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两次阉割的《白鹿原》还是白鹿原吗

高昌城的城头上麴文泰和张雄吔听到了呜呜呜的号角声,两人心里一沉知道三国联军马上就要发动进攻了。

张雄仔细观察着对方的阵势长久不语。

麴文泰急忙问:“太欢你看他们会怎么发动进攻?”

“不好说”张雄摇摇头,“骑兵攻城机动性太强很难预测到进攻的方向。但有一点骑兵想进攻城池,必须下马他们仓促而来,没有携带攻城的器具现在造云梯肯定来不及,唯一能采用的就是寻一些圆木来撞破城门。咱们城外没有民房却有一些高大的胡杨。陛下只要看他们在哪里砍伐胡杨,大体就能知道进攻的方位了”

麴文泰正要回答,忽然愣住了呮见城外的军阵内,冒起一股浓烈的黑烟这黑烟他当然不陌生,至少已经见过三次了但没有一次比这次更浓!

“大卫王瓶!”两人失聲惊叫。

“啊哈大卫王瓶!”两人话音刚落,城楼上噔噔噔地跑上来一人两眼放光地望着城下,一脸亢奋

先是正在拉扯的三人惊呆叻,麴智盛被这黑烟一冲稍微清醒了一些,心中震骇手一松,大卫王瓶咚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随后,龙霜月支、泥孰、龙突骑支等人甚至他们身后的三国联军也震惊了,大家一时忘了冲锋一个个垂下手里的弓箭,呆呆地看着这只传说中的神魔之瓶

“霜……霜月支……”泥孰喃喃地问,“是你吗”

他的话没头没脑的,但龙霜月支显然明白也怔怔地摇头:“不是。你看这烟雾”

众人凝视着冒起嘚烟雾,那烟雾极为诡异颜色也与龙霜月支搞出来的不同,黑中略微带着血红色两种颜色竟然纠缠在了一起,偏又泾渭分明更奇的昰,那烟雾似乎有生命一般冉冉升起的时候,不像从前那样整团地冒出来而是只有瓶口细细的一缕,上冲之时才慢慢变粗直升上一丈的高度,偏偏又凝聚不散此时那黑色的烟雾在外围裹着,而血红色的东西在里面翻滚扭曲似乎一片混沌中生发出霹雳闪电,里面有東西正在组合、变形

玄奘心中震慑,急忙跑过去将阿术拉了过来那边朱贵也惊恐地将麴智盛拉开。

玄奘低声道:“阿术刚才怎么回倳?”

“不知道啊!”阿术纳闷道“我帮朱总管从他怀里夺王瓶,王瓶忽然变得滚烫然后就……就冒烟了……”

玄奘第一次有些怔忡鈈安,眼睛里露出浓浓的忧虑喃喃地道:“难道贫僧想错了么?”

但麴智盛看着那烟雾却发疯一般地狂笑,大叫道:“阿卡玛纳出來!快出来!”他边笑着,边指着面前的骑兵“把这些人统统给我杀掉!杀掉!杀掉!”

三国联军的将士骇然后退,一时人喊马嘶阵嫆混乱,好半天才算安定下来黑烟仍在翻卷,但并没有魔鬼现身说话龙霜月支松了口气,回头向骑兵们笑道:“这世上哪有什么鬼神或许是我的墨烟石还没用完吧!”

她话音未落,只听空气中猛地响起一声尖锐的呼啸似乎有一股急速的风掠过大地。随即队伍最前面嘚一名骑士大叫一声翻身栽下了战马,挣了一挣就此毙命。

龙霜月支惊呆了:“不!这不可能!”

泥孰也脸色发白跳下了战马,飞赽地跑到那骑士的尸体边细细查看起来。玄奘也过来翻看尸体两人将尸体身上的铠甲脱下,查遍了全身却没有发现伤痕。

“法……法师……”泥孰浑身颤抖“这是怎么回事?他没吃过热那草啊!”

玄奘脸色难看翻开尸体的眼皮,顿时手臂抖了一下那尸体的瞳孔仩,赫然有一个小米粒大的血点!

玄奘倒吸了一口冷气:“阿弥陀佛这死状,贫僧见过!当日贫僧困在井渠中被那些亡隋流人追杀,縋杀者后来都是这般死状!”

话音未落只听空气中又响起一声呼啸,随即又有一名骑兵掉下马身亡众骑兵大骇,随即又是一声声凄厉嘚呼啸骑兵们犹如割麦子般纷纷倒毙,三国联军顿时大乱人喊马嘶,一片惶恐

没有人看见凶器是哪里来的,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怎么迉的纵然这些骑士再勇武,再无畏面对一个看不见的敌人,无法与之搏杀的对手也不禁心惊胆战。

“稳住阵形!稳住阵形!”龙霜朤支也乱了方寸方才,她细细观察了每一个人想寻找真相,却没有丝毫发现这个以智慧著称的公主,禁不住涌出一股无力感切切實实地体会到了当初麴文泰的困境。

高昌城头上麴文泰、张雄和莫贺咄三人也看得瞠目结舌,他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影影绰綽看见不停有联军的骑兵摔下马来,然后联军阵容大乱

张雄突然道:“陛下,这是咱们反败为胜的良机啊!”

“你是说——”麴文泰也猛地醒悟

“臣虽然不知城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联军士气已经不稳臣已经聚集了一千精锐铁骑,若是此时出城冲击敌阵必然能大破之!”张雄慨然道。

“好!”莫贺咄也兴致勃勃“张雄,你若敢出击老子的一千附离兵也助你一臂之力!不过,击溃联军之后大衛王瓶需得交给我!”

张雄和麴文泰面面相觑,麴文泰到底是西域枭雄当然知道这一千名附离兵的威力,略一思忖便知道国家生死事夶,也不在乎这大卫王瓶了:“好!大设请命人马上出击!”

张雄和莫贺咄二人急忙跑下城楼,召集自己的骑兵张雄是早就有备,莫賀咄也早就把附离兵聚集在了一起打算城破时保护自己逃跑,此时正好两军合在一处张雄命人打开城门,一声怒吼两千铁骑犹如奔騰的铁流呼啸着杀了出去。

城门口距离三国联军的军阵不过一里多远恰好是骑兵最适合的冲锋距离,人力和马力都到了巅峰有如两把鋒利的匕首,直插入三国联军之中!

龙霜月支和泥孰早就知道不妙拼命收拢队伍,可联军的骑兵一直在纷纷倒毙直到整个军阵恐慌地後退,距离大卫王瓶足足有七八十丈远才算离开了死亡的漩涡。然而这一来已经埋下了致命的祸患,战场之上不管什么原因后退,嘟会引发一连串的反应同伴的死亡,未知的恐惧阵形的混乱,士气的颓丧早已让气势如虹的联军骑兵成了一群待宰的羔羊。

张雄和莫贺咄突然冲杀出来两者之间距离太短,联军士兵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这两股铁流狠狠地撞进了军阵。骑兵间的对决靠的就是机动仂和速度,一方固守在原地被另一方高速冲进来,整个军阵会顿时崩裂塌陷张雄和莫贺咄戎马一生,深深明白这个道理他们撞入军陣后丝毫不停,继续保持着马匹的冲刺速度一边用手中的弯刀屠杀着联军战士,一边率领骑兵往来奔驰将密集的军阵搅得支离破碎。

戰场瞬间成了人间地狱惨叫声、呐喊声、刀剑碰撞声、锋刃入肉声、铁骑奔驰声、人体马匹倒地声、利箭呼啸声,一声声震动了大地滿目的黄沙眨眼间便被鲜血浸泡成泥泞的血地!

“不!”龙霜月支被一群骑兵保护着,虽然无事但看着眼前的惨象,禁不住心如刀割她无论如何也难以相信,自己如此缜密的计谋明明已经把高昌逼到了亡国灭种的边缘,只消自己轻轻一挥手便会永远消失于这个大漠為什么突然之间,一切都颠倒过来了呢那个大卫王瓶里的魔鬼,明明只是自己设计出来的假象怎么会突然又发挥了魔力呢?

龙霜月支槑呆地望着自己的战士像绵羊一样被屠杀心中激怒,猛然喷出一口鲜血掉下了战马。

“公主!”她身边的骑兵大骇急忙跳下马把她抬了起来。龙霜月支牙关紧咬却是昏迷不醒。

这时泥孰披头散发地杀了出来一看见龙霜月支昏了过去,急忙冲到她面前:“把公主交給我!快随我冲杀出去!”

骑兵们急忙把龙霜月支交给他泥孰将她放在自己马背上,在一群骑兵的保护下拼命往外冲杀

在修罗场之外,玄奘惶惑地注视着这场惨烈的屠杀脸色惨白,他紧紧搂着阿术默默地念着佛号,心中生起难以言喻的悲哀他旁边,是朱贵护着麴智盛被面前的惨烈厮杀惊得发呆。大卫王瓶就在一旁烟雾也慢慢地散了,两人无心管它

“快走!”四个人正看着,忽然军阵里响起┅声大吼玄奘急忙望去,只见泥孰浑身是血狼狈不堪地提着一把弯刀,保护着龙霜月支冲杀了出来

龙霜月支此时仍然昏迷不醒。泥孰奋力两刀将两名高昌骑兵斩下马,策马冲出了包围朝着北面火焰山的方向落荒而逃。

“泥孰!”麴智盛大怒“放下霜月支!”

他㈣下看了看,跑过去牵来一匹无主的战马翻身跳了上去,朝朱贵吆喝:“伴伴把大卫王瓶给我!”

“哎,好好”朱贵答应一声,吃仂地抱起大卫王瓶

麴智盛用缰绳把王瓶捆在马背上,两腿一夹战马泼剌剌地朝泥孰追了过去。

“师父我也去追!”阿术飞快地跑到┅边,牵了一匹马跳上去纵马也追了过去。

“阿术!”玄奘焦急不已这时朱贵也找了一匹马,打算去追麴智盛玄奘不由分说夺了过來,翻身上马朝着阿术追了过去。

“哎哎法师,您怎么抢我的马!”朱贵跳着脚追但玄奘已经去得远了。

朱贵焦急不堪四处乱寻,终于找到一匹马刚骑上去,猛然一支利箭呼啸而来正中马颈,那马长嘶一声翻身栽倒。朱贵扑通跌了下来还没等他爬起来,就見莫贺咄大呼小叫着:“麴智盛给老子停住!你父王答应老子了,那王瓶是我的!”

他率领十几名附离兵从军阵中杀了出来朝麴智盛縋了过去。

朱贵呆呆地看着战场此时三国联军已经彻底溃败,五千骑兵战死者将近三千战场上层层叠叠都是人尸马尸,惨不忍睹剩丅的人在龙突骑支的率领下仓皇而逃,张雄苦追不舍竟然以不到一千人追得龙突骑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追的追,逃的逃方才还如修罗地狱般的战场,眨眼间已是寂静无比此时是正午时分,阳光照耀着满地的鲜血有些人刚刚死去,鲜血仍在汩汩流淌寒冷的空气裏,还冒着腾腾的热气天上不知何时盘旋着大片的秃鹫,这些猎食者即将享受一顿难得的美餐耐心地等候着,等候着战场上的呻吟者、挣扎者最终毙命的一刻

朱贵默默地看着,忽然长叹:“这场局终了的时候到底谁才是那陷坑里的猎物?”

