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戈尔1913年获奖作品为什么写到那么多关于母亲的作品

关于母亲的诗歌
关于母亲的诗歌,实用资料
关于母亲的诗歌
  关于母亲的
  金色花
  作者:泰戈尔()
  假如我变成了一朵金色花,为了好玩,长在树的高枝上,笑嘻嘻地在空中摇摆,又在新叶上跳舞,妈妈,你会认识我吗?
  你要是叫道:&孩子,你在哪里呀?&我暗暗地在那里匿笑,却一声儿不响。
  我要悄悄地开放花瓣儿,看着你工作。
  当你沐浴后,湿发披在两肩,穿过金色花的林阴,走到做祷告的小庭院时,你会嗅到这花香,却不知道这香气是从我身上来的。
  当你吃过午饭,坐在窗前读《罗摩衍那》。那棵树的阴影落在你的头发与膝上时,我便要将我小小的影子投在你的书页上,正投在你所读的地方。但是你会猜得出这就是你孩子的小小影子吗?
  当你黄昏时拿了灯到牛棚里去,我便要突然地再落到地上来,又成了你的孩子,求你讲给我听。
  &你到哪里去了,你这坏孩子?&&我不告诉你,妈妈。&这就是你同我那时所要说的话了。
  简介:泰戈尔(),印度诗人,1913年获诺贝尔奖。
  母亲之歌
  作者:叶芝()
  我在清晨起床,跪在火炉旁用力吹着炉膛
  直到点点火星燃起,摇曳着红光。
  然后,擦洗器具,烘烤食物,打扫庭院
  直到群星满布,在天空眨眼窥探。
  孩子们睡到很晚,沉迷梦乡
  为美丽的人儿整理华装。
  他们的日子在虚空中流淌,
  只为那风吹散的长发留一声喟叹。
  而我必须要劳作,因为我老了,
  那燃烧的火种也渐渐微弱,冷却了。
  简介:叶芝(),爱尔兰诗人,1923年获诺贝尔文学奖。
  作者:冰心
  我从来不肯妄弃了一张纸,
  总是留着&&留着,
  叠成一只一只很小的船儿,
  从舟上抛下在海里。
  有的被天风吹卷到舟中的窗里,有的被海浪打湿,沾在船头上。我仍是不灰心的每天叠着,总希望有一只能流到我要他到的地方去。
  母亲,倘若你梦中看见一只很小的白船儿,
  不要惊讶他无端入梦。
  这是你至爱的女儿含着泪叠的,万水千山
  求他载着她的爱和悲哀归去。
  简介:冰心(),闽籍著名作家。
  给母亲
  作者:聂鲁达()
  我把每一个感觉都沉默地收藏在自己的心中,
  即使对母亲也不诉说,
  无论是欢喜,无论是痛苦。可是我的母亲,你终究
  看明白发生的一切--
  当我的心欢喜的时候,
  你的眼睛笑眯眯?
  我的母亲,你终究
  清楚地看到发生的一切--当我的心哭泣的时候,
  为什么你也坐在暗角里?
  简介:巴勃鲁&聂鲁达(),智利诗人,1971年获诺贝尔文学奖。
  作者: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智利)
  由于我怀里抱着熟睡的婴孩。我的步履便变得轻盈。自从我有了秘密,我的整个心儿便变得虔敬。
  我的声音轻柔,仿佛谈情说爱的细语轻声,因为我害怕把他惊醒。
  现在我用眼睛在人们的脸上寻找他们内心的痛苦,好让别人看到和理解我的面颊苍白的原由。
  我怀着怜爱的担心拨开鹤鹑做窝的草丛,悄悄地、谨慎地在田间走动:我确信,树木和万物的孩子们在沉睡,它们正俯身把小宝贝守护。
  简介: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智利女诗人,1945年获诺贝尔文学奖。
  金黄的稻束
  作者:郑敏
  金黄的稻束站在
  割过的秋天的田里,
  我想起无数个疲倦的母亲,
  黄昏的路上我看见那皱了的美丽的脸,
  收获日的满月在
  高耸的树巅上,
  暮色里,远山
  围着我们的心边,
  没有一个雕像能比这更静默。
  肩荷着那伟大的疲倦,你们
  在这伸向远远的一片
  秋天的田里低首沉思
  静默。静默。历史也不过是
  脚下一条流去的小河,
  而你们,站在那儿,
  将成为人类的一个思想
  简介:郑敏(1920- ),闽籍著名诗人,现居北京。
  母难日三题之今生今世
  作者:余光中(台湾)
  今生今世,
  我最忘情的哭声有两次,
  一次在我生命的开始,
  一次在你生命的告终,
  第一次我不会记得是听你说的,
  第二次你不会晓得我说也没用,
  但两次哭声的中间啊!
  有无穷无尽的笑声,
  一遍一遍又一遍,
  回荡了整整三十年,
  你都晓得我都记得。
  简介:余光中(1928- ),台湾著名诗人,祖籍福建泉州。
  作者:洛夫(台湾)简介:洛夫(1928- )台湾著名诗人。
  母亲卑微如青苔,庄严如晨曦,
  柔如江南的水声,坚如千年的寒玉,举目时,
  她是皓皓明月,
  垂首时,
  她是莽莽大地。
  母亲最尊贵
  作者:席慕蓉(台湾)
  我的学生说:老师,你别只描述你贵族的母亲,你也写一些世间平凡的妇人吧。你知道,有一些母亲没有美丽的面容,没有丝质的衣服,没有学识,没有地位,甚至没有娱乐,整天只有那无休无止的工作。跋涉在山间的小径上就如同跋涉在人间的长路上一样,有些很困苦的母亲,在走着很困苦的路呢。
  我回答他说:母亲有了你和你的弟妹,再困苦的路她也肯走。你怎么能用外表的一切来衡量母亲的心呢?你要知道,所有的母亲,都是这世间最尊贵的一种种族。
  简介:席慕蓉(1943- ),台湾著名诗人。
  呵,母亲
  作者:
  你苍白的指尖理着我的双鬓
  我禁不住像儿时一样
  紧紧拉住你的衣襟
  呵,母亲
  为了留住你渐渐隐去的身影
  虽然晨曦已把梦剪成烟缕
  我还是久久不敢睁开眼睛
  我依旧珍藏着那鲜红的围巾
  生怕浣洗会使它
  失去你特有的温馨
  呵,母亲
  岁月的流水不也同样无情
  生怕记忆也一样退色呵
  我怎敢轻易打开它的画屏
  为了一根刺我曾向你哭喊
  如今带着荆冠,我不敢
  一声也不敢呻吟
  呵,母亲
  我常悲哀地仰望你的照片
  纵然呼唤能够穿透黄土
  我怎敢惊动你的安眠
  我还不敢这样陈列爱的祭品
  虽然我写了许多支歌给花、给海、给黎明
  呵,母亲
  我的甜柔深谧的怀念不是激流,不是瀑布
  是花木掩映中唱不出歌声的枯井
  母亲的电话
  作者:伊路
  听到电话铃声我跑了过去
  是母亲的声音
  我的心痛了一下
  怎么没想到会是母亲的
  此刻有无数的话线在繁忙
  母亲的一条荒凉地连着我
  像往常一样
  母亲在话线那头
  重复着 已经说过无数遍的话
  我听着听着
  猛然觉得
  整个世界
  只有母亲一人在对我说着这些
  用着全部的力量说着
  忽然感到不止我一人在听
  简介:伊路(1956- ),著有诗集《青春边缘》《看见》等,现居福州。
  空气中的母亲
  作者:汤养宗
  现在,母亲已什么也不是,母亲只是空气空的,透明的,荒凉与虚无的空气中的母亲,不公开,不言语,不责怪一张与我有关的脸,有时是多的,有时是少的
  现在,母亲已什么也不是,母亲只是空气摸不到,年龄不详,表情摇曳
  空气中的母亲,像遗址,像踪迹,像永远的疑问
  够不着的母亲,有时是真的,有时假的
  现在,母亲已什么也不是,母亲只是空气飘着,散着,太阳照着,也被风吹着空气中的母亲,左边一个,右边也一个轻轻喊一声,眼前依然是空空的空空的
  简介:汤养宗(1959- ),著有诗集《水上吉普赛》《黑得无比的白》等,现居霞浦。
  致母亲
  作者:吕德安
  我还是那样悄悄地回来
  给你带回你现实的儿子,
  给你讲述外边的事情
  或把书读出声&&一本《》,
  父亲生前的床头书,
  他曾经爱不释手,仿佛
  总是理解不够,
  后来,才知道那是他
  晚年的催眠术。坚持了很久。
  直到一天晨跑回家,
  突然心脏不适,又躺到
  床上,甚至来不及把目光
  从天花板移开,
  回到昨天那一页。
  事实上哪页都行。
  总是那么随和。
  总能读下去,如行云流水&&
  可现在读来,这些
  却像是他那不修边幅
  轻描淡写的一生&&
  啊,没有另一个父亲,
  然而母亲,当我读着
  一边劝你搬出那房间
  把它从主卧室变成客厅
  一边将你从我手中
  移到别处的风景,
  以为那是面对现实的
  一个法宝,却发现你在变小,
  像瓶子中的瓶子,又无限可能地大,
  这好像你在父亲灵魂里的灵魂
  一很难走出来,
  直到很久,我再次回家
  看见你堆着杂物,表情平静,
  我才如获启示,
  终于感激这琐屑的生活,
  于是目光投向你膝旁,
  看看还有什么可以移开。
  简介:吕德安(1960- ),著有《南方以北》《顽石》,现居和福建两地。
  作者:秋水
  一个事实:妈妈的心脏不再是原来的那个了
  科学说,可活得久一点
  她更不安分了。不听话,也不遵医嘱
  天儿越冷越不呆在家里
  时不时还放出震耳欲聋的狠话&&
  反正,我已经死过一回了&&
  嗯,你不得不惊异汉语的深不见底啊
  &操心&,真不是个吓唬人的词
  &&过去于她,现在于我
  我的血我的肉甚至骨头都传承着她的活性因子
  开始一日三省,&将来,千万别像她
  管你、管儿子,连孙子也不放过&&&
  话刚至此,窗外暴雨骤起
  就在昨天,一个只下雨不打雷的日子
  我下决心不再管她了。就算她回归成一粒种子我仍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这是我的宿命,也是她的
  走过那么多独木桥,吃下那么多大粒盐
  还有谁比她自个儿更清楚:她要的,是什么
  简介:秋水,70后生人,作品散见台湾《创世纪》《诗歌月刊》等,现居福州。
  母亲和我
  作者:陈让
  来到山上时,
  人们已经开始下去,
  沿着一条小路。
  路边的,
  他们都上去坐过,
  光滑、干净。
  我的母亲说不好弯腰,湿气过重。
  我说是呀,
  重得将村子倾成
  绿的泼墨画。
  母亲靠着青翠的松树,笑得有些勉强。
  我弯腰,
  拾了脚边的石子,
  起身向远处草丛扔去。开始的一些石子,
  扔得并不太远。
  我拾起另一些石子,
  为了扔得更远。
  我们都要看清它们
  落在哪里?
