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合油性头发的洗发水油的速度已达半天一洗,有什么缓解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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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地球自转速度达到赤道上的物体“飘”起(即完全失重),那么估算一下,地球上一天等于多少小时(单位用h表示)?(地球半径取6.4×106m,g=9.8m/s2,运算结果取两位有效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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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地球自转速度达到赤道上的物体“飘”起时,即赤道上的物体m所受的万有引力完全用来提供做圆周运动的向心力,设地球质量为M,地球半径为R,一天的时间为T即自转周期,则:2=mr(2πT)2又有:2=mg联立得:代入数据得:T=1.4h答:地球上一天为1.4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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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赤道物体完全失重时,靠万有引力提供向心力,结合万有引力提供向心力求出物体的周期.
本题考点:
万有引力定律及其应用.
考点点评:
解决本题的关键知道赤道上的物体飘起来时,支持力为零,靠万有引力提供向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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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油纸伞
作者:一暖青灯 &上传: &下载:
&更新时间: 09:53:08&文章状态:连载中
第1章 楔子
第1章 楔子
    浓云赛墨,蛰雷轰鸣,一记霹雳打下,瞬间照亮了山间那条草木横生的小道。
    小道上,一驾破旧的油布马车急急行来。
    “吁!”,一声粗喝,黑马双蹄腾空后落地,马车也骤然停下。紧接着,一件用草席紧裹的事物被用力扔在了路边的杂草丛内。等天际再一次飞来闪电,马车早已匆匆离去,只余下深深的车辙和那草席紧裹的事物。这一切发生在弹指之间,却被不远处的一双眼睛全然看了去。
    参天古树后,一人撑着油纸伞缓缓踱出。这满山的狂风暴雨,他薄衫长带,行走在及膝的野草中竟有闲庭散步的潇洒从容。
    此时,电光再一次闪过,将草丛中的那团事物映照地分外清楚。草席破旧潮湿,一头赫然露出两截雪白笔直的长腿,腿上的斑斑血迹染红了周边的杂草。
    这里头赫然裹着一具女尸!
    突然,草席里传出一声闷哼,那一声虽不大,却透过雷鸣传了开去,诡异地让周边的草木更加疯狂的颤抖。女尸也就是在这时开始蠕动,如同挣脱束缚的蚕蛹般急切。终于,草席散开,黑发纠缠的女体如此美好,早已干涸的血迹被雨水再次湿润,顺着妖娆的曲线滑入草丛。
    女子似乎已然用尽了力气,平息很久才勉强睁开眼睛。她费力地歪过脑袋,直直看向自己的胸口。娇嫩的左胸上有一个乌黑的洞,鲜血便是顺着那翻卷的皮肉不停地涌出。
    “嘿嘿……”苍白干裂的嘴唇里溢出一串嘶哑的欢笑。
    这时,当空突然落下两个字。“死了?”,那声音明明温润得如同古玉划过水面,却偏偏冰凉彻骨。
    女子一惊,缓缓转头,入目的却是一双厚底黑皮软靴。再往上最先看到的是一把青伞,青色的伞面配的是翠竹柄,伞柄被凝脂白玉般的手握住,有道不明的风流。
    “没死透。”不冷不热的声音再次响起,引得女子眯起眼睛,抬头循声看去。却也就在这一刻,闪电犹如一柄长剑,狠狠将天空劈成数块!天光乍起,遮住了周遭万物,也遮住了未知的容颜。女子在一片白光之中睁大双眼,却只撞入一双深邃的眸子,黑得几乎将她的灵魂也吸食进去。待到再看,却因受不住疼痛再次摔回地面。
    你是谁?她想问,终究只是张了张嘴,便再也承受不住地陷入了黑暗。
    黑暗中,她似乎又回到了刚才那潮湿肮脏的所在。
    “看在你多年伺候的份上,允你全尸吧。”这就是相知相许多年的他,淡漠着俊美高贵的脸,温柔地恩赐了这一场凉薄。
    回手一剑,凉风便顺着剑刃穿胸而过。
    “知死不可让,愿勿爱兮。”她反复低吟那首绝笔《怀沙》,笑叹心境与当时的屈原相去甚远。
    就这样死去吧,记得一定要忘记,忘记他。
    在失去意识前,她一遍一遍地对自己说。
第2章 为尔画眉(捉虫)
第2章 为尔画眉(捉虫)
    女人的脖子就是自己的年龄,那上面的痕迹如同树桩上的年轮。一圈又一圈,纪念着曾经走过的年年岁岁。
    杜九眼前的脖子早已不再优雅美丽,一层又一层的褶皱堆叠,大小不一的黑褐色斑点点缀其中,如同固执的孩子般一路爬上了那皮松肉赘的脸庞。他干枯如柴的左手一顿,如待珍宝般地将一缕银丝别到其耳后,叹道,“卿卿,四十多年就这么过去了,我们都老了。”
    被唤做“卿卿”的是一位老态龙钟的婆婆,此时闻言将干瘪的嘴一努,老眼一瞪,哼道,“你这糟老头子,这是嫌弃我了不成?”
