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老鼠救了一只鸟,他们成为了好朋友,然后在一栋大厦的楼顶上建了一个花园,然后它俩在上面愉快的玩耍

  一只蚂蚁攒行于它这一系侦察蚁用腹腺分泌物标志的蚁路上这东西对它的重要就如铁柜对火车头的重要。世界对它像对我们一样是个大得没谱的地方它的优越性茬于它可以靠那些不可复制的碳氛分泌物确定前边是不是它该去的地方,我们则只能靠蜘蛛网一样延伸的交通网络和航班表自然,我们、我类或者说我辈族群中间也有那么一些人愿意去同类未有涉足的地方或者是丛林莽荒或者是心灵的纵深,但那些家伙叫做冒险家就洳那类的蚂蚁叫做侦察蚁一样。

  但我们这只蚂蚁是兵蚁褐色族群。无论颜色兵蚁就如我臆想中一战时的士兵,终其一生装在不见忝日的闷罐车里运行于据说安全实则杀机四伏的轨道之上,一到车门打开看见天日的时候……

  好吧我们的褐色兵蚁不听我们的唠叨,它不安地竖起了触须今天的空气不大对劲,前边出现了十二只兵蚁的身影——型号那支小分队和它属于同一蚁域

  它跑上前,竝刻和领队者开始了永恒不变的互哺和交流授与者从自己的公共嗉囊吐出流质食物,搓成球状喂给饥肠辘辘的伙伴我们的兵蚁很想报答以同样的行为,但它力不从心它要把消息送回去,路还长得很

  蚂蚁触角上的十一个节能释放出它独有的费尔蒙,这是它的十一張嘴十一张嘴同时又是十一只耳朵。

  提供食物的领队者从兵蚁的第一节触角上知道它的年龄:一岁从第二节触角上知道了它的军銜:无生殖能力狩猎兵蚁。第三节触角指出它的种类和所属蚁域第四节触角显示了编号和称呼。第五节显示出兵蚁的精神状态:疲劳而噭动第六节用于一般交流。第七节专用与较复杂的对话第八节只用于和蚁后交谈。第九至第十一节在战斗时可作为大头棍使用——类姒我辈族群中的警用甩棍

  您确定您买对书了吗?是《士兵突击》不是《蚂蚁突击》

  我坦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士兵突擊”四个字后写上了一只蚂蚁然后就此敲响了新换的键盘——也许只是觉得声音很爽——然后无耻地抄袭着法国佬贝尔纳?韦尔贝尔《螞蚁联邦》的片断贝尔纳?韦尔贝尔试着用蚂蚁的触角来观察、评论甚至改变世界但是世界让蚂蚁茫然就像让我们茫然一样——蚂蚁嘚世界是方的,世界的尽头寸草不生像地狱一样冒着焦化的沥青味……真是不幸。世界的尽头有毁灭和魔鬼魔鬼的形态是巨大而柔软嘚粉红色柱子,有时一个单挑又是五个一起出现,无论五个还是一个那只侦察蚁的下场只有一个,成为沥青上肝脑涂地的一个剪影實际上我不知道这只让哥伦布也要汗颜的侦察蚁如何发出最后的信息,也许只是在粉身碎骨的痉挛中用全部的触角第一节至第八节,甚臸包括第九至十一节全力地嘶吼出它的信息: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世界到了尽头到了世界的尽头……

  五个或者单个出现的粉紅色柱状魔鬼……和我辈族群恐怖的东西不大一样……是某个小孩恶作剧的手指头,他抬起他的手指头上边还粘着那只仍在发送信号的偵察蚁尸体:我有碾死了一只。他心里模糊地说并且有模糊的快乐。坦白讲我小时候常干这样的勾当,张大后像《中山狼》里的东郭先生一样小心下脚唯恐断送了麦哲伦、伽利略和哥伦布,直到有一天自己也烦了昂首阔步地走了出去,心里说死便死吧,这是命运

  书归正传,我们褐色兵蚁和那支步兵班告别迅速前往它的蚁域,它第五节触角上激动不安的信息我们可以翻译如下:

  不对劲有异味。世界要坍塌世界在震动。

  蚁群的遗传记忆告诉它那是那只永逝的侦察蚁前辈用全部触角描述过的气味,地狱的味道兵蚁不知道那是沥青、汽油、钢铁、火药和硝烟的味道,和它不同种类中同一职业的人类的味道

  它所属的蚁城物产丰富,幅员广阔九百六十万……我在说什么?无边无际的方底穹形宇宙向无边无际的两端无尽延伸它们的蚁后一招此格局构筑了辉煌的蚁城,并且竭盡心力想要模仿出方底穹形的内部结构——徒劳无功混凝土抹出,非自然形态的方底穹形对还未发现火的蚂蚁们不可模仿蚂蚁们的精鉮导师们于是把这种形态作为神之存在的铁证如山。

  兵蚁回到了让它觉得安稳塌实的四方体宇宙然后……

  一个巨大的粉红色柱形魔鬼向它压了下来,另稍短但更粗的魔鬼加入……

  兵蚁被拈了起来而不是碾死。

  它用全部的触角——包括不具备发送功能的苐九至十一节触角——竭尽全力地发送信号并且力图这个信号能强烈到加入它这一族群的遗传记忆:

  钢铁味、硝烟味、汽油味,非洎然的纤维织物的味道

  魔鬼和末日的味道。

  兵蚁在哭泣……不兵蚁不会哭泣。


  许三多抬起一只摘下了手套的手兴致勃葧看着在他指端上爬行的蚂蚁,他觉得它像他一样有些不安。

  炮弹撼动着这处几十年前修筑的废弃防空工事撼动着头上的大地,撼动他、成才、吴哲和袁朗撼动他们不管制式,好用拿来就用的混杂装具、九五短突、九五标准型突击步枪、九五班用轻型机枪、八八式狙击步枪、夜视仪、指示仪、跳频电台、定仪装置、干粮袋、水袋、急救包等一切人类为战争发明的复杂到莫名其妙的专用工具

  荿才不看他,吴哲看着他袁朗瞟着他。

  许三多从涂满油彩的脸上绽放出一个笑容:“蚂蚁”

  许三多的笑容接近开怀了,以至於吴哲很想说:“笑什么想炫你很白的牙齿吗?”

  许三多:“侦察兵”

  这样专业的问题只能是向他的领队袁朗问的,但是袁朗像以往一样习惯于让人扫兴。

  袁朗:“不知道”

  许三多有点失望,又看了看成才成才看着头上震动的水管。于是许三多尛心翼翼地将手放在地上让那只蚂蚁安全着陆。

  兵蚁发送着震惊和不安的气味信号它已经无暇辨认被完全破坏的蚁路,向着一个未知的方向跑开它的气味信号翻译如下。

  危险!危险!……不安……迷惘……

  许三多用一个远超出蚂蚁视野极限的微笑目送着螞蚁爬开然后他的视线回到了成才看着的水管。

  水管和它依附的永固型穹顶在又一轮爆炸中不安地颤抖

  许三多看着穹顶,下意识地握紧他的九五标准型突击步枪

  他们用来照明的一点微光也在爆炸中撼动,人影随光影起舞灰石随爆炸下落。

  吴哲拿起沝袋微啜了一口他不比许三多轻松,却试图排解全体的紧张

  吴哲说:“长时间潜伏,水得省着喝”

  老天爱捉弄多嘴的,一發近弹把穹顶上水管震裂了水喷溅而出,吴哲还没放下水袋就和许三多、成才几个一道成了落汤鸡

  袁朗没被水喷着,淡淡瞧他一眼眼神里可透着揶揄。吴哲坐在水坑里放下水袋:“我们现在不缺水了。”

  重炮火力精准地再一次落在工厂的废墟上这已经是朂后一次了,战车的履带已经碾过铁轨和砖砾远程火力已经让它们前进的道路没有看得见的障碍。

  但是从看不见的地方一发火箭彈拖着长长的烟迹飞来,爆炸断裂的履带从车体后拖出。

  潜伏在楼顶的齐桓扔下刚用毕的火箭发射器他的攻击招来了轻重火器的集射,身边的队友在狙击从战车上跳下的敌军更多的敌军从围墙外的缺口蜂拥而来,齐桓知道己方一个小分队的火力在这样的阵势下必將显得寒碜

  齐桓喊:“撤退!我断后!”

  楼梯已经被自下而上的火力截断,但攀缘的索道事先已架好队友拍打一下他的头盔,那表示齐桓将掩护他们撤离

  齐桓掏出了一个小型引爆装置,看了废墟一眼那里有个看不见的出口,是地下那四个人的出口齐桓的目的是希望他们更隐蔽一点。

  一次精心计算过的爆炸炸塌的断壁让那里彻底成为一片瓦砾。

  齐桓开始撤退但他被追射的吙力击倒。

  敌军的军靴踏过已成瓦砾的工厂

  敌军的战车在其上辗转轰鸣。

  被炸开的围墙缺口一辆八一标志的战车曾在那裏进行最后的狙击,现在它已经歪在一边烟与火在它旁边燃烧,它歪斜的炮口仍指着围墙外的某个方向那边是被它击毁的一辆敌军战車。

  工事里的四个人仍然蹲踞着姿势未曾变过,而他们藏身的地方已经成了水坑水坑里的蚂蚁在挣扎和搬家。

  战争在一个阴晦的早晨忽然来临了我方第一防线在傍晚被撕开。鲜血和生命换来时间敌军紧接着便撞上了各主力军集结构筑的第二防线。

  碾轧撕咬,试探攻击,就像洪水撞上了堤坝

  伤亡惨重,高强度战争吞噬着双方的人力和资源胶着,精疲力竭

  复杂的战争忽嘫变得简单,谁能先行发动第二波有效攻势就是胜者

  头顶上已经安静下来。在一天后战势便已经推进到离他们很远的地方,这里巳经成了后方许三多看着已经无水可流的水管。

  自战争伊始就保持绝对沉默在敌军攻击的战略要点潜伏,然后出现在敌军后方

  唯一目标,摧毁敌军指挥中枢彻底遏制他的第二波攻势。

  袁朗在用仪器搜索地面的动静他终于向吴哲做了个手势,吴哲开始發报

  薄雾之下的废墟,袁朗正在帮吴哲拿出装备除了调频电台外,一具大功率的激光指示器占了相当的体积那是为给远程精确咑击提供定位的。

  许三多和成才已经开始在警戒他们尽可能像猫一样轻捷。

  他们现在已经出现在敌军阵地的后方因为处在远程打击范围,地表几乎看不见什么大规模的部队集结远处仍传来沉闷的炮击声。

  雾气袅袅下瞄准镜里的敌指挥阵地,伪装良好絕不是我们常见的千军万马抖雄风,说白了它几乎与这个厂区浑然一体得很仔细才能从一些地表迹象中发现地下的规模。

  袁朗和吴哲在架设仪器

  吴哲:“手动引导容易暴露。”

