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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驿站装修,与子绕花间”和《木兰花慢》（杨
时间： 16:14 作者：米宝宝 点击:次
稼轩中秋饮酒达旦，用《天问》①体作送月词，调寄《木兰花慢》云：“不幸今夕月，向何处、去悠悠？是别有世间，那边才见，光景东头。”②词人设想，直悟月轮绕地之理，与迷信上密合，可谓神悟。此词汲古阁刻《六十家词》失载。黄荛圃③所藏元大德本亦阙，后属顾涧蘋④就汲古阁抄本中补之，今归聊城杨氏海源阁⑤，王半塘⑥四印斋所刻者是也。但汲古抄本与刻本不符，殊不可解，或子晋⑦于刻词之后始得抄本耳。注解：①《天问》，屈原所作，其中提出了172个题目，陈列出历史和天然界中一系列难以理解的现象，对天提问，研讨宇宙万事万物变化兴盛的道理。全诗整齐散乱，奇崛生动，存在了多量珍贵的史料，但是讲话艰涩，令人隐晦。②辛弃疾《木兰花慢》中秋饮酒将旦，客谓古人诗词，有赋待月，无送月者。因用《天问》体赋。不幸今夕月，向何处、去悠悠？是别有世间，那边才见，光景东头？是天外空汗漫，但长风、浩浩送中秋。飞镜无根谁系？姮娥不嫁谁留？ 谓经海底问无由。恍惚使人愁。怕万里长鲸，纵横触破，玉殿琼楼。虾蟆故堪浴水，问云何、玉兔解沈浮？若道都齐无恙，云何逐渐如钩？”③黄荛圃，黄丕烈（），字绍武，号荛圃，江苏吴县（今江苏苏州）人。清代出名的藏书家。④顾涧蘋，顾广圻（），字千里，号涧蘋，元和（今江苏苏州）人，清代出名的学者，擅长校勘。⑤杨氏海源阁，清山东聊城人杨以增（）的藏书室名。杨以增，字益之，一字至堂。为道咸同光年间全国四大藏书家之一。⑥王半塘，王鹏运（），字幼遐，号半塘老人、鹜翁，广西临桂（今桂林）人，本籍浙江山阴。清末出名词人。他的《四印斋所刻词》，以汉学家功夫校勘词集，首开词家校勘之学。⑦子晋，毛晋，其藏书阁名为汲古阁。见第21条注。词牌解：《木兰花慢》，又名《减字木兰花慢》。今译：辛弃疾《木兰花慢》（中秋饮酒达旦）词用《天问》的体裁形式来表达送月的形式，其词云：“不幸今夕月，向何处、去悠悠？是别有世间，那边才见，光景东头。”词人的设想正与月亮绕地球公转的迷信事实相契合，可谓神悟。这首词在汲古阁所刻《宋六十名家词》中没有收录。黄丕烈所藏元大德本也阙此词，自后黄丕烈托付顾广圻从汲古阁抄本中补录了此词，现在归聊城杨氏海源阁所藏，王鹏运《四印斋所刻词》中收录的辛词即据此而来。但是汲古阁抄本和刻本所收词不相契合，实在难以理解，或许是毛晋在刻书后才取得新的资料举行抄录。分析：晋人张华《励志诗》曰：“大仪斡运，天迥地游。”《文选》注引《河图》曰：“地常动移而人不知，比方闲舟而行，不觉舟之运也。”古人对付宇宙地理的玄想每与事实相合，稼轩之念由来有自也。62谭复堂①《箧中词选》谓：“蒋鹿潭②《水云楼词》与成容若③、项莲生④，二百年间，分鼎三足。”然《水云楼词》小令颇有境界，长调惟存气格。《忆云词》亦精实有馀，超逸不敷，皆不敷与容若比。然视皋文⑤、止庵⑥辈，则倜乎远矣。注解：①谭复堂，谭献（），原名廷献，字仲修，号复堂，浙江仁和人。谭献工骈体文，于词学致力尤深。其所选清人词为《箧中词》，极为精审，学者奉为圭臬。②蒋鹿潭，蒋春霖（），字鹿潭，江苏江阴人。蒋春霖曾致力于诗，中岁悉催烧之，遂一意于词。其词善于描述衰飒意境，渲染愁苦情思，再现斗争灾难。暮年删存数十阕，名为《水云楼词》。③成容若，即纳兰性德，见第45条注。④项莲生，项廷纪（），原名继章，又名鸿祚，字莲生，浙江钱塘人。清代出名词人。尝自谓：“生幼有愁癖，故其情艳而苦，其感于物也郁而深。”由此可见其气派。词集名为《忆云词》。⑤皋文，张惠言，见第4条注。⑥止庵，周济，见第12条注。今译：谭献在《箧中词选》中说：蒋春霖的《水云楼词》与纳兰性德和项廷纪的词在清代分鼎三足。但是蒋氏《水云楼词》小令很有境界，长调却惟有气格。项廷纪的《忆云词》也精实不足，超逸不敷，都不能与纳兰性德相比。但是他们比起张惠言、周济等人，则高明多了。分析：纳兰词独步三百年，自非蒋氏、项氏所可比。但是蒋、项二人哀思郁结、情真意切，又比常州派词人为高。张惠言词失于空枵，周济词失于枯涩。然二家究竟词坛巨擘，自有佳篇传世，如张惠言之《水调歌头》：“长鑱白木柄，劚破一庭寒。三枝两枝生绿，位置小窗前。要使花颜四面，和著草心千朵，向我十分妍。何必兰与菊，生意总陶然。 晓来风，夜来雨，晚来烟。是他酿就春景，又牺牲流年。便欲诛茅江上，只恐空林衰草，憔悴不堪怜。歌罢且更酌，与子绕花间”和《木兰花慢》（杨花）：“尽飘零尽了，何人解当花看？正风避重帘，雨回深幕，云护轻幡。寻他一春伴侣，只断红相识落日间。未忍无声委地，将低重又飞还。 疏狂情性，算凄凉耐取得春阑。便月地和梅，花天伴雪，合称清寒。收将十分春恨，做一天愁影绕云山。看取青青池畔，泪痕点点凝斑”以及周济的《渡江云》（杨花）：“春风真解事，等闲吹遍，有数短长亭。一星星是恨，直送春归，替了落花声。凭栏极目，荡春波、万种春情。应笑人、舂粮几许？便要数征程。 冥冥，车轮落日，散绮余霞，渐都迷患景。问收向、红窗画箧，可算飘零？相逢惟有浮云好，奈蓬莱东指，弱水盈盈。休更惜，秋风吹老莼羹。”63昭明太子①称陶渊明②诗“跌宕昭彰，独超众类，抑扬开朗，莫之与京。”王无功③称薛收④赋“韵趣高奇，词义晦远。嵯峨萧瑟，真不可言。”词中惜少此二种气象，前者唯东坡，后者唯白石略得一二耳。注解：①昭明太子，萧统（501—531），字德施，梁武帝萧衍长子。武帝天监元年（502）立为皇太子，未即位而卒，谥昭明，世称昭明太子。萧统信佛能文，编辑《文选》三十卷，对后世影响极深。②陶渊明（365？--427），又名潜，字元亮，号五柳老师，死后，同伙给他谥号曰“靖节老师”，浔阳柴桑（今江西九江左近）人。陶渊明生活于晋宋易代的纷乱之世，做过一些小官，因不肯“为五斗米折腰向乡里小儿”而辞去彭泽县令之职，终老于“瓶无储粟”的隐居生活。陶渊明为人孤高耿介、忠实超逸，安贫乐道和崇尚天然是他的生活哲学，他创作的诗歌质朴真率、外枯内腴，胜利地将“天然”提拔为一种美的至境，他善于发掘日常生活中的玄机和哲理，使诗歌与田园隐居生活相团结，开创了“田园诗”这种新的题材。陶渊明的人格和诗歌对后世影响极大：他所崇尚的装饰着酒和菊的隐居生活成为历代文人的灵魂归宿，他所创作的“质而实绮，癯而实腴”（苏轼语）的田园诗歌则成为中国古典美学的最高境界。③王无功，王绩（589—644），字无功，号东皋子，绛州龙门（今山西河津）人。其诗歌宁静恬澹、朴厚疏野，为初唐时期紧张的诗人。④薛收，薛道衡之子，字伯褒，初唐文人。今译：萧统称陶渊明的诗“跌宕昭彰，独超众类，抑扬开朗，莫之与京。”王绩称薛收的赋“韵趣高奇，词义晦远。嵯峨萧瑟，真不可言。”怜惜词中缺少这两种气象。前者惟有苏轼足以当之，后者惟有姜夔略有体现。分析：体裁的差异会招致表达着重点的不同。王国维自己也说过：“词之为体，要眇宜修。”词以长短句的形式擅长表达幽婉细密的情思，比起陶渊明古拙的五言诗和薛收严格高雅的赋，气象自是不同，此点亦不可委曲。但是从中可以看出王氏美学的要点所在：韩菲尔家具官方网站。即对天然浑融、高远疏朗的境界的推崇。64词之雅郑①，在神不在貌。永叔、少游虽作艳语，终有品格。方之美成，便有贵妇人与倡伎之别。注解：①雅郑，指高雅与淫佚鄙俚。《诗经》中有《郑风》、《卫风》，其中多触及男女情事，历代说诗者多以淫诗目之。后遂以“郑卫之音”代指淫靡鄙俚的文学作品或音乐。今译：词的高贵高雅与淫靡鄙俚的差异，在于它内在的神韵而不在它的显露形式。欧阳修和秦观固然都写过艳丽之词，但终究是有品格的。比起周邦彦，不亚于贵妇人和**的区别。分析：三家“艳语”，摘引于下，期于读者自作评语。欧阳修《诉衷情》：“朝晨帘幕卷轻霜，呵手试梅妆。都缘自有离恨，故画作远山长。 思往事，惜流芳，易成伤。拟歌先敛，欲笑还颦，最断人肠。”秦观《鹊桥仙》：“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世间有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执政朝暮暮。”周邦彦《蝶恋花》：“月皎惊乌栖不定，更漏将阑，辘轳牵金井。唤起两眸清炯炯，泪花落枕红锦冷。 执手霜风吹鬓影，去意逗留，别语愁刺耳。楼上阑干横斗柄，露寒人远鸡相应。”65贺黄公裳①《皱水轩词筌》云：“张玉田《乐府指迷》②其调叶宫商、铺张藻绘抑亦可矣，至于风流蕴藉之事，真属茫茫。如啖官厨饭者，不知牲牢之外别有甘鲜也。”此语解颐。注解：①贺黄公裳，贺裳，字黄公，清代词论家。②《乐府指迷》为南宋沈义夫所作，参见第10条注。张炎所作词话为《词源》。今译：贺裳在他《皱水轩词筌》中说：张炎的《乐府指迷》（疑当为《词源》）一书论及音律、修辞还略有可观，说到风流蕴藉之事，则显得无知无趣，好象吃惯了办事餐的人，不知道牛羊之外还有别的美味。这句话很有意思。分析：其实张炎的《词源》一书，对后世词学的影响很大。他提出的“清空”、“骚雅”等概念，成为后世词学研究中的紧张的审美规模，他对宋代词人所作的评价，也往往成为先人对宋词举行评论的基准。66周保绪济《词辨》云：“玉田，近人所最尊奉，才情诣力亦不后诸人，终觉积谷作米、把揽放船，无辽阔要领。”又云：“叔夏①所以不及古人处，只在字句上著功夫，不肯换意。”“近人喜学玉田，亦为修饰字句易，飘零。换意难。”②注解：①叔夏，张炎字叔夏，号玉田，见第14条注。②周济在《介存斋论词杂著》中的原文为：“玉田，近人所最尊奉，才情诣力亦不后诸人，终觉积谷作米、把揽放船，无辽阔要领；然其清绝处，自不易到。”“叔夏所以不及古人处，只在字句上著功夫，不肯换意，若其蓄志家者，即字字珠辉玉映，不可指摘。近人喜学玉田，亦为修饰字句易，换意难。”今译：周济在《词辨》中说：张炎是近人所最尊奉的词人，他的才力造诣并不亚于他人，但是总觉得积谷作米、把揽放船，境界不够辽阔。周济又说：张炎之所以不如古人，是由于他只在字句高低功夫，不肯创新意境。近人喜欢研习张炎的词，也是由于修饰字句简略单纯，建立意境贫苦的缘故。分析：张炎的词对清初浙西词派的影响极大，浙西词派的开创者朱彝尊就曾自陈说：“不师秦七，不师黄九，倚新声、玉田差近。”张炎的词继承了姜派词人艺术高深的特征，着重于对音律、字句的精雕细琢，在形式上，宋亡前以高雅的摹写风月为主，入元后则转为抒写凄凉的亡国之痛。