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在王心是什么意思

王心能_百度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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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心能同志任市中级人民法院政治部主任、党组成员,免去其中共秀英区委常委、委员职务。[1]
.海南在线[引用日期]霸占王心_百度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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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占王心小说类型
霸占王心内容简介
在这样浩瀚无际的宇宙里有着12个时空,而你的他是不是和你在同一个时空呢?如果不曾有这样的意外,他们也不会相遇;如果没有这样的相遇,他们也不会相识;如果没有这样的相识,他们也不会这样相爱...如果相爱有错,就让一切错得更彻底一些吧……【55小说网】
《战国明月》
第1章 必以长安君为质!
“齐王要长安君去临淄做质子,方肯出兵助赵!?”
邯郸城赵王宫凤台正殿,得到使者传回的消息后,赵太后没了往日的雍容,勃然大怒。
赵太后年过四旬,头上梳着垂云髻,穿着一身素色丧服,以淡妆掩饰面色的憔悴,此刻极怒之下,绛色的薄嘴唇紧抿,双目好似要喷火。她不仅是赵国的摄政太后,也是一位未亡人,一位母亲……
这一年,是公元前265年,对赵国而言,是一个多事之春。
去年隆冬,赵国的一代明君赵惠文王去世了,丢下硕大一个邦国给自己的结发妻子。赵太后是一位刚强的女人,她没有因此垮掉,而是迅速擦干眼泪,在正月时为长子赵丹举行登基典礼,因为赵王丹尚未及冠,所以太后将代为摄政,主持国事。
太后在王宫内外都有很高威望,她的政治手段不见得多高明,却是一枚稳定人心的磐石。在她的带领下,赵国的一切都在顺利地过渡交接,谁料秦国却乘机来伐,拔取三座边城,并有趁势深入赵地的意图。
赵国刚刚死了国君,国内不稳,中山一带有零星叛乱,北面更有匈奴犯边,邻居燕国也蠢蠢欲动,故不敢独自面对强秦。
赵太后便向自己的母家齐国求助,谁料齐王却提出了这么一个要求:
“必以长安君为质,兵乃出!”
这个条件,是赵太后无论如何都不能答应的。
赵太后是齐闵王的女儿,齐王田法章的妹妹。风华正茂的她16岁就远嫁赵国,幸运的是,她得到赵惠文王的心,夫妻如胶似漆,先后为赵惠文王生下了一女二子:长公主燕后,赵王丹,还有小儿子长安君……
女人多溺爱幼子,赵太后也不例外,比起远嫁燕国的燕后;比起日渐长大,忙碌于学习治国之道,而与她愈来愈疏远的赵王丹;长安君便是她仅剩的宝贝了。
惠文王死后,内心孤苦的她更是将全部感情都投入到长安君身上。整个赵国上下,乃至于邻国都知道赵太后对小儿子的偏爱,不但给了他“长安君”的封君地位,还挑选了一些肥沃的土地封给他作为食邑,而每逢节庆,长安君得到的贵重宝器也是最多的。
正因如此,清楚赵太后软肋的齐王,才会指名道姓要长安君作为出兵的“信物”!
“长安君才15岁,还是个没有成年的孩子!老妇是齐国嫁出来的公主,难道他田法章连我也信不过?”
摄政时日尚短,还未能完全转变为政治家思维的赵太后愤愤不平,此时此刻,齐王不再是她的哥哥,俨然成了仇敌,直接称名道姓起来。
听太后如此说,文臣之首,相邦蔺相如站了出来,宽袖一收,作揖道:
“太后,今天下万乘战国有七,赵、秦、楚、齐、魏、燕、韩。七国或合众弱以攻一强,或事一强以攻众弱,故而士无定主,邦无定交,今日结盟,明日毁诺乃寻常之事。”
“赵国与齐国的关系亦然,且不说先王曾参与五国伐齐,取齐国济西济东十余城,也不提马服君的麦丘之战。就说五年前,臣还曾率兵伐齐至平邑呢。如今赵齐虽然友善,太后还答应交还之前侵占的齐国济东三城,但齐王必有顾虑,索要人质也无可厚非。秦军攻赵甚急,还望太后以国事为重!”
此言引发了一阵附和:“还望太后送长安君去临淄!”
与蔺相如相善的大将廉颇也与他站在一条战线上,力谏不已;平原君赵胜则左看看右看看,欲言又止;甚至连一直对秦国持强硬态度的马服君赵奢,也默然不语,显然觉得这是一笔划算的外交买卖。
赵太后的眉毛越颦越紧,手也重重握住了自己的鸾首手杖。
是啊,以区区一个公子换来齐国相助,逼退秦国,弃一人而得大利,多么值得啊!
但长安君的安危,他们考虑过么?
个个都是国之忠良,但他们岂能了解一个母亲的难处和痛苦?
大臣轮番强谏,左一句请太后使长安君为质,右一句赵国社稷为重,这些话语像是一枚枚尖锐的矛戟,刺进了赵太后的心窝。
终于,她忍无可忍,从榻上徒然而起,举起鸾首拐杖,黄铜杖尖重重敲在地板上,发出一声巨响,石破天惊!
她久居后位,脾气又不好,这一怒威仪十足,以至于殿内群臣纷纷停下了谏言,愕然看着太后。
“老妇已经为赵国舍弃了一个女儿,如今,汝等又要夺走我的爱子?”
传说,深渊里的巨龙颔下有一片逆鳞,一旦被触及,立刻就会像火山爆发一样散发出无限龙威!
这一刻,她不仅是母仪赵国的太后,也像一只因要被抢走幼崽而暴怒的母龙,她要亮出她的爪牙,发出震颤殿堂的咆哮,让他们知难而退!
赵太后厉声道:“今日明言于二三子,再有说让长安君去齐国为质者,老妇必唾其面!”
太后这么难听的话都骂出来了,显然是不打算再讲理,赵国群臣哪见识过这情形,只好低下头去,鞠身唯唯。
赵太后全靠一口气势压服了众臣,便气呼呼地一挥衣袖,在寺人和宫女的搀扶下离开了。
然而刚刚掀开帷幕,进入凤台正殿的内室,赵太后便看到一个少年身影。
他头上黑得发亮的秀发扎成小小总髫(tiáo),未戴冠,只用一玉笄固定住,一身白色的襌衣常服,腰间佩戴一枚雕琢成圆月状的白玉璧,明黄色的穗垂下,直到米色的下裳处,脚下是黝黑的葛履。
少年长拜朝她行礼:“儿见过母后……”
一见到他,赵太后满目的愤怒,顿时就化作乌有。
这便是赵太后的宝贝心肝,她小儿子长安君,大名赵光,人称公子光,至于小名……
赵太后唤他“明月”。
“带长铗之陆离兮,冠切云之崔嵬。被明月兮佩宝璐。”
楚国大夫屈原见郢都被秦军攻破,绝望之下投江自尽后,他的作品在宋玉、景差等后辈弟子传播下,陆续流传到其他列国,酷爱文学之士的赵国也不例外。这一篇《九章.涉江》尤其受赵太后喜爱,就用其中的”明月“来作为幼子的小名了,可见宝贝得不行。
他是她十月怀胎诞下的骨肉,是她亲自哺乳长大的小家伙,是她为之骄傲的皎皎明月。赵太后也不用侍者搀扶了,几步过去拉起了少年,和颜悦色地说道:
“明月,你大病初愈,不在榻上好好歇着,怎会在这?还行此重礼?”
不待少年回答,赵太后再度横眉质问一旁的宦者令缪贤:“不是让汝等好生照料么?为何长安君会出现在此?”
宦者令缪贤苦笑,正要下拜请罪,长安君连忙为他开脱道:“母后,勿要怪罪宦者令,是儿逼他带我来此的。”
赵太后回望长安君。
一女二子里,他生得最像赵太后,这也是太后溺爱他的原因之一。俊秀的容颜,宽阔的额头,唯独那双眼睛,不似赵太后的刚强,更多的是皎洁和温润,但此时却有些异样的闪烁……
赵太后已经察觉到了,在赵惠文王病逝后,自己这个无忧无虑的小儿子,眼中多出了一些忧愁,甚至会于无人处发出长叹。看着台榭下抽出嫩芽的垂柳出神,盯着屋檐下的燕巢新泥发呆,但他的烦恼,却从未对赵太后明言。
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赵太后不禁想,他究竟是怎么了?
感受到那灼灼目光,明月连忙低下头,不敢长久面对赵太后的眼睛,心中更是扑通乱跳——他这是在心怀愧疚,生怕自己这个西贝货在敏感的母亲面前露馅……
因为,他已经不再是原本的长安君,至少不全是,这具瘦削俊朗的小身体里,多了一个来自两千多年后的魂灵!
垂首间,明月回想起了这一个多月来发生的事……
他叫赵明月,生于1990年代,自小没了母亲,被父亲拉扯长大。给他取名时,总喜欢酸诗的父亲采的是”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之意。结果这个名颇似女孩,从小学到高中,给他招致了无数嘲笑。
不过随着年龄愈来愈大,他也无所谓了,这样一个名字,反而独特,出群。
他大学学的是历史,毕业以后,靠着运气做了一个小小的公务员,短短三年时间,经历了人情世故,不管是心理还是脸蛋,都圆润膨胀起来,乍一看,还真如一轮明月了。
他这个人也没有别的爱好,学的是历史,好的也是历史,不敢因为科班出身就自居专家,顶多是票友级别,没事总喜欢看看史书,看看纪录片。虽然他钟情于慷慨悲歌的春秋战国,却也没想过,自己会在一场事故中死去后,回到了两千多年前的战国,意识没有就此湮灭,借助这具身体继续存活。
这位同样叫做“明月”的15岁少年体质弱了些,因为在丧期的连续跪拜时受冻而大病一场,才让他趁虚而入。但是起来一照铜鉴,发现牙齿整齐,模样周正俊俏,比前世的大胖子好了无数倍。
更令他惊喜的是,自己继承了“明月”的大部分记忆,并非取而代之,而是与他融为一体。不但能听懂这时代的古汉语,临摹篆字,甚至还能下意识地模仿出他原本的性情。靠着这馈赠,明月才能应对得当,不露马脚。
从记忆里,他得知自己身处战国,是赵国的公子,被封为长安君。
他住的是邯郸王宫台榭,有宫女伺候着穿锦衣,让他不必担心驾驭不了那穿戴复杂的深衣袍服。平日里,享用的是钟鸣鼎食,虽然那些食物于他而言太过怪异难以下咽,但好在营养充足,只要好好锻炼调养,定能恢复如初。
大难不死,他也要珍惜,靠着稳重内慧的性格,看到的每件事都牢牢记下来。又借口因病忘了一些事情,经常对身边的侍者发问。
这时候上位者的好处就体现了,旁边的人都将他当做宝贝般呵护,知无不言,因为他很能把握提问的技巧,也没有引起疑心。
但明月也有担心的地方,其一,就是对未来深深的忧患。
旁敲侧击知道先君“赵惠文王”的谥号,以及廉颇、蔺相如、赵奢等人名后,他已经对自己所处的时间点确定无疑:公元前265年,赵孝成王元年。
根据前世所学的历史,他知道,再过三年,秦赵就会因为上党之争而对峙,五年后,对峙彻底演变成不死不休的大决战:长平之战!
赵明月无法用科学来解释自己为何能穿越,他也不愿意归咎于鬼神,只好用“冥冥中自有天意”来告诫自己。在这个时间,来到这个地点,又是赵国公子的身份,是否意味着,他的重生,与不久后发生的长平之战有某种关联呢?
