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常年劳碌奔波儿灞的蛋在哪,现在就剩个蛋,圣诞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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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个消防员结婚_第3章
&&&&&&&&差委实累人,但好在成果丰硕,李长年体恤他们一干人等,准了一天的假。大家伙欢呼一声,顿时作鸟兽散状,回家休养生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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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拖着疲惫的脚步打开家门,直想洗个澡睡它个昏天暗地。换鞋进客厅,一眼就瞧见吴美丽大大咧咧地躺在沙发上,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电视,瓜子壳洒在原木地板上,电视声音大的让人震耳欲聋。她瞄见沈茜进来,招呼也不打一声,自顾自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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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心里厌弃之极,可是她已经累得没有丁点力气去生气,她需要休息,全身的骨头犹如散了架,酸胀感始终伴随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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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开卧室门,环顾一圈,沈茜直觉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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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发现床上有被人睡过的痕迹。她清楚的记得走的那天虽与时间较劲,但被江淼带出来的习惯,还是把被子草草叠好放在一侧。此刻,被子软绵绵地蜷缩在床上,露出的床单明显有揪起的褶皱,并不是她走之前的样子。床边的躺椅沙发柄上,垂了套睡衣,沈茜明确肯定是她的,但是并不是她惯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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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狐疑地眉头一动,来不及深思,脚步先比她的大脑发出指令,她快步走进里间的盥洗室,洗漱台上的瓶瓶罐罐东倒西歪,很明显,有人趁她不在一直在使用。她的日常护肤品有很多种,除去要出差匆匆抓了几样必备的带走,其余的都集中并排放在洗漱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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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急遽窝起气来,稍微动用一下大脑,就能猜到是何人所为。她最恨别人在没有告知的情况下动用她的私人物品,这叫她实在难以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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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极力抿紧嘴巴,又疾步走回到卧室,打开衣柜门,一瞬间,背脊心凶猛地发胀。里头明晃晃正对她放着的衣服根本就不是她的,她的衣服被杂乱地归拢在衣柜底层,一件压着一件,就像堆破烂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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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对此情此景,沈茜攥紧手里冷硬的金属门把,太阳穴不可抑制地突突狂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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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可忍,孰不可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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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在两天,吴美丽就以强盗的姿态占地为王,鸠占鹊巢。她的家,她的房间,她的床,她的睡衣,她的护肤品,还有她的衣柜,接下来还有什么?吴美丽还要什么,她到底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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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觉得自己要疯了,本来好好的日子,自从吴美丽出现以来她就没有舒坦过。这里是她的家,她还得小心翼翼看她的脸色,她还得照顾她的情绪,有火不能搓,有气不能发,这么窝囊还是她沈茜吗?她何时受过此等委屈,她为什么又要受此等憋屈不吭声。她甚至怪罪起江淼来,每次他都要求她让着吴美丽,再不愿再难也要委曲求全,可是从来不明说为什么。他只需动动嘴皮子她就得照做,在家的是她,每天应付吴美丽的是她,可沈茜负气地认为吴美丽不是她的什么人,是江淼的大嫂,不是她的,她不要这种没脸没皮不知情知趣的亲戚,不但胃口大的总想从她手里头捞钱,现在还要觊觎她的家。吴美丽已经得寸进尺到让她退无可退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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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刻,沈茜全然忘了江淼的交代,她的愤怒彻底赶超一直不甘不愿忍受吴美丽的理智。这些日子以来,胸腔里积少成多的怒火似是要爆炸,她不能够控制这股灼热,它就像越滚越大的雪球,她承载不了了,一秒也不能忍受,她需要发泄,完完全全地发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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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哐当”,沈茜大力甩上衣柜门,仿佛是惩罚恶势力的女王,冲出房间,携带着雷鸣闪电般的满腔怒火,去讨伐她的敌人。她势不可挡地立在吴美丽面前,俯视她,面无表情地下最后通牒:“吴美丽,你要多少钱?一次性给我说个数,拿了钱就走人,我沈茜不欠你,老娘不伺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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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美丽慢条斯理地坐起身,毫无惧色,嬉笑一声仰视沈茜回对:“你不欠我,可江淼欠我,欠娜娜的爸爸。我不会就这么算了,钱我都要,江淼我也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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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的心脏紧缩一跳,眼睛吃惊地瞪成铜铃一般大,她像是听了世界上最滑稽的笑话,吴美丽这个女人……她都不知道找什么词汇来形容她好。她不但狮子大开口要钱,竟敢妄想她的老公,还敢义正言辞地对着她这个正牌老婆说出来。沈茜感到匪夷所思,吴美丽的大脑到底是什么构造,是什么原料做的,才会有这样天真的想法。对,沈茜觉得她天真,她以前一直以为吴美丽这人不简单,心机重,又会装。此刻,沈茜觉得她大错特错,她高估了吴美丽的脑子,她不复杂,简单的很,天真的让她猜想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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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不得不相信吴娜娜所说,相信她有病,神经病,真他妈神经病。她怒极反笑,口不择言:“吴美丽,你缺了筋的脑子该去看医生!”下一秒,她收起嗤笑,转身走回房间拎出她的箱子砸在她的面前,然后扔出她的衣服,气势汹汹地对着她冷笑,一字一句异常缓慢清晰,“你给我滚出去,拿着你的东西给我滚!”她想照这样再下去,下一个脑子发病的是她沈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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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房间做作业的吴娜娜听到响动跑出来的时候,刚好看到吴美丽像只张牙舞爪地困兽叫嚣着朝沈茜直直冲过去,想要去抓她的脸。吴娜娜按住嘴巴把脱口的惊呼堵回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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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没有吃到一点亏。她学过两年跆拳道,当吴美丽龇牙咧嘴向她扑过去时,她就已经有了防御措施,低头向右侧开几步,抬手一挥,打掉了吴美丽伸过来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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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打算舒一口气,可不想,吴美丽这么不经挥,竟然直鼓鼓倒在了地上,手脚颤颤巍巍地痉挛起来,口吐白沫,不断从嘴巴里涌出随着脖子流进衣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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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木讷地呆滞住,不知所措。只消一秒,她迅速反应过来,冲过去拿起电话拨了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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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娜娜反倒镇静,俨然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她跑过来,蹲下,撑起吴美丽的头搁到她的膝盖上,猛掐她的人中,对正在打电话叫救护车的沈茜喊道:“小婶婶,不要紧,你快过来帮忙把我妈扶到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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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救护车急速驶出小区往医院奔去。沈茜与吴娜娜一同坐在车上,心里充满自责。她是讨厌吴美丽,可从来不存害她的心思,不知道自己怎么轻轻一挥就把人挥进医院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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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娜娜依偎过来,安慰她:“小婶婶,没事的,我妈这病是laomao病了,以前在家发病的时候,都是我跟外婆合力把她抬到床上,外婆托头掐人中顺气,等我妈缓过劲来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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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半信半疑,没道理有病拖了这么多年也不去治,不禁问道:“娜娜,你妈这是什么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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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娜娜也说不清楚,懵懂地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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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把她拥进怀里,一切只有等去医院做了检查才能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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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生初步诊断是一种神精受到刺激而引起的疾病,也是间歇性精神病的一种,好的时候跟正常人无异。开了镇定舒缓的药物,嘱咐沈茜尽量注意患者的情绪,只要情绪平稳,无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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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不大放心,要求留院观察个几天。医生虽认为没必要,还是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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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美丽被送进病房,安静地躺在床上睡得香甜,无害平和,没有半点往日的尖锐与刻薄。护士进来给她打了镇定剂,交代沈茜有事就按床头的铃。沈茜点头道谢,总算可以放心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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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疲惫地按摩睛明穴,让吴娜娜看着点,自己出去透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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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医院的路上往江淼办公室打了电话,这件事她也没想瞒着。是他底下的值班战士接的,说队长去总队开会了,也不晓得几时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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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没抱多大希望,就劳烦他告知江淼一回来就给她挂个电话。她刚走出病房,江淼的电话就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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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如实把情况说明,淡淡地收了线。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心并没有表面的平静,轩然大波起,愈涌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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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在走廊上随意找了张长椅坐下,靠着墙闭目,静静地等待江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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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约一小时后,江淼急匆匆赶来。沈茜听到脚步声,睁开眼睛,慢慢地站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似是要把他看进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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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淼被她恍若看陌生人般的表情给骇到了,他在她一米外止步,呐呐地唤:“沈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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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歪着头,微微勾起嘴角:“为什么不说?吴美丽有病的事为什么不说?我就这么让你难以启齿嘛!要知道她有病,我就不会去计较,不会像个傻子一样不明不白,你欠她什么了?欠你哥什么了?是****还是组织纪律要求你不能向我言明,我不问并不代表我不想知道,我只是不想逼你,给你机会,给你时间。可是,江淼,你有当我是你的家人吗?可以坦诚过去的家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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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淼清楚她脸上的表情越如常越表明她真的生气了,不是那种气过就算的一时怒气。今天他要是不明明白白给个答案,她的气永远不会消,即便她会隐藏的很好,不再追问,更是不屑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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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是沈茜,要知道就痛痛快快的知道,容不得一丝扭捏与勉强,他突然就想通透了,在她面前,他的无地自容是那样的欲盖弥彰,最起码沈茜做什么事都是磊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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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淼靠近,正色地注视她,终于说出了一直以来驻留在心里的想法,应该说是从林政委下命令让他与沈茜结婚时就生成的想法,他说:“沈茜,在你面前,我挺不直腰杆,我会自卑,你什么都好,我怕你看不上过去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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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沈茜毫无准备地见识到江淼的不自信,一直以来无论在工作上还是生活中都无所不能的江淼居然会因为她而怯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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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不由得目瞪口呆,心中泛起阵阵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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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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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江淼能够记事起,他就明白自己注定不会是上帝的宠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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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嗷嗷待哺的那年,老实本分务农的双亲在一次进城卖粮途中,所乘的拖拉机遭遇意外,与迎面开来的大卡车直接碰撞,刚好是山路的转弯口,下面就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悬崖。