  我发现和开始的
  距离不远。
  母亲看见,
  天空湛蓝一片。
  简介:陈让(),连江人,著有诗集《陈让诗文集》。
  作者:欧逸舟
  我不敢看你。看着你就像在看远方。
  陌生,未卜,没有彩排,不得返工姐姐你是我的远方我将终生为你追赶的远方。
  我说着不着边际的话把泪水限定在眼眶内在云上,有时是云外远方那么刺眼姐姐忧愁如云朵般穿行
  每个人都有一个姐姐她是宿舍是远方是离别是彼岸
  备注:诗中,诗人将母亲唤作&姐姐&。
  简介:欧逸舟(1985- ),著有诗集《橙花村三十八号》,现居北京。
  水边的十八年
  作者:年微漾
  我的四肢亲吻过黄土
  我的身体沐浴过溪水
  我是故乡的一棵草
  十八年挣扎。十八年生长。十八年的风雨
  洗净我周身的乳臭和胎毛
  妈妈,今夜我又会在你的梦中奔跑你手里拿着我未吃完的棒棒糖,我永远长不大我的脸是你的青铜,你照见了你的苍老
  而在我心里,我已远离故乡的河岸河水淡忘了你的胭脂,我便与它争吵你是最年轻的,也是最美丽的&&妈妈!
  简介:年微漾(1988- ),作品散见《诗刊》《诗选刊》等刊物,现居莆田。
  写给妈妈
  作者:林宗龙
  我的妈妈,在了屋顶,
  你种的韭菜,在一月以后,长势良好。
  那条流量均匀的河,
  绕过了西张村。
  小牛吃草的时候,我的妈妈,
  我正在篱笆外的矮山坡,拿着芦花,
  吹起了口哨。我的妈妈,
  那年我刚满七岁,
  刚学会写自己的名字。
  在沙地,我的妈妈,我用小树枝,
  画着太阳和房子。
  那儿一定有口井,一定有两个巴掌大的蒲葵扇。
  我的妈妈,夏天的萤火,
  在灌木丛点点闪闪,仿佛我的童年,
  被一首歌谣,轻轻唤起。
  我从窗口望出时,几束烟花把天空照亮了。
  远处的索桥,还是那么灰,
  卧室摆着水仙花,春天开始在枝头踱步。
  我的妈妈。今年,儿子,二十三,
  到了娶媳妇的年纪。
  简介:林宗龙(1988- ),作品散见《人民文学》《诗刊》等,现居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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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戈尔有句诗是这样写的:“假如你忘记了爱,请记起你的母亲。是啊!母亲就是爱的化身!
当一盘鱼摆在桌子上时,母亲把弄干净刺的鱼肉夹进我的碗里,把鱼头自己吃了,还说鱼头有滋味。当我把美味的水果递给母亲时,她却说:“我怕凉”。在西瓜没有完全上市时,我看到那大大的鲜红的西瓜,直流口水,可是一看价钱,太贵了,我不舍的离开了。第二天,当我已经忘记这件事时,母亲捧着西瓜回来了,虽然这西瓜不大。我激动的切下一大块西瓜给母亲吃,她只是瞅了瞅说:‘‘你赶紧吃吧,我不吃。”
我叫了一声:“&&&&&&&&&&&&&妈!”
母亲抬起头,用严肃的目光看着我,我不敢说话,然后她说:“我真怕凉!”我只好自己吃了,我看见母亲转过身,拿起前几天桌子上放的已经干瘪的苹果
‘‘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我的心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不是滋味。母亲把所有的爱都给了我们,我们像花儿一样幸福的开放!
谢谢你母亲!我爱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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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泰戈尔的散文诗①
[印]  戈斯
这一时期②,诗人一开始便尝试一种新的样式——散文诗。
虽然泰戈尔的大部分翻译作品都采用了散文诗这种形式,然而这些作品的孟加拉文
原著,显然都是些出色的韵文。
那么,诗人到底为什么动手写起了散文诗呢?
人们自然会以为,采用散文诗写作与“散文”③《吉檀迦利》的成功(指英译本)
有关,诗人自己也赞同这种观点(《再次集》导言)。但是,诗人创作《吉檀迦利》和
写作这些散文诗,是在两个不同时期进行的,这两个时期不但间隔的岁月久远,而且相
似之处也不多,诗人在这两个时期的精神气质和创作目的大相径庭,因而创作的缘起不
可同日而语。他开始散文诗创作时,已是70高龄,这位已故的智者使他的读者们大为惊
讶。在这种新颖的样式还风靡不衰之时,便早已有人提出批评。虽然较为年轻的诗人们
为泰戈尔的散文诗大唱赞歌,表示衷心的欢迎,但泰戈尔却感觉到了敌意的存在,有必
要进行辩护,于是他便站到了前台,用书信和文章的形式,阐述他采用这种新的创作样
式的理由,被他说服的人寥寥无几。在《再次集》导言中,他声称他一直在考虑用散文
这种手段,作为诗歌语言的最合适形式,为新时代进行创作并满足时代的需要。诗人这
番表白,听起来自相矛盾,当然人们能够理解他的意旨所在。泰戈尔不但让侄儿艾伯宁
德拉那特④尝试散文诗创作,而且在高度风格化的《书简集》(《随想集》)中,他自
己对散文诗的创作也进行了初步的尝试,《再次集》是又一次尝试,但这次尝试似乎是
深思熟虑的,其目的是要发现自由诗和格律诗的融合程度。在这个日新月异的世界里,
诗人的社会意图及其技能,不但要经受严厉的评论,而且还要经受文艺新潮的影响。当
然,在泰戈尔沿着自己选定的新的征途上冒险前行之时,并没有受到铺天盖地的咄咄逼
人的批评。然而,泰戈尔是“国际性”的,他从各个不同的源泉吸取养分,他敏锐地注
意到了左派思想的趋势,也注意到了欧洲大陆上各个文艺团体的最新动态。总之,他已
决定进行一次飞跃,他发表声明写作书信,为自己进行适当的辩护⑤。
  ①本文为节选。
②指泰戈尔创作的晚期。——译者注③W.B叶芝,《吉檀迦利》导言。
④对许多人来说,艾伯宁德拉那特的散文风格充满诗意,但不是诗。
⑤这一切后来收在一本叫作《SahityerSwarup》的小书里,大部分文章原本都是写
给年轻诗人和批评家的书信。
诗人所处的时代日益混乱,作者和读者之间的鸿沟逐日加深,中产阶级腐朽没落,
为这样的时代寻找一种正确的诗歌形式,这个任务无论过去和现在都不是轻而易举的,
泰戈尔是否是完成这个任务的合适人选,以及他所采用的方法是否恰当,都值得怀疑。
他时时流露或乞求实现的社会目的,其实只不过是一种美丽的幻想。从这一个角度来说,
泰戈尔的立场并没有多大的变化;他的想象的最基本的形式,或者说他的风格基调依然
如故,诗人与过去的最大或者说唯一的区别,便是他不再愿意使用韵律。为了让自由诗
成为诗歌,韵文的必然走向也许在于其自身的自由,艾略特也说过同样的话①。泰戈尔
自己感悟到(对他来说)摆脱韵律是不够的,诗歌的措词实质上戴了一层“面纱或装饰
品”(泰戈尔语),而这一切,散文却可以弃置不用,这样便可拓宽诗歌的领域。上面
就理论问题进行了概述,那么实践如何呢?人们可以断言,泰戈尔的散文诗只有在自然
而然地表现出平淡朴素时才是最精美的,正如我们所看到的那样,诗歌的“面纱或装饰
品”,并非是轻而易举地从他的风格和手法中消失的。他的散文诗是散文还是诗歌的延
伸,这很难断言;他的散文诗是否体现了我们时代的特征——各种不同手法的混杂?
