋上,就倒叻大霉:手掌震得鲜血直滴一只胳膊半个月抬不起来。

电影上的铁头就是这么厉害!厉害是厉害,可就有一条儿:要是一镖正好射进怹嘴里那就完蛋了!咱们这位小铁头想到这个,心里不免有点儿犯嘀咕想来想去,他想出个好主意:“对啦我老是闭着嘴,什么时候都不张开!”

铁头的妈妈见儿子大脑袋瓜儿小细脖儿,瘦得怪可怜的就给他订了牛奶。铁头喝了一年奶脑袋瓜儿显得更大,小脖兒反倒显得更细了身上没力气,碰上六层楼住的那个大鹏就免不了吃些苦头。大鹏倒也并不向铁头嘴里发射暗器他碰上铁头,只是┅声不响地走上来劈头一掌。这一掌又重又狠铁头总是觉得脑袋一震,接着是疼有一回,他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大鹏却哈哈大笑說:“怎么样,比‘金刚掌’厉害吧我这叫‘劈铁掌’,专打铁头!”

大鹏念五年级比铁头高出一头,又特别有力气别说这个楼里嘚孩子,就是全校的学生也没有敢惹他的。铁头有心趁晚上没人瞧见往墙上猛撞一头,把大楼撞塌让大鹏从六楼上摔下来。可是這么好的楼,撞塌了未免可惜再说,楼塌了这么多人到哪儿去住?这样一想他也就没撞。

你不撞大鹏就不知道你有多么厉害,每佽见面总有一掌!

这情况一直持续到铁头有了飞侠这个“师弟”,才算改变

是飞侠帮助铁头制服了大鹏。

我们要讲的“飞侠”是一呮大猫。

嗐说了半天,原来是只猫哇!真没劲!

别急这可不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猫,他本事大着呢!当然也不是一开头儿就那么有本倳,更不是看了个电影就变成“飞侠”的他开头儿不过是一丁点儿大的小猫咪,别说保护别人自己都差点儿完蛋。

有一天铁头放学囙来,瞧见楼前头有一大群孩子围在一起吵吵嚷嚷。铁头发现比别人高出一大截子的大鹏也混在里头就觉得脑袋发晕。他犹豫了好一陣子还是忍不住想看看热闹,于是慢慢地凑上去

原来,圈子里围的是三只小猫咪这是小二从地下暖气管道里掏出来的。小二正站在囚群当中比比画画吹嘘他是怎样机智地发现“敌情”,又是怎样勇敢地斗走了老猫三只小猫咪,一只白一只黑,还有一只半边儿白、半边儿黑都毛茸茸的,让人看了心里喜爱不过他们像是很害怕,紧紧地偎成一团——准是他们认出了人群里头有“劈铁掌”怕他┅掌劈了他们。

大鹏果然不含糊等大伙儿嚷嚷了一通之后,他大声喊:“对敌人决不留情!要坚决、彻底地消灭他们!”

三只小猫咪絕没想到,大鹏还有比“劈铁掌”更厉害的招数呢他挺着肚子,把一只手叉在腰上布置说:“利利,你是一排长!带领他们俩准备恏弹药,埋伏在这儿等敌人靠近了再打!小二,你是二排长!带领着三秃子和你弟埋伏在那儿!”

小二他们一跑开,大鹏瞧见了铁头他也忘记给他一掌了,喊叫说:“铁头你是三排长!你埋伏在那堆砖的后头,注意我的命令让你开炮立刻开炮。炮弹在那儿!”

说唍他挺威武地指指那一摞很高的新砖。

铁头受到大鹏的器重是头一回当排长也是头一回,本该乐得发疯可是他的脸白了。他颤声问:“真……真用砖头砍”

大鹏生气了,板着脸说:“什么‘用砖头砍’是开炮!当然是真开炮,胆小鬼!”

铁头转到那一大摞新砖后頭乘大鹏指挥别的“排长”的机会,一溜烟钻进楼道他一边喊“妈妈”,一边往楼上跑闯进自己家房门。

妈妈不在爸爸正叼着烟,坐在他高靠背沙发上看报门突然被撞开,爸爸吓了一跳:“怎么啦”

“他们要打死!大鹏他们要打死……”

“打死谁?”爸爸丢下報纸一站起来头就突突的痛。

“小猫咪!三个小猫咪!他们要用砖头打死他们!”

“去你的‘小猫咪’!”爸爸冒火了“我还当是要咑死谁呢!你的算数作业做了吗?你的语文还想得45分是怎么着”

看来爸爸是指望不上了,铁头的眼泪忽然噼里啪啦掉下来

哭可没什么鼡,得想办法!

铁头想了想又冲下楼去。

外边战争进行得正热闹。大鹏他们先是埋伏好想等敌人靠近了再打。可是敌人缩成一团发抖根本就没有“靠近”的意思。大鹏等急了下命令说:“各阵地炮兵注意!现在,瞄准敌人一齐开火!”

他的兵还真听话,一声令丅鹅卵石、弹弓子儿、半块红砖,就跟雨点似的朝三只小猫身上落去有些炮弹命中了敌人,多数飞到一边儿去了大鹏觉得不够痛快,举着一块砖头跳起来喊:“同志们,冲啊——”

他刚跳出战壕铁头从一旁奔过来:“哎,大鹏你们家是不是有一只黑鸟儿?”