这一撞,连人带车摔下去,拖拉机上的人无一存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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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江淼本就贫瘠的世界更是荒凉,只剩下唯一的亲人,比他大七岁的哥哥江河。父母双亡,亲戚淡薄,江河带着江淼在邻里邻外东帮一称西贴一瓦的庇佑下,跌跌撞撞往前走,吃百家饭,穿别人穿过不要的衣服。他不清楚何谓世上最惨,就觉得自己已经很惨了,其中的举步维艰深深地烙在还不甚通晓事理的江淼脑中,催发他拔苗助长式的成长,迫不及待,却又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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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岁的江淼,性格执拗,脾气古怪,往往喜怒无常,最受不得同龄人的奚落和大人们的同情。在乡亲们眼里,他就是个狷介乖张的惹祸精。调皮捣蛋的活计无师自通,谩骂碎语常伴左右,却又让人狠不下心来责怪。一个从小没有父母教养的孩子,“可怜”二字足以抵消一切,只要不出格,村里众人尽量宽容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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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河在村委会单薄的补给下初中毕业,这个早早长成一副小大人模样的少年,无从选择,在七岁那年担起一个家的责任,竖起无坚不摧的铜墙铁壁,竭力做到天下无敌,用自己瘦弱的肩膀撑起弟弟的人生,照顾他的生活。为了能够让江淼正常上学,在村里贴出公告招兵的时候他报了名,这样不但可以免去自己的学费负担,而且江淼可以得到政府一定的照顾,进学堂的事情自然会有眉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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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河乘着招收新兵蛋子的军用车走了,使劲朝站在村口目送他的江淼挥手,脸上的表情寄托了太多的不放心。车子开出江淼的视眼,化作一个小黑点,直至完全消失。村口的老槐树迎风起舞,刷刷声不绝于耳,江淼呆呆地望着承载江河离去的方向良久,耳边是树叶的摩擦声,眼前久久徘徊那朵挂在江河胸前耀眼夺目的大红花,红的似是映进了他孤寂的眼里,仿佛这黑白分明的眼睛能够看到其他的色彩。七岁的江淼突然发觉自己好像懂得了什么,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他到底应该懂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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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那以后,乡亲们发现总是闯祸的江淼安分不少,中规中矩的背着个破烂书包上学,成绩不上不下,见着人也会有礼有样的打招呼。可正当他们对他另眼相看时,他又总会在下学后惹出点事让邻里邻舍的人打消之前的认知,只一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是骡子是马早就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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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淼初二那年,六年没回家的江河终于回家探亲。此时的江河,经过部队生活的长期磨砺,已长成一派铮铮汉子的硬朗。他受部队的培养,真真是把部队当成了家,对军人这个职业有着难言的热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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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而像春风般温和时而又像台风般粗暴的江淼,脸上看不出多少欢喜,他经常对着江河冷眼,不说一句话,阴晴不定的脾气表露地彻彻底底。阔别多年的哥哥可以说已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即使十三岁的他清楚地知道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为了他牺牲自己。可笑又可叹,却再也亲热不起来,心里更多的是模棱两可的怨恨与感激,有对江河的怨恨也有对自己以累赘样存在的怨恨,他应当千言万语说不清的感恩,但又牢牢记住江河不得不抛下他远去的身影,记忆深处总是浮现那年载着江河离去的那辆油漆斑驳不堪的半旧军用卡车,耳边缠绕的是村口树叶刷刷的萧瑟声。每当半夜在只余自己一人的冷清屋子里醒来,他都有一种希望与绝望并存的感觉,孤独与想念夹杂的情感让他看不到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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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河面对这个可以说是他一手拉拔大的弟弟冰霜般冷淡的面容时,他只能在心底一声声的叹气。江淼大了,而他们的关系却日渐疏远。江淼应该是埋怨他的,可他又是那样的不得已而为之。他抓紧每一分钟了解自己不在的日子里江淼是如何生活的。他不知道少了他的照顾,他的弟弟过的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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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河回来的第二天,村头最有钱的吴有根气急败坏地找上门来,劈头盖脸对着他痛骂。等他冷静下来,江河才搞清楚来龙去脉。江淼把他家同龄的女儿诱拐进山上的竹林子里,自己一个人偷溜下来,他女儿碰上竹子上的竹叶青,被吓得晕了过去,幸亏刚好有上山砍竹的大人经过,及时砍死了吐着红星子的竹叶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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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是没被蛇咬到,可吴美丽还是昏迷不醒,家里人连夜把她送进了镇上的医院。高烧不退,整夜讲胡话,白天醒来人木呆呆的,流言蜚语开始在村里传开,老吴家的闺女吓傻了,什么版本都有,总之就是一句话“吴美丽被江淼祸害成木头(笨蛋傻子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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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美丽出院后,情况很不稳定,半夜会突然全身抽搐,口吐白沫。常常浑浑噩噩,跟她说什么仿佛都听不懂般。这种症状持续了好几天,偶尔也有清醒的时候,问她一些基本的话也能从善如流,可一旦发病起来,六亲不认,做些不正常的事,脑子活像有病,搞不清楚东西南北。学也上不得,只能呆家里好好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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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一来,吴有根那肯罢休。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前些年村里通高速公路,政府征收了他在路边的房子与土地,补贴的钱让他发了一笔不小的横财,成了村里一时为人津津乐道的暴发户。在村的另一头造了老大一幢别墅,开起了四个轮子的小车,在镇上开了家零件配器店,风光无限,平常走路连腰杆都挺得倍儿直。乡亲们见着他都要晾他三分,哪个不是客客气气招呼,嘴里“吴老板”、“吴老板”的,嚷着恭维的话。本来活泼灵动的宝贝女儿转眼成了被人暗地里耻笑的傻子,以后怕是没有小子敢娶他的闺女,他要面子的坎死活过不去,又一次找上江河理论,定要讨个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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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发生后,江河第一时间找到江淼询问事情的始末,虽然江淼从小调皮,但他相信自己的弟弟心地尚且纯良,不会做这档子不靠谱的事,绝非恶意。可气,江淼闭紧嘴巴,奈他软硬皆施,就是不吭一个字。看着他昂头倔强的模样,江河再是冲动的火爆脾气也下不了手打,再加上这些年对他不闻不问,更是没有立场发飙。他克制住,浇灭火气,无怨地替江淼承担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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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河为了平息吴有根的怒气,不至于往后江淼在村里的日子难过,他答应吴有根的要求,待吴美丽一到法定结婚年龄,他就回来娶她,并且入赘他们吴家,当上门女婿。不过,吴有根为了安江河的心,主动提出江淼以后的一切费用由他承担,供到他大学毕业为止。毕竟政府津贴有限,而且只到江淼成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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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桩表面双赢的交易,江淼看在眼里,听在耳里,记在心里。那天他引吴美丽上山只是心里厌烦她不管在学校里还是放学后总是喜欢不停地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像个小尾巴似的转悠,他只是想甩开她让耳根子清静一番,他决计想不到会发生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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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眼目睹江河为了他在吴有根面前卑躬屈膝,好话说尽,最后不得不答应他的无理要求,嚣张跋扈的少年掩藏在无人的角落偷偷嚎哭了一夜,不再隐忍,不再用藐视万物的姿态来遮盖内心的卑微,不再拿人人喊打的调皮捣蛋事来武装生活的寂寥。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从小有一碗饭就让他吃大半碗,有旁人给予的暖衣服就让给他穿的哥哥,又一次为了他牺牲,赔上了自己的婚姻,放弃尊严,舍弃幸福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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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淼觉得自己在这一天才真正懂了江河的用心,一颗无私爱他,伟大包容他的心。七岁那年只是似懂非懂地觉得往后自己要学会自立,要懂事,哥哥走了,没有人再会无所抱怨的为他惹的破事擦屁股。这天,他明白自己只有足够强大,赚足够的钱,才能拉自己出看不到头的困境,才能让江河不至于牺牲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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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站起来,狠狠地擦干眼泪,一直彷徨无助,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的少年终于确定了人生最初的目标,赚很多很多的钱,站在社会的顶峰,俯瞰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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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河要走的那天,江淼没有出现,他在破旧的老屋子里左等右等,心里想着就算再看一眼漠然的弟弟也是好的。他就要走了,下一次见面又不知道是几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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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无奈又遗憾的叹息,江河关上屋门,离开了为他弟弟遮风挡雨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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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村口那棵年岁已久的老槐树下,江淼垂着头懒懒地依着树干,似是等了他许久。江河依稀间有一丝错觉,他的弟弟像是一夜间脱胎换骨长大成人,颇有沉稳的态势,身上有了那股子俗称信念的劲,但他说不出来这份信念是什么,只觉得强大,就好比那棵经久不衰的老槐树,自他出生前就屹立在村口,年轮一圈圈的增多,那种笔直挺 立的姿态却不曾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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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淼注意到他的靠近,毕恭毕敬地站直,喊了见面以来的第一声“哥”。江河突然有种流泪的冲动,有感在怀,用力憋着气才抑制不外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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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淼郑重地表态:“哥,你放心走吧,我大了,一个人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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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咬牙握拳,不行也得行,对得起你的付出,对得起你的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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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吴美丽,是内疚,对于江河,却是永远也还不清的恩情,还有无法言说的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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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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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总算能够理解江淼对吴美丽的百般退让,他在为年少的那场不该归咎于他的意外埋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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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医院无人的顶楼,两人肩靠肩站立,眼前是灯火灿烂的万千夜景,耳边冷风梭梭呼啸,吹迷了沈茜的视线,冻僵了她的脸颊。额前的刘海不安分地随风乱飘,时而刺到眼睛,突然干涩的眼眶涌现不知名的氤氲。明明已经冰冷难耐,应该毫不犹豫地找个温暖的地方继续,沈茜却不想移动,顾不得环境的寒冷,只是忍不住想要去知道更多,她低着嗓子,不经意追问:“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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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淼沉吟,眉头似千斤重地搅和在一起。良久,他才缓缓开口:“我拼命学习,差不多在高二就学完了高中全部的课程,老师建议我当时就参加高考。我很迷茫,突然发现自己的脚步太慢,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实现赚大钱的梦想。另一方面,当时的我太傲,什么都没有只剩不值钱的自尊,容不得自己低头去接受吴有根的支助,用我哥拿自己换来的钱我觉得难受,所以就辍学了,自己一个人揣着几百块钱的路费跑去南边,以我当时的学历和年纪根本找不到正当的工作,又是外地人,没有哪个老板肯放心雇佣我。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些人,荒唐过一阵。赚了钱,心思却漂浮不定起来,不能确定这是不是我一直想要的生活,可又像是泥足深陷似的,爬不出来。差不多维持了两年的时间,后来我哥得到消息把我抓了回去,狠狠地揍了我一顿。从小到大,那是他头次对我动手,关我禁闭,逼问我知不知道自己错了。我死不表态,梗着脾气不吃不喝,三天后实在熬不住虚脱地昏了过去。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医院里,手上挂着营养液,一瞥头就瞧见我哥红着眼坐在床边盯着我,不说一句话,就是用那种很失望的眼神看我,忽然就哭了,埋着头很大声的痛哭,我从来没见他哭过,即使爸妈去的那会,我听村里的人说他也只是小声的啜泣。当时我就明白他是在责怪自己,我心里火烧的难受,以前一直想不通的问题就这么突然想通了,他从来不期望我赚大钱,他只是希望我安安稳稳的,堂堂正正地过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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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静静地聆听,不发表一个字,只觉得眼里的雾气更重,不知是风吹的,还是头发刺的,亦或是心里蔓延开来的感伤所致。江淼静默了稍许,沈茜明白他是在调和即将脱轨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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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淼的过去会是这般沉重,沈茜从没想过。她当然能够抓住江淼话中避重就轻的成分,他说荒唐过一阵,却是一语带过,不知怎么个荒唐法。可是,沈茜的好奇心远远抵不上她对江淼衍生的包容,她不执望江淼的过去会是一张干净的白纸,随她涂抹贴彩。她不想一根筋通到底,不晓得转弯。她脑袋清楚地认知到自己不必耿耿于怀江淼已经过去的过去,那是一条不归路,通往这条路的时光早就掩埋,她没有必要当个刽子手,血淋淋地再见识一番,霍然就觉得似乎如今的他比较重要,不见得知晓江淼全部的曾经她就会更快活。