  ①T·S·艾略特:《庞德诗选》导言。又见,“我们越是松动诗歌法则的束缚,那
么我们越能够胜利地超越这些法则,……诗人,应当戴着镣铐,优美地起舞。”(爱伦堡)
泰戈尔用这种新的风格写了四本书:《再次集》、《最后的星期集》、《黑牛集》
和《叶盘集》。人们对这种尝试毁誉参半,这并不令人惊讶。诗人和读者曾经一度不知
道这种尝试仅仅是游戏呢,还是在闲适和精力衰败时写出的副产品,或者是一次严肃认
真的创新?模仿者到处涌现,这一现象诗人似乎早有充分的预料①。这些多产的抄袭者
们极为勤奋,他们这样做尽管违背了泰戈尔本人的意愿,但他们的勤奋却给散文诗这种
新的样式以极大的支持。这种样式现在已经成为了文学的一种次要形式,说它是次要形
式,那是因为迄今为止杰出的作品屈指可数,当然“有趣的”散文诗样板还是不少的。
因此,泰戈尔可以声称他为孟加拉文学增添了一种新的样式,虽然他自己不久便放弃了
散文诗,也许就这一点而论,他给别人带来的帮助远远胜于自己,当然这种新的风格中
的某些因素,依然活跃在他后期的所有作品之中。因此,不能说泰戈尔的散文诗创作是
一种思想的浪费,这种创作肯定对某些日益增涨的要求作出了答复——对改变诗歌的形
式和内容的要求作出了答复,以促进诗歌的发展。散文诗这一时期,也许可以被当作一
个无形的链圈,把他早期和晚期的诗歌连接了起来。
  ①英译本《再次集》第196页;《SahityerSwarup》,“KavyaOChhanda”,第38页。
与其他大多数创新者一样,泰戈尔还是散文诗这一事业的理论家,当然他并不乐意
担任这一职位。当初,他在无牵无挂怡然自得的心境下,写出了散文诗的辩护词,这些
辩护词似乎可以被看作他用来阐述自己观点的诗作。他的热情并没有持续多久,那些在
热情中写下的诗作,是文学中的奇葩。他对这种尝试一本正经,对“散文”的形式极为
执着,他的这种兴趣似乎显得过份热情和不自然。诗人在一个令人怀疑的宗旨引导下进
行创作,他的实践很可能以失败告终。他在实践中所取得的成功,通常不是在理论的框
架下实现的,诗人的整套理论,现在看来似乎更像是他自己的美好幻想,当然,我们也
可以认为这些理论是一种起跑的姿态,是一首序曲。我们很少能感受到那种不可遏制的
冲动或者心灵的渴求,迫使诗人顺理成章地选择散文诗这种新的形式进行写作,他的辩
护词只是自圆其说。当他没有什么东西可说的时候,他感觉到他终于找到了表达最伟大
事物的手段。但是客观地说,他的理论也孕育出了一些用其他手法难以完成的罕见的精
品,这些精品才是真正的辩护词,然而总的来说,这一切似乎都是人为的匠心之作。变
化即将来临,他正在悄悄地摸索前行。散文诗是一个转折的标志。当真正的灵感降临,
他便丢弃理论,他在《边沿集》中就是这样做的,“对每一个教条主义者来说,生活正
在某一个地方等待着他,而且最终必将把他逮住。”①生活不但最终会逮住他,而且开
始时便已把他逮住了。我们感觉到泰戈尔为散文诗的辩护而提出的“理由”,与其说是
充分的,还不如说是防御性的,而且,他不顾违背自己的本性而贸然行之。总而言之,
诚如他自己所说,他本来希望接近普通人民,并且让他的缪斯脚踏实地,然而他的这个
希望却落空了,散文诗这种所谓的简洁形式辜负了他的期望。可是事实上,正如我们前
面所说,散文诗的简洁容易使人误解,我们可以断言,普通的人们以及普通的读者,喜
欢早期的泰戈尔,胜于喜欢后期的泰戈尔——尽管这两个时期里,诗人都进行了大胆的
冒险。只有那些日益减少的文学小圈子里的成员,才欣赏泰戈尔散文诗中的深邃微妙;
社会层次的不同,普遍的文化价值或者说“大众主题”的缺乏②,导致了尝试散文诗的
失败。仅仅对诗人提出责备是不够的,我们并不怀疑诗人的真诚,而是怀疑采用散文诗
这种形式是否恰当。应当指出,泰戈尔是极其警觉的,他不止一次承认尝试散文诗的失
败,有时他几乎发现了那个一直躲着他的失败的真正原因。这些散文诗也许没有达到诗
人所期望的高度,然而那些最为成功的散文诗,也有其自己的优美之处,而且它们自身
的合理性是不能抹煞的。虽然诗人不久便放弃了散文诗写作,但这些作品却开创了散文
诗的先河,散文诗现在几乎已成为一种传统,而且也有一些具有独创性的名副其实的杰
作。泰戈尔的散文诗,给年轻的诗人们以极大的帮助③;因为他们的创作目的与泰戈尔
不同,所以他们利用散文诗开辟了新的疆界和领域,具有讽刺意义的是,有些年轻诗人
是在对泰戈尔的生活和诗歌观的嘲笑中开始散文诗创作的。
  ①乔治·戈登,《文学原理》第3页。
②波乃密·多布里,《破桶》导言。
③见阿图钱德拉·古博塔对采用这种手法的深刻分析。
泰戈尔自己倾向于认为,他改变了创作的形式,那是由于他的思想观点产生了变化,
在艺术史中被称为“观察方式”的变化;而且,诗人还觉得在这个转变过程中,他也许
会更加接近时代的精神,更加接近人民。从这一点上来说,诗人的尝试是为了进一步接
触和探索一直没有引起他注意的自我和社会这两大领域,他的尝试是为了寻觅源泉,寻
觅生活与诗歌的密切联系。显然,在作品中,诗人越来越多地关注起那些在生活中被忽
视的方方面面,关注起默默无言的芸芸众生,以及“无主的杂种狗的悲剧”。
诗人用了许多比喻——有时甚至太多了,把自己的上述观点表达得淋漓尽致。在诗
人当时的心境下,库帕伊河对他来说似乎是一个象征,象征着他已经采纳的平凡的风格
(或者说他想象自己已经采纳了这种风格)。
库帕伊河使用的农家语言,绝不可称为穆语。水土
甘愿受她韵律的约束,波光和蓊郁互不嫌憎。……
如今,她视之为知己的诗人的韵律,已交溶在诞生
她语言的水土中——里面有语言写的歌曲,也有语言的家务。
伴着她有所变化的节奏,绍塔尔族少年持弓狩猎;装满一捆捆稻草的牛车涉水过河;
陶工挑着陶罐前往市场,后面跟着村里的一只狗。
走在最后的,是头上撑着破伞、月薪仅三元的教书匠。
①见本书《再次集》。该论文原文是英文,所引用的泰戈尔散文诗的原文也都从孟
加拉文译成了英文。但为方便读者,本论文的引文仍采用本书的译文。本书《随想集》、
《再次集》是全部由孟加拉文直译过来的。——译者注。见舒伯德钱德拉·申古博塔在
《罗宾德拉那特》第3版第138页上对这首诗歌的高度评价。
第二首诗《剧本》是用书信的形式写成的,诗歌一开始便介绍了诗人写的剧本的内
容——诗人即诗中的“我”,该诗在结尾处写出了散文的历史和发展。上述两个内容似
乎相差甚远,而且诗人对为什么用散文来写作剧本(这原本是很正常的)的解释,并不
能拨开迷雾令人释然,下面是诗人为散文的辩护:
散文姗姗来迟。它的盛宴在刻板的格律之外。……
散文世界里有辽阔的平原,也有巍峨的山岭,有幽深的森林,也有苍凉的荒漠。
谁欲驾驭散文,谁必须学会各种技法,具有高屋建
瓴的气概,避免笔势的凝碍。
散文没有外表的汹涌澎湃,它以轻重有致的手法,激发内在的旋律,我用这样的散
文写的剧本里,既有亘古的沉静,也有今日的喧腾。①
  ①见本书《再次集》。
但是,这首用来描述剧本的诗作是极其散漫杂乱的,它并没有最后两行诗中所宣称
的那样美妙,正如诗人自己在诗中所承认的那样,“在这儿,我感到有点儿昏昏欲睡”,
