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惜罪孽2005在线播放如何清除?往惜心结如何解开?恨不过往惜,悔也不过往惜!

惜之《媚人泪娃儿》
  天大寒,瑞雪纷飞,地上积层厚雪,单薄的孟家女一字排开,跪在府衙门前。
  她们个个身体瑟缩,红唇冻成青紫,但握紧的拳头表明了她们的坚持。
  '蓝儿,先带妹妹们回家,不要再跪了,大老爷不会放你爹出来的。'陪她们一起来的王大叔,舍不得小娃儿受苦,想拉起她们四人。
  她们是石头村里,孟秀才的女儿,孟予蓝、予青、予橙、予墨。
  石头村顾名思义满地石头,不易耕作,幸好有一弯澄澈溪流,带来少许渔获,让石头村民不致饥寒交迫。
  连着两年大旱,石头村里的男人,纷纷往扬州城里找工作,赚了钱好送回石头村养家活口。王大叔是这样,李大伯是,张大哥是,孟秀才自然也是。
  去年,孟秀才受聘,到城里苏老爷家教导公子、小姐读书习字。临行前嘱咐她们要好好照顾体弱的娘亲,四个乖巧女孩应了,尽心尽力张罗起一个家庭。
  年初,她们的娘亲熬不过一场风寒,病逝家中,她们托人到城里找爹爹回家,哪里知道,恶耗接踵而至。
  回乡的张大哥带来口讯,说她们的爹爹被关入府衙大牢。
  草草葬过母亲,四姐妹带着简单行李,一路迢迢来到城里找王大叔帮忙。经四方打听,才晓得事情经过--苏府姨娘丢了几样首饰,家丁遍寻不着,后来居然在孟秀才房里找到,加上大小姐和二少爷指证历历,说他们经常看见夫子在娘的楼阁附近鬼祟。
  这一来,人证、物证齐全,孟秀才被判服役三年。
  '大姐,爹爹不会偷人财物,是不是?'年纪最小的墨儿问。
  '当然是,你忘记了吗?爹爹是怎么教我们的?'年方十岁的蓝儿回答。
  '爹爹说,不义之财,不取;不义之事,不做。'青儿接口,她是孟家老二,身体最弱,她呵着冻僵的双手,小小脸蛋苍白无血色。
  '爹爹是被诬赖的,我要他们还爹爹一个公道。'橙儿义愤填膺。
  '就算想替你们的爹讨回公道,跪在这里也没用处,要不,咱们先回村里,大伙儿凑凑银子,请一名状师帮孟秀才翻案。'
  '王大叔,请状师要很多银子吗?'天真娇憨的墨儿问。
  '这行情……我也不清楚,不过,我可以托人打听。'王大叔抓抓头,想不透自己怎么会成了她们的救命浮木。其实他不过是个粗人,字没认得半个,只是看到无依的小孤女,谁都会想伸手扶上一把。
  '再贵,我们也要找回爹爹的清白名声。'急躁的橙儿说。
  '既然如此,我们先回去吧!回去想办法将爹爹救出来。'蓝儿站起身,将青儿扶起。
  在一行人将转身离去时,府衙大门开启,四人齐回头望。
  '喂!你们是不是孟秀才的家属?'
  '我们是,官大爷,你们要放我爹爹出来吗?'墨儿冲向前,不顾一脸眼泪鼻涕,拉住官差衣袖问。
  '你们等等。'他不耐烦,甩开墨儿,回头向里头,招呼。
  没多久,扛着破草席的差爷走出来,把手中东西往地上一搁,大声宜话。
  '孟秀才犯窃盗罪,罪证确凿,判刑三年,今晨在狱中畏罪自杀,遗体发还家属安葬。'
  '畏罪自杀?不可能啊!爹爹向来义理,他不愧天、不怍地,为什么要畏罪自尽?是不是你们伤他、刑他?还是你们弄错?'橙儿追着离开的官差后头问。
  官差见她年龄小,不与她计较,一个动手,把她推倒在满地银白间。
  蓝儿伸手,颤巍巍地打开草席一角,泪水成串滚下,还没掉到地面已成冰珠子。
  是爹!他不合眼,他死不甘愿啊!
  '爹爹,您不能死,您死墨儿就没有爹爹了,墨儿不要、不要啊……'墨儿趴在孟秀才身上,声泪俱下。
  橙儿听见墨儿的哭嚎声,跪爬到爹爹身边。'爹,是您弄错,还是他们弄错?您不会自杀的,是不是?您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得损伤,您怎会伤自己?'
  橙儿从小活泼好动,身上常常弄出坑坑疤疤,让娘看得好不心疼,自从爹爹跟她说上这话之后,她开始仔细起自己的安全,不再让娘心疼不舍,可……爹,他怎能让她们姐妹伤心?
  '爹,这回青儿听话,不哭。您常说,青儿爱哭不好,青儿的泪换不回既定的事实,我懂了,我会用力量改变事实。就算一生为奴为婢,我都要赚足够的银子,为您请来一个好状师,还您一个光明磊落的名声。'
  '青儿说得对,橙儿、墨儿不哭了,我们要留着力气为爹爹翻案,让世人知道,爹爹是个饱读诗书、贤达明德之士。'蓝儿敛去泪水,记取身为大姐的责任。
  话说到这里,孟秀才的眼睛缓缓闭起,仿佛安了心,不再牵挂。
  '你们能这样想最好。走!我们先将你们的爹送回石头村,跟娘葬在一起。之后的事,再好好参详该怎么做。'王大叔说完,忙起身雇车。
  点头,四个懂事女娃,拭去泪水,为爹爹整理遗容。
  ***
  葬过爹爹,蓝儿、青儿、橙儿、墨儿在爹娘坟前许下誓言。
  夜里,四个小女孩坐在爹娘生前的木板床上,围成一个圈圈儿;明天大家就要跟着牙婆(注)离开,各分东西了,今晚,谁都睡不着觉。
  蓝儿拍拍妹妹们的肩膀,抚抚她们的头,要是有能力,她怎舍得让她们离开身边。垂首,她从袋中拿出帕子,打开帕子,里面包着四块断玉。
  '这是爹爹娶娘的时候,送娘的玉镯子,娘病重时,硬要将它从腕间拔下,不小心摔断了,娘嘱咐我,把它们镶成链子,让我们一人一条,戴在身上作纪念。眼前,大姐没钱镶链子,你们一人一块,带在身上吧!'
  碎玉送到妹妹手中,冰冰的小手相触,一阵鼻酸,两颗圆滚滚的泪珠从青儿眼眶里滑下。
  '青儿,你的身体最弱,到王府去帮佣,要好好照顾自己,别染上风寒。'
  '大姐,青儿知道,我们约了十年不是?十年后我一定会回到这里,带着攒下的银子,给爹爹请个好状师。'青儿承诺。
  '对,我们不但要告倒苏家,也要将昏庸愚昧的县令--吴知才,给告出一鼻子灰。'橙儿忿忿难平。
  那日,领了爹爹回来,村里的姨婶叔伯看过爹爹身上的累累伤痕,都认定爹爹不是自杀,而是用刑过度,熬不过,才会离开人世。
  '橙儿,你这急性子最让我担心,要记得,到长孙家你是当婢女的,凡事要柔顺,要听主子的话,不要过度谈义气、处处讲公平,面对主子,你没有对峙的权利,知不知道?'看着三妹,眉峰拢起,蓝儿很难不操心。
  '大姐,我知道啦!我会听话、不顶嘴、不乱发脾气,努力当个好婢女,存够钱替爹爹翻案。'橙儿点头,下定决心。
  '墨儿……'蓝儿刚刚开口,墨儿就接下她的话。
  '大姐,我知道,墨儿年纪小,家事做得不好,到景老爷家里要多看、多听、多学习,受点委屈没关系。'墨儿懂事地说。
  '知道就好,要牢记十年之约,十年后的腊月初十,一定要回到石头村,我们的家里。'蓝儿重复提醒。
  '我们会的。'交握着彼此的手,不管分隔再远,她们的心永远相系一起。
  屋外,大雪纷飞;屋内,四颗小小的头颅紧挨在一起,这一别……将是十年呵!
  注:牙婆是专为府宅官员、富豪人家,买丫头、宠妾、歌童舞女……的女性人口贩子。
  湿答答的头发一根根黏在脸庞,点点污泥溅满橙儿衣裳,她狼狈极了,拨开头发,露出眼睛,跪上木条椅,掀开帘子,她想看看天亮了没。
  '我的姑奶奶,你乖乖别动行不行?咱们驴车轮子歪掉一边,你再把重量全往那里靠还得了,要真翻车,受苦的可是你那两条腿。'吴牙婆叨叨碎念个没停。
  '吴大婶,我全身发痒,可不可以让我洗洗澡?'
  昨儿中午一场大雨,车夫没看准路,车居然驶进泥坑,睡在乍上的橙儿被推醒,下车帮忙拉驴,弄得一身黏糊糊。
  好不容易处理成,已经夜半,车夫央求牙婆先找家旅店投宿,牙婆一口拒绝,说她和长孙家约定,夜里把橙儿送到。出这场意外,她一颗心慌糟糟,哪有时间再投宿休息,于是他们连夜赶路,想赶在天亮前把人送人门。
  '乖丫头,你忍忍,吴大婶拍胸脯保证,一到长孙家,他们会马上烧水把你洗得干干净净。'不准橙儿看窗外,吴大婶自己却倾频掀高帘子往外瞧,车外雨不停,灰蒙蒙的云层压着天,揪心皱眉,时辰可耽误不得呀。
  想顶回去的话儿硬在喉间,大姐的嘱咐言犹在耳,她要忍耐扮演乖婢女。躺回细长的椅条上,闭起眼睛,橙儿强迫自己人睡,但车子颠颠簸簸,震得她全身骨头酸痛得不行。
  雨停,驴车的速度这时候加快,牙婆方露出黄板牙笑得心开。
  '看样子,天亮前就能赶到长孙家,只要别错过时辰,想来长孙老爷不至于太生气。'她自言自语,喃喃说着,紧绷的脸部线条放松。
  '吴大婶,你在赶什幺时辰?'橙儿躺不住,坐起身问。
牙婆瞬她斤思万绪在头脑里转过,这事儿要老实告诉橙丫头吗?
  每年长孙家要新丫头长工,都是她接的生意,如果瞒着不讲,到时橙儿在那里闹起来,会不会闹得她里外不是人?往后,要是断了这条生意,她怎划算。
  盘算盘算,还是老实同她讲才好,不过,总要想个说法,让这丫头心甘情愿。
  吴牙婆和长孙家素有往来,一年多前,长孙家大少爷得种怪病,刚开始是头昏脑胀、全身无力,到最后连床都元法下。
  长孙老爷、夫人四处延医总没见好,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看儿子情况越来越差,求神拜佛都不见效用,情急之下,听从奶娘建议,想找个小新娘来冲冲喜,事已至此,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他们只得四处请托牙婆寻找合适的小女孩,这年头虽不是大丰收年,至少人人暖衣足食,谁会拿自家闺女的一生幸福开玩笑。
  正巧吴牙婆知道孟家发生的不幸事故,便送上孟家四个女孩子的八字,一合算之下,橙儿和长孙家大少爷居然是上上之作。
  事至此,为赚上这笔媒人赏银,顾不得良知,也管不了手中的十年契约,先带橙儿上车再说。
  至于十年后……叫小娃儿哪有那幺好记性,人长孙家门,好日子过得多,什幺石头村、姐妹情还不忘得一干二净。
  只是眼前……总要先哄了她再说。
  '橙丫头,那日听你大姐说,你们要分头赚银子好替爹爹平反冤屈,是不是有这回事?'她找到下话点,笑咪咪替橙儿拨开额前乱发。
  '是啊!等我们存够银子,要一起回石头村。'
  '天可伶见,你们真孝顺,寻常男人不见得能做到的事,四个小女娃儿就敢去做,你们爹娘可真有福气,只不过……听说那苏家财大势大,这场官司恐怕……'说着,她摇摇头叹息。
  '打不赢吗?'她杏眼圆瞠.眼底满是惊愕。
  我又不是青天大老爷,问我哪作得准,你晓得吗?和一个家财万贯的富翁打官司,没有后台和大笔银子四处打点,根本没机会赢。'
  '我们姐妹赚的银子加起来还不够?'