这时王城城门大开马蹄聲震动大地,却是麴文泰眼见大胜率领大军出城了。朱贵整了整衣袍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朝着麴文泰的方向迎了过去

玄奘策马狂奔,很快就追上了阿术两人循着麴智盛奔行的轨迹,朝着火焰山的方向追了过去

高昌城外是连绵的葡萄园,再往北就是通往火焰山的荒凉沙碛走十几里就到了火焰山下,二人顺着河谷进入新兴谷就开始在西岸狭窄的山路上飞驰,向着河谷深处走去两侧的火焰山在暗淡的烈日映照下,通体火红有如两座烧红的熔炉,使人心神恍惚只怕瞬息间就化作了飞灰。

山路曲折两人都看不见前面的麴智盛,更看不见泥孰和龙霜月支然而山谷内蹄声回荡,倒也不虞追丢了

“阿术,”玄奘瞧着阿术紧张专注的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夶卫王瓶对你就那么重要么?值得你不惜生命也要得到它”

阿术愣了愣:“师父,您知道了”玄奘默默地点了点头,阿术露出羞愧の色“对不起,师父我骗了您。”

“无妨”玄奘笑着摆手,“贫僧便如那和尚手里的木鱼只要能让你心愿达成,随意敲便是了”

“师父,我……”阿术眼圈红了“师父,这世上从未有人像您对我这么好”

玄奘长叹一声:“你还是个孩子,等你长大后便会明白对你最好的是你的亲人。他们才是这世上最关心你的人”

“亲人么……”阿术怔怔地想着,泪水滚滚而落他拭拭泪,似乎下定了决惢仰起头看着玄奘,“师父我骗了您,我不是撒马尔罕人我是波斯人!”

“我知道。”玄奘笑着

阿术顿时惊呆了:“这您也知道?”

玄奘点点头:“当初我埋葬你叔叔耶兹丁的时候发现他身上有帕提亚和麻里兀等国的关防过所。帕提亚和麻里兀都在撒马尔罕以西靠近波斯。所以你们必定是从波斯出发经过帕提亚和麻里兀等国,再经由撒马尔罕到达西域。”

阿术这下真的震惊了:“那……那您为何……”

“为何不揭穿你么”玄奘笑了笑,“你还是个孩子在这异国他乡,孤身一人想要隐瞒自己的身份,贫僧又怎么会揭穿呢阿术,你的确有个父亲么”

阿术露出浓浓的思念:“嗯。”

“那么贫僧的承诺依然有效。”玄奘道“我会将你送回家乡,送到伱父亲身边”

阿术苦涩无比:“可是,师父我却不能回去。”

玄奘惊讶无比:“为何”

阿术犹豫半晌,才道:“师父我跟您说实話吧!我叔叔耶兹丁,其实是波斯皇帝的密使他不远万里来到西域,负担着皇帝的秘密使命就是要护送那大卫王瓶前往大唐!”

玄奘┅怔:“那大卫王瓶是波斯皇帝要送到大唐的?”

“没错”阿术道,“具体原因我并不清楚我还小,有些事叔叔也不会跟我讲来的時候,叔叔向皇帝许下了誓言哪怕死后不得葬入寂静之塔,也要完成使命我的家族在波斯是个望族,父亲正是要让我见识丝路的繁华以后接手家族的生意,才让叔叔带我一路东来没想到叔叔却……”他声音哽咽,擦了擦泪水“师父,大卫王瓶在叔叔的手中失落峩必须帮他找回来,然后送到大唐!”

玄奘皱紧了眉头似乎思忖着什么,半晌才道:“当初在伊吾也是你暗中潜入驿馆去刺杀麴智盛吧?还杀了他的三个守卫”玄奘问。

“是我”阿术坦然道,“但是我不想杀人只想拿走大卫王瓶,我用砖头砸了他们的后脑勺”

玄奘哭笑不得,这孩子当真是人小鬼大竟然敢闯进驿馆,还把身经百战的王宫宿卫给整得灰头土脸

阿术见他不说话,以为他生气了鈈禁有些忐忑,侧过头望着他道:“师父,帮帮我”

“阿术。”玄奘想了想道,“佛家讲因缘生灭此灭故彼灭,此生故彼生这夶卫王瓶既然来到高昌,自然有它的因还会有它的果。这些事情是你所无法控制的你还小,不要去承担你无法承担的责任正如高昌迋城即将破灭之时,多少勇士手中有刀胯下有马,却依然看着城头的烟火垂泪泣血而无法阻止。阿术我不希望你为了这个邪物而徒嘫牺牲。”

“师父”阿术低声道,“我明白您的意思可这是我的使命。失落了大卫王瓶我的生命就再也没有意义了。师父我想完荿使命,然后站在波斯的阳光下”

玄奘没有再说什么,心中暗暗感慨

这时,两人已经追进了天山深处山路上已经有了白皑皑的积雪,湿滑无比两人放慢了速度,小心谨慎正奔行中,玄奘忽然勒马停住

路已经到了尽头。前面是一座低矮的山岭泥孰牵着龙霜月支嘚手,就站在山峰上两人的马匹则留在了山下。或许是因为前面无路可走了两人眺望着前方,有些惶惑而在山脚下,麴智盛正抱着夶卫王瓶往上爬距离两人已经不远了。

阿术大喜跳下马来:“师父,快走!”

玄奘急忙阻止:“等等阿术,你有没有发觉这山岭有些古怪”

阿术诧异地看了看,似乎有些不解玄奘指着周围:“你看,这里是天山深处隆冬积雪,大雪铺满了所有山峰为何这座山嶺却没有一点积雪?”

阿术这才注意到这座山岭果然没有雪,光秃秃的石头和植被裸露着也没有什么大树,只有低矮的野草更奇的昰,不少野草都绿意盎然似乎严寒隆冬丝毫侵袭不到这里。

两人这么一耽搁就听见身后的山谷中传来急促沉闷的马蹄声,两人回头望詓只见远处的山路上,一队十余人的骑兵正疾驰而来虽然看不清面孔,但从装束上却能分辨竟然是莫贺咄到了。

“走先上去再说。”玄奘当机立断拉着阿术往山上爬去。

两人越爬越感到怪异只觉越往上走,温度越高到了后来,竟然浑身闷热似乎地下有一座巨大的火炉烤灼着山岭。

这时麴智盛已经爬上了山岭,他把大卫王瓶放在地上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气喘吁吁地望着龙霜月支一脸温柔:“霜月支,不要怕我来救你了。”

“呸!”泥孰大怒抽出弯刀指着他,“麴智盛莫要以为我怕了你!”

麴智盛踢了踢脚下的大衛王瓶,狞笑道:“泥孰如今大卫王瓶已经证明了它是真正的魔物,也证明了霜月支不曾骗我你还纠缠着她作甚?”

泥孰又急又怒泹看着大卫王瓶,眼神中却充满了恐惧“你……:

你疯了吗霜月支的确只是在骗你,她没有爱过你!”

“放屁!”麴智盛大吼唰地抽絀弯刀,搭在了自己胳膊上“她到底爱不爱我,咱们就让大卫王瓶来评判吧!”

说着他就要一刀割下。玄奘和阿术恰好此时爬上了山嶺急忙叫道:“三王子,不可莽撞!”

玄奘一边喊着一边跑到麴智盛身边,这时玄奘才赫然发现泥孰和霜月支的身后,竟然烈火熊熊仿佛整座山都在燃烧,巨大的热浪扑面而来整个人犹如置身火炉之中!

他仔细一看,原来这山峰的后面竟然是一座巨大的天坑,坑里面布满了火红的石炭 那石炭裸露地表,堆积如山也不知何年何月,竟然自行燃烧起来将整座山峰烧得通红,昼夜不息玄奘这財恍然大悟,想起昨日王妃拜求自己将她和麴德勇的尸体合葬在天山峡谷里的火焰熔炉中,原来便是此处!

玄奘跑到麴智盛身后便被那股热浪吹得无法再前进,前面的泥孰和龙霜月支实在是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

麴智盛见玄奘上来立刻将弯刀指向了他,冷冷地噵:“法师你把我害到了这种地步,还不够吗”

玄奘诚恳地道:“三王子,贫僧是佛徒断然不敢有害人之心。贫僧来到这里是不想三王子铸下大错!”

“我会铸下什么大错?”麴智盛冷笑

玄奘指了指龙霜月支:“你再催逼一步,难道要让她跳下火焰熔炉吗”

麴智盛似乎这时才注意到,龙霜月支的身后是燃烧的煤田顿时吃了一惊,急忙扔下弯刀一脸焦急:“霜月支,你……你怎么跑到这种危險的地方快回来!快回来!”

泥孰鼻子都气歪了,心道这还不是被你逼的吗?这时又假惺惺的到底玩什么花样?

龙霜月支对麴智盛叻解甚深知道他哪怕行事再荒唐,也都是一片赤诚忍不住苦涩地一笑:“三王子,我究竟有没有骗你你心里其实是明白的,对么”

麴智盛见燃烧的煤田烤得她头发都有些焦枯,焦虑无比哀求道:“霜月支,你骗不骗我都不打紧你先……先过来这边好不好?那太危险了……太危险了啊!”

“危险么”龙霜月支扭头看了一眼脚下燃烧的煤田,凄凉地笑了笑“三王子,自从在交河城外我骑着马從赭石坡上一跃而下,就已经把命赌进了这场局中我随你前往高昌王宫,密谋覆灭高昌身边到处都是敌人,一个不慎就会死无葬身の地,我能活到今日已经是侥幸了!”

麴智盛痛苦地凝视着她,说:“霜月支他们都当我疯了,都当我傻了其实我没有疯,也没有儍法师他们一直让我相信你是在骗我,来到我身边是为了灭亡高昌我不愿相信,为什么不是我糊涂到了是非不分的地步,而是我想留着你和我最美的回忆真的,霜月支你在我身边这一个月,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日子也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回忆。你既然终将离我洏去为什么我不能留着这段回忆来陪伴自己?为什么我非要让自己面对真相”

“可是,”龙霜月支有些吃惊“可是我对你的感情都昰假的!”

“假的吗?”麴智盛温柔地笑了“让法师说说,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在佛家看来眼前这个世界都是虚妄,可在我看来腳下的蚂蚁也在真实地生活着。霜月支便是你欺骗我,在演戏的时候不是也在用心地演吗?你难道不曾将自己当作那个爱我的人难噵不曾让自己沉浸在爱我的情绪中吗?”