67词家时间之说，盛于国初。竹垞①谓：词至北宋而大，至南宋而深。后此词人，群奉其说。然其中亦非无具眼者。周保绪②曰：“南宋下不犯北宋拙率之病，高不到北宋浑涵之诣。”又曰：“北宋词多就景叙情，故珠圆玉润，四照小巧。至稼轩、白石，一变而为即事叙景，使深者反浅，曲者反直。”潘四农德舆③曰：“词滥觞于唐，畅于五代，而意格之闳深曲挚，则莫盛于北宋。词之有北宋，犹诗之有盛唐。至南宋则稍衰矣。”刘融斋熙载曰：“北宋词用密亦疏、用隐亦亮、用沈亦快、用细亦阔、用精亦浑。南宋只是掉转过去。”可知此事自有公论。虽止庵④词颇浅薄，潘、刘尤甚。然其推尊北宋，则与明季云间诸公⑤同一卓识，不可废也。注解：①竹垞，朱彝尊（），字锡鬯，号竹垞，又号金风亭长、小长芦钓鱼师，浙江秀水（今浙江嘉兴）人。朱彝尊博通经史，工诗词古文，是清初出名的经学家和文学家。其诗与王士祯并为南北二宗；其词与陈维崧合称“朱陈”，共执词坛牛耳。朱彝尊推尊词体，崇尚醇雅，宗法南宋，开创了浙西词派，拓展了清词的新格式。其词音律调和、蕴藉空灵、清醇高雅，又顺应稳定为乱世之音，故而其流风绵亘康、雍、乾三世而不衰。②④指周济，见第12条注。③潘四农德舆，潘德舆（），字彦辅，号四农，清代文学家。⑤明季云间诸公，指明末词人陈子龙、宋徵舆、李雯，三人皆为松江华亭（今上海松江）人，时称“云间三子”（云间乃松江的古称）。今译：论词诸家关于词的时间特征的评论，盛于清初。朱彝尊说：词到了北宋而境界阔大，到了南宋则转为精深。自后的词人，大都尊奉这一说法。但是其中也并非没有独具慧眼的人。周济就说：南宋之词下不犯北宋拙率之病，高不到北宋浑涵之诣。又说：北宋词多就景叙情，故珠圆玉润，四照小巧。到辛弃疾、姜夔，一变而为即事叙景，使深者反浅，曲者反直。潘德舆说：词体首创于唐朝，兴盛于五代，而意境、风格到达闳深曲挚的造诣则在北宋，词之有北宋，就如同诗之有盛唐一样，词到南宋就开端走下坡路了。刘熙载说：北宋的词尽管意象聚集也显得气韵疏朗，尽管词语隐晦也显得晦涩敞亮，尽管感情沉郁也显得清爽振奋，尽管境界深婉也显得辽阔空广，尽管运语雕琢也显得浑融恰当。而到南宋则倒转过去了。由此可知，对付词的评价自有公论。固然周济自己的词很浅薄，潘德舆、刘熙载的词更差，但是推崇北宋词的观念，则与明末“云间三子”一样具有真知灼见，不可因人废言。分析：两宋之词不可强分轩轾，还是朱彝尊之说角力计算平允。68唐五代北宋之词，可谓“生香真色”①。若云间诸公，则彩花耳。湘真②且然，况其次也者乎？注解：①王士祯《花草蒙拾》中云：“‘生香真色人难学’，为‘丹青女易描，真色人难学’所从出。千古诗文之诀，尽此七字。”②湘真，陈子龙（），字卧子，号大樽，华亭（今上海松江）人。清兵打破南京后，曾组织抗清活动，后被捕，投水而死。陈子龙是明末复社和几社文人中的紧张代表。他的创作以诗见长。湘真指他的词集《湘真阁》。今译：唐五代北宋之词，可以说是“生香真色”。而象明末云间诸人的作品，则如同彩花。陈子龙的词尚且如此，更何况那些还不如他的人呢？分析：“生香真色”指情致宛然，天然真切；“彩花”则五颜六色，但是没有香气、肉骨，虚而俗也。宋以先人写词，大多遗神取貌，失之浅薄艳俗，王士祯以为“生香真色”为千古诗文之诀，此为不易之论。69《衍波词》①之佳者，颇似贺方回②。虽不及容若，要在锡鬯③、其年④之上。注解：①《衍波词》，清人王士祯的词集。②贺方回，贺铸，见第29条注。③锡鬯，朱彝尊，见第67条注。④其年，陈维崧（），字其年，号迦陵，江苏宜兴人。陈维崧学问赅博，性情豪迈，哀乐过人，才情卓越。其词风导源于苏辛，善于以豪情抒悲愤，使豪放词在清初重又大放异彩；他继承《诗经》和白居易“新乐府”的灵魂，赋予词以极重繁重的历史使命感，乃至有“词史”之谓。他的词睥睨跋扈，悲慨健举，为阳羡词派的一代词宗，与浙西词派的朱彝尊齐名，并有合刻词集《朱陈村词》行世。今译：王士祯《衍波词》中的佳作，和贺铸的词很宛如彷佛。固然不如纳兰性德，但总的看来，还在朱彝尊和陈维崧之上。分析：王士祯擅长诗，论诗主“神韵”，推崇清幽淡远、蕴藉深蕴、言有尽而意无量的境界。于词，擅长小令，用绝句笔法入词，但是蕴藉之味多，沉厚之旨少，比起朱陈二人，一定在其上也。王士祯《浣溪沙》北郭青溪一带流，红桥景致眼中秋，绿杨城郭是扬州。西望雷塘何处是？香魂零落使人愁，澹烟芳草旧迷楼。朱彝尊《卖花声》雨花台衰柳白门湾，潮打城还。小长干接大长干，歌板酒旗零落尽，剩有渔竿。秋草六朝寒，花雨空坛。更无人处一凭栏。燕子斜阳来又去，如此江山。陈维崧《醉落魄》咏鹰寒山几堵，风低削碎中原路。秋空一碧无今古。醉袒貂裘，略记寻呼处。 男儿技艺和谁赌？老来猛气还轩举。世间几多闲狐兔？月黑沙黄，此际偏思汝。70近人词如《复堂词》①之深婉，《彊村词》②之隐秀，皆在吾家半塘翁③上。彊村学梦窗而情味较梦窗反胜，盖有临川④、庐陵⑤之高华，而济以白石之疏越者。学人之词，斯为极则。然古人天然神妙处，尚未梦见。注解：①复堂，谭献，见第62条注。②彊村，朱孝臧（），一名祖谋，字古微，号彊村，浙江归安（今湖州）人。近代出名词人。与王鹏运、况周颐和郑文焯合称“清季四大词人”。③半塘翁，王鹏运，见第61条注。④临川，王安石（），字介甫，号半山，抚州临川（今江西临川）人。北宋出名的政治家、文学家，是北宋诗文革新行动的有力推动者。王安石为古文八专家之一，尤擅长诗，其诗多议论，有散文明的倾向，暮年小诗气派深婉，意境清爽，有唐人余味，其诗先人号为“王荆公体”。⑤庐陵，欧阳修，见第2条注。今译：近人的词，多喜爱儿童房家具官网。如谭献词的深切委婉，朱孝臧词的蕴藉秀气，都在我和王鹏运的词之上。朱孝臧研习吴文英而情味正比其高，大体上已有王安石、欧阳修的高妙华美，而又济之以姜夔的疏朗清越。学古人的词，能到达这种田地，可以说已是最高的程度了。但是古人天然神妙之处，还是无法到达。分析：谭献《青门引》人去阑干静，杨柳晓风初定。芳春今后莫重来，一分春少，减却一分病。 离亭薄酒终须醒，落日罗衣冷。绕楼几曲流水，不曾留得桃花影。朱孝臧《鹧鸪天》庚子岁除似水清尊照鬓华，尊古人易老天涯。酒肠芒角森如戟，吟笔冰霜惨不花。 抛枕坐，卷书嗟。莫嫌啼煞后栖鸦。烛花红换世间世，山色青回梦里家。王鹏运《念奴娇》登暘台，上绝顶，望明陵登临纵目，对川原绣错，如接襟袖。指点十三陵树影，天寿低迷如阜。一霎沧桑，四山风雨，王气销沉久。涛生金粟，老松疑作龙吼。 惟有沙草微茫，白狼终古，滚滚边墙走。野老也知人世换，尚说山灵呵守。平楚凄凉，乱云合沓，欲酹无多酒。出山回望，落日犹恋高岫。71宋直方①《蝶恋花》：“新样罗衣浑弃却，犹寻旧日春衫著。”②谭复堂《蝶恋花》：“连理枝头侬与汝，千花百草从渠许。”③可谓寄兴深微。注解：①宋直方，宋徵舆（），字直方，一字辕文，松江华亭（今上海松江）人。明末与陈子龙、李雯等倡几社，以古学相砥砺，三人合称为“云间三子”。②宋徵舆《蝶恋花》宝枕轻风秋梦薄，红敛双蛾，颠倒垂金雀。新样罗衣浑弃却，犹寻旧日春衫著。偏是断肠花不落，人苦忧伤，镜里颜非昨。曾误起初青女约，只今霜夜思量著。③谭献《蝶恋花》帐里迷离香似雾，不烬炉灰，酒醒闻馀语。连理枝头侬与汝，千花百草从渠许。莲子青青心独苦，一唱将离，日日风兼雨。豆蔻香残杨柳暮，那时人面无寻处。今译：宋徵舆的《蝶恋花》中有句云：“新样罗衣浑弃却，犹寻旧日春衫著。”谭献的《蝶恋花》中也有句云：“连理枝头侬与汝，千花百草从渠许。”这两首词可谓寄兴深微。分析：所寄乃故国之思、亡国之痛。二公身当鼎革之际，以隐晦自全其身，以委托依附独抒幽怀。可谓用心良苦。72《半塘丁稿》中和冯正中《鹊踏枝》十阕①，乃《鹜翁词》之最精者。“望远愁多休纵目”等阕，郁伊惝恍，令人不能为怀。《定稿》只存六阕，殊为未允也。②注解：①王鹏运《鹊踏枝》冯正中《鹊踏枝》十四阕，郁伊惝恍，义兼比兴，蒙耆诵焉。春日端居，挨次属和。就均成词，有关委托依附，而章句尤为凌杂。忆云生云：“不为有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三复前言，我怀如揭矣。时光绪丙申三月二十八日。录十。其一落蕊残阳红片片，懊恨比邻，尽日流莺转。似雪杨花吹又散，春风有力将春限。慵把香罗裁便面，换到轻衫，欢意垂垂浅。襟上泪痕犹隐见，笛声催按梁州遍。其二斜日危阑凝伫久，问讯花枝，可是年时旧？浓睡朝朝如中酒，谁怜梦里人消瘦。香阁帘栊烟阁柳，片霎氤氲，不信寻常有。休遣歌筵回舞袖，好怀珍重春三后。其三谱到阳关声欲裂，亭短亭长，杨柳那堪折。挑菜湔裙春事歇，带罗羞指同心结。千里孤光同皓月，画角吹残，风外还哭泣。无限坠欢争忍说，伤生第平生离别。其四风荡春云罗样薄，可贵轻阴，芳事休闲却。几日啼鹃花又落，绿笺莫忘深深约。老去吟情浑寂寞，细雨檐花，空忆灯前酌。隔院玉箫声乍作，面前目今何物供哀乐。其五漫说目故意便许，无据杨花，风里频来去。怅望朱楼难寄语，伤春谁念司勋误？枉把游丝牵弱缕，几片闲云，迷却相思绪。锦帐珠帘歌舞处，旧欢新恨思量否？其六昼日恹恹惊夜短，片霎欢娱，那惜千金换。燕睨莺颦春不论，敢辞弦索为君断。隐隐轻雷闻隔岸，暮雨早霞，天涯迷云汉。独对舞衣思旧伴，龙山极目烟尘满。其七望远愁多休纵目，步绕珍丛，看笋将成竹。晓露暗垂珠簏簌，芳林一带如新浴。檐外春山森碧玉，梦里骖鸾，记功清湘曲。自定新弦移雁足，弦声未抵归心促。其八谁遣春韶随水去？醉倒芳尊，望却朝和暮。换尽大堤芳草路，倡条都是相思树。蜡烛有心灯解语，泪尽唇焦，此恨消沈否？坐对春风怜弱絮，萍飘后日知何处。其九对酒肯教欢意尽？醉醒恹恹，无那忺春困。锦字双行笺别恨，泪珠界破残妆粉。轻燕受风飞远近，新闻谁传，盼断乌衣信。曲几无憀闲自隐，镜奁心事孤鸾鬓。其十几见花飞能上树，难系流光，白搭垂杨缕。筝雁斜飞排锦柱，只伊疑惑将春去。漫诩心情黏地絮，简略单纯飘飏，那不惊风雨。倚遍阑干谁与语？思量有恨无人处。②今《半塘定稿?鹜翁集》中存《鹊踏枝》六阕，计删第三、第六、第七、第九四阕。今译：王鹏运《半塘丁稿》中和冯延巳《鹊踏枝》的十首词，是《鹜翁词》中最为精善的作品。“望远愁多休纵目”等阕，抑郁忧伤，令人叹息良多。但是在他亲身删定的《半塘定稿》只存在了其中的六首，这实在是不够恰当。分析：朱孝臧一经为《半塘定稿》题词曰：至白小屋官方网站。“香一瓣，长为半塘翁。得象每兼花外永，起孱差较茗柯雄，岭表此宗风。”对王鹏运词极为倾倒。王氏之词豪健疏朗，密而不涩，境界浑成，于此可见。73固哉，皋文之为词也！