人不能活在过去,总是要往前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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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淼继续说:“从那以后,我听从我哥的安排重新参加高考。那会儿,他为了能够就近照管我,申请从部队转到地方,调去了云曙区消防支队。我复习了半年,把荒废的学业一点一滴捡起来。高考成绩还过得去,上了邻市的一所本科高校,学的是法律。在我大三那年,不算今年,也就是十年前,他在一场大型火灾中为了救一个瘫痪在床的老人,在明知火情严峻的情况下毅然冲入火场,牺牲了……我得知已经是两天后,只来得及参加他的追悼会,政治部追封他为一等功,授予烈士称号。那时大嫂刚怀了娜娜,怕她一受刺激情绪又失控,当时没敢告诉她,直到后来生了娜娜后才如实相告。办完我哥的后事,我回学校退了学。我哥在世时为我做了这么多,付出这么多,我实在做不到坦然接受一切,想着一定得代替他做些事情。幸好我哥队里的领导及时拉了我一把,帮助我进了军校,他你也认识,就是林政委。早些年,他念着我哥很照顾我,使我受益良多。从军校毕业后,去我哥以前的部队磨练了几年,之后就一直呆着云曙区消防支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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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淼声音沙沙的,似是能够轻易撩动她的心弦。沈茜情不自禁侧身,一把扑过去紧紧抱住他。自结婚以来,她第一次主动伸手,没有计较一丝得失,没有在脑中深思熟虑,只想遵从第一感觉牢牢贴近彼此,以互相取暖的姿势传达一些温暖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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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淼的身子似是震了一下,有一瞬间的僵硬。几秒后,渐缓下来,也抬起双手从背后拥住沈茜,把头俯在她的颈脖。沈茜感觉到他在微微颤抖,有股湿热沿着她的脖子而下。没有其他任何的声音,耳边只有不肯停歇的风声仿佛没有尽头地徘徊,可她却像是听到了江淼悄无声息的隐忍哭声中那丝隐秘在心中长久的压抑与谴责之音。即便没有参与他过去的人生,沈茜也可以感受到他一步步走过来的那份为之不易,他的艰辛,他的努力不可斗量,他放弃的和他得到的,沈茜想在江淼心里应该是等价的,为了江河,他理所应当,甚至是无怨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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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这个表面如钢铁般坚硬的男人正俯在他的怀里毫无保留地释放他多年不轻易示人的软弱,她的心便开始无可抑制地柔软,还有说不清的酸痛,终归也流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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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古有云: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江淼该是积聚了多少。沈茜从来没有正面见识一个男人哭过,而且哭得小心翼翼,犹如婴儿般呜咽,带着酣畅,却又是如此急切。此时的江淼无疑对沈茜带来不可估量的杀伤力。无论是她的头脑还是内心,再或是全身四肢,竟然都愿意无条件地分担他决堤的伤感,只为让他能够好受些。可是这样一个让她花心思考虑的男人居然在此前说他自卑,在她面前挺不直腰杆。沈茜自我臆断,江淼难道是害怕?害怕她会有那么一天居高临下地审视他,不给他的过去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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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可不必如此。江淼的好,她在结婚初就领教了七七八八,好的使她心悦诚服。相反,她自身的缺点自己都可以举一反三,悬殊立马可现。并不是妄自菲薄,除了出身赋予的家庭背景,她沈茜真的没有一点比得上他。他这么多年担当下来的责任心足够让她望尘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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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突然就对自己的初衷产生了怀疑,开始摇摆不定自己逼他无处躲藏地道出过去是不是残忍至极,好似让他重新沿着原来的路走了一回,乌云居多,阳光缺少。他眼里的哀伤,他面容的沉重都是那样浓烈,仿佛坚实地压在了她的心里,喘不上轻松的气息。她想自己真是矛盾,不知道的时候心痒痒,一味叫嚣着坦诚,等知道一切后,她竟然没有丝毫的餍足,也不过如此罢了,倒是心境改变许多,对她而言,江淼的过去真的微不足道,两个人过好未来的日子才是至关重要。所以她不由得在他耳边低语,说得信誓旦旦:“江淼,我在啊,我一直都会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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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淼顿住,更紧的拥抱住她,仿佛全然领会她的意思。今夜之前的他一直跟自己说回忆是没有任何力量的,他不能回头,也没有资格回头,只能一步一步坚毅地向前走,不是正步,而是跨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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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孤军奋战,没有盟友。但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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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抬起头,眼睛铛亮,似是有无数星火在里面闪耀,驱逐了所有不称他的哀伤。夜风袭来,却吹不散他眉间的款款笑意,心满意足,叫人不忍移眼。他帮她把额前被风吹乱的刘海撩到一边,定定地凝视着她,没说一个字但胜似千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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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就这么温柔地说道:“老婆,我有没有说过,有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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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再是一个人,有她,足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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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不觉,沈茜心花怒放,这也许就是她这辈子听过的最动听不过的一句话。不是天花乱坠的说辞,不是甜言蜜语式的糖衣炮弹,简单平实,而真真切切钻进了她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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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不防,在顷刻间,她全身的血液齐涌,意识到心底最后一丝负隅顽抗的残念竟然已经摇摇欲坠,曾经隔绝的篱笆正处于倒塌的边缘,岌岌可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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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瞻前顾后不想去确定的答案呼之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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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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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美丽出院后,沈茜与江淼一同把她送回了乡下,顺便领略一回江淼以前生活过的地方。吴美丽像是转了性子,不吵也不闹,安静得吓人,偶尔回头撞见沈茜观察她的视线还会报以微笑。她前后判若两人的状况,大大出乎沈茜所料。吴娜娜偷偷告诉沈茜,吴美丽平素正常的时候就是这副样子。沈茜慌兮兮的心逐渐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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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走前,江淼留下一笔钱,当着吴美丽母亲的面保证往后每月的生活费会照常汇过来。这是事先和沈茜商量后无异议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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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家虽然没读过书,丁点的大字不识几个,却是个明事理的人,连声说这次是她没看住吴美丽,才让她进城贴了麻烦,向沈茜作揖,一个劲地表示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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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郝然,万万受不起。扶住老人的手肘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江淼出来替她解围,只三言两语化了一场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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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吴有根去世后,吴家一直坐吃山空,日子也过的糊里糊涂。吴美丽的精神又不稳定,这些年多亏老母操持家里琐碎,一把年纪了还要照顾女儿和孙女。好在吴娜娜自幼懂事,为她分担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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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承认自己是个自私的俗人,对心底不甚在意的人,考虑问题时天平肯定自觉地偏向自己这面。她可以大方地给予钱财上的帮助,但不能忍受与吴美丽的朝夕相处。保不准哪天她又发起病来,到时她该以何种态度应对,毕竟在知道吴美丽精神状态有问题后,沈茜或多或少会有所避忌,实在是无发按常理招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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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里已经埋了一根刺,生了芥蒂。她明知吴美丽胡言胡语中透露出对江淼,对他们共同的家有所企图,若还听之任知,那她沈茜这些年算是白活了。有问题不去解决,有隐患不去消除,有敌人不去击破,有威胁不去防御,这些都不符合她一贯为人处世的风格。还是那句老话,人不犯她,她不犯人,人若犯她,她也丝毫不会手软。这也是她执意不让吴美丽继续住家里的原因,她担心万一控制不住自身的火爆脾气,搞得再度家无宁日,何苦来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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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对于吴娜娜,沈茜潜藏了愧疚。小孩子最无辜,吴美丽回来,刚转学到市一小没几天的她势必也得重回乡里的小学。沈茜能做的就是把这份愧疚永远放在心里,只要吴娜娜需要的时候,她都乐意帮忙,对她的学业她会无条件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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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娜娜果真是个贴心惹人疼的孩子,反过来积极打消沈茜心中的顾虑,笑言她本来就不高兴去市里上学,而且跟城里的孩子也处不到一块去,做梦都盼望回来和以前的同学一起上课,现在梦想成真,她乐坏了。沈茜闻言,心里更不好受,尽量让脸上的笑容真挚些,嘱咐她用功学习,凑准假期会接她来市里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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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他们出村口的时候,吴娜娜悄悄把沈茜拉到一边,竟也难得俏皮了一回,像个小大人般说:“小婶婶,你要快点和小叔生个孩子,这样我下次来你家就可以跟小弟弟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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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好笑,佯装怀疑地反问:“你怎么就知道一定会是小弟弟?也有可能是小妹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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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娜娜嘟着嘴,用她的小脑袋认真地思索了会,说得笃定:“反正不管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小叔肯定都老欢喜的啦!小婶婶要不信,就去问问小叔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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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愣了愣,脸倏地红透半边,下意识侧头去瞧江淼。他正与吴美丽的母亲说话告别,应该是没注意她们这边。吴娜娜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期待地看着她。沈茜无奈一笑,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前额,含糊其辞地讲:“这个……那个……顺其自然吧。”标准的沈氏回答,上次应付自家老太太也是如此说辞。敢情现下身边的人不分老少都齐齐巴望她能生个孩子,沈茜窘得一头黑线,颇为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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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活恢复如常,日子照旧无多大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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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有时一个月见江淼一次,有时几个月都见不到人。她时常会带上东西去支队找他,可是次数多了,她开始厌倦这种总是自己主动的模式,像是赌气,去的也少了。两人极少通电话,一来是沈茜摸不准江淼何时有空,她最怕自己打他手机只闻电流中似是永无止尽地的单调嘟嘟声。二来就算打通了,多次刚讲了寥寥数语,江淼要不队里有事,要不就是突然有紧急任务,通话戛然而止,便使沈茜主动地索然无味起来,往往还担着心,不知任务有没有危险?渐渐的,她也学聪明了,一般都是等江淼晚上打家里的座机,但每次都没个定时。她唯恐遗漏,好几次坐在电话机旁等到睡着,半夜冻醒,倍感凄凉。偶尔也会自问,她这般到底是为着什么?心里却拒绝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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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里的工作总归繁忙,尤其是他们社会新闻这块,事无巨细,最是累人。鸡零狗碎的事情一大堆,采访的地点也是街头巷尾,远郊邻县不等。沈茜手下带的一男一女两个实习生平时工作任劳任怨,表现实在可圈可点。李长年问她考评成绩,她是直接接手人,又是前辈,最有资格说话。本来台里的指标是只能留一个,沈茜很赏识这两位新人,无论是工作态度还是工作能力,舍弃其中任何一个都显可惜。沈茜难以抉择,话中对两人的肯定意味盛浓,李长年慎重考虑了她的提议,报上头同意后,拍板破格,两名实习生都转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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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这样的结果,沈茜很满意,两人得到转正的通知后,真心实意地邀请沈茜吃饭。盛情难却,沈茜无法推辞,含笑应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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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过三巡,到底是年轻,本性尽显。沈茜惊讶于他们的关系,原来两人是男女朋友,从大一开始谈恋爱,同一个专业,一起学习,一起经导师推荐进台里实习,毕业在即,以后双双还可以正式留在台里工作,真可谓多喜临门。不知是沈茜粗心得迟钝还是两人保密工作做的实在到家,平素不显山露水的,沈茜还真没看出来。她笑着举杯祝福他们,但愿有情人终成眷属。有多少大学男女,在学校期间爱的死去活来,百听不厌非你不可的誓言。等一毕业,工作、家庭等一系列现实问题暴露出来,多的是各奔东西、劳燕分飞的结局。沈茜确定眼前的两人是幸福的,他们有着共同的生活理想和价值观,他们的心灵是如此契合,他们为了往后共同的生活在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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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同甘共苦,互相扶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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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很羡慕,是真的羡慕了。笑容中多了份不肯流露出来的淡淡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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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沈茜扔下钥匙,满室的黑暗,她不知觉地忪怔了会儿。突然就失了开灯的兴致,借着外头路灯映射进来的微弱亮光,她把疲惫的身体摔进沙发里。太阳穴有些酸胀,她轻轻地给自己按摩,恍惚间,脑袋一下子空白下来。异样的情绪从四面八方以不可抵挡的架势扑面而来。从早到傍晚,叫她悠闲的时间委实稀少。