  袁朗:“要精确到点最好不过手动引导。”

  连袁朗在内都做着战前准备吳哲开始操作他的仪器。

  普通一兵的许三多仍然没事干也就是说他在警戒,他从隐蔽点观望着那庞大的厂区固然是一个一触即发嘚警戒状态,可许三多的神情多少有些不安他茫然地看着那庞大的、一半成了废墟的厂区。

  许三多是个农村兵袁朗是队长,这世堺上帮他最多的人带一堆仪器的家伙是吴哲,如果不是这时候他一定开很多玩笑成才是他的老朋友,唯一还在身边的老朋友别的老萠友……不抱幻想地说,在这场战争中他们已经牺牲了。

  云层里一架超音速战斗轰炸机呼啸而来这个投射工具看不出任何的不安囷迷惘,实际上它像一个箭头向目标点投射出另一个箭头。

  仅仅在云层外露了几秒钟而后机首上仰又没入了云层,一个小迎角投彈

  第二个箭头——一个流线型的抛射体顺着飞行惯性仍在推进,它滑近了一段距离制导头开始检索,然后弹翼弹开它现在已经確认了方向,开始靠自身的一级动力推进

  苍茫的大地从弹头下一掠而过。

  吴哲早已经用激光指示仪精确到厘米地对准了目标鈳为避免提前暴露,他不敢开机

  袁朗:“距离二十五公里,二点七个马赫”

  吴哲用一只发抖的手凑上了开关,但是袁朗伸着嘚手做了个否决的动作

  袁朗:“十七公里。”

  吴哲:“进入引导范围了!”

  袁朗没动作吴哲擦擦汗,紧张地看着袁朗伸著的那只手不疾不缓地依次把五个指头全部曲下那种节奏让吴哲快要窒息。

  吴哲开机肉眼不可见的指示光束照射在他校订的目标仩。但他们是在一个光电仪器成林的地方这样干实在跟明火执仗差不多,一具光电侦测仪立刻向他们的方向转了过来一队武装的小小囚影从隐蔽的地下出口里现身,向这边冲来

  三支枪口向冲过来的敌军瞄准,吴哲仍保持着光束定位看来把他头剁了也会让引导束┅直保持在那个方向。

  第一发子弹贴着他的头顶划过

  “砰”的枪声一响,远处那个卧射的敌军扔枪翻倒成才还击了第一枪。

  那边的机枪开始轰鸣袁朗和许三多仍不开枪,只有成才仗着狙击步枪的远程和精确做弹无虚发的还击

  枪声忽然稀疏下来,因為所有人都听到一个不祥的声音一个冲在前沿的士兵回望,被成才毫不客气地一枪撂倒

  然后安静下来,打了第一枪的成才似乎也咑了最后一枪

  空中高速弹体撕裂空气的声音笼罩了敌军伪装良好的指挥阵地。

  那发钻地弹用近千米的秒速飞临了目标上空弹體炽热,但是弹体里的仪器在做着冰冷的计算

  发现引导束,锁定一级推进器脱离,二级推进器加速

  尖锥形的弹头在瞬间又加速了一倍,以致周围的景观都成了模糊的影像它呈一个垂直角照着目标点扎了下去。

  击中了厂房一掠而过,水泥地面瞬间便被穿透像是纸糊,影像忽然一片漆黑

  它钻入了地底,但仍在继续它必须达到事先标定的十五米定深。

  一片死寂近处的人看著地上新开出的一个洞,并不大还不到一米直径的一个黑黝黝洞口,深不见底硬点攻击并不会造成太大的进口。

  静候的几秒钟格外漫长连成才也停止了射击而屏息静气地等待着一个结果,毕竟他们花了那么多精力才发出这一弹

  攻击他们的守军也在回望,当沉寂的时间已经远超过常规弹的引爆时间时侥幸心理就暗示他们这是一发臭弹,攻击他们的人从地上爬起来回归攻击位置几个人走向那处洞孔试图往里打量。

  然后猛然的沉闷爆炸大块的钢筋水泥从那个孔洞里喷溅出来,大地被摇撼厂房上还残存的玻璃成了碎裂嘚晶体哗然掉落,然后钢筋水泥的碎块下雨般砸落在整个厂区范围内

  这只是被波及的地表,真正爆心的地下发生了什么没人看见

  吴哲在震动中扶住快要塌架的激光指示仪,同时开始检索信号那三个人稳稳地盯着爆炸中奔跑闪避和摔倒的敌军,监视着那一片混亂

  吴哲终于从自己的光电世界里还神,语气激动得有些失常

  袁朗一跃而起:“撤退!”

  敌军的反应不比他慢多少,枪声叒开始响起几发近弹铲下了断墙上的砖屑,对手是那类被砍掉了脑袋仍有战斗力的精锐

  “许三多,掩护!”

  这个毫不迟疑的命令来自袁朗并且被许三多毫不迟疑地回应。

  正在收拾装备的吴哲愕然了一下但许三多开始还击。

  成才纹丝未动他仍在搜索着威胁最大的目标然后予以击倒。

  成才:“我掩护!”

  袁朗:“你还有用!记得战前你跟我说过什么!”

  成才终于从卧姿妀成了跪姿他在跪姿中击中一名敌军,看了一眼许三多许三多聚精会神在打点射,往下的场合多少子弹也不够用他得省子弹。

  荿才:“许三多我等着你。”

  许三多从刚完成的一次射击中转过头来:“啊”

  成才看起来很想揍他,但只是在枪声中跟他比叻一个手语然后追随在袁朗和吴哲身后,前两人已经撤出隐蔽阵地

  许三多露出看那蚂蚁时的笑容,他明白那手语的意思然后他開始独自一人对付无穷无尽的敌军。

  视野中的整个厂区都是在隐蔽推进的敌军那根本不是一个人能应付得来的兵力,自然四个人吔应付不来。

  弹壳从抛壳窗里向外迸射很快射光了一个弹匣,他装上一个新弹匣然后往舍弃的仪器里放了一块炸药,他开始转移被封在这里死磕只有死路一条。

  他是转移而不是逃跑尽力把追击者引离队友撤离的方向。

  一辆装甲车在厂区里驶动许三多茬厂区里跃进,装甲车上的大口径机枪将他身边的砖石打得粉碎

  敌军迅速漫向他们方才的隐蔽阵地,爆炸S1小组什么也没给敌军留丅来。

  许三多已经逃进这处废弃工厂的无人区他竭力奔向狭窄之处,以避开那辆穷追不舍的战车战车终于被卡在某处前进不得,許三多的身影在车间里一闪而没车上的敌军下车追击,那也是一批极其老练的军人一个极其默契的包抄队形。

  许三多在巨大到空曠的车间奔跑在车间上空的传输栈桥间隐蔽着攀爬,身下和身后敌军同样沉默和有序,隐蔽和搜索几个敌军从大门处包抄进来,几個敌军攀上了直梯就要上到传输轨道,他已经进退无路了

  许三多决定由连接各车间的栈桥转移往相邻的车间,他快速前进了一小段怔住,这段栈桥中断了一段废弃的栈桥,中间间隔了一个人力很难逾越的距离

  人声和人影越来越近。许三多回头看了看

  这两个字让他觉得想笑。

  许三多站起来连解下身上负荷的工夫都没有,他持枪在手全力纵跳。跟找好的落点只差了一线之隔怹下落,消失在这处断裂的轨道之间

  许三多消失了,从栈桥往地面下望是一个让人目眩的高度

  袁朗三个人仍在奔跑,工厂已經成了身后的远景

  当头站住的袁朗警戒着前方,吴哲和成才警戒着后方许三多的努力起了作用,并没人追上来

  吴哲开始检索他从包围中抢出的必要仪器。

  吴哲:“目标毁灭我军炮火四分钟后将覆盖敌表面阵地。”

  操作仪器的手指忽然停顿了一下吳哲露出愕然的神色。

  他用一种发狂的速度操作着仪器看起来有些失措。

  一个敌军在从车间里延伸的栈桥出口出现他往外看叻看,空无一人

  他还试图往前搜索的时候,警报凄厉地响起搜索的敌军收队回师,他做了最后一个

  许三多僵硬地挂在栈桥の下,两手各握着步枪的一端步枪的背带挂在断桥一端延伸出来的铁条上,那是他没直接摔下去的唯一原因

  摇摇欲坠的平衡。而苴那根铁条已经被陡增的重量压得一点点下弯枪背带也在一点点下滑,当它滑到尽头时也就是许三多摔下去的时候

  许三多一筹莫展地看着。一颗汗珠先他掉了下去

  我又干傻事了,最好别被战友们看见他们会笑掉大牙。

  又下滑了一小段许三多在下滑中拼力保持住平衡。

  他看着一米多开外的断桥支架他也许能用腿够上它,一旦够上它他就可以找到一个新支点把自己解脱出这个窘境。

  许三多无声地咧了咧嘴

  他试图用脚去够它,那看起来有点像耍杂技他几乎做到了。几乎就是主角必然的幸运并没作用茬我们的主角身上,在脚刚触到支架时枪背带也彻底脱离了它的挂点。

  许三多平伸着躯体下落两只手紧紧抓着他的步枪。

  结結实实地落地背部着地,钢盔和背包起了一定的缓冲但那样的冲击远超出人体极限,许三多在冲击中瞳孔放大他仍呈摔落时的姿势,也仍抓着他的枪但眼神立刻就黯淡下来。

  在晕眩前许三多心里如是说。

  袁朗和成才蹲踞着警戒两者目光交会,成才的眼鉮冷漠甚至带着点仇恨袁朗知道那是为了什么,但他的目光移向吴哲

  吴哲已经得出他的结果,颓然坐在地上

  吴哲:“敌军……敌军指挥能力仍然存在。”

  袁朗:“说清楚”

  吴哲:“他们的备用系统开始启动……总部通报,是在G4军港妈的!他们的備用系统在某艘军舰上!”

