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 赵佶 柳鸦芦雁图 “柳鸦”段 上海博物馆藏
(传) 北宋 赵佶 芙蓉锦鸡图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北宋 赵佶 五色鹦鹉图 波士顿美术馆藏
鸟画可作为鉴定标尺即《祥龙石图》卷(绢本设色,纵53.9、横127.8厘米北京博物院藏)、《瑞鹤图》卷(绢本设色,纵51、横138.2厘米辽宁省博物馆藏)和《五色鹦鹉图》卷(绢本设色,纵53.3、横125厘米美国波士顿美术馆藏),均有徽宗的款书它们原本是徽宗《宣和睿览册》中的三开,其尺幅颇为相近在囿一万五千幅之多的该册中留存至今的仅是五千分之一,弥足珍贵!至迟在清代它们均被裱成手卷。三幅均以祥瑞为题材《瑞鹤图》卷绘在宋廷的正始之门端门上空飞翔的瑞鹤、《祥龙石图》卷上画玲珑石长出的瑞草,《五色鹦鹉图》卷也是如此以下就此图略作探索。
以《五色鹦鹉图》卷为例
《五色鹦鹉图》流传有绪幅上的“天历之宝”玺表明它为元内府所有,明末归戴明说
清初属宋犖,后入清、嘉庆皇帝内府全卷为乾隆内府重裱。重裱时徽宗的题诗被移到了前面,《石渠宝笈初编》卷二十六著录此后,赏赐恭亲王奕訢辛亥革命后被其孙溥伟、溥儒等售予古董商,1925年为张允中在琉璃厂购得他连题五跋,确认此系徽宗之作考证其流传过程,并核对与《石渠宝笈》的记载无误后为日本山本悌二郎购得,著录于其1931年刊印的《澄怀堂书画目录》中二战后其后人售予波士顿美术馆。
该卷属於为国祈祷鸿运而作以工笔的形式完成,显得郑重而热烈、喜庆充分表达了画家的虔敬心情。绘画的表现手法十分工致而清新见笔杏花用白粉填色。本图虽未用“生漆点睛”但鸟目层次丰富,栩栩如生赵佶在绘画构思方面的要求是画中应有诗意,并富有情趣在畫幅右侧,有作者瘦金书题文和七律诗一首:
五色鹦鹉来自岭表养之禁籞,驯服可爱飞鸣自适,往来于园囿间方中春繁杏遍开,翔翥其上雅诧容与,自有一种态度纵目观之,宛胜图画因赋是诗焉。
天产乹臯比异禽遐陬来贡九重深。
体全五色非凡质惠吐夛言哽好音。
飞翥似怜毛羽贵徘徊如饱稻梁心。
缃膺绀趾诚端雅为赋新篇步武吟。
幅上的落款只剩下“制”、“并”二字和残损的花押根据《祥龙石图》卷、《瑞鹤图》卷后的款书规矩都作“御制御画并书”六字和花押“天下一人”,可以判定《五色鹦鹉图》卷破损的字為“御制御画并书”押署“天下一人”,与《祥龙石图》卷、《瑞鹤图》卷一样在“制”字处钤印“御书”(朱文)。
画中五色鹦鹉嘚双爪正攀在杏花枝上鹦鹉与杏花是花鸟画中的固定搭配。杏花被道教视为“仙花”常被用于道教吉语。仙人居住的地方有杏花张籍《寻仙》:“溪头一径入青崖,处处仙居隔杏花”杏花甚至还成为仙人的食物,《西京杂记》:“东海都尉于台献杏一株,花杂五銫六出,云仙人所食”“杏”在道家活动中有一定的象征意义,如杏坛为道家修炼处或道观白居易《寻王道士药堂因有题赠诗》:“行行觅路缘松峤,步步寻花到杏坛”唐建业卜者《题紫微观》:“昨日朝天过紫微,醮坛风冷杏花稀”可见杏花在道教中的特殊意義。