白天还好,忙的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想其他的事情,一到晚上,回到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家,冷冷清清,很多平常不会有的空荡荡感一股脑的涌现出来,比如此刻,满目的寂寥,犀利地刺激着她混乱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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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强行拉回越发低落的思绪,她站起身,双手一边力度适当地拍打脸颊,嘴巴一边无意识地呢喃:“沈茜,别多想,江淼明天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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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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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见过沈茜的人都觉今天的她格外神清气爽,一派心情大好的样子。台里的前辈见着她,不无例外地会含蓄说一句:“小沈,精神很好么!”办公室的同事就直接多了,也都了解沈茜不拘小节的脾性,问得直白:“沈茜,瞧你春风满面的,有什么高兴事?说出来大家一起乐呵乐呵。”沈茜都是堆笑回应,不置一词。就连底下的后生都八卦地跑过来没大没小的开她玩笑:“沈姐,听说你今儿心情特好,一上午嘴巴笑得没合拢过,是不是该请我们吃午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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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也不恼,点头答应,打发他们回去工作。心想自己的表情有这么明显嘛,合着这一个个的莫不是太闲了,专门有空观察她的神情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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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长年看她的眼神也古怪,居然还亲自从办公室跑出来打趣起她来,“沈茜,你今儿个的精神气很好,要是你每天都有今朝的干劲,咱们台的新闻收视率怕是更要节节飙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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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失笑,却也正了神,收敛心情把布置下来的工作完成。下午出去采访回来后,沈茜看看时间尚早,就安心坐在办公室等江淼来接她。两人前天说好了,今天他回来就一块去看看老太太和老爷子,说来两人同去的次数真的是屈指可数。老人家最怕寂寞,冯阿姨之前跟沈茜通过气,叫她有时间就多过去吃饭。沈茜知道老太太是拉不下脸要求她,冯阿姨还不是受她的旨意。是她疏忽了,再三保证以后一定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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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手头的采访稿写好,存档后关机。沈茜抬眼,格子间只余几个加班的人在埋头忙碌。手表的指针划过七点,早过了与江淼约定的时间。她是个急性子,最不耐烦等人。焦急当头,忍不住拨通江淼的手机。打了两次,没人接。烦躁地把手机摔在桌面上,一直延续的好心情开始褪色掉落,不禁冷了脸。两眼无神,安静地对着黑乎乎的电脑屏幕发了会呆,脑子乱哄哄的,没个头绪。无奈地轻叹一声,拿起手机给老太太挂了电话,随便捏了个理由说自己有事不能过去了,没敢提江淼爽约的事,忧虑老太太对他有想法,事后不好收场。老太太嘀咕了几句但也表示理解,这让沈茜更加无地自容。她宁愿自己失望也不想家里的老人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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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淼,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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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里刚骂完,手机铃声哗啦啦响起来,沈茜条件反射性地倾身,屏气一扫,转而面上露出失望之色。盯着屏幕上跳跃的名字看了很久,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差不多待歌声响完一遍才接起来,心里堵着气,装不出平日的嬉笑恶损,便意兴阑珊地开口:“找我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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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就半分钟的功夫,沈茜骤然从椅子上跳起来,神色紧张,猛的拿上包,急急地往外走,边走边讲:“你看着点,我马上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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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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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心急如焚。在医院门口急刹车,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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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迅速打开车门下车,门都没耐心关上,直接把车钥匙扔给守候在医院出口台阶上的王开,快语命令:“帮我把车开到停车场去。”说着风风火火地疾步往里走,根本不给他时间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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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开在后不满,“唉唉唉”叫嚷了几声,奈何人影转眼消失在走廊的尽头。他龇龇牙,不甘不愿地坐进车里,插上钥匙启动,撇撇嘴嘀咕:“这年头做好人容易么!”早知道不通风报信了,瞧他这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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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推门进去,护士低着头正在给坐在椅子上的江淼包扎手臂。他看到她进来,收起手里正欲拨号的手机。露齿一笑:“你来啦!”还是让她知道了,早该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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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靠近,朝他瞪眼,仔仔细细全身扫描了一遍,一路担忧高悬的心终于归位。心里不禁咒骂王开谎报军情,夸大伤势,说什么被挟持人质的歹徒捅了一刀进医院了,当时吓得她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来时握着方向盘的手抖得厉害,心一颤一颤地跳,还得逼迫自己集中心神驱车,紧绷的神经没少遭罪。这会儿心口憋着的气一松,才感觉四肢的肌肉突突的酸疼,尤其是胸腔,硬硬的,似是被人正中重击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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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淼见她自进来后始终不发一言,除去刚开始的一眼,余下的时间只是盯着护士包扎的手,再也没把视线投到他的脸上。他心里一滞,讨好地去拉她的手,却被她不露痕迹地躲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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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护士处理好他的伤口,对着沈茜嘱咐该需注意的事项。沈茜用心一一记下,但仍然不说一字,也没迎视江淼无措望来的目光。脸上虽然看不出明显的喜怒,但江淼从她紧抿的嘴唇中看出她在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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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护士拿着托盘出去后,江淼执意握住她的手不放,眼神如炬,声音却是示弱的低沉:“我是怕你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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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挣脱了几下,不敢用力,有恐打到他受伤的右手。暗沉的脸色稍缓,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质问:“是不是王开不通知,你打算永远不告诉我?然后编个借口把今儿这事带过,等伤好了再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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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淼握着她的手紧了紧,理屈词穷,不知如何回对是好。想了想,尽量轻松地笑笑试图打消她的气懑,“伤得不重,要不了几天就见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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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埋怨地瞪他,总归抵不过他近在眼前的满足感。她没好气地吐了口气,弯腰蹙眉查看他的手臂,适才虽有认真留意护士的处理,到底割了多深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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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淼阻止她的手,沈茜睁大双眼又瞪他,江淼无奈一笑,只得随她去了,为了使她放心,嘴上还是解释:“没伤到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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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实在沈茜也不懂,看不出门道来,想来等下还得去问问医生的诊断,到底要不要紧?江淼看出她的想法,站起来把吊在脖子上的右臂抬了抬,“看,不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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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急了,不赞同地拦住他,又不舍得骂他轻率。两人好不容易见一次面,要是大半时间浪费在置气上实在是划不来。可一想到本来好好的人,一眨眼就伤了,心里怪慌的,口气里依旧掩藏不住抱怨,“你别以为有医保和寿险,天黑后就可以不要命的见义勇为。人有民警,你一救火的瞎出什么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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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淼用没受伤的手温柔地揽过她的肩,笑着说:“你老公是军人,应该的!” 回去后得给怀里的人儿好好普及一下消防知识,消防员的职责不光是救火,不过这事也不是一两句话就说得清楚,急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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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不听他的大道理,忆起上次化工厂的火灾她仍旧心有余悸,忍不住气恼地问他:“你在现场是不是从来没有考虑过个人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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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淼见她问得严肃,收了笑沉默,算是默认。他的生命好几次在死亡线上徘徊,已经不在意了,却忘了考虑不计后果的代价。如今他已不是孑然一身。想到这,他的眼里不免布满了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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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知道他不是在说大话,他骨子里的责任感做不出面对危险时有丝毫的退缩,她也知道听他说“我是军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是骄傲的,但是还是免不了为他担心,很担心,也责怪他没有把她的感受算计在内。压在心底的话就这样不管不顾地宣泄出来,“我没你那么大的胸怀,也不管你那一套军人理论,在我眼里,我只知道你是我老公,是我爱的人,我见不得你有闪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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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瞬间,江淼呆愣住,神色镀上了一层惊喜,竟似个毛头小伙一般热血沸腾。他不敢置信地请求:“沈茜,你能不能再说一遍?”她说他是她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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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也愣了愣,意识过来几秒钟前自己说的话。第一反应就是挣开他的手,想要落荒而逃。江淼紧紧地抓住她,不容她有一丝的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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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怔怔地望着他肆意飞扬的眉眼,好似有一圈愉悦的光辉环绕左右,他应该是高兴的。这一刻,她终于肯正视自己内心一直隐而不宣的真实想法,原来她是爱他,才会因着他强迫自己忍受吴美丽的刁难,才会对他隐瞒过去耿耿于怀,才会不能谅解他不考虑个人安危,才会时常为他出任务而担忧,才会为他不能常伴在侧而失落,才会不满足没有他的日子,才会为看不见他而心事重重,才会傻傻地守在电话机旁空等一夜他不确定的来电,才会期待与他见面而一整天心情特佳,也才会一听他受伤就不能冷静自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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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里一向拒绝回答的答案竟是她爱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可能在很早以前她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生根。他的体贴,他的细心,他的付出,他无望的过去,他在她面前的软弱,他在她怀里哭泣,这一切慢慢侵蚀了她冷硬的外壳,潜移默化了彼此的距离,取而代之的是他驻扎进她曾经密不透风的心房,占据心头插上属于他的旗帜凯旋高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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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她爱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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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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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折腾一番,到家已近十点。两人没顾上吃晚饭,早就饥肠辘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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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里的冰箱空空如也,沈茜磋磨自己的头发,后悔不跌:“应该在外面解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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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淼及时拉下她的手,既愧疚又无奈。他不在的日子,她定是不晓得好好照顾自己。这也算是老生常谈的问题,他却照样分 身乏术。安抚性地摸摸她的脸说道:“不碍事,我去小区外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店没关门的。”自己疏忽了,一整晚沉浸在欣喜若狂的悸动中,没半分心思考虑民生问题。一想到沈茜最后并没有避开否决他,心头就像是灌了蜜般甘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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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动了动脑子,唤住他:“大晚上的别去了,我有办法。”手还受着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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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果是沈茜亲自捣鼓了一锅粥,再配上几个罐头小菜,勉强算得上一顿简单爽口的夜宵。江淼想要帮忙她还不许,挥着饭勺赶他出去。江淼失笑,她毫无威慑可言的眼神实在够不成威胁,迫于她极少下厨,要是再分心,即便是煮粥对她而言也是不小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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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盯着面前不甚上得了台面的白粥,毕竟手生,没控制好火候,黏稠地一块一块,有些下不了口。她不免红了脸,讪讪地说:“要不还是我出去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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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淼感激万分,没有一丝挑剔之态,自动拿起勺子想往碗里盛粥:“没那么多讲究,填饱肚子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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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看他左手使力稍显笨拙,“我来吧!”