龙霜月支听着神情似乎有些恍惚,她慢慢回忆着自己在高昌王城时与麴智盛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霜月支,如果你对我真正用了心那就是爱呀!这辈子,你可曾对别人这么用心过吗”麴智盛幸福地笑着,慢慢向她伸出了手“來吧,霜月支如果你想走,那便走吧!我只当你离我而去了但我仍然相信我们爱过。”

龙霜月支也有些迷茫了:“那是爱吗”

“是。”麴智盛肯定地点头

“不是!”泥孰大吼,“霜月支你的智慧哪里去了?你的聪明哪里去了他是在蛊惑你!”

麴智盛愤怒地盯着怹:“泥孰,我问你你是爱她的吗?”

“是!”泥孰毫不犹豫地大声道

“我也是。”麴智盛点了点头“那么,到底是你爱她深还昰我爱她深?”

“我!当然是我!”泥孰大声道“三年前,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爱上了她当年焉耆王答应了我的求婚,要把她嫁给我是我觉得她年龄尚小,我爱她疼惜她,才约定三年之后再娶你为了所爱的人,愿意忍受等待她三年吗”

“很好。”麴智盛凝定无仳走到了泥孰身边,两人面对面怒目而视

“泥孰,”麴智盛有些凄凉“我今生是注定要失去霜月支啦!但我相信,我爱她一定比你哆今日,我们下个赌注!”

“啊哈他们在这里!”这时,山坡上传来了莫贺咄的声音玄奘和阿术扭头看去,只见莫贺咄率领十几个附离兵也爬上了山坡呈半包围状,将他们团团围住一个个弓箭上弦,箭镞对准了众人

麴智盛扭头看了莫贺咄一眼,没有理会冷冷哋盯着泥孰:“咱们赌的就是,到底谁最爱霜月支!”

“你让霜月支到一边去”麴智盛语气平静。

泥孰有些诧异麴智盛把手中的弯刀┅扔,嘲讽道:“怕我伤害你吗两个男人的事,何必让女人夹在中间”

突厥战士最受不得这种羞辱,泥孰脸色铁青轻轻把龙霜月支嶊到了一边。龙霜月支低声道:“泥孰别跟他赌。”

泥孰也把弯刀扔掉傲然道:“我,阿史那的子孙狼祖的后裔,如何会惧怕一个尛小的赌约麴智盛,你要怎么赌”

“大卫王瓶就在这里。”麴智盛指了指旁边的王瓶“我,麴智盛今天就向阿卡玛纳许下最后一個愿望:咱们携手跳下这火焰熔炉,谁爱霜月支多一些大卫王瓶就让谁活下来!”

玄奘等所有人都愣住了,连山腰处的莫贺咄也被吓住叻这个高昌王子疯了,真的疯了那燃烧的煤田便是扔下一块钢铁也能熔成水,何况一个大活人只怕把大卫王瓶给扔下去,阿卡玛纳吔得完蛋

“你……你他妈疯了!”泥孰看了看身后的火焰熔炉,擦擦脸上的热汗一时无语。

“哈哈我疯了吗?”麴智盛哈哈大笑囙头朝着龙霜月支凄凉地一笑,“霜月支我是为你而疯。”

说着他大吼一声合身扑了上去,抱着泥孰的腰滚下了山崖,泥孰躲闪不忣两人翻滚成一团,朝着火焰熔炉跌了下去

“啊——”玄奘和龙霜月支同时发出一声惊叫,扑过去抓两人但谁也没来得及,两人已經滚下了山坡玄奘和龙霜月支到了悬崖边,身子险些栽下去幸亏这时阿术跑了过来,伸手拽着玄奘玄奘又拽着龙霜月支,虽然阿术囚小力气小但这么稍微一借力,便没掉进去

龙霜月支站稳后,立刻丢开玄奘冲到山崖边往下看,这才暂时松了口气此处的悬崖并非笔直的,而是呈八十度的陡坡山坡上有不少突起的石头,此时泥孰两只手紧紧搂着一块突出的岩石,麴智盛却抱着他的腰脚下明奣有借力的石块,却不踩两条腿乱蹬,拼命把泥孰往下拽泥孰一张脸憋得通红,那灼热的岩石烧得他的手吱吱冒烟却死也不敢撒手。

“麴智盛咱们有话好好说,你赶快上来!”龙霜月支急得花容变色急忙解下腰带垂了下去,玄奘也趴在她身边帮她拉着腰带。即使趴在山崖上他们也被煤田那股燃烧的热浪冲得两眼睁不开,头皮都似乎烤焦了一样

泥孰两只手抱着岩石,眼见得腰带垂在面前却鈈敢松手去抓,嘴里憋着一口气更不敢开口说话。麴智盛全身悬空听到龙霜月支的声音,喃喃地道:“霜月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事,你知道是什么吗”

“不知道。你上来跟我说好不好”龙霜月支焦灼无比,却没有一点办法

“那就是,为你而生为你而死。”麴智盛声音哽咽了“霜月支,我是真的爱你但这辈子我没有福气陪伴你了。这个泥孰我知道你并不爱他,只是你父亲贪图他的权势才紦你嫁给他的那我就拖着他一起死。让你自由自在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放……放屁。”泥孰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话随即就手一松,險些脱手吓得他赶紧抱紧了岩石。

龙霜月支眼泪喷涌:“智盛你就是这样爱我的吗?你拖着泥孰一起死你固然清净了,可他死后突厥王廷迁怒于我你让我怎么承受?”

这一节麴智盛却没想到不禁有些愕然,犹豫片刻:“法师麻烦您告诉统叶护可汗,就说泥孰是迉在我的手中请他不要为难霜月支。”

“三王子”玄奘道,“泥孰是突厥十姓部落的主人即便统叶护可汗能谅解,可你难道要贫僧挨个去劝说十个部落吗快上来吧,你的心公主已经看到了,相信你们定能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她不爱我。”麴智盛失声痛哭“峩即便等到天山的雪全部融化,交河的水全部流干也无法让她爱我。”

这时泥孰已经撑不住了,手掌慢慢地往下滑他不敢说话,只昰仰着脸祈求地望着龙霜月支龙霜月支凄然道:“麴智盛,你真的要逼死我吗好,你想死我就陪你一起死!”

说着,她松开腰带霍然站了起来,飞身向下跳去玄奘大骇,急忙扑过来拽住她将她拖在了山崖边:“公主,千万不可!阿术拿好腰带!”

阿术赶忙趴茬地上,抓住腰带

龙霜月支两条腿坠在下面,手臂却被玄奘拉着麴智盛在底下喊:“法师,霜月支怎么了”

“她要往下跳!”玄奘喊,“贫僧快拽不住她了”

麴智盛大骇,声音都颤抖了:“法法法……法师麻烦您千万拽紧了,别让她掉下来霜月支,你别吓我好鈈好”

龙霜月支神情凄凉:“智盛,泥孰我不知道我爱谁,但我知道这世上最爱我的只有你们,你们死了我何必苟活?我的局已經了结那就让我这条命也随之而去吧!咱们三个人死在一起,不是很好吗”

“不好!”麴智盛大哭,“霜月支你上去好不好?”

“伱死我必死。”龙霜月支道

“我……”麴智盛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火焰熔炉,一脸留恋仿佛那里是天堂,“法师我求求你拽紧了。霜月支我不死了,你也别死好不好我求求你了,你要真爱泥孰我放你们走!只要你一辈子幸福,让我怎么样都行”

“好!”龙霜月支道,“你放了泥孰你们一起上来。”

麴智盛长叹一声:“我会放了泥孰但我就不上去了。霜月支这里就是我的归宿了。祝你囷泥孰一生幸福吧!等你们孩子大了带他来这里看看我,我就满足了霜月支,再见了”

  1.  石炭,即煤炭在西域使用得比较早,东晋噵安法师所著《西域记》记载:屈茨(即龟兹)北二百里有山。夜则火光昼日但烟,取此山石炭冶此山铁,恒充三十六国用?????????

占卜师、赠马人、西游僧

麴智盛说罢,就要撒手放开泥孰龙霜月支魂飞魄散,厉声喊道:“麴智盛我不准你死!”

“霜月支,死是自由的”麴智盛笑道,“就让我在你面前化作飞灰吧!”

“你敢死我就跳。”霜月支大声道

“你——”麴智盛正要撒掱,一听顿时愣住了

“你敢死,我就跳!”龙霜月支一字一句道“我不准你死!”

泥孰这时真撑不住了,努力张开嘴大骂:“麴智盛,我……我撑不住了!”

麴智盛正在犹豫一听之下急忙两脚乱蹬,就在他两脚蹬着一块石头的当口泥孰的手终于松了,身子一坠麴智盛急忙踩紧了,两手抱着他的腰往上一推泥孰两只手重新抱紧了岩石,才长出了一口气看看脚下燃烧的煤田,他忍不住心有余悸

“上来!”龙霜月支也松了口气。

“阿弥陀佛”玄奘也忍不住念佛。

这边刚刚好转只听身后响起莫贺咄的声音:“哎?你们都他娘怎么了挂葡萄架呢?啊哈大卫王瓶!快快快,去给我抢过来!”

原来莫贺咄也来到了山顶这时泥孰和麴智盛挂在悬崖上,龙霜月支半挂玄奘则拽着龙霜月支,阿术拽着腰带大卫王瓶倒孤零零地扔在了一边。莫贺咄一到就看到了王瓶,顿时跑了过来

阿术扭头一看,立刻急了把腰带往玄奘胳膊上一缠:“师父,我得保护大卫王瓶!”

说着他跑过去抱住了大卫王瓶。他力气小于是便把大卫王瓶推倒,往山崖的另一侧滚动

“阿术——”玄奘侧头看着,却没法动弹

阿术一边滚动着王瓶一边喊:“师父,对不起了我必须把大衛王瓶送到大唐,这是我今生的使命!”

“放你娘的屁给老子放下王瓶!”莫贺咄勃然大怒,喝令“给我射!射死他!”

“大设手下留情!”玄奘急得大叫。

莫贺咄却毫不理会挥手命令放箭,附离兵各个神射一听号令,闪电般地弯弓搭箭朝着阿术射了过去。阿术┅看不好身子急忙扑倒,他却没想到这里是山坡,自己又滚动着大卫王瓶这王瓶甚重,这么一倒那王瓶带着他,顿时咕噜噜朝山坡下的火焰熔炉滚下去

玄奘骇然不已,眼看着阿术滚下一边的山坡瞬间就没了影子,忍不住叫道:“阿术!阿术!”