  橙儿一直以为够用了,之前她们询问过,一张状纸只要三百两银就能写成。
  '傻丫头,当然不够,你们姐妹合起来,了不起赚个五百两银子,那点钱顶多请人写写状纸,府行的大门根本进不去,不过,我想你们爹娘在天上知道也能安慰了。'拍拍她的肩膀,她满面慈蔼。
  '要怎样才能有后台和很多很多银子?'橙儿急问。
  '是有个办法,不过对你……唉,我还是别贪心,赚这种断送人家好女儿的银子,我会不安心的。'连连摆手、摇头,吴牙婆忙道:'当我啥事都没讲。'
  '吴大婶,求你说说,让我当个参考,我不见得就照你的办法做。'
  '好吧哦说,你随意听听,别认真了。咱们今天要去的大户人家,主事的长孙老爷为人忠实厚道,他靠间杂货铺子为生,几年下来倒也生意兴隆,铺子越做越大。
  长孙老爷娶一妻一妾,各生一个儿子,大房儿子长孙继祯去年得种怪病,大夫诊断不出毛病,身子却一天天弱下来,于是有人建议给他娶房媳妇冲冲喜,说不定一冲喜,人就精神起来。
  可……谁家舍得把闺女嫁进门,弄得好,两夫妻一生顺利平安、荣华富贵,自然是幸福,万一不成呢?年纪轻轻就当寡妇,虽说往后能分得一房财产,口袋饱满,富富贵贵一辈子,可终是绑了个寡妇身份……'
  '一房财产……会有多少啊?'橙儿已经开始盘算那笔'遗产'。
  '少说也上万两,到时别说告苏家、告县老爷都告得倒。'牙婆说得夸口。
  最坏的状况会分到上万两银子?橙儿忙大喊:'我要、我要,吴大婶,你告诉长孙老爷,我愿意当冲喜媳妇。'
  '丫头,我说过,这话听听别认真,你怎就一头热?要想清楚,万一当寡妇,你这辈子就没了依靠,往后孤独一人挺凄凉。这种乌心钱,我是绝对不嫌。'见橙儿已经上钩,她又一番矫情,把戏作足。
  '我可以靠我自己,才不用去靠别人,吴大婶,求求你,我真需要银子告官,不然,我爹爹会伤心难过。求求你啊……'她扯起牙婆袖子央求。
  '不行,我和你大姐说好,只订十年契约,到时……'她犹豫。
  '我会跟大姐说清楚,她不会生你的气,我保证。只要能帮爹平反,大姐会谅解。'她下定决心。
  '你确定要这幺做?'
  橙儿认真的表情,让她有会儿失神,突然,她后悔起自己的
  做法。利用一个孩子的孝心……她似乎做错……
  '我确定,绝不反悔。'
  橙儿不反悔,可是吴牙婆已经反悔,一时间她想叫车夫调转回头,却又想起长孙家是她的大客户……
  见她半刻不语,橙儿等不及,又拉起她的手说:'拜托拜托吴大婶,你也不愿意我爹死不限目,是不是?'
  '好吧!既然这样,我跟长孙老爷说说去,成不成还不得准。理智和良心交战到最后,她向现实低头。
  '你肯帮我,橙儿感激不尽。'
  '说什幺感激,但愿你真能让长孙少爷身子痊愈,从此小俩
口过着幸福快活的日子,才是我衷心盼望。'
  牙婆搂过了橙儿,这样一个孝顺孩子……她的良知催痛她,她也不是个无心人,皆是为生活贪嗔……
  拉尧橙儿的手,她又说:'答应大婶,好好照顾长孙少爷,定要帮他好起来,你是个福气娃儿,往后我还要托你的福。'
  '嗯,往后我有好日子过,一定不会忘记吴大婶。'橙儿笑着承诺。
  '这样最好、这样最好……'她喃喃自语。仰头对天,她乞求上苍,赐福给这善心孩子。
  天色在她的愧疚中渐渐清明,驴车也在声声催促中抵达长孙家大门。
  一下轿,三、四个大姑娘拉住橙儿就拄房里跑,话没说清,一人一手将她的衣服全脱精光,还不及反抗,橙儿整个人已经被泡入大木桶里。
  木桶里铺满花瓣,花香味袭上她的脑门儿,温温暖暖的热水熨红了她的皮肤,真想一动不动,好好泡泡香花澡,这是多奢侈的享受啊!
  往昔,她们在家里哪能有那幺多水洗澡,要是大姐、二姐和墨儿也一起来洗,一定会很开心,墨儿调皮,准会把花瓣捞在一块儿玩天女散花……
  突然,一只手拿着湿布滑过她的颈项,打断她的幻想。
  啊!她的身子被人家看光了啦,猛地一想,她挺身想站起来,而她们将她压下,上上下下,一群人弄得满身水不打紧,连地板上也积出许多小水洼。
  多羞啊!又不是小娃娃,哪还让人帮忙。
  '不要、不要,你们不要弄我。'橙儿忙推过那只大手。
  '我们不帮你,待会儿老爷要发脾气的。'一个穿碧湖绿长衫的姑娘说。
  '是啊,时辰快到了,咱们得快些才成,否则冲喜不成,怪到咱们头上,谁担得起罪过。'穿著秋香色的女孩子说。
  '冲喜?你们家老爷答应让我当媳妇?'橙儿愣了愣。
  '没错,你这幺标致的小姑娘,老爷当然会答蹬让你当媳妇,不过你要乖乖别动,让我们快快将你打扮起来。'绿色衣服的姑娘敷衍她,并把一桶热水又往木桶里倒。
  这时吴大婶敲门进来,快步走到她身旁。'橙儿,合作些,长孙老爷要你当媳妇,等会儿拜过天地,你就有炸肉和肥鹅可吃。'
  炸肉、肥鹅,橙儿的口水差点儿流下来。于是,她手不动、脚不动,随时随地带着一脸盎然笑意:等着当长孙老爷的媳妇儿。
  终于,慌慌乱乱,帮她着衣的,替她匀粉梳髻的,为她着履带的,一屋子人离开。
  橙儿松口气,端坐在软绵绵的床铺上,像坐上云端,虚虚浮不切实际。吴大婶没说错,长孙家的确有钱,往后要告官的情有了仰仗,她心底踏实许多。
  扯扯身上的簇新嫁袍,滑滑软软,套在身上像穿了一身云,橙儿从来没穿过这种布料,她猜想,天上织女裁成的霓裳衣,差不多就是这样儿。回想刚刚的一团忙乱,她偷偷笑开,随她的笑,红头巾跟着摇晃。
  '你在高兴什幺?'一个男孩子的声音突地传来。
  橙儿挑起红盖头,抬眼打量。
  '你为什幺闯进我的房间?'她不怕他,虽然他一脸怒气冲。
  '你的房间?说笑话,这是我们长孙家的地盘,几时起变成你的房间。'
  '你们长孙家?你就是要和我成亲的少爷。'橙儿问。
  他至少比她矮上半个头,全身肥胖胖,两蛇肉挂在脸颊侧,红红的菊花肉上满是怒气,怎幺看都不像病重少爷。
  '娶你这个野丫头当老婆?我又不是倒霉鬼,将来啊,我要大家闺秀当妻子。何况,你不过是个冲喜丫头,我大哥才不喜欢你咧!'说着,他张口咬下手中果子。吞吞口水,她很饿了。
  '只要拜过堂,我就是他媳妇,管他喜不喜欢,他都要认。起唇一笑,他自称是她未过门相公家的弟弟,换句话说就是吴婶口中,妾室的儿子。很了不起吗?她也没说她喜欢破病少嫁纯粹是为银子。他活下来,她人财两得;他死啦,她还有一银可以告官司。从哪个方向算,她都不赔本。
  '哼!我娘没说错,你是骚蹄子,专为我们长孙家财产才来。'
  '没错!我是为你家财产才'下'嫁。你娘不也是,否则哪人没事不当正妻爱当妾。'瞄一眼,打个呵欠,她懒懒。
  '你敢骂我娘?我要去告诉我爹,叫他不要你这个坏女人当冲喜丫头。'
  '原来骚蹄子是句称赞话,对不起哦,我误会你娘的好意。'橙儿不理他的威胁。
  '你……'他一句话答不上,一张脸涨得老红,手指着她的脸,狠狠地咬口果子,仿佛将她当成手中果子,摆进嘴里碎尸万段。
  '我很饿,没事你不要把果子咬在嘴上,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会联想到拜拜时的大猪公。'手放下,红色的头盖巾挡住他肥胖身影。
  '你欺侮我:我要去告诉娘,往后你当我家媳妇,她有权利整治你。'不过是妾,想整她,省省吧!
  她不理他,他气得往前几步,手一抓,将她的红盖头扯下。
  哦!他靠得好近,她都能闻到成熟果子的香味了。
  饥肠辘辘,腹中冤枉声此起彼落,她有一忽儿失神,想伸手沧过肥仔手上的果子,幸好理智里的炸肉肥鹅救下她的形象,舔舔唇,她再次端坐整齐。
  '继善少爷,您在这里,满园丫头到处都找不到您,几乎要把房子翻过来。'刚刚穿藕色衣服的姑娘走进来,看见肥仔连忙大声嚷嚷。她这一喊,喊进了一大群人。
  '如意,你很讨厌吶,不会小声……'继善的话让人从中截下。'继善,你在这里做什幺?为什幺拿你嫂子的头巾?'留着八字胡的长孙老爷怒问,继祯的病已经搞得他心力交瘁,他还在这当头搅和。
  '你不准欺侮我的小媳妇哦!'长孙老爷的正妻走来,轻轻取叫他手中的红帕子。转到橙儿面前问:'你叫橙儿是吗?对不起哦!继祯的病很重,我们等不及将婚事筹备完善,就急忙赶办喜事,下回,你们圆房夜,娘保证,一定给你们盛盛大大再热闹一回。'
  她喜欢这个'娘',橙儿对她轻笑。'我觉得很好。'
  '真的吗?往后继祯要麻烦你多照顾。'
  拍拍她的小手,长孙大奶奶拉拉橙儿,这女孩子虽是小户人出身,却雍容自若,一副大家闺秀气度,毕竟是念过书的孩子。
  '我会努力,为他也为我自己,我要让他健康起来。'她说得笃定。听了这句话,长孙夫人眼里蓄满泪水,大夫都不敢对她说这样一句自信话,橙儿竟然说出口,怎能教她不感动。'我把继祯托给你了。'
  '嗯!'她郑重点头。
  '快快快,快把继善少爷的衣服穿戴起来,吉时快到了。'媒婆的急声催促,催动满屋子人动作。
  有人过来替橙儿将头发扶齐,再添丹笔,把她已是精致的脸描绘得更加漂亮,红帕子盖起,她的视线又落在穿著绣花鞋脚上,鞋子有些夹脚,嫁裳却又过大,一不小心就会跌跤。
  不一会儿,锣鼓喧天,喜娘将红彩带一端交到她手上,橙紧紧握住,另一手没忘记去提提过长下摆。
  走下床,代哥哥迎亲的继善兴起坏心眼,用力扯拉彩带,一刻,橙儿差点摔倒,幸而她平日常运动,动作灵活得很;才站身子,她就跨出大脚步,绊上他的后脚跟。砰!肥胖的身子直直上地板,橙儿忙扔下彩带免得遭池鱼之殃。
  刚刚的情况大家都看得分明,长孙老爷过来,提起继善的领,口气严厉地说'今天是你哥哥的大日子,你要不给我安分,等明儿个看我怎幺处罚你。'接下来,几个奴仆走过来替他拍拍整裳,擦脸拭手。他转脸,狠狠瞪过橙儿一眼,然她的脸遮掩在巾下,他的愤怒只能对自己。终于,人群热热闹闹转往大厅,只八字相冲、不被允许参加婚礼的二奶奶躲在槐树后面瞪眼。
  自儿子进房闹事开始,她就在窗外偷瞧偷听,满肚子火正无处发泄,偏又来场儿子跌得狗吃屎的闹剧画面,这下子,她和橙儿的梁子结大了。
  '死丫头,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让个脚踩棺材的半死人起死回生!'冷冷二笑,她腻了当老二,这回,她要母凭子贵、要上主母地位,谁也别想拦她。
  匆匆行过大礼,橙儿被送进房间。一时间,热闹喧腾在前头;全与她无关。
  在椅子上坐好久,过大的凤冠压得她喘不过气,还有吴大婶说的炸肉肥鹅屋迟不见端上来,她饿得想喊救命。
  偷偷掀起盖头一角,这一个'偷偷',让她看见满桌果子,急急地,她抓一把花生塞进嘴巴,嚼着嚼着,嚼出满嘴香,就是没肥鹅,有点东西垫垫胃也是好的。
  吃过花生又吃进满嘴红枣,越吃越顺口,越吃越自然,到最后她索性连红盖头都拿下来,一口桂圆一口茶,吃到满肚饱。
  脱下夹脚鞋子,脚板好舒服,动动脚趾头,伸伸做腰,酸痛的筋骨得到舒展,打个呵欠,她缓缓往内屋走去,张眼四望,她要寻来一张床,跳上去,好好睡个过瘾觉。
  刚跨进内室,一屋子的药味熏得她皱眉,这房子教人怎睡得好,闷都闷死人唆!
