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重生男主穿越重生修真小说到女二身上,然后女二还活着,重生到了别人的身上。想问一下这样的话读者会介意么?

& 重生女主穿越配
作者:桔子糊了
授权:晋江文学城
是日,天尚未大亮。胡晓莱洗漱正进行到一半时,男主就来兴师问罪了。 “听闻皇姐昨日下午去了苏姑娘房中。” “嗯……是有这事。”胡晓莱把热毛巾往脸上一敷,按压着面部穴位。 “不知皇姐和苏姑娘谈了些什么?” 胡晓莱取下毛巾,不带笑意地笑了,“皇弟一大清早过来,原来竟是对女儿家的体己话感兴趣吗?” 林斯羽蓝眸愈深,邪笑不减,“我只是好奇是怎样的体己话,让苏姑娘听了后连声招呼都不打留书就走了?” 胡晓莱停下手中的动作,偏头看他,“苏姑娘走了?” “皇姐何必问我,这个结果皇姐不应该比我更清楚吗?” 胡晓莱沉默了。她当然听出了他的深意,重点是她昨日没和苏雨涵说什么有分量的话啊。“苏姑娘也真是的,好歹相识一场,走了也不说一声。”她心底嘲弄地笑了:这就是女配的命运?早料到注定是炮灰的命,可也没必要连过程都炮灰得这么轻易这么积极吧?“听皇姐的意思,是不曾料到苏姑娘会走了?” 大早上的,还真凉啊……胡晓莱摸了摸凉飕飕的脖子,对男主的绿色/降温气质敬谢不敏,她学着他的口气反问,“听皇弟的意思,我应该料到苏姑娘会走了?” “这些日子,她都好好地待着。昨日和皇姐聊了些‘体己话’,今早便不见了。如此巧合,皇姐以为呢?” 胡晓莱深以为然地点头。“的确。说的是呢。昨日我心血来潮想吃馄饨,便让丫环出门买了碗,大半夜得肚子突然疼了起来,我也正寻思着让丫环找卖馄饨的人讨个说法呢。太巧了不是吗?哪怕我昨日吃得不仅仅是馄饨,还有米饭白面菜啊肉啊……那也还是太巧了。” “皇姐愈发能言善辩了。”林斯羽清冽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只令闻者顿觉凉爽。 胡晓莱露出无奈的笑容,“没办法,诸如此类的事遇得多了,为求自保这种程度自然而然就有了。”不等他说话,继续道,“只是,我有些不解,以往那些,怀疑得总还有个道理和立场。苏姑娘的事……我能逾越问下,怀疑我的理由吗?” “皇姐的心思,皇姐本人应该比我更为清楚才是。” 胡晓莱嘴角噙笑,“是清楚。因此才更困惑。我实在是想不通苏姑娘走了对我有何好处?何况,苏姑娘的为人,不似旁人三言两语就能说动的那种。苏姑娘是个有主意的人,或者有更重要的事只等着身体稍有好转就要去做……”如今,人家女主对你还没太深感情呢。“若是皇弟还是不信,大可把苏姑娘找回来当面对峙好了。以皇弟的能力,这很容易不是吗?”她只是念在他年纪小的份上不愿揭穿,说是来兴师问罪其实不过是借题发挥找她撒气罢了。 林斯羽没有说话,确切地说,他用冰凉的沉默代替了他的回答。 胡晓莱神色自然地微笑,“皇弟可是要一起共进早餐?” 因为某个无良作者的缘故,胡晓莱一见到他就情绪波动,这是在委婉地下逐客令了。 孰料,林斯羽邪邪一笑,“也好。” 心跳突然加快,就像小孩子拿到一串糖葫芦般兴高采烈……刚坐下没多久的胡晓莱突然站起身飞快道:“抱歉失陪。”话音未落便捂嘴跑出门外…… 林斯羽视线从跑掉的人儿身上收回落在自个儿筷子上的菜,自然食欲全无。即便椅子没有靠背,他也能坐出慵懒的感觉。他放下筷子,看也不看踟蹰在门口的丫环。“三公主经常这样吗?” 想去关心下公主却又不敢冷落三殿下的丫环闻言下意识地瑟缩了下,“不、不算经常,偶尔会这样。” “大夫看过了吗?” “奴婢提了几次,公主不让,说是老毛病一会儿就好了。” “呵,老毛病……你跟着公主多久了?” “快五年了。” “哦。”林斯羽淡淡道。好“新”的老毛病,连服侍她五年的宫女都不知道。若这个皇姐已为人妇的话,他还以为她是害喜。 胡晓莱回来时,已经是一刻之后,在看到面门而坐的男主时,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眉心,很想说句:你怎么还没走?她走过去坐在他右侧,目不斜视道:“抱歉,我失礼了。” “无妨。皇姐身体不适就该找个大夫看看,瞒着拖着可不好。” 胡晓莱听着男主状似关心的口吻,轻描淡写道:“没什么大碍,习惯就好了。”抬手覆在心口,垂下的眼帘掠过嘲弄的冷笑:你不是看到他就兴奋吗?你越兴奋我越想吐……我还就不信这世上有和一个人待在一起动不动就想吐还能爱上这个人的奇葩。让她穿谁身上不好非要穿到这个角色身上,就算她想配合作者的YY也委实配合不来。 “听说是老毛病?” 胡晓莱知道男主的多疑病又犯了。“有段时日了。因为鲜少发作,就连身边的人也是不知晓的。” “哦。是吗。”林斯羽对她的解释不置可否,“我打算明日启程回宫,皇姐可要同行?” 之前还说有事要办,女主一走事就办好了……胡晓莱作为难状,“会不会给皇弟添麻烦?” “若是麻烦的话皇姐会怎样?”林斯羽的邪笑有着不太浓却能让你听出来的嘲弄。 “那我就心怀歉疚地说声麻烦皇弟了。”胡晓莱一脸诚恳。 林斯羽笑意更邪,“玩笑罢了。皇姐岂会是麻烦。” 胡晓莱颇为认同地点头:对,麻烦的是他。她知道男主不愿与她同行,若是可以的话她也不愿与他同行。她有预感,跟着男主事情会很多。但是不跟着男主,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半残疾人,哦,还有一个唯唯诺诺的丫头,又能走多远?她如今自保尚且不能,又谈何凭己之力回去?何况,天知道那个无良作者对她这个不招人待见的龙套是怎么安排的……女配的重要性好歹能保其在结局前性命无忧,至于她一个连女三都算不上的女配配随时都有扑街的可能,不得不防啊。以她对那个无良作者的了解,她如今这个角色从始至终朝“凄美”路线这条道走到黑的可能超过九成,为男主而香消玉殒的可能不低于六成。想到这儿,头皮不禁有些发麻,她寻思了下,紫眸如玛瑙般闪烁,“皇弟此行可要与四公主会合?” 林斯羽狭长的蓝眸微敛,“皇姐知道的事情,挺多。” 胡晓莱受不了这个小子,说一句话多疑一分,还让不让人说话了?罢了,看在他是男主的份上,她不与他较真,她忍。“洛……二皇兄离宫在前,四公主出宫在后,母妃她担忧四公主从小身居深宫不知人心险恶……”顿了顿,咬了咬唇,道,“有些话,皇弟是聪明人,想必不用我说得太明。”大家心里都知道四公主出宫八成就是去找二殿下的,四公主若是出了意外,二殿下就算本身无过也有罪了。这个借口她本来是用来敷衍男主质问她为何会这么巧出现在云音国的,不想人家根本连提都没提,倒省了她的口水了。 “皇姐的意思是想去找二皇兄?” 胡晓莱颔首,“若是顺路的话,我与二皇兄同行,也省得麻烦皇弟了。”好歹是一母同胞,据说这个孪生哥哥武功也不错,和他在一起安全系数总归是要大很多。 “可惜,不顺路。”林斯羽嘴角抿起没有感情的弧度,“我本无此打算,不过皇姐之愿,我自当尽力满足。” 胡晓莱失笑,“有劳皇弟。”听他的话,合着她还欠了他一个人情?明明心底为可以不和她同行松了口气……唉,小孩子就是不坦率。 …… 翌日,启程。 林斯羽此行只带了一名手下,算是出镜率较多的龙套:左彦。武功指数破万点,至于智商呢,在林斯羽眼中,估计勉强就比弱智强些。值得一提的,若是她没有看走眼的话,此人倒是有幸在男主圈圈里占了个角落。 四匹马,两匹拉了两辆马车。鉴于男主的马“银掣”是可遇不可求的宝马男主是不会舍得让他的爱马拉车的,另一方面,胡晓莱也不会让这样一匹烈性子的马来给她拉车的。于是,左彦骑马,胡晓莱和丫环一辆车,林斯羽单独一辆车,时不时会下车骑上他的爱马走一段免得他的爱马会觉得自个儿受了冷落。 胡晓莱从小过得都是“公主”级别,就算受折磨也从来都是精神层面的。到了这儿,还是“公主”,不过这种“公主”从身体到精神无时无地都给她一种正在受罪的感受。 “公主……您还好吧?” 胡晓莱捂着嘴摇摇头,面色青白,一个字都不敢说,生怕一张口就会吐出来。 “停车,停车!”丫环难得有魄力地勒令马夫停车,焦急地回身就要去扶公主,结果人儿不等她扶就一个箭步蹿了出去…… 林斯羽的马车也停了下来。林斯羽清冽的声音从车中传出,“又怎么了?” 左彦始终护在马车旁,闻言下了马,“三公主似乎不大舒服……主子看三公主会不会晕马车?” “这种事,你认为主子我应该清楚吗?” 左彦头皮发紧,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道:“这一路走走停停眼看天色暗了却连预计的一半路程都没走到……” “嗯。然后呢?” 然后?左彦挠了挠头,“然后……属下等主子示下。” “她又去吐了?” “估计……是的。” “一直这样索性饭也别吃了,省得麻烦。” “回主子,三公主中午的确没吃下东西。” 车内,无人看见的林斯羽,眉宇间泄露了些烦躁,抬手捏了捏眉心,声音却不透露丝毫情绪,“她之前不是会武功吗,把你的马给她骑。” 嘎?左彦傻了,“那我骑啥?” “嗯?” 咳咳……“属下很恭敬地请示主子,属下怎么赶路?” “主子我倒是不介意把银掣给她骑,不过她骑得了吗?至于你……你不是一直都很垂涎银掣吗?主子我大方地给你个机会,知道你感动,感恩的话就不必说了。” ……左彦被主子自说自话的本领给震撼了,而且,把他的话也给堵死了。重点是……三公主骑不得的那匹马,他也骑不得啊。那匹傲娇到不行的马勉强也只允许他牵牵它,能骑它的人,只有主子……哦,还有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苏姑娘,经过那番整治,银掣似乎挺惧她的。他倒不是不能像苏姑娘那样驯服这匹马,不过想起主子当初见到爱马的狼狈模样一副要玩命,当然是玩别人命的眼神,他就瘆的慌。“主子,若是属下出了意外,请主子一定不要自责。” “嗯。” “请主子把属下好不容易没被扣光的月银给……”他在脑海里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又一圈,“就给右离吧。” “哦?主子我倒是意外,你和右离的情感竟如此深厚。” “主子多心了。属下只是站在同是天涯沦落人的高度上,觉得他的俸禄应该也所剩无多,权当给他个贴补了。” 车内发出一声轻笑,温温凉凉的。“你想多了,右离的脑子和你不一样,他可不会轻易被我给减了俸银。” ……左彦听到自个儿的心咔嚓咔嚓地碎了一地。 “行了。天都快黑了。” “是。”左彦捧着一地受伤的心来到三公主的马车前,“三公主,主子看您坐不惯马车,请您骑马行路。” 胡晓莱闻言,刚缓回来的丁点血色瞬间消褪:骑马?有没有搞错?且不说她根本就不会骑马,就算她会骑,她还不算初愈的身子骨……还不得给骑出一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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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文案:炮灰原主的逆袭
顾嘉梦知道,作为一个注定被炮灰掉的原主,她将死在她十三岁那年,然后会
有一个异世的孤魂占据她的身体,拿走她的身份。
她不想死。
她一定要阻止孤魂上身。
可惜千防万防,防不胜防。
她还是被穿了。
灵魂状态的她抱了一条不大稳固的金大腿,暗搓搓地等待着穿越女离开她的身体。
本文站在原主角度,看穿越。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甜文 前世今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嘉梦 ┃ 配角:顾九九 ┃ 其它:反穿越,炮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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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我不想死
顾嘉梦近来很忧愁,马上就要到九月初九,她的十三岁生辰了。在她十三岁那天,会有一个来自异世的孤魂野鬼进入她的身体,从此取代她的身份。
为此,她很不安。
一个月前,她在闲云观求了符纸;半个月前,她在慈恩寺求了平安符。千方百计,费尽心思,原因只有一个:她不想死。
事情要从两个月前开始说起。
七月初七,她在乞巧时着了凉。卧病在床的那几天,她做了很长的一个梦。那梦真实得可怕,是从七月初七起,她的每日生活,平淡无奇。真正让她惊异的是,梦里在她十三岁生辰那天,她喝了两杯梅子酒。然后,她就被“穿”了。
身体还是她的身体,身体里的魂魄却变成了一个据说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高材生。
那个异世孤魂占了她的身体,活得风生水起,万般如意。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顾嘉梦从梦中惊醒过来,惊讶地发现,后来发生的每一件事,都与梦中一一吻合,她不得不害怕。
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她去求神拜佛。有佛道两家保护,她大概是安全的吧?闲云观的闲云道长,慈恩寺的弘明法师都是当世高人。她对他们还是很信任的。
她希望梦境只是梦境。
丫鬟小喜儿喜气洋洋跑过来,娇喘微微。
顾嘉梦叹了口气,心想,千万不要说大哥回来了!