    说实话,这一连串的动作如果放在一个美女身上,那定是眼波流转,娇嗔美丽,惹人无限怜爱。可如今,这老得眼皮垂到不见眼睛的老太太做起来,真真......
    站在老者身后的人齐齐打了个冷战,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杜九却丝毫不在意,甚至笑呵呵地讨饶,“卿卿我错了,来来来,瞧瞧你九哥哥这么多年手艺有没有落下。”边说,边轻轻捧起老太太的脸,右手娴熟地拿出了眉笔。转眼,老太太一双眉毛长长弯弯青青,像远山一样秀丽。
    杜九满意地点点头,“卿卿,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美。”老太太不好意思了,捂了捂嘴想笑,却又转眼泪湿眼眶,“九哥,是我连累你......”话未尽,哽咽难言,惹得杜九忙忙安慰。
    俞烈见状皱了皱眉,道,“盟主......”
    雷霸性暴躁,见这哭哭啼啼不停,早已忍不住,截了俞烈的话骂道:“杜九,这是坟场,你这老不死的,还当是你的洞房花烛夜,唔!”
    话音未落,只听雷霸闷哼一声,猝然倒地!
    日沉西山已久,阳光已收,黑色渐浓下的坟场就这样突然安静了下来。风止鸦不鸣,连适才啜泣的老太太也收住了眼泪。有人按了下雷霸的颈侧,颤声道,“死了......”
    众人这才发现雷霸虎目圆睁,呼吸停止,唯有胸口插着一支眉笔!事情发生在弹指之间,饶是在场一众人都是艺高胆大,也忍不住齐齐后退一步。心道:不愧是连任三十年的武林盟主!雷霸好歹也是武林中排行前五十的好手,竟被他毫无声息地一招毙命!
    场中陡变,杜九却只关注自己怀中之人,那双杀人于无形的双手此时正轻拍着老太太,如哄婴儿般道,“卿卿先去,九哥哥很快就来。”老太太脸色惨白,嘴唇紫乌,显见是中了剧毒,毒发了。她之前还老泪纵横,临死却笑得欢喜又满足,急喘间不忘安慰,“我不疼。”随即,一阵抽搐后便伏在杜九怀里再也不动了。
    杜九轻轻拭去老太太脸上的汗水,埋怨道,“你从小就最怕疼,还骗我。”长长叹息一声后又道,“不过,好在马上就不疼了。”自言自语间,明明粗噶难听的破锣嗓音偏偏柔软到要滴出水来。
    “盟主,该上路了。”俞烈似也被感染,声音放得很低。见杜九未反对,吩咐道,“送盟主上路!”
    有四人执刀而上,忌惮地将杜九困在中间。
    杜九纹丝未动,连看也未看愈烈一眼。他微微低着头,粗噶的声音再次在场中回响,沧桑又笃定,“俞烈,老夫我死则死矣。只是你记着,请神容易送神难,‘阴司’岂是你能招惹的,好自为之!”顿了顿,突道“俞烈,你永远也比不上向天涯。”
    说完,嘎嘎而笑。笑声嘶哑刺耳,穿透力极强,竟惊得周遭的乌鸦尖叫着乱飞。
    “住口!”笑声撕裂了一方宁静,也同时撕裂了俞烈的镇定。他面目狰狞,挥手一剑就朝杜九刺去!