“难不成,老天是要我去阻止长平之战?”在无人时,他如此问自己。
第2章 虎狼之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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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这是考量一个人的终极问题,现如今对于赵明月而言,要加以解答,更是难上加难。
在记忆里,他一边是在新世纪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公务员赵明月,却又是身处公元前3世纪的赵国长安君。他的的确确来自未来,但追溯起他的族谱和渊源,八成又跟现下的赵国有关系。
那他又要到哪里去?或者说,他这番穿越的目的又是为何?
人总要为自己找一个理由活着,哪怕是借口也好,暗示也罢,于是他便将注意力放到五年后将发生的长平之战上了。
长平之战,秦武安君白起将诛屠赵卒四十余万,史书记载:“流血成川,沸声若雷!”
那是中国历史上空前绝后的大屠杀,也是后人难以忘却的人间惨剧,历史对此大书特书。
赵明月上学时也曾为此扼腕叹息,还和同学争论过赵括是不是纸上谈兵的庸才,推演过长平之战赵国要如何做才能避免战败。不过那只是一时兴起,过后就扔到一边,投入碌碌生活中了……
毕竟,那是千年前的折戟沉沙,残砖瓦砾。
如今,当明月置身于长平前五年的赵国,才真切地感受到那场战争与自己的关系,竟是如此的密切!
哪怕是一个事不关己的过客,也无法放任这惨剧再度发生而无动于衷吧?更何况他现在是赵国的公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长平的结果,关乎到他自己的利益,一旦赵国大败危在旦夕,他的日子怕也不好过……
“但要怎么做呢?”明月初来乍到,身体羸弱,整日躺在病榻上,起居都有人看着,因为赵太后的溺爱,他从小长于妇人之手,没有外出就封,身边也没有什么亲信,顿时一筹莫展。
他的忧虑来源于此,自此之后的几天,旁敲侧击的主题也转移到了与秦国有关的事情上。
然而侍从宫女久居深宫,宫廷八卦或许知之甚多,对邯郸城内的大事小事也偶有听闻,可一旦上升到国与国的关系,怎可能知道那么多?他从她们处,已经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了。
于是明月开始把目标放在宦者令缪贤身上……
《易》曰:“天垂象,圣人则之。”据说在天帝星的旁边,也环绕着四颗宦星,所以从周代以来,诸侯在宫廷中设置官职,便有宦者的名目。这些身体残缺之人,或作为阍者管理宫中门禁,或当寺人管理后宫。
赵国同样也有宦官,还设置了专门的官员管理宫内阍者、寺人,这便是宦者令,现下由缪贤担任。
缪贤年纪也不小了,六七十岁的老太监,黄面无须,只是眉毛却已经白了,穿戴着皂色的窄袖衣裳,全身上下没有半点珠玉,满脸褶子,不管见了谁都很和善。但宫中除了太后、大王和公子们外,谁见了他都得毕恭毕敬地问好。
明月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很清楚,这位宦者令可不止是赵国王室的奴仆这么简单。他是赵惠文王的亲信,不但把宫内杂事整理得井井有条,在国事上也有自己的话语权,连燕昭王都想与他结交,在会盟时向他示好。
缪贤还在邯郸城内拥有自己的大宅邸,养着许多门客,大名鼎鼎的蔺相如便是通过他的门路被引荐给赵惠文王的。
如今赵惠文王已死,缪贤便要受赵太后指派,而太后交给他的任务,就是在自己忙于政务时,照料好大病初愈的长安君,对太后而言,这比任何事都重要。
明月前世虽然只是一个基层的小公务员,但几年下来也跟各种各样的人打过交道,别的不说,交际能力是不差的。他看得出来,一朝天子一朝臣,惠文王已死,新君赵王丹信任的是他做太子时就服侍在旁的宦官,失去靠山的缪贤在宫内能依仗的,就只剩下赵太后,而赵太后最疼爱的,又是自己。
靠着这层身份,在明月想来,自己都不需要折节,只要对缪贤稍稍显露出一点敬重的意思,将他当成赵国的老臣、功臣,而不是一个奴婢看待,关系自然就顺理成章地好起来。
“公子问老仆何时入的宫?”
在有一句没一句的套近乎里,明月问起了缪贤的往事,他便笑着回答道:“算下来,怕是有四五十年了,那还是武灵王在位的时候,入宫的时候,老仆大概和公子差不多般大吧……”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下来,轻轻扇了自己一个小嘴巴,自嘲道:”老糊涂了,岂敢将老仆这低贱之身,与公子千金之躯相比较?”
“宦者令岂可自轻?”
明月连忙止住了他的手,斟酌着用辞,安慰道:”别看明月年幼,却也知道,宦者令是先王的心腹之臣,若没有你的举荐,就没有蔺相邦的今天,邯郸城内,也就没有完璧归赵和将相和的佳话了。更为难得的是,蔺相邦扶摇直上,升为上卿,又为赵相,爵权远在旧主之上,然宦者令却毫无怨言,这种坦荡胸怀与恢宏气量,明月窃以为,连廉颇将军也要汗颜啊!“
缪贤却没有如他想象中的大喜过望,而是定定地看了明月一眼,忽而笑道:“公子啊,老仆之前就感觉到了,自打先王去世后,公子可是练达成熟了不少。”
这句话倒是让明月提心吊胆,暗想自己是不是表现的太过了。
好在不提惠文王还好,一说到他,缪贤便鼻子一酸,再度拭起泪,哀叹昊天不仁,让先王不能长寿……
哭了一会,等明月让人递葛巾给他时,缪贤又笑着说万幸太后仁慈,让他这把老骨头还能留在宫殿内伺候,能够为赵氏尽最后一点力。看着赵国国泰民安,看着长安君长大成人,等去了黄泉之下,可以安心地向先王汇报了。
虽然过程和明月想象的有点差距,但通过这件事后,他便和缪贤熟络了起来。
让明月诧异的是,缪贤虽然表现得与他亲近,却一直守着自己的底线,保持着奴仆与主人的关系,从不越矩。加上之前那次刻意赞誉缪贤时他一副宠辱不惊的表现,更让明月不敢轻视。
能够简在王心,屹立数十年不倒的宦者令,岂是轻与之辈?
但这已经足够了,通过缪贤,明月得知,现在秦国的国君是秦王稷,也就是大名鼎鼎的秦昭襄王。秦王的母亲宣太后芈月去年刚刚归政,退居甘泉宫,宣太后一倒,权倾一时的秦国“四贵“,穰侯魏冉、泾阳君公子巿、华阳君芈戎、高陵君公子悝也纷纷下台,如今秦王君权独揽,还任命了一位新丞相,魏国人张禄……
“张禄?”明月暗暗猜测,这大概就是那个一饭之恩必偿,睚眦之怨必报的范睢化名吧!
这范睢刚刚拜为丞相,世人尚不知他真实身份,更不知他有何本事,穰侯魏冉下台后,山东六国最惧怕的秦国人,就是武安君白起了……
“这武安君可不得了,早先伊阙之战,以不到一半的兵力,大破韩魏联军,斩首二十四万!又率数万之众与楚国交战,楚国号称持戟百万,地方五千里,在他手里却不堪一击。武安君一战而举鄢、郢,以水攻城淹死十多万人,再战而烧夷陵,三战,楚王连国都都不要了,仓皇东逃到陈地避难,楚国的三闾大夫也难过得跳水自尽。”
“这两次大战,老仆只是耳闻而已,但九年前的华阳之战,却如同昨日亲历之事啊。”
这些天来,明月从未见过缪贤如此面色惨白,还一边用袖子擦着自己额头上的细汗。
这种战国时代动辄斩首数万,杀人如麻的惨烈战争,给还是现代人思维的明月极大震撼,他不由咽了下唾沫,追问道:“宦者令,当时到底发生什么了?”
“当时赵魏两国攻韩,秦国救韩。武安君急行军抵达华阳,歼灭魏军十三万人,生擒三名魏将,魏相芒卯孤身败逃。接着,他又大败赵国的将军贾偃,并将两万赵卒绑住双手,沉入浊河中,全部淹死!当时大王闻讯,便带着老仆去河边眺望,但见从上游漂下来的浮尸络绎不绝啊,那惨相啊,老仆至今难忘……”
当日的情形,肯定给缪贤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到现在,他称呼白起时,还不敢直呼其名,而尊称为“武安君”。
最后,缪贤用不容置疑的语气给那个男人下了定义:“武安君就是战神,用兵奇正并用,除非孙、吴再生,否则世间无人能胜过他!”
孰不知,缪贤这一说,倒是让明月汗毛直竖,只感觉白起和秦军那巨大的黑色身影,如同高山一般缓缓朝他压来,叫人喘不过气!
白起,他真是这战国之世活着的传奇!
缪贤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与白起有关的事,而明月却移开了目光,看向了他榻前的那面木制屏风。
此物又称之为“扆”(yǐ),表面髹(xiū)漆,上面绘有壁画,但见一只游凤飞舞于长空之中,腾云遣雾,体态轻盈矫健,金色凤身,边缘则是红色或绿色的云纹、龙纹和菱形图案,好似现在烈火烹油的赵国。
可它的未来呢?
目光下移,明月看到了这面屏风的底座:错金铜虎噬鹿屏风座,一头饿虎双目圆睁,两耳直竖,正在吞食一只柔弱的小鹿。小鹿在虎口中拼命挣扎,短尾用力上翘,始终无法脱身……
“那小鹿,就像是我,就像是未来长平之战被虎狼之秦屠杀的四十万赵卒!”
他不免有些气馁,暗想道:“我顶多知道点历史走向,具体细节却知之甚少,在这时代靠着公子身份,搞搞小发明让自己生活好过点,与诸子百家谈笑风生倒还行,但对于如何打仗一窍不通啊。”
“如今秦王已独掌大权,那范睢也差不多要献上远交近攻之策了,加上战神白起,秦国的战争机器已经全面开动。我却只是一深宫孺子,没名望没功业的小封君,靠着赵太后溺爱才能在赵国立足,我真的能改变长平之战的结局么?”
一时间,明月有点犯难,如何在长平之战前到来前帮赵国破局,成了困扰他的一个大难题。
日日夜夜,他脑子里都是这事,还不止一次地梦到长平杀场上,到处是猩红的血水,整个丹水河谷堆满了穿着赵国戌装的尸体,有的身首异处,有的身上插满了箭矢,有的被埋在土地只剩下一个眼睛瞪的大大的精瘦头颅……
他也是被活埋的受害者之一,鲜血淋漓,他的生命就随着时间滴滴答答流逝而一点点窒息,最后只剩下一只拼命伸出地表的手,千年后,化为触目惊心的白骨成堆……
“不!”从梦中惊醒后,明月已是大汗淋漓,他知道,这件事不想办法解决的话,将会永远成为自己的噩梦。
这之后,天气一日暖过一日,仲春二月已到,燕子啄着新泥在宫室的屋檐下安家,北归的大雁排成人字,越过邯郸城湛蓝的天空……
站在台榭之上,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明月感觉,自己这一个月来病怏怏的身体,差不多要全好了,但心里的隐患却日益强烈,五年啊,留给他的时间,真心不多了。
然而就在这时,他却从缪贤处惊闻秦国攻赵的消息!
“秦国乃虎狼之邦,最不讲道义,如今乘着赵国国丧还未结束,派大军来伐我,已拔边境三城。”
如今秦赵两国关系敌对,缪贤对秦国素来没什么好感,对秦人乘先王葬礼时来伐更是恨恨不已。
明月最敏感的就是秦赵战事,他害怕历史发生变动,让长平之战提前发生,当即追问道:“宦者令,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二十天前,也就是公子卧病不久的事。”
见明月面露忧容,缪贤暗道不好,要是让太后回来看到长安君如此模样,只怕要责怪他了,连忙笑着安慰道:”公子也不必担心,太后已经派使者向齐国求助了,只要齐国一出兵,秦人自然会知难而退。”
明月一怔:“太后向齐国求救了?”