怪不得,诗中的大部分地方都睡意朦胧。还有一点令人不解的是,散文为什么或如何才
能把亘古的沉静与今日的喧腾融合起来呢?所有的迹象以及他自己的作品,都是与他的
融合理想背道而驰的。诗人为散文的辩护是否太诗意化了一点呢?总之,用散文诗为散
文辩护好像有点不伦不类,也许这只是权宜之计。奇怪的是,该剧本的主题是关于神话
的,但剧本的内容介绍却只是些乏味的抒情而已。
诗人的这种说理性倾向,导致他写出了许多其价值令人怀疑的言论或习作,这些作
品与其说使他的作品充满力度,还不如说断送了他的论辩①。比如在下一首诗《新时代》
中,诗人依然在向他的读者,也许是他自己,阐述散文之路的合理性,然而,他为自己
的尝试所找到的理由是极其伤感的,但他认为他的理由就目前来说是有历史意义的。他
承认他的诗歌缺少某种东西,散文毛遂自荐,引导诗人走出困境,因为在他看来散文比
韵文更加接近时代的精神,诗人的前程在于和散文联姻,当然诗人的热情并没有持续很
长时间。这些观点尽管表述得有点粗糙,但它们却正是诗人目前的思想状况,所以他有
点儿居高临下地说:
于是,我重又返回,信守爱的誓言。日暮黄昏,我
望着你的面孔,作新的尝试。我用你心意的首饰装扮我的立意。我想着你,把它留
在你路边的旅舍,但愿今后你说,它感动了你的心,满足了你的需求。②
  ①在这些作品中,与其说他在写诗歌,还不如说他在告诉我们他为什么这样写;这
当然是风格的混乱。诗人为什么担负起论辩这一枯燥无益的工作?尤其是因为论辩并非
是他的所长。在这儿,以及任另外的一些诗歌中,人们能感觉到沃尔特·雷利对阿诺德
的一些诗歌所作的评价:诗人在这些作品中采用了“散文论辩的丑陋武器”。
②见本书《再次集》。
这种口吻相当傲气,似乎是一种感人的施舍,或者说是故作大方;同时,它也是含
混不清的,“你”是谁,或者是什么?也许“她”在这儿是指新时代——在别处却是指
女性。诗人发誓要效忠于这个新时代,而且像所有的宗教皈依者一样,他也有点儿兴奋
过头。然而,“新时代”是个模糊的概念,泰戈尔也没有对此作出界定,它是指普通的
人民,还是指现代的思想?这两者也许是有区别的;而且,他为什么要“重新返回”?
归宿在哪儿?同样,为什么认为散文是这种回归的最佳途径?即便如此,那么他是在写
散文,还是在写诗歌?当他说“我用你心意的首饰装扮我的立意”时,人们不由得怀疑
这种手法是索取而来的东西,对他来说是不自然的,这只能使我们确信,他并非为内心
的激动所驱使,这是在“故作纯真”(innocentbyassumption),当年柯尔律治在给华
兹华斯的信中,正是用这个术语来描述华氏那人为的朴素的。与人民打成一片(人类学
中所谓的“神秘互渗”)①正是最为缺乏的。泰戈尔站到了前台,写下了许多辩护性言
词,然而这些言词中却有一种自我得意的调子,似乎在说“为了你,我已鞠躬尽瘁”。
在本诗结尾之处,“她”并没有与他在一起,她已经“去寻觅旧日的我的踪迹”,不管
这句话有什么内涵,我们都不感到惊讶。诗人承认他孑然一人,在生疏而陌生的人流中
磕磕碰碰地前行。诗人所期望的那种融洽状态并没有实现,这一点似乎在本诗开端之处
的描述方式中便可以猜度得到。
  ①列维·布留尔使这一术语家喻户晓。这一术语是指集体思想的前逻辑参与,这种
思维是原始心智的特点。
这种辩护的倾向①,在其他的三首诗作里得到了延伸:《最后的星期集》第20、24
及25首。在第20首散文诗中,我们读到了路边的聚会,在聚会中有人请诗人朗颂他的一
些诗歌,诗人打开诗集,便感到羞愧难言,他觉得这些诗歌华而不实,它们并没有描绘
日常生活的恢宏,艰辛以及混乱。当诗人被问及:“您去哪儿?”他回答说:“我要走
进艰险,走进冷酷,带回坚强、无情的歌。”寻觅“坚强、无情的歌”,这本身没有错,
这里唯一的问题是:这些歌难道正如泰戈尔所坚持的那样,都须用散文诗或散文来写吗?
用散文来写歌,这个美好而难以实现的事却被泰戈尔实现了,而且并非是在他的鼎盛期
实现的②。在第24首散文诗中,他用瀑布的形象来表达他的胸臆,他说他的诗歌像百折
不挠的瀑布,时宽时窄;事实上,他的诗歌与其说是瀑布,还不如说是蜿蜒曲折的溪流。
在第25首散文诗中,他发现他所有早期的作品都是高高在上的、贵族式的,它们像皇宫
闺房里的庭园(泰戈尔语),幽幽深深,普通人民难以观赏;在高高的宫墙外面,耸立
着一棵魁伟的桉树和几株金篮树,它们在晴空下欢欣鼓舞;他发现了其中的意蕴,并且
决定把“温室和花盆里的诗歌”移植到他所谓的田野上,那儿它便能在韵律的森林里舒
  ①这种倾向贯穿在全部散文诗中,直到最后。
②菩达迪瓦·波斯对泰戈尔的散文诗极为赞赏,在这一点上他远远超过了其他的批
评家,他称“散文之歌”是泰戈尔创造性才能的又一表现。
然而,虽然诗人作出种种辩护,虽然他决定移植诗歌,但他好像难以把握自己,诗
人的整个尝试,正因为这种举棋不定而受到损害,最终偃旗息鼓。这些带有情绪性和目
的性的纷乱的辩护词,以及诗人对新的手法的热衷都是些表面现象,问题的实质在于诗
歌的艺术内容正在发生变化;一个新的目的不时地表露出来,可是,诗人的辩护性倾向
却模糊了诗歌以及这种变化的实质,诗人没有必要对自己的变化作出逻辑上的关注。总
之,诗歌没有必要与逻辑上的陈述发生关系。通常,变化是悄然而至的,或者说是诗歌
自身发展的一个部分。用诗进行辩论——这种次等的哲理诗,并非是泰戈尔所擅长的。
诗人引入了这种人为的逻辑,其结果仅仅是孕育出了几首不能令人信服的诗作。当泰戈
尔忘记为自己进行辩护时,他为自己的辩护才是最雄辩的。
人们感到泰戈尔是在一个相当疲倦的时期采用了散文诗这种形式,在这个时期,他
的灵感日趋枯竭;而且在新的经验或观念的压力下,他还来不及找到一种更为合适的表
达方法。然而,泰戈尔并没有竭尽全力使散文诗的形式臻于完善,诗人让许多杂乱的东
西进入了诗歌之中。我们还记得在前面所引用的斯里库马·巴奈奇(Srikumar Banerj
i)博士的观点,他认为在这时期的作品中,泰戈尔似乎不怎么关心把素材放到适当的形
式之中。(《边沿集》极其尖锐而且成功地讽刺了所有关于散文诗的喧闹!)泰戈尔,
以及其他所有的人所提出的倡导散文的论点,听起来都是支离破碎的。泰戈尔的热情的
评论者们,在泰戈尔对散文诗的热情中洞见了衰弱的症状,这并非是没有道理的。
然而,这些散文诗也圆满地完成了某些目的,比如,它们使得泰戈尔对自己的作品
作出了杰出的评论,这种做法对他来说可是第一次。至少,这些散文诗表示了诗人对自
己的早期手法日益不满。这种新的手法,还给我们提供了一些其他方法不可能企及的
“静物”作品,这些作品具有既亲切又超然的风味。正是由于他对散文的执着,才使得
他竭力去维护散文。泰戈尔前所未有地意识到,他过去的艺术并非属于人民,现在他希
望唱出人民那悲伤而无语的曲子,正是基于这一点,他才以为散文是唯一的出路——诗
人的错误也正在这里。泰戈尔对口语的利用是令人惊讶的,但是,他利用的口语是经过
多年的文化沉淀而来的口语,其精深微妙是穷人们难以理解的,虽然他眼下希望成为穷
人们的喉舌。他还大胆地从各种具有地方特色的传统中吸取养分,比如鲍勒人①的艺术