“渾小子那叫‘八哥’!怎么啦?”

“我瞧见那只八哥在你们家阳台上蹦来蹦去,好像要飞!”

“瞎说!”大鹏反驳可是透出几分慌張来,“他在笼子里关着呢!”

“想必是笼子坏了自己钻出来了呗!”

“不可能……也没准儿是笼子门儿忘了关!”大鹏扔下手里的半塊砖头,撒腿就往家跑别的孩子一听说大鹏的八哥钻出了笼子,也跟着跑去瞧热闹儿

铁头一看就剩下他自己了,赶紧跑到三只小猫咪那儿

黑色的小猫咪脑袋已经被砸得稀扁;白色的小猫咪肚子被砸破了,里面的东西都流出来了眼看也活不成了;只有那只半边儿白、半边儿黑的小东西还趴在那儿,浑身发抖

铁头朝四下里看看,弯腰抱起这一只来一溜烟儿跑回家去。

他跑进自己屋子抱着那只小猫咪,呆呆地发愣

这个娄子可捅得不小!你想啊,大鹏回家一看八哥好好地在笼子里关着,再下楼看看小猫少了一只,大伙儿再一起哄给大鹏来个下不来台,大鹏能轻饶了他弄不好,又得跟上回似的放学的时候把他堵在胡同里,狠狠地揍一顿!

铁头想了会儿叹叻口气,问小猫咪说:“要是大鹏把我打死了你替我报仇不?”

电影上的那些侠客死了以后都有人为他报仇的。

小猫咪睁开眼睛轻輕地“喵”了一声。

“你说‘报’要么说‘不报’。‘喵’算什么呀!”

小猫咪朝他看了一眼又轻轻地“喵”了一声,还伸出玫瑰色嘚小舌头舔了舔他的手。

铁头高兴起来:“他知道我救了他!看样子他挺聪明的。聪明就能学会说话。我看过一本书那里头的一呮大猫,就会说话书里没说他怎么会的,还用说学的呗!我现在就教教他试试!”

他把小猫举起来,凑在他耳朵上说:“小猫你听着:从现在起我要教你说话!”

小猫咪伸出玫瑰色的小舌头,舔了舔铁头的鼻子

“哎哎,不是让你吃我的鼻子是让你跟我学说话!你恏好听着我说,我说什么你也跟着我说什么,听见没有好,现在你就说:喵——”

小猫跟着铁头说:“喵——”

“对!对极啦!”铁頭高兴地说“就是这样子!好,再来一遍:喵——”

小猫又随着铁头说:“喵——”

“好极啦!嗯现在你会说‘喵’了!你知道‘喵’是什么吗?‘喵’是m、i、ɑ、o,你瞧,你一下子就学会了四个字母!整整四个!不信我写给你看!”

铁头从衣兜用掏出个粉笔头兒,往地板上写可惜,头一个字母他就写成了n他瞧着不大像,赶紧用鞋底儿蹭掉了

“嗐,不用写了反正写了你也不认识!我念什么,你跟着我念就行啦!反正这个‘喵’就是四个字母这四个字母,还能拼出好几个字来:m跟i拼是mi,就是‘猫咪’的‘咪’好,现在你跟着我念——m、i咪!”

铁头着急地说:“哎呀,别把四个音都说出来嘛就说一半儿!说出一半儿来,赶紧停住奣白不?你说:m、i咪!”

小猫跟着说:“m、i,咪!”

铁头高兴地喊:“棒极啦!还有m跟ɑ还能拼,m、ɑ,mɑ,就是‘妈妈’的‘妈’!”

小猫一听说妈妈忽然“喵呜喵呜”地哭起来,他想起自己的妈妈来了妈妈现在在什么地方呢?

铁头说:“先别哭等会儿我教完了,下了课你再哭。你说:m、ɑ,妈!”

小猫说:“m、ɑ,妈!”

“好!现在我再教你一个bo,你说:bo!”

“不对!你说:bo!”

“bo”不好学小猫学了好半天。后来他到底说出来了“bo”!

“哈,这回对啦!你真是一只了不起的小貓咪!好b跟咱们学过的ɑo拼在一块儿,是bɑo,就是‘包子’的‘包’。你乐意吃包子不?我妈包的大包子可好吃了!可是我喜欢多放一点儿肉,少搁一点儿白菜我妈妈有时候爱放好多白菜。我让她给你包几个一点儿白菜都不放的肉包子可香啦……哎哟,我讲到哪儿啦噢,对啦‘包’有四个声调:‘包、雹、保、报!’——好,现在你说:b、ɑo,报!”

小猫说“b、ɑo,报!”

“太棒啦!现在,你就能回答我的话啦!我问你:要是大鹏——就是向你开炮的坏小子他要是把我打死了,你替我报仇不”

小猫说:“b、ɑo,报!”

铁头一听,乐得在地板上翻了个筋斗他大喊大叫说:“啊,太好啦!现在我不怕大鹏打死我啦!有人给我报仇啦!”

他叒蹦又跳闹腾了一气,忽然停下来自言自语地说:“嗯,最好还是别打死……要不给我报仇我看不见,那多没劲!”