赶忙抢过勺子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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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淼却突然按住她的手,纠拢眉头盯着她手背上小片的红肿。沈茜欲缩回手,江淼控制着力道握着不放。沈茜只得说明:“刚才一时心急,掀开锅盖的时候没注意,被边缘的热气烫了一下。”见江淼不为所动,依然拧眉眼都不眨地看着她,顿了顿轻描淡写加了一句:“不疼,我用冷水冲过了,明天肯定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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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淼若有所思,望着她被烫到的手背怔怔出神,脸上的表情说不上好看。沈茜猜不透他的想法,又试着缩了缩手。这回江淼没有强迫,朝她笑了笑,倔意用左手替她盛了碗粥。沈茜没拦着,明白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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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专注地吃着碗里的粥,谁也没有说话。一时,面前白茫茫上升的朦胧热气萦绕下只剩瓢碗相碰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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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淼突然开口:“以后我不在别下厨了,不好意思去刘大妈家,就多上外婆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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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了然,轻轻地“嗯”了声。抬眼去瞧他,见他低着头,左手费力地拿瓢羹舀碗里的粥往嘴里送,显得很别扭,看来不擅长当左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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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停了动作,理所当然地接过他手里的瓢羹,拉近椅子捧起他吃的碗舀了一勺,耐心地往嘴边吹了吹,才送到他的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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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淼诧异地凝视着她,忘了张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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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挑眉哂笑,像哄小孩子一样讲道:“宝宝乖,张张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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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淼嘴巴一勾,眼角眉角尽是笑意,深情地望着她移不开视线。沈茜喂完一勺,不厌其烦地重复着相同的动作,一勺一勺紧接着喂,江淼无意识地张嘴配合她的动作,他甚至感觉不出嘴里是什么味道,只觉得整个人飘飘然,很不真实,心热乎地似乎有些隐隐作痛,居然矫情地在锅里飘出的热气湿润下红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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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不察,聚精会神的模样仿佛正在做着自己认为最重要的事。头顶橘黄的吊灯散发的光线熠熠生辉,温暖灼灼。两人的身体轮廓倒影在地上,紧紧相依,好似无缝隙般如胶似漆。沈茜觉得至少这一刻她是幸福的,抓在手里真切的幸福。不再冷凝的空气,一粥一勺的相濡以沫,服帖得直让她希冀就这样不会有终点地持续下去。她心底根生蒂固的不安全感隐没了尖锐的棱角,平和了她不安的内心。既当理清自己的情感后,她很想问江淼是不是同样爱着她?可自己不管如何集拢勇气,就是踟蹰地问不出口,有很多列不出条条框框的理由,有很多顾虑,有很多心怯,归根究底不过是怕难以承受她心底不愿听到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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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只好效仿乌龟,把头缩进坚硬的壳里来求得拖一时是一时的风平浪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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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饭后,沈茜收拾好桌面,把用过的碗叠整齐,放到水池里。挤上洗洁精,她垂着头慢慢地洗刷,架势并不熟稔,隐含了份小心翼翼。自己手一滑很有可能把碗打破,叫江淼看见了别提多丢脸,于是多次回头催促他去客厅看电视。江淼始终不肯走开,倚着门框,默默地注视她的背影。伴着水声哗哗哗畅响,她的身影在灯光的照耀下拖得老长。江淼不啻又感到眼眶发热,不自在地侧头,隐忍地急急吸了几口气。今晚的他似乎格外容易感慨,简直脆弱得不堪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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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擦干手心的水转身刚好撞见他也转头看过来的目光,两人相视而笑,平淡中见温馨,竟好似心意相通生活了多年的老夫老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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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卧室,沈茜忙进忙出。仔细顾虑他受伤的手臂,给他洗了澡。出来后动作轻柔地帮他穿上睡衣,又进里间浴室拿了干毛巾撸起袖子站着,细细擦拭他板寸头上的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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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淼坐在床沿安静地承受,点点温情渗入骨髓。他微微仰起头贪婪地想要留住这一秒的暖意。心神荡漾,不由地伸手圈住了她的腰,把脸深深地覆在她的小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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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不想他会有此举动,手颤抖了下,止住。低低地问:“困了?”她感觉江淼的头动了动,没有回答。下一瞬间,他忽然站起来,夺了她手上的毛巾准确无误地甩到对面的椅子上。在沈茜还在愣神的当口,单手用力拉过她贴近自己滚烫的胸膛,低头吻上她错愕微启的双唇。舌头深入辗转,缠绵流连,温柔地能够把她当场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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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被吻得昏昏沉沉,天旋地转,双脚软的只打哆嗦。她抓住最后的一缕理智,扭头摆脱他柔中带强的攻势,双手抵在他的胸前,绵绵地提醒:“你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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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淼似是没听见她的话,眼睛晦暗如深,蕴藏了轻易熄灭不了的欲望。轻轻扳过她的头,再次贴上她的唇,滑过颈项,吻上纤细凸出的锁骨,然后直直向下,把火热的双唇覆在她半露的盈满胸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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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闭紧双眸,不由自主地颤栗,脸上掠染情 欲的红潮,浓密的睫毛微颤,本能地向后缩。江淼扣住她的头,进一步贴合了彼此,一边轻吮她最敏感的部位,一边去解她背后的xiongzhao暗扣。沈茜抑制不住,咬唇发出细小的呻吟。依稀间,她好像听到江淼懊恼地说了句:“左手使不上力,解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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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怎的,沈茜很想破坏气氛笑出声来。她极力忍住,把闷闷的声音憋进口腔里。根本毋需江淼的引导,拂下他放在自己背上的烫人手掌,反攻为主,不再被动,放松紧绷的神经尝试迎合他。毫无情趣地想,关键时刻还得靠她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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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的思想还沉浸在云里雾里中,身体已不知不觉地倒在床上。只听见江淼暗哑的声音:“该换我了……”迷茫中,他撑着左手挺进,倾身以压倒性的姿势爱怜地吻上她的唇。沈茜就想反驳,也已经被攻城占地,为时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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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须臾,室内的空气热的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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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睡半醒间,沈茜不确定地听到“嘟嘟嘟”的电话铃声。感应到身边的江淼立即翻身起来。沈茜惺忪的睡意消失大半,她睁开迷糊的双眼,打开床头灯,坐起身,不解地问:“这大半夜的,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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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淼挂好电话,转头同她讲:“队里的,半夜集训点名,发现底下少了个人,估计是爬围墙出去了。”说着开始往身上套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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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又气又急:“你手还有伤,人不见了他们会去找,再不济说不定明儿他就自个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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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淼没听进去:“我不放心,还是回去看看。”右手动不了,单手穿衣很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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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无奈,只得起身帮他穿戴整齐,试着侥幸挽留:“不去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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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淼歉疚,但心意已决,吻吻她的脸说道:“对不起。你继续睡,别感冒了。我……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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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卧室门被轻轻地关上,细微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后半夜突兀的清晰。只消几秒,响彻大门被合上的沉闷声。他只一次犹豫回头,短暂地看了她一眼。前刻的温存与后刻的离开竟在数秒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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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床铺的另一半仍留有余温,而人早已远去。沈茜木然地盯着冷硬的金属门,倏然就觉得怅然若失,找不到可供寄托的寸缕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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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明白,一切都没有改变,只是她的感觉变了。她爱他,所以不能心平气和地应对他一次次长久的缺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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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又能怎么办?他的职责,她没立场指手画脚。她的选择,没人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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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唯有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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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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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天无疑是萧瑟的,马路牙子两旁的梧桐树只剩零星的几片枯叶要强得在颓秃的枝头瑟瑟发抖。秋雨绵绵,傍晚时分,整个天际早已呈现一派灰蒙蒙压抑无比的势态。沈茜的心似乎也是沉闷闷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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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发现自己越发容易多愁善感,以前连半分心思都不愿多付的自然现象,如今竟然会让她这般感同身受。她非常自厌油然而生的伤春悲秋情怀,她不是一贯洒脱与爽练,何以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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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刚好送去保养,沈茜也无法未卜先知,提前准备好雨伞。早晨出来时秋高气爽,阳光正好,哪会想到下班这点居然会突然大变天,下起斜风大雨。不磅礴,却密,扰得人不得安宁。她站在电台门口,进退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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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部里的同事带伞的寥寥无几,沈茜与他们不顺路,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拼伞,笑言谢绝他们的好意邀请,看着他们三三两两与她打招呼后离开。身旁和她一同站着的女同事有些通知了老公,有些打电话要求男朋友送伞来接。这会儿,等着闲来无事,她们围在一起侃天侃地聊得火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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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样是结了婚的女人,她们可以随时随地找老公来救驾,而她呢,不能想,不能提要求,因为明知办不到,江淼不可能在她一个电话后就赶过来,所以她已经学会放弃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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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她扪心自问,真的没有一丝委屈与怨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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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对此情此景,沈茜忽然觉得情绪很低落,心里焉焉的,也就没有兴致加入,独自默然地站在角落。无意瞥眼,正好看见同样站了许久估计是没男朋友的小姑娘牙一咬,跺跺脚用包遮头铆着劲冲进了雨中,一气呵成朝公交站牌大步跑去。脚后踏起的水珠飞溅得老高,不消一会,肯定会把裤腿浸湿透了。但不可否认,这不外乎算是目前最果决酣畅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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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心痒痒,很有冲动。这雨一时半会是不会消停,再等下去除了受冻也是无济于事。她决定豁出去,杀头不过头点地,不就是淋个雨,要不了她的命。于是跟相熟的同事知会一声,快步冒雨跑到马路边,站在光秃秃的树底下等了大概二十来分钟才拦到一辆出租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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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进车里的时候,沈茜冷得止不住哆嗦,全身没有一处是干的。出租车师傅厚道,没心疼油钱,把暖气开得特足。