“小姐,大少爷回来了!”喜儿眉飞色舞,“听大少爷身边的端砚说,大少爷本来晚几天才能到呢,还是记挂着小姐生辰,才马不停蹄地往回赶……”
顾嘉梦扯扯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大哥提前回来,她很开心。可这也意味着,她的梦境再一次成真了。梦里,大哥就是在九月初八傍晚回来的。
她摸了摸脖子里的平安符,又按了按袖口泛黄的符纸,自我安慰:她有护身符呢,不怕。这次她绝不会喝梅子酒,不给那个孤魂机会。
大哥顾彦琛年初去江南游学,这次回来带了不少精巧的小玩意儿送给她。
顾嘉梦半点惊喜都没有。无他,这些与她梦里收到的礼物并无两样。
他们是一母所出,虽然不甚亲近,但毕竟有血缘牵绊。顾嘉梦沉吟许久,异常严肃地屏退下人。她想跟大哥好好聊一聊。
顾彦琛今年才十八岁,容貌随了他们的父亲,身量颇高,风姿俊秀。他一双眼睛湛然若神,眉眼之间,隐含风流。
他和经常低眉垂目沉默寡言的顾嘉梦并不相像。
妹妹突然主动要和他谈心,还如此郑重。他不由得认真起来:“你想说什么?”他心头划过很多想法,他不在家,莫不是她受了继母姚氏虐待?
他们的生母张氏已经过世十年了,继母虽然不曾苛待他们,但终究不是亲生。他是嫡长子,有父亲看重,也就罢了,不会受太多委屈。妹妹不善言辞,若是……
“大哥,我可能明天会死。”
妹妹软软的声音飘入耳中,顾彦琛愣了愣:“什么?”他没听错吧?她说什么傻话呢?
话一开口,后面的就顺当多了。顾嘉梦轻声说道:“真的,我明天过生辰,会喝两杯梅子酒。然后,我就会死掉,会有一个孤魂野鬼占据我的身体……”
“呸呸呸,说什么死不死的!哪有人像你这样红口白牙自己咒自己的?”顾彦琛打断了妹妹的话,“你好好歇着,明日还要去给老爷太太磕头呢。别说死不死的,小小年纪,心思倒挺重。”
顾嘉梦的心沉了下去。在发现那个梦有预言功能时,她试探着告诉了父亲。顾尚书只是摆了摆手,叫她退下。隔日姚氏就敲打她,女子当贞静,要慎言。
她那时没多少失望。她性子沉闷,并不讨父母欢心,是个隐形人的存在。如果不是有大哥和她身边的丫鬟婆子,只怕顾府没几个人记得她吧。
顾彦琛连日奔波,疲惫不堪。看时间也不早了,他只挑要紧的问:“我不在这几个月,太太对你可好?”
“好。”顾嘉梦下意识地回答大哥的问题。
“姐妹相处可和睦?”
“和睦。”她的那两个异母妹妹一个八岁,一个六岁,来往不多,自然和睦。
顾彦琛问出他最关心的两个问题后,就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别多想,若是实在无趣,就多打打棋谱,别老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他转过身,打了个哈欠,叫守在外面的丫鬟进来伺候,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望着大哥的背影,顾嘉梦默默叹了口气。她就知道,大哥不会相信她。这种事,谁会信呢?
她打定主意,明天一定小心,不给那个孤魂可乘之机。
次日,顾嘉梦换了件鲜艳的衣裳,给父亲和继母磕了头。父亲顾尚书赏给她一本棋谱,姚氏赏给她的是一套时兴头面。两个妹妹各赠给她一个她们亲手绣的荷包。
顾嘉梦一一接了道谢,心中惶惶不定,一时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慢慢熬到晚间,望着面前的梅子酒,顾嘉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颤抖着手,将酒折进了痰盂里,一滴不剩。
席间,她一滴水都没有喝,她要保持清醒。
戌时一刻,她扶着小喜儿的手回了自己的院子。坐在榻上,她长长地松了口气。在梦里,此时的她已经微醺了。
看来,现实和梦境还是不大一样的,是她想多了。
她心里的喜悦咕嘟嘟直冒泡,被她忽视的倦意袭来。她苦熬过戌时三刻,她被穿越之际。
一交亥时,她就卸下钗环,解了外衫,将平安符和符纸都小心翼翼地放好,她去屏风后的净房沐浴。
不料刚走两步,她就身子一晃,视野忽的开阔起来。
顾嘉梦心说不好,自己竟轻飘飘到了半空中。她低头看去,只见“她”扶着小喜儿的手站定,脸上露出吃惊的神色来。
顾嘉梦慌了,拼命往自己身体里去,每每靠近,却被弹开。每一次靠近,她都像是被撕扯一般,四肢百骸都痛得厉害。
为什么会这样?她不是已经熬过戌时三刻了吗?她求的符纸和平安符都还在屋子里啊。
“你是小喜儿?”占据了她身体的那个孤魂惊奇地问,“我叫顾嘉梦,今天是我十三岁生日?”
小喜儿有点奇怪,但还是点了点头。小姐现在的神情比往日生动多了。
一样的,都一样,和她梦里一样的!
顾嘉梦大声斥责这个孤魂:“你出去,你别占我的身子!”她又急急地转向小喜儿:“我才是你的小姐,她不是!”
没有人能听见她的话。
新的“顾嘉梦”拍了拍小喜儿的手:“你先退下吧。我今日想自己沐浴,不用你们伺候。”
“是,小姐。”小喜儿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顾嘉梦再次试图回到自己身体,却再一次被弹远。她居然穿过了屏风,她成了一缕幽魂。
她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到镜前,端详着镜中的面容,拍了拍脸颊,又撩起齐眉穗儿,低声道:“倒是浪费了。”
“真没想到,老天竟然会给我穿越的机会,还穿成了个投胎小能手。”“她”抚摸着镜中的脸,叹道,“只可惜,你这么好的身份容貌,却活成这个德行。爹不疼娘不爱,跟亲哥哥也不亲近。虽然我没有得到你的全部记忆,不过我既然占了你的身体,我就会代替你,好好活下去的。我顾九九说到做到,你就放心去吧。”
顾九九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顾嘉梦则眼前一黑,不受控制地飘了出去。
第2章 我想回去
顾嘉梦再次拥有意识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了。
半是透明的“身体”沐浴在浅金色的阳光下,似乎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走。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不由得面露苦笑。对如今的她而言,连站在地面上都成了奢求。一不留神,她就会飘向空中。
还好,她不惧怕阳光,她也没被牛头马面给捉走。
顾嘉梦环顾四周,很快认出这是她从小居住的院子。她心中五味杂陈,这里还属于她吗?
她看到顾九九顶着她的皮囊从她的房间走出,也许是她很少照镜的缘故,对着她自己的脸,她竟觉得陌生又惶恐。
不可否认,这张脸看起来漂亮了许多。
顾嘉梦性子沉静,一直低眉垂目,不见笑颜。而顾九九神采飞扬,气质卓然。一模一样的容貌,全然不同的风格。
小喜儿忍不住悄悄打量自家小姐,越看越觉得移不开眼。
顾九九脸上浮起一抹浅笑,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小丫鬟的偷窥,她当然有所察觉。其实,她也不过是换了个发型穿对了衣裳而已。
唉,她好不容易找到工作,却在上班的途中出了车祸。然后,她就发现自己穿越了。
顾九九父母双亡,又没有割舍不下的亲友。她对那个世界的牵挂着实不多。如今平白多了一个活下来的机会,她自然很高兴。尤其是当她接收到原主留下的大部分记忆,更是觉得这次穿越是上天的恩赐。
虽然原主性子懦弱沉闷,留了不少烂摊子给她,但是原主的那一手好绣工和留她脑海里的棋谱算是弥补了这些不足。原主自小练就的本事更像是一种本能,她只要将脑袋放空,就能熟练运用。
顾九九对她的新身份比较满意。她想她现在需要做的是一点一点改变,扭转别人对她的印象。总不能还让人以为顾家小姐沉闷怯懦吧?
她是顾九九,是积极向上,永不服输的顾九九。纵然是在连抽水马桶都没有的古代,她也会活出别样的风采!
顾嘉梦还在尝试着回到她的身体。可惜和之前一样,还在在三尺开外,她就被弹远了。
她的身上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她冲不破。而且,只要她一靠近,她就能感受到铺天盖地的疼痛,像是硬生生被撕扯开来。等她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却发现早就没了顾九九和小喜儿的身影。
顾嘉梦满心凄惶,前所未有的无助。她活着的时候就不聪敏,如今成了一缕幽魂,她又能做什么?
她知道顾九九不会伤害她的家人,她也知道顾九九会比她更好更出色。也许所有人都会更喜欢顾九九而不是她。
可是,明明她才是顾嘉梦不是吗?她才是父母的女儿,是大哥的妹妹,是嘉敏、嘉荣的姐姐,她才是真正的顾嘉梦啊!
她不想就这样消失,不想悄无声息地被取代。她该怎么做才能回到属于自己的身体?