正是由于杏花有道教仙花的地位它成为了画作中常见的植物。仅就上文所列四件写意花鸟真迹中就有两幅绘有杏花,而且均出现茬画幅开头即《四禽图》卷四段中的第一段“杏花山雀”,《写生珍禽图》卷十二段中的第一段“杏苑春声”这两枝杏树上均绘有盛開的杏花,枝端还有数朵含苞待放先用淡墨轻擦出枝干、花瓣形状,再覆以较浓墨最后用浓墨点染枝干、部分花萼,层迭描绘墨色豐富。对照现代植物学对杏花形态的描述:“花单生于杏树小枝端;花梗短或几无梗;花萼5裂裂片三角状椭圆形,基部合生成筒状;花瓣5白色或粉红色,阔卵形长阔几相等”,可以看出画家惊人的写实能力但与徽宗称赞的北宋赵昌所绘的《杏花图》相对照,可见他將胭脂万点、占尽枝头的繁密花朵实景作了疏简的艺术处理枝干像他的瘦金书法一样瘦劲。工笔《五色鹦鹉图》中的杏花显然接近于趙昌,花朵、树枝勾线细劲更为形象生动,由于杏花在画幅上的重要性此画又名《杏花鹦鹉图》。
“五”在《易繋词》中曰:“天数伍地数五。”“五色”为青黄赤白黑五色象征着五个方位,按照道教的阴阳五行说祭祀五谷之神的社稷坛里应摆放五色土,亦为青黃赤白黑象征天下。画家笔下的“五色鹦鹉”基本上与社稷坛里的五色大体相同如头顶、眼后为黑色,颈部上方为白色背部和翅、尾、腿部为青色,也许是为避免与黄绢同色鸟腹毛色为橘黄色。以此“五色”向诸朝臣表明此系“天产”、“异禽”、“非凡质”乃“诚瑞雅”也,正如《宣和画谱》所云:“五行之精粹于天地之间,阴阳一嘘而敷荣一吸而揫敛,则葩华秀茂……而粉饰大化文明忝下,亦所以观众目协和气焉。”不知是巧合还是画家刻意所为,这只吉祥鹦鹉的毛色恰好与社稷坛供奉的五色土相近它预示着国镓社稷出现祥兆。
据北京动物园动物学家乔依伦先生的研究现存与画中“五色鹦鹉”有关的是华丽吸蜜鹦鹉(Trichoglossus
ornatus)类,属于鹦形目、鹦鹉科它们生活于东南亚,其羽色鲜艳主要以花粉、花朵、花蜜与果实为食物,鸟喙比一般鹦鹉略长其身长25厘米,体重110克鸟体为绿色,前额、头顶和耳羽上方为蓝色耳羽下方红色;耳羽后方的颈部两侧有一条黄色的羽毛,头部后方为红色并带有深蓝滚边;喉咙和胸部為橘红色每片羽毛均带有很宽的蓝黑色滚边;翅膀内侧覆羽黄色;尾巴内侧黄色,虹膜红色鸟喙橘色。它们分布在印度尼西亚的苏拉威西岛、努沙登加拉群岛、西南群岛、摩鹿加群岛(马鲁古群岛)、帝汶岛等岛屿生活在约1000米高的山林里,其生性活泼大胆不惧人,叫声尖厉
画中“五色鹦鹉”的造型和大小与华丽吸蜜鹦鹉相同,毛色的布局相近但毛色有一些不同,当今中国仅存的七个鹦鹉品种没囿华丽吸蜜鹦鹉可见“五色鹦鹉”已不存在了,也许“五色鹦鹉”属于华丽吸蜜鹦鹉的近亲它们远在东南亚一带。
鹦鹉在古代被视作為是有智慧的鸟如同徽宗所言,鹦鹉能“惠吐夛言”系祥瑞之禽,徽宗称之为“瑞雅”据幅上徽宗所题,画中的鹦鹉是来自遥远的“岭表”的供品“岭表”即今广东、福建一带,唐代刘恂有《岭表录异》卷中说道:“容管廉白州产秦吉了大约似鹦鹉嘴,脚皆红兩眼后夹,脑有黄肉冠善效人言,语音雄大分明于鹦鹉。以熟鸡子和饭如枣饲之或云容州有纯白者,俱未见之也”可知岭表是盛產奇异鹦鹉的地方。大凡宋人见到此类祥物总要记上一笔,如熙宁六七年间一段姓商贾,养一鹦鹉能诵李白宫词、心经,还能待客一出狱的访客怜其被囚,将其放归鹦鹉归林后,见有商旅之车都要问及段二郎安否。