传统。然而泰戈尔对这些传统的吸收似乎都是法乎其上的。就使用左派的措词而言,泰
戈尔也没有“贬低”自己。虽然他自己不断追求,但他还是不可能变得普通起来,不可
能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革命诗人或者无产阶级诗人。他的言语和情感与他们不一样,这
也许是因为他从来没有他他们那样生活过。有些局限,最好还是接受,而不该与之搏斗。
从许多方面来说,泰戈尔的散文诗其实是一条死胡同,后来他从这条胡同中出来了。散
文诗的尝试以希望开始,以叹息结束。
  ①西非象牙海岸地区的一个民族,以木刻艺术著称。——译者注。
无可否认,从许多方面来看,这种诗歌比诗人以前的作品要朴实得多。然而,我们
可以料想,这是一种艰难的朴实,这是一种极其精美的朴实;现在,这种朴实甚至干脆
否定了韵文的“镣铐”,这种诗看上去不像诗歌(它也不在乎)。泰戈尔散文诗中那外
在的朴实风格,像他过去写的东西一样有人工的痕迹,诗人所选择的有些题材,虽然来
自日常生活,但这些题材的处理却留下了他自己的个性。从散文来理解诗,那么需要读
者受过一定的训练。不管这些散文诗对诗人还起了其他什么作用,它们却没有使他成为
一个人民的诗人。
何为新时代,现代性的本质是什么,以及一个诗人如何才能与时代息息相通,对这
些问题作出回答是棘手的,“包容性意识”(in-clusive awareness)似乎是一个理
想的答案,可是当我们试图说明这种意识时,我们会发现人们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泰
戈尔虽然怀着迫切的社会同情心,但他希望更加接近普通人民的理想竟然会落空,这并
不令人惊讶,而且这也并非完全是件坏事;与此时、现在和地方性进行调和,是违背泰
戈尔的本性的。他用了两种极其具有特色的方法,来摆脱现在和具体事物的束缚,第一
种方法是通过生活在记忆和回忆往事之中来实现;第二种摆脱的方法,是通过幻想和想
象,到达某个理想的乐土来实现的(见《再次集》中《银叶树》第二节。)泰戈尔偏爱
仙境,浪漫的事迹,以及“仙境的号角若隐若现地吹响”。泰戈尔是个“浪漫主义者”
①,他后来也坦率地承认了这一点。不应当忘记的是,泰戈尔与《奥义书》的诗人们有
着渊源上的联系,他的思想基础并非是现代主义的,这一点在他的那些成功的与平常的
诗作中时时有所表现。他虽然作了种种调整,创造了新的形式(这种形式对别人的帮助
远远多于对他自己的帮助),但他并没有牺牲自己最本质的东西。他是孟加拉语的伟大
奠基者之一,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孟加拉思想的一个奠基者;把他当作一个无根的
叛逆者,或者欧洲新潮诗歌的模仿者,这样的桂冠对他是不合适的。也许他标志着一个
时代的结束,而不是标志着另一个时代的开始。
  ①英译本《新生集》。
拿《新居》这首小诗为例,诗中描绘了一幅唯美主义者所追求的牧歌情调的画面,
这画面或许是天堂,真可谓是美妙的幻想!①然而,这画面却远离我们所生活的时代!
难怪在诗歌的结尾处,诗人向幻想,这个骗人的精灵辞行。然而在诗人放弃幻想之前,
他再一次试图竭力拥抱住幻想。②怀旧,你的名字是泰戈尔!
  ①事实上,这一切是诗人写给他儿媳的一封信的翻版。(见普拉堤玛·萨克尔的
《解脱》。)
②正如欧文·巴比特评卢梭一样,“他拒绝调整自己的田园牧歌式的梦想,以适应
令人不快的现实。”(《卢梭和浪漫主义》第74页。)席勒说他自己也是诞生在田园牧
歌之中,对这种说法巴比特反驳道:“他有没有走出来呢?”(《论创造及其他论文》);
不知道巴比特会对泰戈尔怎么看呢?我们还记得(有点令人不快)特里阿农附近那玩具
村庄里的茅草屋,“在那儿,马里·安东尼和他的侍女们扮演挤奶女工;这象征着特权
阶层朦朦胧胧地向往淳朴的生活。”(爱米莉·内芙《欧洲诗歌的革命》第15页。)
其实,马俞拉基河畔现在、将来都建不成我的新居。
我从未见过马俞拉基河,从未亲耳听见它的名字。它的名字是眼皮上抹了幻觉的乌
烟,用想象的目光看见的。
不过,我觉得我在这儿待不下去了。我恬淡的心灵
期待着辞别这里的一切,前往马俞拉基河畔。①
“哦,你的笛子发出了急切的召唤!”他在早期的一首诗里是这样写的,现在他又
在老调重弹。在《再次集·短笛》一诗中,诗歌的直接背景是现代的,也许你会说这些
背景太现代了;诗中对一个小职员的生活细节的描述既干练又敏锐,他惶惶不可终日,
以致于没有完婚便仓皇出逃,(普鲁弗洛克有了一个孟加拉兄弟。)②他自言自语地说:
“新娘未能步入洞房,但每日在我的心房进进出出。她永远在我的心间,她身裹达卡绸
纱丽,眉宇间是一颗硕大的吉祥痣。”然而空虚的生活,并没有把他的生活压跨——这
便是泰戈尔的笔法,通过想象,这个小职员超越了命运的捉弄,诗人添上了或者说虚构
了一个意外的美丽的音符,诗人这样做不但表现了一种技法而且还显露了他的思想倾向;
音乐的无形的翅膀驮来了解脱的福音:
  ①见本书《再次集》。
②普鲁弗洛克:T·S·艾略特的成名作《普鲁弗洛克的情歌》中的抒情主人公;此
篇论文的作者认为《短笛》中的小职员与普鲁弗洛克可以相提并论。——译者注。
小巷恶浊的空气中,常萦绕他的笛音。……顷刻之
间,小巷恍如哀绝的醉鬼呓语般的虚幻。我陡地感到,我——穷文书哈里帕特,与
莫卧儿的皇帝阿格巴尔无甚区别,破伞与华盖循着凄婉的笛音一齐飞向天国。①
  ①见本书《本次集》。
这是对音乐的崇高的致敬,音乐被当作为解决社会矛盾的良药。社会学批评家们也
许会提出,这种不切实际的和解只会加深阶级之间的鸿沟,而且还会被当作一种证据,
来为反动的观点服务;仅仅靠着这些超念的美味佳肴是否可能解决社会矛盾?但这是从
错误的一端来看待这首诗,社会学在这儿走得太远了。我们不能说泰戈尔无力把握现实,
因为他试图从理想的角度来解释他所熟悉的现实,在这首诗里,诗人是从超阶级的审美
理想入手的;也许是由于诗人把握不住理想,才真正导致了用情绪替代幻想,导致了逃
跑形象重复出现的情形。这样做是错的,它把逃跑形象与幻想拧在了一起。
在另外一首描述富于想象力的少女的诗歌——《笛手》中,我们还能找到同样的情
致。在第三节中,当那位少女听到了笛手吹出的曲调时,诗人把她的内心情感描绘得极
其强烈,简直是情撼山河;随后而出现的概括,也写得同样优美,这是泰戈尔的特色;
诗人认为,青少年的那种柏拉图式的爱情总是美丽的:
上苍没有赐我翅翼,是你吹的歌曲赋予我梦魂和飞上乌云滚滚的天空的疯狂。①
  ①见《泰戈尔散文诗全集》,浙江文艺出版社1990版,第483页。
相对来说,这首散文诗的结尾有点柔弱而且“诗意化”,在最后的一行诗中,诗人
让她说出她的地址对笛手将永远是个谜,“哦,笛手,我住在听得到你笛音的远处。”
这一行诗表现了泰戈尔从本质上来说是一个渴望的诗人,而不是表达完满的诗人;这一
行诗正好印证了伊奎巴尔(lqbal)那颇具争议的论断:在泰戈尔和现实之间总有一层面
纱。这层面纱没有揭去,现实与浪漫理想之间的距离依然存在(任何声称已经刺穿这层