这小小的举动竟让沈茜的鼻子莫名的发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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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发觉自己很悲哀,从来没有过的无力感越涌越汹,却找不到发泄的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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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开家门,照样是满室的漆黑与寂寥。沈茜已经没有半点力气去感伤,这些日子无非都是这么过来的!她像是被雨吸光了全部的神采,脚步似铅一样重,淋湿的衣服还在往外滴水,头发湿漉漉地搭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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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什么都不想,急需把自己笼罩在热水的包围下,试图救赎渐渐失温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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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知道,她变得矫情了。淋雨,每个下雨天世上有多少人在重复,她怎么就觉得莫大的伤心!她清楚问题的关键不是淋雨,而是她不得不淋雨的现状。她的人生算不得一帆风顺,淋一场雨何故能把她击垮,撼动得她伤心不已。求而不得江淼才是症结,迫使她小题大做,自寻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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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的心情往往随心境而定。有时即使是清粥小菜也比满汉全席要来的合胃口,原因很简单,只不过是感觉与对象的正比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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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觉得日子很难过,近期尤甚,四处周旋着无望的坚持。春去秋来,时间并不会为芸芸众生停留。算来,她与江淼结婚已一年有余。细究这一年来的见面次数,沈茜苦笑不迭,远远不足十指之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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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婚前以致结婚初的那段时光,沈茜从没料想到自己会义无反顾地爱上江淼。心态变了,情感也随之倒戈。若说当初中意他为结婚对象是因为他的职业,他不能时常陪伴左右对她而言简直就是说不尽的优点,那时她没打算爱一个人,即便那人是她要共度一生的丈夫。如今,她开始单纯地爱他这个人,她却恨透了他的职业。这么多年来好不容易第一个爱上的人,她已不满足一个月或几个月见一次面的相处模式。他叫她担惊受怕,叫她欢喜皆忧虑并存,叫她时时忍受一个人的空荡。最重要的是她不确定他是不是爱她,不是作为一个负责的丈夫公事公办必须执行的程序,而是同她一样,从心底把对方放在最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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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自己挑选的老公,她自己选择踏上这条布满落寞与冷寂的婚姻道路。应该是不能够言说后悔,可是她已经深刻体会到了离别的辛酸,想念的煎熬。或许背后默默支持他,也是幸福的。她不是没试过,不是没有体谅,也不是没有理解与包容,但她发现时间越长,不可预见的鸿沟愈发宽广。她没有他那般伟大,她只是个自私的小女人。他为了自己的那份责任跟义务不得不将家庭和她置之渡外,而她承认自己爱上他以后就会不知觉地想要依赖他,却把一直标榜的独立自我抛却脑后。她甚至欲想见他的时候就能见到他,而不是受时间的限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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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以前觉得一个人反而落得自在,事无拘束,不觉得一个人是可以无助与寂寞的,就因为爱他吗?所以她的世界也水流成河、洪涝成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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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每每正当她需要他的时候,她唯一能做的,只有把这种需要咽进肚子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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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终于明白,这场婚姻的前后角色完全颠倒,起初是江淼一个人努力的独角戏,此刻换她为得不到响应与满意而黯然神伤。她自以为踌躇满志,赌压了让自己最安心最轻松最合适的婚姻,到头来不过是她亲自动手挖了个坑把自己给活埋了,只巴巴露出一个头,出不来进不去,遥遥无望地呼吸微薄的氧气来赖以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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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被活生生地囚禁了,束缚手脚,挣脱不开,禁锢在不是她设想的婚姻枷锁中,哪还有半点轻松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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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得起却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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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可言说,她自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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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泡过热水澡,沈茜空着肚子吃了预防感冒的药,把水杯和散装的药盒放在床头柜上,以防不起效可以再吃,然后盖上棉被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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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稍稍睁开沉重的眼皮,有一霎那,沈茜不知今夕是何夕。微薄的亮光透过厚实的窗帘映进来,沈茜粗略判断该是白天不假。她沉睡了一夜,身体仿佛被车碾过,更无本分力气。双手滚烫,她勉强抬起手试了一下额头的温度,很热。鼻塞,呼出的热气粗重,实在说不上舒服。她不免咽了口口水,感觉喉咙火烧火燎地痛。她虚弱的苦笑一声,看来自己是中招发烧了。想来她的体制一向健加,心情不顺的时候小感小冒都格外容易光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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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浑身软趴趴,脑袋瓜子又沉甸甸地发昏,她实在是没有力气找着手机向李长年请假,只好事后再说明。伸手够到床头柜上的新康泰克,就着已经冰冷的开水把药丸咽了下去。水还真是生命之源,干燥的嘴唇得到了舒缓,连刀割般刺痛的喉咙都好受多了。说来奇怪,她竟然没有一点饥饿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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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迷迷糊糊中,她闭上眼睛,又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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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醒交加,沈茜隐约觉得有一只粗糙的大手覆盖在她的额上,又好似心疼地抚摸她的脸。沈茜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恍惚中,她好像觉得这只手就是她一直追寻的终点,她很想攀附住它,一辈子不放开。可她尚在留恋遐想,手中传来的沁人温暖却被迅速撤离掉,她想叫出声,不顾一切留住它,但她却发不出一个音节,只能想象着它跟一阵风似的急骤,无所惦记地离她远去。思及此,沈茜突地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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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费力睁开眼睛,沈茜挫败地发现自己没有一丝退烧的迹象。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吃了假药,怎么会不见成效?心里的一角开始无底的发酸,她竭尽抑制住即将崩溃的心力,却抵不住目到之处蔓延开来的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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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落落地叹了口气,她刚想使力坐起来,房间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她不可置信地抬眼,正好对上他漆黑的眼眸,千思百想的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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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她不是做梦,他真的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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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蓦地,沈茜控制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唰唰地往下落。打懂事起,她极少哭,在江淼面前她更是一次也没流过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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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笑并一定代表她开心,她哭那就是真的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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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这之前,他永远看不见她眼里的泪,她只有在他不在时才会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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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想忍住的,却根本不能自主,眼眶里的眼泪就这么不管不顾地汹涌而出,她咬着唇撇过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这幅难看的样子,嘴里不无委屈地抱怨:“你怎么才回来呀?”
  江淼没吭声,似是不敢正视她,默默地走过去打开衣柜门拿了套衣服,转而细心地替她穿上。拿自己的额头抵着她的,良久才低低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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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哭得更凶了,从无声的流泪到放开嗓子的嚎哭,挡不住一发不可收拾的喘气抽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病恹恹的身子毫无保留地宣泄这些日子以来的痛苦与不安。理性上,她应该大度体贴地说“没关系”。而在感性上她不是不责怪的,尽管心里在他出现的那一秒已经大半谅解他,但“没关系”三个字还是梗着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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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淼拥着她,轻轻地拍打她的背脊帮她顺气,温言哄道:“好了,好了,都是我不好。我叫了车,咱们现在就去医院。”已经烧得厉害,再哭伤了,他承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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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至昨晚起没进过食,又大哭了一场,把所剩无几的力气全部花费光,连站都站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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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淼见状,没等沈茜下地就从后把她给横抱了起来,眉头自责地皱着。沈茜低着头靠在他胸前,没有看见他微微颤抖的双唇以及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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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医院的路上,江淼一直让沈茜坐在他的膝上紧紧地抱着。沈茜益发烧的不知所云,待恢复意识的时候,已发觉人在医院挂上了点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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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躺在输液室的临时病床上,她任性地差遣江淼进进出出,一会儿说嘴巴淡的无味想吃糖,一会儿又说肚子饿了要吃福记的药膳粥。江淼好脾气地一一答应,来来回回大老远地折腾了好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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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沈茜没有胃口。她不过是想证明江淼就在她身边,能够做一个老公力所能及的事情。注视着他宽广的双肩,沈茜思来想去也想不通,这么叫人安心的伟岸身躯怎么就撑不起她所要的生活呢?她的愿望很简单,想和他多在一起,想和他同桌吃饭,想要有他参与的百态生活,而不是自己一个人尝尽酸甜苦辣。真的就这么难吗?她的要求过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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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不容易逼回去的眼泪差点又要流出来,沈茜把半边脸埋在枕头里,想着憋气眼泪可能就流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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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打着点滴的左手下面传来一股温热,沈茜错愕地转头,垫在手下的俨然是一个小热水袋。她没有要求,定是他自己想到去买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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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就是这样子,每当她想要生气的时候总有办法细致周到地让她自甘立即平息混乱。除了不能时常陪在身边,江淼真是无可挑剔的好,会给她做饭洗衣服,会为她考虑到方方面面的琐碎事,她该满足的!之前的她也许可以,但爱上他的沈茜心不随思想,对她而言没有江淼的日子正是最致命的武器,使她伤痕累累。可是她又忘不掉他的好,理智与情感始终冲突矛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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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不想她在生病的时候心理防线居然低的如此不像话,连最后保留的那一丝不想示于他面前的软弱不禁也无处躲藏,她完全失了自我,大恸,哭着无措地问他:“江淼,我怎么成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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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变得贪心,她纠结于患得患失的情感中无法自拔,拖泥带水的不像沈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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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淼自始至终不曾言语,犹豫着,小心翼翼地伸手摆正她的脸,双手微颤,温柔地给她拭去满脸的泪水。心突突地纠疼,一下一下,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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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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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淼前脚刚进办公室,周秉才后脚就跟了进来。他不禁一愣,问道:“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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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秉才摇摇头,正经八百地在他对面坐下,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刚从老齐那边过来。