    电光火石之间,两柄长剑左右夹击,生生将俞烈的剑势转了方向。俞烈大怒,却见阻拦之人黑衣鬼面,正是来自阴司的鬼差。当即怒喝,“你们阴司这是何意?”
    “大胆,敢对阴司不敬!”
    场中鬼差闻言,不待命令便剑指俞烈。另一方见状也是怒不可遏,立即拔剑相向。夜色已浓,月亮也冲出了云层,在这空寂的坟场,一场战事一触即发!
    然而有人却在这时轻轻一笑,笑声虽然清朗毫无威慑,但却压得众人动弹不得。“我阴司数十人,而你俞烈也就是十个人。你觉得自己有胜算吗?”话音未落,有一人紫袍披身站到了俞烈身前。
    这人脸罩面具,此面具与其他鬼差不同。一般鬼差的面具面目死板肃然,毫无表情。此面具浓眉虎目,怒目圆睁,做工精细,这人便是阴司的四大判官之一罚恶司。他到场后,只在联手伏击杜九时出过手,之后便一直站在暗影中一动不动。这种能将气息隐匿到忘记存在的人,当然不好对付。
    想到这儿,俞烈按捺住那股戾气,收剑,抱拳笑道,“阴司今日既然让判官亲自前来,可见诚意十足。你们协助杀杜九,俞某给你们兵器库钥匙。判官大人不会忘了吧?”
    判官一摆手,道,“今日如不是我们抓到杜九的情人,乱了他阵脚,就算再来这么多人也奈何不了他。再者,杜九已经死了。既然死了,就该轮到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死了?”俞烈不信。
    这时,有人走到俞烈身侧,“俞堂主,杜九确实已经咽气了。”
    杜九仍是微微低着头,嘴角略微上扬,只是双眼已闭。俞烈上前伸手轻轻一推,杜九就这样抱着死去的老太太僵直地倒了下去。
    “老匹夫,哈哈哈!”俞烈开怀大笑,“我俞烈总有一天要坐上盟主的宝座,杜九你就在地下看着吧!”身边一众人闻言,都纷纷道贺,“恭喜俞堂主,盟主宝座指日可待啊!”
    俞烈等人兴奋不已的时候,判官早已拿了钥匙,带人悄然退去。明明有数十人之多,离开时却毫无声息,甚至连俞烈都没有发觉这些人是何时离开的。
    圆月高悬,夜风忽起。判官罚恶司最终在十里之外的十里亭停了下来。十里亭的四周荒芜,十里之内除了野草连棵树和石头都没有。这种地方,任你武艺再高也会在月色下无所遁形。对于判官来说,这是个好地方。
    “孟婆为何还没有到?”时过良久,判官问道。
    “消息在坟场就已发出,想是孟婆本就晚到,多走了些冤枉路。”副官见判官点了点头,忍不住问道,“大人,属下不明白。”
    “说。”
    “阴司规矩,凡与阴司接头之人只有两条路。一是死,二是饮了那孟婆汤抹去记忆。为何刚才我们毫无作为,匆匆离开?”副官一口气说完,等了半天却不得判官回应,手心渐渐沁出汗水。正准备跪下请罪,判官却开口了。
    “你听。”
    “什么?”副官很疑惑,静下心来听了很久却毫无所获,“大人?”
    “愚钝!”判官叱道。
    “大人息怒。”众鬼差应声而跪。
    “哼!”判官转身,冰冷面具上的那双怒睁的双眼显得尤其渗人,“怪道你在阴司多年竟仍是个副官!”