面纱的人是个勇敢者,而且这个人往往勇敢有余,真实不足)。
泰戈尔不仅是个浪漫主义者,而且就他的性格而言,有时他还是一个崇尚古风的人。
然而,他也许并非是真正的尚古,因为他还有自己的选择,并且作出自己的思考。比如
《黑牛集》中的《称呼》一诗,当诗人看到他的妻子在忙于梳妆打扮时,他突然觉得他
的妻子焕然一新,那层熟悉的薄纱被揭去了,展现在眼前的是一片牧歌式的爱情;诗人
的思想高高地翱翔,回首往事,思绪连翩。面对这个特殊的情景,诗人该作出特殊的反
映,他想用名城阿旺提和乌贾因的方言来称唤她——这两个城市都散发着古典文学的芬
芳。当她离开梳妆台,走向起居室时,诗人似乎觉得她正去赴一次神秘的幽会,她似乎
是来自梦幻世界的一首乐曲;诗人匆匆地走进花园,采来了一束鲜花。
今日黄昏,你是古代的美光,我是古代的平民阿吉
德古玛尔。
我要说一句深思熟虑的话——可笑只管笑。我酝酿这句话的过程,有如你细致地盘
  ①见《泰戈尔散文诗全集》,浙江文艺出版社1990版,第471页。
要忍住笑是很难的,诗人的语调极其委婉动人。泰戈尔为那些早已逝去的不可复得
的爱情和思想,以及为古代社会的秩序规范而叹息,诗人的遗憾一览无余地展现在我们
的眼前。然而,他极其富有自知之明,正是他的这种自我意识使得他没有成为一个赤裸
裸的感伤主义者,或者中世纪风味的爱好者;这种意识引进了滑稽幽默的色彩;在诗人
创作最成功的时候,也正是这种自知之明,阻止了诗人在怀旧的深渊中进一步下滑;遗
憾的是,这样的散文诗极为少见,在这些散文诗中,他的调子非常随意,他的声音不完
全是我们时代的声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明白这一点,在《信》这首散文诗中,我
们能发现“现在对我来说为时已晚”这样的情感。但是在这儿,他的调子却充满了戏谑,
我们为那么多的诙谐语而感到喜悦。时代的旋律与诗人自己的旋律,或者诗人所追求的
旋律大相径庭,诗人为自己这种无家可归的命运深感悲哀,他说:
我寄给你一本装满诗的书。
密密麻麻的诗挤在一个笼子里。你得到所有的诗,但得不到它们之间的罅隙。……
毫无办法!这是个文学团体丛生的时代。诗歌不得
不乘公共汽车去和读者相会。
诗魂慨然长叹:“唉,倘若我生在迦梨陀娑的年代,倘若你是毗迦罗玛迪德耶……”
我生在那个年代又怎样!恐怕也是个屈服于印刷的迦梨陀娑。①
  ①见本书《再次集》。
从上面所引的这首散文诗中可以看出,泰戈尔的大多数散文诗在结构上较为松散。
诗人时常感到劳累和怀旧,在这些诗中,一般没有紧张的心态。虽然诗人多次表示要寻
找新的形式,但这种寻觅并非十分迫切。如果说这些诗歌并不值得注意,那么也许是由
于这些作品本来就没有这种奢望。可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种新生的形式对它表达
的那种情绪而言,是最合适不过的。伟大的东西在这些作品中偶尔闪现,大部分内容是
眼前的琐事和模糊的思想,诗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影影绰绰的思绪在心儿四周聚合、飘荡,闪射出淡
淡的情感的光泽。
我欲将心儿几乎能抓获的思绪拘禁在作品中,词语
在它旁边盘桓。
这不是哀泣,不是欢笑,不是思想,不是理论,而
是模糊的形态,变淡的香气,失去言词的歌曲,交织着遗忘和记忆的冷清的烟影。
这种失落在“记忆的冷清的烟影”中的心态,委婉动人,但不一定深沉。这是一种
淡淡的悲哀,泰戈尔自己也这么认为。
在开始尝试散文诗时,泰戈尔曾有很高的期望,然而从一开始他的动机,便阻碍了
这些期望的实现;他说他越来越苍老了,他需要得到休息,摆脱以往的生活节律,离开
“责任的御座”(指写诗)和紧张的生活,他期望让时间出现一些空隙。②他的主要精
力都用在缅怀往事之中,都用在以悲哀超然的心态来看待身边的世界之中,这种对慵倦
和超然的刻意崇拜,并非是用来理解我们时代的困惑的最佳方法,而泰戈尔却代表了我
们的时代,冒险尝试这种新的写作方法。时代需要警觉,同化和批评,而我们的诗人却
津津乐道于吟唱:“今天,我的思绪返回到了忘怀一切的超然之中。”讲这种话的现代
诗人,怎么可能是现代的吗?那么,是否可以说,这些散文诗仅仅是憩息时的作品,是
逃遁的作品,而不是调整步伐的作品?但是,对一个如此敏锐而且容易激动的灵魂来说,
憩息不可能就是沉默。虽然,这些散文诗中的大部分是诗人信手写下的作品,而不是灵
感的产物;但是在这些作品中,也隐藏着比较值得注意的言词,这些言词常常倏然闪现,
尔后便失落于散文作品的荒野之中。要欣赏这些散文诗,就必须具备洞察力。当然,在
有些情况下,我们所理解的这些散文诗的价值,也许会与泰戈尔自己的意图和期望有所
不同。诗人在别的地方说过:“要用合理的方法来忘却事物。”但是,有忘却就必定有
回忆,这种回忆首先就是把目光从直接的眼前的事物中移开;历历往事涌上诗人的心头,
多年前的事物以及昨日的幻影再次闪现;这一切是个魔幻的世界,因为诗人是透过一层
浪漫的云雾来观看它们的,所以这种距离的魅力便获得了一种新的意义,哪怕最为琐碎
的小事,触摸,景色或者声音都会打开一扇封闭的门户,诗人获得了第二次童年。然而,
在大多数较为成功的诗歌里,这种回忆往往被一颗成熟的心灵所干扰,因为这种干扰的
存在,诗中便产生了意义的深化,产生了一种通过参照而形成的比较,至少产生了一种
新的茫茫然的调子,用诗人自己的妙语来说,“迷路的灵魂”便是他的现状,他一边哀
叹,一边遗忘。然而,有回忆,就有回忆材料自身的形状、秩序和联系;正是在这些回
忆的图像里,我们找到了泰戈尔“历史意识”之核心。显然,人都是历史的最早的主人
公,这是说,我们的历史意识是个性化的,这种意识的核心是童年的回忆,这便解释了
诗人为何经常回首往事,描述往日的细节,这些往事形成了一个自身的图式。
  ①《泰戈尔散文诗全集》,浙江文艺出版社1990版,第475页。
②见本书《再次集》。
当诗人看着那受到侵蚀的黄土,以及哈艾那个地方的荒凉景色时,他的思绪回到了
童年时代,那是半个多世纪以前,他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候,他首次来到了这儿,然而他
的回忆并不冗长而且诗人的调子是平和的。在另一首散文诗《池畔》中:
我默默地注视,忽然觉得眼前是逝去的一天的虚影。
穿过今时的栅栏的缝隙,许多年前的一个人的容貌在我脑际闪现。①
“许多年前的一个人”是一个暗示,然而从诗中所提供的细节来看,我们完全有理
由说这“一个人”就是他自己的生活,就是一直贯穿在他生活之中的美和神秘的理想。
再比如在《再次集·美艳》这首散文诗中,诗人在阿斯温月的一天凝神注望,看到满天
灿烂的云霭在田野上飘荡,诗人沉浸在悠闲的喜悦之中,他说:“不知为什么,我觉得
这一天酷肖悠远的那一天。”然而,这里的过去是模模糊糊的、不明确的,但有一点很
明确,那就是诗人在谈论他自己以及他自己的过去;很可能,诗中的情景是事实和幻想