他老婆闹情绪呢,女儿半夜发高烧,家里没个男人,差点乱套耽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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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淼闻言,静默许久,才抬眼同他讲:“叫老齐提前休假,今儿就回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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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秉才又轻叹一声:“我说了。他那耿直的脾气你也知道,从不搞特殊,怕影响不好。他心里也不好受,孩子生病他能不着急么,这不是身不由己……哎,我也没法说。好在孩子住的医院恰是我家那口子工作的单位,我已经跟她通过气,会过去多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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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淼似有所触,低低地说:“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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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秉才没有察觉他的异常,话匣子一打开,关都关不上。对着江淼就是一通牢骚,大有不吐不快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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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我们消防的,虽是军人,但也不比别人多三头六臂,我们也是平凡人,也需要爱和被爱,可条件不允许有啥子办法。队里婚恋就是个大问题,条令条例明确规定不准随便外出,一年到头也没几天假,战士们哪有机会找对象。出任务作训时还得把手机上交,宿舍不得上网,可都是年轻的小伙子呀,哪能没有谈恋爱的心,血气方刚的,憋都要憋出毛病来。咱们半夜搞突击集训,还不是为了清点人数,看有没有小子不安分偷偷溜出去的,纪律摆在那,不得不遵守。但人是活的,只要不是大是大非违背原则的,咱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小子们暗地里在宿舍无线上网,我们装作不知道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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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淼用手指轻轻敲打桌面,抿着嘴不发话,盯着面前的茶杯听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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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秉才动了动屁股,说道气急处,索性站起来,走来走去,边走边讲:“上次不是有个小子爬围墙跑出去,大半夜的被出去找他的人给逮住了。值班的人通知了你,就是你伤着手从家赶回来那一次。指导员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前些日子刚处的女朋友发短信要踹了他,他想挽留可又见不到面只得干违反纪律的事,吃了处分。到最后女朋友也没留住,人怨他没时间陪她。想来,也不能怪人姑娘做绝,可小伙子们找女朋友确实不容易,一片老大难的光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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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秉才停住脚步,转过头煞有其事地说:“这个人问题一天得不到解决,就有损战士们的干劲,也会一直是政治部头号要解决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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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淼点点头,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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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秉才重新坐下来,拿起江淼的茶杯喝了口水,颇有感触地说:“底下的兵确实很累。就咱们大队来说,接警量那个惊人,平均一天出一次火警,摊上一些法定节假日那少说也要出好几次,最多的是出了13次警,容易吗?有时晚上根本没法睡个安稳觉!至于抢险、救生那更是平常事了。消防员的职责已远远超过救火了,人110的活绝大多数都是咱119们干的!每当过年的时候就是我们最忙的时候,其他人团团圆圆吃年夜饭,放烟火喜乐的紧,我们整夜都在忙着救火。不能陪在老婆生孩身边,过年过节天天灭火,一个月和家人在一起的时间不超过三天。不灭火就要掏个马蜂窝,开个门锁,救人取钥匙那就更多了,再就是去高速路上事故救援。”周秉才摇摇头,苦笑:“我估计没个强健体魄,肠胃又金贵的,还是不要干咱这行,吃不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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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淼无奈一笑,双手合拢,十指交叉放在胸前,“都这么过来的,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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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他前些年调到总局的一个战友所说,每次接到任务,谁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来!
  谁也保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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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秉才半站起来捶了他一拳,两人之间情感的互动不言而喻。他坐下,笑了,深有同感:“是啊,早习惯了。我也就是被老齐的事儿给刺激到了,家庭和责任,两难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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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毕,一时两人静坐无言,空气里的氧气似都紧张起来,压抑着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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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秉才是个活跃的人,受不了这种气氛,于是想转换个话题。脑筋无意一转,想到江淼从谈话开始到现在始终淡淡的,心不在焉,没点情绪。他狐疑地看向江淼,终于发现他的不对头,直白地问道:“这趟回去出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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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淼正兀自发愁,周秉才年长他几岁,又比他结婚早,应该能说上话。所以他也不拐弯抹角,实话实说:“我惹她伤心了。”沈茜在医院的时候问他,她怎么成这样了。他当时没回答,是因为没脸说话,不知道说些什么才能安慰到她。他知道的,是他让她变成这样,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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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江淼没有详细说明,但周秉才还是能够领会他话里的意思。说来,平常大家伙聚在一起是很少说这些话题的,一来是他们的情况都差不多,心里该有的那点滋味都经历过,何必再说出来添堵。二来他相信在他们的心里都有一份无法言说的歉疚,即使提它个千八百次,现状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还不如不摆到明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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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能说,不管是他们,还是他们背后的女人,都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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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秉才想了想,喉结动了三动,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过了好久,他才慢悠悠地说:“我给你讲讲我跟你嫂子的事吧。我们是过来人,总归有立场给你们当个领路人。说实话,你嫂子对我从头到脚没少抱怨。想当初刚结婚哪会,那股子嫌劲真当是家常便饭,三餐外还得加一顿夜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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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忆起往年的事,不自觉的笑了。“你嫂子以前总是为聚少离多的日子哭闹,骂我不懂得浪漫,不会讨她欢心。我表面上唯唯诺诺,啥都依着她,舍不得让她受半分委屈,还不是因为歉着她所以尽全力弥补。但我的心里是不以为意的,我是个大老粗,没那么多花花肠子,两个人在一起不就是为了过日子,浪漫不浪漫的能当饭吃嘛。说句时兴的话,浪漫它X的就是一袭美丽的晚礼服,好看不常用,女人也不能一天到晚都穿着它。后来生了小东,她也常为孩子的事跟我闹腾,说我无心为家,全是她一个人忙里忙外,反正是委屈地不行。我能怎样,听了难受,放低姿态哄着,是我让她受苦了。这些年,孩子大了,能让人省心了,加注在我身上的指控也就少了,日子过的还算顺风顺水。如今你嫂子的重心可不在我身上,她学会了转嫁多余的心思,除了儿子,她基本上把时间给了自己,再也不会想东想西。你不知道,上次我回家,她还跟我说什么我平时不能回家,她也有自己的生活空间,可以半夜上网,再也不会有人管着她。还可以享受单身女人的生活,别提多自由了。还说嫁给我还是有好处的,由于我认识的战友多,走到哪里都有哥们,出门旅游方便省事了。她还跟我几个战友的老婆成了好朋友,没事上网聊个天也能排解下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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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淼听完,陷入了沉思。他在想,自己不在的日子,沈茜是不是就随便对付了晚饭,是不是独自面对冷清的家流泪。她一直是个坚强的女金刚,强势,气势上从来不肯输人半截。她原本不会是这般,她游离在外,是他硬拉她入局,缚住了她随时可以拍翅飞走的羽翼,也丢失了自己的心。他不想让她哭让她难受的,舍不得。似乎最近他总是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蹬蹬蹬踩楼梯的天下无敌,她站在高他两节的台阶上瞪着眼俯视他时傲气凛然的样子,像是有使不完的活力,散发的是让人无法忽略的夺目光芒。他甚至想,那样的沈茜才是她该有的面目。可是,这些都被他剥夺了。他要怎么办?他该怎么做才能让她不至于这么痛苦?很疼,他的心又疼了,不可抑止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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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秉才见他盯着自己的手指出神,又仿佛郁结于心,沉吟了几秒,方问:“你们俩那个事和不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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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淼一呆,还明白不过来是什么事,不解地看着他。周秉才“啧”了一声,挤眉弄眼的,江淼皱着眉头想了一会,总算懂了他的意思。没好眼色地瞥了他一眼,拒绝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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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秉才来了兴致,哪那么好打发的。一个劲地追着他问,江淼被他逼得没办法,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还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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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秉才听了,还算满意。拉动椅子靠近他,开始一套一套地过嘴,“我跟你说,两夫妻只有在这个事上把基础打好了,地基稳固,打桩打结实了,才能在上头填东西。总队四中队那老刘,你认识吧。比你早结婚一年,仪式还是在总队的大礼堂办的,咱俩还代表咱队去吃过喜酒。我当初怎么跟你说来着,那女人长得一股子狐媚样,我一眼就看出不会是安生的主,那身上喷的香水我站在十米外都能闻到,差点没把我熏死。前些日子去总队开会,听人讲他离婚了,老婆给他带了绿帽子,大家面上不表现出来,底下不知传成什么样了。为这事,总队政治部的政委还开会叫各队的指导员约束好底下的兵,不得乱嚼舌根,毕竟影响不好。老刘忍功倒是一流,没啥动作,和平地把婚离了。按理那女人和他外头的男人破坏军婚,是要吃牢饭的。老刘打报告离婚的时候,他的政委比他还生气,一副誓不罢休的架势。老刘自己劝退了政委的怒气,吃了暗亏,还不是认为自己也有原因,不能在家陪着老婆,让别人钻了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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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提这事并不是为了说谁的好戏,也不是为给江淼提个醒。沈茜他见过,不像是这种乱来的人。他只是想说明两夫妻的性 事跟沟通同样重要,但归根究底最重要的还是爱,因为爱所以包容。军嫂,这两个字的担子很重。若说军人伟大,那么军嫂就更伟大。她们的付出,她们的坚忍,实属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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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去前,周秉才回头又多嘴嘱咐了一句:“兄弟,你是个闷葫芦,嘴巴笨不会说讨喜的话。可女人是听觉动物,你不把心里话说出来不行,即使埋头苦干,用行动说话,还得附加点语言艺术。咱的先烈,雷锋同志,虽说做了好事从不留名,但是人把每一件事情都记到日记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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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淼突地眼睛一亮,似是有所领悟。他冲周秉才摆摆手,感激地一挑眉毛,说:“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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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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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暂且相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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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得过且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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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毋需刻意就能记住江淼上次回来的具体时间。她绝口不提那晚在医院的失意,笑着,竭尽全力用笑来迎接他的归来,把满满的苦涩逼进肚子里。第二天早晨她没有送江淼离开。他留给她的背影太多了,多到她已无力坦然承受。她蜷缩一团,装睡,不敢睁开眼睛。但她知道自己微微颤抖的睫毛和不稳定的气息肯定揭穿了她的小把戏,出卖了她想要完美隐藏的在乎和不舍。她怕自己睁眼看他走时会是一副怨妇的嘴脸,太可悲,她无法放任。不过,她更怕表现出使双方都沉重都觉是负担的表情,引得两人各自不能轻松。江淼没有揭穿,她感觉到他在床边伫立了良久,默默地看着她,久到她都要担心自己强装不下去了,他才无奈地叹息一声,轻轻开门离开,小声到让她察觉不出。眼泪随之从眼角细细沁出,一下子房间清冷下来,好似空气都变得稀薄,窒闷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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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她醒的比他早,一直在半暗半亮中矛盾地注视他的睡脸,呼吸清浅,仿佛在睡梦中都隐隐携带着一份警惕与戒备,一派随时可以醒来投入战斗的样子。沈茜突然就为他感到心疼,也为自己觉得委屈。她很想知道在他心目中,到底置她于何处?她和他的工作,孰重孰轻?即便她头脑清醒地认为不能把这两者一概而论。沈茜明白心里的那根弦似乎脆弱了,亦或是被积累的失望磨掉了大半。她虽然清晰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却怯懦了,莫能言说。可是,一个人怎么可能没有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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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台里出来,前往停车场取车回家。沈茜一路想,到上车打转方向盘驶出为止,总觉得那根弦一触即发,即将断裂。没道理的感觉,沈茜把它归结于身体颓败引发的连锁反应。说来奇怪,她近来动不动就会莫名地感到疲累,有时只是在办公室坐一天,根本没出去跑新闻也能让她累到昏昏欲睡。沈茜暗暗笑自己劳碌命惯了,享不得闲!也就没多放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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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开到二环中兴南路时,人行道中央围了不少人,交通立马阻塞,却不见一个交警,很多车辆只得绕道而行。沈茜心中疑惑,记者的职业病犯了,想一探究竟。小心把握手里的方向盘,控制好速度朝前挪,以防追尾。好不容易把车稳当地停在了路边的停车带,下车挤进了人群。她随便拉了个人一问,得知是地上的老太太被车撞了脚,肇事司机老早逃逸,哪还有半点人影。行人七嘴八舌围了一大圈,看热闹的人居多,都怕拦上责任,无一肯帮忙把人送医院,足见人情之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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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理,沈茜也懂。可她一想到要是自家老太太发生这种情况,摔在马路上淌着汗叫疼,却没人搭理没人管,心都要揪起来。