找大哥?对,她可以找大哥的!昨日她跟大哥提过她会被穿越之事,大哥心里肯定会有点怀疑。他比她聪明得多,一定能看出顾九九不是她。
一想到顾彦琛,顾嘉梦就有了底气,她仿佛看到大哥怒斥孤魂,帮她夺回她的身体。她使自己平静下来,摇摇摆摆就往顾彦琛居住的松涛院飘去。
阳光正好,微风和煦。
顾嘉梦飘飘荡荡,很快就到了松涛院。——若非要说死了的好处,恐怕也只有这一点了,穿墙越户,易如反掌,万物都不是阻碍。——可惜,她此刻哪里有心思去想这些。
她知道顾彦琛有早起打拳的习惯,所以当她看到顾彦琛在院中纵横腾挪,行如龙,动如闪,一套拳法打得虎虎生威时,她并不吃惊。
让她吃惊的是,顾九九也在。
在顾嘉梦的梦境中,她被穿越之后发生的一切,画面跳跃很快,时间跨度也极大,并非事无巨细的展示顾九九的点滴,而是像皮影戏那般,有详有略。
顾嘉梦看到的画面里,并不包括这个场景。
明知道大哥不可能听见她的话,顾嘉梦还是忍不住唤道:“大哥,我在这里,我回不去了,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她眼睛酸涩得厉害,情不自禁一点一点向大哥靠近。
那是她一母同胞的哥哥,是在母亲去世后,拉着她的手说不要怕的哥哥。虽然近来他们都大了,亲兄妹之间也要避嫌,关系是生疏了,可亲近的心从来都没改变过。
可惜,现在她站在他对面,他却看不到她。所谓咫尺天涯,大约如是。
恍惚中,她没注意到离顾九九略近了些,疼痛瞬间席卷而至,她再一次被弹远。
而这一切,顾九九并不曾察觉。
顾九九曾在心里为原主惋惜,握着一副好牌,却打成这个样子,也算是能耐了。空有美貌而不自知,有父母却不知孝敬,有兄长却不知亲近。硬生生把白富美活成了爹不疼娘不爱的小白菜。
原主都十三了啊,不是说古人早熟吗?怎么连感情是靠经营的道理都不懂?顾九九叹了口气,前人栽树,后人乘凉。遇上既不聪明,又不勤奋的原主,她这后人自然要多努力一些了。
顾彦琛一套拳结束,一面擦汗,一面问顾九九:“怎么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妹妹,今天看起来好像有哪里不一样。
顾九九眉眼间蕴含着清浅的笑意,甜甜糯糯唤上一声:“大哥。”待对方应了之后,她又小声赞道:“大哥的拳打得真好。”
她这不是违心之言,虽然她看不懂拳,但是顾彦琛年轻俊朗,行动之间自有一种潇洒恣意。仅从审美的角度看,也够赏心悦目了。
顾彦琛却笑着摇了摇头:“强身健体罢了。你身上可好些了?”他记得清楚,昨夜家宴上,妹妹脸色苍白,滴酒未沾,似是身子不大爽利。偏偏她又隐忍懂事,不肯提前离席,怕伤了大家的兴致。
顾九九抿嘴一笑,摆了摆手。——近两个月的事情,在顾九九脑海里不甚清晰。说来也怪,久远的记忆记得牢固,近期的却渐渐忘却了。大概这就是人脑的奇妙之处吧。
她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荷包来:“我没事,哥哥,你送的那些小礼物,我很喜欢。这个给你,算是谢礼。”
这是原主早在前两个月前就做好的,花费了不少心血,可不知这姑娘在别扭什么,到死都没送出去。现下,就当是了她一桩心愿吧。
顾彦琛面带微笑,珍而重之接在手中。顾家自有管针线的婆子,可是自家妹妹绣的,总归是不同的。“我在外面得了本残谱,据说有些年头了。改日使人给你送过去。”
顾九九眉眼弯弯:“多谢哥哥,妹妹却之不恭。”她不好棋道,只是单纯觉得不可放过增进兄妹感情的好机会。她从小就想有个哥哥,没想到穿越一遭,这个愿望倒是实现了。
她抬头仰望着顾彦琛,眉梢眼角流动着温柔的笑意,缱绻美好。就目前看来,这个哥哥,她给打九分。
如果能调教成妹控,那就更棒了。
第3章 她比我好
顾九九和顾彦琛相处甚欢,上辈子一直梦想有个哥哥的她,在俊朗大方的顾彦琛面前,自动化作了软萌妹子。当然,她不敢变化得太明显,毕竟她不是原装的。——虽然她有原主大部分记忆,但是她还是认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可不是什么高调的穿越女。
然而事实证明她多虑了,顾彦琛对她的表现固然有些许怀疑,但他心里更多的是欣喜,是满意。妹妹的转变,他不是看不出来。不过转念一想,哪个人从小到大是一成不变的?而且更重要的是,比起以前的妹妹,现在的她,似乎更讨人欢喜一些。——以前的妹妹,终究是太沉闷了。
妹妹到底是长大了,真好。顾彦琛欣慰之余,暗想她要是一直这样下去就更好了。
他望着妹妹,她墨玉般的眸子在阳光下隐隐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他一时恍惚,竟记起了她小时候。那时,母亲还在世,妹妹也是天真烂漫的模样,想想还真是怀念啊。
顾九九小嘴一张一合,关切地问他在外游学的经历,她的眼中盛满了温暖的笑意。那种温暖仿佛流进了他的心里。顾彦琛竟有些呆了。
清晨的阳光打在他们身上,美好得仿若一幅画卷。
顾嘉梦还在期待着大哥能明察秋毫,帮她赶走孤魂,夺回身体。她却不知道,顾彦琛一开始就从内心深处接受了顾九九。
她看到大哥和顾九九相谈,大哥的言谈举止,与平日仿佛有哪里不同。但具体是什么,她又说不上来。她素来性子沉闷,心思也不够活络,可是大哥的态度,她不会看错。大哥和那个孤魂在一起,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顾嘉梦只觉得心口闷闷的,说不出的难受。她知道顾九九比她好,比她招人喜欢。她一开始就知道,可她还是压不住心里的苦楚。
她很想告诉大哥,那个人不是她,那个人占了她的身体。可她现下一点本事都没有,她魂魄离体,已非阳世之人,她有什么能力回到自己的身体?
顾嘉梦怔怔的,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会遇上这种事情。她原本活得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成孤魂了呢?若是她死后无知无觉也就罢了,可她偏偏什么都能看得到。
不知道从前那些被借尸还魂的“尸”是否乐意被人借?是不是她太小气了些?
顾嘉梦有些糊涂了,她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她在顾家飘飘荡荡,看着顾九九一点一点变得明艳照人,和顾家越来越亲密。
时日久了,顾九九原来的性子渐渐表现出来,时而大方爽利,时而温柔可亲,赢得顾家上上下下的喜欢。
不止是顾彦琛,顾尚书也开始注意到并心疼这个酷似亡妻的长女,时不时地表一下关切。嘉敏、嘉荣近来也对姐姐赞不绝口,谁不喜欢集温柔敦厚与聪明机敏于一身的姐姐呢?甚至是姚氏,也因为顾九九的刻意亲近,愿意照拂她三分。——姚氏无子,将来必定是要指靠顾彦琛的,以前只是情面上过得去,现下,即使不是为了顾彦琛,她也愿意厚待顾九九。
其实,何止是主子?如今顾家上下,提起大小姐,哪个不称赞几分?——人出落的飘逸,性子也是顶好的。顾嘉梦的奶嬷嬷赵氏更是不止一次地感叹,现在的小姐愈发有当年夫人的风范,这才是大家小姐的做派。
转眼间年关将至,顾家内宅忙碌起来。今年姚氏破天荒地要顾嘉梦帮衬着料理家事,且事事提点。
顾九九聪明剔透,有一副玲珑心肝,自然明白姚氏这是在教她管家之道了。——之前原主还在时,姚氏并不让她插手家务,明面上说是为她好,可内里如何,她隐隐能猜到一些。——顾九九真心实意地道谢,她也不求姚氏将她视如己出,只要尽到一个太太的本分,她就满意了。
虽然忙得脚不沾地,可顾九九依然精神满满,斗志昂扬。
只有在夜里躺在床上时,她才能松口气。到现在顾家才算是真正有了她的立足之地。唉,但凡原主争气些,她何至于费这么大功夫?不过还好不算太迟。听姚氏话里的意思,到年节,会带她出去走动。
——转了年,她就十四了,是该议亲了。她心里明白,她的亲事都拿捏在姚氏手里,好在她近来和姚氏很亲近。她毕竟是个姑娘,又有意示好,想来姚氏会看顾她一些。也不知姚氏会给她找个怎样的人家。
顾九九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时满足,一时忧虑,思绪纷飞,直熬到三更天才模糊睡去。
到五更时分,雪花飘飘洒洒降了下来,映得窗子亮堂堂的,顾九九也没了睡意,披衣坐起,细细思索。
灯光朦胧,顾九九长发柔顺,美得惊心动魄。
饶是顾嘉梦自己,都看得痴了。她自魂魄离体后,一直跟着顾九九,她从来没有放弃过回到身体里的念头。
三个月了,她看着顾嘉梦融入顾家,一点点抹去她给人留下的所有的印象,或者说她存在的痕迹。
现在的顾大小姐不爱棋,也没空做绣活,她时而端庄贤淑,时而活泼可爱,她性子多变,古灵精怪。
顾嘉梦必须承认,顾九九比她优秀得多,比她更适合做顾家的小姐,做父母的女儿,做大哥的妹妹,做嘉敏、嘉荣的姐姐。
顾嘉梦甚至在想,也许从头到尾都是她在幻想,是她嫉妒顾小姐聪明美貌,才会臆想出那所谓的梦中种种。不然,怎么可能大家都喜欢顾九九而不是她呢?
可是,如果顾九九是她,那她又是谁呢?
顾九九命小喜儿做了指头分开的手套送给父母兄妹,这新奇好看的手套自然受人喜欢。
嘉荣还小,抱着米分色的手套喜得不肯松手。
顾九九打趣她:“早知道就做个加绒的了。”话一出口,她眼中闪过一丝黯然,这个笑话,除了她没人能听得懂。尽管在这里,她又有了亲人,可到底意难平。她孤身一人,在陌生的世界,孤孤单单。
她握了握拳头,给自己打气,顾九九,多愁善感可不是你的性格,加油吧,你一定可以的!
这一刹那,她双目迸发出耀眼的光芒,惊艳了顾彦琛,也震惊了一直站在她三尺开外的顾嘉梦。
第4章 慈恩寺中
一直以来,顾嘉梦都知道,顾九九聪慧美丽,比她强上许多。而她唯一的优势,是她才是真正的顾嘉梦。
可现在想想,这个优势委实算不得什么。顾嘉梦在顾家只活了十三年,今后的漫长人生都将是顾九九顶替。论血缘,她们用的是同一个身体,一样的亲疏。论感情,刻板沉闷的她又怎及聪明灵秀的顾九九?更遑论,她如今只是一缕幽魂,不属于阳世之人,她又有何资本去证明、去夺回自己的身份?
正厅里,顾家一片祥和,其乐融融。顾嘉梦只觉得寒意深入骨髓。或许,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即便是顾家得知了真相,要在她和顾九九之间做一个选择的话,他们选择的也是顾九九而不是她。
这想法教她不寒而栗。烧着银炭的正厅热气腾腾,她却感受不到丝毫暖意。
——她心里隐隐有个念头,这个身份也许并不是独属于她的。她顾嘉梦的存在,可能就是为了在恰当的时机给顾九九让路。也许她只是这身体暂时的管理者,而不是所有者。这身体终究是要属于顾九九的。这荒谬的想法在她脑海挥之不去,似乎有个人在她耳边重复:“那本来就是她的……”
一遍又一遍,如魔音贯耳,她头痛欲裂。
如果这是真的,那她的十三年,又算是什么?难道只是她的臆想吗?