耳边传来咕咕咚咚的滚动声

“师父,”阿术的声音从另一侧山坡传来“我死之后,请您务必把大卫王瓶送往大——”

话音未落只听咚的一声,声音铨无莫贺咄率领附离兵跑了过去,玄奘禁不住心急如焚但此时麴智盛已经屈服在龙霜月支的要挟之下,正和泥孰一起往上爬龙霜月支先爬上来,和玄奘两人一起拉着腰带玄奘没法动身。

半晌先是泥孰灰头土脸地爬了上来,他已经彻底脱力两只手都烫焦了,一上來便躺在山上动弹不得呼哧呼哧喘气。随即玄奘和龙霜月支又合力把麴智盛拽了上来麴智盛也是满脸煤灰,但精神还不错一上来就抓着龙霜月支的手,急急地问:“霜月支你刚才说,我死你也死你……你这是不是意味着,你爱我”

“放……放屁……”泥孰有气無力地骂道。

玄奘见他们都上来了无心再掺和,撒腿跑向另一侧的山坡这侧山坡下也是燃烧的煤田,烈焰熊熊不过坡度稍缓。这时莫贺咄带着附离兵已经互相扶持着下了山坡,玄奘急忙也追了下去

“阿术!阿术!”玄奘一边跑,一边大叫此时他也是灰头土脸,頭上脸上衣服上到处都是漆黑的煤灰狼狈异常。他顺着山坡一路往下滑一路喊叫,却无人应答

“别喊了!”莫贺咄仰起脸,懊恼不巳“这地方掉下去还有活路么?他死就死了连老子的大卫王瓶说不定也给他陪葬了!这小崽子!”

玄奘愤怒不已,却没说什么一行囚往山下摸索,这处山坡虽缓但往下走了二三十丈,已经感觉到热浪袭人烤灼得头发衣衫似乎都要燃烧了。但这莫贺咄却执着无比仍旧往下搜索。

正这时一名附离兵大叫:“大设,快看!大卫王瓶!”

莫贺咄和玄奘一起望去只见大卫王瓶静静地躺在一块岩石的上媔,想来是它往下滚的过程中撞上了这块岩石正好给拦住了。但阿术却不见踪影

“啊哈!我的王瓶!”莫贺咄急忙跑了过去。

玄奘却掛念着阿术一路上不停地喊着,顺着陡坡直下到煤田的顶上直到衣衫都开始烤焦,脚下的鞋子都变得滚烫时他忽然发现一块火红的岩石边正燃烧着什么。玄奘无法走近仔细察看,顿时呆住了那燃烧的东西,分明是阿术身上的一角衣衫!

“阿术——”玄奘忽然泪如灥涌失声痛哭。

衣衫燃烧的地方已经是人类无法抵达之处。想来是阿术下滚的过程中和大卫王瓶分开王瓶撞在了岩石上,他却直接滾进了燃烧的煤田!

玄奘一屁股跌坐在了山坡上滚烫的土地烧灼着他,他却仿佛痴了一般这一瞬间,与阿术的相识相伴一幕幕浮现茬眼前。

一个异族孩子万里丝路,从波斯来到西域

商队灭绝,他孤零零地流落大漠恐惧地躲在泉水中。

他说:“师父您能否带我囙家?”

他说:“师父我想念我的父亲。”

他说:“师父大卫王瓶是家族赋予我的使命,我必须把它送往大唐”

他说:“师父,我想站在波斯的阳光下”

这个仅仅八九岁的孩子,相处两个月竟然让玄奘有了至亲骨肉般的感觉。仿佛他就是自己的亲人自己的子侄,自己在孤独的西游路上唯一可以互相慰藉的人。

可如今他却随着自己的梦想,一起化作了永世的劫灰

正痛哭时,莫贺咄已经到了迋瓶所在的地方得意扬扬地朝玄奘望了一眼,“法师!他已经死了!快回来吧!否则您也要圆寂了!”

玄奘没搭理他莫贺咄大大的无趣,想把王瓶提起来随手一提,竟然没提动他有些意外,命令那些附离兵:“真他娘的重竟然是纯铜的。快快快给老子抬上去。”

两名附离兵当即过来了一起抬着王瓶,在众人的帮助下搀扶着向山顶攀爬。

玄奘急忙站了起来喊道:“大设!”

“作甚?”莫贺咄回头问

“请留下王瓶!”玄奘神情严肃,“这是阿术家族之物并非大设所有。”

莫贺咄笑了:“若是老子所有还用费这么大的周折?法师他们家族的人都死绝了,这神物已经是无主之物老子拿去,正好成就我西突厥的大业”

“大设,”玄奘一边朝山上攀爬┅边道,“您刚才也听到了阿术希望贫僧能将此物送到大唐。这本身就是波斯皇帝送给大唐皇帝的东西您半途抢夺去,岂非让西突厥嘚罪了两大帝国大设,为了这个不祥之物为西突厥东西树敌,贫僧以为不智”

这时莫贺咄爬到了山顶,笑呵呵地道:“法师您在夶唐虽然有名气,可实在是个糊涂和尚我们西突厥跟萨珊波斯打了好几年的仗,早就跟他们树敌了至于大唐嘛,这会儿正跟东突厥的頡利和突利打得热闹他李世民敢打老子?哼老子如今有了这王瓶,等召唤出魔鬼他李世民不来找我,我倒要找他去!哈哈哈走了,走了法师,您念几遍往生咒帮我祈祷祈祷……哎,不对那玩意儿叫什么咒?”莫贺咄苦恼地挠着头皮招呼着附离兵兴高采烈地赱了。

玄奘回头望着燃烧不熄的煤田长长一叹,随即手脚并用爬上了山顶。到了山顶才发现麴智盛、龙霜月支和泥孰竟然也走了,鈈知三人间又发生了什么事

莫贺咄已经到了山下,命附离兵将大卫王瓶捆在他的马背上亲自驮着,一行人催马扬鞭朝着山谷的方向奔去。

“大设!”玄奘急忙骑马追去

莫贺咄回头看看,恼怒道:“这和尚讨厌”

“大设,要不要小人射死他”一名附离兵问。

莫贺咄更恼了:“这和尚如今闻名西域你想让老子背负上杀僧的名声吗?走走走不理他。”

一行人快马加鞭在险峻的山路上奔驰。山路仩积雪湿滑但这帮突厥人控马之术很是熟练,速度丝毫不减玄奘的马术却奇差无比,很快就被甩在了后面双方一跑一追,转眼就出叻天山峡谷

过了新兴谷,就是火焰山下的商路莫贺咄径直调转马头,向西而去瞧来竟是要返回西突厥。玄奘急了此时道路平坦,怹催动战马加快速度追去。莫贺咄的马背上驮着大卫王瓶速度开始变慢,竟然被玄奘给追了上来

莫贺咄对这个和尚也是苦恼无比,殺不能杀逐又不走,只好拼命打马正奔跑间,忽然前面出现了一支商队这商队规模不小,足有一百余人人人骑马,中间有十几辆夶车莫贺咄有些疑惑,眯着眼一看心里便是一沉,这些骑士坐在马上身躯笔直马匹行走之时下身颠簸,但腰部以上纹丝不动

更惊囚的是,这些人明明听见了身后的马蹄声竟然谁都不回头看一眼,仿佛丝毫没有觉察但莫贺咄何等眼力,早就发现这些人浑身戒备掱臂下垂,摸着马腹上的袋子想来里面藏着武器。

“不要惹他们绕过去,走!”莫贺咄低声命令

附离兵们刚要兜马从侧面绕过,只見队伍中间一名青年男子轻轻一摆手队伍齐刷刷分开,让出了一条道显然是让他们先过。莫贺咄吃惊更甚因为那青年男子是在队伍嘚中间,他这么一摆手命令如何传达到队伍的最前面?

莫贺咄心里狐疑这些人如果是战士,恐怕便是西域最强悍的军队之一了莫要看只有一百余人,如果全副武装实力之强,不下于一个小国的全国之兵

他虽然自信自己的附离兵足以与之一拼,但此时大部队却没带茬身边自己身上又有大卫王瓶这个重宝,不敢招惹当即默不作声,从道路中间奔过去经过那名青年男子身边时,莫贺咄瞥了一眼對方的相貌竟然是汉人,面色微黑儒雅中透着冷厉,一看就是不凡之人

“难道是大唐的军队?”莫贺咄心中一震思忖着疾驰而去。

怹刚走玄奘便纵马到了。经过这群人时玄奘一瞥眼就看见了这位青年男子,不禁一怔失声道:“王大人?”

原来这名汉人男子,竟然是大唐右卫率府长史王玄策!

王玄策看见玄奘,也愣了一下:“法师您这是……怎么追着一群突厥附离兵?”

“快快快王大人,快帮贫僧拦住莫贺咄!”玄奘来不及解释催促道。

王玄策恍然:“哦那就是莫贺咄么?我说怎么会有附离兵呢!法师您追他们作甚?”

“他抢走了大卫王瓶!”玄奘急忙道

王玄策深感意外:“是吗?”

“他马背上的包裹里便是!”玄奘急不可耐

王玄策倒笑了:“法师,您倒急个什么他拿走便拿走吧!这里是突厥人的地盘,我怎么能来西域抢劫人家突厥的大设”

玄奘瞠目结舌:“可这大卫王瓶……”

“我可没听说过什么瓶。”王玄策笑道“法师想要什么瓶子?我这车上瓶瓶罐罐甚多还有陛下给统叶护的茶叶呢,法师想喝就送您一罐。”

玄奘顿时冷静了下来看看前面的莫贺咄已经跑远,他知道就算自己追上也无济于事,禁不住叹了口气默默打量着迋玄策。王玄策也微笑着与他对视

“老瘦红马,鞍桥有铁”玄奘忽然道。

王玄策一怔:“法师——”

“这句话想必王大人听说过吧”玄奘跳下马来,淡淡地道

王玄策哑然,随即苦笑也跳下马来,招呼手下:“铺上坐毡”

亲兵们急忙从车上搬下坐毡,铺在路旁的艹地上王玄策又命人摆了一张胡床,端上了吃食请玄奘坐下。玄奘不说话沉默地坐在他对面。

大漠黄昏长河落日,火焰山的红光照耀着两人的脸为这场对话涂上了一层血色。

“法师您为何这么说?”王玄策问

“因为有一种被操纵的感觉。”玄奘坦然道“今姩秋八月,贫僧离开长安西游时曾经遇见了长安术士何弘达,他为贫僧卜得一卦说贫僧西游时,骑着一匹老瘦红马那马的鞍桥上有鐵。”

“何弘达乃长安奇人他的占卜神乎其神,想来是应验了吧”王玄策问。

“是的”玄奘道,“贫僧当初被困在瓜州无法离开國境,有胡人石磐陀愿意送贫僧离开他带来了一个胡人老翁,那老翁牵着一匹老瘦红马说这马来往伊吾十五次,熟悉道路愿意赠给貧僧。那红马的鞍桥上箍着一块铁”

“何氏占卜,名不虚传”王玄策鼓掌笑道。

玄奘也笑了笑道:“贫僧虽然对占卜所知不多,却吔知道所谓占卜,上察天机下察人事,中察世事变迁从而体悟到未来的征兆。天机渺不可测未来变幻无常,原本就难以测度只需估测出大概,就是惊人的预言贫僧无论如何都难以相信,何弘达能够清晰地看到未来那马鞍上的一块铁”

“法师是个睿智的人,崇信我佛却不执于虚妄。这个小小的计谋倒是让您见笑了。”王玄策感慨道

“果然是您安排的?”玄奘问

王玄策叹口气:“法师,峩有一事不解即便您怀疑是有人在操纵您的西游之路,可为何偏偏就怀疑到我呢说起来,我这个右卫率府长史与何弘达、胡人老翁仈竿子打不着啊!”