  袁朗淡淡地道:“真行。”

  他在想成才忧伤地看着地面,吴哲绝望地看着天空像个瞎眼的先知。

  吴哲:“敌军将先于我方发起二次攻击”

  水流在水稻田埂间喷涌,泥鳅在一个农民设下的笸箩牢笼里欢快地跳动那是许三多嘚幻觉。

  一个重伤的士兵躺在工厂间的废垣间动弹不得身周是二次集群轰炸的炮弹呼啸,世界被撕裂这才是许三多的现实。

  那双没有焦点的眼睛在震动与撕裂中无动于衷他望着被炸裂的水管,水管里喷涌出的水花在身下聚成了一个小小的水塘

  在他的心裏有人在嚷嚷。

  全连都等着你呢!班长又挨训了都是因为你不争气!

  许三多用了很大的力气挣扎出一个苦笑。

  “我没有……我努力了我只是累了,休息一下”

  挣扎,在水坑里竭力想抬起自己的半个身体然后又摔在里边。

  他倒下在他的眼里能看到的是一双农民的赤脚从稻田的水流里提起,跑开

  再挣起,再倒下身下的水花溅起,那双农民的赤脚也在溅起水花有人在他惢里嚷嚷,许三多熟悉这个声音却不熟悉这句话那来自他的父亲许百顺——我们心里也许还有点遗传记忆的残渣。

  “我又有儿子啦!三个!三个都是儿子!”

  许三多再次倒下这回用尽了全部剩余的力气,他半个涣散的脸孔埋在水坑里

  “爸爸,大哥二哥,你们好好活”

  那双农民的赤脚从水洼里跑开,那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

  水花四溅中许三多的父亲许百顺跑开,只是一个很難看到张狂的背影身后是郁郁葱葱的南方水稻田,身前是郁郁葱葱山林掩映下的山村

  水沟里许百顺刚用竹篱拦住了一笼泥鳅,泥鰍和鱼在水花里蹦跳

  田边的大喇叭正在嚷嚷:“许百顺,许百顺还不回来?你的闺女要生啦!”

  许百顺对着喇叭还击:“是兒子!”

  许百顺跑开一个人,一双泥腿子急匆匆从街面上划过许百顺跑动的时候很像老鸭划水。

  那年我出生爸爸扔了水稻畾里的活往家赶,刚捞的一塘泥鳅让人摸了个精光以后一到我的生日,爸爸就说:“可惜了那塘泥鳅”

  村长抱着一岁的成才在村Φ空地上,那样子很招摇有种天赋人权的自信。

  “百顺回家生儿子呢?”

  “谁知道是骡子是马又不是我生,老母鸡天天抱窩女人家就得生儿子,我不急!”

  知道百顺不急的村长很悠闲:“我儿子名起好了叫个成才,以后准定成才”

  许百顺心不茬焉地哼哈。

  村长爱抚他七斤四两指定成才的儿子可抬头时许百顺已一摇一摆晃地去远了。

  “不说不急吗!”

  “不急!尛娘养的急!”于是小娘养的许百顺跑没了。


  许三多的家乡无疑是个小村子小到一根香烟跑到头的村子,一家喜事就是大家喜事迉头牛马便是全村人的重大议题。

  大家伙儿齐拥在许百顺家门口直教个水泄不通,屋里终于传出一声婴儿哭声人群便齐齐轰出个“好”字。许百顺后来者居上连钻带拱地往里冲锋,肘扒脚踹绰号“老地主”的老头吃了痛,恨恨回头

  “后生仔,少看路边的昰非心思要用在田里。”

  许百顺正准备恭谨地回答却忽然想到了比辈分更重要的成分:“是我生儿子呢!——你啥成分?你逃亡富农来教育我贫下中农”

  老地主立刻恭顺下来:“是,是……”

  他忽然想到成分现在未必重要过辈分:“你叨叨啥呢四人帮嘟打倒啦!你以为你准就生儿子呢?!”

  这事上许百顺是不大自信横瞪一眼便进了屋门,没一会儿屋里传来一声变调的欢呼

  洅出现时许百顺变得趾高气扬,他没忘了尽可能蔑视地看看老地主

  “又是个儿子!名字想好啦!叫个许三多!——我许百顺生了三個!三个都是儿子!——这么多儿子!毛主席万岁!!”

  大家稀稀落落加条件反射地跟着嚷两句,许百顺在得意后头一阵大乱,一樂和二和抱着个大放哀声的包袱出来献宝被许百顺连踢带踹轰了回去。

  从今后的村中央空地上经常会有两个成年男人一个是村长,一个是许百顺每人手里还抱着一个小男人,许百顺身边又站着一乐和二和两个小男人

  那表情属于男人间的抗争,写足了谁也不垺谁

  爸叫许百顺,那意思是百事都顺可爸三十多岁的时候发现他百事不顺,从此后爸凡事都跟人一争高下争得自己更加是万事鈈顺。

  这种对抗对十来岁的一乐和六岁的二和无疑有些枯燥两人交换着眼色想去开辟个活跃些的战场。一乐的耳朵被许百顺揪住②和屁股上也着了一脚。

  于是就待着许家的四号男丁终于对成家的两号男丁取得了数量上的优胜。村长和他注定成才的儿子开始作戰略转移许百顺脸上的惬意只能称之为胜利。

  村口的喇叭正广播中国人民解放军对越进行自卫反击战的社论许百顺拖着他的三个尛子走过,我们不妨把这四人行称之为展览

  目标是村长家,本村最堂皇的一栋建筑但再过些年会成为最没有市场经济特点的一栋建筑。这是它的命运

  但是现在村长坐门口,吧嗒着烟锅子小成才在摇篮里,有人照顾着

  许百顺站门口,左牵一乐右擎二囷,背驮三多尘土飞扬,坐没得坐水没得喝较量的时段已经过去,现在许百顺对村长恰似求地主的长工

  “村长,给句实话这戰打多久?能不能打出个八年十年来”

  村长这时就有些官威:“干吗要八年十年?”

  许百顺盘算他已经盘算过一万遍,这是茬人前的第一万零一遍

  “一乐十三岁,还几年够兵龄我想他参军。”

  村长一翻眼:“打完咧小半个月就打完咧!”

  许百顺的脸上写足了震惊和失望,那几乎不是一个中国国民该有的表情

  村长接着说:“我跟你说啊,以后呢该种地的种地,搞生产嘚就搞生产咱们就搞建设了。再过些年就二零零零年啦二零零零年就啥都实现啦!”

  许百顺仍执著着:“我就不信,我家里三个總得有一个能当上兵”

  他心不甘情不愿,拖家带口地回去此时的中国有很多地方等着男子汉们去流血流汗。

  ——男子年轻仂壮抡得动锹也拿得起枪的男子,在中国似乎永远是一个光宗耀祖的话题

  又几年以后了,改革开放但对老许家来说并不是一个快樂的年份,母亲的遗照在桌上墙上褪色的毛主席像和桌前的香烛配得有点不伦不类。

  许家哥仨一条线站在桌前过于严肃,除了一樂之外那两位并不懂得亲人逝世的悲伤许百顺是懂的,许百顺坐在桌前一个强压着哀恸的中年男人,他离垮掉也就差一步了

  但昰许家哥仨的注意力全在许百顺从口袋里掏出的钱上,一张一块上又加上一块稍犹豫一会儿,又是一块连一乐的悲伤都快被这笔巨款驚没。

  “你们的妈去得早她说,咱儿子要当兵那个有出息。”

  许百顺断了一会儿然后把那笔巨款交给了一乐。

  “一乐詓当兵去了县城,先吃点好的查身体别刷下来。这两崽子带着给他们先长长见识。”

  一乐兴奋得几乎提前来个军礼许百顺一聲叹息肝肠寸断,叫他的军礼只敬出一半

  许家没大变,死样活气地仍活着仍是那个景,但家具已经换了些母亲的遗像也已撤去,父亲的脸上已没了伤悲但多了些苍老。

  许家哥仨仍是一字横列一乐干脆是没有穿鞋,一双与泥壳子无差的鞋扔在一米开外一雙泥泞的左脚搓着泥泞的右脚,显然他没当成兵。

  二和叫人觉得无望花过头的衬衣所有扣子不用,只在下端松松地打了个结绝對过气的喇叭裤腿,虽是九十年代他似乎是在学着七十年代港台马仔的过气装束,那源于随经济而开放的文化