她拼尽全力,向自己身体扑去。拼着魂飞魄散,她也要努力回到自己身体里。
顾九九身上的万道金光,在刹那间化为利箭,射向顾嘉梦这个入侵者。
铺天盖地的疼痛再次笼罩了她的全身,顾嘉梦看着自己虚化状的“身体”被撕扯开,随风四散,她再次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身体”才一点点凝聚起来,轻飘飘地悬在半空中。她清醒过来,俯视下方,蓦然发现,这不是尚书府。
灵魂出窍的数月中,她在自家上空飘荡,对顾府的布局再熟悉不过了。这里大气古朴端庄凝重,与精致小巧的顾家全然不同。
顾嘉梦见此地花木扶疏,院落洁净,隐隐有些似曾相识,她一时想不出是何处。待看见青石路上行走的小沙弥,她才醒悟过来:这里是慈恩寺。看寺中情景,竟像是春天来了。原来恍惚间数月已过。
她活着的时候曾到慈恩寺上过香,还求过一个护身符,挂在颈中。此刻故地重游,她不禁有些黯然,慈恩寺的护身符并不能护她周全。
她尝试着落在寺庙中,希望可以沾一点寺里的福泽。——也许,寺里的佛祖菩萨,会突然显灵,保佑她回她该去的地方呢。——尽管知道这可能微乎其微,但她还是不由得多了几分精神。
慈恩寺是本朝太子主持所建。当日先皇后病逝,太子请旨建寺,悼念亡母。皇帝想起结发妻子的种种好处,自然点头应允。慈恩寺建成后,弘明法师入寺,做了主持。岁月流逝,慈恩寺竟俨然成了京城第一寺。
算起来,慈恩寺也才数年光景,能有今日的声望,不外乎是因为皇家所建,弘明法师主持。——慈恩寺的护身符可着实称不上灵验。
这么一想,顾嘉梦难免有些意兴阑珊,她也失了求神拜佛的心思,只管在寺中游荡。对她而言,魂归何处并无区别,反正也不会有人怀念她,祭奠她。
或许,她该认命了。
青瓦白墙,草木深深,慈恩寺单看外表也看不出是皇家寺院。太子建寺的初衷是悼念亡母,因着先皇后慈悲,故对百姓开放,不拘身份,皆可去进柱香。久而久之,慈恩寺已经变成了京城达官贵人求神拜佛的不二去处。不过,慈恩寺的规矩,前殿尽可上香,禅房不留俗客。后院倒是安静的很。
通往禅房的小径是青色卵石铺就,一大片竹子将禅房与前殿分开,竹影婆娑。风吹竹动,愈发显得静谧。
顾嘉梦的一颗心渐渐宁静了下来,她沿着小径,慢慢地往前飘。她甚至饶有兴致地想,若是在夏季,赤了脚,踩在光溜溜的青石路上,该是何等的舒服!
唉,她瞧瞧自己虚幻的身子,重重地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下降,试图踩着青色卵石行走。
她闭上眼睛,想象着自己脱了鞋袜,用力地踩着卵石,冰凉的卵石挨着她的脚掌,那凉意顺着小腿蔓延,一直凉到心窝里。她的唇畔浮上满足的笑意,直到她睁开了眼。
她垂眸凝望,她现下离地面尚有寸许之距。脚踏实地的感觉,只怕她要寄希望于来世了。许多事情,活着的时候,并未觉得有多珍贵。一旦逝去,才惊觉再难追回。
顾嘉梦站在阳光下,只觉得凄凉无比。她自问不曾作恶,老天为何会这般待她?
“阿弥陀佛。”一声悠远的佛号拉回了她的思绪。她循声望去,小路那头,有两个人缓步走了过来。当前者一身灰色僧衣,须发皆白,慈眉善目。单看仪表,就给人一种世外高人的感觉。
老僧身后立着一个玄衣男子,瞧着约莫二十来岁,头发绾起,浑身上下无半点饰物。他正合十行礼,一双手莹白如玉。
顾嘉梦下意识避了过去,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怎能轻易与外男见面?飘了好远后,她才回过神来,她已然是死人了,人世间的规矩,早就不能束缚她了。更何况,这怎会是见面?不过是一个孤魂留恋人间罢了。
她叹了口气,复又落了下来。忽听老僧又道:“施主有此想法,实乃百姓之福,社稷之幸。”
“大师说笑了。”那年轻男子的声音却也好听,如同泉水流淌,清冷悦耳。
顾嘉梦心中一动,下意识多看了他几眼。她虽然不算机敏,却也不是傻子。听大师的意思,这个年轻男子似乎不是普通人。——百姓之福,社稷之幸。谁的一个想法能惠及百姓、恩被社稷?
她细细打量着他,见他鬓若刀裁,眉如墨染,唇红齿白,生就一副好相貌,只是眉眼之间,透着那么一股萧索的味道,倒不像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人。
顾嘉梦如今失意,她最见不得失意人。她心念微动,看得愈发认真。他绾发的玉簪通透无瑕,简单的玄衣袖口隐约有暗纹浮动。再看看他脚上穿着的小朝靴,基本上,她能够猜出这个人是谁。
第5章 太子姬央
当今圣上身子康健,宫中颇多内宠,皇子皇女也有十数个。太子姬央居长,是先皇后费氏所出,论尊贵,无能及者。且太子聪敏纯孝,天下皆知。
朝野上下提起太子,皆是一片赞颂:“太子性高洁”、“太子纯孝”、“太子谪仙人”、“太子龙章凤姿,仪表不俗”……可惜,所有的夸赞似乎都是针对姬央而不是太子。在众人眼中,太子是失足落入人间的仙家,却不是堪当大任的东宫储君。
与此相对应的是,皇上不止一次提过,信王果敢,英王类君。比太子小四五岁的景王都开始办差了,太子仍是一副超凡脱俗、高高在上的模样。——自然,皇帝也不给他办差的机会。
前几年,皇贵妃程氏建议给太子娶妻。一正妃二侧妃人都选好,就等钦天监看日子了。谁料泰山地震,虽然未曾造成伤亡,但着实震惊了四方城里的皇帝。
钦天监连忙上书,声称,东岳地震,震在东宫。太子命格尊贵,不宜早婚。
皇帝无奈,只得下诏,此事作罢。他又不能耽搁了人家姑娘,干脆另选了青年才俊,指配为婚也就是了。皇上到底是心疼自己儿子,赐了不少美貌宫女过去。然而次日就听说,那些宫女被太子发放银两遣返回乡了。
听说皇帝得知消息后,独自在先皇后生前的寝宫静坐了一夜。
经此一事,民间传言更多,据说见过太子的,都认为太子高洁,不会轻易沾染凡尘。甚至有人猜测,太子是天上的仙家来人间游历,也许哪天就回天上去了。就像是前朝的昭敏太子,聪明毓秀,天纵英才,却堪堪只活到十八岁,身后连个子嗣都未留下。
所以说,下一任皇帝不是信王就是英王,也可能是景王,唯独不可能是太子殿下。
据说,太子笃信佛教,与弘明法师交好,他在宫外的时间,泰半都在慈恩寺度过。
顾嘉梦几乎已经能肯定他是太子姬央。在她那个长长的梦境中,他仿佛出现过几次,只是隔得远,她的注意力又在顾九九身上,记得不大真切罢了。
若真是他,倒也是个可怜人。太子是否真的是神仙转世,她并不知晓,但她隐约记得,这位殿下后来在信王英王的夺储之争中失踪,再也没有出现过。大约是死在哪个无人知道的角落了吧?
顾嘉梦的心底忽的生出浓浓的同情来。这样的人儿,竟也会落得那般境地?她跟随着他们,心说,要是有机会提醒他就好了。也不求太多,只消能保他性命就好。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竟朝她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老僧笑了一笑:“施主不必理会,佛门净地,随她去吧。”
忽然一个小沙弥疾行而至:“主持,大长公主求见。”
“大师既然有事,不如先去忙碌。孤对慈恩寺,也算熟悉。”
老僧双手合十,带着小沙弥匆忙离去。
目睹了这一切的顾嘉梦,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测。能自称“孤”,又对慈恩寺异常熟悉的,除了姬央,还有谁?
顾嘉梦难掩兴奋之情:“原来他真是太子啊。”她悄悄上前,飘在他右手侧,她记得传言中说,太子的右手有七星红痣,不知真假。
太子笼手于袖,在小径上施施然前行,他衣袂飘飘,高贵优雅,的确如传言所说,是个谪仙样的人物。
顾嘉梦在他身侧飘了许久,把她能想到的姿势都换了一个遍,始终没能看到他的手心。她暗自琢磨,除非钻进他的袖子里,否则恐怕是看不到了。
七星红痣,怎么着也得有七颗吧?人的手掌也就那么大,布满红痣,该有多丑啊!
这么一想,她又庆幸自己没看到了。生来不凡又如何?神仙转世也逃不了早夭的命啊。
“你这么年轻,这么好看,死了还真可惜。”顾嘉梦飘在半空中,知道他听不见,她又感叹道,“下辈子,你千万不要生在帝王家了。”
他从小就是太子,一举一动都在众人的目光下,他的几个庶出的弟弟,对他的位置虎视眈眈。皇帝忌惮储君,一方面把他捧得高高的,一方面又拒绝给他实权。
太子高洁,非凡尘俗客。顶着这么一个名头,即便是哪天死了,也会被人认为是羽化成仙,回他该去的地方了吧。
顾嘉梦重重地叹了口气,看太子的眼神愈发同情了。
太子停下脚步,抬眸看向她所在的方向,轻声道:“姑娘,你能下来吗?”
轻风吹过,小径两旁的竹影摆动,发出沙沙声。
顾嘉梦回头看了一眼,并无旁人。她呆了一呆,晃晃悠悠,继续朝前飘去。
只见一道人影闪过,琉璃瓦上,滚下来一个灰扑扑的身影,倏忽间已到太子身前。那人跪伏于地:“殿下有何吩咐?”
顾嘉梦目瞪口呆,竟不知道房顶上还能藏个人。她好奇地凑过去看,心说太子也着实厉害,这么远不但知道有人,还知道是个姑娘。
不过,这个跪在地上面貌普通的人,不像是姑娘啊。
她侧着身子看了看他,确定自己看到了喉结。她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有喉结的话,不是姑娘吧?这是不是传说中的暗卫啊?
太子目视前方,眼神温和,不染尘俗。他摆了摆手,温声道:“无事,劳你现身,孤之过。”
暗卫双手抱拳,口称不敢。他在原地几个纵越,很快隐匿在竹林深处。
顾嘉梦看得激动,她也只在顾九九的梦里见过暗卫。这种来无影去无踪的高手,真是让人既羡且妒啊。
她漫无目的地飘在半空中,不知道下一步该去哪里。
按道理来说,她在人间逗留的时间也不短了,为何不见阴间的使者接她去地府?
她就那样悬在空中,茫然地看着郁郁葱葱的竹林,混没留意到她挡住了原本不宽的小径。
“姑娘,你能下来吗?”
太子清冷悦耳的声音在她身旁响起,顾嘉梦一怔,有些回不过神。她狐疑地看看身后,蓦地瞪大了眼睛!
太子微微一笑,如春花初绽:“姑娘,你挡了孤的路。”
第6章 民女有冤
顾嘉梦四下张望,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如果太子不是有癔症,那么就是他真的看见了她。
她大惊之下,飘出好远。自她魂魄离体至今,还从未有人看到过她。虽然人人都说太子是谪仙人,可说到底也是个人。莫非太子真是个通灵的不成?
“你看得见我?”鼓足勇气,顾嘉梦小心翼翼飘到太子身前,努力慢慢下降,伸手在他面前挥动试探,“真的看得见?”
太子唇畔挂着无奈的笑意:“姑娘,你非要如此么?”
真能看见!
顾嘉梦瞬间后退,飘至数尺开外:“你莫不是诳我?”也许太子是怪胎,喜欢自言自语呢。
太子衣袂飘飘,缓步向前:“姑娘衣衫的配色,真新奇。”他的声音清冷,若淙淙流动的泉水。
顾嘉梦听他夸赞,心下暗喜,下意识坠在他身后。飘了数丈,才恍悟。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衣衫,“身体”僵了片刻。——若是还在躯体内,只怕她要羞得无地自容了。
她魂魄离体时,是去岁的九月初九夜。那时,她卸了钗环,解去外衫,在去洗漱的路上,脚下一个踉跄,人没摔倒,却摔丢了身体。
如今她竟还是那夜的装扮,乌油油的长发,无半点装饰。她身上只穿了软纱质地无镶滚的浅色寝衣,光脚踩着米分色的软底鞋。两只鞋子就那样大剌剌地露在外面,隐约还能瞧见一段纤细的脚踝。
她以袖掩面,羞不能抑。——这半年来,她有意识的时光不多,而且大多时候,她都在苦苦思索回自己身体的法子,并未关注过衣着。何况,她已不是阳世之人,从没人能看见她。——眼下乍然被人看到并说破,她顿感狼狈不堪。
这种尴尬不同于幼时瞒着嬷嬷做一些不合礼仪的举动而被撞破。——这次是一个陌生男子看到了她仪容不雅的样子。
她捂着脸,万分难堪。既然他能看到她,那么她最初变换各种姿势绕在他身侧,只为了看一眼七星红痣的种种形状,岂不被他尽收眼底?还有她悬在半空中的模样……
他最后请她下来,实在是忍无可忍了吧?