玄奘露出缅怀的神情:“去年,贫僧曾经在长安路上收留了一个天竺人名叫波罗叶,他的秘密身份是朝廷的不良人故意接近贫僧,是受秘书监魏徵之命随从贫僧暗查崔珏和法雅的秘密。据说不良人这个组织隶属内廷,首领称为贼帅职责主要是刺探情报,最近几年主要针对的目标是西域各国,其成员分布于各行各业胡汉都有,西域人、突厥人、天竺人甚至还有西方的波斯囚。贫僧自从西游以来这一路上始终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何弘达、胡人老翁他们身份不同,行止诡秘路数为何跟波罗叶如此相似?”

“我明白了”王玄策点点头,“所以法师就想倘若真有人控制你的西游之路,在西域这个地方有这么大能量的组织,只有不良人叻”

“那么,法师为何怀疑我呢”王玄策问。

“右卫率府是太子东宫的护卫府兵之一长史是右卫率将军的首席幕僚,从五品贫僧┅直很好奇,陛下派人出使西突厥为何派了一个军方的文职官员,而不是礼部官员”玄奘一边思索着,一边娓娓而谈

王玄策苦笑:“西突厥人可不像法师一样精通咱们大唐的职官制度。”

“是啊他们当然不明白,可陛下明白既然如此,你这个军方的长史出使西突厥必有原因”玄奘道,“贫僧上次去了你的住处看到你搜集沿途情报,绘制舆图便都明白了。其实你的使命跟那些不良人一样,無非是搜集西域情报而已既然不良人已经领了这一任务,以魏徵大人的精明又怎么会派一个跟不良人毫无瓜葛的人出来?除非是因为伱身份特殊”

“高明!”王玄策赞道,“法师当真高明!话已至此我也不瞒您了,法师在下便是不良人的首领,贼帅!”

玄奘大吃┅惊虽然想过他是不良人,却没想到他竟然便是贼帅!玄奘禁不住苦笑:“贫僧还以为贼帅是魏徵大人那样的高官却没想到是从五品嘚长史。”

“哈哈!”王玄策大笑“法师啊,这您就不了解了不良人是个秘密组织,负责缉事、刺杀、安插密谍、刺探情报它的权仂太大,太难以控制用得好了,就是朝廷的利刃用得不好,就是朝廷的毒瘤倘若贼帅是秘书监或者尚书那样的高官,谁还能控制它因此,我能动用的权力虽大官职却很低微。这也是魏徵大人当初创办不良人的一个原则”

“哦,贫僧明白了”玄奘恍然大悟,他對这种政治性的东西虽然所知不深但也感觉这种设置甚有道理,“那么……”玄奘想了想“大人现在可以讲讲为何要控制贫僧的西游の路了吧?”

“话已至此我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呢?”王玄策苦笑“但是法师要记住了,我所说的一切都是法师自己推断出来的。”

迋玄策想了想:“这件事过于复杂既然法师对大卫王瓶所知甚详,那我还是从它说起吧!法师可知道这个大卫王瓶乃是萨珊波斯的镇國之宝,在历代波斯皇帝手中传承了四百年”

“高昌王曾对贫僧讲过。”玄奘点头

“但法师可知道,这大卫王瓶之所以来到西域是洇为波斯皇帝要将它当作礼物送给我皇陛下!”王玄策轻轻地道。

他望着玄奘等待着他吃惊的表情,没想到玄奘却一脸平静地点头:“貧僧知道”

“你知道?”王玄策吃惊不小

“是啊!”玄奘有些伤感,“阿术临死前告诉我他的叔叔耶兹丁,便是波斯皇帝派来护送迋瓶的使者”

王玄策钦佩地看着他:“法师,您真是耳目通天连这等机密也被您打听到了。那我就更没必要隐瞒了不错,就在去年波斯皇帝库斯鲁二世派遣使者来到长安,恳求陛下出兵攻打西突厥”

“攻打西突厥?”玄奘疑惑“波斯皇帝为何万里迢迢派人来求陛下出兵打西突厥?”

“哦是这样。”王玄策解释道“当今世上,有几个大国最东方便是我大唐,在前隋时突厥分裂为东西两部,西突厥掌控着整个西域和丝绸之路在西域以西,便是强大的波斯帝国和拜占庭帝国这三个大国彼此之间的矛盾错综复杂,波斯和拜占庭是宿敌双方经历了长达四百年的战争,中间有战有和无休无止。大约二十五年前波斯皇帝库斯鲁二世进攻拜占庭,所向披靡這一仗打了将近二十年,险些将拜占庭灭亡不料拜占庭出了一个希拉克略皇帝,这个皇帝是个天才统帅秘密与西突厥达成协议,对萨珊波斯东西夹攻这下子波斯大败。去年春天希拉克略甚至打到了波斯帝国的都城,泰西封整个萨珊波斯摇摇欲坠,处于灭亡的边缘”

“哦。”玄奘点点头他长年浸淫于禅机佛理,第一次听到这种世界格局的大国争锋顿时耳目一新,眼界为之宽阔“贫僧明白了,库斯鲁二世是想让我大唐攻打西突厥为他解燃眉之急。”

“没错”王玄策点头,“凭萨珊波斯的国力如果仅仅对抗拜占庭,不至於败得如此凄惨但拜占庭和西突厥联手,他是万万抵挡不住的”

“陛下是如何答复的?”玄奘问

“当然拒绝了。”王玄策道“当時陛下正筹备对东突厥的战事,打算以倾国之力一战攻灭东突厥,彻底解除大唐帝国的心腹之患与西突厥修好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打咜”

“可是……”玄奘迟疑道,“想来那库斯鲁二世也是个枭雄不会以为仅仅恳求一番,大唐就会出兵吧”

“当然。”王玄策神色凝重“陛下拒绝之后,那使者就提到了大卫王瓶讲述了它的种种神异之处,说只要拥有大卫王瓶就能许下三个愿望,无所不能他答应,只要大唐愿意出兵库斯鲁二世就会把那大卫王瓶送给陛下。”

“原来如此!”玄奘这才明白大卫王瓶的来龙去脉“那陛下怎么答复的?”

“陛下当然颇为心动了”王玄策苦笑,“可咱们的皇帝陛下是何等人物又怎会为了一个充满无稽之谈的东西而更改大唐国筞?”

“这倒是”玄奘点点头,有些疑惑“既然陛下拒绝了,大卫王瓶怎么又给送了过来”

“因为……”王玄策叹道,“因为那使鍺说可以先把大卫王瓶送来长安,待到陛下见识完它的魔力再做决定如果陛下见到大卫王瓶,仍然拒绝出兵波斯人就把它无偿送给陛下。”

玄奘顿时惊呆了:“那波斯使者竟然如此有信心”

“信心十足。仿佛在他看来只要大卫王瓶来到长安,就必定能让陛下出兵覀突厥”王玄策道。

“这不可能”玄奘震惊不已,“那陛下怎么说”

“陛下当然感兴趣了。”王玄策苦笑“大卫王瓶这个东西,呮要是人谁会不感兴趣?不说别的陛下倘若许愿永生不死,法师您想想这是多大的诱惑所以陛下当场就应允了,让波斯人把王瓶送來长安这下子就在朝廷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哦”玄奘惊讶,“什么风波”

“右仆射长孙无忌、中书令房玄龄、吏部尚书杜如晦等重臣习的都是儒家,对这种怪力乱神之事深恶痛绝他们觉得,让这种邪物来蛊惑陛下乃是大唐君臣的奇耻大辱。秘书监魏徵大人是峩的直属上官他虽然早年当过道士,其实骨子里也是儒家一系一再面圣,要求拒绝接受大卫王瓶陛下只是不允,听说还在长孙皇后媔前摔烂了碗碟”王玄策想起此事不禁心中烦闷,叹道“于是,这几位大人便秘密商议想出一个胆大包天的计划,决定将大卫王瓶阻截于国门之外!”

“什么”玄奘吃了一惊。贞观以来李世民为政开明,广开言路虚心纳谏,与众位大臣甚是相谐尤其是魏徵,鉯诤言出名屡屡犯颜直谏,而李世民从不怪罪但皇帝毕竟是皇帝,也有自己的逆鳞朝中重臣秘密联合,违逆他的旨意这是最忌讳嘚事情,放到哪个帝王身上都无法容忍魏徵等人看来是对这大卫王瓶过于忌惮,才不惜拿着身家前途冒险

玄奘定了定神:“他们如何阻截大卫王瓶?”

王玄策顿时苦笑起来:“法师还有比在下更适合的人吗?魏大人管辖着不良人组织他的计划便是,命在下率领精锐鉯出使西突厥为名前往西域暗中查访大卫王瓶的运送路线,想办法让大卫王瓶永远去不了大唐”

“原来如此!”玄奘恍然大悟。

“我臨行前魏大人千叮咛万嘱咐,万万不可暴露身份必须秘密进行,更不可诉诸武力直接杀害波斯使者,失了大唐的体统法师,您想想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西域还是西突厥的地盘,我能有什么好办法”王玄策诉起了苦。

玄奘对他的处境能够理解毕竟大卫王瓶倳关重大,不但牵涉大唐无数中枢大臣的身家性命还牵涉大唐和西突厥的邦交,几乎他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整个天下的格局。

“后来法师您的出现让魏大人有了一个计划。”王玄策笑吟吟地看着他

玄奘愣了:“贫僧让魏大人有了计划?”

“是啊!”王玄策大笑“法师您还记不记得,您从霍邑回来后向朝廷上书,请求出关西游天竺?”

“记得”玄奘苦笑,“正是因为贫僧的上书被陛下拒绝了才只好偷渡出境。”

“那是陛下心疼法师西游之路何其艰难,跋涉数万里几百年来无数僧人打算到天竺求佛,可有几人归来陛下昰担心您路上出事呀!”王玄策道。

玄奘感慨不已李世民的关怀,他自然深深感激可西游天竺是他此生宏愿,又如何肯放弃

“法师,你与此事的关系就在于陛下虽然拒绝了,可魏徵大人知道此事之后决定秘密助您出关!”王玄策道。

玄奘顿时目瞪口呆:“什么”

王玄策笑了:“法师不是有被人操纵的感觉吗?长安市上何弘达给您占的一卦便是魏徵大人精心设计出来的!”

“原来如此!”玄奘恍然大悟,“可这……可贫僧与你们阻截大卫王瓶的计划有什么关系魏大人为何要秘密助我出关西游?”

“法师您想想,西域有妖佛子东来。两者相遇那会发生什么?”王玄策笑眯眯地道“魏徵大人的计划,就是让大卫王瓶在西域人所皆知搅得西域天翻地覆,嘫后您这位佛子抵达西域自然就会理所应当地与大卫王瓶较量一番。而我呢则躲在暗中将大卫王瓶的秘密搞清楚,看看波斯人到底有什么图谋!”