    副官只觉得两股战战,颤声道,“属下无能。”
    “夜听风声,风声能告诉你很多东西。今天的风声告诉我杜九可不是这么好杀的。他最后那一声笑极不寻常,气出丹田绵延不尽,不知传出几远。俞烈这些人还在那儿做他的春秋大梦,这会儿不用我们动手,估计都已经去见阎王了。”
    副官恍然大悟,“杜九临死成功向亲信报信,如今我们及早撤离,他们定当以为一切皆出自俞烈之手。怪不得大人吩咐属下提醒孟婆改道十里亭,只是......”
    “嗯?”
    副官接着道,“只是万一杜九那些亲信,从俞烈等人口中套取到我们阴司的消息......”
    “他们没这个机会开口,”判官嗤笑一声,“撤离时那些毒粉会让他们一个时辰不能开口,这点时间足够那些赶来的正道做很多事了,更何况正道中也有我们阴司的人。一切,尽在先生的掌握之中。”
    同一时间,有人历经生死,也有人蹲在墙角发脾气,这个人就是刘三。刘三这城门的守门人已经做了三个年头,也算是老资格了。此时,他正很不耐烦地训着新人小马。
    “我说小马,今天是鬼节七月半,按理轮不到我刘三来值勤,瞅瞅你惹的这些祸!你说你,口吃也就算了,脑子还这么笨!你得罪谁不好,竟然得罪陆家。陆家是谁你知道吗?陆家那是我们风城城主木惊天的少公子木言之的未婚妻陆小姐的娘家......”
    “有......有......有......”
    “有有有,有你个头啊!”刘三见小马那哆哆嗦嗦的怂样就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招呼在他脑门上,“你刘大爷每次说你都当耳边风!走走走!时辰到了,还不快去关城门!”
    “有鬼......鬼......”小马嘴张张合合折腾了半天,脸都憋红了,只吐出来硬邦邦的两个字。
    “出息!”刘三骂骂咧咧,“这世上哪有什么鬼?有鬼也是假......假的......”
    刘三这下说不出话了。
    城门外,古道上,有个女子一身广袖长衣,正踏着月色迤逦而来。青色的伞,青色的衣,月色凄迷的当下,她左手挽着一只暗红色食盒。食盒上漆色包浆很漂亮,盒盖上是金漆绘才子佳人的漆画,周边饰一圈花枝纹。
    不对啊,他为什么能瞧这么清楚呢?
    “哇啊!”刘三如同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跳而起,“你你你,你什么时候走到我面前了?!”
    不对啊!
    这女子明明之前还在百丈开外,一路行来连衣服都没动过,可见走得很慢才对,怎么眨眼间就到身边了呢?莫不是......莫不真是鬼不成?
    刘三犹自不信地揉了揉眼睛:翠竹的伞柄,青色的伞面,伞下一张清秀的脸。刘三不受控制地瞄了眼地上:月色明亮,将女子纤细的身影拉得更加细长柔美。
    哦,有影子......
    有影子那就是人,不是鬼啦!
    刘三暗暗松了口气,抬头再看那女子:星眸如水,琼鼻如玉,真是张秀丽的脸!此时此刻,这张脸正笑盈盈地望着他,红唇微动,“请问小平山怎么走?”
    “沿大路直走,看到翠御斋后右拐,然后走到底就能看到。”刘三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话完愣了愣,暗骂自个儿也没出息,“你要去小平山?”
    女子点了点头。
    “可是......”刘三心里咯噔一声,他忽然觉得这七月的晚风竟然冷飕飕,激得他连着打了好几个冷战,哆嗦道,“可是那是坟场啊。”
    青衣女子早已飘然远去,只有软软糯糯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可是我要去那儿给人送汤......”