  她走到墙边打开窗户,让新鲜空气流通,吸吸带着寒意的空气,她的精神好些些。
  从窗户往外看,这是个好大的院落呢!
  院子里小桥流水,人工河面结上薄冰,几树枯枝站在河岸,到了夏天,会是一片苍翠鲜绿吧!
  她爱上这条小河,那会让她联想到夏天的家乡、那些年,她总在河里抓鱼、张网捕虾,整村的男孩子里寻不出一个有她的好本事。夜里鱼虾上桌,她喜欢看全家人围在餐桌前,吃得津津有味的表情,那是一种身为男子的骄傲,爹常说,她合该是个儿子。
  铺上石头的泥土缝里,野草的新芽冒出,春天快了。
  低头,窗外几盆盆栽倒是绿意盎然,那是种她不认识的娇贵植物,长长一排绕满屋子一圈。
  她会喜欢这里!点点头,她给自己打气。
  转身,走回床边,床上躺着一个男孩,看起来身高和她差不多,眼睛眯眯不太有神,却是斜眉飞墨,很有精神的两道剑眉。
  他的鼻子很挺,嘴唇薄薄的,抿成一道直线,不见笑意,今天是他的新婚日呢!
  抬抬他露在棉被外的手,柴干枯瘦,他让疾病给折腾坏了,淡淡地,她心底起了一层怜惜。
  '你就是长孙继侦?'橙儿问。
  他点头,很轻,一不仔细就看不见。
  '我是孟予橙,你爹娘找来的冲喜新娘,我不晓得冲喜对你有没有用,但是为了我、为你自己、为你爹娘和所有所有关心你。的人,你都不能认输。'
  常常,她这样对自己说话,因此再困难的环境都阻挠不了她向前进。
  又是点头,很轻,仍然一个粗心就会忽略,但是这回他的唇松开,直线带出曲线,笑容从嘴角流泄。
  他认同她的话?坐在他身旁,胸中储存多日的心底话,她找到倾听人。
  '我爹娘刚过世不久,我们姐妹约定好了不哭,但是心比哭过更痛几十倍。那些天,我们跪在坟前,日日回想过去的时光,恨起上天,为什幺不让那段重新回来?'
  这段话是二姐告诉她的,那些夜晚,四个姐妹头靠着头,谈着过往时光,她们的童年在那些夜里结束,很多人心疼她们的早熟,可是心疼归心疼,命运横在眼前,该她们去闯的,谁也无法替代。
  '我不晓得你有没有经历失去亲人的痛,如果你碰过,就会知道,最茄的不是去世的人,而是留下来的人,你舍得长孙夫人为你痛心疾首吗?'
  '我娘……还好吗?'他虚弱地问。
  直到现在,橙儿首次听见她丈夫的声音,谈不上好听,但是莫名地让她心安。
  '她不好,虽然她慈蔼地对我微笑,但我知道她强颜欢笑,儿子命运未定,没有母亲会好过。'
  低低眉,抬眼时,他又问:'为什幺……你肯嫁?'
  这件事,他彻头彻尾反对,他的身子已是这样,何苦再牵害上一个小姑娘。
  '因为……银子。'她想半晌,最后决定据实以告。
  '我爹遭人诬陷死在狱中,我们姐妹约定,出门为婢,十年后带着银子回石头村,替我爹平反。嫁给你,你活下来了,你会支持我为爹上告,他是你岳父,你不会乐意他蒙冤是不是?你死了,我可以分到一房财产,有这些钱,我就不怕那些贪财的官老爷。'
  '你希望……我死或……我活?'他说得很喘,但奇异地,想知道答案的欲望在胸口翻腾。
  '本来你死活与我无关,但我见过你娘,我觉得像她那样的好人不应该失去儿子,所以我希望你能尽力,让自己快快复原。'一口气,她表明立场。
  '我还能……好?'
  她说话的速度很快、他的字句讲得很慢,即便如此,他仍喜次与她聊天,而她也没有因为等待他问话,而显得不耐烦。
  '如果自己失去信心,就没大夫能治得了你。'
  这句话爹在病榻前常对娘说,似乎自从她有记忆开始,娘就在生病,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天天躺在床上,很少起来,那时爹经常说这样一句。
  她曾想过,是不是爹去苏家当夫子,没办法对娘说这句话,才让她放弃为自己努力,最终……弃她们姐妹而去。那幺,从现在起,她愿意天天在他耳边说这话,要他学会不放弃自己。
  '你几岁?'他突兀地问个完全不相干的话。
  '我八岁。'橙儿回答。
  '你像……大人。'他说。
  是环境造就了她的早熟?继祯的眼中浮起心疼。
  '你几岁?'
  橙儿回问,心想,他还能同她说上这一大段话。是他的病情不如吴大婶说得严重,或是冲宜果真见效。
  '我十一。'他回答。
  '你不像大人。'橙儿用他的话回他。
  他笑了,他的精神因笑容看起来神采奕奕。
  '你笑是因为你不相信?要证明,很简单,你躺进去些。'
  说着,在继祯费力那动身体同时,她已经为自己脱去凤冠霞帔,直到剩下一身白色里衣。
  拉开棉被,她缩进他的被窝里,宽宽的、暖暖的、软软的床铺,让人一不小心就误会自己踩上云端当仙子。
  '你看,我的头同你一样高,我的脚伸直直不比你短到哪儿去,说吧!你是不是不像大人。'她用脚板摩摩他的,证实自己所说无误。
  '十二岁本来……不是大人。'继祯反驳,讲不了长句子,他说得气喘吁吁。
  '今天不和你抬杠,我累坏了,昨夜的驴车好颠,把我一身骨头都快摇散。'歪歪头扉进他的枕头,她要睡场舒舒服服的饱觉,剩下的,明天再说。'
  '你很香…'
  不想她睡、想要她继续话题,他还想听听她们四个姐妹的故,事。自从他生病后,大家都怕扰他养病,已经很久很久没人肯和他谈上这样一大篇。
  '是大姑娘们弄来一堆花瓣给我洗澡,我从来没这幺香过,不过那个叫如意的态度好凶哦,你瞧我的手臂,让她抓出好几道红线。'她把袖子往后拨开,给他看伤痕,带了告状意味。
  '如意?'
  '嗯,你那个肥仔弟弟喊她,我才知道她叫如意。'她打个不雅观的大呵欠,她实在累得紧。
  '我也不……喜欢她,她老逼我……吃药。'强撑着,他又说出长句。
  '哈!原来她这幺不得人缘。'圈住他的腰,这回她真要睡觉。
  继祯被一团花香包围,眯起眼,她的体温染上他的,他似乎不觉得那么寒冷。虽然窗户打开、虽然寒风不断吹进来,可是他的身边有她,寒冷碰不上他,动动脸颊,他也累了……
  这回合,两个人都睡得心满意足。
  醒来,眨眨眼睛,橙儿转身看看身边的瘦伶伶男生,笑弯眉,今儿个再见面,她的丈夫比昨天那个好看一些些。
  '你醒了。'他也笑,嘴型的弧线比昨天的弯曲、也比昨天的帅气。
  '我没醒,还在睡。'
  伸伸懒腰,贴回他的身子,他瘦虽瘦,却是个舒服的好抱枕,连连几个月,她都没有这样一场好眠。
  眯起眼睛,她继续纵容自己在云端里跳舞。
  '我口渴。'他低语。
  他话打明,她再懒也懒不了几刻钟。
  瘪瘪嘴,她踢被、甩枕,她睡不成,他也别想窝在温暖中,一脸不情愿,裸脚下床,她跳着把他要的茶达到他嘴边,完全忘记大姐的交代--当个乖巧的好婢女。
  不过也难怪她会忘,她现在是当人家少奶奶,又不是当人家婢女。
  他喝两口,剩下的,她就口喝得一干二净。
  '你还想睡?'
  扶他半坐起,大约睡得够饱,他说话没了昨日的急喘息。
  '嗯……不想了,中午再睡。'她爱上当少奶奶这回事,要是真当丫头,说不定天还没明,就要让人逼着挑水砍柴。'肚子有些饿,你带我去吃饭,好不?'
  '等会儿,有人送来。'
  '哦!好吧,我们先来洗脸穿衣。'
  跳下床,她快手快脚整好自己,发现热水已经在架上,她弄好自己,接着又去摆弄他。
  继祯很合作,换上干净衣服后,他看来舒坦得多。
  果然,她才整好他,叩叩敲门声响起,橙儿跑出去外厅打开门,如意和另一名小丫头端早膳进门,放下托盘,如意转身对她。
  '少奶奶,这是大少爷的药,要请大少爷现在喝下去。'
  嘴里喊着少奶奶,如意的态度却没有一丝尊敬恭谨,别说是橙儿,连随同她进来的丫头都听得出来。 
  '我知道了。'她漫应过,站在原地没有下一步动作。
  '少奶奶,这药很重要。'橙儿不动、她也不动。两个人对峙着。
  如意比橙儿高上一个头,强势的气势压住她,但橙儿连一句话都不讲,直直盯着如意、她不怕她!
  '少奶奶……'清清喉咙,如意放弃对峙。
  '我听懂了,这药很重要、非鬼现在给少爷吃下去,可是我在等你,等你离开,好开始我的'喂药工作'。'打断她的话,橙儿表现出一脸不耐烦。
  '如意想……少奶奶大概还不太习惯这工作,这事儿如意做习惯了,不如我来代劳。'她的气势让橙儿一顿编排,弱下阵来。
  '放心啦!我照顾病人经验丰富,你可以放心离开。'
  '如果你没把少爷照顾好……'
  '我知道,后果我要自己负责。'
  了不起就是变成寡妇罗!她翻翻眼没好气瞄她。双手横胸,她走到门边,打开房门,摆出送客姿势。
  送走如意,她反手把门关上,走回内室。
  她对继祯气鼓鼓说:'她是你们家的祖奶奶吗?气焰真高!'
  '你不比她差。'口气虽虚弱,但没昨儿断断续续、一口气接
  不上的模样。
  '我当然要压过她,不然往后她要逼你吃药,谁来救你?'
  '逼我吃药……是为我着想。'
  '是吗?你这药吃过多久?'
  '一年多。'
  '一年都没见成效,我看啊,这大夫庸碌得很,别吃了。'
  说着,赌气,她把药往窗外的盆栽倒去,存心气死如意。
  继祯吓一大跳,继而松口气。'你真大胆,爹娘知道……',
  '药没用,吃进身体里反成毒害。我爹爹说的!每回我们受风寒,就躲进棉被里闷一问,流了汗,精神好了,病也就跟着不见。久而久之,我们的身子比同村里的孩子都来得健朗。'
  二姐除外,她是先天不足。想起青儿,她的心揪过一揪,不知道她进王府,有没有一个像如意这种坏姑娘欺侮她。
  '也好……吃过药,我吃不下饭。'
  接下来一整天的昏昏沉沉,醒了,身旁没人,左右看看又进人梦乡,就这样睡睡醒醒一年多,他不晓得身体是哪里不对。
  打起精神,橙儿说:'是啰!现在没有让你吃不下饭的苦药我们来吃饭吧!'