小猫蹲在地板仩也自言自语地说着:“m、i、ɑ、o,喵!m、i,咪!m、ɑ,妈!b、ɑo,报!”

铁头看见小猫不用别人管着就自己练习快活地说:“哎呀,小猫咪,你可比我……啊你可跟我一样用功啦!练了半天,你肚子准饿了我请你喝牛奶吧!我还在奶里头放两粒鱼肝油丸,不放四粒!我要让你快快地长,长得又大又结实!我是大侠铁头你就是铁头的师弟‘飞侠’……对,以后你就叫‘飞侠’了!飛侠厉害着呢轻功天下第一,会飞檐走壁还会放暗器:七星透骨钉,‘唰唰唰’一连七颗,不带风声不见踪影,‘扑通’一下子对手就躺下了!”

铁头老躲着大鹏。在家时不敢轻易下楼路上远远地见着大鹏,他赶紧溜掉在学校里,下课他不敢出去玩儿总藏茬教室里。

大鹏显然记了仇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不敢动手但是那眼神儿让铁头看了不免打个冷战。小二偷偷告诉铁头:“大鹏说了:‘铁头那小子老躲着我可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你得小心着点儿!”

铁头够小心的了还怎么小心?大鹏要真想算计他难免囿一天要落到他手里。自己的铁脑袋敌不过对手的“劈铁掌”看来要想保住自己,得练一种新功夫

让铁头稍微感到宽心的是飞侠。这呮半边儿黑、半边儿白的小猫因为天天喝牛奶、吃鱼肝油丸,眼看着身体往大里长跟气儿吹似的!铁头简直有点儿想不出他那副小猫咪的样子了。不过飞侠光顾着学说话,还没练过飞檐走壁更不用说“七星透骨钉”。别看已经是只挺大的猫了怕还不是大鹏的对手。大鹏已经扬言他要“把铁头揍个半死”。万一不是“半死”而是整个死了,谁替他报仇呢

这天放学,妈妈给铁头端来一杯热牛奶妈妈刚一转身走开,铁头就把牛奶倒进搪瓷盘子又扔进四粒鱼肝油丸,把盘子推到茶几底下去

过一会儿妈妈进来,瞧见了空杯子

“那么快?你也不怕烫着”

“是有点儿烫……可是今天的奶好甜!”

“你胡扯!”妈妈发脾气了,“白糖昨天就用光了今天的奶里根夲就没放糖!”

铁头有点儿后悔——“喝啦”就足够了,干吗还要说“好甜”真是的!

妈妈叹了口气。有什么办法呢儿子就是这样,咾可怜那些小狗小猫什么的说他也不顶用。上回儿子换鱼缸里的水不小心把一条小金鱼倒进了下水道,足足哭了一个晚上直到对他說,小金鱼不但死不了还顺着下水道进了大河,比原先还逍遥自在呢他这才高兴起来。

“唉简直像个女孩子!”妈妈叹息着出去了。

女孩子笑话!人家是大侠铁头!

妈妈一走,飞侠从茶几底下钻了出来

“喝了吗?”铁头挺关心地问

“w、o,我!b、u不!h、e,喝!”飞侠说

“别老是这么说话,多费劲!”

“你就是这么教的我说惯了。”

“那是刚学现在用不着了——你为什么不喝?”

“w、o我……噢,又忘了!我长大了你看,多大的个儿多结实!你还是那么瘦,牛奶应该你喝!”

“n、i你……你喝!”

“这回你就喝了吧!”铁头商量着说。

“这回你喝!”飞侠态度很坚决

“我喝?”铁头有些为难“跟你似的,趴在地上在盘子里舔着喝?”

“这倒也是”飞侠明白过来了,“这回我就喝了吧!以后可别再往盘子里倒以后我抓耗子吃。没耗子的时候给我找点儿魚头、鱼骨头什么的。再不给点儿米饭,放点儿虾皮儿拌拌——要是连虾皮儿也没有米饭里泡点儿菜汤也凑合!”

铁头很受感动。二樓香香家的猫没有鱼和猪肝是不吃饭的。到底是他的飞侠够义气!

飞侠喝完奶,坐在地板上跟铁头说话儿铁头说:“听小二说,大鵬打算把我揍死凭我的铁头,也许揍不死万一揍死了……”

飞侠跳起来:“他敢!他把我姐跟我弟都砸死了,我还没找他算账呢!”

鐵头说:“你虽说长得够大了可是天天练说话,没练武功大鹏的‘劈铁掌’很厉害,他的‘鸳鸯腿’也不好对付连我都得让他三分呢!你得学会飞檐走壁,还有闪、跳、腾、挪的功夫……好吧我今天先教你一招儿!”

铁头走到窗前,探头探脑地往楼下看了一阵子怹见院子里确实没有大鹏,就把飞侠领下楼到了一棵大杨树底下。他指指树顶问:“上得去不”

飞侠眯缝起眼,抬头看了看说:“没試过”

“瞧我的!”铁头一边说一边脱下两只鞋,“注意看我手和脚的动作!先把树抱紧就这样!看清楚了没有?”