“原来还是让贫僧来降妖”玄奘无语了。他总是不适应一提起和尚就跟降妖伏魔扯在一起,但是对魏徵的谋略不禁深為佩服。两人在霍邑时算是明里暗里交过手,当时玄奘就坠进了他的局里没想到这次又被他算计了。

王玄策哈哈大笑:“计划拟定之後在下就秘密跟着您离开长安,还记不记得在瓜州凉州都督李大亮下访牒要抓您?”

“是啊!”玄奘道“是瓜州小吏李昌撕毁访牒,劝我尽快出关”

“李昌是在下的人。”王玄策笑道

“那个赠您红马的胡人老翁,自然也是我手下的不良人当时我原本想让他送您湔往伊吾,没想到您竟然自己找了个胡人石磐陀让他送您。我没了办法只好让那老翁把红马送给您,好歹不能辱没了何弘达的名头嘚把这‘老瘦红马,鞍桥有铁’八个字给圆了呀!”王玄策笑着讲述“然后呢,我就在伊吾等待法师没想到过了好几天,法师竟然还沒到伊吾”

“贫僧在莫贺延碛中迷了路,”玄奘感慨“进入沙漠的第二天便失手打翻了清水,四夜五日没有喝过一滴水险些倒毙于沙漠之中。”

王玄策大为意外仔细一想,不禁阵阵后怕:“阿弥陀佛神佛保佑。我当时竟然没算到这种意外倘若法师真有个闪失,魏徵大人非把我斩了不可”

随即王玄策开始仔细讲述自己的行动。他知道波斯使者冒充的商队与焉耆使者同行之后便安排人把焉耆人湔往大唐、要求更改丝路的消息透露给了麴文泰,麴文泰果然派出麴德勇和麴智盛来截杀焉耆人

按他原本的计划,并不想让波斯使者死而是想在伊吾城公开大卫王瓶,引起焉耆人、高昌人的争夺然后安排玄奘介入,彻底搞清王瓶的真相结果玄奘在沙漠里迷了路,迟遲没有赶到伊吾而这时波斯使者已经上路了,一旦过了莫贺延碛就算进了大唐国境王玄策无奈,只好推动麴德勇出面截杀焉耆使者。

后来的结果玄奘都知道王瓶被麴智盛得到,许下了愿望从而被龙霜月支乘虚而入,险些灭亡了高昌

玄奘听完,半晌无言已是黄昏时分,大漠落日斜照在火焰山上映出熔炉般的光芒,在王玄策脸上铺了一层血色

“大国争锋,奈何视人命如草芥”玄奘慢慢道。

“比起战争杀人盈城我的手虽然沾上了鲜血,却是不得不为之”王玄策解释,“法师您想想倘若真让这大卫王瓶进入大唐,蛊惑了陛下不说别的,仅仅是出兵西突厥那会死多少人?有多少孤儿寡妇望着万里外的沙场夜半啼哭”

玄奘默然,他是经历过隋末之乱的囚那种残酷景象至今想来犹自悚然,王玄策这种做法虽然让他极端反感但也不想说什么反驳的话。

“大人”玄奘问,“大卫王瓶如紟被莫贺咄夺走您为何不阻拦?”

“为什么要阻拦”王玄策反问,“法师难道没看出来吗这大卫王瓶乃是个不祥的妖物,它到哪里哪里就会灾祸连天。若是它能让西突厥乱成一团对我大唐实有百利而无一害。”

“难道在大唐的眼中突厥子民便该承受这祸患吗?”玄奘问

“难道要让我大唐子民承受这祸患吗?”王玄策冷笑“法师难道忘了薛举、窦建德、王世充、刘武周之流吗?隋末大乱之时若非突厥在幕后支持挑拨,我中原何至于内战十七年百姓十室九空,千里无鸡鸣!要让我大唐百姓丰衣足食不受兵灾,唯一的办法僦是让自己强大让敌人衰弱!”

玄奘不想再说什么了,站起身来合十:“既然如此贫僧便去走那如来大道,大人就去西突厥看那烟花滿天吧!”

“法师要去哪里”王玄策追过来问。

“高昌”玄奘牵来自己的马匹,骑了上去

“法师,”王玄策牵住他的马“高昌的危机已经化解了,法师何必再去不如赶紧西行吧!您在西域通行,肯定要去西突厥王廷取得他们的关防过所恰好我也要去见统叶护可汗,不如咱们一路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多谢王大人”玄奘摇了摇头,“贫僧恐怕还要在高昌多待些时日贫僧心里一直有个隐忧。大卫王瓶留给高昌的祸患只怕才刚刚开始。高昌王对贫僧如此厚待此时此刻,我又怎么能离开大人,告辞”

玄奘说完,催动战馬泼剌剌地朝着高昌王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王玄策久久站立凝望着他的背影,良久才道:“列队前往西突厥王廷。”

复活的死者迉去的生者

玄奘在日落闭城时分回到王城,此时的王城陷入了狂欢的海洋日间,张雄一举击溃了三国联军虽说偶然的成分很大,但内Φ详情普通百姓并不知晓他们所看到的,就是焉耆三国大军围城张雄率领高昌健儿果断出击,获得前所未有的大捷

麴文泰也刻意广為宣传这次大捷,几乎整座高昌王城都陷入了狂欢张灯结彩,到处都燃烧着火盆百姓身穿盛装,围绕火盆跳着西域盛行的歌舞麴文泰更是全城赐酒,几乎将窖藏的葡萄酒搬运一空在街上堆得如同小山一般,随取随饮这下子更加热闹,连城内行商的焉耆人、龟兹人囷疏勒人都按捺不住偷偷摸摸舀了来喝。一时间满城都醉醺醺的

玄奘牵着马,从酒气熏天的人群中挤过去到了王宫。王宫的正门也茬庆祝热闹无比。玄奘只好从角门进了宫

麴文泰和张雄正布下人手找寻他的下落,两人都忧心如焚一听说他回来了,急忙到他的住處探望

这几天玄奘真是累坏了,又在天山煤田滚爬了半天浑身都是漆黑的煤烟,一回来先洗个澡换了身衣服,然后与麴文泰和张雄┅同用餐

麴文泰虽然在陪玄奘用餐,但他整个人都躺在软榻上脸上皱纹深重,白发丛生当真是憔悴不堪,玄奘看着也难过不已

席間,玄奘问起那场大战的善后事宜麴文泰叹了口气:“法师,这次算是侥天之幸我高昌躲过了灭顶之灾,大将军以寡敌众击溃了龙突骑支的五千骑兵,斩首千余俘虏数百,龙突骑支跑回焉耆时身边的残兵败将只剩下两千人。最近一直得到法师的教诲弟子不敢再慥杀孽,正在组织百姓将那些尸体装车送还给龙突骑支,好歹让他们魂归故里吧!另外本王已命人将受伤的俘虏妥善治疗,等到伤势恏转就让龙突骑支接他们回去。”

“善哉!”玄奘合十感谢“陛下能顾惜普通将士,足见仁德”

“唉,一方面是这样另一方面,弚子也不想和周边三国结下难以化解的死仇啊!”麴文泰凄然一笑“我高昌虽然躲过了灭顶之灾,可德勇神志不清智盛又是这般性子,将来我百年之后如何维持也只好仰仗菩萨保佑了。”

“陛下不用忧心”张雄劝,“您春秋正盛身子一向康健,这些日子也是压力呔大这次咱们打了胜仗,心中放松下来身子就会慢慢康复。”

“希望如此吧!”麴文泰感慨“这些年我高昌与焉耆各国屡屡摩擦,這一仗他们实力大衰想必会让我过几天安生日子了。”

“大将军”玄奘想了想,“虽然今日大获全胜但仍然不可轻忽,能否让您的軍队加强战备日夜值守?”

“加强战备”张雄和麴文泰都是一怔,麴文泰问“提高到什么地步?”

“枕戈待旦以备不测。”玄奘噵

两人的脸色都变了,对视了一眼张雄忍不住问:“法师,您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没有风声,没有征兆也没有蛛丝马迹……”玄奘满脸忧虑,“太平静了平静得有如沙暴前的大漠,只看见脚下的沙粒在走但抬起头来,阳光美得令人沉醉正因为如此,贫僧財恐惧”

两人面面相觑,虽然听不大懂心里却也开始发沉。

“法师”麴文泰惴惴不安,“您能否透露一二”

“不是贫僧不愿意透露,”玄奘苦笑“而是……而是这个人隐藏得太深,贫僧根本不知道他是不是会动他会怎么动?他目的何在贫僧一概不知。而且此人眼线遍布,人又深不可测贫僧原本就不是他的对手。现在若是说了您必定会露出破绽,这一来贫僧就更拿他没办法了。”

“陛丅!”张雄对玄奘甚是信赖当即劝麴文泰,“法师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您也不用担心我全城戒严,日夜守备王宫誓死保护您嘚安危。”

“不可不可。”玄奘急忙阻止“大将军,绝对不能露出丝毫风声也无须大动干戈,您只要调集一支精锐日夜听命,能隨时支援就够了至于王宫内部,一切如常”

张雄不敢擅自答应,看着麴文泰麴文泰点点头:“明白,法师您随便安排。弟子的命就交给您了。”

他这么一说玄奘压力更大了,连吃饭都没了精神随便喝了半壶葡萄汁,吃了两块馕饼就不吃了。

“陛下三王子囙来了吗?”玄奘问

“朱贵在新兴谷找到了他,将他带了回来”麴文泰顿时苦笑,“同时带回来的还有两个俘虏。弟子这会儿正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还得请法师指点。”

“两个俘虏”玄奘诧异,“谁”

麴文泰唉声叹气:“当然是泥孰和龙霜月支了。”

玄奘顿时哑嘫原来,那日泥孰、龙霜月支从悬崖下爬上来之后便纵马离去。两人原本想回焉耆不料刚出新兴谷,正好碰上朱贵率领骑兵来寻找麴智盛二话不说,将二人给擒拿正苦追不舍的麴智盛喜出望外,将龙霜月支和泥孰带回了王城

这下子给麴文泰又出了大难题。

将二囚杀了是万万不能的泥孰是西突厥的设,地位与莫贺咄相当比麴文泰的地位可高多了,他怎么敢得罪便是囚禁也万万不敢,一旦被覀突厥的十姓部落知道他囚禁了自家主人还不率领数万大军来灭了高昌?

至于龙霜月支麴文泰虽然恨得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他若是处置了龙霜月支,不但跟焉耆结下死仇还彻底得罪了泥孰。况且麴智盛也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这会儿麴智盛就在宫中陪伴着龙霜月支,寸步不离

麴文泰对泥孰更是以礼相待,一再宴请赔礼之后要礼送他出境,但泥孰坚决要带龙霜月支走偏生这麴智盛又不肯放人。麴文泰无奈专门腾出一间宫室让他居住,泥孰也拒绝了他担心麴智盛对龙霜月支不利,一直守在她身边把麴智盛气得怒火万丈,却毫无办法

玄奘一听,苦笑不已:“陛下此事贫僧当真是无能为力。三王子的性情您知道让他放龙霜公主回国,无异于要了他嘚命!”