的完美组合,但是对于泰戈尔来说,幻想也许是事实的一种。从诗人自传中的描述来看
——大多数内容都已为泰戈尔的读者所熟悉,我们也许可以说泰戈尔把诗歌创作与发泄
自身的苦闷之间的界线没有划清楚,(有一个现代批评家要求我们区别诗人泰戈尔和受
难者泰戈尔)②;当然,这一点是泰戈尔与浪漫主义诗人之间的又一相似之处。可是,
这样的评判往往使人误解,因为这种创作等于发泄私情的情况,毕竟只有在为数不多的
作品中存在,而且这些作品并非是他的上乘之作;其实,在这个问题上,泰戈尔是极为
小心谨慎的,是可以信赖的,他描写的个人问题,总是带有宽广的,甚至普遍的寓意。
他的一些太个人化的诗歌,也许本来还是不发表为好,可是从总体来说,他并非是为了
某个完全属于自己的或者神秘的读者而进行创作;而且泰戈尔天性超脱,并非是一个
“自我中心主义的崇尚者”。
  ①见本书《再次集》。
②T·S·艾略特。
在《罗望子树》①中,这些突如其来的鲜花,让他观赏到了美“羞怯地掩藏在粗糙
的树皮之中”,可是在此以前,他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一切。现在,诗人从惊讶中回过神
来,他把罗望子树那宁静无为的美丽,与那个已经产生巨变的少年作了一番比较;但是,
那个少年在内心里真的变了吗?请看:
当年每天上午十时的阳光下,罗望子树底下驶出严守家规的马车,拉着无可奈何的
厌学的少年,消失在街道的人流之中。②
我们几乎看到了这个少年,他那愁容密布的脸面正贴着马车的窗子向外注视。但是,
回忆起来的事情通常总是形象的,除非成熟的思想对这些形象作出解释。记忆和梦一样,
基本上都是感性的。泰戈尔的艺术有其感性的一面,对这一面作点研究是很有意思的,
泰戈尔自己说过,他的经历是些视觉的片段。③在《相逢》一诗中,他把团团的云儿描
绘成精疲力竭的逃兵;斯拉万月④那耀眼的阳光像不速之客;傍晚时分,似乎有一种神
秘的感召,所有的云儿离开它们蜷缩在天际的角隅,坦露着胸怀飘然而出;湖水变得黝
黑,树儿落下阴影。旋即,豪雨骤至,地上一片汪洋,古树像欢快的羔羊在风中摇荡;
不久,这一场游戏结束了,似乎有人用扫帚打扫了整个天空;一钩纤弱的弯月出现在天
际,它面带着慵惓的笑意,宛若一个病人离开病房走向庭园,“心儿对我说,我见到的
一切细小的东西都不愿自行消亡”。
  ①《泰戈尔散文诗全集》,浙江文艺出版社1990版,第475页。
②《泰戈尔散文诗全集》,第476页。
③见本书《再次集》。
④印历四月。
除了这些“细小的东西”之外,我们还能找到诗人写的一些奇特的“静物”作品,
这是一种新的写法。请看下面所引的诗例,这是在整首诗中料想不到的地方出现的:
乌鸦在罗望子树上聒噪,鹰隼溶入烈日烤化的高天
的苍碧,渔夫在沼泽围堤捕鱼。
沼泽对面古老的村落若隐若现,天穹淡蓝的极边,飘荡着缨络似的紫岚。兀鹰在鱼
网上空盘旋,鸬鹚默坐在竹梢,无浪的水中倒映出纹丝不动的影子。
湿风中弥散水藻的清香。①
  ①《泰戈尔散文诗全集》,浙江文艺出版社1990版,第393页。
上面所引的片断描绘出当下的实在,在我们看来,时光好像已经停滞。此外,还有
另外的一些作品,描写“思想的景色”,这些景色都取材于过去的岁月;诗人虽然在作
品中不作评论、概括,或者把评论概括减少到最低限度,但仅仅那些叙述便已创造了它
们自己的一个世界。《回忆》一诗,是这种心态和手法的最精美的样本:
西部一座城市僻静的远郊,白日的酷暑监视着一幢屋檐倾斜的失宠的旧楼。楼内匍
伏着终年不退的暗影,囚禁着陈年的气味。地上铺的黄地毯四边织有猎手举枪射虎的图
楼北一棵幼树下伸出的白森森的土路上,飞扬的尘土好似灼热阳光轻飘的披肩。
楼前的沙地种了小麦、葫芦、西瓜。远处,波光粼粼的恒河和时而驶过的船只,组
成一幅炭笔勾勒的素描画。
戴着银手镯的女仆人巴吉亚哼着单调的小曲在门廊里碾麦子。仆人基尔达里在她身
旁坐了很久,怀着秘而不宣的动机。
老楝树下有口深井,花匠借助黄牛的力量转动辘轳汲水,吱吜吱吜的声音悲凉了晌
午的氛围,但甘洌的井水恢复了玉米地的生气。
热风中浮漾着芒果花淡如游丝温馨的香气,蜜蜂在高大的楝树的新叶间聚会。①
这些朴素的词汇,简洁明了的陈述没有任何理性的解析,它们暗示了一种新的诗歌。
这种“日常景色”的记录,在我们心中唤起了极其强烈的情感,这种宁静的回忆,表面
上显得漫不经心,事实上却深深地打动了我们,它让我们想起中国的那些大师们②,他
们能够把最最琐碎的事情,转变成最令人激动,最庄严的艺术。这种不加修饰的白描,
宁静的调子,叙述着那些一般不会令人激动的、不易发掘的事物。这首诗歌——以及其
他一些类似的诗歌,还有一个显著的特点,那就是诗中流露出来的情感,与人们生活中
的特定事物几乎没有什么联系。那么,这种诗歌是从哪里得到了那种撩人心扉的力量?
在这种描写日常生活的诗歌里,回忆是否能够强化所记录的事物的价值?这是一种纯感
觉的诗歌,也是清晰明了的诗歌,当然它并非合所有人的胃口。在泰戈尔的作品中,这
些诗歌预示着一种新的基调;虽然数量有限,但它们是散文诗领域中的精品。
  ①见本书《再次集》。
②他自己把有一些诗歌叫作“我的中国诗歌”。
在这些作品中,还有一些叙事诗,取材于以往的生活,这些叙事诗通常都描述童年
的经历,以及淡忘了的恋情。这些叙事诗包括:《再次集》中的《做错事的孩子》,
《溺死的男孩》,《最后一封信》,《不同的童年》,《废纸篓》,《山茶花》,《普
通的姑娘》,《步步高升》以及《怯弱》;《最后的星期集》第32首;还有《黑牛集》
中的《邂逅》和《甘露》。有些叙事诗洋溢着幽默感,通常精巧柔美,极其富有感染力;
通过这些戏剧化的面具,诗人向读者展示了他自己的世界,以及他从未袒露过的那部分
生活;对爱好心理学的人来说,这是一个丰富的领域。
《做错事的孩子》一诗是为怪孩子迪努而写的辩解书。然而,在诗人所创造的语言
迷宫里,却几乎找不到迪努的影踪,迪努与其说是一个人,还不如说是一个激起诗人创
作这首诗的诱因,事实上,这首诗的绝大部分是描述诗人自己,而不是迪努:
你说你不乐意我溺爱迪努。
我喜欢他,只看到他顽皮,看不到他闯祸。……
……你在远处审视,把他置于解剖台上。
比起你来,我更多地数落他,更多地原谅他。我处罚他,但不流放他。我就这样留
他在身边,你不要怪怨。①
  ①见本书《再次集》。
《溺死的男孩》是诗人这时期最出色的叙事诗,就真实性,细节描写,性格塑造以
及道德的升华而言,本诗可以抵得上一卷厚厚的儿童心理学著作。诗人详尽地描述了这
个追求新奇的邋遢孩子,诗人的每一处描写都显得生机勃勃;这是一幅全景色图画,言
尽而意无穷,这是泰戈尔最出色的地方之一。本诗的结尾巧妙,充满了幽默,诗人在结
尾处的表白,虽然是诗人自我意识的觉醒,但也妙趣横生。这个结尾与诗中的其他地方
一样,既出人意料,又令人欣然接受,而且极具感染力。在诗中我们看到,这个野孩子
对书本没有兴趣,甚至对泰戈尔的高尚作品也没有兴趣!
阿姆比格先生沮丧地对我说:“他是块榆木疙瘩。小学课本上您的诗,他一点也不
喜欢读。淘气地把那几页撕了,还说是耗子咬掉的。真是只不可教化的野猴子!”