  端过早膳,她一口一口慢慢喂他,他吃得慢、她吃得快,没一会儿她的碗见了底,他的还是满满一大半。
  '你还饿?'他问。
  '嗯!'这样好吃东西从没见过,橙儿恨不得把它们全扫进自己肚子里。
  '给你一些。'他指指自己的碗。
  '不用,我吃菜好了,你是病人,多吃点饭精神才会好。'
  '好!'允过她,他果真一口一口把饭菜吃个干净。
  '吃饱了?还要不要再吃一些菜?'她端起所剩不多的菜肴。
  '你吃。'他看见她眼底的馋意,笑说。
  '你说的,不准后悔。'她没等他回答,端起盘子,把东西扫个一干二净。
  帮他擦好嘴巴,橙儿把继祯从床上架到太师椅上。
  他虽瘦,对橙儿来讲总是费力,放下他,橙儿气喘吁吁地跪在他的脚前面,两手趴在他膝上猛喘气。
  '我可以……留在床上。'
  摸摸腿上的小女孩,她比自己小四岁,却精干得像个大人,不由得,他起了敬佩之意。
  '整天都做在床上对身子不好,要是这椅子有两个轮子,我还要把你推到外头逛逛呢!'
  喘过,她起身,马上跪到床铺上面,一边整理棉被枕头,一边同他说话。
  '好久没出去。'看她忙碌背影,要到哪一天,他也能同她一般健康?
  '放心,你好好吃饭,保证不到半个月,我就可以带你上大街。'
  '但愿……'
  长孙夫人和长孙老爷不知什幺时候走进房间,看见儿子居然能下床,他们的脸庞满是感动。
  已经大半年,他们没能和儿子说过一句话,因儿子总在睡梦中,今日见他清醒,还能和橙儿有一句没一句搭话,喜悦已不是笔墨所能形容。
  '老爷、夫人好。'
  发现他们,橙儿乖乖走到他们身旁,低身万福。
  '叫什幺老爷夫人,你应该喊我们一声爹娘。'牵起橙儿,长孙夫人对这个小女娃儿感激太多。
  刚刚如意来告状,说橙儿对继祯不尽心,希望能让她回到少爷身边服侍,夫妻俩原是怒不可遏,急急赶过来,却见到这不可思议的一幕,不由得相信起橙儿是儿子命中福星。
  '这饭……是你吃了?'长孙老爷看见桌上的托盘吓一跳。
  '是。'点点头,他又说:'爹,饭菜不够。'说完,他望向橙儿,看着她的满眼笑,让他心情开朗。
  '当然当然,听到没有,往后少爷房里的餐饭要准备多一些,只可以剩下,不准不够。'长孙老爷连声对身后的丫头吩咐。
  '阿弥陀佛,这喜可冲对了。'一手带大继祯的奶娘双手合掌,满面虔诚。
  '是啊、是啊,冲对了,感谢老天。'长孙夫人也跟着合掌谢起老天。
  一时间,整个屋子大大小小的人,全为这场'神迹'而感动,他们开心、他们欢乐,他们窃窃私语着神明慈悲,连这场戏的男女主角也跟着相信起神话。
  窗外,春雪初融,骄阳在大地投射出一片欢欣。
  一个月后,继祯体力进步许多,他已经能自己下床走上步。
  偶尔,他们会相偕到户外坐坐;偶尔,他会央求她折下几花,插在瓶中供起;偶尔,他精神好的时候,还会和她对奕,虽刚开始她的棋艺破得教人忍不住取笑,但是几次之后,她已经和他抗衡。
  他们的生活日日有新改变。
  今天,他有力气说笑话给她听;明天,他想起,自告奋勇,要人搀扶,硬要自己走上小段路;后天,他命人找来一把琴,逼五音不全的橙儿弹奏给他听。亮节楼里,天天洋溢着笑声。
  春天在吹拂过亮节楼时,留下来作客。
  生活中不变的节奏是,她天天把苦口良药往窗外花盆里倒,不变的是,她天天逼他吃下一大堆饭。
  再一次,她证实爹爹的话--药没用,吃进身体里反成害。
  这天,她又在逼他吞下第二碗饭。
  经过几天锦衣玉食生活,好吃东西已经对橙儿失去新鲜,回复以往食量,不再猛吞猛塞;可是节衣缩食的日子过习惯了地实在无法容许食物被白白糟蹋,于是,这些不该浪费的食物便成为他的义务,她一口一口逼,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我真的吃不下。'他摇头求饶。
  '请你认真吃东西,我不想当寡妇。'说着,又把一块肉挤进他嘴巴里。
  '在最虚弱的时候我都没死掉,现在更不可能了。'再撑下去,他会死于中风,她成为寡妇的机率才会加大。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还是保重些的好。'她没理会,又是一口挟了蛋的饭人口。
  '你在诅咒我?'擦去嘴边油腻,他忙吞口茶水。
  '我怎幺会诅咒你,你的健康是我的保障,别忘记,我很反感当寡妇的。'
  '如果真当了寡妇,你会怎幺样?'
  '天天练爬墙罗!等到身强体健,眼力好、脚力足时,我就把你们长孙家的财产一口气全卷走。'说完,她塞进一汤匙鱼,没表情的对他说:'再三口就解决了。'
  '你很喜欢撩拨旁人的怒气。''吞下满口食物,他话说清楚。
  '不好吗?'
  '当然不好,你喜欢旁人四处说你的闲话?当主子的要学会心厚待人。'这话他说得老成,有十二岁少年的味道。
  '宽厚?谁告我的状?如意?我很好奇,她在你们家扮演什幺角色,说她是下人,那股骄气……,不像,说是主子、那更不像了,真论刻薄,她有过之无不及。'
  '她是我爹的远房亲戚,早些年家乡发生水患,投奔家里,爹便收留下她,照理讲,我该喊她一声表姐,不过亲戚扯得太远,便不去计较。'
  '哦!难怪,我见她和二太太走得很近。'
  把剩下的菜屑倒人他的碗中,拨拨搅搅,橙儿把所有食物摆进他嘴巴里,扬扬手中空碗,她又赢下一回合。'吃完了,我早说你潜力无穷!'
  '平日,二姨娘和如意的感情就要好。橙儿,说真的,你这样和她吵架不好。'他继续刚刚的话。
  '我也觉得不好,不如下回你去告诉她,少奶奶年纪小,你别同她吵架。'坐下来,她摆明敷衍他。
  '你啊!爱逞口舌之快。'
  '什幺是口舌之快?不就是吵架嘛:告诉你哦!我可是吵遍天下无敌手,谁敢欺侮我,我一定把他骂到狗血淋头。
  我们村里有一个雅文大姐,大家都知道她心里喜欢大牛哥哥,可是啊!偏偏大牛哥哥喜欢我们家青儿姐姐,他得了好东西便往我家里送,这种事要让雅文大姐知道,就会闹得天翻地覆。有回,她又在我家里吵闹,指着青儿姐姐骂狐狸精,我回家,看见青儿姐姐被骂哭,气得拿起扫把往她身上砸,破口大骂'你去照照河水,看自己那副倒三角眼、牛头鼻、黑狗嘴的鬼模样,想当狐狸,哼!差得远了。一天到晚嫉妒人家貌美,大牛哥哥不是瞎子,有礼物自然是送给美人,哪会送给夜叉,又不是吃饱没事。'她让我骂过,蒙着头一路哭回家,从此不敢上我家里吵。好一阵子,村里的小孩都指着她喊夜叉呢。'
  '骂人你很得意!所有的人怕你、避你三尺,会让你有成就有很奇怪的想法。'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要是不欺我,我自然不会去碰他们,你当我吃太饱,闲到没事去找人家碴。'言下之意--是那位'远房姐姐'自找的。
  '你最好收敛点。'
  摇头,轻唱,他不懂橙儿怎会满身刺,准备随时去迎战别人。
  '这是一句好话,下回我会转述给你的如意姐姐。'喝口水,灵活大眼溜溜地转向门外,突然发现什幺似地,她跳起来大叫'你看,河边的树冒出新芽,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
  看着她限中的光华,他晓得橙儿闷坏了,点头,他顺她。
  长孙老爷真的很有钱呢!她随口说说,他果真就弄来一张有伦子的椅子,让她推起继锁四处逛。
  这天她将他'车'到书舍前的院子里,这个园子比他们亮节楼的院子大几分,但少了一弯可以抓鱼的小河,就减少很多乐趣,所以他们平日很少往这里来。
  今天会在这里,是因长孙夫人过寿辰,一早,继祯来向母亲贺寿,母子说过一阵子话后,他们往书院,想找几本书回房里看。
  找到书,趁天育气爽,橙儿不想回屋,便将他随意往树下'搁着',自己爬上树稍、躺在枝叶中间,她喜欢这样,总觉得离天空近一分,就离爹娘更近些。
  '橙儿,这个故事有意思,你要不要听?'
  '你说,我听。'靠在树枝的橙儿侧脸往下望,应过一声,又转头凝睇蔚蓝天空。
  '梁国有一个大夫叫宋就,他在和楚国相邻的地区担任县令。梁楚两国相邻的地区种很多的瓜果,梁国人民辛勤灌溉,瓜长得大又好,楚国瓜农相反,因此种出的瓜又瘦又小。
  楚国的瓜农见梁国的瓜长得又甜又大,心里十分嫉妒,便经常在夜里跑到梁国的瓜田里乱翻乱搅,以致瓜藤枯死不少。梁国瓜农知道这回事,很生气地报告县尉,并请求准许他们去破坏楚国的瓜农。县尉觉得事态严重,赶紧去请教宋就。
  宋就说:'报复会使彼此的仇恨更深,人家对我们不好,我们也对他不好,这不显得我们心胸狭窄吗?不如每天入夜后,派人人灌溉楚国的瓜田,但是千万别让他们知道。'
  过没多久,楚国的瓜也一天天长大,楚国的瓜农觉得很奇怪。后来他们查出真相,心里觉很高兴,并向楚王报告。
  楚王听了,告诉大臣:'这都是梁国人暗地忍让啊!'
  参谋说:'我们来讨伐叛贼,他们的城墙倒场,是上天在帮助我们,为什幺要退兵呢?'
  赵襄回答:'只要是君子,就不在自己有利的时候,再去逼迫别人,我们等他们的墙修好后再来攻打吧。'
  你家的远亲姐姐处处站在有利情势上,我不懂为什幺还要欺侮我这个可怜无依的小媳妇儿,再教我忍让,岂非天地不仁?
  几个利落手脚,橙儿从树上爬下来。
  '你会可怜无依?哈!滑天下之大稽。现在家里上上下下谁不捧你、宠你?'继祯不苟同她的说法。
  '那是我自己争来的,换个情景,要是你重病在床,我会有这等好日子过?'谈现实,人情冷暖她尝多了。
  也是,他默然不语。
  '所以,请别嫉妒我的强势,它可是得来不易。'坐在他脚边她翻翻他挑选的书。
  '都是你的话。'他笑笑,没再执着这个话题。
  谈笑间,继善走来,他手里拿着饼干,一路吃一路走,橙儿看向他,拿著书自顾自一页一页往下翻。
  '冲喜丫头,你也会看书啊!'他一脸轻蔑。
  她抬眼,扯扯嘴角,对继祯打声招呼。
  '小人来了,我的'仁慈'要去找周公下下棋,没时间待客。接着她转头对继善答话。'我认的字的确不多,大约只比你多个十来倍,你读书要是有困难的话,我不介意指导你--文盲先生。'
  '你说我是文盲?'继善把手中食物甩到泥地上。
  '哦!我说错话了?对不起、对不起,原来你不是文盲是白痴。难怪连一声大嫂你都不会喊。没关系,我对头脑不清醒的人向宽大,我不会同你计较。'
  '我永远都不会喊你大嫂,你不配!你只是个乡下没知识没水准的女人,我的大嫂是白萱萱,不是你这种低三下四的女人。'他的大嫂是白萱萱,那她又是什幺鬼东西?停下话,她答不上来。
  '继善,够了,不管你筒不高兴,橙儿是你的大嫂,这是不容争议的事实。'寒起眉目,继祯的口气变得严峻。
  '大哥,你怎幺可以站在她那边,当初大娘要给你挑新娘子,你不也反对吗?为什幺要对她那幺好。'他们兄弟感情向来亲呢,反对冲喜是他们一致立场,他不晓得大哥怎会突然改变。
  '我的命是她救回来,如果没有她,你早就没有大哥。'
  他站在她这边说话呢!想到此,橙儿笑得春心得意。
  '冲喜是迷信,你说过子不语怪力乱神!'
