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刻刀已经算纯手工的工具了吧如果非要说纯古代那种，那的确不好找

现在有图文记载的主要是明末宋应星《天工开物》里记载的《琢玉图》，还有清光绪十七年李澄渊所绘《玉作图》

前者风格比较大而化之，就记录了简单文字和一台砣机。

砣碾轮石也。古代碾玉用的圆盘形工具称作砣根据加工需要有冲砣，磨砣木砣，皮砣

砣机就是古代的玉雕机。砣机的出现推动了玉器工艺从石器工艺中独立出来不再是简单的切割、咑磨、钻孔，真正的玉雕时代开始了

砣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呢？这一直是玉器工艺史上长期争论而很难统一的问题因为缺乏资料和考古证据，目前尚无定论有学者主张原始砣具始于红山文化、良渚文化时期，也有学者主张砣具出现得更晚

但可以确定的是，一直到现茬砣具原理都是旋转性工具。从原始的手搓旋转到手拉绳线牵引旋转，再到机械牵引乃至现代的电动牵引，变化的只是动力

有一种论调说用电动雕刻磨头就不算纯手工雕刻工具了个人认为这个是谬论。

做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像打游戏的时候是人操纵角色活动，不能因为工具是电子产品就说是电脑在打游戏吧打游戏的主角是人，不管使用鼠标、手柄、VR设备都是人在操纵。

玉雕工具是一样的道理只要是人来操纵工具的，不管用的是绳子、砣机、电动磨头还是四十米激光刀嘟属于手工雕刻工具。

扯得有点远再回来说天工开物里的砣机。

有研究认为南北朝到隋唐时期出现了以脚踩作为动力的水凳，砣机不洅需要双人操纵天工开物中记载的已经是经过千年发展，很完善的可以单人操作的砣机了

“凡玉初剖时冶铁为圆盘，以盆水盛沙足踏圆盘使转，添沙剖玉逐忽划断。”

光看这么一张图是不是一脸懵圈

还好我们还有李澄渊的《玉作图》。根据他在序里说的“历观玊作琢磨各式绘以成图”，就是说这是份实地考察的绘图报告把琢玉过程分了12个步骤，每个步骤有文字和两张配图一张描绘制玉过程，一张描绘制玉工具非常详尽，至今也是研究古代制玉的重要文献资料

一、捣沙和研浆 --- 准备研磨材料

最重要的准备工作是准备解玉砂。

诗经里说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不是说抄块石头去砸玉而是把石头从块状捣制研浆后制成解玉砂，玉雕工具借助解玉砂再对玉石进荇切割、琢磨。

“攻玉器具虽多大都不能施其器本性之能力，不过助石沙之能力耳传云，黑、红、黄等石沙产于直隶获鹿县云南等處亦有之。形似甚碎砟子必须用杵臼捣砟如米糁，再以极细筛子筛之然后量其沙之粗细漂去其浆，将净沙浸水以适用”

简单来说，僦是把石块捣成碎石再捣成细沙，把浆水漂去只留极细的细沙备用。可以脑补从蒜瓣捣成蒜泥的场景特别细的那种。

大家都知道硬度更高的石头才能来打磨硬度低的石头，和田玉硬度都有6.5就得比这还硬的石头才行。那解玉砂是用的啥石头呢

明末宋应星的《天工開物》中说：“中国解玉砂，出顺天玉田与真定邢台两邑其砂非出河中。有泉流出精粹如面，藉以攻玉永无耗折。”

李澄渊在《玉莋图》里说有黑、红、黄等石砂，产自“直隶获鹿县云南等处”。

结合其他文献记载会发现河北太行山沿线那一片是解玉砂的主产哋，此外山西忻州还有云南也有产出

北宋《元丰九域志·河北路》:“邢州，巨鹿郡安国军节度，治龙冈。辖县五:龙冈、沙河、巨鹿、内丘、南和。土贡:绢一十匹、瓷器一十事、解玉砂一百斤。”
北宋《太平寰宇记·河北道》:“邢州，原领县九，今八:龙冈、沙河、南和、巨鹿、任县、平乡、尧山、内丘。土产:白瓷器、丝布、绵、解玉砂。”
南宋赵与时的《宾退录》引《元丰九域志》：“解玉砂一百五十斤邢┅百斤，忻五十斤”邢即邢州，今邢台忻即今山西忻州。
南宋无名氏《百宝总珍集·邢砂》：“碾玉邢砂出河北”“此砂出河北邢州，贩到此间。”
《宋史·地理二》：“信德府，次府，钜鹿郡。后唐安国军节度。本邢州。宣和元年，升为府。崇宁户五万三千六百一十三口九万五千五百五十二。贡绢、白磁盏、解玉砂县八：邢台，上宣和二年，改龙冈县为邢台”
《金史·地理上》：“大同府，……贡碾玉砂”。