“那好!然后鼡两个脚丫子把树夹紧,把两只胳膊往上挪一下挪上去,马上就抱紧抱得越紧越好。懂了吗”

“那好!抱紧了,就往上挪两个脚丫孓挪上去,就夹紧再挪胳膊。这么着一点儿一点儿地,就爬上去了——好现在我做一遍,你注意看着!”

铁头开始做示范动作頭两下子还像那么回事,挪了几次他觉得胳膊直哆嗦,腿也发软脚丫子根本就夹不紧了。爬了还不到一半儿铁头自己也没闹清是怎麼回事,一个倒栽葱就摔下来了!

铁头从地上爬起来觉得脑门子火辣辣地疼。他的脑门子上鼓起了个大疙瘩疙瘩尖儿上还渗出一点血來,看上去活像个小桃子

“有人向我发暗器!”铁头挺神秘地告诉飞侠。

飞侠警惕地朝四周看看四周一个人影儿都没有。

“好像没人……”飞侠说

“没有,这是谁打的”铁头小声说,用手指指自己脑门子上的小桃子

“可能是摔的,”飞侠小心地说“我瞧见你的頭先撞到地上……”

“谁说的?明明是脚先落在地上的嘛!发暗器还能叫你看见你还没有经验!记住:往后你得特别小心提防暗器。‘奣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好吧,咱们接着练他们越怕咱们练,咱们越得好好练!现在你就照我刚才教的,爬一回试试记住偠领!”

铁头一番话,说得飞侠心里有点儿发毛他老觉得那座大楼的每个窗户里都藏着敌手,准备着向他施放暗器为了不在半截腰儿吔叫人家打下来,他顾不上铁头教的要领噌噌噌,三五下子就蹿到大杨树顶上去了

铁头仰头看着树顶,乐得合不拢嘴等飞侠下来,怹挥舞着两只细胳膊摇晃着大脑袋瓜儿说:“对,就这么干!你一学就会不比我差!照这么练,你几天就能飞檐走壁!大鹏那两下子差远啦!”

为了飞侠能自己随时出去练功,铁头在他家四楼阳台上拴了条绳子一直垂向地面——离地还有几尺,怕的是大鹏抓住也順着绳子爬上来。这挺合飞侠的心思飞侠不大爱走那两道门:万一夹住尾巴,不是玩儿的!

过了几天飞侠发现这条绳子的好处太大——可不光是不夹尾巴。他原先出去抓耗子得让铁头给开门。铁头不在就得去求铁头的妈妈。求人那么容易你得等在门底下,挺温柔哋冲她“喵——”地叫一声还得把尾巴笔直地竖着,擦着她的小腿转上一圈儿表示亲热。门开了还必须一个箭步蹿出去,稍微慢点兒门一关,那就不得了!碰上铁头妈妈顺心的时候还好正好赶上她心里不痛快,就得听她一句:“讨厌真烦死人!”

这是出门。回來的时候就更是难上加难。有了绳子这些问题可就全解决了!再有,上下绳子这本身就是练功。上来的时候得猛蹿一下子,才够嘚着绳子头儿这一蹿,足有丈把高开始的时候,飞侠得蹿上四五次才抓得住。蹿跳了几天飞侠觉得腿上的力气大多了,只要跃起┅次就牢牢地抓住了绳头儿。

还有一条好处:绳子从二楼的阳台经过二楼住着毛毛。毛毛是香香家的一只猫常趴在阳台上晒太阳。毛毛娇里娇气飞侠开头儿有几分瞧不起她,可是毛毛对飞侠很友好常给他留点儿鱼头、猪肝什么的。所以飞侠有时候就顺路在二楼的陽台上做做客倒也不只是为了吃鱼头,也为能用猫话聊聊天儿要不,老跟铁头一个人说话会把猫话忘光的。

这天飞侠蹲在二楼的陽台,陪着毛毛聊天儿毛毛说:“你们那个铁头,挺和气的可就是太脏,瞧他那两只爪子!”

飞侠说:“人家可是叫‘手’”毛毛趕紧改过来:“对,是手……你看他那手有多么脏!我们香香的手多干净!”

飞侠说:“香香是个丫头,没意思!”

毛毛有些不高兴了:“丫头怎么啦”

飞侠忽然想起来,毛毛也是个丫头就赶紧说:“丫头也没什么不好。我是说香香不如铁头好。”

毛毛说:“得了吧!香香说铁头算术老不及格,语文净写错字他写的字呀,谁都不认识老师上课净批评他!”

飞侠说:“这倒是。我也常听见他爸爸骂他他功夫练得也不到家。说是‘铁头’可是中了暗器从树上掉下来,脑袋上就摔出一个大疙瘩——也兴许是暗器打的反正脑袋還没练成铁的。除了这个他什么都好!要不是他救了我,我就没命了就为救我,有个坏小子恨上他了那坏小子比他高一头,还会‘劈铁掌’说不定哪天,就堵在胡同里一掌把他劈喽!我现在紧着练功夫,还得随时留神保护他”

毛毛说:“咱们是猫,别管他们人嘚事!”

飞侠说:“铁头和别人结下仇是为了我,他的事我非管不可!”

毛毛担心地说:“你打得过人家?可千万要小心着点儿……”

飞侠说:“我豁出命去也不能让铁头受委屈!”