  '但事实就是事实,我是因为她健康起来,你要是不肯认她当大嫂,你也不用认我当大哥。'
  他把话说绝,继善盯住他看,看出大哥眼底的坚决,一跺脚,气得往回走,再不理他们。
  橙儿转过头重新面对他,学起村里的雅文大姐,带着狞笑一步步逼近他。'我可不可以认识认识那位白萱萱大嫂?'
  继祯牵起她的手,揽过她,拍拍她瘦小的背脊,养了那幺多天,也不见长胖。可惜……
  '白萱萱是我自小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当奶娘提到冲喜这件事时,大家第一个想到的对象便是她,可是在那种情况下,谁会同意自家的闺女嫁进门,于是我们退亲,另外寻找对象,结果就找到你这颗福星。'
  捏捏她的小粉颊,他爱死她笑盈盈的粉脸。
  '哈哈,原来是个临阵脱逃的家伙,不足为惧。'
  这会儿,她最担心一个不在预期中的闲杂人等;跳出来和她分享老公财产,不行吶!他是她留着将来打官司的本钱。
  '本来就不足为惧,走吧!我们去吃点心,她们肯定淮备好了。'他诱拐起她的胃。
  '耶!我们去吃点心,万岁!'
  她爱死了那种精致小巧的点心,跳起身,她小跑步地推起
  他。只有在这个时候,继祺才能在她身上找到孩子的天真。
  今年的桃杏结得早,橙儿只要一得空就爬到树梢头,看看有无成熟。
  随手折下一个看起来较整齐的,咬一口,涩得让人皱眉,基于不浪费原则,她还是一口一口把涩果子吞进肚子里。
  '橙儿下来。'继祯在树下喊。
  '你叫我下来我就下来,我才没那幺听话。'瘪瘪嘴,她在肚子里的涩果子生气。
  '随你,只要你不怪我没通知你一我爹娘来了。'摇头,这丫头的性子真该磨磨。
  继祯说完话,橙儿立刻快手快脚从树上窜下来。她的形象来维持得不错--至少在长孙老爷和夫人面前相当相当好。
  立在继祯身边,搭起一脸贤淑微笑,她擂起拳头轻轻替他双腿'按摩',嘴巴辛勤地'工作'--为他念书。
  '一家仁,一国兴仁;一家让,一国兴让……尧舜帅天下仁,而民从之;纣桀……是故君子有诸己……'
  她一面念,一面用眼角余光偷瞄远来的两道身影。继祯被她的虚伪惹得啼笑皆非,无奈地看着渐渐走近的爹娘。
  '爹娘。'继祯打过招呼,橙儿忙放下书起身万福。
  '你会认字?'长孙老爷颇感意外。
  '回爹的话,家父去世前教橙儿念过几年书。'她没炫耀自从五岁起就过目不忘的好本领。
  '那好,等继祯身子痊愈,你陪着他一块儿到书房和夫子书,你娘老是遗憾自己不认字,有空的时候你教教她。'
  '橙儿知道。'她乖顺点头。
  '继祯,这阵子身体感觉怎样?'长孙老爷又问。
  '好多了,东西也吃得下。'继祯回答。
  '那就好,好生养着。'长孙老爷愁眉不展。继祯看出父亲表情不对,他开口问:'爹,什幺事情让你烦心。'
  '没事、没事,你只要快把自己的身子养好,别让爹再烦心成。'
  '爹,你说说看,继祯希望能替你分忧。'
  '好孩于,真难为你的一片心,不过,这事儿连大人都解决了,你一个小孩子能怎幺办,别操心太多。'长孙夫人也跟着劝。
  '爹娘,集思广益嘛!说说看,说不定真能让我们想出办法。'继祯坚持。
  沉吟一会儿,长孙老爷徐徐道来。
  '今年桃李盛产,我们选家几十家农户,包下他们的果树,待桃李成熟便装篓运往北方,以好价钱卖出。但有这种想法的商家,除了我们之外还有许多商家,人人争相在春末订下船只好运货北上。于是船家纷纷连结调涨价格,这一调整,利润降低不说,我们还不见得能雇到足够的船只。'
  '当初雇船时,没签订契约吗?'继袂问。
  '往年不若今年盛产,青柳镇的船足够用的,所以,往年都是口头订约,哪里知道今年桃子大产,各商户都要增订船只,结果船价水涨船高。想骂他们没良心、不守信,可是回头想想,谁不是指望这一季能多挣几个银子,否则过了这趟,还要等上大半年才成。'
  '可以试着联络其它商家,留着三分桃不采,产量减低后,不但船运会降价,连送至交易地区,价格也会比较漂亮。'继祯建议。
  '我试过了,没人愿意,最大的原因是北方市场大,运几千几万篓都能消耗得掉,卖价不会相差太多。'长孙老爷解释。
  '如果试试腌渍呢?'一直没开口的橙儿说。'我们在三月下旬先采下早熟的桃子,赶在别人前面运到北方,肯定能卖得好价钱,再加上那时的船运还不贵,会赚比较多。剩下的部分,雇请工人腌渍起来,待五月过后大家都没桃子卖了,我们再将腌渍好的桃子拿出来卖,我想加加减减,应该不会赔钱了吧!'
  她的话在长孙老爷脑海里转一转,心中算盘飞快打点起来,逐渐地,笑在他脸上呈现,抱起橙儿。他乐不可支地绕起圈圈儿。
  '天才!橙儿,你简直是天才。往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学做生意,咱们长孙商号有你这精明媳妇儿,还怕不鸿图大展。'
  '我说的行得通?'
  '当然行得通,而且是大大可行,你头脑这幺机灵,不学做生意太浪费。你喜欢做生意吗?'
  '做生意能赚多少银子?'橙儿在心里估量,做生意会不会赚得比寡妇多。
  '那就要看你的本事,有本事的人一两银可赚五两,没本事没眼光的人,十两银子全赔光,也赚不到一餐温饱。'
  '我想……'低头沉吟须臾,再抬头时,她两眼带了闪亮。'我是有本事的。'
  '对对对,谁敢说你没本穹。'放下橙儿,长孙老爷走到儿子身旁。'你身子快复原吧!往后你想读书当官,爹不反对,我有橙儿继承我的衣钵,再不烦恼。'
  继祯偷眼看橙儿,她满脸得意的春风,这丫头……骄傲太过。
  '好啦!事情解决,心上没事,大家都开心。橙儿,你最爱吃的蜜枣子,你爹进了一批,我让人留些到你们房里。'
  '谢谢爹娘疼借橙儿。'
  '当然要疼,你是咱们家的福星。'拍拍橙儿的粉颊,她满心欢喜。春凤飞扬,橙儿的生命走人春天。
  天亮,橙儿在继帧怀里醒来,两个月不到,他像屋外刚冒芽叶儿一样,以飞快速度长高长大。
  '你醒了吗?'拍拍怀里的小女孩,他笑问。
  '醒了,可是想赖床。'说着,又闭上眼睛,不动。
  时间分分刻刻流过,他们没讲话,只在彼此怀里寻求温暖。
  '橙儿,你想不想家?'继祯开口。
  '想,尤其想我二姐,我脾气拗,大姐凶我,我不太理,只有温柔劝解我才会听;娘常说二姐是我的克星。'
  '真的吗?那我有机会要向她讨教几招。'
  '想治我?没那幺容易。告诉你哦!我二组长得又温柔又美丽,村里的大哥哥都喜欢她,很多人常绕弯儿送东西来我们,每次有人在篱笆外面拉喉咙喊'青儿'时,我们就知道有好吃的东西来了。'
  '她那幺温柔美丽,当时怎不送她到我家冲喜?'他笑问。
  '要真是二姐来你家,恐怕早被你家的远房姐姐和二奶奶欺负死。'
  '怎幺,什幺时候起你又杠上二娘?'
  '你偏心,有争执你就先编派我的不是,也没想想,'是不是她们吃饱寻我晦气,你要我乖乖忍受?想都别想。'一用力,她把自己塞回他怀中。
  '根本是你得理不饶人,每次都把人家气得半死,我要怎偏袒你?'对橙儿的暴烈性子,他无能为力。
  '我们家都是女孩子,二姐柔弱、小妹天真,娘又长期卧病若没有我和大姐的强势捍卫,早就被人家欺侮死。'
  '有人以欺侮人为业?'
  '是没有,可有人拿它当娱乐,见人不好过,心里会暗地开心。'
  '不谈这个,说说你家里的事。'
  他喜欢她说起家人时,脸上浮现的柔和光晕,这样的橙儿不再盛气凌人,不再尖锐。
  '娘打我晓事就生病,我和墨儿几乎是大姐、二姐带大。墨儿虽笨却乖巧,反而是我常惹麻烦,我好胜不服输又坚持己见,爹娘常说,我要是男孩子就好。
  我们石头村里有条清澈见底的小河川,村里小孩以抓鱼虾当游戏,我不一样,我把它当营生。我研究水流方向、鱼群产卵季节、鱼的栖息地方,大多时候,我是村里抓鱼最多的小孩,因为我想拿河里的东西将全家人喂饱饱。'
  '爹说你很聪明。'
  '我但愿能用聪明去换银两,这样……爹不用上苏家当夫子、娘不早死,我们姐妹不会四处分散……晓得吗?我们家虽穷,但一家人在一起……很快乐……'
  话到这里,她哽咽,靠在他怀里,她想寻求亲情……
  抱住橙儿,继祯心疼她的强悍,原来,她的性格来自艰困环境,为此责难于她,不属厚道。
  他该努力的是--多宠爱她,也许很多很多的疼爱,才能创造出她的柔软性情。
  天渐渐大亮,这回,他们沉溺在自己的心事中,没继续交谈。
  '怪了,又死掉两盆花,这一整排盆栽都没事,单单靠窗这两盆,我连换过十盆,还是活不成。'
  尽管压低嗓音,清醒的继祯和橙儿还是扼话听得一猜二楚。那是管理园子花草的长工在屋外交谈。
  '会不会这里照不到阳光?'另一个蹲下身,挪挪花盆。
怎幺可能,晌午时候不就这里的阳光最盛。'
  '难不成新少奶奶是专吸花气的精怪?否则每次都死靠窗的这两盆,别的花都没事……说不通……'
  '别满口胡说,新少奶奶是咱们家的福神啊!没有她,大少爷的病怎好得起来,你的话要传出去,包管你没工作。'
  '你不觉得……少爷的病好得太奇怪,说不得真有些邪门。'
  '什幺邪门,就是冲喜啰!你不懂吗?'
  '冲喜真有效,每个人生了病甭看大夫,找个人来冲冲不就
  得了。'
  '我不同你闲嗑牙,还有好多工作要忙,动作快些,把这两盆。挪走,换上新盆栽,免得总管说咱们不认真。'说着,两个人的声音渐行渐远。
  房内,橙儿支起上身,抬眼望他,满眼净是不解,想不出为什
  幺会单单死掉临窗两盆花。
  '你有没有听过,冲喜会把花儿弄死?'她是绝不承认自己是精怪,要真有那等本领,她第一件要做的,就是把贪官和苏家整死。
  是啊!怎会单单死掉靠窗的那两盆花?念头在继祯脑海里过千百回。慢慢地,他的眼睛从迷蒙到澄澈,一兴奋,他从床上直坐起。
  '你想,它们为什幺会死?'他问。
  '不晓得啊!我又没弄它们。'把账算在她头上,不公允。
  '你有!'他说得笃定。
  '我有?你也相信我是专吸花气的精怪?'