“不错,邯郸到临淄极其方便,骏马快车的话,短则十天,长则半月,使者必归。”
“糟了!”明月心里大骂自己的心思都被五年后的长平之战吸引过去了,却忘了近在咫尺,与他息息相关的大事。
中学时候学过的一篇课文开头,浮现在他脑海中。
“赵太后新用事,秦急攻之。赵氏求救于齐,齐曰:必以长安君为质,兵乃出!”
过去一个多月的事情,一一浮现眼前,正因为惊觉这次秦伐赵,而赵向齐求救的历史事件很可能波及到自己,明月才在赵国使者回来向太后呈报齐国条件这一日,好说歹说,让缪贤带着自己去太后听政的凤台。
缪贤坳不过他,只能应允。
所谓的“台”,是先秦天子、诸侯宫殿的普遍建筑,以夯土作为地基,使得建筑高于地表,临照四方,以凸显肉食者的高不可攀,笑傲里闾陋室。春秋时有楚国的章华台、齐国的路寝之台、卫国的新台。后来三家分晋,赵氏列为诸侯,迁都到邯郸后开始大兴土木,台榭宫室自然少不了。
赵国王城位于邯郸西南,与被称为“大北城”的主城区由护城河、城墙相隔,是整个赵国的行政中心。王宫又分为三个区域,东、西、北三座小城呈品字形,互为犄角。
其中,北城是赵王的苑囿,此处掘土凿池,种木为林,还养着许多花草和獐、鹿等动物,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春风掠过池林,拂人面目,极是温润。
西城被称之为“龙台”,那里主要是赵国的正殿和明堂宗庙,是举行大朝会和各种典礼祭祀的地方。
与西城一墙之隔的东城,被称之为“凤台”,这里是赵王的后宫。在赵太后摄政的特殊时期,凤台正殿又成了她办公的场地,赵国重臣得以进入这里,向太后请示国事。
凤台是一座以八丈高台为核心的建筑群,明月身为公子封君,新王即位后,他本该搬出赵宫,却因为在赵惠文王葬礼时生病卧床,被赵太后留在宫内,就住在凤台附近,小跑着过来却也不远。
有宦者令开道,加上他长安君的身份,倒是一路畅通无阻,顺利进入与凤台正殿一墙之隔的内室。
隔着帷幕,明月听到了殿内的声音……
果然,齐国那边向赵国索要的信物,便是他长安君!
而后,蔺相如对如今形势和邦无定交的分析,群臣请求太后以社稷为重,割舍长安君去齐国为质的请求,一一传入他耳中。平原君、廉颇,这些人是赵国的将相宗室,是赵国的顶梁柱,也是在五年后长平之战发挥重要作用的人物。
而那马服君赵奢之子,更是长平的主角之一,赵括!
听着他们的话语,明月心中极为复杂。
殿内的群臣和太后爆发了剧烈的争吵和冲突,而接下来,就是赵太后那句振聋发聩的话。
“有复言令长安君为质者,老妇必唾其面!”
只这一句,便让明月感动不已。
前世在语文课本上学到这一段时,事不关己的明月还无法理解,他觉得,母亲对儿子的疼爱,比起国家大事来说,就像鸿毛和泰山比重。
可一旦事关他自己,在所有人都要将他推出去时,那只紧紧拉着他,不允许他被当做物件送去做交易的手,竟显得如此珍贵……
明月前世从小就没有母爱,如今,赵太后那蛮不讲理的泼辣怒喝,却让他感到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暖,滋养着他的心田。
所以在赵太后出来时,明月下拜顿首,对她行了重重的一礼!
这里面,有对她的感谢,也有欠她的抱歉……
第3章 舐犊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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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你为何会来此处?”
此时此刻,面对赵太后的询问,明月低着头,避开了母亲的目光。先前也说过,重生之后,他有两个忧患,其一是五年后的长平之战。其二,便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舐犊情深的赵太后。
因为要忙着料理惠文王的后事,还要摄理政务,赵太后每天直到深夜,才能抽出一点时间去探望她的爱子。
每逢这时候,明月常常装睡,老母亲就坐在榻旁,满是鱼尾纹的眼睛久久看着儿子的睡容,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她略显粗糙的手指轻轻抚摸着他的长发,或者打着节拍,哼唱起来自齐国故乡的一首歌谣……
“俟我于著乎而。充耳以素乎而,尚之以琼华乎而……”
唱着唱着,她还会突然垂泪,这是因为想起丈夫了。
谁说王室无亲情?
每逢此时,明月既想起身安慰,但身体却努力克制呼吸,不敢有动静,直到太后离去,灯烛熄灭,他才能翻过身,苦恼不已。
在她面前,明月总是有一种深深的负罪感,他觉得,是自己夺走了她最心爱的小儿子,窃据他的身体,享受本来不可能得到的母爱。
但这个事实,却又是绝对不能说出来……
殊不知,明月这一副心虚的架势,看在他母亲赵太后眼里,却是委屈的表现……
这敏感而忧虑的少年人啊,见儿子这般模样,她的心都快碎了。
“明月,我的儿……”
一把抱住明月,赵太后却先哭了起来,为了掩盖丧夫后憔悴面容,而涂抹上去的粉黛顿时被泪水冲得一塌糊涂:“方才的那些话,你可是都听到了?”
“儿都听见了。“明月沙哑着嗓子回答,虽然他已不是之前的长安君,毕竟身体血肉相连。
这些日子来对时局的担心,以及对赵太后的愧疚涌上心头,情急之下,他脱口而出道:
“既然秦攻赵甚急,就让儿为母后分忧,为赵国分忧,去齐国做人质罢!”
此言一出,缪贤愣住了,而赵太后泪眼婆沙,乍然听明月此言,却突然收住了哭声。
“明月,这是你的真心话么?”
“我……”明月再度低下了头,五年后的大患,眼前接踵而至的事故,勾心斗角的宫廷,一切都与前世平静无奇的生活迥异,所收集的信息还不够多,他至今无法做出最佳的抉择。
明月这犹豫的神情,反倒让赵太后心疼不已,暗想道:“可怜的孩子,刚刚没了父王,却又要被当做人质索要,他倒是极为懂事,这些时日,一定是在为此事忧虑吧,如今更主动为我分忧……”
这加剧了赵太后的决心,她双眉一横,狠声道:“我儿,休要听那些宗室群臣的话!勿怕,天塌下来,有为娘为你挡着,你放心,谁也没法将你从为娘身边带走!”
这下,明月有些傻眼了。
虽然主动请缨未成,但凤台上赵太后对明月的极力维护,反倒将他的心结给解开了。
“既然我欠她一个儿子,那便尽力扮演好儿子的角色,让她能够开心颜罢。”他如此想到。
在回寝宫的路上,他放松心情,让潜意识里长安君的性格显现出来,尽显孩童天真,逗得赵太后咯咯直笑。
“母后,儿身体当真大好了,不信你看!”
明月跟在赵太后的辇旁,时而慢走,时而小跑,时而又折下台榭旁抽芽的桂枝桃枝,惊飞在宫闱天井里停歇的鸦雀……
虽然走得脸颊通红,流了一些汗水,但这健康活泼的姿态,却是过去几个月里,病怏怏的长安君从未有过的。
赵太后看在眼里,喜在心头,为了儿子的身体,她不知在深夜里翻来覆去醒来过多少回。她曾对着赵国信奉的霍泰山神、赵氏列祖列宗,甚至是她故乡齐国的八位神主祈祷过:
”若能让我儿痊愈,哪怕要了老妇的命作为代价,也在所不惜!“
如今见明月健康如初,她心里的一颗大石头啊,总算是落下来了。
与来时的心情沉重不同,回程时赵太后心情轻松了许多,是夜的飨食,也因为明月在她对面大快朵颐,而多喝下了一碗粥。
宫廷规矩,食不言,放下匕箸,接过葛巾擦了擦手后,明月才说道:“儿是无恙了,但母后也要照料好自己的身体。”
放在后世,赵太后年纪不算特别大,但在平均寿命只有三四十的战国,完全可以自称一声老妇了。她腿脚不好,只能坐在辇上出行,而明月看她去掉粉黛后,比起初见时的美丽端庄,可憔悴了许多,不免劝她道:
“母后平日不能只喝淡粥,也得吃少许喜欢的食物,比如说蔬果。”
赵太后盯着满案几的美食,却一点食欲都没,她叹了口气:“知道,只是胃口不好,吃不下啊。”
明月认真地说道:“食欲跟肠胃有关,母后不可整日坐在案几前劳碌,不如将国事跟王兄和宗室、将相们分担些,待到天气晴朗时,由儿子陪着你稍微走动走动,这样才能对身体好。”
赵太后笑了起来:“我儿不但懂事了,还明白了不少事理呢。”
随即一瞥旁边伺候的缪贤:“宦者令,是你教公子的?”
缪贤嘿然:“老仆是下贱的笨人,哪教得了公子?还是长安君天生继承了太后的聪慧,又生了一颗纯孝之心,太后可有福了。”
说完他看了一眼明月,微微一笑,二人心照不宣。
长安君从先前那个无忧无虑,恃宠而骄的小公子,变为极为懂事的早熟少年,甚至会关心国家大事,在缪贤看来,这并不奇怪。因为三十年前,他也见证了一个人茧化成蝶般的蜕变……
那是名为沙丘宫变的巨大动荡,年未满二十的赵惠文王一夜之间经历了许多事情:长兄代安阳君公子章篡夺王位发动兵变,赵相肥义被杀,赵臣群起而攻安阳君。安阳君失败后躲入赵武灵王的沙丘行宫,李兑、公子成平叛成功后,却索性连赵武灵王也不放过,尽出行宫中人,不留一粒粮食,围了三个月,将他活活困死在沙丘……
一代枭雄赵主父,就这么窝窝囊囊地没了,据说临死前还在极力攀爬,想要掏树上的鸟蛋吃……
接着,李兑、公子成独揽朝政,世人但知奉阳君李兑而不知赵王,惠文王形同傀儡。
正是在那痛苦的时期里,还是一个小寺人的缪贤,见证了惠文王从一深宫孺子,蜕变为沉稳内敛的君王……
与今日情形,何其相似啊。
赵太后好不容易心情大好,缪贤不敢提及先王,明月倒是乘此机会,主动问起了一件事。
“母后。”
乖巧地帮赵太后捏着酸痛的肩膀,他轻声问道:“母后不愿儿去做人质,儿很高兴。但此番秦国进攻赵国,若无齐国的帮助,赵国要如何抵御呢?”
闭目享受儿子孝心的赵太后肩膀一僵,却若无其事地说道:“先王虽然不在了,但他给吾等留下了一个富强的赵国,当今之时,山东之建国,莫如赵强……宦者令,当年苏秦来谒见先王时,是这么说的吧?”
缪贤也骄傲地背诵道:“苏秦先生当时说,赵地方二千里,带甲数十万,车千乘,骑万匹。秦之所畏害于天下者,莫如赵!”