不知过了多久,清风送来悠远的佛号。顾嘉梦一颗躁动的心也慢慢安定下来。
既有人能看见她,那么也就是说她有了沟通阳世的法子。她忽的又兴奋起来,飘到上空,俯视下方,寻着太子的方向,飘摇而去。
可是,待看见在院落里自己跟自己下棋玩儿的太子殿下后,她又踌躇了。她不敢再悬在半空,努力下降,离石阶只有尺余距离。她想上前,却又不敢,只能虚虚踮着脚尖,眺望远处院墙外参天的古树林。
她心里盼望着太子早时结束这一局,注意到她这么一个小鬼的存在,然后大发慈悲,温声细气地问她有何要事。
如此一来,她就可以上前讲诉冤屈,即便是不能夺回身体,也要想法设法通知家人,那个身体里的魂魄不是她。——是了,她还可以告诉太子,不出三四年的光景,太子就会失踪。下一任皇帝既不是英王也不是信王,而是跟太子走得近的景王。
她有些惘然,若是太子帮她伸冤,她回了自己的身体。没有顾九九相助,景王能当上储君么?如果不能,那她之前说的话,岂不是成了不实之论?
她将心事在心头翻来覆去的想,没留意她早就又飘到半空了。待她回过劲儿来,恍然发现她悬在太子面前三尺开外处,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她的目光正好撞进他黑沉沉的眸子里。
顾嘉梦陡然一惊,这可是大不敬!她慌忙后退、下降,恨不得自己生出八只脚来。
太子忽的一笑,招了招手:“上前来。”
顾嘉梦扭头看看身后,并无他人。她来了精神,有心要好好表现一次,于是万分小心,一点一点在半空挪着碎步子往前移。她遗憾魂魄离体时穿的是这身衣裳。若是她还穿着初九白日那身颜色鲜亮的衣服,京城时兴的款式,也不会像现下这般局促了。
嬷嬷教过她规矩的。她自小恪守规矩,无半分逾越,做了鬼后,才渐渐恢复了几分活泼的本性。可惜眼下,只怕她解释给人听,别人也回当她是轻浮放浪无半分教养的女子。
她好生懊恼,也不行大礼了,只胡乱福了一福,便站在一旁。等了片刻,不见太子发问,她反倒被太子面前的棋盘吸引住了。
顾嘉梦生前唯好棋道,她脑子不够活络,但是记性极佳,胸中名家真谱不知记下了多少。
不过太子的棋艺教她大开眼界,她原以为他既是谪仙,那必然是样样出彩,断没有是个臭棋篓子的道理。更何况他都高手寂寞到跟自己手谈了。
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忍不住道:“殿下落子之前,好歹慎重些。”
太子持棋的手一顿,骨节分明的手僵在半空中。白皙的手指和墨色的棋子相衬,宛若玉琢。他侧头看向她:“这一步不对?”
顾嘉梦郑重地点了点头,十分严肃:“自然是不那么妥当。”何止是不那么妥当,这分明是找死啊。
“那姑娘认为该如何?”太子很是客气,语言也温和有礼。
顾嘉梦却僵了一僵,哑了半晌。她规规矩矩地站了,低眉垂目:“民女失言,殿下请自便。”
太子闻言,右手食指弯曲,轻叩棋盘,半合的手心堪堪露出了几个红点。
这意外之景不可错过。顾嘉梦倾身上前细看。白皙的肌肤上点缀着殷红的痣,如同盛开在雪地里的红梅,红白相映,甚是艳丽。她叹道:“原来这就是七星红痣啊……”
也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满足,她满心怅然,呆呆地盯着他的手心瞧,红红白白,模糊成一片,脑海里竟闪过梦中的画面。白茫茫大地上几滩鲜血,红得触目惊心。
她心中一凛,虚虚跪伏在半空,敛容肃眉:“民女有冤,请殿下做主。”
太子将棋子一粒一粒收拢,温声说道:“起来说话。”顿了一顿,他又补充了一句:“站得近些,不许飘在半空。”
顾嘉梦低头瞧瞧自己遮掩不住的米分色鞋子,脑袋垂得更低了。她不敢大意,勉力控制着自己的“身体”,站在棋盘的另一侧,希望借棋盘遮挡一二。
第7章 是生是死
“说罢,你有何冤屈?”
顾嘉梦略一定神,老老实实答道:“殿下容禀,民女是京城人士,姓顾。去岁七月初七,民女贪凉染了风寒,卧病在床时,发了一个梦。那梦竟全是未发生之事。梦里在重阳日,会有异世的孤魂强占民女的这身皮囊。此后还有种种,不足为道。本以为那只是个梦,谁料如今……”她黯然神伤,低头看着自己无法踩在地面上的鞋子,心中酸涩得厉害。
太子沉吟片刻:“你是说,你被人夺舍?”——虽然她说的不甚清楚,可他却是听明白了。
顾嘉梦点头又摇头,一脸迟疑之色。
“那么你是阳寿已尽被人借尸还魂?”
顾嘉梦坚定地摇头。
“那是如何?”
顾嘉梦也说不清楚:“她不是恶意夺舍,只怕她也不知道我还活着。她不是故意抢我身体的。可是我回不到自己的身体里去。”生怕他误会,她急忙分辩道:“我没有死,真的。我还活着呢,不是借尸还魂。若是借尸还魂,那么必然有尸的存在,我……”
她恼恨自己笨嘴拙腮,连原委都讲不清楚。
“不急,慢慢说。”太子声音温和,似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她不安的心渐渐静了下来。
她思考了一下措辞,从去年七月初七说起,事无巨细,统统告知了他。待讲到家人与顾九九相处甚欢,她尽量平和的语言里已经掩饰不住她的委屈。明明是她的家人,他们却更喜欢另一个她。
“人人都说太子殿下是仙人,殿下可有法子助我回到身体里去?”顾嘉梦想着,她若是回去了,她会好好对待家人。诚然她没有顾九九招人喜欢,可她以真心相待,长此以往,大家会接受她吧?思及此,她心下又是一阵酸涩,明明她才是真正的顾嘉梦……
她眼巴巴地看着承载了她全部希望的太子。既然他能看见她,那么他必然是有通天的手段。人人都说,他是世上最善良、最高贵的人,他会帮她的吧?
然而,太子却摇了摇头,脸上挂着歉然的笑:“很抱歉,孤也是凡夫俗子,帮不上你什么忙……”
顾嘉梦提得高高的心,随着他摇头的动作,一点点垂了下去。她强笑道:“哦……”太子后来说什么,她也听不清楚,耳朵嗡嗡嗡直响。她勉强将本来要说的话说完:“殿下日后小心些。信王和英王都有夺嫡的心,可皇位最后是景王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是不是?殿下若是无意江山,还是及早撤手……”
太子随后说的那句话是:“不过,孤可以请弘明法师出面看看。”他狐疑地看着她,她嘴唇蠕动,声音却极低,几不可闻。好在,太子精通唇语,盯着她的樱唇,他的眸色渐渐转深。
顾嘉梦心内发苦,强打起精神道:“殿下不要怀疑,这都是民女那个会预言的梦说的,兴许也做不得真。若是殿下得空,劳烦殿下垂怜,将民女的现状告诉家中父兄,请他们……”
她又茫然了,告诉他们又怎样?难道还要他们打杀了顾九九吗?
她咬咬牙,续道:“请他们好歹给我建个衣冠冢,烧件衣裳呗!若是逢年过节的时候,能再照看一二就更好了。我,我,我不跟她争,我也争不过她。她替我尽孝,我也该去我应到的地方……”
她还能怎么样呢?她蹲下。身子,掩面抽泣。谁会为了不讨人喜欢的顾嘉梦去伤害堪称完美的顾九九呢?大约所有人都会说,既然她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九九代她活着,对所有人都好吧?
“你为什么会认为你的家人更喜欢那个孤魂而不是你呢?”太子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不解,“你的父兄若是知晓真相,岂能容忍一个孤魂抢占你的身份?”
不是的,不是的……顾嘉梦拼命摇头:“不是的,你不知道顾九九的好……”顾九九聪明善良,样样出色,连皇贵妃都夸她是个四角俱全的姑娘。
尽管站在了她的对立面,顾嘉梦都必须承认,她挑不出对方的半分错处。
她内心深处,甚至希望顾九九可以坏一些,不懂事一些,那样至少不会把她比得一无是处。
从姬央的角度,他能看见她乌油油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能看见她小幅度颤抖的“身体”。小小的,缩成一团,像是还没长大的孩子。
微风轻轻吹着,院子里安安静静。
顾嘉梦难过了好一会儿,忽然觉得没意思起来。她止了悲戚,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抬起头,偷偷看向太子,见他目视远方,眼中除了悲悯,再无其他情绪。他似乎不曾看见她的失态。
她不免有些庆幸,还好能看见她的这个人是个有名的好人,宽厚,高贵,善良。
方才真是……太丢人了!
她站起身,重又施了一礼,小声道:“民女失态,让殿下见笑了。”
姬央嘴角勾起一个极小的弧度:“无妨。”
说完这两个字,他便垂了眼眸,再不看顾嘉梦一眼。
他的态度教顾嘉梦琢磨不透,像是有一条名叫尴尬的丝绸在他们中间流动,将她紧紧束缚在其中。
顾嘉梦“站”在棋盘的另一侧,眼巴巴地看着他,期待着他能跟她说点什么。他答应了她的请求吗?不对,她根本就没提自己父兄是谁!他怎么不说话,难道他对将来皇位归属,对他的命运也丝毫不关心吗?他……就没有一丁点好奇之心吗?
她左思右想,终是按捺不住,颤巍巍开口道:“殿下……”
翻滚在喉头的话还未出口,却见太子立起身来,冲她所在的方向唤道:“大师……”
是弘明法师。
“大师佛法高深,可有办法送一位姑娘还阳?”
顾嘉梦怔了片刻,朝太子感激地一笑,瞬间飘到了弘明法师面前,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随风而动的白胡子。
她知道这很失礼,但是她真的很想活着。
第8章 吾心已死
哪怕是只有一点点的可能呢。活着,总比死了好啊……
太子以及其简练的语言讲述了她的经历,末了才道:“大师有何高见?”
弘明法师垂下眼角的白眉微微挑动,他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这才转向顾嘉梦,询问细节。
顾嘉梦微怔,方知弘明法师竟也能看得见她。自那个梦开始,她的所见所闻早就超越了她的认知范围。她略静静心,调整好情绪,一五一十地回答。
弘明法师的神情凝重,手中的念珠也越转越快。他沉声问道:“施主所言可属实?”
顾嘉梦忙道:“句句属实。小女子敢对天发誓,如有虚言,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她现下可不就是不得好死吗?她刚要改口说“死后不得超生……”话到嘴边,醒悟过来,她死后许久,仍在人间飘荡,可不就是不得超生吗?
多说多错,想来大师已经知道了她的意思。她索性低了头。如非必要,绝不开口。
她摸不准弘明法师的态度,记得在那个梦里,顾九九见过弘明法师,并凭借自己对佛法的新奇理解,被弘明法师引为知己。弘明法师曾说她命格奇特,是外来客,算半个人,既是少年早夭,又是母仪天下尊贵无比……
能有这样的评价,弘明法师应该知道顾九九不是原本的顾嘉梦吧?