飞卿《菩萨蛮》、永叔《蝶恋花》、子瞻《卜算子》，皆兴到之作，有何命意？皆被皋文深文罗织①。阮亭②《花草蒙拾》谓：“坡公命宫磨蝎③，生前为王珪、舒亶辈所苦，身后又硬受此差排。”④由今观之，受差排者，独一坡公已耶？注解：①温庭筠《菩萨蛮》小山堆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 照花前后镜，快乐驿站装修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张惠言《词选》评：“此感士不遇也，篇法宛如《长门赋》，而用节节逆叙。此章从梦晓后领起‘懒起’二字，含后文情事，‘照花’四句，《离骚》初服之意。”（屈原《离骚》：“进不入以离尤兮，退将复修吾初服。”）欧阳修《蝶恋花》（即冯延巳《鹊踏枝》，据唐圭璋老师考证，此词应为冯作）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傍晚，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张惠言《词选》评：“‘庭院深深’，闺中既以邃远也。‘楼高不见’，哲王又不寤也。‘章台游冶’，君子之径。‘雨横风狂’，政令暴急也。‘乱红飞去’，斥逐者非一人而已，殆为韩范作乎？”（韩范指韩琦、范仲淹，范仲淹辅导的庆历新政失败，韩、范等人均遭贬谪。）苏轼《卜算子》黄州定慧院居住作缺月挂梧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张惠言《词选》评：“此东坡在黄州作。鲖阳居士云：‘缺月’，刺明微也。‘漏断’，暗时也。‘幽人’，不得志也。‘独往来’，无助也。‘惊鸿’，贤人不安也。‘回头’，爱君不忘也。‘无人省’，君不察也。‘拣尽寒枝不肯栖’，不苟安于高位也。‘寂寞沙洲冷’，非所安也。此词与《考槃》诗极宛如彷佛。”（《考槃》见《诗经?卫风》。《诗序》云：“《考槃》，刺庄公也。不能继先公之业，使贤者退而穷处。”）②阮亭，王士祯，见第29条注。③命宫磨蝎，磨蝎，星宿名。命宫磨蝎则命运不佳，人生凹凸。苏轼《东坡志林》云：“退之诗云：‘我生之辰，月宿直斗。’乃知退之磨蝎为身宫，而仆乃以磨蝎为命，平生多得谤誉，殆是同病也。”④王士祯《花草蒙拾》：“仆尝戏谓：坡公命宫磨蝎，湖州诗案，生前为王珪、舒亶辈所苦，身后又硬受此差排耶？”所谓“湖州诗案”指苏轼阻碍王安石变法，在诗歌中有时透露新法推广中的流弊。御史李定、舒亶、何正臣等人断章取义、深文罗织，弹劾苏轼，苏轼遂以诗文讪谤新政的罪名被押入御史狱中，险些屈死，后被贬往黄州。由于苏轼在湖州任上被捕，故称“湖州诗案”，又因汉代的御史府树上多乌鸦，御史府又称“乌台”，故又把这场文字狱称为“乌台诗案”。今译：张惠言对词的解释，实在是迂腐。温庭筠的《菩萨蛮》，欧阳修的《蝶恋花》，苏轼的《卜算子》，都是即兴而作，哪里有什么命意？却都被张惠言深文罗织。王士祯在《花草蒙拾》中说：苏轼真是命宫磨蝎，他生前被王珪、舒亶等人断章取义、罗织罪名，谁料身后却又被张惠言误解臆度。现在看起来，被歪曲误解的，又何止苏轼一私人呢？分析：张惠言本通经学，其解词之法，实来自孔子“微言大义”的保守。在某些经学家看来，纯为审美的文学是没有价值的，文学的意义在于它们必需委托依附讽喻、牵涉政治、劝化君王，这一点已经在对《诗经》的解释中体现的淋漓尽致。这种看法无疑是迂腐的，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它有形中起到了进步文学名望的主动作用，后世文人不论是真心诚意还是口是心非，他们都巧妙地通过自己的努力，使文学存留了上去，于是文学取得了被重新发现的机遇。古老的智慧总是用谎话来掩饰竭诚。张惠言式的解读并没有让古人忧心如焚，他们安定地期待着更多的人在真美的境界中与他们相遇。文学的美是不会由于歪曲和涂饰而被埋葬的，读者的心灵永远具有不为人知的单独的竭诚。74周介存谓：“梅溪词中，喜用‘偷’字，足以定其品格。”①刘融斋谓：“周旨荡而史意贪”此二语令人解颐。注解：①史达祖词中用“偷”字例：《绮罗香》（咏春雪）“做冷欺花，将烟困柳，千里偷催春暮。”《春风第一枝》（春雪）“巧沁兰心，偷沾草甲，春风欲障新暖。”《三姝媚》“讳道相思，偷理绡裙，自惊腰衩。”《夜合花》“轻衫未揽，犹将泪点偷藏。”今译：周济说：史达祖的词中，喜欢用“偷”字，这足以定其品格。刘熙载说：周旨荡而史意贪。这两句话令人会意而笑。分析：周邦彦的词美丽精工，又多作艳语，如《风流子》：“最苦梦魂，今宵不到伊行。问甚时说与佳音密耗，寄将秦镜，偷换韩香。天便要人，那厮见何妨？”又如《少年游》：“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如此狎昵，难怪刘熙载谓之“荡”也。史达祖的词则“用笔多涉尖新”，过于“极妍尽态”，有很浓的荣华气，缺少意境善良骨，“偷”、“贪”二字，便是他过度追求雕琢所致。75贺黄公谓：“姜论史词，不称其‘软语商量’，而称其‘柳昏花暝’①，固知难免项羽学兵法之恨。”然“柳昏花暝”自是欧秦辈吐属，后句为胜。吾从白石，不能附和黄公矣。注解：①史达祖《双双燕》咏燕过春社了，度帘幕中央，去年尘冷。差池欲住，试入旧巢相并。还相雕梁藻井，又软语商量不定。飘然快拂花梢，翠尾分隔隔离分散红影。 芳径，芹泥雨润。爱贴地争飞，竞夸轻俊。红楼归晚，看足柳昏花暝。应自栖香正稳。便忘了、天涯芳信。愁损翠黛双娥，日日画栏独凭。词牌解：《双双燕》，史达祖自度曲。今译：贺裳说：姜夔评论史达祖的词，不称赏其“软语商量”，而称誉其“柳昏花暝”，这就象项羽学兵法难以领会其中奇异一样，姜夔的看法实在是令人缺憾。但是“柳昏花暝”宛如是欧阳修、秦观诸人的手笔，实比前句为佳，我同意姜夔的看法，不能附和贺裳的观念。分析：“软语商量”不脱南宋婉媚笔法，“柳昏花暝”则颇有北宋清健的意境，王氏赏其后句，良有以也。76咏物之词，自以东坡《水龙吟》（咏杨花）①为最工，邦卿《双双燕》②次之。白石《暗香》、《疏影》③，风格虽高，然无片语道着，视古人“江边一树垂垂发”④，“竹外一枝斜更好”⑤，“疏影横斜水清浅”⑥等作何如耶？注解：①见第27条注。②见第75条注。对比一下快乐。③姜夔《暗香》辛亥之冬，予载雪诣石湖。止既月，授简索句，且征新声，作此两曲。石湖把玩不已，使工*隶习之，音节谐婉，乃名之曰：暗香、疏影。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唤起玉人，不论清寒与攀摘。何逊而今渐老，都忘怀春风词笔。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 江国，正寂寂，叹寄与路遥，夜雪初积。翠尊易泣，红萼无言耿相忆。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寒碧。又片片吹尽也，几时见得？姜夔《疏影》苔枝缀玉，有翠禽小小，枝上同宿。客里相逢，篱角傍晚，无言自倚修竹。昭君不惯胡沙远，但暗忆江南江北。想佩环月夜归来，化作此花幽独。 犹记深宫旧事，那人正睡里，飞近蛾绿。莫似春风，不论盈盈，早与左右金屋。还教一片随波去，又却怨玉龙哀曲。等恁时、重觅清香，已入小窗横幅。④杜甫《和裴迪登蜀州东亭送客逢早梅相忆见寄》东阁官梅动诗兴，还如何逊在扬州。此时对雪遥相忆，送客逢春可自在。幸不折来伤岁暮，若为看去乱乡愁。江边一树垂垂发，朝夕催人自白头。⑤苏轼《和秦太虚梅花》西湖处士骨应槁，只是此诗君压倒。东坡老师心已灰，为爱君诗被花恼。多情立马待傍晚，残雪消迟月出早。江头千树春欲暗，竹外一枝斜更好。孤山山下醉眠处，粉饰裙腰纷不扫。万里春随逐客来，十年花送佳人老。去年花开我已病，本年对花还草草。不知风雨卷春归，收拾余香还畀昊。⑥林逋《山园小梅》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傍晚。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尊。词牌解：《暗香》，姜夔自度曲。张炎以此调咏荷花，更名为《红情》；清人蒋敦复以此调咏红梅，更名为《红香》。《疏影》，姜夔自度曲。张炎以此调咏荷叶，更名为《绿意》；清人蒋敦复以此调咏绿梅，更名为《绿影》。今译：咏物之词，天然以苏轼的《水龙吟》（咏杨花）为最工，史达祖《双双燕》次之。姜夔的《暗香》、《疏影》风格虽高，但是没有一句话质实。比起古人“江边一树垂垂发”、“竹外一枝斜更好”、“疏影横斜水清浅”等句能否有些失态呢？分析：姜夔的咏物词，空灵蕴藉，委托依附遥深。在不即不离之中，留下极大的设想空间。他的两首咏梅之作，清空飘逸，别有幽怀，通体透亮却又难于把捉，令人流连于兴象小巧的意境，着迷于沁人心脾的清泠和忧伤。姜夔这两首词的高明之处即在于，越是艰涩反而愈加诱人，读者似乎超脱了征采答案的贪图而一次又一次的沉沦于醍醐灌顶般的冷香之中。比起古人咏梅之作，姜夔之词并不失态，其高情逸趣反倒加倍令人怀念。77白石写景之作，如“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①、“数峰贫苦，商略傍晚雨”②、“高树晚蝉，说西风新闻”③，虽格韵高绝，然如雾里看花，终隔一层。梅溪、梦窗诸家写景之病，皆在一“隔”字。北宋风流，过江遂绝。抑真有风会存乎其间耶？注解：①姜夔《杨州慢》淳熙丙申至日，予过维扬。夜雪初霁，荠麦弥望。入其城则四顾冷落，寒水自碧，暮色渐起，戍角悲吟。予怀怆然，叹息今昔。因自度此曲。。千岩老人以为有《黍离》之悲也。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学会快乐驿站装修。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渐傍晚，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②姜夔《点绛唇》丁未冬过吴松作燕雁无意，太湖西畔随云去。数峰贫苦，商略傍晚雨。 第四桥边，拟共天随住。今何许？凭栏怀古，残柳整齐舞。③姜夔《惜红衣》见第20条注。词牌解：《扬州慢》，姜夔自度曲。