第3章 阴司孟婆
第3章 阴司孟婆
    七月半,坟场。
    月色照在猩红的鲜血上,看着它从这具尸体的胸口滑到另一具尸体的指尖,一路游弋,最终停在一双绣花鞋前。
    绣花鞋的主人是个着青衣的女子,她身边站着三个浑身是血的男人。男人们身受重伤,却站得笔直笔直,其中一个个子较高的正在向女子说着些什么。
    声音低哑,只有近了你才能听清。
    “孟婆大人,属下乃查察司大人御下暗探,此次任务已成。”
    女子闻言点点头,看着这满地横尸叹道,“看来先生早有安排,今日这碗孟婆汤要浪费了。”她又指了指不远处那对至死也不愿分开的老人,心生敬意。
    温柔乡,英雄冢,古人诚不欺也。在这死气弥漫的坟场,那个备受江湖人推崇爱戴的武林盟主,就这样拥着自己的爱人含笑而去。
    “杜九之死非同小可,你们小心善后,尽量不要损了两位前辈的遗体。”
    “是!”
    孟婆离开坟场就直接回了阴司总舵,她从来不信高傲的罚恶司大人会耐心地在十里亭等人。果然,在去找崔判官的路上,她遇到了回来已久的罚恶司。
    “阿四,你任孟婆已有一年,却仍不及青狸的一半。你可知稍有不慎,任务就会坏在你的手上?”
    “刑关,我知道了。”阿四应道。
    阴司在江湖上一直是个神秘的所在,一般人只知道阴司替人办事。只要你给得了阴司感兴趣的东西,无论烧杀抢掠,还是治病救人,阴司必让你得偿所愿。而阴司到底在哪里,共有多少人,如何达成交易,知道的人却少之又少。
    其实阴司由四大判官主事,罚恶司刑关主要负责击杀,善赏司规仪负责内训,查察司天眼负责暗探,而崔判官统领全盘。至于孟婆一职,其实只有一样,那就是天南地北地送药。那药,名为孟婆汤,配合相应的行针,便可永远抹去人的一段记忆。这也是为什么阴司近几年动作连连,却很少有人清楚细节的原因。而眼前的罚恶司刑关,面白如玉,浓眉如墨,虽然一向行事狠辣霸道,其实还只是个高傲的弱冠少年。
    又是这样子,又是这副样子!
    刑关见这女人忽然间眼神呆滞,一副魂游天外的样子就忍不住胸口疼!这女人平时看着挺机灵,却总会莫名其妙地走神。阴司不养无用之人,每个人都是经过层层选拔,通过严酷的考验后才能正式进入阴司,而这女人却是个例外。他刑关从来不把阿四放在眼里,就算是先生他亲自......
    “那我先去崔判官那儿复命了。”阿四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腹诽。刑关闻言,从鼻子里喷出了一口气后,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阿四也不在意,相比杀场上的刑关,这个时候的刑关已经是可爱温柔到极致了。还记得她任孟婆后的第一次出任务,只要一人一碗孟婆汤,顾家庄上下五十六口人其实都能活下来。然而事出突然,药汤根本不够,阴司派出的人手除了她和刑关又全军覆没。刑关一怒之下,提着一口长刀,一人一刀,刀刀毙命,将顾家庄杀得干干净净,连昏死过去的八十岁老太太都没放过!那种杀戮,简直是死神附体,恶魔重生,最后竟生生将紫袍染成了黑袍。
    思忖间,阿四已经踏入了阎罗殿。
    阎罗殿乃阴司重地,等闲之人不能随意进出。此时殿内上首坐着一个老年人。此人其貌不扬,气质平平,浑浊的眯眯眼,倒吊的扫把眉,大脸正中一颗酒糟鼻。如不是他红袍加身,腰间又挂着那支判官笔,估计丢在人堆里,就跟那路边卖茶叶蛋的老头子没啥两样。
    可他就是崔判官,统领阴司上下,刺杀当朝元老,灭四大世家满门,逼杀武林盟主,搅起一番腥风血雨的崔判官!
    “阿四,你回来了。”崔判官慈眉善目地问道。
    “是。”
    崔判官不像其他判官一样有名字,因为大家只叫他崔判官,也许也是有名字的,只是叫久了崔判官反而把真名给忘了。
    “阿四,你进阴司三年了吧?”