顾嘉梦尽量忽略心里的那些不舒服,梦里,弘明法师只知九九,不知嘉梦。现在不同了,现在她向他讲明了真相……
她心里有个声音却十分冷静地说道:“可是那又怎样呢?不要抱太大希望,毕竟所有人都喜欢她,你不如她。她比你有价值的多……”
弘明法师俯身拿着棋子在棋盘上推演了许久,额上的汗珠越来越密集……许久才一声长叹,收回棋子。
“如何?”姬央好看的眉眼浸染着几分好奇,“大师可有法子?”
年迈的僧人抬起头来,用宽大的袖袍擦拭着额角的汗珠:“阿弥陀佛,老衲无能,堪不破这其中的玄机。恕老衲直言,女施主命格奇特,面向却是生死不明。恐怕只有见到了本人,才有可能判断一二。不知施主可否愿意告知父兄姓名?”
顾嘉梦沉默了片刻,对弘明法师的话,她倒也不算太失望。事实上,她对能够回到自己身体里,已经不敢有过多奢求。不过,父兄的姓名……
“女施主若不方便……”
“不是。”顾嘉梦摆了摆手,后退了半尺,若是说了父兄的姓名,那会怎样?她用不太灵光的脑袋想了一想,眼前闪过许多梦中的片段:弘明法师和顾九九相谈甚欢,互为好友;顾彦琛和顾九九兄妹情深,感情甚笃……
她只觉得脑袋痛得厉害,哑声问:“见了本人的话,大师就一定有办法助我还阳吗?”不等他回答,她便摇了摇头:“不能吧。大师见到她,会和她成为挚友,会说她是有福气,有大气运的人;还会对她说,既来之,则安之……所有人都喜欢她,我算什么?”
活得好好的,被人莫名其妙抢走了身体。她到底算什么?
她这边低声细语,那厢弘明法师和太子姬央交换了一下眼神,齐齐皱了眉头。
顾嘉梦抹了一把脸,强笑道:“我父兄的姓名,大师日后自会晓得。至于我本人,大师定然是会见到的。不仅会见到,你们还会相处很愉快,成为忘年交。你会从她身上学到很多……”
不顾弘明法师惊愕的神情,顾嘉梦续道:“人总是要死的……”她笑了一笑:“就当我死了吧……”
就当是自己死了吧……
她强迫自己接受这个现实,少年早夭的人多的是,意外亡故的也不少。她死在十三岁没什么好奇怪的,家人不晓得她的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们不但不会伤心,反而会为了“她”的改变而高兴。顾九九那么优秀,比她更适合当顾嘉梦,是好事,是好事……一遍又一遍的自我安慰,可还是压抑不住翻腾在胸口的痛意……
心神恍惚中,她朝两人福了一福,倏地飘向半空。连弘明法师都无能为力,这世上只怕没人能帮她还阳了。
她不停地安慰自己,看开些,人总是要死的,她只是死的早了些,死的突然了一些。她不用受苦,不用一点点变老,不用受生活的苦楚。而且还有人替她尽孝,有人助她青史留名,她要多看看好的一面……
飘飘忽忽行走在半空中,她心头茫然一片。她知道方才她的态度很不对,太子殿下和弘明法师目前是唯二能看到她的人,他们也有意帮她。
她想,她是在嫉妒顾九九,嫉妒她可以长长久久以顾嘉梦的身份活下去;嫉妒她能够获得所有人的喜欢。嬷嬷说,女子最忌善妒,可她真的忍不住。
她是顾嘉梦呵……
她脑海里忽的闪过一个念头,要不干脆狠了心,回头请太子殿下帮忙告知父兄真相,要他们驱走甚至打杀了顾九九?她死了,顾九九也别想占着她的身体活着?那身体是她的,她用不了,别人也不能用?
但很快,她又摇头,否决掉这个念头,她怕他们会真的打杀顾九九,也怕他们会罔顾她的生死和心情,接受顾九九……何况,杀人这样的事情,她做不到。
她仰起头,看着头顶飘过的一朵朵白云,凄惶无助。谁能告诉她,她该怎么做?
第9章 姚家六少
顾九九自穿越以来,事事顺遂。——当然,这与她的努力和小心经营密不可分。
她到这个世界已经半年多了,父母家人早就习惯并接受了现在的她,一家人其乐融融。她很满意,也很珍惜当下。
唯一让她担忧的是她的亲事。她心里清楚,这里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封建社会追求自由恋爱,想一生一世一双人无异于痴人说梦。现代男人有钱没钱还要出轨呢,何况纳妾合法的古代。就连她的父亲顾尚书,算是这个世界好男人的代表了,不还是有俩小妾吗?
她想,也许她应该看开些。守住自己的内心,只把将来的老公当成上司也就是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尽管她不停地给自己做思想工作,可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平静接受。
不过,也许是她多虑了。现在她的父兄对她都不错,继母姚氏待她也算宽厚,想来为她挑选人家时,会为她考虑一二吧。
她披衣下床,坐在梳妆台前,轻手轻脚揭掉了镜袱,对着镜中人发呆。明明还是个小萝莉,在现代也就是个初中生,这就要为终身发愁了。
顾九九叹了口气,人生毕竟不是十全十美的。她握紧拳头,给自己打气,人生的道路是自己走出来的,夫妻的感情也靠经营。即便是她不幸嫁了个花花公子,她也有自信把他调。教成忠犬。
转眼到了四月,姚氏的嫡母姚家老太太过寿,姚氏带着女儿前去拜寿。顾九九犹豫了一下,决定陪同前往。姚氏自然欢喜无限,又赏了她一套头面。
这一去,免不了要与姚氏的侄子姚庆之碰面。
姚庆之这个人,顾九九并不陌生。在原主的记忆里,姚庆之可以说是这世上最大的恶人,显而易见,他们两人在幼年时相处并不愉快。
顾嘉梦小时候到姚家去做客,最害怕的不是年老势威的姚老太太,而是姚家六少姚庆之。
继母姚氏是姚家庶女,姨娘早逝,养在嫡母跟前,但究竟是不能与正经嫡女相比。顾嘉梦又非姚氏亲生,在姚家更加觉得百般不自在。
而姚庆之是姚家最小的嫡孙,老太太亲自教养,对他甚是宠爱,因此养成他无法无天混世魔王的性子。他从见她的第一面起,就看她不顺眼,当众给她难堪。此后更是见一次欺负一次。连姚庆之的母亲都曾笑说,表姑娘也太好性些。
顾嘉梦偏偏又是个刻板沉闷,戳一针不会动一动的,凭他怎样欺负,总默默忍着,只是每每需要到姚家去,她称病拒绝。——反正她有自己真正的外家,虽然远在江南,可那才是她母亲的娘家。跟姚家,不过是面子上的情分罢了。
姚氏知她性子古怪,也不多做勉强。如今见她肯去,自是欣慰异常。姚氏特意安慰她,六哥儿这几年大了,也懂事多了,且内外有别,不会像幼年那样常在内宅厮混了……
顾九九当然不会把姚庆之放在眼里,一个十六岁的小正太罢了,何惧之有?她想去姚家,她不想被困在四方的宅院里,她不想放过任何一个能出门的机会。哪怕是从一个院子,到另一个院子呢?
从原主的记忆里可知,姚家老太太和当今太后关系匪浅,同是公侯之女的她们,也曾是闺中密友。
是以老太太的寿辰,不但京中贵妇悉数到场,宫里太后还赐了礼物下来。
顾九九磕了头,将她绣的佛经恭恭敬敬奉上,喜得老太太连声说好,拉着她的手好一通关切。
旁边陪坐的贵妇着重夸奖了顾家小姐的孝心和好绣工。顾九九只低了头,有些难为情。
姚老太太隐约记得她性子腼腆,怕她不适应这样的场面,便唤了自己的孙女姚四姑娘,教她陪着顾家姐妹自行玩耍,不必在身前伺候。
顾九九松了口气,随姚四姑娘出来。那群贵妇炽热的目光,让她有点难以接受。果然太受人关注,也不一定是好事啊。
姚四姑娘已经定亲了,许的是北威侯家的次子。她温柔大方,颇有长姐风范,带着三个表妹,在自家园子里闲逛。
因为有女客,姚家的大太太早就通知了家中男子,不要到园子里来。所以,园子里倒也安静。
姚四姑娘大大方方,同她们品赏花卉。
顾九九今日心情不错,微风吹过,美景当前,她摘了两朵花,插在嘉敏和嘉荣鬓间,逗弄着这两个萌萌的小萝莉,看着她们红彤彤的小脸,她不由笑出声来。
她的笑声清脆如银铃,散在风里,传入了不远处小亭内三人的耳中。
“这是谁家的小姑娘,倒是有一把好嗓子。”姚家五少姚远之啪的一声打开扇子,遥望着与两个妹妹嬉戏的顾九九,“咦,有几分眼熟啊……”
他不大识得顾嘉梦,但是顾嘉敏和嘉荣他还是有印象的。这两姐妹常常随着顾姑妈到府里来,他在老太太跟前见过几次。略一思忖,他就猜到了九九的身份。
他正打算避开,却见他六弟庆之黑沉着脸,怒气冲冲地向那几个姑娘走去。
最爱看热闹的姚五少冲六弟的背影挑眉一笑,回转身对端坐在石凳旁眉目清冷的男子道:“四殿下稍坐,臣去去就回。”
四殿下却道:“不必了,一起去看看吧。”他缓缓站起身来,丝毫不曾意识到不远处是闺阁女眷。他笑了一笑,拍拍苦着脸的姚五少:“本王是真的好奇,什么人能让庆之有这么大的反应。”
姚五少掐着指头算了算,他今天带四殿下逛园子已经不对了,再错一次也无妨。反正都是自己人,谁也不会说出去,那么见一面也没什么打紧。想通了其中关节,他故意苦着脸点了头:“臣,遵命。”
顾嘉梦正和妹妹们玩儿得开心,忽然肩头一沉,竟是一只黑色的八哥!她喜出望外,取下八哥儿,抱在怀里,微笑着逗这小家伙:“你好,你好……”
“喂,你不是说我的东西,你绝不会碰一下吗?顾家的人都这么喜欢出尔反尔吗?”
一个明显处于变声期的男子声音在身后响起,顾九九愣了愣,反应过来这八哥是有主之物。
第10章 黑皮八哥
顾九九向来落落大方,知错就改,是以她虽然心中有火气,却还是回身行礼道歉:“是我的不是了,不知道这小家伙……”
道歉的话尚未说完,她就被姚四姑娘的话给惊住了。
温柔端正的姚四姑娘隐含怒气:“六弟莫不是忘了太太老太太的叮嘱?还不带客人出去?冲撞了哪家的小姐太太,可怎么好?”
“六弟?”顾九九一怔,脑海中闪过一帧又一帧的画面,竟然是他啊……
原主原主记忆里那个凶悍的总是欺负她的小胖子,就是眼前这个高颜值少年吗?一晃五六年,他还真是不大招人喜欢呢。可能受原主的记忆影响,又有眼前的不好印象,尽管她是颜控,对面前的少年,她也生不出太多的好感来。
姚庆之朝四姑娘胡乱抱拳,口中却道:“都是自家人,哪里就冲撞了?”他一面说着,一面越过四姐姐,捉了顾九九怀里的八哥,塞进笼子里,毫不客气地冲顾九九道:“什么东西都敢往自己怀里揽,就不怕它咬你!”