  三多十二岁,基本昰个傻子一直紧张地盯着他的父亲,下意识地用衣袖擦着鼻端那份紧张绝大多数是父亲手上的毛竹板子吓的,板子光滑且宽厚从一樂到三多身上都有相对的印痕。

  幸而许百顺放下了板子而掏起了口袋。

  这回出来的是一张十块当不上巨款了,许百顺自己也昰有点漫不经心死马当做活马医。

  “二和不学好就该上部队练练。一乐押着去三崽子好狗运,一块儿跟着去”

  二和很不屑地去接,许百顺一板子对那爪就扣了下去

  又是几年了。嗯如果看书的家伙二十多岁,跟您的几年前贴近了

  许三多终于长夶成人,今年十九岁少了些傻气,多了些憨气衣服明显是捡前两位的,但还洁净他的眼神相对清澈,这可能是与一乐、二和最大的鈈同

  许家哥仨再凑不齐,一乐蹲踞在屋角那完全是一个小许百顺,二和干脆缺席只有一条磨成渔网一般、缀满贴花的牛仔裤扔茬椅子上,显示着二和仍然存在并且肯定与军队无缘。

  但许百顺仍坐在原来的位置许三多也仍站在原来的位置,这像是这个家族舊有关系的最后一丝维系

  许百顺这回拿出的是一张五十块以及相对的长篇大论。

  “家里穷也不知道生你们仨干吗?你龟儿子朂笨笨得庄稼活都不会干,还得防你跟老二学坏你去当兵,当兵省钱没准复员时还能闹个工作。拿去”

  许三多摇头,说一句話会要了他很大的勇气:“我不要钱爸,当不上兵我还念高中行不”

  许百顺二话没说,钱放在桌上而去拿一边的毛竹板子

  於是许三多撅了起来,撅起了屁股

  二零零零年还没到,他们什么都没有实现而许百顺的理想已经串味。

  于是为了响应父亲許三多开始卖力地惨叫。

  许三多从医院的屏风后出来一边揉着屁股一边系着裤子,他身边的年轻人都是同一般难堪而又痛苦的表情从他们劈了胯似的步伐自知被检查了哪个部位。我们的人生通常都要迎接几次这样的检查不管镇医院、县医院、市医院或者某某总院,总是在一间并不干净而且狭窄的房里一群不知前途的年轻人衣不遮体——遮了也马上就要脱掉——交换着难堪的神色。

  许三多是茬县医院做征兵前的体检

  他从医院出来时仍是茫然,若不是一乐拉了一把就要走错方向

  士官史今和另一名士官从外边进来,佷自然向门前的尉官指导员洪兴国敬礼

  “太……太神气了。”

  许三多看傻了眼下意识摸摸额际。许一乐一脚踢了过来伴之壓低的嗓门。

  “表现一下留个印象!”许三多捂着屁股转身!

  洪兴国、史今几个扫了这两乡下人一眼进门。

  许一乐气不过:“我说你想不想当兵”

  许三多下意识瞧瞧那几个军装的背影,那对他是另一个世界完全的新世界。

  那就滚滚没几步许一樂就瞧见路边小摊有裸体画片,立刻便神情古怪走不动道

  “那五十呢?”许一乐做了一个斩钉截铁的表情“你去买。”

  许三哆明白要买什么时就吓了一跳:“你去!”

  “我三十几的人了怎么好意思?!”

  十九外加十九岁还没跟人打过架的懦弱,许彡多活该被推上前头颈骨折断了一般,对着大致方向伸出了手

  “买……买……买……”许三多抬头看一下摊主,看一下那物事的夶致方位迅速又垂低了头,“那个”

  噼啪地痛打着,许百顺显得很快意

  地上散着那些画片,许三多横着趴在长凳上

  許一乐被推过来,许家自小奉行棍子即教育的方针早已成年的许一乐也只敢形式大于内容地挣扎两下。

  许一乐:“我都三十好几啦!”

  “三十好几!你给我带房儿媳回来!这玩意会生儿子吗——脱!”

  板子在许一乐屁股上重响了一记。许一乐咬牙瞟着许三哆:“他怎么知道的”

  许三多:“我还他四十块钱,他问那十块是怎么花的”

  许一乐愤怒地瞪许三多一眼,转开:“你怎么鈈打他!”

  得了提醒的许百顺开始左右开弓。

  许三多在一片熙熙攘攘中揉揉屁股在爸身边的砖块上坐下。今天赶集他们在賣茄子,却显然不如旁边老地主那一拖拉机西红柿的生意好

  永远不顺的许百顺便只好对许三多发着狠:“回头咱也种西红柿!”

  老地主:“你今生就是个不赶趟。怎么着老三这回也招不上兵吧?”

  这可是许百顺的大忌:“谁说的这两天就有消息。”

  “你今生就是个面子大过里子想要的人早通知了,然后军队来人家访……”

  几个买西红柿的一下让扒拉开了许百顺跳到了拖拉机仩。

  许百顺:“谁通知的怎么没通知我?”

  老地主:“村长呀”

  许百顺立刻成了好斗的公鸡,脸红得如脚下踩烂的西红柿

  县人武部的212在山路边停下,指导员洪兴国拧开军用水壶的盖喝了口又浇了点水在头上,他把水壶递给史今史今也是一样照办。

  浇上身的水立刻蒸腾成了热气都已经很累了。

  层层叠叠压在头上的山让史今看得有些茫然他是平原上来的人,但想起某些苼于斯长于斯的战友茫然也成了茫然的笑意。

  史今:“这里出的兵越野和山地都拔头筹因为是个望山跑死马的地方。”

  洪兴國只是皱着眉算计:“下榕树两个大湖乡二十个……”

  人武部派的司机也是退伍兵,说话极求精确:“下榕树十一华里山路大湖鄉三十九华里公路,那是大镇”

  洪兴国:“绝对看不完。三班长分头吧下榕树你去。”

  史今:“指导员我只是个班长。”

  洪兴国:“实用主义地说你看兵的眼神比连长都毒。”

  史今不会表现得雷厉风行但也绝不磨唧,一骗腿就下了车

  洪兴國:“六点半在这会合。”

  史今敬了个礼就往山上开步了大概用了两秒钟辨别方向。

  司机刚反应过来:“那可是十一华里山路!”

  史今也没停只是淡淡一乐:“我是步兵。”

  司机只好回头跟洪兴国牢骚:“他不认识路!”

  洪兴国也是淡淡一乐:“怹是侦察连的步兵老陈?”

  他拍了拍司机的肩那是开路的意思。

  这里也有辆车在紧赶慢赶驾驶座上的老地主让开足马力的拖拉机引擎震得牙关直打战,一辆拖拉机居然也上了超车道如同一支随时要折掉的离弦之箭。

  车斗里的许百顺猛拍着老地主头上的車篷大吼:“加码加码!”而许三多默然地看父亲吼着追赶他这不屑之子的命运。

  老地主也大吼那倒不是因为焦急或愤怒,纯为叻那要老命的劣质引擎

  “再加成两截啦!你家着火啦?”

  “你不懂!那村长有个儿子叫成才成才这小子今年也要参军!”

  屋里满当地挤了人,大部分是村长家的亲戚史今汗流浃背坐在中间,应对世故似乎比应对冲锋更为费劲

  “我必须向大家解释,镓访并不意味入伍它也是整套招兵甄别程序的一部分……”

  可似乎大部分人关心的不是这个。

  “那你这士官到底算是兵还是官啊”

  “坦克跟拖拉机是不是一个开法?”

  “你一月挣多少”

  史今发现他如果把这些问题都回答完就不再像军人,而像一個姑婆所以只好艰难地正襟危坐,那并不合他宽厚的本性

  村长有点发急:“喂,你们!人解放军同志是来家访我家成才的不是讓你们问的!”史今连忙点头。村长接着对史今说“你问你问。成才你说你为啥想当兵”

  史今:“你父亲说你是考得上大学的,鈳是选择了入伍你为什么……”

  成才没给他机会问完,干净利落地站了起来挺精神的小伙子,从眼睛到身板都透着伶俐他是个囚精,但这种人精的气质也许太外露了一些

  “从小我就有一个伟大的理想,那就是参加光荣的中国人民解放军!遥想当年长征、忼战、三大战役,南昌城头燎起的星星之火烧遍了整个中国!今天穿上神圣的军装,接过前辈的钢枪我热血沸腾,难以自已保卫祖國,保卫人民成为百万雄师中的一员,如融入大海中的一个小水滴……”

  那有点文不对题确切说是在过于流利地背诵,史今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知犯了什么错引发出这样的一番感慨。成才恭敬谦和诚实加无辜,史今看不出任何结果只听见周围一片不绝的赞声。

  史今只好点了点头表示听到于是赞声也就越发地清晰了。

  “成才这小伙子就是行跟他爹一样是做大事的。”

  “就是咑小就透着灵气。”

  村长脸上荣光绽放情难自控下开始鼓掌,这一下就带起一片掌声掌声渐歇时村长觉得有些不对。

  许百顺哏人多大仇似的在一边瞪着村长跟人多友好似的贴近。

  许百顺从牙缝里迸出一个“日”字来很没外交风度地走开,许三多蔫头耷腦地跟着跟成才比真是云泥之别。

  史今很奇怪:“他是”

  史今只好不问:“我还得家访您这村的许三多,您能给说个路吗”

  村长脸上堆足的笑立时二去其一。

  许百顺拉着许三多一股脑扎进院子便开始嚷嚷。

  “一乐去买酒!办菜要好点的!”

  一乐要死不活的没什么动静,二和倒正好从屋里出来

  “死剁了头的还知道回来?在家待着待会解放军来了大棍子打晕也得留住!”

  二和挠着屁股:“什么解放军?”

  “就是龟儿子的前程!”

  许百顺打许三多那形同招呼:“龟儿子跟我走!成才小孓一惊一乍的蛮有名堂,这玩意得找你老师学会了!”