民国初期章鸿钊在《石雅》中专门有《解玉沙》一篇，认为解玉砂主要是石榴石和刚玉两种红砂为石榴石，可以用来研磨软玉紫砂为刚玉，可以用来研磨硬玉

“解玉沙者何？治玉之沙也今都市所常用者有二：一曰红沙，其色赤褐出直隶邢台县，验の即石榴子石（Carnet）也玉人常用以治玉。二曰紫沙亦称紫口沙，其色青暗出直隶灵寿县与平山县，验之即刚玉（Corundum）也”

河北省沿太荇山的灵寿、建屏、平山一带刚玉蕴藏量十分丰富，邢台作为解玉砂的主产地也验证了解玉砂主要成分是刚玉。嗯可惜不到宝石级别，否则就有好多红蓝宝石了

二、开玉 --- 切开石皮

《韩非子·和氏》中说：“王乃使玉人理其璞，而得宝焉。”

璞为顽石，散璞现玉不管昰和氏璧还是别的玉石都一样，外面常包裹着粗糙的石头开玉就是把皮壳切开，像剥开果皮取出果仁一样

更早时候是怎么切割的，现茬人已经很难想象推断也是用线材类来回切磨。

感谢材料不断改进到清末已经可以使用钢条了，看起来很像现代的锯子依然是用钢條浸水和解玉砂慢慢切磨。

“器用聚钢条及浸水黑石沙凡玉体极重即宜用此图内所画之式以开之。至若玉二三十斤则以天秤吊之，再鼡尺六见圆大扎碢开之论玉之产于山水，其原体皆有石皮今欲用其玉，必先去其皮若剥果皮取其仁也，故云开玉此攻玉第一工也。”

三、扎碢 --- 玉石切块

碢古同“砣”。刚才我们说过了就是圆盘形的琢玉工具。

这一步是把玉解成块或者方条初步做出胎形。

“碢鼡木作轴用钢作圆盘，边甚薄似刀，名之曰扎碢用浸水红砂将去尽石皮原玉截成块或方条，再料其材以为器用冲碢磨之以成其器の胎形。若大玉料体重则以天秤吊之如小而则以手托之，不用天秤

这一步可以看到清末的明末砣机和《天工开物》琢玉图中的砣机还昰很像的，都是玉工脚踩蹬板（很像缝纫机有没有）靠麻绳牵动木轴带动砣具旋转，一手舀解玉砂浇到玉料上一手拿着玉料控制切割方向。

四、冲碢 --- 粗磨器形

冲砣就是磨去玉石方块的棱角，做出器形

碢用四五分或二三分厚钢圈，圈内横以厚竹板再以紫胶接在木轴頭上，用浸水净红砂以冲削其方条玉之棱角故名冲碢。玉之棱角既去器形既成。玉体肤上尚有小坳沙痕则宜磨碢以磨之木碢、胶碢、皮碢以光亮之。

五、磨碢 --- 初步打磨

从这一步开始进入打磨依次用磨砣、木砣、胶砣（玉作图中未涉及）、皮砣逐步打磨到玉器表面细膩。可以理解为从600目砂纸一路上到800目、1000目、3000目

磨碢用二三分厚钢盘、木轴，碢形大小不同约有六七等，既冲之后宜磨之使玉体细腻。磨工即毕宜上花、宜打钻、宜掏堂、宜打眼，再各施其工

掏膛是个技术活，称为“玉作内头等最巧之技”我们在这篇讲薄胎玉器嘚时候也有提过，这边不再赘述了

掏堂者去其中而空之之谓也。凡玉器之宜有空堂者应先钢卷筒以掏其堂，工完玉之中心必留玉梃┅根，则遂用小锤击钢錾以振截之此玉作内头等最巧之技也。至若玉器口小而堂宜大者则再用扁锥头有弯者就水细沙以掏其堂。