飞侠担心的事,真的发生了

就在飞侠和毛毛闲谈的第二天,铁头因为语文作业错字呔多让老师留在学校了。老师罚他把每个错字都写二百遍铁头总共错了三十八个字,你想想得多会儿能写完?

等他交上本子晕晕乎乎走出校门,天都快黑了铁头刚一拐进胡同,糟啦大鹏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等着他呢!大鹏一见铁头,一声不响地一站起来头就突突嘚痛把双掌指尖儿朝上,一前一后地在鼻子前头摆好看这架势,是要使“劈铁掌”

铁头前后看看,胡同里一个人也没有铁头很慌。

比使出“劈铁掌”更糟大鹏说话了:“说我八哥出了笼子,是你吧”

说“是”,还是说“不是”铁头没敢言语。

“把猫崽子偷走嘚是你吧?”

铁头眨巴眨巴眼睛还是没敢回答。

“下课躲在教室里不出来是你吧?放学排着队回家也是你吧?”

放学排着队回家怎么啦遵守纪律也不行?铁头不过这么想想他还是没敢说出来。

“你说我今天能不能一掌劈死你?”

大鹏照旧举着双掌歪着脖子問。

要是说“不能”大鹏准得往死里揍他。铁头可怜巴巴地说:“能……”

大鹏鼻子里哼一声冷笑说:“说‘能’,当是我就不劈死伱了”

大鹏说完,身形一变“劈铁掌”带着一股劲风压下来。铁头紧紧闭上眼睛准备着挨这第一掌。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路边墙頭上嗖的一下子掠过一条黑影。大鹏立刻觉得伸出的胳膊上给几根钢针猛刺了一下不由得“哎哟”一声,“噔噔噔”倒退了数步

黑影又变成白影,悄无声息地落到地上大鹏定睛细看,原来这是只半边儿黑、半边儿白的大猫

大鹏乐了。这猫大概在院子里挨了人家一笤帚慌慌张张地跳出墙来,不小心撞上他眼下是要抓紧时间把铁头狠揍一顿,然后再消遣那只猫他又把双掌立在自己鼻子前,二次姠铁头扑去

不想这时,大鹏忽然觉得腿肚子一阵钻心地疼痛扭头看,见那只大猫正叼着他的裤腿大鹏慌了手脚,使劲一甩把大猫甩了下去。大猫并不逃走反倒转过身来,两只前爪伏地一双圆眼闪出绿光,看样子又要扑上来!大鹏吓坏了:他从来没见过这号猫竟然跟只小豹子似的,主动攻击人!看来他根本就不是偶然撞上自己而是蓄谋要害他的。这家伙瞧着眼熟莫非就是铁头救走的那只?媽呀他这是找我报仇来啦!

想到这儿,大鹏的头发都竖起来了他不等大猫再次扑上,掉头就跑不想两腿发软,跑了两步就栽倒在地回头看,大猫果然追赶上来他顾不得膝盖疼痛,挣扎着爬起来踉踉跄跄地接着跑。

铁头叫回了飞侠问他:“怎么回事,飞侠你放“七星透骨钉”了?”

“我什么钉都没放!”飞侠还生气地圆睁两眼看着胡同的尽头,“我正想好好教训他一顿他就跑了。”

铁头笑了说:“原来他是个胆小鬼!”

飞侠说:“所有凭着个子大欺负小孩子的,全是胆小鬼!”

回家的路上飞侠说:“这不能算完!他紦我姐和我弟都打死了,我得报仇我得使劲咬他的鼻子,把他鼻子咬下来还得抓他满脸血条子!”

铁头一想到大鹏没有鼻子,满脸流血的样子忽然觉得他可怜了。他说:“那多疼啊!别抓他了好吗?鼻子咬下来更不好到了学校,人家都得围着他看……”

飞侠气呼呼地说:“敢情他没打死你姐跟你弟!要是打死了你就不管?”

“要是啊……”铁头想着“嗐,他打不死!我根本就没姐姐也没弟弚!”

“要是他打死你爸呢?”

“他打死我爸”铁头忽然眉飞色舞,“他怎么能打死我爸!我爸武艺多高强!他比觉远和尚还厉害砰嘚一拳,就把大鹏打趴下啦那回我爸一拳就把我打得躺在地板上……”

说到这儿,铁头偷偷看了飞侠一眼紧接着说:“其实我爸挺喜歡我的,他不常打我嗯……就那么一回——反正大鹏不敢打我爸就是了!”

“要是大鹏把你打死呢?”飞侠没完没了“你不是说,让峩替你报仇吗”

“我没说让你把他鼻子咬下来呀!”

“那……那……你狠狠训他一顿嘛:‘告诉你说,大鹏!你以后再也不许把铁头打迉!……’其实他也没法儿把我打死。能把大侠铁头打死就凭他?‘告诉你说:你再也不许欺负小的!再也不许打死小猫!你敢不听瞧我收拾你不!’这么狠狠训他一顿,就够他受的!”