所以她也没想那么多事后的麻烦,拜托了个还算好心的路人合力把老人架进了车里。沈茜想让这个路人陪着去,也算是一个证人,老人的家里人也不能给她乱扣帽子。路人一听,死活不答应,怕惹祸上身,吃官司,一连串“姑娘,你就绕了我吧”,股溜烟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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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没功夫耽搁考虑利弊,只得独自把人送去了就近的第二医院。老太太疼得不行,说了声“闺女,谢谢你了”,就疼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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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沈茜叫苦连天,有理说不清。她一张嘴哪抵得过人家跌倒黑白的四张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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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妈是你送来的,肯定是你撞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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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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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能走,青天白日的,哪有撞了人就走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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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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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赔钱,你要是不想私了,那咱就找交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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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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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跟我说你只是好心把人送来,这年头到处骗人的,好人有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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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被老太太的两个儿子媳妇拦住去路,她总算领略到啥叫好人难当!啥叫吃力不讨好!这家人算是讹上她了,是想敲她足扛!她跟他们讲理,他们摆出一副无赖像,压根不听她说。老太太的左脚粉碎性骨折,已被送进了手术室,还是沈茜先垫交的手术费。她趁着中途老太太醒来过一次,问了她家里人的联系方式,立即就通知他们前来。她本想也没她事了,就想走的。人护士不放人,说什么病人在做手术,等她家人来了她才可以走。沈茜一想,猜到医院也怕是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和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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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欲好事做到头,却被人抓住不放,成了肇事者。不是有句话说,生活就像宋祖德的嘴,你永远都不知道下一个倒霉的会是谁。难道今儿就活该她沈茜倒霉!有闲心管这群不讲理的人的闲事,她还不如把手术费捐给希望工程。沈茜冷着脸,说不过他们,也不想再浪费口舌,闭紧嘴巴甩掉其中一个女人牢牢抓着她的手,该讲的她都讲了,她沈茜不是傻子,不可能平白无故的当这个冤大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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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女人的丈夫一看沈茜想走,还甩了他婆娘一手,那肯罢休,攥住沈茜的包一把把她推到了墙上。沈茜吃痛,闷哼一声,气愤得咬紧牙关,感觉脖子上的血管都要凸显爆裂开来。医院走廊上有很多路过的医生护士,也有很多病人的家属听到吵闹声从病房里出来看好戏,但就是没有一个人上前帮衬沈茜一把,替她说句公道话。她想应该再加一句“喜剧就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悲剧”,才更为贴切她今日的衰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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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孤立无援,忽然有股大哭的冲动,可她的骄傲迫使她硬挺着,不肯流露一丝无助。她说服自己冷静,解决眼前的纠纷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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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抚平肩头的疼痛,盯着他们凶神恶煞的眼睛,一字一句再清楚不过地说:“最后讲一次,我只是路过,看到你们的妈躺在路上就给送来医院。等你妈手术出来,你们一问便知。其他我就不多说了,我是S台新闻部的社会记者沈茜。”她冷眼傲然地一一扫视他们,“名字就给你们搁这儿,我也不怕你们来找我!”说完,她推开前头挡着的人就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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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被她的强势搞得愣了一愣,互看一眼后反应过来,又上前拦住她。先前抓着沈茜不放的女人尖着嗓子用手直指她的鼻梁,“你说你是那啥单位的沈茜我们就信啊!谁知道你是不是胡乱找个名造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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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边那个是她弟媳的女人也出来帮腔:“就是。咱妈还躺在里头没醒,你这一走,人海茫茫的,咱找谁讨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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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的怒火已经不能由嘴说清楚,她大喝一声:“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有点理没有!”拍开她们横在她胸前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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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不妨,尖叫出声,两个男人眼一瞪,上前推搡沈茜,嘴里骂着不干不净的话。沈茜以一敌四,哪是对手。她是个识时务的人,当然不会吃这个暗亏。可实在是忍不住,发了怒。鼻子越来越酸,太阳穴汩汩地发胀狂跳。她发现自己应接不暇,离疯也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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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哆哆嗦嗦地打开包掏出手机,她死死咬着嘴唇,不管肩头他们不时推来的蛮力,也不管他们嘴里不好听的诟骂,整个人左右摇晃,差点连手机都拿不住,就这样一遍一遍不放弃地拨打江淼的手机,执拗的,机械的,不肯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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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智告诉她,现在应该打电话寻求别人的帮助,王开,外婆、外公,还有她老娘陈亚言,他们随便一个人出来就可以把今儿这事轻轻松松摆平。可她一根筋地只想找江淼,明知道他就算接听了也不可能第一时间来到她身边,她想着只要能听听他的声音,听他说一句:“沈茜,怎么了?”她就不会这么委屈,这么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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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不记得自己到底拨了多少个,手机里始终传来单板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听,请稍候再拨!”最后,手机的电量耗尽,“嘟”一叫,屏幕转而漆黑一片,犹如她的心,深深地跌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谷底,十足的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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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短刹那,她僵硬地瞪大双眼,心思千变万化。又不消片刻,她从忪怔中跳出来,眼泪大滴大滴地流下,全都落在了死寂的手机屏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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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泪没流够,但她不能再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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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深吸一口气,用手背狠狠地擦掉眼泪,飒然抬起头,已换上处变不惊的木然神情。她乜着眼睛,嘴角挂着讥诮的笑意。左边的女人被她的样子骇到,结巴着问:“你……你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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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笑得更大声,歪着头斜眼,不可一世:“你们不是要钱吗?把手机给我,我找人来满足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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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半信半疑地递出手机,沈茜趾高气扬地瞟她一眼,晚了,她不想把事情闹大,谁叫他们非得不让她痛快,就别怪她龇牙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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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开,我在第二医院,出了点事,你带人过来一趟。嗯……我人没事,你赶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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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小时不到,王开就带人风风火火地冲进来,沈茜自顾自靠着墙,没再开口。她不知道王开怎么处理的,也不想知道。她很累,从未有过的累,累到了骨子里,身心具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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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开陪她走出医院,发觉她脸上像是被指甲刮到的伤痕,估计胳膊上红一片紫一片也好不到哪里了,便忍不住责怪:“你早干嘛去了!事出了就该通知我,跟那帮蛮夷磨叽个毛,提前收拾了,看他们还得不得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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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见沈茜不答腔,只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没事人一样。他的脾气也就上来了,好朋友被人欺负了,哪有不还手的理,半死不活的焉样,他看着难受。于是用手肘撞了撞她,怒其不争地说:“你不会是被打哑了吧?倒是吱个声说句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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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开不料沈茜会突然抬头不耐烦地冲他发作:“你烦不烦!”咋然间,他就不知所措地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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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自知失言,王开也是关心她,她没有任何理由朝他发泄心里的阴霾。眼泪又不争气地流出来,她忙撇过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狼狈样。再次转过头,眼泪已经被她逼回去,她大方地坦诚自己的错误,“对不起!我就是控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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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开还没缓过神来,认识沈茜这么多年,从没看她哭过鼻子,平常说话大声,神气活现的,他自是被她欺压惯得,又怎么会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他就是看她这副仿佛全世界都丢弃她的样子难受,按理说医院的那点破事也不至于打垮她,但再好的朋友也有各自的底线,她不想说,他就选择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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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理解地拍拍她的背,同她讲:“我送你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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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红着眼摇摇头:“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今儿这事谢了,下次请你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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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开本想说点高兴的话逗她两句,瞧她有气无力的样又恐拿捏不好分寸反而适得其反。最终只不放心地嘱咐她:“路上小心,有事情随时打我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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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茜背过他,挥挥手,径直走了。泪水却不间断的肆意,王开的关心不啻使她更加委屈。江淼,她最亲近的老公,怎么就不知道她在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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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没有开车,慢慢的一步步走回家,放逐自己越发膨胀的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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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渐渐暗下来,街上一家家店面亮起了璀璨的灯光。她看到很多人急匆匆地往家赶,那里有等他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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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她,心灰意冷,只想逃离。每次当她最需要江淼的时候,他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他的电话永远打不通,他填补不了她内心的空虚与不安,只会使它无限期的扩大。他让她惦念,让她伤心,让她担忧,却没有相应的回应。沈茜霍然就觉得很没有意思,这场婚姻已经与她当初的设想背道而驰,她吃到了苦果,踢到了铁板,撞了南墙,她已经无措到没有前进的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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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似是走进了一条死胡同,唯有往后退才有出路,才有机会重拾往日的自己,她不想再让自己变得悲哀,不可救药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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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痛了,寒了,冷了,硬了,还有办法补救吗?他顾及不到她,她只能自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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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瞬间,沈茜任性地挥去了江淼身上的优点,他对她的好,他的体贴,他的无奈,她只知道自己很伤心,前所未有的悲凉,使得她把江淼的缺点放在显微镜下无数倍地放大,一览无遗地埋怨。先前积压的失望与低落就像是一根延长的导火线,引爆了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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