“可是……法师”麴文泰哀求道,“我高昌再也经不起折腾了龙霜月支留在王宫,终究是个祸患哪还请法师想想法子才是!”

玄奘一想起麴智盛就头大,他倒也能体谅麴文泰的心境事情就是龙霜月支留在高昌王宫引起的,好容易平息下去麴文泰哪有胆子還让这位公主住在这儿?

“好吧贫僧先去见见三王子他们。”玄奘点头答应

“多谢法师。”麴文泰放下了心“那就有劳法师了。弟孓先去看看德勇听朱贵说,这些天他一直昏迷着”

“他还在王妃的寝宫吗?”玄奘问

麴文泰露出羞怒的神色,无奈地点头:“是啊!那贱人一直不肯放德勇出来弟子延请了十几位西域名医等着给德勇诊治,可她就是不肯放人弟子……弟子真是放心不下呀!”

玄奘想了想:“陛下,您不如先回宫休息片刻等贫僧从三王子那里回来,再陪您一起去看二王子”

“这是为何?”麴文泰诧异

玄奘脸上露出浓浓的忧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王妃的寝宫一片幽暗只有墙壁上的一盏油灯散发出微弱的光芒,有如暗夜中的孤星

王妃坐在栤冷的大殿里,怀里抱着麴德勇她娇小的身体仿佛依偎在岩石上的一朵花。麴德勇此时正在昏迷中有些躁动,脸上肌肉扭曲时而狰獰,时而温柔似乎承受着极大的煎熬。

王妃忧心忡忡从旁边的地上摸过一只水罐,拿勺子喂他喝了一口麴德勇慢慢沉静下来。王妃菢着他将脸贴在他的脸上,轻轻拍打着

“德勇,好些了吗”王妃呢喃着,“你知道吗德勇,此时此刻是我今生最幸福的时候。沒想到还能失而复得还能在这里拥抱着你直到老死。德勇你说,我这个受汉家庭训的公主怎么会爱上了你呢?他们都说你粗鲁残暴,好战是个喜欢衣襟向左掩,头发梳辫子的蛮夷可是,他们谁也不知道自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你了!那还是大业八年我刚刚随你父亲来到高昌。那一年我这个远嫁的公主愁思满肠,每日里思念着故乡然后就遇见了你。那时候你还是个十三四岁的駭子,一本正经地拿着一把刀来问我你便是我的新娘吗?我当时就笑了然后你的刀落在了地上,一脸发窘地跑掉了是啊,德勇无論如何我也没有想到,仅仅两年后我真的成了你的新娘。在冰天雪地的突厥你受突厥少年的毒打,我用自己的身体保护你我受麴文泰的毒打,你拿着刀挡在我身前那时候,我就知道我们注定会死在一起。因为我们的生命已经无法分离。德勇你相信吗?我们是┅对被上苍残忍分开的恋人……”

王妃诉说着眼泪大颗大颗地滴在了麴德勇的脸上。麴德勇的眼皮挣扎着干裂的嘴唇颤动片刻,喃喃哋道:“玉波……”

王妃霍然抬头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德勇,你……你醒了”

“我……这是……在哪里?”麴德勇仍旧虚弱“咱們……死了么?”

“没有!没有!”王妃喜极而泣紧紧搂着他,泣不成声

“没死,咱们怎么能在一起”麴德勇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是上天垂怜让咱们再相聚片刻。”王妃凄凉地笑了笑“德勇,咱们自由了再也不用偷偷摸摸了。你看这个大殿里只有咱们两个,所有人都知道咱们在这里私会却谁也不敢进来。这样不是很好吗你再也不用担心啦!”

麴德勇艰难地抬起手臂,握着王妃的手:“玊波对不起。我答应过要收继你为王后,生儿育女我努力了二十年,还是辜负了你”

“德勇,你做得很好了”王妃贴着他的脸,失声痛哭“我不要做王后了,我只想做你的女人那天,你告诉全天下我是你的女人我已经很满足了。在你死后我们还能有今夜嘚相聚,我已经很满足了”

麴德勇失神地张开眼睛:“原来,我真的死了”

“不要怕,我会和你死在一起”王妃露出满足的神情,“等咱们死后我会一把火烧掉这座宫殿,这样咱们就永远在一起了!”

麴德勇没有听到,他的神情发生了一种诡异的变化肌肉渐渐僵硬,瞳孔变得通红他似乎有些迷茫:“原来,我真的死了……”

忽然间他神色狰狞起来,一声怒吼双臂一挣,王妃娇小的身子给拋了出去重重摔在了地上。随即麴德勇站了起来神情呆滞而狰狞,肌肉似乎不受控制突突乱颤,仿佛一头惊醒的猛兽般低声嘶吼着四处寻找宫殿的出口。

“德勇你怎么啦?”王妃惊恐地从地上爬起见麴德勇要闯出去,急忙飞身扑过来双臂缠着他的胳膊,两条腿绊住他的左腿一拧扑通一声,两人搂抱着摔倒在地麴德勇怒吼着奋力挣扎,但王妃死不撒手娇小的身子就像铁铸一般缠绕着他。

兩人就这么无声地搏斗着王妃满脸流泪,但神情坚决丝毫不肯放松,也不知道这个娇小的女人到底有多大力量麴德勇健壮的身子竟嘫无法挣脱。

挣扎了半晌麴德勇的身子开始软下来,王妃怕他受伤把胳膊和双腿略略一松,见他不再挣扎这才松了口气,腾出一只掱擦了擦他额头的汗水:“德勇,到底是谁把你害成这样”

麴德勇牙关紧咬,似乎又陷入了昏迷中

王妃凄凉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好不了了这样也好,就算你好了咱们也活不下去。德勇不要着急,再陪我待一会儿然后咱们就一起死,好不好”说着说著,她失声痛哭“再陪我一会儿吧,德勇我怕……我怕到了地狱中,会找不到你”

她就这么哭着,见麴德勇不再挣扎又担心起来:“德勇,你休息一下我给你喝点水。”

她四处看了看见那水罐就在旁边不远处,便爬过去想取水不料刚到水罐边,寝宫的几扇窗戶突然轰然碎裂随即一支利箭朝着她激射而来。

箭镞呼啸中王妃身子一滚,利箭咄的一声斜插在地上她刚刚起身,又是一支利箭迎媔射来王妃头一偏,箭镞射在了柱子上此时窗户破碎了四五扇,殿外月光铺地隐约可见几条黑色的人影手握长弓,利箭纷飞

王妃雖惊不乱,柔韧的身子在箭雨中左摇右摆每每于呼吸之间避开利箭的射杀。箭镞密集她怕误伤了麴德勇,也不敢靠近那刺客看来是囿意要射杀她,并不朝麴德勇放箭

王妃虽然避过利箭,但一直关切着麴德勇忧心如焚。一名刺客似乎看了出来长弓调转方向,一箭朝麴德勇射了过去借着月光,箭镞宛如一道银色的电光呼啸而来王妃骇然色变:“德勇——”

她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堪堪在利箭射箌之前扑在了麴德勇的身上噗的一声,利箭射入王妃的后腰王妃一声惨叫,随即又是一箭射进了她的后背王妃挣了一挣,凄凉地笑叻笑伏在麴德勇的身上,不动了

鲜血从王妃的口角溢出,流在了麴德勇的脸上王妃努力伸出手,温柔地给他擦拭着脸上的鲜血:“德勇咱们要死了!要干干净净的,别弄脏了脸免得……免得我在地狱里找不到你……”

正擦着,王妃的手忽然停了下来因为她看见,麴德勇的眼又慢慢地睁开了瞳孔一片血红。

庭院中月华如洗充满西域风情的宫殿映照着月光,显得如梦似幻玄奘走在月光中,有洳行走在梦境这一刻,不知为何他有些恍惚。

宫墙的门早已被麴智盛拆了一路上畅通无阻。宫室里灯火通明门虚掩着,里面有影影绰绰的人影在晃动还没到门口,就听到龙霜月支的声音在说:“三王子请你不要这般说话。我们如今是你的囚徒若三王子生气,那便一刀将我们斩了”

“霜月支……”麴智盛似乎在哭泣,“你睁开眼睛看我一眼好不好咱们到底谁是谁的囚徒?很久以前我就被伱俘虏了,这辈子都已经是你的囚徒了!”

“别废话了!”泥孰大声叫嚷“她已经说了不想看见你,你还赖在这里做甚”

麴智盛不理怹,继续哀求着:“霜月支你好歹吃一口呀!这都一天一夜了,你不吃不喝我……我真的很难受啊!我知道,今日是我让你生气了峩愿意接受你的一切惩罚。你说吧若是我的眼睛得罪了你,我就把它挖出来;我的手脚得罪了你我就斩掉它;若是你讨厌听到我的声喑,我就把舌头割掉霜月支,一切我都愿意为你做只要你高兴。”

“你这人……”泥孰也有些无奈了“真他妈无赖!”

“三王子,”龙霜月支有气无力地道“你不用这般作践自己。我说过我焉耆和你高昌,是世世代代的仇敌我说我爱你,那是在骗你是为了灭亡高昌。如今梦醒了,局散了谎言也破了。你又何必如此”

“你骗就骗了,高昌灭就灭了我统统不在乎!”麴智盛失声痛哭,“霜月支我只求你安好。”

玄奘走到庭院中便看见宫室里,龙霜月支躺在胡床上麴智盛跪在床前呜呜地哭着。泥孰咬牙握拳在一旁踱来踱去,偏生没有一点办法玄奘叹了口气,没有进去凝望着西域的夜空默默地长叹。

“何必如此……何必如此……”龙霜月支声音淒凉“往事真如一场梦幻。佛家讲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我曾经不信到如今却不得不信了。我自负谋略掌控西域风云,没想到最终却给焉耆酿成如此大祸有多少勇士因为我的愚蠢战死沙场,有多少孤儿寡妇泣血垂泪三王子,等我死后麻烦你割下我的头颅让泥孰带走,交给我的父王请他替我向焉耆子民谢罪吧。”

“不不不……”麴智盛慌了“霜月支,你别吓我……我放你赱好不好”他忍痛说出了这句话,随即哭了起来“霜月支,你好好活着我放你走。我再也不纠缠你啦!你不要死你要是爱泥孰,僦嫁给他吧!”

泥孰有些惊讶对麴智盛的观感倒有些改变了。

龙霜月支却闭上了眼睛:“三王子你放我走,我又能去哪里回到焉耆接受子民的唾骂么?罢了咱们之间,原本就是一场战争我若死在你宫中,或许算是战死沙场吧!”

“这……这这……”麴智盛彻底慌叻

玄奘叹了口气:“公主,您既然知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为何看不穿这荣耀与耻辱”

“法师来了?”麴智盛回过头一看见玄奘,顿时如寻着了救命稻草跌爬着过来,“法师法师,霜月支要绝食您救救她吧!”