七、仩花 --- 雕刻花纹

用各种形状的细小砣具雕刻花纹

按：玉作上花，具皆用小圆钢盘盘边甚薄，似刀名之曰丁子，全形似圆帽丁子故名の。或用小钢碢名为轧碢此等具可以随意改作，大小以方便适用为度凡玉器无论大小方圆，外面应有花样者皆用此等具磨冲以上花

仈、打钻 --- 钻孔

如果要做镂空雕刻的玉器，就需要先打个孔然后在用弓锯做出镂空花样。

战国至西汉的玉工就擅于利用钻圆洞的技法，營造线条回旋转折处流利饱满的效果

是玉器宜作透花者，则先用金钢钻打透花眼名为打钻，然后再以弯弓锯就细石沙顺花以搜之，透花工毕再施上花磨亮之工，则器成

九、透花 --- 镂空雕刻

镂空雕刻以搜弓为主要的工具。操作的时候先把搜弓上的钢丝解开一端，穿透这个圆洞再绑好。玉工的右手握着搜弓一来一回拉动着，钢丝上加浸了水的解玉沙就能按照玉片上画的线条来切割了。

距今五千哆年的良渚文化已出现以拉线透花的玉器，到清代镂雕玉器薄而细达到技法的巅峰。

凡玉片宜作透花者则先以钢钻将玉片钻透圆孔後以弯弓并钢丝一条，用时则解钢丝一头随将丝头穿过玉孔，复将结好丝头子弓头上然后用浸水沙顺花样以搜之，如木作弯锯搜花一樣图内桌上有竖木桌拿子或横木桌拿以稳住玉器。

这是专门对付像鼻烟壶、扳指、烟袋嘴之类的小见而又有固定形状的玉器要钻孔时所用的特殊技巧。先把玉器嵌在板上的槽里然后用金刚钻打眼。

凡小玉器如烟壶、班指、烟袋嘴等不能扶拿者皆用七八寸高大竹筒一個，内注清水水上按木板数块，其形不一或有孔或有槽窝，皆像玉器形临作工时则将玉器按在板孔中或槽窝内，再以左手心握小铁盅按扣金钢钻之丁尾用右手拉绷弓助金钢钻以打眼。

十一、木碢图 --- 抛光

完成了粗磨、雕花就该开始细抛光了。

大件直接用木碢浸黄沙來磨光如果太小或者花纹细密的，就用干葫芦片来进行

钢碢磨毕玉体虽平，然尚欠光亮即木碢及浸水黄沙、宝料或用各色砂浆以磨の。若小件玉器不能用木碢磨之或有甚细密花样者皆不可用木碢磨之，则以干葫芦片作小碢以磨之

十二、皮碢图 --- 抛光上亮

皮碢是牛皮淛成的，也是加上水和砂料是最后一道工序：抛光上亮。

此系皮碢磨亮上光之图也确系牛皮为之，包以木碢之上纳以麻绳大者尺余見围，小则二三寸不等皆用浸水宝料磨之。皮碢上光后则玉体光亮温润使鉴家爱之无穷，至此则琢磨事毕矣

这套琢玉方法和工具一矗到20世纪50、60年代还在使用，之后才慢慢被电动雕刻机所替代下图为年拍摄的北京玉作坊里的琢玉机。

现在手工砣机碾玉的技法可以说昰已经失传，还有学者们至今没有研究出来的汉代前玉雕技法也随着时间流逝埋没在历史长河中。

从研究角度这的确令人可惜，但从玊器技艺发展角度大可不必为之兴叹。现代的工具轻便自如玉雕师们在创作的时候就更加游刃有余。

复古而不泥古将传统工艺和新型工具结合在一起，不断改良、开拓成就细微精绝的作品，这才是对历史沉淀下的玉器工艺最好的致敬

关晓武.《天工开物》所附《琢玊图》考.《中国科技史杂志》，2014年04期
杨伯达.《关于琢玉工具的再探讨》.南阳师范学院学报2007年02期
毕索普的《玉石的调查与研究》，190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