原来,这战国七雄,原本是魏国最强,魏文侯相当于天下霸主。但到了中期,随着各国展开变法,秦、齐、楚开始崛起,大败魏国,魏国从此沦为二流国家。
楚国虽大,但在楚怀王时期大大衰弱,失去了大国地位。于是就变成了秦、齐的东西对峙,秦昭王和齐闵王还一度相互送给对方帝号,称东帝西帝。
接着,还是靠了苏秦这个燕国死间的斡旋,赵太后的父亲,不可一世的齐闵王灭宋后遭到五国伐齐,被乐毅占了七十余城,齐国几乎灭亡。于是没了对手的秦就成了傲然群雄的超级强国,一举夺取了魏的河东,还有楚国鄢郢,大霸天下。
如今,山东六国能与秦抗衡者,就只剩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后新近崛起的赵国了。
赵惠文王继承赵武灵王的军事改革,又内修善政,提拔如廉颇、蔺相如这样低级士伍出身的名将贤相。对外,赵国先与燕国合作,配合乐毅五国伐齐,夺取了济水两岸的富裕土地,大大增强国力。其后,又数次阻止了强秦的东进。
华阳之战,赵国虽然大败于白起,被杀了两万人,却未伤筋骨。公元前269年,秦又进攻赵国阏与,秦将胡阳与赵奢狭路相逢,却大败而归。秦人不甘心,返回时报复魏国,进攻几邑,赵将廉颇救魏,又在几之战中大破秦军……
一年内连续两次击败秦国,天下人为之侧目,这是自孟尝君合纵攻秦入函谷关后,三十年来六国对秦的最佳战绩。这下,秦国也有点忌惮赵国了,这才出现了惠文王在世期间,”秦不敢举兵甲而伐赵“的情况。
所以赵太后怨齐国跟自己讨价还价,索性赌气地说道:
“老妇就不信了,靠赵国自己不能击退秦人,既然四年前马服君、廉颇将军能连续打败秦军,这次又为何不能?”
然而明月却看得出来,赵太后这是故意在他面前逞强啊……
赵国经过赵惠文王的积累,较为富强是真的,能够挫败秦国的两次进攻也是真的。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新君刚刚即位,赵国内部也有一些小问题,据缪贤说,一些军队还调到了北方的代郡、雁门防御匈奴,国中空虚,这才造成秦军来攻,赵国无法集中兵力抵御的情况。
更别说背后的燕国态度暧昧,颇有与秦连横攻赵之势。
“母后,若赵国孤立无援,而秦国在边境拔城得利后恶向胆边生,让武安君白起为将大举伐赵,那该如何是好?”
此言一出,赵太后也被吓到了,赵国虽强,但仅是在山东六国里称雄,跟秦国相比,大为不如,她对赵国独自抵御武安君白起更没什么信心。
太后心里打起了退堂鼓,如今赵惠文王还没有完成五月下葬的仪式,能够伐谋伐交解决的问题,还是不要伐兵吧。
“大不了,让齐国那边换一个人质?”
想出这么个主意后,赵太后怜爱地拉明月坐到身边:“至于你,只需好好在宫内陪着母后,让庐陵君去临淄就是了……”
“庐陵君……”心里念着这个封号,明月想起来了,这是他的同父异母哥哥,被封为庐陵君的赵通。
没记错的话,他与赵通相处得还不错,是儿时的好友。反倒是跟一母同胞的赵王丹关系疏远,甚至是……紧张!
也是凑巧,就在这时,宫外的寺人来报,说大王和庐陵君联袂而至,来向太后问安,并探望长安君……
第4章 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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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王孝期内,赵太后身为国母,须以身作则。
非但自己衣食朴素,她连照明上也不许奢靡。方才只让宫女点着小烛在旁伺候,直到听闻赵王丹和庐陵君前来问安,这才让宫婢去将那耗费蜡油甚多的铜枝灯烛点亮。
青铜枝灯造型就像一株枝干茂密的大树,高达六尺,镂雕夔龙纹,宛如枝桠的十五个灯盘陆续燃起火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油蜡味,晦暗的宫室也被光芒充满。
明月站在赵太后身侧,透过这光亮,看清了两个不速之客。
走在前面的是赵王丹,明月仿佛能看到他的命运:五年后长平之战打响,这位赵孝成王做出了一系列错误决策,对于那场悲剧,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赵丹却对此一无所知,他穿着一身王者的玄端上衣,配着朱色的下裳,均绘有一系列章纹,锦缎锈边价值不菲。头上未着王冕,眼中带着十九岁青年独有的自鸣得意,步伐也迈得很大,以至于身后为他举着雉尾障扇的两名寺人有些追不上,只能趋行小跑……
至于更后面跟着的那位常服少年,则是十七岁的庶公子庐陵君,低眉顺眼,其貌不扬,完全是赵王丹的跟班和陪衬。
“儿见过母后,问母后安好!”
二人走到赵太后面前,向她行礼问安,然赵王丹只用揖礼,而庐陵君则需下拜。
这边,太后欠身向已经成为王者的长子还礼。碍于宫廷礼节,明月也得忍着心里的不爽,对赵丹长揖及地,这位赵王似乎很享受幼弟对自己的拜服,背着手欣然受之。
当明月的腰几乎弯到九十度时,垂下的目光刚好跟抬头的庐陵君赵通对上了。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发现赵通眨了眨眼,对自己使了一个眼色?
赵王丹虽然打着来探望长安君的名义,但只是简单地询问了明月几句,就不再搭理他,态度里透着的冷淡,明月再木讷都能感觉出来。
这之后,赵丹便坐在赵太后对面,兴冲冲地对她说起了这几日里,跟赵国的太师、太葆学习如何治理国家的心得,眉飞色舞,举手投足间,像极了后世跟母亲炫耀考卷的大孩子。
明月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赵王今早才问过太后安,本来明晨才需要再来,却挑着晚上飨食后急冲冲跑来,绝不是为了聊家常。八成啊,还是跟如今秦攻赵、赵求救于齐的事情有关系,看得出来,这位赵王虽然尚未成年亲政,却对国事天下事极为关心,已经迫不及待想在赵国朝堂施展拳脚了……
但在面对赵太后时,赵丹又色厉内荏了,每每将话题带到齐国索质的边缘,又不敢直言,再度吞了回去,还不时扫下首的长安君一眼,似乎是嫌弃他碍事……
明月心中暗生不妙之感,正当场面有些尴尬的时候,他对面的庐陵君来解场了。
“长安君,大王和太后谈论国事,你我去外面走走何如?”
明月被赵王丹瞥得浑身不自在,有心离开这里,便应诺起身,向太后和赵王告辞。
赵太后在面对赵王那乏味的讲述时,一直是微微含笑,没太大反应,这时却十分关切地对明月嘱咐道:“外面乍暖还寒的,多披件衣裳。”
明月心里一暖,笑着答应道:“儿省得。”
赵太后板起了脸:“不许走远,就在台榭和园圃旁绕一圈即可,你不回来,为娘就不熄宫灯!”
“唯唯……”
然而,就在明月转身与庐陵君离开的那一刻,他却发现,赵王丹又瞪了自己一眼!
虽然只有一瞬间,赵王就收回了目光,但这一次,明月看懂了他的情绪。
没错,那双青年王者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闪烁着的,分明是嫉恨!
“还是外面好啊,在宫室里,人一多便太过于憋闷。”
凤台旁的园圃小径,明月一直想着方才赵王的眼神,心中涌现不安。走在他身前的庐陵君赵通却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明月拿不准他是否意有所指,便只能敷衍地称是。
若是记忆没出错的话,长安君年少时,就和还是太子的赵王丹闹过一些不愉快,二人在赵太后面前假装其乐融融,暗地里却关系紧张。他反倒跟宫婢所生的赵通走的更近,比起目中无人的纨绔太子,性情温和的赵通才像亲兄弟。
可人是会变的,被封为庐陵君后,赵通整日跟在赵王丹屁股后面,陪伴他读书学政,谁知道他现在跟谁亲近?方才拉明月出来,到底是为明月解围,还是为赵王创造跟太后私下说话的机会?
外愚内慧的赵通似乎觉察了明月的心思,摇了摇头,叹气道:“嫡庶有别,尊卑有序,嫡子大王是干,庶子封君是枝,君臣之位已定。像我这般,若不依附于树干,枝叶便要早早凋零。”
这老气横秋的话,从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口中说出,很是违和。但明月也没有太过惊讶,在记忆里,赵通本就是个早熟的孩子,王室子弟,尤其是庶子在宫廷中小心翼翼地活着,也殊为不易。
赵通似是想要对他解释什么,但明月已经不是原先的长安君了,前世在单位里见多了人前称兄道弟,人后暗中下刀子的官场斗争。他不得不留个心眼,对赵通有所提防。
战国不像春秋,礼乐彻底崩坏,纵横策士的阴谋诡计层出不穷,君王公子的背信弃诺也成为家常便饭。生于这样一个时代,明月才不相信什么古人就一定单纯朴实的鬼话。
气氛再度沉默下来,四名宫人提着铜宫灯在前后照亮道路,路过一处高耸如鸟首的屋檐下时,庐陵君又忽而指着上面道:“长安君,还记得这里么?”
借着月光和灯光,盯着那屋檐的轮廓,一幕往事浮现于明月眼前,还连带着背上的隐隐微痛,这是来自身体的记忆……
“那时你我才十一二岁,王兄自诩高贵的太子,不肯与吾等玩耍,这园圃便成了你我二人的疆场,在这里竞相追逐,一度爬上了这二层楼的屋檐上,你还失足跌了下来……下来以后,你倒是无大碍,我则被愠怒的太后狠狠责罚一顿,身上现在还有木棍留下的疤痕呢……”
小时候,赵通经常做长安君的替罪羊,他将这当做童年趣事说出来,但明月却想到了另一件事。
“按照母后的计划,若是我不去齐国为质,就要轮到庐陵君去那异国他乡了……”
庐陵君也是赵惠文王的儿子,他也有母亲,也必然不舍。
一时间,明月竟心生一丝惭愧,也不好意思对庐陵君冷淡了,顺着话题,二人开始热络地聊起了小时候的趣事,两位少年的爽朗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园圃中,仿佛恢复了昔日的兄弟之情。
聊着聊着,话题却偏到了庐陵君最近在读的书上。
身为庶子,庐陵君也有自知之明,他只想做一个闲散的封君,等成年后去封地过半隐居的生活,亦或是住在繁华的邯郸城里,与赵国的文士、外来的儒学游士谈天说地……
没错,赵通是很喜欢儒家的,两年前受入宫为惠文王讲学的鲁国儒者孔穿影响,便一发不可收拾,整日埋头读书,连玩心也收了不少。
作为生在红旗下的现代人,明月却对儒家不太感冒,在赵通大谈什么诗、书、礼、乐,称颂其精妙时,他有些哈欠连天,忍不住反驳道:
“但是,儒家在这乱世里没什么用啊,别谈治国了,君不见,鲁国、中山国,但凡重用儒家的国度,到头来不是衰弱就是内乱。”
“我听宦者令说起过,赵国在赵襄子后几代也曾崇儒,国力却没什么起色。到武灵王和先王时废俗礼,尚名法,崇军功,方能崛起于冀州。所以啊,这大争之世,要论富国,还是得靠法家,要论强军,还是得靠兵家。”
这是明月前世对战国历史学习后,得出的简单结论之一,而五年后想要改变长平之战的结局的话,在他看来,也只能靠这两样东西!
赵通一向性格温和不与人争,如此才能在宫廷夹缝中左右逢源,见明月对儒家不以为然,他也不争辩反驳,只是笑道:
“长安君说的有几分道理,鲁穆公用儒者而地削,鲜虞中山因好儒而亡国,这都是事实。不过儒也分八种,自从孔子死后,有子张之儒、子思之儒、颜氏之儒、孟氏之儒等,最近更是兴起了一派荀氏之儒,为首者正是我赵国的大学者荀况先生。八儒之中,的确有迂阔误国者,但也并非全是迂腐之辈啊……”
听到荀况之名,明月心中一动,但还不等他追问,赵通便又如数家珍地说起了儒者的好处来。
“儒家这个流派,祖述尧舜、文王,又师事孔子,其思想涵泳于《诗》《书》《礼》《易》《乐》《春秋》当中。若没有儒者整理三代、春秋的文献典籍,当今的九流十家,他们说的话做的事,也就没有依据可言,我最敬佩儒者的地方,就是这钻研文献的认真劲。”
说着,赵通便回过头,让跟在后面的一名亲信寺人过来,从他手里拿了一册用布包裹住的竹简,不由分说,塞到了明月手中。
“我们赵国的奠基之主赵襄子,有一位叫张孟谈的大臣,张孟谈曾经说过一句话,叫‘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我觉得很有道理。反正长安君养病闲着也闲着,这册简书,还请回去翻阅翻阅,或许能从古人的智慧里,得到些别样的收获……”
明月拒绝不及,只能接过沉甸甸的竹简,正要递给身后的寺人收着。孰料,庐陵君却走到他跟前,握住了他的手腕,突然发力,头则凑到他耳旁,用旁人听不到的声音说道:
“长安君,看过以后,记得烧了,切记,小心!小心!”