    阿四不知崔判官为何突然说起这个,只能答道,“回崔判官,阿四三年前到阴司,养伤一年,伤好后在查察司呆了一年,去年此时任职孟婆。”
    崔判官点点头,道,“先生立下的规矩,凡入阴司者,完成三十六个任务,便可自行选择去留。阿四,你已经完成了三十三个,只剩下最后三个了。”
    崔判官嘴上说着,眼睛却没离开过阿四的脸。只见对方脸色平静,才满意地暗自点头,问道,“你虽然比不上青狸,但做事很尽心,也算对得起当年先生对你的救命之恩了。阿四,可有什么打算?”
    阿四一愣,打算,当然是有的。
    阿四有一天醒来,发现自己身受重伤,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这还不是最严重的,最严重的是,她失忆了。
    她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今年几岁,有无亲友,甚至不记得自己叫什么。
    这时,这位笑眯眯的崔判官出现在她面前。他告诉她,她受了重伤被扔在野外,是先生将她带了回来,还花了不少心思将她救醒。最后,他说,“既然忘了就忘了吧,忘了也未必是坏事。你是先生初四那天将你救回来的,那就叫阿四吧。”
    让人奇怪的是,阿四后来从别处得知,自己被救回阴司并不是初四,而是初九。她还曾因为疑惑问过崔判官,可崔判官只是朝她笑笑,并若有所指地回答,“不急,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如果哪一天你不想做阿四了,那就去问问先生吧,也只有他能回答你。”
    可是先生并不是这么好见,阿四敢肯定,整个阴司见过先生的,恐怕不会超过五个人。
    阿四每次看见别人喝下孟婆汤都会觉得很惋惜,她始终觉得,没有记忆,那就和流亡在天地间的孤魂野鬼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崔判官问她有何打算,其实,她的打算从来没有变过。
    她必须顺利完成三十六个任务,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见到那个从来只出现在大家口中的“先生”。而只有那位先生,才能帮助自己找回记忆!
    阿四猛然发现自己又走神了,她抱歉地朝崔判官笑了笑。“阿四,想见一见先生。”
    崔判官脸上并没有太多意外,甚至还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会儿,才说,“这是你下一个任务。”
    说着,递过一张红色的手笺。“回去再看吧,这个任务很特别,和前任孟婆青狸有关。阿四,及早归来。”
    青狸,这是阴司的另外一个特例。
    阴司里的任何人,只要完成足够的任务数量,便可自行选择留去。但事实上,阴司接的交易都不简单,大多数人都死在了执行任务的路上。而少数活下来又选择的离去的,必须饮一碗孟婆汤,才能开始新的生活。
    但是有一个人活了下来,并且离开了阴司,却并没有被抹去记忆。
    这个人,就是前任孟婆——青狸。
    青狸是阿四在阴司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彼时她刚上任孟婆,一个毫无武功内力,只会些许轻功的女人,背地里被太多人诟病。而青狸非但没有嘲笑欺负她,反而耐心指教。久而久之,两个人越走越近,竟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
    她还记得,那是一个夏日炎炎的午后。骄阳似火,热得人喘不过气来,连阿四都忍不住躲到葡萄架下偷懒,青狸却精神奕奕,劲道十足地拉着她聊天。
    阿四并不知道青狸第二天就要离开阴司,也记不清她们那天具体聊了哪些,但她对青狸最后的笑靥记忆犹新。
    阿四问她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青狸当时正往嘴里塞葡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葡萄太甜。她梨涡浅笑,顾盼间姿容生辉。
    “我要找到木言之,实现我们曾经的承诺。”
    想到青狸,阿四忍不住满眼含笑。离开近一年,青狸她还好吗,是否完成了她的诺言,是否找到了她的木言之?