  '你想想,每次你都顺手把药倒在哪里?'
  '就往窗外倒啰……难道是……药?'她瞪大了跟,满眼不解。这一推想,事情变得可怕。
  '有可能!'
  点点头,他回想一年多前初发病,不过是受点风寒,结果两天药,益发没力气下床,慢慢地胃口渐差、全身无力,成天意识浑噩不清,睡睡醒醒、身体日虚。
  再回想,他是从几时起痊愈的?
  婚后第一天,橙儿和如意起冲突,橙儿顺手将药汁往外倒,还说了句--药没用,吃进身体里反成毒害。
  接下来,她天天倒药、天天逼他吃饭、出门运动……原来,他身体好起来,和冲喜无关,是橙儿的误打误撞救下他。
  药有问题……那幺在这个家里,谁想害死他?
  事情未想透彻,门板上两声敲叩,打断他的沉思。
  如意领丫头入门,照例,她们送来早膳和汤药。
  橙儿跳下床,慌手慌脚套上衣服鞋袜,匆匆走到花厅。临行,继祯拉住她的手提醒:'不要打草惊蛇。'
  '少奶奶,这是大少爷的药,你一定要让少爷喝下去。'
  如意望住橙儿的眼睛,猜想是不是她没按时让继帧喝药。两个月了,继帧的身体日见痊愈,别开始,她也以为是冲喜关系,让继祯看起来精神些,但是这两个月她们把药加重分量,没道理他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知道。'记起继祯的话',她强忍'打草'欲望。
  '你确定每天都有固定喂少爷吃药吗?'如意声声逼人。
  '当然确定,你没见他身体一天比一天健康,要没吃药,我又不是神佛,能手指一点就把他的病根除?'橙儿一句话封住她的质问。
  '有就好,万一少爷没吃药,病又加重,你要负全贡。'如意用话恐吓。
  '多谢好心嘱咐。'扭起一张假脸,转身回房。
  橙儿待不下去,再留下,她会忍不住问如意,有什幺深仇大恨,她非要毒害继祯。
  回到房里,他们仔细倾听如意和丫环的脚步声,直到确定她们离开,继祯才说:'你用盆子到院里捞条小鱼进来。'
  '嗯!看我的,抓鱼是我最在行的。'
  果真,从她说完这句话到她端着盆子回房,花费不到一刻钟时间。
  木盆子放在桌上,两人相视一眼,便将药汁缓缓倒人盆内。
  两双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水里看,等着等着,果然没多久,原本活蹦乱跳的鱼动作变得缓慢、停滞,橙儿用手捧起,它微微摇动尾巴,无力挣扎。
  '不成,我要救它。'说完,橙儿带着色慌慌忙忙往外跑。
  再回房,她看见继祯沉思,打破沉默,她先说话。
  '鱼没死,我把它放进水塘里,刚开始它游不动,只在水面上飘浮,不过,我离开时,它就游开了。'
  '可见药汁里加的是慢性毒物,不会一下子致死,但只要日子拖得久,总能把人弄死,这样一来,我的死亡就不会显得突兀。'继祯缓缓分析。
  '走,我们去告诉爹娘,如意要害死你。'拉起继祯的手,她欲往外跑。
  '不!我们手中没有充分证据,到时她要抵赖,谁都没办法反-驳,再加上,我想不透如意为什幺要害我?'他拉回她,不让她冲动。
  '也对,害死你,她有什幺好处可得?'回眸,她觉得他的话有理。
  '就是这句,人不会做伤人不利己的事情,除非有好处,我要找出谁是幕后主使,找出我挡住谁的路。橙儿,我们来演一出戏好不好?'
  '演戏?好啊!听起来蛮好玩。'
  '首先,我们要找几个帮手,对了,你到隔壁方家找小招和小实两兄弟,我要他们当我的眼线,然后……'
  这次,他们谈过整个早上,两个人的情绪都很激昂,突然间,他们觉得自己是大人,能应付事儿了。
  '长孙继祯,这一次我甘败下风,我觉得你比我还要聪明。'橙儿心服口服。
  '比橙儿聪明?这是至高无上的荣耀呢!多谢赞美。'
  '不客气。'说着,两人同时笑开,他们有了革命兄弟的同袍情谊,能和一个人为同一件事努力,是种相当不错的感觉。
  大少爷的病又见沉重,十天不到,他已不能下床;冲喜的迷信过去,长孙家又陷人愁云惨雾。
  这会儿,橙儿的地位扶摇直下,没人再说她是福星。
  如意和二奶奶三不五十的嘲笑惹得她差点发飙,偏偏这飙发作不得,橙儿只能回房对继祯发作,吹头发瞪眼睛,她每天都在追问,戏要演到哪天才结局。
  '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要演什幺烂戏,害我一天到晚被人喊小寡妇,你还没死呢,就有人期待起我当寡妇了。'屁股重重坐在木雕椅子上,她满肚火。
  '有人开始得意忘形?很好!等狐狸尾巴一露出来,咱们就动手抓人。'继祯把橙儿抱在腿上,安抚她的火气。
  '我没看见什幺狐狸,只看见食入魔鬼,我看啊,她们不把我撕碎不甘心。'委屈吶,要是以往,她哪有可能地不还口。
  '好,都是我的错,等这件事情过后,我带你四处玩玩。'
  '玩,好哇,你要带我去哪里玩?'
  '去游太湖、坐画肪好不好?再不,带你到龙文寺看茶花、文殊庙赏牡丹。'
  '不好,你带我去看看长孙家商号伍什幺模样,我还要去街上逛逛哪家商号生意好,见识他们是用什幺方法经营,最好啊,再去看看歌楼酒肆,听园里长工说。镇上的花香苑天天大排长龙,生意好的不得了,而且还不是普通人的去。少说口袋里要装满十两银子才行。'她一口气说了长串。
  '钱鬼,满脑子都是银子,俗气。'捏捏她的鼻子,继祯喜欢戏弄她。
  '哪天,咱们家下顿米粮在哪里都没着落,我倒要看你还什幺闲情,敢躺在床上拿书嘲笑别人俗气。'橙儿反驳。
  '为生计锱铢必较,没什幺不妥,但像你吃饱饱穿暖暖,还脑筋都是钱,就是庸俗、就是自找苦吃。'
  '你说我自找苦吃?没错啊,我是自找苦吃,好好一个女子,没事跑到人家家里当寡妇让人糟蹋。'叉起腰,她的委屈全是他欠下。
  '别乱说,我还没死,你想当寡妇还有得等咧。'
  '你也觉得'寡妇,刺耳?夫君,我可是时时刻刻让人左一寡妇右一句寡妇欺侮着呢!'
  他们越争越大声,在场面快失控时,小招闯进来。
  '少爷、少奶奶,老爷和夫人、二奶奶来了,你们快预备,我外面候着9。'
  '什幺?'
  小招的话让两人同时跳起,脱掉鞋,继祯躺回床上,闭目寐,橙儿摆好他的鞋,撒过椅子,拿本书在他床边坐定。
  就作戏位置站定,小招出门迎上。
  没多久,一行人进屋。橙儿起身;让开位子。
  '橙儿,继祯今儿个情况怎幺样?'长孙老爷问,他的眼里有着沉重疲惫。
  '早上醒过来一会儿,我强喂几口饭就说吃不下,眯眼睡了。'她说完,长孙夫人转头低泣。
  每次对长孙夫人说谎,橙儿都会心慌,她的泪水鼻涕带给儿罪恶感太甚。
  '娘,你别紧张,继祯一定会好起来,我有信心,他这次的情况比上次好很多,上次都能保下来,这回更没问题。'
  '橙儿,娘不能不担心,娘就只有他一个宝贝儿子,万一他开……我……'抱起橙儿,她哭得更伤心。
  '娘,你别这样,继祯清醒的时候很担心你,怕你太难过,我想操心对他的病情有害无益,不如我们来约定,你照顾好自己,我保证还你一个健健康康的儿子。'她想把那个硬心肠的假病人一腿踢下床。
  '谢谢你安慰我,我好过多了,每次听你说话,我都会燃起希望,但愿继祯能赶快好起来,不要辜负我们。'橙儿这孩子和她投缘极了。
  '他一定会好起来。'拍拍长孙夫人,她成熟得像个大人。
  '橙儿,房里缺什幺东西,吩咐一声,让下人去准备。'长孙老爷交代。
  '谢谢爹,橙儿知道。'她乖乖应答。
  '一个人照顾继祯会不会忙不过来?不如把如意拨过来帮你?'二奶奶也开口关心。
  '不用,我做得很顺手。'假假的笑在不屑产生前停住,让如意来,继祯会早登西方极乐。
  '既然这样,我们先离开,让继祯好好休养。'长孙老爷率先走出去。
  '不要怕麻烦,有什幺情况都让小招、小宝回报给我知道,免得我的心老挂着。'临行,长孙夫人又调回头对她说。
  '好。'应声,橙儿送走长孙家老爷夫人。
  扭头,待人走远,跳上床,她对继祯就是一阵劈头乱打。'你说,你还要演戏到什幺时候,有没有看见娘哭得那幺可拎,你说、你说……'
  拿起笔杆,橙儿无聊到想哭。
  自从继祯'病重',她被迫足不出户,成天在亮节楼里兜来兜去,她是那种一刻都闲不下来的人,这情况令她憋得想跳楼。
  '平平仄仄仄平平,干仄平仄平平仄……'她拿着笔在空中
  乱挥,谁靠近谁倒霉。
  '你又发作了?'拿一本书,继祯远远看她在空中画符。
  '你当然无所谓,你在床上躺过几百天,再关三百年也为难不了你,我不一样,我是活蹦乱跳的鱼,你不给我池塘,只给我煎锅,不死都难。'她嘟起嘴,这已是极限,再不放她出门,就要换她憋死了。
  '你要给我时间,让我把想吃鱼的凶手抓到,不然就算游进大海,都有人会撒网把你抓回来,摆进锅里,快火炸熟。'
  她的缺乏耐性让他叹气。怎会有女人离'贞静娴柔'那幺远?橙儿算是让他开了眼界。
  '你确定抓得到?说不定根本没幕后黑手,从头到尾都是如意在搞鬼。'
  '不!我肯定不只有她,她没道理耗费心思,只为损人不对己。'
  '谁都会说道理,问题是,若存心怀疑,长孙府里里里外外上百口人都是目标,一个一个查,光靠小宝一人,我看他还没有查到,娘会先哭瞎,我会憋死。到时,凶手没害成你,却害得我们婆媳同命赴阴司。'
  '放心,我想,两天内'他'会有动作。'
  '你有特定目标?是谁是谁,你快说。'拋下笔,她冲到他身边,甩着他的袖口问。
  '天机不可泄露。'微笑,他一脸怡然,躺回床上闭目装死。
  '你这样对待救命恩人?'
  哼一声,她拋下他的袖子,尊严是人类生存仅次于性命的东西,古有不为五斗米折腰的贤人,现有不求真相而软声的孟予橙。
  '不说就不说,了不起!哪天轮到他来求人,她就学学他这招不死不活的破病招,谁都别想从她嘴里套出一个屁。'
  橙儿忘记,屁通常只会从躯体后下方连接四肢的地方喷泄出,很少人会从嘴巴放出,所以想从她嘴里套出屁,比孙悟空想当玉皇大帝还困难。
  走回坐位前,拿起毛笔,她又要开始她的平平仄平仄平平。
  没一会儿工夫,小宝慌慌张从门外进来,没看清橙儿的动作,划地,他被毛笔拦腰斩过。'少爷,他们开始有动作了。'
  一听到小宝的话,继祯跳起身,橙儿也连忙停下她的画符工程。
  '他们在哪里?'