明月大惊之余,庐陵君已经抽身后退,在月光和宫灯下,其貌不扬的少年一如方才在凤台寝宫内相见时,他看着明月,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下明月知道了,这位庶兄的举止,果然另有深意!
半个时辰后,昏暗的宫室中,微弱的灯烛被点亮了,映照出一双闪烁不定的眼眸,以及稚嫩少年的脸,但与他年龄不相符的是,表情似乎过于严肃了。
披着深衣,明月吹熄了手里点火用的细薪,直到现在,他仍不能很好掌握用燧石取火的古代必备技能,只能从炭盆里借来火种——这是他借口今夜感觉身子冷,让宫婢和寺人添上的,之后,便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他需要独处的空间,好端详端详半个时辰前,庐陵君神秘兮兮塞给他的简书。
就在方才,在园圃绕了一圈后,明月回到凤台寝宫,正好碰上赵王丹气呼呼地从里面大步走出,摆驾回龙台,离开前还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明月不敢怠慢,长揖送赵王远去后,走入赵太后寝宫,发现太后也有些生气,见明月回来,更拉着他长吁短叹,抱怨赵王丹“不悌”。
明月一听就知道,刚才赵王肯定是说了些不该说的话,惹太后不高兴了。
“往后啊,为娘就只有你一个儿子了。”
赵太后这显然是一时气话,明月却未附和,反倒为赵王丹开脱起来,他说王兄也是重任在肩,为国担忧。明月这孝顺恭谨的态度宽慰了太后少许,让老母亲得以安睡……
之所以如此谨慎,是因为庐陵君之前那一连串暗示,让明月提高了警惕。
赵王虽未亲政,但未来权威巨大,地位无可动摇。连庐陵君都只能明哲保身依附于赵王丹,宫内宫外趋炎附势想要讨好新王者必不会少,太后宫中,那些看似低眉顺眼的寺人、宫婢也靠不住。
明月不知道会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又有多少只耳朵在侧耳倾听自己的一言一语……
只有独自一人身处于黑暗中时,他才能感到一丝安全。
“生于王室,虽然避免了在乱世中沦为饿殍,填于沟壑,但也不全是好事啊。”叹了口气后,明月开始在细弱的烛光下研究庐陵君送他的书。
打开外面包简册的帛布后,一册竹卷露了出来。
削好的狭长竹片叫做简,用麻线编缀成册后叫做册,《尚书》里说,“惟殷先人,有册有典”,简册从殷商时期发明,流传至今已有千年,工艺臻于纯熟,是战国时代的主要文字载体。
比不上后世书籍的轻盈,竹简捧在手里沉甸甸的,明月索性将它摊在案几上,费了好大劲解开上面的麻线结,这才能缓缓展开,看清其中端倪……
黄褐色的竹简已经杀过青,阴刻的字迹上是浓浓的墨色——赵式篆字。万幸,明月继承了长安君的许多记忆,包括识文断字的能力,否则庐陵君给他这东西,纯属抛媚眼给瞎子看。
扫了两行类似开篇序言的文字后,明月看懂了,这是《左氏春秋》的第一卷。
《左氏春秋》,又叫做《春秋左氏传》,是鲁国史官左丘明根据孔子所作《春秋》加以补充,记述春秋时期历史的史书。同时也是战国儒家奉为经典的传世之作,与《公羊传》《谷梁传》并称春秋三传,后世中学课本上的烛之武退秦师、曹刿论战等名篇均出自此书。
这部书一直传到了两千多年后,明月生前也看过,但只是对着译文走马观花,如今重读,靠着长安君记忆里的文字功底,看懂也不算难,只是庐陵君给他这本书,到底有何深意?
带着浓浓疑惑,明月又把简册展开了一些……
很快,在浓墨写就的黑字间,一道殷红的划线猛地跃入眼中!
那是一整个段落,被人用丹笔标明出来!
当看清楚那个段落所讲述的事情后,明月感到有什么东西从内部顶住了自己的胸口,让他呼吸徒然紧促!
“郑伯克段于鄢!?”
第5章 画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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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已经将整本简册都展开了,发现除却被人用丹笔标明的那一段外,别无他物。
他只得回过头来认真研究,那段文字赫然记述的,是发生在《春秋》伊始的第一年,鲁隐公元年发生的事,郑伯克段于鄢!
那件事发生在四百多年前,郑国的老国君郑武公死了,太子郑庄公继位。然而郑庄公的母亲武姜不喜欢他,却偏爱小儿子共叔段,不断逼迫郑庄公增加段的封地,赐给他国之重器,如此一来,段的势力日益强大。
郑国的大臣祭仲力谏庄公不可如此,庄公却不以为然,说什么“多行不义,必自毙。”
终于,段觉得自己羽翼丰满,无法忍受屈身于哥哥之下,就修整甲胄武器,聚集百姓,准备好兵马战车,将要偷袭郑国都城,夺取君位,而偏爱小儿子的武姜竟打算开城门作内应。
其实,这场叛乱早就被老谋深算的郑庄公看破,他是故意纵容母亲和弟弟,让他们肆意妄为,露出反叛端倪的。有了出兵的借口后,郑庄公一举平定叛乱,共叔段战败外逃,武姜也被软禁起来……
额头的汗缓缓落下,这个故事,明月知道,但此时此刻细细读来,却格外惊心动魄!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明月咀嚼着这句话,恍然大悟:“庐陵君啊,你是想提醒我,如今赵宫内的局势,正如郑伯克段?”
刚刚即位的王兄赵丹,偏爱幼子的母亲赵太后,他长安君没有尺寸之功,却不断增加的爵禄、封地、宝器。这一切,仿佛历史在重演。
如此一来,赵王丹今日对明月冷淡的态度,嫉恨的情绪,也就说得通了。
明月苦笑一声:“树欲宁而风不止,看来我穿越的真不是时候,距长平只有五年,遇上秦国伐赵,不但被齐国人索质,还卷入了宫廷争斗中。”
一时间,空气仿佛凝滞住了,宫室中满是压抑之感,逼得人抬不起头。
重压之下,明月却没有惊慌失措,而是在闭目深呼吸后,站起身。他背着手,在寝宫内踱步转圈,这是明月前世的习惯,每逢一件事难以抉择时,他都要在不断走动中清空自己的大脑,让自己冷静下来。
唯一的区别是,前世的那些抉择,不过是选文科还是理科,高考报哪所大学,今天吃食堂还是叫外卖,考不考研,公务员考试投哪个职位,面试穿哪双皮鞋系什么领带,领导要的材料今天做还是明天做,酒席上喝白的还是红的,给老爸生日带的蛋糕选哪个……
可现如今,却是关乎性命,一步走错,万劫不复的生死抉择!
硕大一个赵王宫,仿佛变成了噬人的猛兽,而他就陷落于唇齿之间,一个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
是的,他需要为自己画策,画一个周全之策!
许久之后,明月停了下来,喃喃说道:“庐陵君的这份传讯,可能包含两种截然不同的意思。”
“其一,他只是看出了端倪,生怕长安君还蒙在鼓里,故而暗中点醒,让我也效仿他明哲保身,休要重蹈共叔段的覆辙。”
“其二,他也可能是在暗示我,可以依仗赵太后的偏爱,利用她摄国事的权力,行共叔段夺兄位之事!”
东方未晞,赵王宫顶上的月亮静悄悄地悬挂在枝梢上,宫内一片寂静,只有守夜的黑衣卫士和阍人走动。
此时此刻,倘若有人探头进长安君的寝室观望,定然会发现奇怪的一幕:长安君没有好好睡下,而是坐在炭盆旁的蒲席上,面上阴晴不定,时而冥思苦想,时而自言自语,透露着一丝诡异……
更没人会想到,这位年仅十五岁的公子,竟然在谋划造反篡位之事!
“先想想第二条路有无可能罢……”
顺着庐陵君给出暗示后的两种可能,明月进行了一场头脑风暴。
他是个思维清醒的人,很认可《孙子兵法》里的一句话: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败。
君子拙于不知己,所以在画策的时候,首先要弄清楚自己究竟有没有去做一件事的实力,而不是凭着冲动贸然行事。
把玩着那枚雕琢为圆月的玉饰,明月自言自语道:“我现在的身份,是赵国的封君……”
封君,是战国时期一种特殊制度。经历了春秋时诸侯兼并,卿大夫窃国一系列事件后,新兴崛起的战国七雄意识到了层层封建的坏处,开始搞中央集权,广泛推行郡县制,派随时可以任免的官僚去治理地方。
但新贵族的权力要加以保障,王族子弟和有功之臣需要封赏,于是封君便应运而生。秦的武安君白起、赵的平原君赵胜,齐的孟尝君田文、燕的昌平君乐毅、楚的鄂君子晳、魏的信陵君魏无忌,都是封君,作为顶级贵族,从国家那里获得封地。
他“长安君”的封号亦然。
然而,虽然在廉颇等尚未获得封君的将军看来是香饽饽,但对于生出了“异心”的明月而言,封君之名就是鸡肋。
弃之可惜,食之无味!
春秋时的卿大夫,比如晋国的六卿,相当于国境内的独立诸侯,随时可以从封地拉起一支队伍作战。可战国时代的封君,权力大大被削弱,除了像魏国安陵君那样的“定身封”外,一般长住国都,不到自己的封地去就封,只是食用租税而已,治民权有限,兵权也不大,所以秦国的商君卫鞅造反迅速被扑灭。
所以,在审视自身一番后,明月发觉,自己虽然靠着太后的溺爱获得了不少封地,但都是虚的。他没有开府就封,也没有培养亲信,根本调不动当地军民,更别说让他们顷心追随了。
他一摊手,无奈地说道:“所以,我没有半分属于自己的力量。”
那么是时候思考第二个问题了,赵太后会支持他篡位吗?
想都不用想,明月已经将头摇成了拨浪鼓:“绝无可能!”
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结合历史记载上的只言片语,明月差不多摸清了赵太后的脾气。
这位母亲呀,性格刚强,有一点小脾气,爱憎分明,但却非常护犊子。还有,就是虽然会任性而为,但最后还是会服从于大局……
虽然偏爱明月,但赵王丹也是她的儿子,又没有大的过错,手心手背都是肉,明月没把握说服她行废嫡立幼之事。
虽然平日右手用的更多,更受偏爱,但没了左手,也会鲜血淋漓,痛不欲生啊……
“若我逼她,那便是恃宠而骄,非但还不上窃夺她儿子身体的欠债,反倒会害了她!”
忘恩负义之举,明月不能做。
“再说了,赵太后虽有摄政之名,但赵国实权,其实是控制在将相手中的。”
战国时,七雄经过政治改革,出现了中央集权的官僚政治,在国君之下,有一整套官僚机构作为统治工具,这个官僚机构,以相和将为其首脑。
赵国现在的相邦,正是惠文王的重臣蔺相如,平原君赵胜为佐。至于大将,则以马服君赵奢和大将军廉颇为首。
这四人,就是赵国的四根顶梁柱,那一日明月在凤台正殿隔着帷幕听过他们说话,都是老成谋国之人,不是简简单单就能怂恿收买的傻子。
“那句话说得好啊,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赵国历史上因为夺位而发生的动乱,太多太多了,四人不会不知道。”
过去一个多月里,明月简单了解了下赵国的国史,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连串触目惊心的政变!