“责任在我。”我说,“假如有一位他的世界的诗人,这位诗人写的诗歌的旋律必
定溶和甲虫的鸣声,他读起来就津津有味了。我何曾写过货真价实的青蛙的故事和他那
只秃顶狗的悲剧!”①
  ①见本书《再次集》。
这首诗的基调是极富人情味的,简直像一个尘世间的圣人在讲话;这首诗能打动人
心的另一个原因,是诗人抓住了极其难以入诗的日常生活。泰戈尔通过心灵来思索,同
样也通过心灵来诱导。诗人在别的地方说过:“圣者天生是个孩童,当他去世的时候,
他把伟大的童年留给了世界。”我们应当感激这些诗歌,感激它们为我们展现了伟大的
另一首散文诗《不同的童年》,其起势与《溺死的男孩》一样都充满人情味;然而
在《不同的童年》中,诗人接下去却转而描绘起他自己的童年岁月,(这种现象越来越
多了),在诗中,我们看到了一个被体面和身份——这堵围墙所包围着的童年生活,①
“在这个广阔的世界里,孩子们生而为王,而我却是乞丐一个,”这位迪瓦克那特亲王
的后代说道;他告诉我们他唯一的游戏,就在心灵的渴望中,就在眼睛的眺望中,而他
看到的事情是多么不可思议!他的心灵几乎干燥欲裂!当暴雨将至的时候,这位年轻的
流浪者注视着沿街飘移的乌云,他才感到一阵难得的轻松。现在诗人老了,暴雨给他带
来了回忆,往日的岁月又回到了他的作品之中,却再也回不到他的生活里,——哦,这
对诗人是多么地残忍,所以他最后写道:
家家户户那些和我小时候一样的孩子,在往风筝线上抹特制的胶水。
他们的心事只有他们知道。②
  ①这首诗最早表达了社会距离感,在此后的诗歌里,这种社会距离感得到了深刻的
表达(比加,《生辰集》第10首。)
②见本书《再次集》。
严格说来,这并不正确,因为诗人对他们的了解也许比他们对自身的了解要深刻得
多;泰戈尔对孩子(以及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对妇女)的理解和爱心一直沿续到他生命
的终结,这种情怀对后世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就理解和爱心而言,《最后一封信》是最令人感动的作品之一。在诗中,那小女孩
写的唯一的一封信里,只有一个句子,她没有多余的言词,她的沉默胜于雄辩。这一简
洁的句子使人对亡者产生了哀婉的情感,这是言简而意赅的成功范例。虽然我们只有通
过这个小女孩父亲的眼睛才能认识她,但这种认识也有其长处,因为这是一个用第一人
称来叙事的极为敏感的父亲,纵贯全诗,这种叙事方法对这首诗歌是最为合适的。诗歌
一开始描述了这位父亲偶然打开他那刚刚去世的女儿(而且还是一个失去母亲的可怜的
女儿)留下的最后一封信时的情绪反应,这是一个空荡荡的家,所有的房间必须打扫干
净,以便让新的租户搬进来,他打开上了锁的房间,搜寻她留下的遗物,无意中发现了
这封一直没有开启过的信,这封信是写给他的。在随后的第二节诗里,诗人简洁地描绘
了这个小女孩的已经消失的世界,这是一个真实且略带伤感的世界,抒情主人公睹物思
人,往事历历涌上心头。
我听说,人溺死的那一刻,眼前闪现浓缩的一生。我仿佛是个淹死的人,拿信的一
瞬间,许多往事纷至沓来。①
  ①见本书《再次集》。
原先,这个小女孩的姨妈不顾一切把她带走,以便让她接受“教育”,并且把她从
父亲的溺爱中解救出来;父亲为了忘却这种离别的痛苦,便出门去游览了。可是几个月
后,当他回家来看望他的“阿姆丽”时,他得悉她已去世的噩耗;这样诗歌便达到了一
种前后照应的境界,这种复调式的回忆,比那种直抒胸臆的感叹,更加具有真挚的感人
力量,“一切都过去了”以及“没有别的话”,这些笔触轻松的诗句,其实都是入木三
一切都过去了。
坐在阿姆丽的房间里展开信纸,只见上面写着:我
很想见您。
没有别的话。①
  ①见本书《再次集》。
这首诗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比《溺死的孩子》更加出色,它充满了深层次的寓意,而
《溺死的孩子》主要叙述了诗中主人公的所作所为,以及不愿意做的事情,在这首诗里,
阿姆丽虽然在诗中没有任何言语,但她依然是一个非常真实的典型——几乎是一个原型。
然而应当注意的是,两首诗歌都展示了一种双重启示:诗人和孩子,父亲与女儿;而且
叙述方法皆使用第一人称。
《废纸篓》,《山茶花》,《普通的姑娘》,《怯弱》,《兔子》,《邂逅》以及
《甘露》,都是些爱情的故事。这些故事都具有一点浪漫的色彩,但就常理而言,这些
都不是完满的爱情故事。这是泰戈尔的独特之处。正如人们可以料想的那样,泰戈尔笔
下的主人公都是即害羞又困窘的,事实上,这些主人公以女性居多。有些爱情故事,如
《兔子》和《怯弱》利用童年的各种交往作为素材;然而,这些故事同时又充满了自我
意识的觉醒,幽默感甚至嘲讽和挖苦。这是描写初恋的古老方法。当然,并不能认为这
些作品的读者对象永远是青年人。在这些作品中,大部分诗歌还表现出一种从容不迫的
富有浪漫色彩的智慧,有时还表现一种悲喜交织的情感。
比如,《普通的姑娘》一诗。在诗中,普通的姑娘其实并不普通,她那个在英国留
学的情人抛弃了她,于是她便乞求一位小说家(出于某个奇特的原因,这位小说家被叫
作萨拉特)①创作一部小说,在小说中“命运也许可以被我所控制”,这是这位普通的
姑娘向小说家提出的第一个奇特的请求。整首诗歌中到处都是美妙的幻想,显然,我们
这位“普通的姑娘”操着最纯正的泰戈尔口音。从诗歌一开始,她便取笑逗乐,“哦,
您实在是大慈大悲,因为您让她赢得了胜利”,她是用第三人称来讲述她自己的,(在
这首诗的语境里,这种人称比第一人称更为有效)。她毫不隐讳地指点小说家萨拉特,
如何处理她要求他写的这部小说中的几个关键点,(读者仿佛也想说,您真是大慈大悲),
她若无其事地向小说家建议作品中的女主人公采用她的名字。
为您的女主人公起名马拉蒂,这也是我的名字。不
必担心被读者发现,孟加拉平原上有无数个马拉蒂,都是可以信赖的心地淳朴的姑
娘。她们不懂法语、德语,只懂得委屈落泪。②
  ①著名孟加拉语小说家。
②见本书《再次集》。
然而,她自己却似乎不属于委屈垂泪行列里的成员。随着情节的发展,这位普通姑
娘将在数学考试中独占鳌头,然而,如果我们的小说家就这样收笔,那么,他的“文学
之王”的桂冠就会被玷污。她必须被送到海外去,送到那位负心郎生活的地方——英国
去,并在那儿为她举行盛大的招待会,名流雅士达官贵人争睹她的风采——这位女学者
其实是一个“普通的姑娘”。接下来诗人在一个括号里写下一个注释,这个注释巧妙地
嘲讽了印度公众的观点,嘲讽了他们一切以西方为准的思想。
……(顺便说一下,造物主的爱怜确实溶化在我的眼神里,不过我必须承认,我尚
未遇到欧洲的有识之士。)①
整首诗歌只不过是一个玩笑,诗歌的结尾点出了女主人公空怀美梦一场,这样的结
尾是在情理之中的;然而,全诗的基调是非常迷人的。
泰戈尔对女性的殷勤以及感激是无限的,有时甚至达到令人窘迫的地步;他对女性
的歌颂似乎是滔滔不绝的。然而,我们觉得他并非忠诚于某一个女性,而是忠诚于一个
观念,也就是说他忠诚的是爱与美的观念,②而不是实际的爱情。
  ①见本书《再次集》。
②他的早期诗歌也是这样的。(见穆黑特拉·玛佐达,《Kavi Rabindra O Ra-
bindra-Kavya》第一卷,第11页。)
对于实际的爱情,泰戈尔并非很有经验,而对于这一点儿经验,他也是不愿意直接
谈论的,这种缄默也许有某些原因。在这儿谈论泰戈尔的爱情诗是不恰当的,但是,这
个问题早已引起人们广泛的讨论。①爱情是黑色或者亮色的背景,生活就在这样的背景
上演出。把泰戈尔的诗歌作为“人类最强烈的情感”表现来进行研究是很有趣的。不可
否认,在诗人这一阶段和前期的大部分作品中,总要提及女性。在我们目前所讨论的这
一时期的作品中,正是由于诗人喜欢提及女性,才导致了有几首诗歌的结尾显得散漫杂
乱,比如《池畔》、《罗望子树》以及《最后的星期集》第31首散文诗;前两首诗被平
淡乏味的反应以及毫不相干的联想所毁坏,而《最后的星期集》第31首散文诗中,抒情
主人公与那位亡妇的想象中的对话,尤其是提及她纱丽的颜色这一细节,在泰戈尔的作
品中是罕见的。
魏得时 译
  ①见尼赫鲁简·雪伊,《Rabindrasahityer Bhumika》第1卷,第139页。他说泰戈
尔并非是像济慈,迦梨陀沙或昌迪达斯那样的爱情诗人。又见《MongAputay Ra-bind
ranath》的一次谈话录,第156页。因为这个论题重大,有必要讲上几句。泰戈尔对妇女
的态度与其说是神秘的,还不如说是浪漫的;然而,这一点他也没有深入探究,只是在
早期的一些诗歌里有所触及。诗人这种勉强的态度,,也许是由于某种约束,天生的害
羞,父母的遗传,体验的结束,固恋,或者是上述所有原因引起的,不管原因究竟何在,
我们却注意到一些经常出现的形象。不久前,雅各迪须·巴特查亚发现了这一方面的结
论性根据;幸亏他,《Mukchora chhelay》不再是个神秘的谜。(这些文章首先发表在
《Sanibarer Chithi》上,后来成书,《Sonneter Alokay Madhusudan O Rabind
ranath。)此外,我们也许注意到在泰戈尔身上缺少母亲的观念,从而使他与孟加拉的
一个伟大传统相分离。同时,虽然泰戈尔手法巧妙,虽然不能说他经常触及爱情主题,
但他的诗歌中没有出现一个成熟的爱人的形象;如果说他不是济慈或昌迪达斯,那么他
肯定也不是但丁,但丁可以把那个“美丽的姑娘”——他浪漫激情的对象——转变成为
“天国的智慧”,并且以贝亚特里齐的名字对她进行美化。在谈论《心声集》时,杜加
迪·普雷赛德·莫克奇曾经说过:“泰戈尔的爱情诗成为了论爱的诗歌。……”他的大
部分爱情诗确实如此。(有关诗歌,参见英译本《唢呐集》,《末那西方言》,第94—
6页,以及《叶盘集》,第15首,第55—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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