今译：姜夔的写景之作，如“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数峰贫苦，商略傍晚雨”，“高树晚蝉，说西风新闻”，固然格韵高绝，但是如同雾里看花，终究隔了一层。史达祖、吴文英等人写景之作的缺点，都在一个“隔”字。北宋风流，到了南宋就已经看不到了，难道真有所谓风云际会吗？分析：“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此句隔在用唐人杜牧诗“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数峰贫苦，商略傍晚雨”， “高树晚蝉，说西风新闻”，这两句则隔在“商略”和“说”两处拟人化的修辞。学习与子绕花间”和《木兰花慢》（杨花）：“尽飘零尽了。王氏以为诗文佳妙之处在于即景生情，写景如在目前，虽有左右却不见陈迹的浑融，而姜夔之词则多一层理性的分析和人为的渲染，所以有“隔”之病。但是，姜夔之作情景融会、化用无痕，自有深意，亦可谓绝妙好词，未可轻加剥啄。78问“隔”与“不隔”之别，曰：渊明之诗不隔，韦、柳①则稍隔矣。东坡之诗不隔，山谷则稍隔矣。“池塘生春草”②、“空梁落燕泥”③等句，妙处唯在不隔。词亦如是。即以一人一词论，如欧阳公《少年游》④咏春草上半阕：“阑干十二独凭春，晴碧远连云。二月三月，千里万里，行色苦愁人。”语语都在目前，便是不隔；至云：“谢家池上，江淹浦畔”则隔矣。白石《翠楼吟》⑤：“此地。宜有词仙，拥素云黄鹤，与君游戏。玉梯凝望久，叹芳草、萋萋千里”便是不隔；至“酒祓清愁，花消英气”则隔矣。然南宋词虽不隔处，比之古人，自有深浅厚薄之别。注解：①韦、柳，韦应物和柳宗元。韦应物见第18条注。柳宗元（773—819），字子厚，河东（今山西永济）人。由于到场王叔文的政治革新而被永恒贬谪，末了死于柳州刺史任上，故又称为“柳柳州”。柳宗元是唐朝出名的思想家、政论家和文学家。是唐宋古文八专家之一。他的诗极重繁重、内敛、骨峭，于恬澹中寓忧怨、见峭厉。与韦应物合称为“韦柳”。②谢灵运《登池上楼》潜虬媚幽姿，飞鸿响远音。薄霄愧云浮，栖川怍渊沈。进德智所拙，退耕力不任。徇禄反穷海，卧疴对空林。衾枕昧节候，褰开暂窥临。倾耳聆波涛，举目眺岖嵚。初景革绪风，新阳改故阴。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祁祁伤豳歌，萋萋感楚吟。索居易永久，离群难处心，持操岂独占，无闷征在今。③薛道衡《昔昔盐》垂柳覆金堤，蘼芜叶复齐。水溢芙蓉沼，花飞桃李蹊。采桑秦氏女，织锦窦家妻。关山别荡子，风月守空闺。恒敛千金笑，长垂双玉啼。盘龙随镜隐，彩凤逐帷低。飞魂同夜鹊，倦寝忆晨鸡。暗牖悬蛛网，空梁落燕泥。前年过代北，今岁往辽西。一去无新闻，那能惜马蹄。④欧阳修《少年游》见第54条注。⑤姜夔《翠楼吟》淳熙丙午冬，武昌安远楼成，与刘去非诸友落之，度曲见志。予去武昌十年，故人有泊舟鹦鹉洲者，闻小姬歌此词。问之，颇能道其事。还吴，为予言之。兴怀昔游，且伤今之离索也。月冷龙沙，尘清虎落，本年汉酺初赐。新翻胡部曲，听毡幕、元戎歌吹。层楼高峙。看槛曲萦红，檐牙飞翠。人姝丽。粉香吹下，夜寒风细。 此地。宜有词仙，拥素云黄鹤，与君游戏。玉梯凝望久，叹芳草、萋萋千里。天涯情味。仗酒祓清愁，花销英气。西山外。晚来还卷，一帘秋霁。词牌解：《翠楼吟》，姜夔自度曲。今译：要问“隔”与“不隔”的区别，可以这样说：陶渊明的诗不隔，韦柳则稍隔矣。苏轼的诗不隔，黄庭坚的诗则稍隔矣。“池塘生春草”、“空梁落燕泥”等句，妙处就在不隔。词也是这样。就以同一私人的同一首词来说，如欧阳修《少年游》咏春草上半阕：“阑干十二独凭春，晴碧远连云。二月三月，千里万里，行色苦愁人。”每句话都宛如就在目前，便是不隔；等说到：“谢家池上，江淹浦畔”就隔了。姜夔《翠楼吟》：“此地。宜有词仙，拥素云黄鹤，与君游戏。玉梯凝望久，叹芳草、萋萋千里”便是不隔；到“酒祓清愁，花消英气”就隔了。但是，尽管南宋词不隔处，比之古人，也有深浅厚薄之别。分析：所谓“不隔”，诗人用描述语建构意象，景物宛然目前，情韵天然浮现，一切宛如天成；诗人若用修饰语，令人费一层思量，便“隔”矣。名家妙手，于“隔”处可增添情味，虽为人为，却也堪玩味；庸俗之人则于“隔”处丧另外韵，所成篇章不堪卒读，直令人发笑也。79少游词境最为凄婉。至“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①则变而凄厉矣。东坡赏其后二语②，犹为皮相。注解：①秦观《踏莎行》，见第33条注。②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引惠洪《冷斋夜话》云：“东坡绝爱其尾两句，自书于扇曰：‘少游已矣，虽万人何赎。’”（尾两句指“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今译：秦观的词境最为凄婉。至于“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则变而为凄厉矣。苏轼玩赏赏识这首词末了两句，其理解还是浮于外貌。分析：苏轼为人旷达洒落，不赏凄厉之语，亦属有因。80严沧浪①《诗话》曰：“盛唐诸公，唯在风趣。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故其妙处，透彻小巧，不可凑拍。如地面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影、镜中之象，言有尽而意无量。”余谓北宋以前之词，亦复如是。然沧浪所谓“风趣”，阮亭所谓“神韵”，犹不过道其面目，不若鄙人拈出“境界”二字，为探其本也。注解：①严沧浪，严羽，字仪卿，一字丹丘，自号沧浪逋客，邵武人。与同族参、仁皆有诗才，号“三严”。论诗主妙悟，所著《沧浪诗话》影响极大。今译：严羽在《沧浪诗话》中说：“盛唐诸公，唯在风趣。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故其妙处，透彻小巧，不可凑拍。如地面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影、镜中之象，言有尽而意无量。”我以为，北宋以前之词，就是这样。但是严羽所谓“风趣”，王士祯所谓“神韵”，只是说到了诗歌的外貌形式，不如我所主张的“境界”两个字深入。分析：严羽以禅宗“妙悟”说论诗，对后世影响极大。禅宗“顿悟”与庄子的“欢跃忘言”联分解为中国古典美学的实际基石。王国维受叔本华哲学的影响很大，但是他所提出的“境界”这一规模，依然来自于禅宗和庄子的保守81“生年满意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①“服食求神仙，多为药所误。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②写情如此，方为不隔。“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③“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④写景如此，方为不隔。注解：①《古诗十九首》第十五生年满意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愚者吝惜费，但为后世嗤。仙人王子乔，难可与等期。②《古诗十九首》第十三驱车上东门，遥望郭北墓。白杨何萧萧，松柏夹广路。下有陈死人，杳杳即长暮。潜寐黄泉下，千载永不寤。浩浩阴阳移，年命如朝露。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万岁更相送，圣贤莫能度。服食求神仙，多为药所误。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③陶潜《饮酒》之五，见第33条注。驿站。④斛律金《敕勒歌》敕勒川，阴川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今译：“生年满意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服食求神仙，多为药所误。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写情如此，方为不隔。“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写景如此，方为不隔。分析：汉、晋古诗、古辞，不假雕饰，朴拙天然，自有境界，可为后世法。82“池塘春草谢家春，万古千秋五字新。传语闭门陈正字①，不幸无补费灵魂。”此遗山②《论诗绝句》也。梦窗、玉田辈当不乐闻此语。注解：①陈正字，陈师道（），字履常，一字无己，号后山居士，彭城（今江苏徐州）人。陈师道家境贫寒，性格狷介。因满意王安石新学而不应科举，三十五岁时经苏轼荐举任州学教授。他视苏轼为师长，曾不顾朝廷禁令私自离境为出守杭州的苏轼送行。四十八岁时任秘书省正字，故先人称为“陈正字”。次年冬天，因不肯穿妻子从品德不端的亲戚处借来的棉衣，冻病而死。陈师道以“闭门觅句”的苦吟方式作诗，马端临《文献通考》中记载：“世言陈无己每登临得句，即急归，卧一榻，以被蒙首，谓之‘吟榻’。家人知之，即猫犬皆逐去，婴儿稚子，亦皆抱持寄邻家。”陈师道的诗简捷精炼，真挚朴拙，语重心长，但绝对题材较狭小，有时追求朴拙过甚，缺少情韵。陈师道作为江西诗派一祖三宗的三宗之一，对后世诗歌影响深远。②遗山，元好问（），字裕之，号遗山，太原秀容（今山西忻州）人。先人出于北魏鲜卑拓拔氏。元好问诗词兼擅，是金代卓越的文学家、诗论家。有《论诗绝句三十首》，此段所选为第二十九首。今译：“池塘春草谢家春，万古千秋五字新。传语闭门陈正字，不幸无补费灵魂。”这是元好问《论诗绝句》中的一则。吴文英、张炎等人肯定不喜欢听这样的话。分析：陈师道是一个固执的诗人，他没有苏轼的气量，也没有黄庭坚的才干，但是他有追求自己气派、独成一派的气概。其惨淡筹划的创作、坚忍耿介的性格和真挚忠实的态度终于为他在诗歌史上取得了名望。在崇尚天资的诗坛上，陈师道以普通人的身份自成一家。83白仁甫①《秋夜梧桐雨》剧，沈雄悲壮，奇思壮采，为元曲冠冕。然其词凋谢质实，但有稼轩之貌而神理索然。