    阿四一边想着,一边打开手笺。手笺呈血红色,一如既往的精美。上面的字体苍劲有力,却如扑面而来的一盆冰水,将阿四浇了个透心凉。
    手笺上只写了四个字:
    救木言之。
第4章 春风渡口
第4章 春风渡口
    风城的春风河是一条远近闻名的情人河,它呈东西走向,贯穿整个古城。春风河有个更加有名的渡口,名叫/春风渡。春风渡河舫竞立,灯船萧鼓,不但孕育了不少风流佳话,还是风城的繁华地段。
    阿四正陪着青狸在春风渡等人。她们来得太早,早得连春风渡都还没睡醒。
    天将亮,却还未亮。
    “青狸,你重伤未愈,何必非要亲自来接人?如今这种境况,你更应该照顾好自己,你看看自己......”心里憋了太久,阿四终究没有忍住。“青狸,木惊天虽然是风城城主,但你出身阴司,何必生生受此屈辱!他实在太过狠毒,这一身鞭伤尚可慢慢调养,胸口那一掌却是损了你心脉,再此下去,你......”
    阿四三天之前就赶到了风城,她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让暗探收集木言之的近况。陆家大小姐莫名死在闺房,据说被开膛破肚,肠子从床上一直拖到地下,面容俱毁,死相十分之惨烈。案发后,有人指认木言之曾在陆小姐的小院外徘徊。木言之虽是风城的少城主,却也因为凶案在百姓之间传开,造成骚动,陆家又乃城中首富,于是城主木惊天大义灭请地将儿子丢进了大牢。
    至于青狸,阿四从来都没有想到,那个梨涡浅笑的青狸,竟然落魄至斯!面庞消瘦,衣带已宽,长期的伤痛压得她脊背微佝。
    青狸此时额头已见汗珠,却仍是倔强地站着,摇头道,“阿四,木惊天不但是风城的城主,还是言之的父亲。”
    阿四忍无可忍,“青狸,枉你曾在阴司纵横多年,竟也如此迂腐!你快醒醒吧!木惊天是木惊天,木言之是木言之,更何况木言之早已弃你而去,非要吊死在这一棵树上,你这是何苦?”
    “阿四,我不爱听这些。”青狸闭了闭眼,僵硬道,“阿四,阴司这次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救木言之,你身为孟婆,不要忘记自己的职责。”
    阿四被堵得哑口无言,气道,“我是阴司的孟婆,但也是青狸的姐妹!”
    “既然是我的姐妹,”青狸坚定地说,“那么阿四,你一定要帮我救言之。”
    “言之言之,你心里只有木言之,但是他木言之是怎么做的?青狸,他准备要和那个陆家大小大婚!你自己也说了,亲眼看见他和陆双双在春风渡相会!”阿四用手指了指两人站着的地方,“青狸,就是在这个地方,木言之和另外一个女人卿卿我我......”
    “够了!”青狸大喊,急喘了几口气,痛苦道,“言之不会的,那是他之前喝了孟婆汤,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不会的,他不会的!”
    她言辞间明明惊惶不定,却又固执地不肯相信。阿四忽然觉得鼻子酸酸的,于是掩饰般地将眼神放到河面。
    天刚破晓,有一缕微光正照在宽宽的水面上,阿四就是在这时听到了水声。须臾,一只木船破雾而出,船桨规律地摇动,划出一圈圈漂亮的涟漪。船只乌黑,并不很大,船头隐隐站了一个人。
    白衣长衫,迎风而立。
    青狸精神一振,“来了!”
    她欣喜异常,竟是与阿四重遇以来第一次笑了起来。
    阿四见状不解道,“青狸,此人是何来历,竟能让你如此高兴?”
    青狸难得心情不错,“阿四,孟婆执行的任务机密但却从来都不是先锋主力。你这次单独前来,难道不觉得奇怪么?”
    阿四的确很疑惑,然而在阴司,只需要服从,并不需要原因。
    “迫不得已之下,我冒险与阴司交易。但是言之此案,阴司里能帮上忙的只有查察司。至于为何查察司不来,却让你带了多名暗探前来协助,这个我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好在,我需要的只是暗探,不管是你还是查察司,只要能为我探听到确实的消息即可。而要还言之清白,重中之重的还是这一位。老天保佑,他最终还是答应我的请求,来了!”