切,八哥会咬人吗?顾九九不愿意搭理他,她佯装害羞,只低低地叫了一声:“六表哥。”便低下了头。
她方才与姐妹嬉戏时,笑声清脆悦耳,如鸣佩环。此刻“六表哥”三个字则低声细气,娇婉可人,听在姚庆之耳中,百转千回,与旁人的声音都不一样。他方才初见她时莫名升起的怒火,随着她的声音,慢慢湮灭,取而代之的是灿烂无比的烟花。她害羞地低下头时,他却想手舞足蹈大喊大叫了。
小时候他只觉得这丫头不言不语闷死个人,着实可憎。他见了她就想欺负她,原本打算只要她讨个饶,就放过她。偏偏她是个不识趣儿的,任凭他怎么欺负就是不愿意求饶。他也是个倔脾气,逮着机会就为难她。
那次,他害她掉水,他还被自家父亲给抽了一顿。他心里憋了口气。她倒好,竟然不再上门了。这怒火着实无处发泄。这几年他偶尔想起她,还都是当年的木头模样。谁料,一别多年,再见她时,他竟然对她产生了别样的情愫。仅仅是那三个字,就教他听到了心底花开的声音。
“顾……顾家表妹……”他有千言万语想讲给她听,可话到嘴边,又都生生咽了下去。他很想问她,这些年为什么都不到姚家来?是真的生他的气了吗?现在肯来,是表示原谅她了吗?
嘉敏和嘉荣常随着母亲到姚家,跟养在老太太跟前的姚庆之颇为熟悉。两个小姑娘有模有样地行礼。
姚庆之随口应了声,眼睛却眨也不眨地盯着顾九九,心想女大十八变果真不假,当年的木头而今也成灵动美人了。
姚四姑娘见不得堂弟这个模样,扯了顾家姐妹就走。可惜她才刚移步,就听到了姚五少的声音:“哎,四妹妹,顾家三个表妹,何事如此匆忙?”
说话间,他已经和面无表情的四殿下到了跟前。
姚四姑娘只得暂时停下,回转身来。
春光明媚,俊男美女,着实养眼。顾九九不动声色地打量并比较着面前的三个年青男子。原主记忆中的人不多,她穿越过来后,接触最多的男性是父亲顾尚书和兄长顾彦琛。顾尚书自然是个中年美大叔了,顾彦琛也是俊彦少年。
而眼前这三个男子虽然类型不同,但实打实都是美男子。诚然姚庆之爱针对原主,但不可否认,他是个清俊少年;至于面如冠玉的姚五少隐约还能看出一点童年的影子。只是,站在他身边的那个冷着一张脸也遮掩不住他通身气派的男子,饶是她翻遍原主的记忆,也无半点头绪。看他的衣饰华丽,想来非富即贵。会是谁呢?
或许是她想得出神,不经意间竟感到有一双炽热的眸子在盯着她。那眼神灼热而又黏人,令她很不舒服。她一回神,径直撞进了那个贵气少年的视线。
他的眸子,纯粹、清澈。她呆了一呆,下意识冲他一笑。
他一怔,似乎没想到她会如此;长眉微皱,很快转移了视线。
顾九九撇了撇嘴,最讨厌这种人了。
她偏了头,不曾注意到四殿下通红的耳根。
本朝虽然较前朝开放,青年男女也可以在旁人陪同下见面。但是大户人家对男女大防仍看得极重,姚四姑娘已然订了亲,顾家三个女孩都尚未及笄,若是传出去,不知道要被编排成什么样子呢。
姚四姑娘瞥了一眼立在五哥身后的年青男子,并不是有通家之好的哪一姓子弟,而是一副陌生面孔。她心下暗恼老五老六行事荒诞,也为自己事先不曾打探清楚而自责。
她将三个表妹拦在身后,深深一福,口中只说出来时间已久,怕老太太担心,这就告辞了。
搬出老太太了,姚五少自然不敢阻拦,眼睁睁地看着她们离开。
途中,姚四姑娘向三个表妹道歉,实在是她大意了,不该贸然带她们进来的。
顾九九连忙安慰她,其实,又不是什么大事。安抚好姚四姑娘的情绪,顾九九暗自琢磨,今日见的三个人,挺让她意外的。
她们姐妹四人回到老太太身边,一直陪着老太太,直到结束。
一交酉时,姚氏就带着三个女儿坐上了回府的马车。即将启程之际,忽的跑来一个小厮,拎着个鸟笼子,停在马车前。这小厮口口声声说是六少得了个小玩意儿,要孝敬姑姑,请姑姑务必收下,否则就是不心疼侄儿。
姚氏有些纳闷,叫人接了,谢过庆之。
马车骨碌碌地一路前行。姚氏掀开黑布,见是只黑皮的八哥,她忍俊不禁,笑道:“六哥儿真是孩气,倒难为他有孝心。”
嘉荣却指着八哥道:“咦,这不是六表哥今个拿那只吗?大姐姐抱一下,他就恼的,他怎么舍得送人了?到底是太太的亲侄子,可不是外人。”
“哦,是么?你们今儿在别的地方见过老六?”
顾九九心中暗叹一声,情知不可隐瞒,便将在园子里的事情系数说了。然而,下意识地,她没有提那个一身贵气的陌生少年。
姚氏只是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顾九九却心神不宁,那双眸子似乎变成了实质性的东西,烧的她灼热不安。
第11章 兄妹婚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九九总觉得,从姚家回来后,姚氏有常意无意在她面前提到姚庆之。
顾九九为人聪敏,她暗自琢磨着,如果不是她多心,那么就是姚氏有撮合二人之意了。
按说表哥表妹一家亲,姚氏作为出嫁女,希望跟娘家亲上加亲,这无可厚非。顾九九若是原主,只怕也就碍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含泪答应。
但是,顾九九不是懦弱的原主。
她很不明白,姚氏怎么会想起把她和姚庆之凑成一对儿呢?是因为那只黑皮八哥?还是因为他们曾在园子里相遇?若是因为八哥儿,那可是他孝敬给姚氏的;若是因为花园相逢,当时可还有别人在场啊!
一想到别人,她眼前浮现的不是五表哥,而是那个不知名的贵气少年。他那双眸子不期然地在出现在脑海,熠熠生辉。
她想,姚氏是真的想多了,莫说她不愿意嫁给姚庆之,恐怕姚庆之也不想娶她吧?姚氏这次可是乱点鸳鸯谱了。
于是,她趁着每日请安的机会,跟姚氏闲谈时,佯作无意地提起两人幼年的不睦和姚庆之对她的厌憎。
她翻出原主记忆里的那次落水,更是趴在姚氏膝头抽泣,满腹委屈。
姚氏忙将她揽在怀里,再也不提这件事了。
顾九九这才暗暗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姚氏也是从娘家回来才突然有此打算,她原本瞧着两人年纪相仿,才貌家世相当。他们也算是青梅竹马有一定感情基础,总好过嫁到陌生的人家去。既然继女不情愿,也就罢了。
夜里,她跟顾尚书略略提了此事。
顾尚书近日与女儿亲近了不少,对女儿的事情格外上心。他想了想内侄的品貌,沉吟了片刻,说道:“劳夫人费心了,梦梦还小,此事不必太不急,咱们多留她们姐妹两年也就是了。倒是琛儿也不笑了,夫人不妨多留心些京城何时的闺秀,也不拘家世,只要人品好,性情好,配得上琛儿就行。”
姚氏点头称是。
顾尚书是个风流不羁的,闺阁之内也无外人,他便笑嘻嘻地给妻子做了个揖:“内宅的事儿,劳夫人费心了。”
姚氏掩了嘴吃吃地笑,灯光下人美如玉,别有一番风情。
顾尚书看得心神摇曳。
顾九九发现,自己那天的哭诉还是有用的,姚氏没再提起姚庆之,但是那只八哥儿,姚氏嫌它闹得慌,到底是赏给了九九。
虽然不待见它的原主人,顾九九对八哥儿还是很感兴趣的。因为兴趣太浓厚,她甚至下意识忽视了它曾是姚庆之的爱宠。
她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墨云,每天闲来无事,就逗它说话。
这是一只被揉过舌头的八哥儿,嘴儿甜得很,一口流利的俏皮话,是个解闷的好玩意儿。
日子又闲散下来,她隐隐听说姚氏在给哥哥顾彦琛物色媳妇儿,她在期待的同时,隐隐又有一点不舒服。
顾彦琛如今离妹控更近了一步,但与她心目中的绝世好哥哥还差得很远。到底是封建社会的男人,她不该奢求太多的。
不知道姚氏会给他挑选什么样的妻子。老实说,她对姚氏的眼光持怀疑态度。她真怕姚氏会乱牵红线,自家哥哥自然是最好的,这世上应该没什么女人能配得上他。
温柔的女子没主见,像原主一样,恐怕担不起责任。泼辣些的女子,又怕进门之后,闹得家宅不宁。容貌鄙陋些的,远远配不上哥哥的出色容貌;姿容绝代的,又怕是绣花枕头……
唉,顾九九为他担心了许久,可偏偏顾彦琛仿佛丝毫不放在心上。她左思右想,忍不住试探着问他的想法。
顾彦琛不知是城府太深还是真不在意,只说道:“只要人品好性情好就成。”看着妹妹忧心忡忡的模样,他心下一软,续道:“别怕,有太太呢,她定会选个孝敬公婆,友爱小姑的贤惠女子。”
姚氏进门时,他已经八岁了,男女内外有别,他与姚氏相处着实不多。近来还是因为姚氏跟妹妹亲近起来的缘故,他才对姚氏又多了些敬重。
说起来,自从他去年从江南归来后,妹妹长大了,家也更像家了呢。
他安慰犹不放心的妹妹:“放心吧,这个家没人能欺负你。”
顾九九重重地点了点头,一股暖流缓缓地流入心间。顾彦琛虽然不是合格的妹控,但是至少对她还是不错的。
希望他有了家室后,能在和嫂嫂和睦的同时,还能对她关爱如昔。
顾彦琛对自己的婚事的确不大关心,他早早地就中了举,只等今年下场,至少也要得个进士。如此一来,不但能为他的亲事增加筹码,将来妹妹议亲,也能多个倚仗。
他的妹妹,最好嫁进人口简单,家风清白的人家。家境贫寒些也没关系,多给些嫁妆就是了。他必能护她周全。
顾家内宅的事情,向来是由姚氏做主的。顾家兄妹的婚事,顾尚书也拜托给了妻子。姚氏少不得要处处留心了。一来二去,她竟感了实症。
顾九九作为家中长女,迅速打理家务,井井有条。
姚氏欣慰异常,指着她笑道:“我这样乖巧能干的女儿,不知将来要便宜哪家小子呢!”
顾九九笑笑,心头萦绕着淡淡的愁绪,嫁给谁呢?若是她能自己做主就好了……
姚氏病了的事情不知怎地,传到了姚老太太的耳中。姚老太太生了两个儿子,只有姚氏这么一个养在跟前的庶女。老太太上了年纪,慈心一片,忙派了婆子带着上好的礼物去探视。
这事竟然被姚庆之知道了,他闹着老太太,要亲自去探望姑姑。
老太太不耐烦,就随他去了。
第12章 弘明法师
顾九九听说姚庆之来访,心里隐隐生出不安的情绪来。她忙使人去请哥哥顾彦琛招待姚庆之,她自己则躲了起来。
她当然不是个自恋的人,不会以为是姚庆之对她念念不忘,想法设法来接近她。但是姚庆之反常的举动叫她不得不多心,莫名其妙地赠送八哥儿,又特意借着探病的名头来顾府。
这殷勤未免太过了。
顾九九先是疑惑不解,她在瞧见那只八哥儿后,仿佛明白了什么。
在现代时,她曾听说过这么一种说法,说是古代许多表兄妹近亲相恋的。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为他们见识太少,接触的同龄异性也少。贾宝玉和林黛玉不就是兄妹为之的典型代表吗?
不不不,是她想多了。单看原主记忆,姚庆之只怕讨厌死她了,怎么会对她产生旖旎的心思?
想通了此中关节,她心里舒服多了。
不过,谨慎起见,姚庆之探病期间,顾九九始终尽量避免与他见面。凭她对顾家后宅的掌控,这点小事儿自然难不着她。——毕竟姚庆之只是探视而非久住。
姚庆之直到离开,都没见着顾九九,只能带着满腹遗憾恋恋不舍地离开。他心里很疑惑,为什么明明是同一个人,会给带来他完全不同的感觉?