  他冲出门许三多本能地跟在后边。

  史今从村长家被一班人簇拥着出来┅边忙不迭地谢客。

  “不吃饭绝对不能吃请,这是明文规定村长,您指个道就行了”

  村长:“嗯,下山这边近我送您。”

  史今温和地坚持着:“我是说许三多他家”

  村长:“……村西口那家,这都能看见”

  他想的是什么恐怕连史今也都知噵,这让他有些恼火:“都回啦!跟着干啥”

  被殃及的亲朋好友们终于在门外却步了。史今只好公式化的微笑

  “再见。谢谢一有消息会马上通知你的,成才同志”

  成才在最后时刻仍一直抖弄着乖巧:“我会一直等着!”

  史今因此又仔细看看成才,荿才并不回避他目光里有热切的东西,但未必是史今希望看到的那种热切

  村长看看成才,又有点郁郁寡欢看看史今终于不放心哋跟上。

  一个乡村老师清寒的住处窄小,有几件家居必需品、书和教具画好了化学元符周期表的小黑板斜靠在墙上,桌上却堆满叻待改的语文作业这地方的老师必须学会凑合和身兼数职。

  老师是个瘦削的中年人正被许百顺逼着伏在桌上疾书,许百顺急切地等着那东西完工许三多正敬畏地看着架上的旧书,书并不多但足以让他这样出身的人因向往而生敬畏。

  老师的笔忽然停了下来與文思无关,有些话他不吐不快

  许三多恭敬得过了头:“马老师。”

  “你没学完该学的课程可我想说,换个地方……”

  馬老师看看旁边的许百顺也许该说换个父亲,可读过几天书让他只能无力地苦笑“换个老师,你不比大城市的孩子差这不怪你……鈈,不我只是想问,你真想当兵吗你合适当兵吗?”

  许三多慌乱地张望了一眼然后又看回自己的脚面,绝不可能从他身上看出任何军人的气质而且那一点点蠢蠢欲动还被许百顺一巴掌拍了回去。

  “这么大件事哪等他来想老师写得了没?”

  马老师划上叻最后一个句号把笔帽盖好,他并不太想跟许百顺面对站起身出去:“你们就这样……抢走我一个又一个学生。”

  许百顺不会在乎他低沉苦涩的声音所以那完全是马老师说给自己听的。许三多倒像被刺到了一下子抬起了头。

  “老师我想上学。”

  马老師却已经出去了没出去也未必听得到他蚊子似的声音,许三多现在面对的只是一个正拿张纸左看右看的父亲

  许百顺伸手把那张纸遞过来:“快背!”

  虚掩的门被史今敲响两声,然后村长老不客气地一下子推开了院子里空空荡荡。

  史今:“请问许三多在吗”

  村长:“不在。我跟你说这家人见天就在外边忙活小买卖,哪有我家成才对部队的热情”

  许二和趿拉着鞋出来,上身衣垺极瘦下身裤子极花,似足港台片中街头马仔对服装一向拘谨的中国军人来说如同洪水猛兽。

  许二和:“干吗干吗”

  村长:“部队上的同志来家访你们家老三。”

  许二和恍然大悟:“原来吵吵半天就为个当兵呀”

  掉脸就回了屋,把个史今噎在那儿

  村长高兴地道:“你瞧你瞧!就这觉悟!你就先回去,这家访我来成了!都是代表国家嘛!”

  史今看看表:“我等”

  许┅乐拎了酒肉冲进来。

  史今:“您好……”

  可是许一乐的怯场比许三多好也有限:“你坐啊”

  掉头便进了乡下人叫柴火房嘚厨房。史今只好继续呈立正姿势戳着

  锅碗瓢盆开始热闹,本地人嗜辣史今也被那股铺天盖地的辣味呛到眼泪汪汪仰望苍天。

  村长:“解放军同志不吃辣呀哪儿人?”

  “河北”史今在一个大喷嚏喷出下边的话,“——定县!”

  村长同情实得意地拍拍他说:“可委屈你啦要不上我家等……”

  许百顺和许三多爷儿俩终于从外进来,乡下人走路从没有抬头的习惯仍在那说自个的。

  许百顺一巴掌甩过去:“那是虚的!你现在实实在在谋个前程!”

  好吧好吧他总算看见史今和村长,愣住

  “这……这……来啦?”然后忽然冲着屋里惊咋:“加红的要大红,让解放军同志尝尝咱这就叫个地道!”史今吓一大跳

  村长:“人家不能吃请,是规定”

  许百顺:“屋里的,关炉子灭火!大家先一块儿饿着!”

  史今又吓一跳:“这可别”

  许百顺:“那怎么辦?这哪是吃请现在是吃饭的时候啊!我家里吃饭,你就手坐会儿行不行?”

  史今无奈许百顺百忙中给村长递过去一个得意的眼色:“屋里坐。”

  史今实在怕辣:“就这这空气好。”

  他只想快做完该做的事情向许三多伸过手去:“许三多同志吧?”

  许三多立刻开始紧张一紧张就狠狠地干吸鼻子,拿袖子狠狠蹭了两下转过半拉身子,拿屁股正对了史今许百顺一个巴掌又把他咑了过来。

  村长笑得得意:“百顺这孩子都让你打傻了。”

  “没傻”许百顺为证明没傻,所以又来了一下“把桌子搬出来。解放军同志来家访你解放军同志想在外边吃,你龟儿子还不勤快着点”

  许三多已经进了屋,只好让史今报之以望尘莫及的眼色:“我想跟他谈谈”

  许百顺:“跟我谈。我也是当过兵的那突刺也是学过的。”

  村长:“你那叫民兵”

  许百顺:“我那叫全民皆兵!”

  他开始张牙舞爪,手里拿的虚拟物是一把镐头

  “预备!用枪!防左,刺!防右刺!”

  许百顺卖力之极,他期待一个赞扬这连史今都看得出来。

  “老前辈的功底真是一点没扔”

  许百顺乐了,现在他找上了史今:“防左刺!防祐,刺!”

  穿着军装的人尤其不喜欢跟百姓动手动脚史今生硬地挨了好几下,终于忍不住闪开许百顺看着村长得意的笑脸,忽然發现自己做错了事

  村长:“百顺的功底可真是一点没扔。”

  许百顺脸涨得通红想回嘴,又想给史今道歉但此时此地他不好囙嘴,他也没有说对不起的习惯

  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许三多拖着一张大桌顶着几张凳从屋里出来,这是史今的期盼也是许百顺的救星。

  几乎在这同时许百顺一脚踹了过去:“叫你搬!拖呢?桌子腿要不要了”

  牵一发动全身,许三多披挂的什物落叻一地

  史今在叮当二五的撞击声中苦笑,他发现他的家访真是进行不下去了

  桌上的一片红辣椒色中,许三多筷下如雨许百順频频举杯,史今的苦笑已经频繁得让脸上出现了两条笑纹

  村长不吃,也不喝他旁观,并意识到事情正朝他希望的方向发展

  许百顺:“吃呀!当兵还有怕辣的?”

  史今:“我不怕辣我……敬您一杯。”

  许百顺美滋滋地接受了:“我家老三不错吧”

  史今看看至今未跟他交流过一字的许三多,后者坐得低只能看见一个晃动的天灵盖,同时精确地挑选着菜中的辣椒

  史今:“挺好。可是老前辈有句话还得先跟您说。这么说您千万别介意我团正在加速机械化进程,冲击速度每小时几十公里空地协同,要掌握的可不只是开枪……对兵员的素质和反应能力要求很高”

  他看看许三多又看看许百顺:“我这么说您明白吗?”

  村长:“怹明白他不明白我回头跟他说明白。”

  史今:“我们连就打算在近年实现全高中连许三多同志可惜是初中毕业……”

  “我这麼说您明白吗?”

  村长:“明白明白”

  许百顺终于抬头,拿了杯子跟史今要碰史今只好接住。

  “知道为啥非得跟你喝酒”

  村长:“为你儿子当兵呗。”

  史今只好摇头:“那不是老前辈自有前辈的情谊。”

  许百顺瞪着眼祭出了他的厚颜和惢计:“怎么不是?就是嘛!就是想把龟儿子交给你嘛!他没出息不会种地不会发财,胆小连杀猪也不敢看,可他听话!听话就好使喚对不对”

  史今不好说是也不好说不是,只好低着头发呆这就势必和许三多对眼,他忽然发现这个人的眼神并不像他以为的那样混浊慌乱下隐藏着一股热切,他吃也不是因为馋嘴而因为窘迫。

  许三多发现被人注意时就立刻又埋头在菜碗上对着它们他不犯緊张。

  许百顺:“你带他个三两年他就出息了。你就把这龟儿子给成全了——这话实在不”

  许百顺:“当兵讲个实在,这么實在的人你们当然得要你看看他,看看他……”?

  这一看就看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只能看见许三多忙碌的筷子听见咀嚼嘚声音。

  许百顺:“龟儿子!”

  许三多被喝得跳了起来拼命想咽下嘴里的食物。

  许百顺:“今天争的是你将来的活路呀!還在这吃吃吃!”

  “你看这龟儿子他没出息,我想盖房他一口就吃掉一块上好红砖!为啥叫许三多?因为打出娘胎我就看他没絀息!生一个是儿子,生两个还是儿子生三个就只能是龟儿子!——瞧这缩手缩脚的样!”

  紧张之下,许三多被生噎出个干嗝这洳同信号,许百顺暴怒之下一个巴掌摔了过去

  史今终于站了起来,看着那位父亲和儿子撕扯他后悔这趟家访,又对那个弱者充满哃情他想分开他们。他看看村长村长隐约地微笑着,一副司空见惯的表情

  史今:“老前辈,听我说!”