  '在二奶奶房里。'
  '橙儿,走!我带你去找你的真相。'拉起橙儿,心花朵朵开,娘的眼泪可以就此停止。
  ☆☆☆
  大厅上,长孙老爷、夫人居中坐,继祯和橙儿立在他们身旁,二奶奶和如意被人押跪在地板,哭花一双泪眼。
  橙儿上场,她扬着抑扬顿挫的清亮嗓音,把事情娓娓道来。
  '如意,你为什幺要害继祯?'长孙老爷厉声问。
  '冤枉啊!老爷请您听听如意的委屈,如意进长孙家大门,几年来哪天不是小心翼翼克尽职守。大家都知道,自少奶奶嫁进长孙家,她就与我不合,处处挑我的碴,我尽力讨她欢心,可少奶奶就是不喜欢我,如意也无可奈何。如今她又编派出这种事来害我,少奶奶,您晓不晓得,编派这种事是会害人杀头的啊!'她哭得花枝乱颤、梨花带泪。
  '诡辩!'橙儿气嘟嘟转脸不看她。
  '你看,平日不厚道、爱逞口舌,这会儿祸惹上身了吧!劝都劝不醒,其所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继祯在她耳畔取笑她。
  '事实胜于雄辩,清者清、浊者浊,我没做错,祸想上身不容易,有心思,你多担心担心你家的'远亲姐姐'吧。''扯扯脸颊,她对他扮鬼脸。
  '这回你得罪的是一个如意,要是你得罪整园子下人,光众口铄金,口水乱喷,就会把你整死。'说着,他指指门外黑压压那片看热闹人潮。
  '有本事的人来整我啊!'她一脸天地不怕。
  '你哦,初生之犊。'他用折扇敲她的脑门。
  '就是初生犊才不害怕你这只破病虎。'你一句、我一句,他们斗个没停,直到长孙老爷砰一声将瓷瓶扔到如意跟前,他们才停下争辩。
  '这……这……'看见瓷瓶,如意脸色发白。
  '这是刚才在二奶奶房里,家丁抓住你时,你急急忙忙投进炭盆子里烧的东西。你真没见识,瓷土捏塑成形,要大火烧过利能成瓶,炭盆子里那点星火能拿它怎幺办?湮灭证据?它还没那等本事。'长孙老爷怒目相向,吓得如意急忙后退。
  '这是……是二奶奶交给我的……'她嗫嚅出口,走到这步,她只能咬人下水。
  '如意,你别信口雌黄,我几时交给你这东西,老爷明察啊,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我好好日子不过,惹这种腥干啥?'
  二奶奶在心中盘算,好歹她帮老爷生了个儿子,有功无过,只要没有确切证据,老爷笃定会放她一马。
  '二奶奶,明明是你要我把毒粉加人少爷药汁当中,你说,大少爷一死,二少爷继承家业,轮到你当主家夫人,就要我做你的媳妇。
  '你别吓得犯糊涂,你比继善大四、五岁,我怎会说这种话周说着,她回眸对上老爷。'老爷,刚才是继祯和橙儿带人进门,说不家这瓶像谁动手脚,想除去我这个'外人'。'她意有所指地瞄向继祯。
  '看来,你的宽厚也没让你免于'众口铄金'。'橙儿胜利地朝他一望。
  长孙老爷怒极,对小宝喊了声。'小宝,去把卖药道士找来,让他们当面对质。'
  连卖药人都找到!?瞬地,二奶奶脸色刷白,心知再也抵赖不过,她垂眉,低低哀嚎。
  '我招、我全认……我知道自己做错,错得彻底………贪呵…都是贪念害我……只求老爷发发善心,想我这些年尽心服侍,饶我一条生路。'
  '饶你,好让你有机会再去害人?江总管,把她们给我送人府而。'长孙老爷怒不可遏。
  一听到老爷的决定,二奶奶和如意瘫在地上,再站不起来。橙儿见她们两人的悲惨模样,平日的嚣张跋扈全然不见,心下浮上同情。
  她走到长孙老爷面前,跪下。
  '爹,这事要怪二奶奶,不如怪你,哪个女人不想当正妻、不想死后人祖宗牌坊?要是当年你不娶二奶奶,也许她会是别人家人红花轿迎人门的正妻,要当上正妻,谁还肯花精力去害人?所以是你害她钻营汲取。'
  '你的意思是说,错在我?'长孙老爷错愕。
  '她当然有错,错在贪图。可是想想,世上哪人不贪名利,你日夜辛苦操劳、学子寒窗苦读,谁不为名为利?也许二奶奶做法不正确,那也只能怪她读书少,名人圣贤的话记不多,对礼义廉耻所知太浅薄,她罪在愚,不至死。'
  '继祯,赞成你媳妇的话吗?'长孙老爷问。
  继祯走到橙儿身边与她并立,橙儿趁机在他耳边说:'是你要我宽厚的,不要只会说道理不会做。'
  他没理她,站直身回答父亲的话。
  '爹,蒙天庇荫,继祯的身体才能康复。孩儿认为这是件好事,不应多制造杀戮,何况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继祯的想法是,给她们一笔钱,让她们悄悄离开镇上,到别处重新展开新生活。'
  又一次,他站在她这边,橙儿扬起两道细柳眉。她……乐意!
  '老爷,继祯和橙儿说得有理,好歹我们替继善想想,你亲手捏断他娘亲生路,往后这事儿传出去,你要继善怎幺做人?'
  长孙夫人加人说项,长孙老爷的眉头稍稍松开,叹口气,'就们说的办。江总管,你都听见了;把她们带下去。'这场家务他处理得比商务还累,长孙老爷懂了清官的难为。
  不过,从此他学会,想安家就该戒色,一群女人同处只会三国志的复杂有过之无不及。
  岁月匆匆,八年过去,继祯长得俊秀挺拔,儿时的那副瘦弱模样不复见;连着几次会考,他考上秀才、举人,准备在下个回合拿下状元头衔好光耀门楣。
  对家里面的生意他向不太搭理,也许是觉得开口闭口净利毛利很庸俗,也许是认为士农工商中,商排了末等,反正他就是不乐意继承家业。
  橙儿也大了,不过个头没长太多,踮起脚尖只到继祯耳朵,对于这点她非常不满,从此两人吵架,她的声势变得弱小,她讨厌让人欺压的感觉。
  这些年,橙儿和继祯一起读书、同公公学做生意,继祯没说错,她真是游进大池塘的追遥鱼儿了。
  她喜欢和一群男人周旋、喜欢嫌得利益的胜利刺激,她的眼光奇准,几年不到,长孙家商号在她的手中扩大了一倍不只,还设下第二家分店。
  说到这里,橙儿得感谢她的已婚身份,任她在外怎地拋头露面,谁也没话好批判她,相反的,镇上男人只要想起长孙家大媳妇,心中虽不是滋味,也不得不竖起大拇指,说声佩服,而镇上女人更是拿她当偶像来尊敬。
  再说说继善,他还是那副贪吃模样,不过让人不平衡的是,他成天吃吃吃,却没吃出脑满肠肥,他虽不及继祯高,但身量也到他眉头,虽没大哥帅,也长了一脸斯文。
  他不爱读书,跟着师傅忿过几年,便开始偷懒,一得空就往厨房里钻。他最大的希望是能开一家酒楼馆馆。做尽天下美食。
  今年初,长孙老爷从商场上退下来,他很放心将铺子全交予橙儿,刚开始有许多伙计不满让女人指挥,他才想要怎生帮橙儿摆平这件困难,哪里晓得几句压人话,橙儿自己把事情摆平。
  现在,他赏花玩鸟,教教夫人下棋认字,日子倒也逍遥法外快活,反正媳妇能干嘛!
  反而是长孙夫人,她老记挂着要给媳妇一场盛大的圆房礼谁知道继祯和橙儿从小就抱在一块儿睡觉,等她算算时间,觉得差不多了,准备请人看日子,橙儿居然大大方方说,她和继祯已圆房。在这点上,她老觉得自己欠了橙儿,每次说起不免遗憾。
  不过,橙儿和她说定,绝不会偷偷生下孩子,等小孙子出。她就要热热闹闹开上两百桌流水席,让远亲近邻全来沾沾长孙家的喜气。
  听说今儿一早,橙儿让下人在长孙家商号前面放粮,赈济贫。这是她每季固定要做的事情,单就眼前看来,橙儿不仅是长孙家的福星,也是镇上的大福星。
  八年过去,长孙家看起来处处都有新气象,比方孩子长大各有各的志向;比方少了句心斗角,到处都显得平和安祥;比宅子越换越大,长孙家变成一方富甲。
  然,在某些地方长孙家仍维持着旧时模样,比方继祯、继善兄弟感情仍然要好,并不因为下毒事件发生有所不同。比方橙儿和继善一见面就斗嘴,把大嫂小叔关系剔除在五伦之外;比方不五十,继祯就要训训橙儿的不够温柔,却从未见效。
  秋风扫过,今年又是个丰收年,橙儿用高价收购粮食,运往北方,让大家过个富足年。
  晌午船北上,橙儿方得空回房里休息。
  '回来了?要不要喝点茶,才刚送上来,还温着。'继祯放下书本,把走到身边的橙儿拉下,让她坐在自己膝上,他的脚是她的专属椅子。
  她喜欢靠在他肩膀上,尤其在他的肩膀变得又宽又大之后,靠着靠着,她靠出安全感,不管在外面多奔波劳苦,只要回家这个大胸膛可靠,她就不怕累。
  '这天气喝温茶,我又不是身子虚。'嘴巴这样念,但还是顺着他手上的杯口灌下一大口茶。
  '喝温茶是养身,像你爱喝冰水,喝得夜半咳嗽,年纪轻轻,不是好事。'拍拍她的头,他享受起她的短暂温柔。
  '可是又热又累,不喝冰水,很可怜吶。'嘟起嘴。脸摩蹭他的,使出她一贯的撒娇动作。
  '有事求我?'他心底了然。
  扣住他的腰,贴上她柔软身子,她的柔顺通常伴随某个程度要求。
  '真聪明!爱读书的人果然不同,头脑就是比别人灵光。'伸出两手,她捏捏他的脸颊。'我真庆幸自己嫁的是这个有智能、有才干、相貌比别人强过几十分的老公,而不是那个成天只会吃的猪头。'
  '继善一点都不胖,你不要老骂他猪头。'
  这老婆记恨记得凶从第一次继善的找碴事件之后,她就没忘过每次见面损损人家。
  '猪有胖也有瘦,那头猪,长相不像猪,头壳底下装的全是猪脑。'跷起脚,两手勾住他的脖子,她笑得满脸嫣红。
  '背后骂人,小人行径。'他不苟同她。
  '我没说我是君子!小人就小人吧,听起来比奸商好听些,反正咱们女人家,几千年前就让孔先生贬到和小人同等级。'
  '说吧!要我帮什幺忙?'
  '这次我收购一批药材,想往南方运去,顺便看看那里的织绣是不是如大家口中相传的那幺好,若真的不错,我想在那里多留半个月,接洽一些供货商,如果价格不贵,也许我们可买下织造厂,花几年的时间,建立自己的招牌,假设一切顺利,两年之中,我要在我们这里兴建起织造厂。'说到事业,兴致高昂,她的眼睛变得闪亮,脸蛋红扑扑,可爱得让人想咬下一口。'可是呢……这件事要麻烦你帮我跟爹爹提,还有……我不在家,商铺要麻烦你多照管。'央人嘴软,她的口气甜腻可人。
  他笑而不答。
  '不准你不说话,快讲快讲,你评评我的想法是不是有道理'
  '你一个女人家,爹不会放心的。'他请来长辈否决。
  '所以才要你去提啊!这几年百姓丰衣足食,对衣服的要求除了温暖还要求美丽、舒适,如果我们动作太慢让别家抢走先机,就会少赚一大笔钱。'
  '你到底要赚多少钱才够?'捏捏她的鼻子,继侦摇头。
  '很多很多,多到可以砸死人。'咬牙切齿,她第一个要砸的就是害死爹爹的苏家官老爷。
  '用钱砸人太浪费,改用石头效果会好些。'
  '不管、不管,你非帮我不可,要是让人把钱赚走,我会很生气,气到睡不着觉、吃不下饭,气到说话颠三倒四,气到想去跳池塘。'啼啼叨叨,橙儿说个没完,非逼他点头。
  '你可以生气、可以去跳池塘,但是不能睡不着觉、吃不下饭。要我每天对着一支黑眼圈竹竿,我会食欲全无。'喝口水,他凉凉说。
  '你的意思是叫我去跳池塘自杀?'杏眼圆瞠,她不信继祯居然狠心至此。
  '这句话明明是你说的,怎幺赖到我身上?'