曲家不能为词，犹词家之不能为诗，读永叔、少游诗可悟。注解：①白仁甫，白朴，见第48条注。今译：白朴的《秋夜梧桐雨》杂剧，沈雄悲壮，奇思壮采，为元曲冠冕。但是他的词凋谢质实，惟有辛弃疾之貌而神理索然。曲家不能为词，就好象词家之不能为诗，读欧阳修、秦观的诗就可以明晰。分析：“一代有一代之文学”，此言不虚也。84朱子①《清邃阁论诗》谓：“古人有句，古人诗更无句，只是一直说将去。这般一日作百首也得。”余谓北宋之词有句，南宋以后便无句，如玉田、草窗②之词，所谓“一日作百首也得”者也。注解：①朱子，朱熹（），字元晦，号晦庵，别号紫阳，徽州婺源（今江西婺源）人。南宋最紧张的理学家、文献学家。宋代理学到他这里发扬光大，成为后世的统治思想。朱熹论文主张道为本、文为末，又强调文道一体，他在供认文学价值的同时也同化了文学的意义。但是朱熹为人通达，往往对文学作品有角力计算精辟真实的结论。②草窗，细密，见第23条注。今译：朱熹在《清邃阁论诗》一书中说：“古人有句，古人诗更无句，只是一直说将去。这般一日作百首也得。”我以为北宋的词有句，南宋以后的词无句，象张炎、细密之词，就是所谓“一日作百首也得”者。分析：诗无真情便与废话无异，那种“只是一直说将去”的做法，不但追求不到诗歌的天然之美，反而只能将诗歌庸俗化。只是张炎、细密之词一定差到如此田地，王氏激愤之言也。85朱子谓：“梅圣俞诗，不是平淡，乃是憔悴。”余谓草窗、玉田之词亦然。今译：朱熹说：“梅尧臣的诗，不是平淡，而是憔悴。”我看细密、张炎的词也是这样。分析：梅尧臣之诗力争偏离唐诗丰腴的美，转而追求平凡化的题材安静淡的境界。正是他的努力为宋代极新的诗风开创了先声。平淡也好，憔悴也罢，其佳处仍是不可抹杀，但愿先人不要苛求古人才好。上面是梅尧臣的一首作品。《鲁山山行》适与野情惬，千山高复低。好峰随处改，幽径独行迷。霜落熊升树，林空鹿饮溪。人家在何许，云外一声鸡。86“自怜诗酒瘦，难应接、许多春景。”①“能几番游？看花又是明年。”②此等语亦算警句耶？③乃值如此费力。注解：①史达祖《喜迁莺》月波疑滴，望玉壶天近，了无尘隔。翠眼圈花，冰丝织练，黄道宝光相直。自怜诗酒瘦，难应接、许多春景。最无赖，是随香趁烛，曾伴狂客。 踪迹。谩回顾。老了杜郎，忍听春风笛。柳院灯疏，梅厅雪在，谁与细倾春碧。旧情拘未定，犹自学、当年游历。怕万一，误玉人、夜寒帘隙。②张炎《高阳台》西湖春感接叶巢莺，平波卷絮，断桥斜日归船。能几番游？看花又是明年。春风且伴蔷薇住，到蔷薇、春已堪怜。更凄然，万绿西泠，一抹荒烟。 当年燕子知何处？但苔深韦曲，草暗斜川。见说新愁，目前也到鸥边。无意再续笙歌梦，掩重门、浅醉闲眠。莫开帘，怕见飞花，怕听啼鹃。③陆辅之《词旨》及第出警句九十二则，其中有“自怜诗酒瘦，难应接、许多春景”和“见说新愁，目前也到鸥边”、“ 莫开帘，怕见飞花，怕听啼鹃”。词牌解：《喜迁莺》，此调起自唐人。又名《鹤冲天》、《万年枝》。《高阳台》，又名《庆春泽》。今译：“自怜诗酒瘦，难应接、许多春景”，“能几番游？看花又是明年”，这样的句子也能算是警句吗？哪值得销耗如此的气力？分析：此二句境界确是不佳，前者僵硬，多喜爱儿童房家具官网。后者陈旧，皆未造高格。87文文山①词，风骨甚高，亦有境界，远在圣与②、叔夏③、公谨④诸公之上。亦如明初诚意伯⑤词，非季迪⑥、孟载⑦诸人所敢望也。注解：①文文山，文天祥（），字宋瑞，又字履善，号文山，吉水（今江西吉安）人。曾官至宰相，封信国公。元兵南侵，他在故里召集义军勤王，后被俘，不屈而死。其诗词文章字字血泪，辞情哀苦又意气激昂，其杀身成仁的英雄气概和民族豪情贯彻于中，为两宋文坛增添了末了一道光芒。②圣与，蒋捷，字胜欲，号竹山，阳羡（今江苏宜兴）人。宋亡后，隐居不仕。其词兼融豪放词的清奇流畅和婉约词的蕴藉蕴藉，既有坚贞、凄凉的遗民哀思，又有清爽轻盈的生活情味，在宋末词坛别开一面，对清初的阳羡词派颇有影响。③叔夏，张炎，见第14条注。④公谨，细密，见第23条注。⑤诚意伯，刘基（），字伯温，处州青田（今浙江青田）人。为明朝的开国元勋，封诚意伯。他诗文兼长，散文“气昌而奇”，以透露性的寓言故事和杂文较有影响，诗风质朴雄健，“沉郁顿挫，自成一家”。⑥季迪，高启（），字季迪，号槎轩，又号青丘子，长州（今江苏苏州）人。明初，朱元璋召他修《元史》，授翰林院编修。后又要他出任户部右侍郎之职，高启固辞不赴，退隐青丘，因遭忌恨。后朱元璋嫌疑他作诗谤讪，借苏州知府一案，将他腰斩于南京。高启在明初被称为“海外诗宗”，其诗雄健有力，富饶才情。其中述志感念之作，气派雄劲旷达，近于李白；反映实际之作，则质朴真切，满盈生活气味。⑦孟载，杨基（），字孟载，号眉庵，先世为蜀嘉州（今四川乐山）人，生于吴中。杨基少有诗名，在明初诗坛颇有影响。与高启、张羽、徐贲并称为“吴中四杰”。今译：文天祥的词风骨极高，也有境界。远在蒋捷、张炎、细密等人之上。就如同明初刘基的词，绝非高启、杨基等人所可比一样。分析：文天祥身当乱世，悲歌泣血，长歌当哭，其激昂大方赴死的英雄气概、有力回天的悲壮情怀，发言为声，自是金石激越，别有高格，不可以常情度之。试读其词：《念奴娇》：“水天外阔，恨春风、不借世间英物。蜀鸟吴花残照里，忍见荒城颓壁！铜雀春情，金人秋泪，此恨凭谁雪！堂堂剑气，斗牛空认奇杰。 那信江海余生，南行万里，属扁舟齐发。正为鸥盟留醉眼，细看涛生云灭。睨柱吞嬴，回旗走懿，千古冲冠发。伴人无寐，秦淮应是孤月。”又如其《沁园春》（至元间留燕山作）中词句：“人生翕欻云亡。好轰轰烈烈做一场。使那时卖国，情愿降虏，受人咒骂，安得流芳。古庙幽沉，仪容严雅，枯木寒鸦几落日。邮亭下，有奸雄过此，仔细思量。”蒋捷的词在南宋末年是自成一家的，极富性格。《贺新郎》：“深阁帘垂绣，记家人、软语灯边，笑涡红透。万叠城头哀怨角，吹落霜花满袖。影厮伴东奔西走。望断乡关知何处？羡寒鸦、到傍晚后，一点点，归杨柳。 相看惟有山如旧，叹浮云、本是无意，也成苍狗。明日枯荷包冷饭，又过前头小阜。趁未发，且尝村酒。醉探枵囊毛锥在，问邻翁要写《牛经》否？翁不应，但摇首。”《一剪梅》：“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秋娘渡与泰娘桥，风又飘飘，雨又萧萧。 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流光简略单纯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虞美人》：“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秋风。 而本年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空阶滴到明。”《贺新郎》：“甚矣君狂矣！想胸中些儿磊块，酒浇不去。据我看来何所似，一似韩家五鬼，又一似杨家风子。怪鸟啾啾鸣未了，被天公、捉在樊笼里。这一错，铁难铸。 濯溪雨涨荆溪水，送君归、斩蛟桥外，水光清处。世上恨无楼百尺，装着许多俊气。做弄得栖栖如此。临别赠言同伙事，有周到六字君听取：节饮食，慎言语。”《霜天晓角》：“人影窗纱，是谁来折花？折则从他折去；知折去，向谁家？ 檐牙枝最佳，折时高折些。说与折花人道：‘须插向，鬓边斜。’”这等好词，真也不易得。88和凝①《龟龄女》词：“天欲晓。宫漏穿花声旋绕，窗里星光少。冷霞寒侵帐额，残月光沈树杪。梦断锦闱空悄然默默。强起愁眉小。”此词前半，不减夏英公《喜迁莺》②也。此词见《乐府雅词》③，《历代诗余》④选之。（此条原稿删去）注解：①和凝（898—955），字收获，郓州须昌（今山东东平）人。和凝历仕北朝梁、唐、晋、汉、周五代，晋初曾为翰林学士承旨，因称“和学士”，后拜相。和凝平生为文，擅长短歌艳曲。少时即好曲子，流播汴洛，人称“曲子相公”。②见第3条注。③《乐府雅词》，词总集，南宋曾慥编。选录宋代词人三十四家作品。④《历代诗余》，即《御选历代诗余》，词总集。清康熙时沈辰垣等编。辑录自唐至明词九千余首。词牌解：《龟龄女》，唐教坊曲。相传唐时有士人韦青，官至金吾将军，纳漂流歌女张红红为姬，其女极颖悟绝伦。韦青府中乐工尝自撰一曲，即古曲《龟龄西河女》，乐工加减其节拍，颇有新声，未进闻，先印可于韦青。韦青让张红红于屏风后听之。红红乃以小豆数合记其拍节。乐工歌罢，青因入问红红如何。云已得矣。青出，绐云：“某有女弟子，久曾歌此，非新曲也。”即令红红隔屏风歌之，一声不失。乐工大为惊诧，遂请相见，叹服不已。并且说：“此曲先有一声不稳，今已正矣。”此曲随后进达上听。第二天，皇上召见张红红，恩宠有加，宫中号为“记曲娘子”，张红红也被封为才人。红红所歌即唐时《龟龄女》也。又名《薄命女》。今译：和凝《龟龄女》词：“天欲晓。宫漏穿花声旋绕，窗里星光少。冷霞寒侵帐额，残月光沈树杪。梦断锦闱空悄然默默。强起愁眉小。”这首词的前半，不减夏英公《喜迁莺》。这首词见于《乐府雅词》，《历代诗余》选录了它。分析：和凝词所写宫怨，悱恻感人，幽肠百结，与夏竦雍容应景之作绝不相同。89宋《李希声诗话》云：“唐人作诗，正以风调高古为主。虽意远语疏，皆为佳作。先人有切近的当、气格凡下者，终使人可恨。”①余谓北宋词亦没关连冷淡。若梅溪以降，正所谓“切近的当、气格凡下”者也。注解：①见魏庆之《诗人玉屑》卷十引。今译：宋《李希声诗话》云：“唐人作诗，正以风调高古为主。虽意远语疏，皆为佳作。先人有切近的当、气格凡下者，终使人可恨。”我看北宋的词也可称冷淡。至于史达祖以后的词人，正所谓“切近的当、气格凡下”者也。分析：郭绍虞老师在《宋诗话辑佚》中指出“唐人”应为“古人”。唐人作诗丰腴淳厚，汉魏古诗意远语疏、瘦劲俊朗，差异甚明。90毛西河①《词话》谓：赵德麟令畴②作《商调鼓子词》谱西厢传奇，为杂剧之祖。然《乐府雅词》卷首所载秦少游、晁补之、郑彦能（名仅）③《调笑转踏》，首有致语，末有放队，每调之前有口号诗，甚似曲本式样。知名氏《九张机》④亦然。至董颖《道宫薄媚》⑤大曲咏西子事，凡十只曲，皆平仄通押，则竟是套曲。此可与《弦索西厢》⑥同为曲家之筚路。曾氏⑦置诸《雅词》卷首，木兰花。所以别之于词也。颖字仲达，绍兴初人，从汪彦章⑧、徐师川⑨游，彦章为作《字说》。见《书录解题》⑩。（此条原稿删去）注解：①毛西河，毛奇龄（），字大可，号初晴，又号西河，清代经学家，文学家。②赵德麟，赵令畴，字德麟，北宋词人。③郑彦能，郑仅，字彦能，北宋词人。