公元前444年,赵国的奠基之君赵无恤去世,也不知道老家伙是不是脑子抽抽,放着五个亲儿子不传,传位给侄孙赵献侯。结果赵无恤的儿子赵桓子大怒,驱逐赵献侯,自立为君。
等到赵桓子死后,国人又驱逐了他的儿子,重新迎回赵献侯。
这场内乱,导致赵国丢掉了三晋之首的地位,沦为魏文侯马仔。
等到公元前400年,赵国的真正建立者赵烈侯去世,历史又重演了,他的弟弟武公自立。过了十三年,武公死,赵烈侯的太子又打跑了武公的儿子,成为赵敬侯,正式迁都邯郸。
历史继续发展,但赵国却一直在重复过去,公元前376年,赵敬候死,赵成侯继位,公子胜与他争立,作乱。
公元前350年,赵成侯去世。他的儿子赵肃侯又和公子緤争立,内乱。
总之,一百多年时间里,赵国几乎每次王位继承都会生出幺蛾子,这种乱相俨然成了传统,每次都把前代好不容易积攒下的国力消耗殆尽,所以一直是个二流国家。
至于赵武灵王末年那场沙丘宫变,就更不用提了,平原君赵胜,马服君赵奢都是亲历者,对此记忆犹新,而廉颇蔺相如,更是老早就建议赵惠文王早定太子之位。
赵惠文王二十二年,大疫,置公子丹为太子,说来也巧,赵丹刚刚被立为太子,那场疫病就平息了,赵国的君臣和百姓都觉得此乃太子带来的福祉,这俨然成了赵丹最大的一个政治资本。于是赵丹在继位前做了十一年太子,虽然比起武灵王和惠文王,他显得有些庸碌纨绔,但却是正统继承者,有很深的根基,颇得大臣百姓拥戴。
总之,打铁还需自身硬,明月自己没有半分实力,又没把握说服赵太后大义灭子,取得宗室将相支持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既然如此,还篡个蛋的位啊!
“结论,贸然行事,只会害了我自己,身败名裂,为天下笑尔,更可能让赵国再度内乱,秦人长驱直入,长平之战,甚至邯郸之围提前发生……”
没有五成以上把握的事,他不会做。想明白之后,明月脸上的担忧不见了,反而露出了笑容:“所以啊,赵太后虽然偏心却不糊涂,我虽然看赵丹不爽,却没有做一国之君的准备,至于赵王……”
想到那个恨不得将自己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的赵丹,明月就忍俊不禁,像赵丹这种性格,放在后世进了单位,可是要狠狠吃瘪的。
“他这种人,也做不了老谋深算,纵弟为恶的郑庄公!我与他之间虽有耿介,却没到不死不休的程度。”
按照庐陵君之前的嘱咐,明月坐在蒲席上,一点点解开捆绑竹简的麻线,将一枚枚散落的竹片扔进炭盆里烧毁。看着竹片起火燃烧,上面的墨字逐渐不见踪影,化作青烟,他突然笑出了声。
他想到,自己身上穿的,腰间佩的,手里拿的,甚至是大小便时用的厕筹帛布,都是珍贵的先秦文物,尤其是手里正在烧的竹简,这可是最接近原版的《左传》啊……
他还记得,那应该是2012年时,一批浙大收藏的战国楚简首次公开展览,主要内容正是《左传》。当时学校里那个教先秦史的老师可激动得不得了,一直跟他们说这破解了《左传》真伪之争,是划时代的大事。
若是那位老师知道自己在焚烧如此珍贵的文物,估计会气得吹胡子瞪眼吧。
这么想着,明月却烧得更来劲了,还哼起了歌。
销毁证据后,他拍了拍手站起身,想道:
“依照庐陵君赵通的性格,他大概是觉察到赵丹要对我不利,才善意提醒,而不是怂恿我造反。没猜错的话,赵丹也不想置我于死地,仅仅是要我去齐国做人质,缓解秦国攻势,顺便把讨厌的弟弟赶得远远的,一举两得……”
“但是,留在赵国,就算太后无武姜之意,我无共叔段之心,赵王也无郑庄公之能,却难保他亲信中有人会效仿祭仲,为了博得新王欢心,进谗言害我,现在有太后庇护倒是没事,有朝一日太后不在,我在赵国就呆不下去了……”
邯郸赵宫虽然安逸,却暗藏杀机,既然留在赵国同样危险重重,莫不如,顺势而行?
当明月第一次说自己愿去齐国时,他是出于对秦国和白起的畏惧,内心难免有一种想法:倘若我无法改变长平的结局,能去齐国避祸也不错,虽然是人质,但锦衣玉食是不会缺的。
但这懦弱的念头刚冒出来,便迅速被他赶走,唾骂自己是懦夫,如此怎对得起赵太后的爱护?也羞做重活一世的穿越者!
认真地分析画策后,他第二次下定决心去齐国,并不是为了逃避,而是要为自己造势……
是的,虽然秦国和白起听上去是那么的可怕,无敌于天下,但明月心里,依然想要改变长平之战的惨剧!
他要力挽狂澜!不仅为了这赵国公子的身份,也是为了四十多万条活生生的人命!
想要改变长平,最方便的,莫过于直接控制赵国朝政,在国策和军事上加以改进。
然君臣之分已定,取代赵王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只能暂时安于公子封君之位。
但这封君之位,对于明月而言,仿佛鸡肋,而且还是一根随时会被夺走的鸡肋。
纵然太后万般宠爱,他却位尊而无功,奉厚而无劳,反倒会招致祸端。一旦赵太后不在了,他的身份地位瞬间不保,到时候很可能会被赵王丹赶走,去国外做一个可怜巴巴的乞丐公子,到时候能活下来就不错,就别提什么改变长平之战了。
所以不如乘此机会,为自己弄一些能够在赵国立足的功劳,才是自保固身之策。
战国时期,想要做大丈夫,干大事,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是血统、出身么?不,与春秋不同,战国时人最看重的,是实打实的功绩和名望!
这是一个士贵,王者不贵的时代!
这是一个猛将必发于卒伍,宰相必起于州部的时代!
这是一个纵然不为王侯,只要善于用势,同样能一怒而诸侯惧,安居则天下息的时代!
明月要走的,是一条类似孟尝君田文的路……
田文本是齐国的靖郭君田婴的庶子,其名不扬,却依靠自己的智慧,多次劝诫田婴,主持家政,接待宾客,他的名声也随之传播到各国。各国的封君名士,竟反过来派人来齐国,请求田婴立田文为继承人。于是田文在父亲死后,便继承了薛地,为孟尝君,权倾齐国,操持国政,齐王虽然不喜欢他,却很难赶走他,以至于到了最后,世人一提齐国,竟只知孟尝君,不知齐闵王。
“退一万步讲,功绩和名望能达到顶峰后,田文就算在齐国混不下去,竟也能得到其他各国的优待,纷纷请他去做相邦,五国伐秦,天下侧目。狡兔三窟,容身之道也,只可惜啊,田文最后也老糊涂了,他忘了齐国就像是容纳他这条大鱼的水,竟因为与齐闵王不和,反过来主持五国伐齐,导致齐国衰败……于是水枯鱼死,显赫一时的薛公家族没了依仗,也覆灭了。”
若非如此,孟尝君的后人很可能会与齐国同休,世代享有高位。
孟尝君的晚年,明月没兴趣去效仿,但他起家的捷径,却不妨效仿一番。血缘和出身他已经有了,接下来他要要博取的,就是功绩和名望,这两样东西,赵太后给不了他,留在邯郸赵宫,也求不到。
临淄,只有去临淄才能获得它们!
经过一夜深思熟虑,明月终于下定了决心!
“鱼跃此时海,花开彼岸天……我应当主动请求去齐国为质,以获得为国解困的功劳,博得赵人感激爱戴,再以此为阶梯,谋求更大的权势。”
虽然尚不知道去齐国后会遇上些什么,是困难还是险恶,但总比什么都不作为强,这毕竟是他来到战国时代,小心蛰伏多日后,主动走出的第一步!
但拦在明月面前的,还有一个人。
那就是舐犊情深,极力阻止他去齐国的赵太后……
别看赵太后表明刚强,其实内心也是千疮百孔。昊天不吊,她已经失去了父亲,失去了丈夫,所以才把明月攒在怀里,生怕他再离她而去。
“该怎么劝母后同意呢?”思维就像是刀子,需要不时磨砺,这一次,明月没想多大会,便有了个绝妙的主意!
东方未明,本该是安寝的时辰,然而与凤台长安君居所一样,赵王所在的龙台,一座皇皇大屋中,赵王丹也没有睡觉,而是在亲信面前大发雷霆。
“秦攻赵甚急,边境一日三警,母后却不顾国事,不肯让长安君去齐国为质换取援兵,更把持着朝政,不让寡人干预……”
他气急败坏地捶着案几道:“莫不成,母后是想要效仿芈太后,让我也跟秦王一样,做几十年傀儡不成?”
此言一出,赵王对面那人便厉声说道:“大王,请慎言!”
第6章 左师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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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大王慎言!”
那人身穿一件紫红色深衣,静雅地跪坐在赵王对面的榻上,黝黑的长发及肩,容貌本已俏丽非凡,再画上一点淡妆,更似国色天香,腮如桃瓣,唇如樱桃,处处透着女子的风韵,双目更如秋水含月。
乍一看是一位美人儿,然而听他发音……
竟是个青年男子!
此人名叫赵穆,是赵氏宗族子弟,惠文王时期专权的安平君公子成之孙,按照辈分,赵王和长安君还得称呼他一声族叔……
若明月在此,自然能指出这类人在后世的称呼:伪娘!
从春秋时期,楚灵王好楚士细腰开始,在阳刚勇武的先秦士风之外,也有一种病态的审美。那便是一些贵族男子追求一种“纤柔”的女性美,他们面敷粉黛,腰佩香囊,行步顾影自怜。
类似的人层出不穷,卫灵公时有弥子瑕,楚宣王时有楚安陵君,近世以来,更有受魏王圉宠爱的龙阳君。分桃和龙阳,就是这个时代流传下来的,若再加上汉代的断袖,男同圈子里的三位代表人物就齐活了。
赵国也不能免俗,大学者荀况回邯郸时就抱怨过:“今世俗之乱君,乡曲之儇子,莫不美丽姚冶,奇衣妇饰,血气态度拟于女子!”
这赵穆便是赵国众伪娘里最俏美的人,加上他赵氏公孙的身份,非但邯郸市肆的妇女们为之若狂,连赵王丹也对他十分宠幸信赖。做太子时还不敢放肆,登基为王后,便让赵穆每日入宫,为他出谋划策,自然也少不了耳鬓厮磨,亲热一番。
然这赵穆虽然以色事君,却也有一番见识,他劝阻了赵王的急色,请他在孝期内不亲近任何女子男宠,作出一副哀伤的样子,降衰减食,每日都去向赵太后问安,博得了孝名,安全度过了最敏感的时期。
谁料他昨夜不在,赵王丹就沉不住气了,去赵太后面前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赵穆闻讯后,急忙持赵王送他的符节连夜入宫谒见,此刻便劝阻道:“大王已被太后认定为不悌了,如今又在宫中大呼小叫,难道还想背负上不孝的恶名,给长安君以口实,丢掉头上的王冕么?”
赵王丹吓了一大跳,也知道自己失言,连忙捂住了嘴,道:“不至于此罢?”
赵穆冷笑道:“自赵桓子逐赵献侯,到公子章谋反。赵国历史上,以公子身份觊觎君位的人还少么?总之,大王在亲政之前,君位就谈不上稳固,如今之计,还是要想方设法将长安君送到齐国去,只要长安君一走,就再没有人能撼动大王之位了!”