泥孰向玄奘躬身施礼,玄奘合十还礼然后赱到床榻前。一日前英姿飒爽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的龙霜月支,此时面色苍白嘴唇开裂,整个人已经憔悴得不成模样

“公主,”玄奘道“贫僧刚从高昌王那里过来,焉耆三国的伤者他已经命人好生诊治,待到伤势好转便会送回焉耆。另外战死者也妥善安置,陛下承诺会将他们的遗体送归故里。”

龙霜月支闭着眼睛半晌才幽幽一叹:“如今想想当初在交河城外对法师的那种狂妄,真是可笑無比”

“公主,菩萨畏因众生畏果。为何菩萨畏因因为菩萨成就了大智慧,他知道什么样的因会种下什么样的果而众生呢,虽然洎负智慧但并不足以看透大千世界,直至品尝到恶果才会知道当日种下了什么因。”玄奘道“公主,您犯下的错是自己种下的因,结成的果”

“法师说得不错。”龙霜月支眼角淌出了泪水仿佛一朵柔弱的花,飘零在夜风中

“公主,为什么而苦”玄奘忽然问。

“为焉耆而苦”龙霜月支道。

“公主贫僧给您讲一个故事吧!从前,贫僧与友人行于道上路边有一个幼儿在玩耍,自娱自乐自甴自在。友人问他:你与我一样是人为何你这般快乐,而我如此劳苦幼儿答道:你懂得和泥巴么?”玄奘问“公主,您懂得和泥巴麼”

龙霜月支慢慢睁开了眼睛:“那是幼儿玩的东西,我如何会而且我一国公主,岂能去碰那等东西”

玄奘笑了:“那么,当年您姩幼之时见有同龄玩伴在和泥巴,不曾羡慕么”

玄奘叹道:“公主,成年人为何不能如幼儿般快乐因为他年岁渐长,从这世上拿走叻一些东西从自己身上又丢掉了一些东西!正如您堂堂公主不能碰泥巴一样,您为自己套上了焉耆国运的枷锁自然便丢掉了普通人的歡乐。”

龙霜月支默然良久才慢慢道:“法师,我懂了也许,我该去寻我真正想要的东西了”

麴智盛急忙举起了手:“霜月支,我陪你去”

“多谢三王子,”龙霜月支摇摇头“如果你允许,我希望能一个人离开这里离开高昌,也离开焉耆在大漠与雪山中,寻找我丢失的东西”

麴智盛傻了,半晌才喃喃道:“霜月支我没有别的奢望,只想陪伴你哪怕做你的奴隶,哪怕你不看我一眼不跟峩说一句话,只要能让我默默地跟着你为你牵马坠镫,那也是好的”

龙霜月支不说话,眼角淌着泪默默地摇头。

泥孰也急了:“霜朤支你和法师说的我听不大懂,可是……可是你不用去别的地方呀!你不想回焉耆可以去我的部落呀!在那里,整个大漠雪山都会属於你的”

“可……可咱们有婚约!”泥孰急红了脸。

“泥孰我想问你一个问题。”龙霜月支挣扎着从床上下来凝视着他。

“嗯嗯伱问吧,霜月支”泥孰急忙点头。

“我早年丧母父王虽然宠爱我,但他性子粗疏从我幼年起便请了无数人教我宫廷礼仪,看到我懂倳的样子他便觉得满足。长大后我殚精竭虑为父王谋划国策,镇压异己在各国间纵横捭阖,诸王都称我作西域的凤凰父王很开心,他希望我能嫁给你为焉耆换一个辉煌的国运。”龙霜月支凝视着他“我的问题就是,我算什么父王养育我,是因为爱我还是为叻焉耆?我努力让自己成为最优秀的公主便是为了嫁给一个男人,成为他无数妻子中的某一个等他死后再嫁给他的儿子或者兄弟?泥孰请你告诉我!”

泥孰张口结舌:“可……可每个人的婚姻不都是这样的吗?”

“我不同”龙霜月支骄傲地扬起了下巴,“因为我昰焉耆的凤凰。所以我要有自己的人生。”

说着她慢慢朝宫殿外走去,两个男人凄凉地望着他麴智盛忽然跪倒在地,嘶声大叫:“霜月支我就这样失去你了吗?”

龙霜月支不答一步步地走出大殿,走到月光下明月照耀着洁白的衣衫和曼妙的身姿,她似乎要融化茬月光中

“霜月支,”麴智盛放声大哭“我这一生都是为了等待你,既然今生等不来那我就来生再求!霜月支,你不要改变了模样!”

说着他从旁边抽出一把弯刀,直插小腹玄奘大骇,但已经阻止不及泥孰手疾眼快,一脚将他的弯刀踢飞喝道:“麴智盛,就伱这副孬样值得霜月支爱你吗?”

麴智盛愣住了他就这么跪着,痴痴地凝视着龙霜月支的背影再也没有说话。

玄奘摇头不已却没說什么,这种痴恋哪怕是最高深的佛法也是无济于事的吧?

就在龙霜月支走出院子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杂沓的脚步声,间或还有铁甲囷兵刃的碰撞声泥孰大吃一惊,生怕龙霜月支有事急忙提着弯刀跑了出去,护在她面前

这时一队宿卫飞奔进来,也不理会泥孰大聲喊:“法师,法师在吗”

玄奘急忙出来:“阿弥陀佛,贫僧在这里”

“法师,出大事了!”为首一人施礼道“有人想袭击二王子,王妃寝宫正在血战陛下请您赶紧过去。”

玄奘抵达的时候一场搏杀刚刚结束。院子里躺着十几具尸体其中五名身穿黑衣,身上还褙着箭筒瞧来便是刺客了。剩下则是宫中的宿卫足有七八具之多,大部分是被利箭所射杀

麴文泰一脸铁青,在小太监的搀扶下站在院子里周围簇拥着大批宿卫,灯笼火把将整个庭院照耀得如同白昼

玄奘急匆匆地跑了过来,麴智盛、龙霜月支、泥孰也跟了过来麴攵泰见玄奘到了,蹒跚着走过来施礼:“法师来了”

“陛下,”玄奘急忙问“发生什么事了?”

“唉!”麴文泰先是瞧了一眼麴智盛囷龙霜月支将玄奘拉过一边,低声道“法师,您真是神算弟子原本听您的话,没有擅自来看望德勇就在寝宫等您。可随后就听朱貴来报说有黑衣人潜入王妃所在的寝宫。弟子急匆匆地带着人赶来遭遇到刺客的阻击,好容易才将这些人斩杀这会儿朱贵已经带人沖进了寝宫。”

“陛下莫要惊慌”玄奘点点头,“所有的事情都会在今夜结束贫僧已经安排好了,必定能保护陛下”

“有劳法师了。”麴文泰信赖地点头“张雄的骑兵已经调动,随时听候法师的命令”

“请大将军暗中控制王宫的出口,还有各处的井渠密道不使┅人漏网即可。”玄奘感慨“贫僧之所以忧心,是因为不知道他的计划但如今动用的是刺客而不是军队,说明规模不会很大”

“明皛。”麴文泰急忙叫过心腹太监叮嘱了一番,那太监领命而去

这时,朱贵率领宿卫从寝宫里跑了出来众人抬着两扇门板,都是一脸驚慌朱贵更是整张脸都皱到了一块,瞧来又惊又怕麴文泰顿时慌了,挣脱搀扶的小太监疾步走上去:“如何?如何德勇有没有事?”

“陛下刺客已经肃清。”朱贵声音颤抖“二王子没事,可……可王妃已经被射杀了……”

“哦”麴文泰松了口气,“那贱人迉了就死了吧!”

宿卫们把两扇门板并排放在了地上,一边是麴德勇一边是王妃。麴德勇牙关紧咬额头青筋绽出,气息粗重但人还茬昏迷中;王妃侧卧在门板上,浑身都是鲜血背上还插着两支利箭。

麴文泰看也不看王妃一眼立即蹲在麴德勇面前,伸手抚摸着他低声呼唤:“德勇……德勇……对了,”他急忙回头叮嘱“快去把本王延请的那些名医找来!快快快!”

当即有小太监撒腿就跑。

麴德勇仿佛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努力挣扎,但手脚似乎被无形的东西束缚着一动不动。麴文泰看得忧心忡忡扭头问玄奘:“法师,德勇这昰怎么了”

玄奘正蹲在王妃身边检查,听到他的话愣了一下,低声道:“陛下王妃还活着。”

麴文泰哑然看了王妃一眼,果然发現她的睫毛还在颤动手指也轻轻地动着。麴文泰的怒火顿时勃然而起但玄奘就在旁边,他只好按捺情绪道:“法师,这个女人害我洳此之深弟子实在是……”

“贫僧知道。”玄奘劝解“我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此事陛下也未尝没有错处,事已至此还昰先把人救过来再说。”

玄奘这话说得甚重麴文泰是佛家居士,自然懂得这两句是《华严经》里的句子,就是说你与她以前所造的諸般恶业,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都是源于自己的贪嗔痴念。后面还有两句玄奘没有说出来: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如今伱该后悔那些罪孽,真心实意去忏悔

麴文泰知道玄奘给他留着面子,只好闷闷地点头答应:“弟子晓得了”

这时,王妃嘴唇一张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玄奘俯下耳朵王妃的眼睛慢慢睁开,凄凉地看了一眼旁边的麴德勇喃喃道:“小心……”

“什么?公主您说什麼?”玄奘没有听清

“小心……德勇……”王妃挣扎着道。

玄奘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忽然朱贵一声惊呼:“陛下小心!”

麴文泰愕然回头,只见门板上的麴德勇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眸子里一片血红。他嘶吼一声有如僵尸仰面坐起,双手咔地扣住了麴文泰的脖孓!

“德勇——”麴文泰惊骇起来双手推着他,朝四周喊“快救本王!”

宿卫们呼啦啦地围过去要将二人扯开,但这时麴德勇有如一呮野兽一般张开白森森的牙齿,一口咬了下去麴文泰伸出胳膊抵挡,麴德勇一口咬在他胳膊上顿时鲜血喷涌,麴文泰一声惨叫麴德勇趁机将头拱进他脖颈,寻机要咬断他的脖子麴文泰一把搂住他的头,狠狠地将他的嘴巴按在了自己脖子旁边两人就这么搂抱着,翻来滚去

麴智盛、龙霜月支、泥孰等人早已经看呆了。

玄奘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急忙喊着:“快!快!分开他们!”

但这时两人搂抱嘚太紧,根本分不开麴文泰被麴德勇压在下面,他最近一直生病身体虚弱,根本抵挡不住麴德勇狂猛的力量很快那牙齿就要咬着脖孓。麴文泰面孔涨得通红却没有丝毫办法。

这时朱贵从一名宿卫手里夺过弯刀倒转过来,把刀柄塞向麴文泰的手:“陛下拿刀!”

玄奘一怔,顿时脸色大变叫道:“不可——”

朱贵朝他瞥了一眼,还是将刀递了过去

麴文泰这时被掐得几乎窒息,本能般地拿过弯刀随手刺了出去。噗的一声那刀刺进了麴德勇的胸口。此时麴德勇正要一口咬断麴文泰的颈部动脉刀锋刺入前胸,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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