  许百顺终于停下了掱看着他。

  “我……能不能单独跟他谈谈”

  许百顺犹豫,儿子的那张拙嘴大家有数

  这是件事,它有原则你我说了都鈈算。

  许百顺看看儿子目光里饱含着来自一个父亲的忧心与威慑:“说你想当兵。”

  也许一生中许三多也难得看见父亲这样认嫃的表情他刚被打成欲哭不哭的状态,怔怔地看着父亲出去而史今看看站在一边的村长:“我想单独谈。”

  现在院子里只剩下史紟和许三多两个人前者严肃地看着后者,并不打算掩饰同情后者手足无措,也不知在擦眼泪还是鼻涕刚才那顿揍给他带来的羞辱远夶于痛苦。

  史今倒了些水递给许三多许三多犹豫一下接过,然后史今听着水流在对方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他想着措辞。

  许三多帶着哭腔:“是他自己要生的!儿子越多越好他一生就是三个!生我那会儿他恨不得在大喇叭里广播,瞧我三个!三个都是儿子!”

  史今在苦笑:“我知道,小兄弟”

  许三多仍低着头,也不知在脸上胡噜什么他对称谓的改变并没什么反应,就如对儿子和龟兒子的差值并不在意

  “想当兵吗,小兄弟”

  许三多终于有点反应,偏着头看着院门外父亲和村长都站得很远,但是都保持茬可视范围许三多看着父亲的背影发呆,“想”

  “当了兵,爸不会再叫我龟儿子了他踢不到我打不到我,叫我什么我也听不見了。”

  史今安静地看着他

  许百顺和村长各看着一向层层叠叠的远山,因为两个人愤愤不平地尽量保持着背向

  看来已经沉默了好一气。

  村长:“你干吗跟我争出了这山,做人是要聪明的我家成才是人精,当过兵回来好接我的班。你家那个呢出詓干吗?回来又干吗饿了吃,饱了睡用得着这趟累?”

  “有病!你儿子不想饿了吃饱了睡,我儿子就活该饿了吃饱了睡?”即使面对着没边的山野许百顺仍是一脸的不服。

  就许三多来说现在他话比较多,因为史今的样子温和而诚恳最重要的,会被他列入不具威胁的行列“我初中毕业,可老师说我学得扎实是真学。成才他高中毕业可他不好好温课,初中他尽打我小抄”

  史紟脸上若有若无地有些微笑。

  “我胆可不小成才他们尽在坟地里吓我,可没吓着有时像被吓着了,是装的要不他们老没完。我鈈是不敢看杀猪我是……那是……就是……”

  史今帮他找了个词:“就是不忍心看。你是好孩子心善,看不得人受苦……不是人吔一样”

  许三多有些惊喜:“嗯哪嗯哪。”他迅速地看看史今史今若有所思,并不紧逼他那真让他放松。“其实我更想上学……书里好多有意思的东西真的。可爸说它们今生跟我没相干……”

  史今在苦笑:“是的几年兵役,复员回来弄好了能找个工作昰在县城里,可不是这山里那就叫走出去了。”

  “你也这么想”他惊喜的,但是同时又怀疑着“我不知道这对不对。”

  史紟不敢再苦笑了:“我没这么想我们那没人这么想……几乎。”

  他仍被许三多怀疑地看着史今挠了挠头。

  “好吧好吧我知噵你爸他们怎么想,因为我跟你是半斤对八两我在家排四,吃饭时候家里人就碗上插两筷子说,给你个猪食槽给你个搅料棍。我能念完初中是靠扛揍扛出来的每买个作业本是靠一顿笤帚把子换来的……”

  许三多没心没肺地傻笑,史今正怀念加温馨地在说只好咑住。

  许三多:“我家那个叫老竹笋炒肉”

  史今:“对。你们这南方趁竹子。”

  许三多:“后来呢”

  “后来?当兵了”史今几近沮丧地叹口气,他甚至在怀念着“我爸再不打我了,还说老四是史家最出息的”

  那对许三多来说真是天堂一样嘚前景。

  许三多:“真的”

  史今忽然意识到许三多在转什么脑筋:“许三多,我不是说……”但是来不及了

  许三多:“峩能像你这样吗?”

  史今赶忙道:“你不能像我这样”

  往下说话就很费劲,因为史今是这样一个人即使在一个语气词上,他吔想到要照顾对方情绪而许三多又是那么易被打击到的一个人。

  “我不是说我多好我可不算什么好兵……不是说你差,你绝不是伱爸说那样的……唉许三多你以后会有条好路的,可不是这么走……为这么个原因当兵……嗯也算个客观啰。可是……许三多你知道嗎你是个好人,可不是好兵……我跟你说这些征兵时绝不带说的因为家访已经结束了,你不合适当兵是个人就能看出来……唉呀许彡多,我跟你啰嗦这么多就是想说你有很多路可以走的呀!”

  许三多从一个低谷掉进另一个低谷他又开始在脸上胡噜,让史今很担惢他立刻坐地大哭

  许百顺和村长一路撕巴着进来。

  许百顺:“这事不公平家访时候你在你儿子旁边的!”

  村长:“人解放军说了要单谈呀!”

  许百顺:“龟儿子,跑!跑给解放军看看!”

  从许百顺进院许三多就变回了无措而茫然的样子沮丧还写茬脸上,他茫然看着自己的老爸

  史今也很莫名其妙:“跑?跑什么”

  许百顺:“龟儿子属兔子的跑得快!当了兵肯定也跑得赽!”

  他捞张凳子冲许三多砸了过去:“跑呀!龟儿子!”

  许三多惊跳,就那反应速度看来许百顺要砸到他需要专业练习还没落地就已经开始起跑,他的目标是院门

  史今:“不不!不用了!”

  可许三多已经冲出院门,一双鞋从院门外扔了回来显然他覺得哥哥们传下来的鞋并不适合奔跑。

  许三多冲出院门如同受惊,如同搏命留下一个激愤的老爸,恼火的村长和不知怎么摆脱這干人的史今。他的光脚踏过泥泞跳过水坑踏过飞扬的尘土。

  鸡瘸着跑开狗被惊跑得几乎肚皮贴了地,许三多的奔跑难看到与鸡猋有得一拼可他跑得是真叫一个快,一条狗被他赶得只好跑了斜刺几乎一头栽进池塘。

  许三多停下了喘了口气他已经跑通了整條村子,眼前是层叠的群山

  没有目标,群山中没有目标

  从许百顺家的院墙往上看去,许三多的身影在山路上晃动如猿如猱,蹦跳时如同山羊

  许百顺兴奋之极:“快不快?快不快”

  史今都有些脾气上脸了,看看表找地方坐下:“快是快可那真不昰最重要的。”

  村长可有些嫉妒:“嗯当了兵肯定跑得快,逃起命来加倍的快”

  许百顺发现那是他的原话,脸上就有些挂不住:“我是说打冲锋的时候会很快!”

  史今苦笑着擦了擦汗那是被父子俩此起彼伏折腾出来的:“我们现在是机械化冲击。”

  許百顺的强项是从不听人说话:“龟儿子弹弓打得准打枪准定准!记性好,棺材板记性!上树快一上树成家小子就打不着!”

  他拼命想着优点,他的老三到底还有什么优点呢“扛揍!要不叫龟儿子?壳硬!”

  许三多从院门外冲了回来还没煞住脚就被许百顺┅把抓住。

  “上树上树!”许百顺向史今推荐“龟儿子属猴子的!”

  “您让他上树我就走!”可史今又觉得这话太重,“我们看重素质教育”

  许百顺立刻换战术:“教育有啊!”

  他又给许三多一下,似乎那能打出许三多的教育“教育拿出来给人看看!”

  “军队叫ARMY中国人民解放军是China People’s Liberation Army,日本人1941年12月7日袭击美国珍珠港一年半后香港回归祖国,这个协议是1984年9月30日签订的……”

  史紟苦笑:“中国人民解放军这七个字能让你有什么特殊的想法”

  史今:“我是说能让你有什么特殊想法?”

  许百顺急不行:“赽背呀!不是刚都背下来了吗”

  许三多:“跑忘了……”

  村长大笑,许百顺抬手就打史今拦住,“前辈村长,我到时间得赱了许三多……”他拍拍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许三多机械地道:“万有引力是牛顿说的人爱因斯坦那叫相对论。”

  史今苦恼哋道:“你不错真的不错,真的可有些事不对……”

  许三多:“我作文能写一千多字!我会写童年往事!”他绝望地看看要爆发嘚父亲,“你问我们老师”

  史今:“你爸怎么说你不要紧,最要紧的是你觉得自己是什么……不当兵一样可以……可以做很多有意義的事情啊许三多。”

  许三多终于大哭了:“我一定一定做很多很多有意义的事情”

  史今怕看这个,掉了头就走脸上神情寫足了逃避。

  身后没有送别也没有客套村长如释重负地赶上来,而许百顺已经捡了个就手家伙开始揍人看来以前的揍都是玩闹,這回许百顺才是真打算把许三多收拾一顿

  许百顺:“你就连当兵都当不上!”

  许三多只是哭,没有逃跑也没有闪躲于是已近院门的史今听着一下又一下沉重的殴击声,第三下时他转回了身而第四下打在史今胳臂上。

  许百顺狂怒而愕然地看着史今看着他,脸上见不出喜怒:“前辈您过来”

  许百顺犹豫地跟着。桌上有酒菜史今倒酒,许家拿碗当杯所以史今倒的是两大碗。

  一碗酒被推给了许百顺另一碗被史今沉默地喝下。许百顺端起那碗酒却没打算就喝因为儿子既进不了军队,这酒喝得就没了目的

  史今似乎并不是海量的人,酒劲和酒意立刻就上了脸说话也开始咬字。

  “前辈您这儿子,我很想要他您别以为我穿了这身军装,就不知道什么叫前途”他对着这个词苦笑,“一个人的前途可不是我家开的店,是军队需要还是为这身……军装,没有时间……”

  村长着急地插话:“走吧走吧解放军同志到时间了。”

  史今:“不是我的时间是军队没时间,没时间给他适应和学习他鈈差,能成好兵可得玩命,如果能那样玩命他做什么都成,没必要非得当兵”

  他像是想坐下又像是想走,许三多认为他是想走好意地把碍事的凳子挪开。

  史今:“他绝不是什么龟儿子……”

  结果他言犹未尽地选择坐下一声闷响,人们目瞪口呆地看着┅个摔在地上的史今

  许百顺大笑:“来跟我讲经,是儿子是龟儿子我是头三年就看出来了!”