④知名氏《九张机》《醉留客》者，乐府之旧名；《九张机》者，佳人之新调。凭戛玉之清歌，写掷梭之春怨。章章寄恨，句句言情。恭对华筵，敢陈口号：一掷梭心一缕丝，连连织就九张机。一贯巧思知几多，苦恨春风久不归。一张机。织梭光景去如飞。兰房夜永愁无寐。呕呕轧轧，织成春恨，留著待郎归。两张机。月明人静漏声稀。井井有条相萦系。织成一段，回文锦字，将去寄呈伊。三张机。中心有朵耍花儿。娇红嫩绿春妖娆。君须早折，一枝浓艳，莫待过芳菲。四张机。鸳鸯织就欲双飞。不幸未老头先白。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绝对浴红衣。五张机。芳心密与巧心期。合欢树上枝连理。双头花下，两同心处，一对化生儿。六张机。雕花铺锦半离披。兰房别有留春计。炉添小篆，日长一线，绝对绣工迟。七张机。春蚕吐尽平生丝。莫教简略单纯裁罗绮。无故翦破，仙鸾彩凤，分作两般衣。八张机。纤纤玉手住无时。蜀江濯尽春波媚。香遗囊麝，花房绣被，归去意迟迟。九张机。潜心长在百花枝。百花共作红堆被。都将春景，藏头裹面，不怕睡多时。轻丝。象床玉手出新奇。千花万草光凝碧。裁缝衣裳，春天歌舞，飞蝶语黄鹂。春衣。素丝染就已堪悲。尘世昏污无颜色。应同秋扇，从兹永弃，无复奉君时。歌声飞落画梁尘。舞罢春风卷绣茵。更欲缕成机上恨。尊前忽有断肠人。敛袂而归，相将好去。前调一张机。采桑陌上试春衣。风晴日暖慵有力。桃花枝上，啼莺言语，不肯放人归。两张机。行人立马意迟迟。深心未忍轻分付。回头一笑，花间归去，只恐被花知。三张机。吴蚕已老燕雏飞。春风宴罢长洲苑。轻绡催趁，馆娃宫女，要换舞时衣。四张机。咿呀声里暗颦眉。回梭织朵垂莲子。盘花易绾，愁心难整，脉脉乱如丝。五张机。横纹织就沈郎诗。中心一句无人会。不言愁恨，不言憔悴，只恁寄相思。六张机。行行都是耍花儿。花间更有双蝴蝶。停梭一晌，闲影窗里，孤单看多时。七张机。鸳鸯织就有观望。只恐被人轻裁剪。分飞两处，一场离恨，何计再相随。八张机。回纹知是阿谁诗。织成一片凄凉意。行行读遍，厌厌无语，不忍更覃思。九张机。双花双叶又双枝。痴情自古多离别。从头到底，将心萦系，寄过一条丝。⑤《商调鼓子词》，咏西厢记故事，共十首词，词本旧腔，词前有序，以散文叙情节；《调笑转踏》，秦观之作分咏王昭君、乐昌公主等十事，晁补之之作分咏西施、宋玉等七事，郑仅之作分咏罗敷、莫愁等十二事，皆以一诗一曲相间，诗为七言，曲则以《调笑》为主调；《道宫薄媚》见原文所叙。三者文繁不录。⑥《弦索西厢》，即《西厢记诸宫调》，金代董解元作。⑦曾氏，曾慥，字端伯，自号至游子，南宋词人，编有《乐府雅词》。⑧汪彦章，汪藻（），字彦章，饶州德兴（今江西德兴）人。宋室南渡之后，任中书舍人，拜翰林学士，那时的朝廷诏令多出其手，为南宋四六名家。其《皇太后告天下手书》、《建炎三年十一月三日德音》等篇极为出名，揭橥之后，天下传诵。⑨徐师川，徐俯，字师川，号东湖居士，南宋诗人。⑩《书录解题》，即《直斋书录解题》，中国目录学上的紧张作品，南宋陈振孙著。今译：毛奇龄在《词话》中说：赵令畴所作的《商调鼓子词》，谱写西厢传奇，为杂剧之祖。但是在《乐府雅词》卷首中所载秦观、晁补之、郑仅等人所作的《调笑转踏》，后面有“致语”，末了有“放队”，每调之前有口号诗，很象曲本式样。而知名氏的《九张机》也是这样。到董颖的《道宫薄媚》大曲咏西施之事，共有十只曲子，皆平仄通押，基本上属于是套曲了。它与《西厢记诸宫调》都可以看作是元曲的首创之作。曾慥将它们放在《乐府雅词》的卷首，以区别于词。董颖字仲达，南宋绍兴（）年间人，与汪藻、徐俯等人交游，汪藻曾写过一本《字说》，见《直斋书录解题》。装修。分析：宋金时间的鼓子词、大曲、诸宫调、院本等都为元杂剧的造成开导了路线，杂剧的体制正是在这些艺术形式的基础上、在关汉卿等人的创作下兴盛幼稚起来的。王国维在《世间词话》中已经开端着重中国的戏曲艺术，到1912年王国维写出了我国第一部戏曲史专著《宋元戏曲考》。他在这部书中，系统的分析了中国戏曲从上古到元代乃至明清的兴盛头绪，将本来为人敌视的戏曲艺术归入了正路的文学史规模。91宋人遇季节、朝贺、宴会、落成等事，有“致语”一种。宋子京①、欧阳永叔、苏子瞻、陈后山、文宋瑞集中皆有之。《啸余谱》列之于词曲之间。其式：先“教坊致语”（四六文），次“口号”（诗），次“勾合曲”（四六文），次“勾小儿队”（四六文），次“队名”（诗二句），次“问小儿”、“小儿致语”，次“勾杂剧”（皆四六文），次“放队”（或诗或四六文）。若有女弟子队，则勾女弟子队如前。其所歌之词曲与所演之剧，则自伶人定之。少游、补之之《调笑》乃并为之作词。元人杂剧乃以曲代之，曲中楔子、科白、高低场诗，犹是致语、口号、勾队、放队之遗也。此程明善②《啸余谱》所以列致语于词曲之间者也。（此条原稿删去）注解：①宋子京，宋祁（998—1061），字子京，安陆（今湖北安陆）人。北宋词人。②程明善，字若水，明人。今译：宋人遇季节、朝贺、宴会、落成等事，会作“致语”。宋祁、欧阳修、苏轼、陈师道、文天祥等人的文集中皆有记载。《啸余谱》将“致语”列于词曲之间。其形式为：先“教坊致语”（四六文），次“口号”（诗），次“勾合曲”（四六文），次“勾小儿队”（四六文），次“队名”（诗二句），次“问小儿”、“小儿致语”，次“勾杂剧”（皆四六文），次“放队”（或诗或四六文）。若有女弟子队，就改成勾女弟子队。其所歌之词曲与所演之剧，则由演员肯定。秦观、晁补之的《调笑》中都用词的形式，元人杂剧则用曲，曲中楔子、科白、高低场诗，依然是继承致语、口号、勾队、放队等形式而来。这就是程明善在《啸余谱》中把致语列于词曲之间的理由。分析：宋人致语乃重复歌唱同一曲子，如欧阳修的《采桑子》，共有十一首，后面有赋体的序。此致语皆歌而不舞。若歌舞相间则谓之“转踏”，转踏之制，以歌者为一队，且歌且舞，以侑宾客。《宋史?乐志》中记载：“队舞之制，其名各十。小儿队凡七十二人：一曰柘枝队，二曰剑器队……十曰射雕回鹘队。女弟子队凡一百五十三人：一曰菩萨蛮队，二曰传染感动乐队……十曰打球乐队。”其装饰各由队名而异，其舞未详，其曲宋人或取以填词。如郑仅的《调笑转踏》“良辰易失，信四者之难并。佳客相逢，实一时之盛会。用陈妙曲，上助清欢。。女伴相将，调笑入队。秦楼有女字罗敷，二十未满十五余，金环约腕携笼去，攀枝折叶城南隅。使君春思如飞絮，五马逗留芳草路，春风吹鬓不可亲，日晚蚕饥欲归去。归去，携笼女，南陌春愁三月暮，使君春思如飞絮，五马逗留频驻。蚕饥日晚空留顾，笑指秦楼归去。……（皆一诗一词相间，文繁不录）放队新词委宛递相传，振袖倾鬟风露前，月落乌啼云雨散，游人陌上拾花钿。”前有“勾队词”，中央诗词相间，终有“放队词”。此乃宋初体制，兴盛到宋末已有所变化，入元后更兴盛为元曲的形式。92自竹垞痛贬《草堂诗馀》而推《绝妙好词》①，先人群附和之。不知《草堂》虽有亵诨之作，然佳词恒得十之六七。《绝妙好词》则除张、范、辛、刘②诸家外，十之八九，皆极无聊赖之词。甚矣，人之贵耳*目也。注解：①《绝妙好词》，词总集。南宋细密编。选录南宋初期张孝祥至仇远词共一百三十二家近四百首。②张、范、辛、刘，指张孝祥、范成大、辛弃疾、刘过。张孝祥（），字安国，号于湖，和州乌江（今安徽和县）人。张孝祥是辛派词人的先驱者，其气派骏发踔厉，自成一家，艺术境界也独具匠心，在词史上具有紧张的名望。范成大（），字致能，号石湖居士，平江昆山（今江苏昆山）人。与陆游、杨万里、尤袤合称“中兴四大诗人”。范成大以他的使金纪行诗和田园诗最为出名，其诗讲话天然清爽，气派温润委婉，多数作品险峻瘦硬，艺术成就很高。辛弃疾，见第2条注。刘过，见第11条注。今译：自从朱彝尊悉力抬高《草堂诗馀》而推崇《绝妙好词》，先人都附和他的说法。不知道《草堂诗馀》虽有庸俗之作，但是十之六七都是好词。而《绝妙好词》则除张孝祥、范成大、辛弃疾、刘过等人外，十之八九，都是极无聊的作品。众人贵耳*主意毛病实在是太过了。分析：目验胜于耳闻，参悟胜于学语，文学之事尤其如此。93 明顾梧芳刻《尊前集》二卷，自为之引。并云：明嘉禾顾梧芳编次。毛子晋刻《词苑英华》疑为梧芳所辑。朱竹垞跋称：吴下得吴宽手抄本，取顾本勘之，靡有不同，因定为宋初人编辑。《提要》两存其说。按《古今词话》云：“赵崇祚《花间集》载温飞卿《菩萨蛮》甚多，合之吕鹏《尊前集》不下二十阕。”今考顾刻所载飞卿《菩萨蛮》五首，除“咏泪”一首外，皆《花间》统统，知顾刻虽非自编，亦非复吕鹏所编之旧矣。《提要》又云：“张炎《乐府指迷》虽云唐人有《尊前》、《花间》集，然《乐府指迷》真出张炎与否，盖未可定。。陈直斋《书录解题》‘歌词类’以《花间集》为首，注曰：此近世倚声填词之祖，而无《尊前集》之名。不应张炎见之而陈振孙不见。”然《书录解题》“阳春录”条下引高邮崔公度语曰：“《尊前》、《花间》往往谬其姓氏。”公度元佑间人，《宋史》有传。北宋固有，则此书不过直斋未见耳。又案：黄升《花庵词选》李白《清平乐》下注云：“翰林应制”。又云：“案：唐吕鹏《遏云集》载应制词四首，以后二首无清逸气韵，疑非太白所作”云云。今《尊前集》所载太白《清平乐》词有五首，岂《尊前集》一名《遏云集》，而四首五首之不同，乃花庵所见之本略异欤？又，欧阳炯《花间集序》谓：“明皇朝有李太白应制《清平乐》四首。”则唐末时惟有四首，岂末一首为梧芳所羼入，非吕鹏之旧欤？（此条原稿删去）今译：明朝顾梧芳刻有《尊前集》二卷，自为之序。并云：明嘉禾顾梧芳编次。毛晋刻《词苑英华》疑为顾梧芳所编辑。朱彝尊跋称：我在吴下取得吴宽的手抄本，用它和顾梧芳所刻本互相校勘，完全相同同，因而定为宋初人编辑。学习罗曼庄园家有儿女床垫。《四库提要》两存其说。按，《古今词话》云：“赵崇祚《花间集》载温飞卿《菩萨蛮》甚多，合之吕鹏《尊前集》不下二十阕。”今考顾刻所载飞卿《菩萨蛮》五首，除“咏泪”一首外，皆《花间》统统，因而知道顾刻虽非自编，也不是吕鹏所编的旧本了。《四库提要》又云：“张炎《乐府指迷》虽云唐人有《尊前》、《花间》集，然《乐府指迷》真出张炎与否，盖未可定。陈直斋《书录解题》‘歌词类’以《花间集》为首，注曰：此近世倚声填词之祖，而无《尊前集》之名。不应张炎见之而陈振孙不见。”但是《直斋书录解题》“阳春录”条下引高邮崔公度语曰：“《尊前》、《花间》往往谬其姓氏。”崔公度是北宋元佑年间的人，《宋史》有传。北宋肯定已经有《尊前集》了，只是陈振孙没有看到而已。又案：黄升《花庵词选》李白《清平乐》下注云：“翰林应制”。