想到今夜赵太后对长安君的关切,和对自己的冷淡,赵王丹心中就满是不忿:“寡人也想将长安君赶得远远的,但太后已经明谓左右,说有复言长安君为质者唾其面,连寡人亲自去劝都没用,太后已是油盐不进,这该如何是好?”
赵穆道:“这件事,大王却是做差了,谁都能劝,唯独大王不能出面。想要解决此事,还是得让一个人亲自出马……”
赵王丹凑了过去,追问道:“何人?”
“左师触龙!”
左师、右师,是赵武灵王王时设立的官职,虽然俸禄很高,但却没有什么实际的权力,平日仅仅是作为君王的顾问,没什么存在感。在赵王看来,这就是个用来优待老臣的冗散之官。
所以赵穆说要请左师触龙出马来劝赵太后,赵王便有些奇怪。
“昨日在凤台,相邦蔺相如、大将军廉颇、平原君、马服君四人力劝,太后都不为所动,左师触龙垂垂老矣,先王在世时便基本不参与朝会,他能有何用?”
“大王这就错了。”
赵穆道:“这左师触龙,年轻时就曾与相邦肥义和我祖父安平君一道辅佐过武灵王,后来又做了先王的师、傅,乃是当今赵国少见的三朝老臣,太后见了他,也要降阶施礼,自称晚辈。而且以太后的脾性,大王和朝中重臣越是以国事相逼,太后就越固执不允,这件事,还是得让这等老臣去说……”
“原来如此!”赵王丹大喜过望,便让赵穆明日悄悄去拜谒左师公,请他出山。
但过了一会,做事急功近利,关键时刻却瞻前顾后的赵王又迟疑了:“若是连左师公也劝不动太后呢?那当如何是好?”
赵穆美若天仙,却心如蛇蝎,他压低了声音道:“大王放心,倘若太后终不肯送长安君去齐国,导致齐兵不出,赵国丢失城邑土地,那一切过失,都与大王无关,而要归咎于太后、长安君!”
“因私而废公,导致师丧于外,割城裂土,到时候,邯郸城内必定舆情沸腾,群臣更会逼太后提前归政。而长安君,也会因此名声扫地,大王亲政后,只需要一道口谕,便可以将他驱逐出国,永不得归,且赵人还会拍手称快!”
“如此一来,无论成与不成,寡人都能高枕而卧了!”
赵王丹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了,他现在的心腹大患,就是受母后偏爱的长安君,被秦国攻占的那几座边邑反倒无足轻重。
他亲热地拉着赵穆的手道:“子穆啊,寡人有了你,就好比简主有了董安于,襄主有了张孟谈!事若能成,寡人一定会让你恢复祖上的爵禄,封你为建信君!”
赵穆却有自知之明,于赵国有大功如廉颇者都未能得到封君之位,他岂能后者居上?
便嫣然一笑,垂首道:“大王厚爱,穆不敢当,封君之事不敢奢望,只求大王能让我做郎中之职,常侍奉于君左右,穆便心满意足了!”
夙夜匪解,以事一人。次日清晨,赵穆一大早便出了赵王宫,持赵王口诏,前往左师触龙家中拜谒。
与此同时,凤台上,宦者令缪贤也起来了,他如同往常一样穿戴整齐,指挥着宫婢寺人们打开门窗,清扫台榭走廊,开始了新的一天的忙碌。
正当缪贤如同一只晨起的公鸡,昂首巡视宫廷,冷冷扫视那些偷懒的奴婢时,一个清朗的声音却叫住了他。
“宦者令!”
缪贤一回头,却是长安君笑眯眯地站在门口,虽然眼睛里有些血丝,但神态心情却很是不错。
缪贤连忙躬下身子,笑着回应。
“老仆在此,不知公子有何吩咐?”
“无他,只是想问一件事。”
明月看了看天气,对缪贤说道:“我听闻,不论宗室、重臣,但凡入宫谒见太后者,必先经由宦者令通报,是这样么?”
“然,传递宫廷内外消息,迎来送往,这便是老仆的职务。”
“如此便好!”
明月一拊掌,面露欣喜,随即朝缪贤揖礼道:“若是左师公触龙来求见太后,还望宦者令事先知会我一声,何如?”
又一日,卯时,天色未明,诺大的邯郸都城万雉,十里周回,四衢交错,仿佛一头亘古巨兽,依旧蛰伏于黑暗之中。
这其中,有一条名为渚河的水流潺潺流淌,将邯郸一分为二,西南是品字型的赵王宫,东北则是被称为“大北城”的主城区,河流清浅,王族宫室与庶民里闾却界限分明。
在渚河两岸也有一些介于两者之间的大院落,这是赵国权力金字塔的中坚,将相和士大夫们的宅邸。若是往常,这已经是上朝的时辰了,应该有一辆辆举着火把的牛车马车从各个院落驶出,浩浩荡荡地往赵王宫龙台赶去。但因为赵惠文王去世,赵王尚未亲政,赵太后也无法每日主持朝会,于是渚河两岸依然处于沉睡中。
然而,其中一处不大不小的宅邸却亮起了灯,年至七旬的赵国左师触龙已一身朝服,负手站在庭院当中,抬头仰望着晦暗不明的夜空,被灰白胡须遮住的面庞如同一潭无波的深水,不知在想些什么。
竖人们提着铜灯侍候在旁,触龙的那年龄小他一半的妾室则一边为他整理衣冠,一面抱怨道:“先王和太后优待,夫早在三年前就不需要上朝了,今日为何要突然入宫?”
她面色一僵,低声问道:“昨日宫中来人,究竟对你说了些什么?”
触龙却不答,过了一会才缓缓说道:“礼曰,男不言内,女不言外,你管好家事就行了,外事一概不要过问。”
妾室这才讷讷闭嘴,心里却七上八下。
赵惠文王在位期间,赵国已经坐享了二十多年太平日子,邯郸畿内之地更是整整一代人未闻刀兵。可他才刚刚过世一个多月,赵国却已经风云突变,外有秦国来伐,国内也不安定,里闾已经有了一些流言蜚语。更加可怕的是,一些赵王宫内的势力,似乎想将早已不过问国事的触龙也卷进去,她岂能不忧?
满怀心事地系好丈夫腰间的玉璜,将玉圭插在他帛带上后,朱门缓缓打开,触龙的脚已经迈出门槛,却又回头问道:“舒祺起了么?”
妾室道:“已经起了,正在后院练习剑术呢。”
触龙的夫人已死,全家上下便以这妾室为尊,主要是因为她肚皮很争气,为触龙生下了幼子舒祺。舒祺今年15岁,正是年少喜玩的年纪,但老来得子的触龙却对他极为严厉,经常耳提面命,让舒祺每日鸡鸣便要起来习文练武,不给他玩乐的时间。
听说舒祺很勤奋,老触龙今早第一次露出了笑容:“孺子可教矣……我触龙有个好儿子。”
拍了拍妾室的手,他安慰她道:“放心罢,宫内无甚大事,有太后在,有相邦和大将军在,有老夫在,赵国安如磐石,谁也翻不了天!”
半刻后,坐在缓缓沿着街道移动的马车中,左师公触龙微微闭目。
昨日,赵氏宗族的赵穆持赵王信物和口谕前来拜会,虽然触龙对赵穆这等色态颇似女子,以色惑君之人极为不喜,但他说的话,却也有几分道理。
“长安君留于宫中一日,则赵国人心一日不定,长安君一天不去齐国为质,则赵国就会孤立无援,迫于强秦。内乱外困就在眼前,左师公此时不出,更待何时?”
触龙倒是对那个受尽太后宠溺的公子长安君没太多印象,只记得他三岁还没断奶,整天被太后带在身边,也不怎么和宫外的宗室大臣们接触,是个典型的长于妇人之手的膏腴公子。
“老朽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先王含辛茹苦建立的基业,就这么毁于不肖子孙的争权夺利啊……”
抚摸着腰间那上尖下方的玉圭,触龙叹了口气,他在武灵王时代从地方上的县吏,一路做到赵宫御史,后来又当了赵惠文王的师、葆,至今已有三四十年了。
如今赵惠文王新丧,赵国内外不安,这时候最担忧的,莫过于赵国历史上那无数次的宫变夺位事件重演,于责于理,触龙都不能置若罔闻。
因为,他的一切,包括家族,都已经与赵国王室密不可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就在这时,他最为信任的御者轻声说道:“主,平原君的府邸到了!”
渚河南岸本就是赵国将相封君的府邸集中区域,触龙前往王宫,自然要经过不少人的门前。
他掀开了帷幕,外面,天色依旧一片晦暗,甚至有几分寂冷,好在这辆安车有车壁阻隔。从车内望去,却见守卫森严的平原君府邸,此时赫然亮着灯光,且朱红色的大门还缓缓开了条缝隙,有人探头探脑地向外张望……
平原君是赵惠文王的弟弟,今王的叔父,他是自齐国孟尝君后,又一位天下闻名的公子,在邯郸城内拥有十几处宅邸,养食客三千。平原君交游广泛,消息灵通,手眼通天,左师公的车驾明火执仗地从他门口经过,自然也瞒不过平原君。
不止是平原君,接下来触龙的马车经过的相邦蔺相如府、平阳君赵豹府,他们都先后得到了通报,纷纷点亮了灯烛,星火点点,仿佛在目送触龙入宫似的……
大家都是混迹赵国政坛二三十年的老相识,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被他们敏感的察觉到。
这更加说明,如今赵国的局势,已经十分微妙了。
唯独性格粗犷的大将军廉颇府上一片寂静,连个守门报信的都没有,廉大将军八成是昨夜与宾客私属们大口喝酒大块吃肉,此刻正在斜躺在榻上酣睡呢。
“真羡慕廉颇将军啊,从不需要想太多,只需要认大王的印玺和虎符领兵杀敌……”
触龙嘿然失笑,放下了帷幕,这里已是这条街道的末尾,前面,就是赵王宫!
此刻,东方的天空也露出了一丝鱼肚白,赵王宫北门处,从凌晨就守候在这里的赵穆看着缓缓驶入的左师公车驾,露出了一丝得意……
“长安君……”
他阴阴地冷笑道:“你借重于太后,滞留宫中的好日子到头了。”
第7章 刮目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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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三朝老臣,触龙有在赵王宫内也不必下车下马的特权,直到凤台下,他才钻出马车,眯着眼看了看东方缓缓升起的太阳,这才拄着赵惠文王赐他的鸠杖,沿着阶梯缓缓向上攀爬。
“左师公为国事劳碌,真是辛苦了,太后让老仆前来相迎。”同样头发花白的宦者令缪贤已经等在这里,趋行过来搀扶触龙。
“有劳宦者令了,老朽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担心太后玉体,许久不见,乘着这把老骨头还能动,便入宫来探望探望,太后不嫌弃我多事就好。”
“左师公此言大谬,太后听闻左师公到来,高兴还来不及,一大早就在凤台上等着了。”
二人并肩而上,触龙像个寻常老人,步伐低调而从容,胡须后带着和善的笑,不但朝缪贤还礼,还对那些向他见礼的宫中寺人一一颔首致意。
在所有人眼里,左师公从来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毫不眷恋权位之三朝老臣,他看上去无害、守礼、谨慎,一副不问世事的态度,这是多数赵人的共识。
然而,与他共事了数十年的缪贤却知道,这也是赵国王室最信任的一位老臣,他不经意间的一句话,也许比将相们加起来还重,能搬动他入宫谒见太后的人,会是谁呢?
缪贤瞥向远处的龙台,心知肚明,再早十年的话,他或许也会去捧新王的臭脚,但现如今,他作为一个行将就木的先王遗臣,再往上爬的心早就死了。
过了一会,两人终于到了凤台之上,免不了气喘吁吁。触龙回过头看了一眼正从沉睡中苏醒过来的邯郸城和赵王宫,忽而笑道:“宦者令啊,还记得当年老朽第一次进宫来为先王授课时的情形么?”