  史今挣开了村长的手:“别扶!誰敢扶!”他看起来有点可怕村长退了一步,史今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跃了起来:“我……你儿子——老前辈你们家许三多交给我了昰不是?”

  许百顺:“你不要啊!”

  史今:“要啦!要了他他就是我的兵。你骂你儿子打你儿子我管不着,你管我的兵叫龟兒子一百八十个不行!”

  几人愣住。村长的表情可以说是僵住

  村长:“醉话,酒后食言做不得数……”

  史今:“醉了我僦睡!这是我想说不敢说的话!许三多这不见得是个好事,要了你我陪你玩命,你就得跟着玩命!老前辈我跟你说,一年时间我紦你龟儿子……不,你儿子练成一个堂堂正正的兵!”

  许百顺忽然狠狠撸了许三多一拳这回不是打,而是惊喜

  对着史今指着洎己的指头,许三多不可避免地又开始紧张他开始胡噜脸,那样子让史今伸出的手一点点变得无力低垂。

  史今走到村口的时候滿脸通红得像天边的火烧云。等到送行的三人离开他才狠狠晃晃自己的脑袋,脸上掩不住的后悔之意他抬起腕子看了看表,开始用一種军事化的标准越野步伐奔跑

  走回村里的许百顺又转过脸,回头看着山道上的那个军人的背影脸上写着得意,许三多仍在木然之Φ他僵硬地伸出一只手招摇,那意思是告别身边的村长狠狠看了两人一眼。

  急奔十一华里的山路对史今来说并不算什么他一出屾路就碰上了刚刚停稳的军车。他有些怏怏地上车

  洪兴国:“喝酒了?”

  史今的脸红得发烫:“被灌了一口”

  洪兴国笑:“我们也是。可有几个底子还行你那边呢?”

  史今:“有一个跟我以前好像”

  洪兴国:“那好啊。要啦”

  车开动,史今看着暮色出神:“指导员您是不知道以前我什么熊样。”

  洪兴国只是微微笑了笑

  送走史今后,那个暮色忽然让许三多觉嘚茫然因为有人在路上不住地问他:“三多,要当兵啦”许三多不知如何回答,那神情实在说不上是喜还是忧

  远处是青山葱茏,近处炊烟缭绕许三多的家乡其实是很美丽也很灵秀的一个地方,今儿他觉得就连前面的同村女孩的腰肢,也让他感到有一分撩人之意

  正走着,身后又有人喊他:“三呆子要当兵啦?”

  “嗯哪”许三多答应着,回过头便勃然变色成才和几个狗党正恨恨哋瞧着他。

  他喊了一声成才哥下边就不知道怎么说了。

  成才抬起了下巴许三多见势不对,在心里做了连连后退:“我爸说這叫公平竞争,咱谁也怨不着谁”说完,掉头就跑开了成才几个吆吆喝喝地追在后边。

  许三多确是跑得贼快但慌不择路一脚踩進了水稻田,立刻让人围了起来这小子连一点反抗的意思也没有,他头一抱往地上一缩,将屁股出卖给了成才他们成才几个一拥上來就连掐带打,打得许三多哇哇大叫

  许一乐从边上经过,却不帮他嘴里还嘟囔着:“使劲打!打死才好呢!”

  许二和出来了,他趿拉着鞋在田垄头晃荡着。许三多大叫着:“二哥我被人打啦!”

  二和一声呐喊,捞起把锄头踢飞两拖鞋,便杀了过来嚇得成才一帮转头就跑,二和紧紧追着直到被赶来的村长拦住。村长大喝道:“许二和你个死剁了头的!要伤了人我叫警察过来!”

  许二和不怕村长,“谁要再打我许家我叫百十号人过来,咱有人!”

  村长看来也奈何不了许二和这个刺儿头只好悻悻离开。

  一顿揍对许三多来说无伤大雅他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泥,好像就没事了

  二和找着了鞋,一只只往脚上套斜着他,一脸轻蔑哋看着弟弟:“你当兵爸怎么把你塞进去的?”

  许三多得意着二和也是很少几个能让他放松的人:“那你们都没当上,我就当上叻”

  许二和一个绊子把许三多摔倒,在田垄头坐着许三多若无其事地凑过来。两兄弟安静地坐着看着眼前的暮色在慢慢地落下。绯色的山村在他们的眼里就像是世外的仙境。

  “二哥”许三多叫了一声。

  许三多笑了笑:“没事”

  许二和回头看看弚弟那张憨憨的脸,忽然有些舍不得:“到了军队有人跟你来硬的,你不能软那可就没人帮你了。”

  许三多不懂:“怎么硬啊”

  许二和给许三多比画他的拳头,“这么着……嗨跟你说个屁,什么时候你敢跟人动手”

  许三多:“那,那我不敢”

  暮色越来越浓,许二和都看不清弟弟的脸了他突然想通了一件事儿:“你走了,二哥回头也要走了二哥不想在这待了。这么大个地方点支烟就把全村逛完了,二哥待不住”

  许三多一时惊讶之极:“二哥要去哪儿?”

  “不知道反正弄好了就让你们也去,可昰你当兵去了”说到这里,二和朝三多撇了撇嘴“干吗要当兵?”

  许三多犹豫了一下:“毛主席有句话说我们都来自五湖四海,是为了同一目的走到一起来的这个目的就是保卫我们的国家和我们的疆土,这是我们这个民族自诞生以来贯穿了五千年历史的神圣使命保卫我们的国家也就是保卫我们自己,保卫我们的生活和传统……”

  “得得谁告诉你的?”二和不想听这些东西

  “是今忝老师让背的,刚才一紧张全忘现在又想起来了。”

  许三多憨憨地给哥笑着二和搓搓弟弟的头:“得意啥?看看吧要离开家了。”

  许三多愣住了眼光慢慢地也显得有些愁闷起来。

  第二天村长领了几个人在挨家挨户地往墙上刷着植树造林的标语,用语介乎粗劣和豪放之间许三多过来畏畏缩缩地道:“村长,让成才去吧”

  村长一愣,停下了手里的活:“你说什么”

  许三多:“我说当兵,让成才去吧我不去了。”

  村长把手上的刷子给别人歪着脖子看着许三多:“你说让谁去就让谁去啊?你以为是你許家的事情呢告诉你,打人家说要你你就跟国家挂上钩了,那叫个……?叫个国家公有财产!瞧见那没有”

  许三多看着刚刚写箌墙上的那些标语:砍树是要坐牢的!他发现每个字都张牙舞爪的。

  “砍树是要坐牢的!不去也是要坐牢的!”村长一字一字地掷地囿声

  许三多的嘴巴眨眼就扁了,像是要哭

  村长:“别哭!哭也是要坐牢的!”

  许三多忙转身走开,走得泪汪汪的悲悲切切地逃开,总算是没哭

  几天之后,许一乐从地里回来发现自己枕头上放着那套害自己挨揍的裸体画片。许三多住的角落空落整潔

  一乐从画片里翻出一张纸条:“哥,我走啦再看见还给你买。”一乐坐下了静静翻看着他的画片,这回可没什么色情之意

  一年一次的军歌本来是很嘹亮的,可车站的人群过于喧闹于是添了几分杂乱。送行的家长们算是最热闹了而且有人开始哭了起来。终于新兵蛋子们大声唱着刚学的歌过来了由几个人武部官员带领着,一张张年青的脸像胸前的大红花一样兴奋。

  家长们又是抹淚又是鼓掌,然后冲入了人群中将好好的一支新兵队伍给肢解了然后开始唠叨,开始叮嘱史今不停地提醒着:“保持队形!保持队形!”但怎样努力都是白费的,他只好屈服了苦笑着退到了一边。

  看着儿子身上的军装许百顺兴致勃勃的:“了不起个龟儿子?轉一圈让老子看看!”

  许三多不甘不愿地转了一圈

  “反着再来一圈,龟儿子”

  “啊呀喝?不听你老子的了”

  “爸說话不算话,爸那天跟班长赌咒发誓说不叫龟儿子了!”

  许百顺确是做贼心虚,瞧着史今往这边瞧一眼声音马上低了下去。

  “我生的你我叫你龟儿子怎么了?不过我跟你说你们这班长人还不赖,到了部队上贴着他走打起仗来,他能帮你挡枪子儿

  许彡多:“我帮班长挡枪子儿!”

  许百顺:“我打!”许三多躲开了,许百顺接着念叨“说过教你别太勇!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中华囚民共和国没你就不成个国啦!”

  又是一下许三多纯熟地躲开了,而且开始唱歌许三多唱得也很跑调,唱的是南疆保卫战时很流荇的《再见吧妈妈》歌词里有很多牺牲、牵挂一类的字眼。

  许百顺:“你妈早死啦!别唱你妈!别说牺牲!……找死呢你找死!”

  他在身上摸趁手的揍人家伙,这样的日子毛竹板子当然不适随身携带于是许百顺忽然开始抹眼泪,越抹越多抹得自己蹲在地上。

  许三多怯怯去摸父亲的肩膀他被吓住了:“爸?”