又云：“案：唐吕鹏《遏云集》载应制词四首，以后二首无清逸气韵，疑非太白所作”云云。今《尊前集》所载太白《清平乐》词有五首，也许《尊前集》又名《遏云集》，而四首五首之不同，是由于黄升所见之本与今本《尊前集》所据之本不太一样的缘故。又，欧阳炯《花间集序》谓：“明皇朝有李太白应制《清平乐》四首。”那么唐末时惟有四首，也许末一首为顾梧芳所羼入，不是吕鹏旧本统统。分析：《尊前集》采录了从唐明皇到徐昌图三十六人之词，共二百六十首。据古人王仲闻老师考证，当刻于仁宗之后、神宗之前。94《提要》载：“《古今词话》六卷，国朝沈雄纂。雄字偶僧，吴江人。‘是编所述上起于唐，下迄康熙中年’云云。”然维见明嘉靖前白口本《笺注草堂诗余》林外《洞仙歌》①下引《古今词话》云：“此词乃近时林外题于吴江垂虹亭。”（明刻《类编草堂诗余》亦同）案：升庵②《词品》云：“林外字岂尘，有《洞仙歌》书于垂虹亭畔。作道装，不告姓名，饮醉而去。人疑为吕洞宾③。传入宫中。孝宗笑曰：‘“云崖洞天无锁”，“锁”与“老”叶韵，则“锁”音“扫”，乃闽音也。’侦问之，果闽人林外也。”（《齐东野语》④所载亦略同。）则《古今词话》宋明时固有此书。岂雄窃此书而复益以近代事欤？又，《季沧苇书目》⑤载《古今词话》十卷，而沈雄所纂只六卷，益证其非一书矣。注解：①林外《洞仙歌》飞梁压水，虹影廓清晓。橘里渔村半烟草。今来古往，物是人非，天地里，唯有江山不老。 雨中风帽。四海谁知我。一剑横空几番过。按玉龙、嘶未断，月冷波寒。归去也、林屋洞天无锁。认云屏烟障是吾庐，任满地苍苔，年年不扫。②升庵，杨慎（），字用修，号升庵，蜀新都（今四川成都）人。明代出名学者。③吕洞宾，名岩，号纯阳子，官方传说中的“八仙”之一。④《齐东野语》，南宋细密所撰笔记。⑤《季沧苇书目》，季振宜撰。季振宜（1630--？），字诜兮，号沧苇，清代藏书家。词牌解：《洞仙歌》，唐教坊曲，传说为吕洞宾所作。又名《洞仙词》、《羽仙歌》等。今译：《四库提要》载：“《古今词话》六卷，国朝沈雄纂。雄字偶僧，吴江人。‘是编所述上起于唐，下迄康熙中年’云云。”但是我见到的明嘉靖前白口本《笺注草堂诗余》林外《洞仙歌》下引《古今词话》云：“此词乃近时林外题于吴江垂虹亭。”（明刻《类编草堂诗余》亦同）案：杨慎的《词品》云：“林外字岂尘，有《洞仙歌》书于垂虹亭畔。作道装，不告姓名，饮醉而去。人疑为吕洞宾。传入宫中。孝宗笑曰：‘“云崖洞天无锁”，“锁”与“老”叶韵，则“锁”音“扫”，乃闽音也。’侦问之，果闽人林外也。”（《齐东野语》所载亦略同。）那么《古今词话》一书，宋时已有。今本大意是沈雄雄盗取此书形式而又增加近代词作所成。又，《季沧苇书目》载《古今词话》十卷，而沈雄所纂惟有六卷，更证明沈雄之书与古本《古今词话》不同。分析：于以上几条中，王国维学问家之本质显露无遗。研究古典文学，必博通经史，深谙考证，根基既厚，思绪方能辽阔，发言方能服人，于学问之事方能熟能生巧。近人如王国维、梁启超、闻一多、郑振铎、郭沫若等，莫不如是。但是现今之人，于古学既无功底，又视之蔑如，一味臆测骋说、游谈无根，偏以己之昏昏，欲使其昭昭，新说异见纷但是出，以阻碍为职业，争论不休，学问建树无多，尘土搅起不少，实为无聊之举，世人宜深戒之。95陆放翁跋《花间集》谓：“唐季五代，诗愈卑，而倚声者辄简古心爱。能此不能彼，未可以理推也。”《提要》驳之，谓：“犹能举七十斤者，举百斤则蹶，举五十斤则运掉自若。”其言甚辨。然谓词格必卑于诗，余未敢信。善乎陈卧子①之言曰：“宋人不知诗而强作诗，故终宋之世无诗。然其欢愉愁怨之致，动于中而不能抑者，类发于诗余，故其所造独工。”唐季五代之词独胜，亦由此也。注解：①陈卧子，陈子龙，见第68条注。今译：陆游跋《花间集》谓：“唐季五代，诗愈卑，而倚声者辄简古心爱。能此不能彼，未可以理推也。”《提要》驳之，谓：“犹能举七十斤者，举百斤则蹶，举五十斤则运掉自若。”这段话很有压服力。但是要说词格必卑于诗，我不能自负。陈子龙的一段话话很有道理：“宋人不知诗而强作诗，故终宋之世无诗。然其欢愉愁怨之致，动于中而不能抑者，类发于诗余，故其所造独工。”唐季五代之词之所以独胜，也是由于这个缘故。分析：固然早在北宋时期，苏轼已经开端了进步词的名望的努力，但是历代文人一直被“文章大道”、诗尊词卑、作词休闲的观念所管束。王国维重新为词学正名，显示了他思想中现代性的一面，但是他同时也不能离开保守的定式，这一点在他对宋诗和南宋词的成见中流露无遗。96“君王枉把平陈业，换得雷塘数亩田，”①政治家之言也。“长陵亦是闲丘陇，异日谁知与仲多？”②诗人之言也。政治家之眼，域于一人一事。诗人之眼，则通古今而观之。词人观物，须用诗人之眼，不可用政治家之眼。故感事、怀古等作，当与寿词同为词家所禁也。注解：①罗隐《炀帝陵》入郭登桥出登船，红楼日日柳年年。君王忍把平陈业，只换雷塘数亩田。②唐彦谦《仲山》高祖兄仲山隐居之所千载遗踪寄薜萝，沛中乡里汉山河。长陵亦是闲丘陇，异日谁知与仲多？今译：杨花。“君王枉把平陈业，换得雷塘数亩田，”政治家之言也。“长陵亦是闲丘陇，异日谁知与仲多？”诗人之言也。政治家的眼界，域于一人一事。诗人的眼界，则通古今而观之。词人观物，应该用诗人的眼界，而不可用政治家的眼界。所以感事、怀古等作，该当与寿词同为词家所不应该涉猎的题材。分析：“君王枉把平陈业，换得雷塘数亩田”，叹息隋朝之兴亡；“长陵亦是闲丘陇，异日谁知与仲多？”则嗟叹世事的沧桑。故王国维有政治家、诗人之别也。但是题材不能成为界定文学的万万法度模范。唐宋名家的感事怀古之作，每有千古绝唱；干谒应制之篇，亦妙品不绝；骆宾王、汪藻等人乃至使檄文、诏令具有了文学的价值。诗人之眼是自在的，世界在它的凝望下将无私地洞开自己最艰深的秘密。97宋人小说①，多不敷信。如《雪舟脞语》②谓：台州知府唐仲友眷官*严蕊奴。朱晦庵系治之。及晦庵移去，提刑岳霖行部至台，蕊乞自便。岳问曰：去将安归？蕊赋《卜算子》③词云：“住也如何住”云云。案：此词系仲友戚高宣教作，使蕊歌以侑觞者，见朱子《纠唐仲友奏牍》④。则《齐东野语》所纪朱、唐公案⑤，恐亦未可信也。注解：①宋人小说，指宋人的笔记，不是指后世的小说这种文学体裁。②陶宗仪《说郛》卷五十七引邵桂子《雪舟脞语》：“唐悦斋仲友字与正，知台州。朱晦庵为浙东提举，数不相得，至于互申。寿皇问宰执二人曲直。对曰：‘秀才争闲气耳。’悦斋眷官*严蕊奴，晦庵捕送囹圄。提刑岳商卿霖行部疏决，蕊奴乞自便。宪使问：‘去将安归？’蕊奴赋《卜算子》，末云：‘住也如何住，去也终须去。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宪笑而释之。”③严蕊《卜算子》不是爱风尘，似被前身误。花开花落自有时，总是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④朱熹《朱子大全》卷十九“按唐仲友第四状”：“每遇仲友筵会，严蕊进入宅堂，因而密熟，出入无间，高低合干人并无阻节。本年二月二十六日宴会。夜深，仲友因与严蕊踰滥，欲行落籍，遣归婺州永康县亲戚家。说与严蕊‘如在彼处不好，却来投靠我。’至五月十六日筵会，仲友亲戚高宣教撰曲一首，名《卜算子》，后一段云‘去又如何去，住又如何住。但得山花插满头，休问奴归处。’”⑤细密《齐东野语》卷十七“朱唐交奏本末”：“朱晦庵按唐仲友事，或云吕伯恭尝与仲友同书会有隙，朱主吕，故抑唐，是不然也。盖唐平素恃才轻晦庵，而陈同父颇为朱所进，与唐每不相下。同父游台，尝狎籍*，嘱唐为脱籍，许之。偶郡集，唐语*曰：‘汝果欲从陈官人耶？’*谢。唐云：‘汝须能忍饥受冻乃可。’*闻大恚。自是陈至*家，无复前之逢迎矣。陈知为唐所卖，亟往见朱。朱问：‘近日小唐云何？’答曰：‘唐谓公尚不识字，如何作监司？’朱衔之，遂以部内有冤案，乞再巡按。既至台，适唐出迎少稽，朱益以陈言为信。立索郡印，我不知道华农师生“约会”创辉红创辉家具 木付以次官。乃摭唐罪具奏，而唐亦作奏驰上。时唐乡相王淮当轴。既进呈，上问王。王奏：‘此秀才争闲气耳。’遂两平其事。详见周平园、王季海日记。而朱门诸贤所作《年谱道统录》，乃以季海右唐而并斥之，非公论也。其说闻之陈伯玉式卿，盖亲得之婺之诸吕云。”今译：宋人笔记，多不敷信。如《雪舟脞语》谓：台州知府唐仲友与官*严蕊奴交好。朱熹将严蕊拘留入狱治罪。等到朱熹调往别处，提刑岳霖到台州巡查，严蕊苦求平反。岳霖问她要去哪里，严蕊赋《卜算子》词云：“住也如何住”云云。案：这首词系仲友的亲戚高宣教作，使蕊歌之以劝酒扫兴，见朱子《纠唐仲友奏牍》。《齐东野语》所记朱、唐公案，恐怕也不可信。分析：此段故事，事实难判，然朱子若非圣人，必已演为小说矣。98唐五代之词，有句而无篇。南宋名家之词，有篇而无句。有篇有句，唯李后主降宋后之作，及永叔、子瞻、少游、美成、稼轩数人而已。今译：唐和五代的词，有句而无篇。南宋名家的词，有篇而无句。有篇有句，惟有李煜降宋后的作品，以及欧阳修、苏轼、秦观、周邦彦、辛弃疾数人而已。分析：所谓有句，指有警句，有点睛之笔；所谓有篇，指通篇构造完好，感交情会，意境浑融。唐五代之词未始无篇。南宋之词，未始无句。观李白、冯延巳和李清照、姜夔词可知。99唐五代北宋之词家，倡优也。南宋后之词家，俗子也。二者其失相等。但词人之词，宁失之倡优，罗曼蒂克家具官网。而不失之俗子。以俗子之可厌，较倡优为甚故也。今译：唐五代北宋的词家，就好象倡优。南宋后的词家，就如同俗子。二者的失误之处是相等的。但词人之词，宁失之倡优，不失之俗子。由于俗子的可厌，比倡优锐利的多。分析：倡优之词，娱人也。俗子之词，逞才也。娱人之词，虽有傲骨而态度谦虚可亲也。逞才之词，每有骄气而态度桀骜不可近也，若欲才不敷之人，其词更面目可鄙矣。100读东坡、稼轩词，须观其雅量高致，有伯夷、柳下惠①之风。白石虽似蝉脱尘埃，然如韦、柳之视陶公，非徒有高低床之别。注解：①伯夷为殷孤竹君之子，殷亡后因不食周粟而死。柳下惠为春秋时鲁国人，有冰清玉洁之高行。二人被以为是具有高风亮节的圣人。今译：读苏轼、辛弃疾的词，须观其雅量高致，有伯夷、柳下惠之风。姜夔虽似蝉脱尘埃，但如同韦应物和柳宗元之视陶渊明，不但仅是高低床的区别。分析：苏辛之词，大摇大摆，通体豪爽，无遮拦处。姜夔之词浓艳清冷，却暗含忧戚，每有不尽之言。此乃气质相成，性格使然，无可委曲。然王氏从美学角度开拔，便有隔与不隔之别。是有此语。101东坡、稼轩，词中之狂。白石，词中之狷也。梦窗、玉田、西麓、草窗之词，则乡愿而已。