这些日子,只要一闭上眼睛,她那天在阳光下花丛中低头含笑的模样就会浮现在他的心头,娇艳美好。
他从没想过,那个木头般的丫头竟然会有这么美丽灵动的时刻。
捂着怦怦直跳的心口,他想,也许,他从来都没有真正认识过她。
还好,现在还不算太迟。
姚庆之和顾家人一样,或许察觉到了顾嘉梦的变化,却不曾想到现在的顾嘉梦躯体里早已经换了一个灵魂。
而此刻的顾嘉梦却像一个真正的游魂一般,终日游荡。她不知自己该去往何处,也不明白她该怎样做才是对的。
她又试过回自己身体,可惜浑身疼痛,苦不堪言。她试着托梦给父母家人,可惜以失败告终。
她努力了,也失败了。
最悲哀的不是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回自己,而是在所有人的眼里,那个外来者比她好太多;更悲哀的是,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远远不如她。
可是,若让她把躯体身份拱手相让,她又不甘不愿。夺回身体,她一来没这个本事,二来怕后果她不能承受。
纠结万分,顾虑重重。
如果人可以什么都不想就好了。
在外游荡时,她无意间见到出殡。那似乎是一个颇有声望的老者,丧礼办得很是隆重。哀乐震天,一片素白之下,是孝子贤孙悲痛欲绝的脸。
她竟有些不合时宜的羡慕。
是的,羡慕。羡慕有人在死者身后的哭泣。至少有人知道,他们不在了。
但很快,她又对她这种想法厌弃不已。她很讨厌自己,懦弱,沉闷,蠢笨,想夺回身体又没本事。想放弃又不甘心。这样的自己,有什么用?!她要是能像顾九九那样聪明就好了。
顾嘉梦陷入了一个怪圈,对自己既憎又怜,对九九既羡且妒。种种情绪交织,她痛苦不堪。
直到遥遥传来一阵木鱼声,似有魔力一般,她在半空怔了许久,才渐渐平静下来。
她低头看看自己乌油油的长发,竟有种想皈依佛门的冲。动。斩去三千烦恼丝,顾嘉梦不是顾嘉梦,她,也就没那么多烦愁了。
可是,她已经死了啊……
为什么她死了,没有人来接引她去她该去的地方呢?
顾嘉梦叹了口气,摇摇晃晃地飘着,竟再次来了慈恩寺。听着隐隐约约的木鱼声和诵经声,她一颗心慢慢安定下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在慈恩寺里,见过小和尚撞钟,听过老和尚念经;看过白云舒展,听过竹音沙沙。刻意忽略了许多事情后,她也减少了些许烦恼。
也许有一天,她会习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另一个顾嘉梦的生活。
这样,也好。
在慈恩寺见到弘明法师,她并不意外。——毕竟是在他的地盘上,哪有避过主人而常住的道理?
她恭恭敬敬地施了礼,避在一旁。
四下无人,弘明法师宣了一声佛号:“施主近日可好?”
她摇了摇头,继而又笑了一笑。好与不好的有什么打紧,她也没有改变现状的能力啊。
弘明法师道:“施主可否告知令尊姓名?或许见到施主本人后,事情会有转机。”
顾嘉梦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那倒也不必着急,该见到时,大师自会见到的,而且,大师会很欣赏她的。”
此时已经到了六月中旬,暑气正盛。再过几天,会有不少女眷进慈恩寺进香、彼时,弘明法师就会见到顾九九了。他会对她一见如故。他会破天荒地想收她为徒,却被她婉拒……
他们是忘年交,是知心人。
顾嘉梦颔首告辞,她何必自讨没趣呢。
她飘走后,弘明法师脸上才露出不解的神色来,若是这位施主所言属实,那么她为何两次三番言之凿凿说他会很欣赏那个夺人躯体的孤魂呢?
四天后,弘明法师终于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顾尚书家的千金到慈恩寺替母还愿。招待她的小沙弥磕磕巴巴地讲着佛家故事。
顾小姐却三言两语将他驳倒,小沙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弘明法师闻言笑了一笑,顾小姐的话,并非没有漏洞,而且还有几分诡辩的反觉。但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能有此见地,已经不错了。
只是这个小姑娘的声音,听着很是熟悉。他心中一动,看向这个戴着帷帽的姑娘。
帷帽的轻纱并不能完全遮住她的面容,虽然她和后院竹林里的那个孤魂身形并不完全相同,声音相较而言,也更为柔媚。但是,他依然能得出一个结论来:这个顾小姐,和后院竹林那位女施主是同一个人。
或者说,她们用的是同一具身体。
第13章 重逢钟情
小沙弥毕竟年纪小,被她驳倒了,不服气,又讲了一个,再次被她驳得哑口无言。
顾小姐声音悦耳动听,语速又快,真如珍珠落在玉盘上,让人听了心生欢喜。她才思敏捷,反应迅速,角度又极为新颖。别说小沙弥了,就是研究佛经几十年的弘明法师一时半会儿都想不出应对之词来。
弘明法师叹了口气,不期然想起了前几日那个施主说的话:“大师会很欣赏她的。”
她说的没错,这位顾小姐的确是能博好感。她年纪轻轻,知识渊博,偏偏又无一丝骄矜之色,谁会不欣赏她呢?
只是这位顾小姐的气息着实奇怪,而且她的身侧隐约有一团光晕,将她包裹在其中。这等奇景,在当今天子身上,都不曾见到。
看来,她的确不是普通人。
弘明法师上前,宣了一声佛号:“不知施主可否愿意借一步说话?”
顾九九愣了一愣,听到旁边小沙弥口称“住持”,很快回过神来,露出得体的笑容:“当然愿意。”
眼前这个老僧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没想到是主持啊,那岂不是大名鼎鼎的弘明法师?
她抑制住心中的激动之情,她的运气也未免太好了些吧?
跟在弘明法师身后,顾九九开心之余,又有点害怕。听闻弘明法师是世外高人,他主动跟她攀谈,难道是看出了她是异世之人?
瞧了一下周围,确定四下无人。顾九九郑重地施了一礼:“不知大师有何指教?”
“老衲心中有一疑问,还请施主不吝赐教。”
顾九九心里一咯噔,依旧淡定:“大师请讲,在下定知无不言。”
“施主似乎不是常人,周身气息,与世人大为不同,请问施主是何道理?”弘明法师转了转念珠,即便是之前不曾见过竹林里的那位施主,他也想问这个问题。毕竟眼前的顾小姐,太特别。
他出家多年,见过的人多到数不清,顾小姐的情形是他所见过的最奇特的。
顾九九小心翼翼观察地弘明法师的神情,见他只是怀疑,并非笃定,便放了心。她笑了一笑:“大师这话说的好奇怪。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自然有自己与众不同的气息,这有什么值得探讨的吗?”
弘明法师微怔,这位顾小姐说这些话时,周身光彩大盛,虽然看不见面容,却给人一种宝相庄严之感。他眼前不由地浮现出一副画面:她摘下了帷帽,风采无二。
在他怔忪时,她又福了一福:“小女子还有事,大师若无要事,请允许小女子告辞。”
顾九九缓步离开后,弘明法师望着她已远去的背影,宣了一声佛号。方才的事情是他始料未及的。他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何会突然被她的光彩所震慑,被她的气质所折服。
他还是参禅修身之人,想来是他魔障了。
弘明法师摇了摇头:“罪过,罪过。”
顾九九告别弘明法师,也无心再逗留,直接坐上了回家的马车。马车行驶了一段路程后,她才拍着胸口,大口喘息。
她在这个世界快一年了,那个世界的事情,在她的努力下,她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今天弘明法师的一句话,勾起了她不少的回忆:她那过世了的父母,她独自生活的辛苦……
要回到那样的日子吗?
六月末,天很热,可她却只觉得遍体生寒,寒意一点点渗入骨髓。她抱着膝头,眼前浮现顾尚书、姚氏、顾彦琛和嘉荣、嘉敏的脸……
不,她不愿意。
顾九九抬起头来,倚着马车壁,心里琢磨着,反正弘明法师拿她没法子,大不了,她以后避着他就是了。——若是真是有本事的,她恐怕早就不在这世上了。
她现在很好很幸福,他又不是专门破坏别人生活的法海,她不会有事的。
如此这般自我安慰了一番,顾九九舒了口气,放下心来。她想,她这凡事爱多想的毛病是该改改了,老是自己吓唬自己,一点意思都没有。
正想着,马车突然趔趄了一下,她险些被颠了出去。她大惊:“出什么事了?”
一把掀开车帘,只见街上的店铺都飞速向后退去,歪歪斜斜。街上尖叫声一片。
是马惊了!
她暗骂一声,好好的,马怎么会惊?这样小概率的倒霉事件,居然都给她撞上了,今天真是不宜出行!
她暗暗思索,该如何自救,忽听一声清啸,一道身影闪过,不出两分钟,颠簸的马车安稳下来。
她听到车夫激动地连声道谢。
一个清润如清泉的声音极有礼貌地回了一句:“不必多礼,举手之劳罢了。”
顾九九心想,这世上真有一种声音,听了能让人的耳朵怀孕。只看一眼,就看一眼。
她悄悄掀开了车帘的一角,低声道:“多谢恩公。”
目光一点点移动,停留在马车不远处那个人的脸上:救下她的人,年纪甚轻,五官堪称完美,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就掩饰不住通身的气派。
——是她在姚家见到的那个贵气少年。
红色的夕阳映在他身上,他完美得不像是尘世中人。
这世界,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
她突然就胀红了脸,手忙脚乱放下车帘,一颗心砰砰砰跳个不停。
闭上眼,就是他的模样。
她摸了摸她的眼角,有泪水流出。
你相信一见钟情么?
你相信你的白马王子是一个古代的封建男人吗?
这些问题,放在以前,她肯定会很直接很干脆地回答:“不。”
可现在,她动摇了。
她不知道他的身份、不知道他的姓名,仅仅只是见了两面,他却在她心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第14章 豁然开朗
顾嘉梦遥遥看见弘明法师朝她走过来,便竭力停了下来,着实很好奇他今日与顾九九相见的情形。
是不是也像梦里那般,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他破天荒地想要收她为徒,反而被她拒绝?
“大师见到她了?感觉怎么样?”
弘明法师点了点头:“的确见到了,如施主所言,她不是寻常人。老衲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
顾嘉梦心里一酸:“然后呢?大师欲她为徒,反而被拒绝?”
弘明法师明显一愣:“施主何出此言?”或许,如果没有这位施主提前提起,单凭那位顾小姐给他带来的惊艳之感,他会突发奇想,想收为她弟子也不是不可能。
可惜,他叹了口气,“那位顾小姐,看气息生死不定,的确不像是当世之人。可是她身上似有祥瑞庇佑,贵不可言……”
“祥瑞?”顾嘉梦精神一振,抢道,“是金光吗?我只要靠近三尺之内,就会被弹开……”
瞧,连老天都护着顾九九……
“那么,大师知不知道我怎样才能回到我身体里去?”
弘明法师的神情瞬间变得凝重:“这正是老衲要告诉施主的。那位顾小姐,虽然周身气息奇特,甚是罕见。但是,她并非不容于那具躯体……”
“什么意思?”顾嘉梦忽的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来,“大师是说……”
“很契合。”
“什么很契合?”
“比起施主,那具身体更像是为顾小姐而生,况且,有祥瑞庇佑。”弘明法师转了转念珠,叹道,“阿弥陀佛,这种情形,老衲也只听家师说过。他曾说过,孝文太后当日有孕时,远远望去,身上有霞光护体。老衲也不曾亲眼所见。顾小姐的情况,大约与之相似……”
他后面的感叹,顾嘉梦并没有听进去,她耳朵旁边反复响起的只有那一句“那具身体更像是为顾小姐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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