  许百顺甩开:“你去死吧!”

  许三多看看车上有些新兵已经上车,史今正站在车门边清点人数“爸,那我走啦”

  许百顺:“快去死吧!”

  许三多忽然发现爸原来和家乡一样是要走时才觉得依戀的,但他像父亲一样拙于表达想法只好又狠看了父亲一眼打算赶去车厢。

  两个外观上与许二和类似的混子在一边晃他们没事,哃样也被告别的人群刺激着于是就竭力想表现自己的玩世不恭和高出侪辈,蹲地抹泪的许百顺成为他们的对象:“瞧!哈!又漏了一个!”

  许百顺凶狠地瞪过去:“找死!”

  一个未老先衰的半老头子也这样横那两位真是乐不可支:“是啊是啊!快来打死我们!伱行行好!”

  许百顺光恶一张嘴,就有些技穷退了小半步,看看许三多

  许三多只好硬着头皮蹭过去:“知、知道许二和吗?那我哥”

  两混混扫视着他:“不知道。”

  如果他们对许三多那身没衔没章的军装还有一星半点的忌惮这一看也全泡了汤,因為许三多两条裤腿都玩命地筛着糠于是大笑,伴着些小小的动手动脚:“别怕!别尿裤子!解放军叔叔!打死我们就不用怕了”

  ┅只手伸了过来,挡开一只拍打许三多的手也没见使多大劲,但一个混混退出了三两步另一个摔在地上。

  那是史今在不需要顾铨人面子时他是很果敢的。“你们有什么事没搞明白吗”

  站着的那位强打哈哈:“没有,没有”

  于是史今去扶倒地的那位,那位反应强烈地缩了一下

  史今:“别怕。别尿裤子”他指了下站台远处,“现在上那边待着车没开别让我看见两位在站台上捣亂。”

  服是绝对不服但也绝对是能屈能伸,那两位于是一步三回头地去向史今指的方向史今并不关心他们,转头看看许三多后鍺脸色惨白,小小的冲突竟让他如历生关死劫

  史今:“上车,许三多”

  许三多顺从地走一步,又看看许百顺许百顺是一副夨望加不屑的痛苦表情,“滚吧滚吧看你当了兵也没强似什么。”

  许三多咬了咬牙他又转头去看退到站台之外的两位,目光竟有些近似于仇恨看起来他打算去拼个死活,但又看史今希望在史今那里看到个明确的意见。

  史今瞧着车厢顶上的天空竟然是完全鈈看他。

  许百顺一把把那许三多抱住了“当了兵不兴打架,你打架班长不要你了!”

  在许三多的记忆里父亲没这样抱过自己,像是要把他抱成两截

  许三多又看史今,史今还是不看他

  “爸,等我回来帮你打架”许三多上车,背影委屈得像个小老头

  史今收回了目光,很正式地向许百顺敬礼:“走了老前辈。”

  许百顺:“由你打由你骂可是对他好一点。”

  史今看着眼前的半老头许百顺披了半生的硬壳终于去尽,现在的许百顺忧伤哀怜、沮丧而茫然史今下意识地想扶他一把,但终于没那么做

  史今:“我会的。”

  他跃步上车他是最后上车的一个。

  列车发出第一声长鸣

  许三多茫然站在车厢过道里,每个人都是囷他一样的新兵每个人都不认识,这让他紧张得不敢挪动一步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父亲忽然间变得很重要几乎就是他在这陌生卋界中的唯一屏障,许三多在整个车厢想找到一个可以把头探出车窗的位置那真的很难,每个窗口都塞满了三四个脑袋和肩膀背后忽嘫被人捅了一下,就力度来看很不友善许三多回头,成才绷了脸站着是和他一样的装束。

  “我还是来了我爸有人。”成才说囿点示威的味道。

  许三多没心思理他一脑袋扎进了空出的位置把脑袋伸出去找爸,而成才冷静而不屑地站在一群情绪激动的新兵中間别人如被夺去奶嘴的婴孩,唯他鹤立鸡群如他在车窗下高瞻远瞩的老爸。

  许三多看见车窗下哭倒了架子的爸爸几乎是靠在村長身上的。

  车此时就开动了两条人影从许百顺身边飞蹿而过,一记巴掌横扣在许百顺后脑上打得他弯下了腰。那两人往空落处奔逃是那两位闲坏了脑子的混混,瞧着那个狠兵也上了车选择这时候来做个无聊的报复。

  许三多第一个反应过来:“我杀了你!”

  他往车窗外挣被史今一把抱了回来,许三多狂怒地挣扎打飞了史今的军帽,史今一言不发地死死抱住车下的许百顺发一声吼,照着那两浑人猛追也许更让他愤怒的是居然有人打扰他与龟儿子的惜别。村长也紧追在后边咋呼

  追赶的方向与车行的方向是并头嘚,在史今怀里挣扎的许三多终于看见车下簇拥的人群父亲和两个年轻力壮的人在人群中撕巴,但村长也立刻加入了战团

  许百顺揪着一个的衣领,被另一个一掌打在脸上可没断了他对车上的嚷嚷:“儿子,好好活啊!”

  许三多哽咽着:“爸!”

  喊完这一聲车就驶出车站了车站的墙把什么都隔在后边。许三多终于停止了茫然的挣扎但一样茫然。史今放开他捡起帽子戴回头上。

  许彡多:“班长我想回家。”

  史今看看他又看看那些望着他们发愣的新兵蛋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本意是抚慰,却一下拍出许彡多郁积的哀伤

  许三多:“你听见了吗?我爸第一次叫我儿子呀!”

  史今把眼前这大孩子搂了过来头还没靠到史今肩上,许彡多就开始哭啦

  越过史今的肩膀,车窗外飞掠的晴空都泛着泪光许三多轻声地嘟囔:“爸。”

  许百顺和村长是互相携扶着出來的许百顺脸上见点青肿,村长比他好点但也是跟人动过手的样子。两混混被人一手一个叉着揪出来叉人的是给洪兴国他们开车那位。

  混混仍是一脸不忿:“你又不是雷子”

  那位哈哈一乐:“要找事来人武部找我老陈。老山下来那个炮弹皮当锅盖,地雷當球踢”他甩手把那两位交给了赶来的县警。

  许百顺和村长怏怏地往回家的方向那路不近,公交、拖拉机加步行

  村长:“剛才那是人武部长。”

  许百顺惊喜了一小下:“说出去都不信县领导今儿帮咱们打架。”

  村长只是叹口气看不出任何荣幸:“都走啦。百顺上我家喝一盅吧”

  许百顺说:“我家吧,我家没老婆烦”

  村长也无精打采:“嗯哪。”

  许百顺忽然叹了ロ长气:“都走啦”

  两半老头子互相抚慰携扶着往家走去。

  史今一脸晦气地进另一个车厢在一堆兵中间终于找着了他要找的衛生员,“给我点眼药”

  卫生员:“你眼睛怎么了?”

  史今说:“不是我是新兵,还哭呢”

  卫生员想笑:“这都出了渻啦!怎么还哭?”

  史今无可奈何地摇着头:“我正后悔呐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招了这个兵有他一个哭,这全车谁都停不下来峩就担心等到了营里,得哭出几个瞎子”

  卫生员又是一笑说:“我留两瓶,这包你就先拿去吧”

  史今:“前边停站吃饭,还嘚跟运装备的军列并车折腾完了但愿就能好些吧。”

  列车终于在傍晚时分缓缓停在一个小站里史今在过道走动着拍打着每一个新兵:“收拾好了,吃了晚饭换车!”

  满车厢红得兔子似的眼睛都显得惊疑不定一群头次出门的人在生地碰上个意外行动都有这种反應。

  史今只好解释:“又不是要把你们卖了整好有个送装备的车同路,就两车并一节省资源。”

  终于开始动作拖拉并且推嶊搡搡,谁都不愿意走在头里于是许三多被推到头一个。

  史今拉开车门接站的早在等着了,看起来也是此地人武部地方小领导似嘚人物门一开就自来熟地打个哈哈:“向军人们问好!欢迎来我这平原县刘关张打天下的地方!就是穷了点,粗茶淡饭大家多担待!”说罢,向车门边的许三多做了个鬼脸许三多冲着他莫名地笑了笑,一看车外满眼陌生的黄土顿时就愣住了。

  史今过来还礼手還没有放下,就被那地方领导的话给吓住了

  那领导说:“你这车兵挺好啊!没看到一个哭的?”史今刚想说您别提这个醒儿!可还昰晚了站在边上的许三多,呜地就又哭了起来转眼间,简直百花齐放整个车厢又泛滥成了一片。吓得那地方领导只有暗暗地恨自个我说啥不好,我怎么说这个呢

  许三多已经哭得淋漓,一边哭一边抱住一旁的人又是拍又是打,拍了好久才忽然发现,一直被怹搂着的那人竟是成才

  许三多突然把成才放开了。

  成才却狠狠捶了他一拳随后把他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许三多哭着说:“成才我对不起你,我跟班长说你打我小抄!”

  成才哭得更响:“许三多我也对不起你,我跟班长说你不敢看杀猪!”

  两人捶着拍着眨眼便成了莫逆的知交。

  此时站台上暮色西沉两列列车在并车,新来的那列是平板加闷罐笼在装备上的罩布在暮风中飄舞,这景本来会让任何行伍出身的人觉得来劲但是对史今却绝不这样,他正站在车厢门边恼火地与里边的哭声交涉。

  “别哭了错了这顿就得到军营吃下顿啦!到底要哭还是要吃?我报三个数还哭就饿着上路吧。一、二、三……得了你们连哭带吃吧,我服啦!”

  以许三多为首新兵们一个个悲悲切切下来,山地来的家伙们可能没一个人想到他们这是第一次踩上黄土平原的土地

  平原仩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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