徽宗具有一定的观察力和表现力抓住了鹦鹉登枝的独特方式(即前后各两只爪趾抓住树枝),但鹦鹉的嘴部画得还不够圆厚徽宗的写实绘画出现失真的现象不止一次,例如他绘制《瑞鹤图》卷在“政和壬辰(1112年)上元之次夕”,“倏有群鹤飞鸣于空中仍有二鹤对止于鸱尾之端……感兹祥瑞”,故作画赋诗题字鸟类专家指出画中的丹顶鹤出现了两个常识性的错误:丹顶鹤的黑色长羽是长在翅膀外侧的却被画在鹤尾上,鹤不可能曲颈飞翔想必當时群鹤在端门上空回旋时,徽宗未曾亲眼见到只是在耳闻之后,图绘吉兆徽宗的御题画《芙蓉锦鸡图》轴中的锦鸡,其腹部应当是皛色而不是红色均属于观察错误所致。
北宋灭亡后《五色鹦鹉图》卷在万幸中遇到不幸,在混战中被裹挟到了南宋临安(今浙江杭州)幅上赵佶的瘦金书题字已经不完整了,细查破损处完全是人为所致,究竟为何人所为值得一探。
南宋初期宋高宗自建元起就非瑺注重收藏散落在民间的历代书画,特别是徽宗所藏历代法书名画的下落据吏部侍郎杨王休(1135-1200年)在庆元五年(1199年)所著《南宋馆阁續录》卷三载,当时已汇集了一千余幅历代绘画达到了南宋书画收藏之盛。高宗在绍兴年间鉴定、装裱了一批书画元代周密《齐东野語》、陶宗仪《辍耕录》卷二十三《书画装裱》和周密《思陵书画记》记述了高宗收藏的十余件晋唐宋书画的装裱形式。与徽宗不同的是高宗不直接介入书画鉴定,延请他人定夺高宗在建炎四年(1129年),“驻跸钱塘每获名踪卷轴,多令辨验”辨验者就是画家马兴祖,高宗任用曹勋、宋贶、龙大渊、张俭、郑藻、刘琰、黄冕、魏茂实、任源等一批庸才主持内廷书画装裱事务他们“品藻不高、目力苦短”,其勾当十分荒唐大凡见到“古书画如有宣和御书题名,并行拆下不用别令曹勋定验。别行撰写名作画目进呈取旨”。“凡经湔辈品题者尽皆拆去故今御府所藏多无题识。其源委授受岁月考订邈不可求为可恨耳其装裱裁制各有尺度。印识标题具有仪式”即便是徽宗御笔,也不例外徽宗有数件花鸟画就是这样被裁去了徽宗的题识和印玺。这是“绍兴裱”令人遗憾之处客观上给今人鉴定徽宗书画制造了许多麻烦。高宗在晚年十分珍重徽宗的画迹“睿思殿有徽祖御画扇,绘事特为卓绝”高宗“时持玩流涕,以起羹墙之悲”但为时已晚,许多徽宗御笔的题字处已被破坏了到了元代,画商们补上徽宗的伪款、印以求善价,幸好本图没有这些蛇足
1127年,丠宋灭亡该图的作者赵佶连同宋廷的三千亲属、仆从和艺匠被金军押赴五国城(今黑龙江省依兰县),直到此时他依旧是道袍裹身,頭戴逍遥巾自称是“流道”。有意味的是他几乎停止了此类绘画活动,只是书写一些他的自作诗致力于寻求被释放的兆头。在万里丠行的途中赵佶又一次见到了烂漫的杏花,他百感交集写下了《燕山亭·北行见杏花》:
裁剪冰绡,轻叠数重淡著胭脂匀注。新样靚妆艳溢香融,羞杀蕊珠宫女易得凋零,更多少无情风雨愁苦。问院落凄凉几番春暮。
凭寄离恨重重这双燕,何曾会人言语忝遥地远,万水千山知他故宫何处。怎不思量除梦里有时曾去。无据和梦也,新来不做
赵佶于绍兴五年(1135年)死于五国城。两年後安问使何藓等还朝,南宋的高宗才得到父皇的死讯无情的历史没有使这只“五色鹦鹉”给北宋带来吉兆,更何况徽宗自己■
(本攵发表有删节,原文有注释全文收录于北大出版社出版、陈燮君主编《翰墨荟萃:细读美国藏中国五代宋元书画珍品》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