①注解：①狂狷，《论语?子路》中说：“子曰：‘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乡愿，指貌似忠厚，实与恶俗狼狈为奸的人。《论语?阳货》：“子曰：‘乡原，德之贼也。’”《孟子?尽心下》：“万子曰：‘一乡皆称原人焉，无所往而不为原人。孔子以为德之贼，何哉？’曰：‘非之无举也，刺之无刺也，同乎流俗，符合污世，居之似忠信，行之似廉洁，众借悦之，专断专行，而不可入尧舜之道，故曰德之贼也。孔子曰：……恶乡原，恐其乱德也。’”乡原、乡愿通。徐幹《中论?考伪》：“乡愿亦无杀人之罪也，而仲尼恶之，何也？以其乱德也。”今译：苏轼和辛弃疾是词中之狂，姜夔是词中之狷。吴文英、张炎、陈允平和细密的词，只是乡愿而已。分析：吴文英之词亦可视为“狂狷”者，他不因袭古人旧路，力创新的审美意象与意境，固然不够辽阔天然，但是这种努力在保守的美学领域是极为大胆与奇异的。他所拓展的全新的美学视野可以不为古人所认同，却应该取得现代人的理解与称赏。102《蝶恋花》（独倚危楼）①一阕，见《六一词》②，亦见《乐章集》③。余谓：屯田浮薄子，只能道“奶奶兰心蕙性”④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等语固非欧公不能道也。注解：①词见第2条注。②《六一词》，欧阳修词集。③《乐章集》，柳永词集。④柳永《玉女摇仙佩》佳人飞琼伴侣，偶别珠宫，未返神仙行缀。取次梳妆，寻常言语，有得许多姝丽。拟把名花比。恐旁人笑我，谈何简略单纯。细思算、奇葩艳卉，惟是深红浅白而已。争如这多情，占得世间，千娇百媚。 须信画堂绣阁，皓月清风，忍把工夫轻弃。自古及今，佳人佳人，少适合年双美。且恁相偎倚。未消得，怜我多才多艺。愿奶奶、兰心蕙性，枕前言下，表余深意。为盟誓。今生断不孤鸳被。词牌解：《玉女摇仙佩》，又名《玉女摇仙辈》。今译：《蝶恋花》（独倚危楼）一阕，见《六一词》，亦见《乐章集》。我看柳永乃浮薄之人，只能说出“奶奶兰心蕙性”这样的话。而“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这样的佳句非欧阳修不能道也。分析：宋张舜民的《画墁录》记载了这样一则故事：柳三变既以词忤仁庙，吏部不放改官。三变不能堪，诣政府。晏公（殊）曰：“贤俊作曲子么？”三变曰：“只如相公亦作曲子。”公曰：“殊虽作曲子，不曾道‘彩线慵拈伴伊坐。’”柳遂退。由此可见柳永在那时士人眼中的名望。之所以会这样，是由于文人之词，自诩风雅，不涉俗语，他们以一种玩赏赏识的态度来看待男女之情，用设想的悲欢离合来取代切身的感受，他们的主意是创作而不是倾泄，他们的歌唱只批准包罗无限的“闲愁”。在他们看来，柳永之词用俚俗之语，叙淫猥之情，直白露骨，实在是无足可观。而柳永的大半生被排出在士人之外，他自愿流落歌馆，浪迹坊市，离开了士大夫的矫饰作态，他已经不屑于用风雅来装饰自己的感想。他怜惜歌*的遭遇，尊重她们的感情，相比看赛琳玫瑰家具怎么样。乃至亲身阅历履历着与她们的留恋和离别，柳永的词是为基层歌女所作的欢唱与悲歌，是对喜剧性的命运感同身受的宣泄。从“针线闲拈伴伊坐”、“愿奶奶、兰心蕙性”到“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这其中最朴素的想望与最深切的真实，除了柳永还有谁有资历、有胆量、有才干说进去呢？103读《会真记》①者，恶张生之薄悻而恕其奸非。读《水浒传》者，恕宋江之横暴而责其深险。此人人之所同也。故艳词可作，唯万不可作儇薄语。龚定庵②诗云：“偶赋凌云偶倦飞，无意偶尔闲慕遂初衣。偶逢锦瑟佳人问，便说寻春为汝归。”③其人之凉薄无行，跃然纸墨间。余辈读耆卿④、伯可⑤词，亦有此感。视永叔、希文⑥小词何如耶？注解：①《会真记》，即《莺莺传》，元稹作，唐代出名传奇。写张生与崔莺莺的爱情故事。自后董解元的《西厢记诸宫调》和王实甫的《西厢记》均取材于此。②龚定庵，龚自珍（），字尔玉，又字璱人；更名易简，字伯定；又更名巩祚，号定盦，仁和（今浙江杭州）人。龚自珍出身仕宦，其父为清代出名学者段玉裁的女婿。龚自珍自幼即通经学、文学，二十七岁及第，三十八岁进士中式，但是终其平生只担任过名望低微的小京官。道光十九年，因忤其长官辞官南归，两年后，暴卒于丹阳。龚自珍为人恃才傲物，狂放不羁，他崇尚今文经学，紧密亲密体贴实际，宣扬改造，其思想极富叛逆性，对付实际政治的评论往往肆无忌惮，人目为“狂怪”，其诗文凌厉剽悍，气派瑰奇，识见长远，“以霸气行之”。龚自珍是近代中国历史迁移转变时期一位卓越的思想家和文学家。③此为龚自珍《乙亥杂诗》三百十五首之一，见《定庵续集》。④耆卿，柳永，见第56条注。⑤伯可，康与之，字伯可，南宋词人。⑥希文，范仲淹，见第3条注。今译：读《会真记》的人，都会憎恶张生的薄悻而海涵他的卖弄。读《水浒传》的人，会海涵宋江的横暴而谴责他的阴险。这些，人人的看法都是相同的。因而艳词可作，只是千万不可作浮薄质朴之语。龚自珍的诗云：“偶赋凌云偶倦飞，无意偶尔闲慕遂初衣。偶逢锦瑟佳人问，便说寻春为汝归。”此人的凉薄无行，跃然纸墨间。我们读柳永、康与之的词，也会有这种感觉。他们的作品比起欧阳修、范仲淹的作品有多大的差异啊！分析：读龚自珍诗如《秋心》其一：“秋心如海复如潮，但有秋魂不可招。漠漠郁金香在臂，亭亭古玉佩当腰。气寒西北何人剑？声满西北几处箫。斗大明星烂有数，长天一月坠林梢。”《己亥杂诗》其五：“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己亥杂诗》其一百二十五：“九州动怒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兴奋，形形色色降人才。”词如《减兰》：事实上梦幻年华家具官网。“人天无据，被侬留得香魂住。如梦如烟，枝上花开又十年。 十年千里，风痕雨点斓斑里。莫怪怜他，身世依然是落花。”《人月圆》：“绿珠不爱珊瑚树，情愿故侯家。青门何有？几堆竹素，二顷梅花。 急须整理，成都贳酒，阳羡栽茶。情愿费尽，三生慧业，万古才干。”等，尚有浮薄之叹乎？104词人之忠实，不独对人事宜然。即对一草一木，亦须有忠实之意，否则所谓游词①也。注解：①游词，见第123条注。今译：词人的忠实，不只是对人、对事如此。尽管是对一草一木，也异样要有忠实之意，否则他写进去的作品只能算是游词。分析：诗人的忠实，归根结底是对自己感情的忠实。否则，尽管是个二流的诗人，也足够成为一流的骗子。105温飞卿之词，句秀也。韦端己之词，骨秀也。李重光之词，神秀也。今译：温庭筠的词，句秀。韦庄的词，骨秀。李煜的词，神秀。分析：李煜之词极真，故神秀。106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叹息遂深，遂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周介存置诸温、韦之下，可为搅浑是非矣。①“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②、“流水落花春去也，不相高低”③，《金荃》④、《浣花》⑤，能有此种气象耶？注解：①周济《介存斋论词杂著》：“毛嫱，西施，天下美妇人也。严妆佳，淡妆亦佳，粗服乱头，不掩国色。飞卿，严妆也。端己，淡妆也。后主则粗服乱头矣。”②李煜《乌夜啼》林花谢了春红，太急促，无法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③李煜《浪淘沙》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孤单莫凭栏，无穷江山，别时简略单纯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不相高低。④《金荃》，温庭筠词集。⑤《浣花》，韦庄词集。词牌解：《乌夜啼》，唐教坊曲，本六朝乐府旧题，后用作词调名。古乐府乌夜啼相传为南朝宋临川王刘义庆作。元嘉中，文帝徙彭城王刘义康于豫章，义庆时为江州，至镇，相见而哭，为文帝所怪，征还宅，大惧。伎妾夜闻乌啼声，扣斋阁云：“明日应有赦。”因而作歌。一说魏何晏系狱，有二乌止呀按晏舍上，晏女曰：“乌有喜声，父必免。”遂撰此操。至唐相沿有此曲，填词因之。又名《锦堂春》、《圣无忧》、《乌啼月》等。《浪淘沙》，唐乐府有《浪淘沙》词，本七言断句，至南唐李煜，始制两段令词，每段仅存七言诗两句，仍用《浪淘沙》之名，其实已自创新声。又名《浪淘沙令》、《卖花声》、《龙门令》等。今译：词到了李煜那里眼界才开端增加，于是叹息变得更为长远，使词从此从伶工之歌变为士大夫之词。周济以为李煜的词不如温庭筠和韦庄，真是搅浑是非。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流水落花春去也，不相高低”，温庭筠和韦庄的词哪有这样的气象呢？分析：李煜之词开端抒写极重繁重真实的亡国之痛，叹息悲凉的人生魔难，离开了五代词满盈脂粉香气的狭小境界，使词从文娱的工具变为抒情的要领。李煜对词境的开拓以及他奇异的话语方式都为宋词的繁荣奠定了极为寂静的基础。107词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故生于深宫之中，擅长妇人之手，是后主为人君所缺欠，亦即为词人所优点。故后主之词，天真之词也。他人，人为之词也。（故后主……人为之词也，原稿删去）今译：词人，是保存有赤子之心的人。所以出身于深宫之中、成擅长妇人之手的生活环境，固然对付一个君王来说是缺欠，但对付一个词人来说却正是他的优点。因而李煜的词，是天然天成的词。而其他人的词，是人为雕饰的词。分析：王国维此论极为精辟。李煜正是由于“生于深宫之中，擅长妇人之手”，刚刚保有如此的本质和天真。兴亡不出宫阙的阅历履历，使他可以用整个生命去品味命运的无常，一旦发言为诗，其寂静真纯绝异常人可比。李煜难为世间之王，却极称“词中之帝”（清人王鹏运语）。108客观之诗人，不可不阅世。阅世愈深，则资料愈雄厚，愈变化，《水浒传》、《红楼梦》之作者是也。客观之诗人，不用多阅世。阅世愈浅，则性情愈真，李后主是也。今译：客观的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