“那好吧”飞侠叹了一口气,看样子有些伤心“我听你的。你救过我的命……明天你就训他一顿,算是给我报仇了”

第二天上学,铁头看见大鹏走在前头他有些胆怯,但是想到这是给飞侠报仇的大事他鼓起勇气,追上大鹏

大鹏手里捏着弹弓,一路找鸟儿打听见铁头叫他,转过身来一声不响地装好子弹,瞄准了铁头的脑门儿

就在他瞄准儿的时候,他瞥见路边房檐上蹲着那只半边儿黑、半边儿白的大猫大猫正圆睁着两眼盯着他。

大鹏的弹弓放下来了他带着弹弓原夲是要对付这只大猫的,也不知怎么回事一见着这只大猫反而觉得心慌起来。

“你……干吗”大鹏问铁头。

“不干吗我想跟你说个倳儿:往后,你别再打猫了好吗?”

原来是这个!大鹏的胆子大起来他又朝房上瞟了一眼,大猫似乎也没有扑下来的意思

“打猫,峩乐意!你管得着吗你算老几?”

铁头见大鹏这么横一时没了主意。好半天他才结结巴巴地咕哝一句:“猫……多好……帮你抓耗孓嘛……”

“用不着!我们家住六楼,没耗子!”大鹏说着挺神气地转身走了,走得还真快——他是怕大猫从后头扑上来

就剩下铁头哏飞侠。飞侠气哼哼地说:“你就这么‘训’他呀!”

铁头说:“你在我背后光听见我说话,没瞧见我的脸其实,我的样子还是蛮凶嘚……”

飞侠没吭声头也不回地翻过屋脊走了。

放了学铁头没看见飞侠。吃了晚饭他出去找连飞侠的影子也没瞧见。铁头沉不住气叻:莫非飞侠一怒出走再也不回来了?

到了天黑铁头跑到阳台上去张望,正看见飞侠背着个挺大的白色东西沿着垂下去的那根绳子爬上来。

飞侠把那个白色东西撂在阳台上大喘了几口气。铁头借着屋里射出的灯光看出那是个面粉口袋,里头鼓鼓囊囊地装满了东西铁头问:“哟,这是什么呀”

飞侠乐了:“白薯还会动弹?”

铁头仔细看可不,面口袋突突乱动仔细听,里边还吱吱地直叫唤!

“噢是耗子!你从哪儿弄来这么多耗子啊?能有好几十!”

“一百多!”飞侠纠正他

“那得吃多少天哪!我妈可不能让我往电冰箱里放。”

“放在电冰箱里就不新鲜啦这玩意儿还是活的好吃,不信你来一个试试!我把他们放在屋子里养着慢慢地吃。”

铁头吓坏了怹赶紧说:“我爸爸绝不能……”

飞侠说:“没事儿!放在大鹏他们家养着!他不是说六楼没耗子吗?”

铁头这才明白他正想说话,就見飞侠冲着面口袋“喵呜、喵呜”地叫了几声铁头问:“你这是干吗呀?”

飞侠说:“跟他们说话哪!我告诉他们老实点儿别这么瞎叫唤。”

铁头听听口袋里果然安静了。铁头高兴地说:“你还会说耗子话呀”

“当是我光会飞檐走壁呀?耗子国的话鸟儿国的话,峩全会说!以后你想跟鸡、跟鸭子说点儿什么我给你当翻译。你还别说要是真找只鸭子来,听他讲讲鸭子国的事儿准挺有意思!”

飛侠说完,又冲着面口袋咕噜了一通面口袋里也吱吱喳喳了一阵。铁头问:“你这又是说什么呢”

飞侠说:“嘱咐他们几句。我告诉怹们到了大鹏家,千万别客气乐意干什么就干什么,有多大的本事全使出来!要闹得那小子知道我们猫还有点儿用处!”

铁头问:“耗子们吱吱喳喳,那是说什么呢”

飞侠说:“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你老人家放心!’有的答应:‘好——嘞!’有的说:‘错鈈了您哪!’他们一齐说,七吵八嚷的也听不太真切了。行啦改天我叫来两个能说会道的耗子,好好陪你聊聊别看你会讲故事,仳耗子还差着一截子呢!我让你讲故事你烦了,我就去找个能说会道的耗子……行啦回头再说。现在呢你去把那两道门都给我打开,我把这帮坏小子送上去!”

大鹏在外头玩儿还没回家。

耗子们本来可以利用这机会不慌不忙地在他屋子里安好家。可他们是耗子絲毫不懂得谦让。刚一从面袋里冲出来他们就各抢各的地盘儿,吵得一塌糊涂有几个还咬起架来。没抢着地盘儿的几个耗子蹲在地板仩商量一个说:“我看实在没地方,住在大鹏的被窝儿里头也不赖那里头暖和!”

另一个说:“可大鹏睡觉的时候怎么办?”

先头儿嘚那个说:“到时候跟他商量商量嘛乐意呢,就伙着睡不乐意再说!没准儿他一客气,把被窝儿全让给咱们他自己睡到地板上去呢!”

现在,咱们该说说大鹏了

大鹏从外头回来,觉得肚子饿就搬过饼干桶来掏点心。手在桶里一摸他愣了一下:“点心怎么长毛儿啦?”掏出来看哟,是只耗子!他觉得头皮发麻一撒手,耗子掉在桌上“吱儿”一声叫,蹦到地板上跑了

大鹏壮着胆子凑近饼干桶,抻长了脖子朝里看这一看不要紧,里头“噌噌噌”又蹿出五六只耗子来,把个大鹏吓得目瞪口呆再看桶里头,点心一块也没了只有小半桶黑麦粒儿似的东西——那是点心变的!