那时候的赵惠文王,还是一个弱冠孺子,而缪贤,也只是个青涩的小寺人,同样的位置,如今,却少了一个人。
“岁月不饶人啊,如今,吾等都老了。”触龙感慨不已。
“是啊,左师公。”
缪贤回应道:“老仆也做不动了,正打算等大王亲政后,就辞去宫内的职务,去为先王守陵,等先王召唤老仆去黄泉伺候。”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个道理,触龙最明白不过,但听缪贤说来,却难免有兔死狐悲的悲凉之感,不由动容:“宦者令……”
“左师公也不必为老仆惋惜,你我都明白,这赵国啊……”
缪贤笑了笑:“已经是年轻人的时代了!”
言罢,缪贤便往旁边一让,露出了凤台正殿外,一位朝着触龙长揖行礼的少年身躯。
深衣坠地,素袍蝉裳,面如美玉,弱冠明眸,正是触龙印象里的那个三岁还没断奶的“不肖膏腴之子”长安君!
一板一眼地行完礼后,明月抬起头,对触龙道:“小子赵光,见过左师公!”
长安君的礼仪挑不出一点毛病,但触龙还是皱起了眉。
昨日,在赵穆的叙述中,这场赵宫内的纷争,都是因为长安君贪恋宫中安逸生活,不愿去齐国做人质,遂一哭二闹三上吊,才使得赵太后一意维护的。
“若赵穆所言是真的,长安君当是一个锦衣玉食惯了的膏粱之子,仗着太后溺爱,耽误国事……”
触龙修的是道家黄老之术,春秋时的老子说过,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古往今来,这种被偏爱的孩子,素来没什么好下场……
第一印象害死人,面对长安君,触龙也没什么好态度,只是不咸不淡地回礼道:“老臣是来觐见太后的,不曾想却遇上了长安君。”
触龙的意思虽未说出,但明月心中明了,“有事就说,没事请闪开,老夫还有国事在身,忙着呢!”
如今他们二人就对峙在这凤台之上,许多双眼睛盯着看着,明月没办法像笼络缪贤一样,从嘘寒问暖拉关系入手,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既然如此,不如单刀直入!
于是,明月遂对触龙说道:“还请左师公稍待,小子今日有一番话,想要请教左师公。”
“哦,不知长安君要与老朽说什么?”触龙瞥向了长安君背后的凤台大殿,对这个小字辈有些心不在焉。
明月靠近了几步,来到触龙身边,主动搀住了他,清晨的阳光下,只有一些淡黄色绒毛的嘴唇微动。
自觉挪开了许多步,刻意不听这场对话的缪贤远远看去,只见触龙面色一顿,露出惊讶之色,转头看着长安君,随即有些奇异地反问道:“长安君,你说,你想要去齐国为质?”
“为什么?”
从赵穆处获得的信息与眼前少年的举止,两者有巨大矛盾,触龙一时间有些疑惑,登时将疑问脱口而出。
“长安君为何想要去齐国?做质子,可不是游猎嬉戏,其中有许多凶险意外。”
“左师公这句话可就问得不对了。”
明月笑了笑,说道:“我听说过一个春秋时候的故事,郑国的商贾弦高在外经商,途中遇到秦国军队,当他得知秦军要去袭击郑国时,便一面派人回国报告敌情,一面伪装成郑国的使节,以十二头牛作为礼物,犒劳秦军。秦军以为郑国已经知道偷袭之事,只好班师返回。”
这是弦高犒师的故事,虽然郑国一百多年前就被韩国灭了,但这个事迹却流传至今,触龙身为博学的左师,自然也清楚。
明月继续说道:“郑国避免了灭亡,于是郑君要奖赏弦高,但弦高却婉言谢绝了,他说,作为郑人,忠于国家是理所当然的,如果受奖,岂不是把我当作外人了?”
言罢,明月正色,以一个十五岁少年不该有的严肃语气说道:“如今小子想要为国分忧,去齐国为质,左师公却问我为什么要去,岂不也将我当外人了?难道小子不是赵氏子弟么?难道小子不是赵国人么?为君者庇佑万命,为臣者尽忠报国,为封君者守土有责。我乃赵之封君,赵国有难,在需要我时,我不挺身而出,难道还要干看着不成?”
一席话从少年口中说出,掷地有声,说得去势的缪贤都热血沸腾,说得触龙目露惊异。
这还是他印象中那个幼弱的长安君么?这还是赵穆口中不识大体,耽误国事的膏腴公子么?这是他自己所想,还是谁教他的?
将明月上下重新打量了一番后,触龙忽而笑道:
“长安君啊,你何时变得如何知理能言?”
明月却已不怕人这么看自己了,他也不加掩饰,老气横秋地回应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何况公子乎?左师公为何见事之晚也?”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说得好啊!”
细细咀嚼着这句话,触龙大笑起来,如此迅捷得体的应对,绝不是别人指点得来的:“不错不错,是老朽眼拙耳聋,不识贤公子,失礼了。”
心里把昨日胡乱编排长安君的小人赵穆狠狠骂了一通,触龙郑重其事地朝明月行了一礼,又道:“既然长安君已下决心,要去齐国为质,自己与太后明言便是,何必……”
看着明月脸上的苦笑,触龙停住了话。
“也对,有些话,的确是长安君自己不方便说的,看来老朽啊,还是得入殿一趟。”
无奈地摇了摇头,触龙便要继续向前走,不过却又停住了,偏过头看着明月,玩味地问道:“敢问长安君,你觉得,老朽当如何劝说太后?”
明月故作沉思,想了一会说道:“小子觉得,应当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诱之以利,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胁之以威,授之以渔……
这句话,本来是孔子用来形容要如何诱导学生学习的,如今反过来用在这里,却毫无违和感。
这下,触龙是真的要对长安君刮目相待了,因为明月一语道破了他在心中筹划已久的游说之法。
触龙点了点头,朝前走了几步,又再度停下来回头,眼中对明月满是欣赏赞叹,如是再三,才露出了一丝遗憾的笑:“真是可惜啊,若是早几年识得长安君真人,老朽兴许还能再收一位好弟子……”
第8章 鹰击长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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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触龙步入凤台正殿时,一眼就看到,赵太后已经在座上等着他了,但神情却不像缪贤说的“很高兴”,反倒是气冲冲的,一对略粗的眉毛上扬,像极了一只护雏的老母鸡,而他触龙,好似要来叼走她翼下小鸡雏的鹰隼。
她当然能猜到触龙此刻入宫谒见所为何事。
这明显的敌意让触龙不由咂舌,赵惠文王性格温润,这位齐国嫁过来的太后却是个性格刚烈的女子,倘若自己一张口就说长安君的事,她会不会不顾自己是三朝老臣,直接吐自己一脸唾沫,再让人轰出去?
呵,自己一生英名,可不能毁在今天啊,不然可要被外面那早慧的长安君笑话死。
于是触龙的脚步缓了下来,从殿尾到前端不到五十步,他倒是挪了好一会,等走到离赵太后仅有十步的距离时,太后揣了许久的怒气也泄得差不多了。
面对这位路都快走不动的三朝元老,她的确发不起脾气,只好说道:“左师公请坐,今日入宫,所为何事啊?”
触龙也不谦虚,在殿下的榻上跪坐,咳嗽许久,清了口痰,直到赵太后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这才拱手谢罪道:“还望太后赎罪,老臣腿脚老毛病又犯了,已不能疾走,自先王故去后,不得见太后久矣。对此,老臣虽然自责,但还是私下宽恕了自己……可又总担心太后的贵体有什么不舒适,所以思前想后,还是入宫来看望太后。”
他眯起老眼,仔细打量赵太后:“让老臣瞧瞧……看样子,这些时日,太后可是憔悴了不少啊。”
赵太后将头一偏,叹息道:“烦劳左师公挂念,老妇也老了,现在全靠坐在辇上,靠人抬着才能走动。”
触龙又问赵太后:“太后每天的饮食可有减少?”
赵太后心不在焉地回答道:“每日早晚喝点稀粥肉羹罢了。”
触龙微微一笑,对太后谈起了自己的养生心得:“老臣喜稷下黄老之学,此术不但可以治国,也可以治身。《内经》有言,智者之养生也,必顺应四时的寒暑变化,不过于喜怒,节制阴阳而调和刚柔,如此,方能使病邪无从侵袭,从而延长生命,不易衰老。”
“人到五十,五脏已衰,血气不通,其气在上,所以才会没有食欲,必须用时常的走动来疏通上下。是故,老臣近来虽也不太想吃东西,却勉强自己走走,每天走上三四里,就慢慢地有点胃口,身上也舒服多了,太后不如试试臣这个偏方吧。”
赵太后只当这是家常话,又想起长安君也如此劝过自己,怒色稍微消解,只是无奈地说道:“多谢左师公,只是老妇做不到啊!老妇这身子,自从先王逝去后,都是靠着汤药针石撑着的……”
太后面色戚戚,触龙不由动容:“还请太后不要太过为国事操劳,有些琐碎的事,不如交付给大王去做,这个朝堂终究还是大王的啊。”
“老妇又何尝不知?”
赵太后叹了口气,有时候,她也想就此丢下国事不管,只享受天伦之乐,然而丈夫去世前,亲手将赵国交给她,她岂能辜负他的信赖?再苦再难,也得咬着牙做下去,直到自己撑不住撒手黄泉,或者等不成器的赵王丹行冠成年,真正懂事……
一提起政事,两人间的话题微微一断,触龙暗道不妙,便又拱手道:“其实老臣今日入宫,还有一事相求。老臣的儿子舒祺,年龄最小,也最不成材;而臣现下又年老体衰,私下更加疼爱他。故希望能让他递补上宫内黑衣卫士的空额,来保卫王宫。老臣今日厚着脸皮禀告太后,还望太后能允许……”
所谓黑衣,是赵国的王宫卫士之称,多数由贵族子弟担任,这些侍卫不必跟随大将去前线抛头颅洒热血,是比较安全的武职,而且还能伴君左右,常受提拔,是升迁的捷径。
老触龙这是在为自己的后事考虑么?赵太后听后,有一点好笑:“左师公贵为三朝老臣,这点小小的要求,自无不可。对了,舒祺现在年龄多大了?”
触龙笑道:“贱息今年十五岁,虽然年纪略小,但老臣希望趁还没入土前,将他托付给太后照应!”
“十五岁……”赵太后一愣,这舒祺和她的爱子长安君同龄啊。
她犹豫了一下,问道:“左师公,你们这些伟丈夫,也会疼爱小儿子么?”
触龙不假思索地回道:“那是当然,男人爱其幼子,比妇人还厉害。”
自触龙入殿后,赵太后第一次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反问道:“比妇人更厉害?老妇不信。”
因为前日就在这凤台,相邦蔺相如,大将军廉颇,平原君、马服君,这些家里也有儿子的将相封君,却丝毫没有体谅她的心情,只知道逼她忍痛割爱……
触龙揣着明白装糊涂:“这是自然,因为在老臣看来,太后疼爱长安君的程度,还比不上对燕后的宠爱呢!”
“左师公,你这却是错了。”
赵太后当即摇头否认:“我对燕后的疼爱,可是远远不及长安君的……”
想到自己乖巧孝顺,这些天来越发懂事的小儿子,赵太后就心中一暖,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能留在身边宽慰自己的,还是儿子啊。
“是这样么?”
触龙却做出了十分吃惊的样子,说:“老臣一直以为,父母疼爱子女,就会为他们考虑长远。”
“五年前,太后送燕后出嫁,登车时,竟握着住她的脚踝哭泣,这是可怜她年纪小小便要嫁到寒冷的北方。燕后去了蓟都后,太后也时常想念她,可每逢祭祀时,却必为她祝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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