  '我就是赖,谁教你说我可以去跳池塘。'
  '你水性好嘛,池塘不会有危险,反而一身清凉浇去满心烦躁,咱们顶多损失几条躲避不及的笨鱼,不打紧的。你不吃使睡觉把自己弄得病恹恹,我的心才会疼。'
  每次都这样,他把她撩拨得满腹怒气,然后轻轻几个句子又把她送进天堂。 
  '你少顾左右言其它,这回你一定要帮我,求求你啦!拜托你啦!'拉起他的袖子,她又耍赖起来。
  '好,我帮你,但成不成不打包票。'
  虽然继祯不喜欢橙儿在外拋头露面,可弄到最后,他仍然将就,甚至很多时候还在背后默默支持起她。
  为什幺?因为他喜欢看她志得意满的笑容,因为他喜欢看她自信地讨论一手经营起的事业,因为他喜欢她因成就而喜悦;因为很多的喜欢,他不断支持,因为不断支持,造就出今日的孟予橙。
  他没细心地分析过,是不是这样多的喜欢架构出他们的情爱?他只是安心,安心身边有这样一个可爱女子日夜相伴,不管他顺利或挫折、不管他得意或痛苦,她总是存在着,存在于他身旁、他心中。
  拥着橙儿,继扳回想他们初相见,那时她站着、他躺着,睁眼,他看见她的自信与坚持。
  她有很多的坚持,她坚持他不能死,坚持药无用反成毒害,坚持和讨厌的人不两立,到最后,他因为她的坚持而活下。
  橙儿常以救命恩人自居,为承这份情,他专心爱她、专心疼她、专心宠她。
  继善曾问:'大哥,你要把她宠成什幺样才罢休?'
  他笑着回答:'现在,我用行动宠她,宠到我老得再宠不动,就用心宠她,哪一天,我不在世间了,还要用魂魄继续宠她。'
  没办法,谁教他欠她一条命,这个积欠让他用尽一世情都偿还不清。
  '谢谢老公。'娇笑不歇,她对他太有把握,反正他会依她。
  亲亲他的眉,她说:'你有一双全世界最浓、最美的眉毛。'
  接着,亲亲他的眼,她说:'你有一双最会说话、最会谈情写诗的眼睛。'
  然后,她又亲亲他的唇。
  这回她没说话,换来继祯问:'你在撩火吗?'
  '好啊!烧起来吧!火苗啊!你快快烧起来,烧得又狂又猛,把我们带上天堂……'她的吻一个一个,串一串、一落一落……
她的吻燃起他的心、她的情……
  这年,橙儿正年轻;这年,她的爱情如燎原大火;这年,她的爱情炽热了她的生命。 
  ☆☆☆
  是夜,朦胧月色、点点星子,微风敲叩纱窗,摇曳烛火挑动情人双眸。
  抱住继祯,她的心情染上美丽,爱他呵……好爱好爱……她的爱情脱离童稚时期的相依相恃,她眷恋起这个男子。 
  她深深地眷恋他的眼、他的嘴、他的心、他的情……他的一切一切,她懂了为什幺苏轼非要'但愿人长久,千里共蝉娟',因为只要有爱,就会坚持起长长久久,坚持起千里不离不分;她学会了'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天为她的情而愿老,她的情为天不肯绝,她的爱有老天为她做凭证,她的心啊!结下千千万万结,只为细细绑起两人的爱,不散……
  她邀来烈火,他送上干柴,他们的吻迷蒙了两个人的心。
  世界只为他们运转,生命只为彼此热烈,他们的爱情在岁月。更迭中转浓,他们的情感在日夜交替中变得心动。
  双指勾起她绝美容颜,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这个固执又嚣张的女人是他的妻子啊!
  他从没想过自己的生命中会出现这样一个女子,她和他心目中的温婉形象相差太远,但他爱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爱她成了习惯、直到爱她再不容更改。
  爱她吗?是的,非常非常爱,不为恩,单为自己的心,他爱得情痴,爱得疯狂,爱出心醉躁动,他的人生因为有了她而丰富多姿。
  他缓缓俯下身,她等不及他的迟缓,踮起脚尖,橙儿为他送上自己。
  尽管他总是在口头上反对她,尽管他们是那样天差地远的两个性格,尽管她不是他心底设定的妻子,但是他们有很深刻浓郁的爱情在支持着,所以,他永远在最后一刻站到自己身边,所以,他们会幸福、会合不会离。
  她对他们的婚姻有着百分之百的信心,就像她对织造厂计划。
  两两对望,好奇怪,这张脸她已经看过千千万万遍,为什幺总是看不厌倦?因为她爱他吗?或许是的,否则像她这般喜新厌旧的女人,怎会一次次看、一次次心动。
  怦然的心跳声,一声声催动着他们的情愫,他们的爱情百千年前在三生石上烙印。
  他笑开,配红的俏脸和纤细无瑕的颈项,散发着淡淡馨香,那是她的专属味道,他妻子的专属气息。
  带着惑人的香甜气息,索绕着他的心、他的身……于是他醉了,为他的妻子狂醉。突然,他感激起订下婚姻制度的先贤,让他有借将她绑在身边,一生一世,不离……
  逆流的血液冲击着他身上每一处肌肤,他饥渴地汲取她口中甜美,他爱她,不悔……
  '乖乖,把眼睛闭上,你这样看我,会让我发狂。'
  '不要,我就是要望着你,把你看个仔仔细细,你是我的丈夫,谁都不能抢走的爱侣。'拉下他的头,她送上一串动人心魄的细吻。他是她的,谁都不能抢走!这个想法让她好快乐!
  他笑了,拉起她,将她抱向他们床铺,这张床,从初次见面起,她就累得卷在他怀中,这张床有他们太多回忆。
  腾出一只手遮住她的水眸,轻轻在她耳畔低语:'乖,这回听我,闭起眼,感受我……'
  他的手侵人她的双腿间,十指轻轻地在她细致肌肤上游移。
  她着火了……燃烧了……勾起他的脖子,她笑得合春带媚……
  他的吻往下沉……流连忘返地滑过她珠润耳垂……
  她的耳垂圆圆厚厚,人家都说这样的女子最有福气,她有福气,他有她……她和福气都归属他……
  '好痒……'她咯咯笑着,偏过头,她也回吻他的敏感。
  他喘着气,看她在自己身上施法,亲亲他的下巴,短短的髭须扎得她的红唇刺刺痒痒,雪白的小手几个撩动,拨弄了他的欲火。
  翻过身,他将她压在身下,她的主动让他几度克制不住。
  泛滥成灾的情欲击溃了他的自制力,无能控下的热波如潮水般,一波波袭击向他……
  吻重回她的脸上,他负看她沉醉表情 。
  '爱我吗?'他问。
  '爱你,爱你孟予橙爱长孙继祯,一百个爱、一千个爱、一万-个爱,爱过一年不够、爱上一生一世也不够,我要爱你十辈子、一百辈子、一万辈子。'她激情狂喊。
  '乖宝贝,我也爱你!'吻封住她的唇瓣,他的爱也要维持生生世世,只因,她是他的珍宝……
  橙儿笑开怀。她知道她不乖,可是他爱她,所以她在他心底、眼里就变成乖女孩了。
  '你要我吗?'他问。'
  '是的,我要你!'点头、点头,她不停不停点头。
  '你确定?不后悔?'他笑问。
  '从我决定嫁给你的第一天开始,我就没有后悔过。'她说得郑重。他起身,飞快除去全身衣服,再回来,他高大的身躯覆上好的。环起他的背、她和他无隙相贴。
  橙儿的江南游顺利成行,不过长孙老爷要求继祯陪橙儿同行,他甘心重操旧业,再度下海掌起长孙商铺。
  对于这个结果,橙儿非常满意,领了人、带起银两,她心满意足下江南。
  江南地,处处好风景,如画风景、如诗情,呢浓软语酥人心,要不是家业不在江南,他们愿意长久住下。
  一道甘脆爽口的凉拌双喜鸭上桌,继祯和橙儿不到两下子吃个精光,再要来一盘,又见底,啧啧嘴巴,他们意犹未尽。
  '这东西吃再多都不会嫌腻,娘会爱死这道菜。'橙儿说。
  '等我们要回去,帮大家带上一些。'继祯提议。
  '我有更好的主意。'她招手小二,要他请来大厨。
  大厨走来,橙儿先连声称赞一番,接着讨价还价,最后以二百两买下他的独门食谱。
  '你买食谱干什幺?做菜讨好老公?'继祯问。
  '才不是,是嘴馋,我要带食谱回家,教咱们家那个猪头有空弄来吃吃。'
  '哦!我弄错了,你想讨好的对象是小叔不是老公。'他一语戳进她心意。
  '哈!我欠他啦!他吃我、穿我、睡我、住我,我还讨好他,想都别想。'她嘴硬,撇过头。讨好猪头?玩笑,又不是七月普渡欠牲畜,要他来凑数。
  '更正,他吃他老哥、穿他老哥、睡他老哥、住他老哥,但他要真敢'睡'我老婆,我第一件事就是和他断绝兄弟情。不过,当大嫂的虽没义务讨好,但喜欢小叙,存心让他开心,又另当别论啰。'
  她死鸭子嘴硬,明明关心继善,偏偏装出那副酷样子,要不是他在不经意间,发现她的酒楼计划,哪里知道成曰嘴巴斗个没完的人,会体贴对方的心向。
  '你好了吧!我喜欢猪头?对不起,我最近大胖,正在戒油荤。'拿起筷子当棒槌,她一下一下在桌上敲出节奏,嘴里胡乱念着:'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长风万里送秋雁……俱怀逸兴状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人生在世不如意,明朝散发弄扁舟。'她企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你这样不叫得意,世上就没有女人敢称得上春风了。'抽出她的筷子,他笑着喂她一口牛肉,忘记她'最近太胖,正在戒油荤。'
  '这世上可以做自己的女人太少,我能当自己是种不可多得的幸福。来!为我的幸福于一杯。'举杯、仰颈,她豪气干云。
  吞下酒,杯子贴在嘴边,她的笑容消失,这回下江南,事情不如预估中顺利'
  '别烦了,我从来就不认为在江南买下织造厂会是个好主意。'继祯一语道出她的心事,同床共枕八年,说不懂她,纯属笑话。
  '你说什幺,你不赞成我的看法?既然如此为什幺要千里迢迢,陪我走一趟江南?'橙儿嘟嘴。
  '我要不陪你走这一趟,你会认定是我在阻碍你扩展事业的野心,甚至会恼火我不但不支持,还处处扯你后腿。''懂大局'的长孙家传人呢!
  '你的固执不讲理只在我面前表现,大多数时间,尤其在外人面前,你的确又懂事、又得人心。想来,当你的丈夫还真悲哀。'
  嗯……好象是耶!她比一般毫无自由可言老婆幸福得多,而他比那些在家作威作福的丈夫,少了些大男人优越。算起来,这场婚姻他吃亏比较多,可是……没办法啊!谁让她是他的'救命恩人'。
  '不然……我听听你的意见呀!你说在江南买下织造厂不是好主意,为什幺它是坏主意?'
  '想想看,什幺样的织造厂会愿意出让,什幺样的织造厂任你花再多的银子也买不下来?'
  '你的意思是……经营不善的织造厂才愿意出售?可是,如果我出得起高价……'
  '若是信誉良好、品质在水准之上的织造厂,肯出卖的机率太小,毕竟要打响一个名号并非易事,就算他肯出卖,你再想想,织造厂最昂贵的东西一是什幺?机器还是师傅?'
  '换言之,我们即使买下织造厂,老板大可带走里面最出色的师傅,那幺我们花下大笔银子,买到的只是空壳子,并无太大意义。'橙儿一点就通。
  '没错,中国人是讲情面的,我猜那些师傅宁愿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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