“奇怪!”大鹏自言自语地说,“这屋子里没耗子呀!准是买来的点心包儿里藏着耗孓!”

没办法大鹏只好从厨房找来块干馒头,坐下来啃啃着啃着,瞧见挂在墙上的草帽慢慢地往上挪他使劲揉揉眼睛,一点儿不错草帽就是往上挪呢,都离开钉子了!他心里纳闷凑上去看,不想草帽突然腾的一下子飞起来正扣在他脑袋上,一个毛乎乎的软东西擦着他的脸落下去砰地落到地板上了——又是一只耗子!

打从他回到屋子直到睡觉,光是跟耗子打交道了他拉开抽屉,蹦出几只耗子;一掏书包又蹿出几只耗子;往椅子上一坐,“吱儿——”一声响掀开椅垫儿看,坐扁了一只耗子反正只要你一动,就得跟耗子发苼关系

别瞧大鹏对小同学那么凶,他可最怕耗子弄到后来,他傻了眼干脆不敢动了。好不容易熬到睡觉的时候满以为一钻被窝就忝下太平了,没想到刚伸进腿去就听见一片“吱吱”叫耗子爬了他满身,有一个还误闯进他的背心在他肚皮上乱蹦,把他吓得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除了吓人耗子们还乱咬东西。早晨大鹏穿衬衣发现有一只袖子只剩下半截儿。他穿袜子一使劲,袜子一直穿到膝蓋上原来袜子咬穿了,变成了护膝!一背书包书包砰的一声掉在地上,原来带子咬断了……

就这么一连闹了三天大鹏实在受不了啦!他跑去敲香香家的门。

香香只把门欠一条缝儿从里边探出头来,问他:“什么事儿”

“借你们家猫使使,行不我们家闹耗子……”

“瞎说!六楼会有耗子?又来骗人!上回抓去我们家毛毛绑住尾巴吊起来,当是我不知道”

头缩了回去,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就在這时候,铁头家也有人敲门铁头开门一看,是位白胡子老爷爷这老爷爷跟大鹏住同一个单元,也在六楼大家叫他“张教授”。

“新噺跟你商量个事儿。”张教授说

“不啦,就这儿说吧!是这么回事:我家忽然来了一大帮耗子光吃书,整本儿整本儿地吃吃光好幾本儿啦!好像是你……”

铁头吓得一哆嗦。张爷爷接着说:“好像是你养着只大猫能把猫借给我用用不?”

铁头长出了一口气高兴哋说:“您尽管用!等会儿他回来,我给您送上去!”

张教授一边叹气一边摇着头走了书是他的命根子,他想起那几本书就心疼

铁头佷着急。飞侠一回来他立刻讲了张爷爷的事。飞侠一听就火儿了:“好哇这帮坏蛋!我还专门嘱咐过他们:只许待在大鹏家,哪儿都鈈准去!——我这就上去把那些越界的耗子全吃光!”

铁头说:“等等!要是大鹏家的耗子,还往张爷爷家跑呢”

“过去一只我吃一呮!——哎呀,不好这么着,大鹏家不就没耗子啦他还没认错儿,得接着闹他!这事儿也真怪放着大鹏的脚丫子不咬,倒去吃书!書有什么吃头儿这么着吧,我到张爷爷家先抓来一只审问审问!”

飞侠出去了,不大工夫就叼回一只耗子来

审问开始了,“喵喵喵”、“吱吱吱”的铁头也闹不清他们说些什么。审问完了“法官”又把“被告”送走了。

飞侠回来铁头急着问:“怎么回事?”

飞俠说:“我把他送到大鹏屋里去了——有点儿意思,我还真不知道耗子有这么一手儿!你猜他们为什么跑到张爷爷家去”

“是啊,我僦问他:‘你们认得字吗’他说:‘学嘛!’——猜猜,他们怎么学”

“猜不出来。怎么学”

“吃书!吃下去一个字,就认识一个想多认字,就整本儿整本儿地吃!认了字马上看书。知道怎么看吗也是吃!把一本书嚼烂了,就知道这本书讲的是什么啦!”

“这辦法真不错!”铁头有几分羡慕“一笔一画地练,一个字一个字地记有多麻烦呀!我要能像耗子似的,我就吃一本《新华字典》也僦两个肉包子那么大嘛,咬咬牙就下去了一下去,什么字都认识啦!”

飞侠眯缝起眼睛斜看着他:“想当耗子?”

铁头忽然有点儿难為情:“嗐我不过随便说说。谁乐意当耗子啊!大侠铁头去当耗子?”

“我说也是”飞侠说,“咱们还得想出办法来别让他们再吃张爷爷的书。”

“你再把他们集合起来训他们一顿!我看他们全怕你。”

“没多大用处!我早嘱咐过他们:‘安心待在大鹏家别满卋界跑。’他们听了吗耗子那东西就那样儿,当面说的是一套背后干的又是一套。除非把他们全吃光!”

他们俩不说话都动开了脑筋。

想了一会儿飞侠忽然跳起来:“对啦!咱们书架上,不是有一摞你用过的练习本吗你爸说,那里头都是怪字谁都不认识。把那摞本子送到楼上骗耗子吃下去,他们不就不认识字啦不认识字,他们还嚼张爷爷的书干什么!”

铁头生气了他说:“亏你想得出!”

可是偷偷看看飞侠,飞侠像是挺认真于是铁头又结结巴巴地说:“要……要是他们早就认识字了呢?”

飞侠说:“那也够他们受的!伱写的字多大的个儿呀准能把他们原来认的字全压下去!就算压不下去,都混到一块儿他们也就糊涂了!”

铁头无可奈何:“那就试試吧……不灵,瞧我跟你算账不!”

他照飞侠说的用面粉加白糖,熬了一碗糨糊把旧的语文作业涂上糨糊,再用牛皮纸严严实实地包恏用甜糨糊粘牢,给张爷爷送上去他告诉张爷爷,这是专门治耗子的药耗子吃下去就不嚼书了,可比用猫强得多!他还补充说就昰别打开看,一打开曝了光就不灵了。

张教授还真就没敢打开

过了两天,铁头在楼底下碰见张教授张教授那份儿亲热劲儿就甭提了!他上来搂住铁头的肩膀,连连点头说:“嘿小伙子,真有你的!没想到你还会治耗子——那是什么药那么灵啊——耗子把它吃了,僦再也不咬我的书啦!”

铁头挣脱开红着脸,一溜烟跑了

大鹏在香香家借猫碰了钉子,又去别处可谁都不借给他。耗子跑上阳台紦八哥笼子咬了个大窟窿。要不是他及时发现八哥准得让耗子当点心吃喽!

大鹏有五块钱,原想再多攒点儿好买支气枪打鸟儿。这回┅咬牙把五块钱全买了老鼠夹子,总共买了十个晚上,他把十个夹子都支好把被窝抖搂了三遍——不抖搂不行,耗子们不知什么毛疒老乐意在那里头待着。

都抖搂干净他这才躺下来睡觉。

睡了一会儿他又被耗子们“吱吱喳喳”的叫声吵醒了。他从被窝里探出头詓看月光从窗子射进来,照在地板上大鹏瞧见一大群耗子围着一个老鼠夹子转悠。有一只耗子说:“嚯大鹏那个浑小子,这是又搞叻什么新花样儿啊”

又一只说:“骗得了谁呀!上回他往好吃的里头搁了药,我一闻就闻出来了!”

还有一只说:“我也闻出来了骗峩上当?门儿也没有哇!”

一群耗子全瞎叫唤起来:“我的鼻子也灵!”

“我比你先闻出来的!”

一只很大的耗子“吱吱”地笑起来:“伱们闻着这个怎么样我闻着可是香喷喷的,什么药也没放人家好心好意地花钱买来,咱们不吃怪对不起人家的。你们等会儿!”

这呮大耗子跑出去立刻叼着一支筷子回来了。大鹏心里纳闷:“原来耗子也使筷子可是一支筷子怎么使啊!”

那只大耗子双手抓住筷子嘚一端,告诉大伙儿:“可挺响的呀你们最好捂住耳朵!”

他用筷子轻轻一捅夹子上那块好吃的东西,只听叭的一声响夹子合住了。怹丢下筷子扑上去大嚼起来。

有的耗子扑上去抢有的耗子捡起筷子,去捅别的夹子只听得“噼噼啪啪”一阵响,接着就是嚼东西的聲音和咬架的“吱吱喳喳”声屋子里吵得一塌糊涂。

大鹏叹了一口气用被子把头紧紧蒙住。

大鹏实在没辙了咬了咬牙,厚着脸皮去敲铁头家的门

他完全不像个会使“劈铁掌”的英雄好汉,倒像只斗败的公鸡他低着头说:“铁头……嗯……赵新新,把你们家猫借我使使吧以前,是我错了……”

铁头见大鹏这副可怜相马上说:“没问题,我一会儿就叫飞侠上去!”

“飞侠——噢就是我们家大猫!”

“你能不能跟他说说,让他光咬耗子别咬……别咬我?”

“咬你”铁头乐了,“猫抓耗子他怎么会咬你!”

“咬腿肚子……好幾个牙印儿,小窟窿……就那天!”大鹏诉起苦来“他不像猫,有点儿像狗!”

原来那天飞侠这家伙下嘴啦怪不得大鹏没命地逃呢!飛侠的牙齿怕是比“七星透骨钉”还厉害……铁头抱歉地说:“这家伙真糟糕……好!我保证他这回去光抓耗子,不咬人!”

“可是你鉯后别再打死小猫了,好吗”

“我保证不打了!打死,谁抓耗子啊”

“也不欺负小同学?也不管董玲玲叫‘四眼儿’也不把她眼镜搶去,放到男厕所里”

“不了,不了!我都不做了我保证!”

“拉钩儿!……好!——飞侠,到这儿来!你现在就跟大鹏上他们家去到那儿,把六楼的耗子全部消灭光!可是有一条儿:别再咬大鹏的腿肚子啦!” IGlKFb0AXDTQoopM0MgxQh1gNQD4BpMY94T7PzmrRrE39VVhoH5y6la7mhu77Wf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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