    说话之间,船只已经靠岸,船上下来一名男子。
    此人月白长衣,不着修饰,头戴翠玉冠,端的是风姿翩然。他有一张堪称绝色的脸,好似人间美色都凝结于眉宇之间,一不小心就惊艳了万里河山。阿四美男子见得不少,阴司的罚恶司刑关长得也美,然而美到如斯境界的却还是第一次。她好奇地看着眼前之人,等着青狸来做引荐。
    “苏公子远道而来,青狸叩谢!”说着,竟拖着病弱之身要行跪拜之礼。不知是不是阿四的错觉,她总觉得青狸对这位苏公子有点又敬又怕。
    “青狸不可,幕遮此行也是顺路。”他一手阻止青狸,一边询问地望向阿四。
    青狸见状,忙道,“阿四是青狸的好友,也是远道而来,她虽毫无功夫傍身,但轻功卓然,言之一事,案情特殊,要多劳她相助。”说着,又像阿四引荐,“苏幕遮苏公子乃当世名士,有再世诸葛之称,当朝太子还是七皇子时,也曾多次相邀其入世。”
    竟是赫赫有名的鲁南苏幕遮?阿四暗暗叫奇,青狸请得动此人,不愧是阴司中特例的存在。
    “苏公子。”
    “阿四姑娘。”
    两厢见礼完毕,天色已亮,路人渐渐多了起来。人多嘴杂,并非谈话之所,三人便匆匆往回赶。
    青狸现暂居西街柳巷的一处院落,院落主人曾受过她恩惠,所以冒了生命危险将她安置于此。院落虽地处闹市街口,但大隐隐于市,短时间内应该不会被木惊天发现。
    一番休整,青狸早已按捺不住焦虑,急急唤了阿四与苏幕遮商讨木言之一事。
    “苏公子,言之虽曾在案发当夜出现在陆小姐住处,但并非当场行凶被抓。因此案尚有多处疑点,所以时至今日尚未宣判。但因言之乃风城少主,此次凶案就算并非属实却也是一桩丑闻。百姓本就对城主多有不满,此次更是激起了血性,不仅有人聚众闹事,甚至有人偷偷潜入木府无故偷袭打伤了城主的几个姬妾。”青狸也不绕弯子,进来就直奔主题。
    苏幕遮先是饮了一口茶,将茶盖盖在茶杯上,这才不急不缓地说,“有何疑点,不妨一一道来。”
    “这个我比较清楚,”阿四曾从衙府处偷看过案宗,“陆小姐死于闺房,虽是子夜,但下人并不少,如果木言之是凶手,那么他是如何避过众多耳目行凶的呢?木言之与木惊天不同,从小习读诗书,乃一介书生,这根本做不到。更何况......”阿四看了下青狸,接着道,“更何况木言之不日将与陆小姐大婚,据闻木府与陆府私交甚笃,他没有要杀陆小姐的理由。”
    苏幕遮闻言点点头,又问,“还有吗?”
    “还有个诡异的地方,这也是为何木惊天能将案子拖延至今的原因。”阿四皱紧眉头,压低了声音回答,“案发当夜下过雨,凶手没有留下其他痕迹。然而,衙役最后在陆小姐的窗外发现了一串脚印。那脚印从窗下,沿着外墙,一直走到了院门口。”
    “哦?”苏幕遮笑道,“有脚印应是好消息,何来诡异之说?”
    阿四抬起头,黑白清澈的大眼睛里全是不可置信,她说,“因为那脚印很小,明明就是一个三岁小孩子留下来的!”
    苏幕遮闻言也是一惊,长眉微皱,想了片刻后,又问,“陆府中是否有三岁大小的孩子?”
    阿四的回答让人更加头疼,“有!陆府只有一个小孩,是陆府大少爷的嫡子,今年三岁半。可是案发当夜,他根本不在府内,而是被陆府的大少奶奶带回了娘家省亲。”
    屋子里的人都陷入了沉思,别说那唯一的孩子不在府内,就算是在陆府,他又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地杀害陆小姐,并悄无声息地逃走呢,这根本不可能!但如果木言之的确就是凶手的话,那串脚印又要如何解释?
    最终,苏幕遮决定再去陆府探一探,如有可能,最好再找那个提供口供的丫鬟问一问当夜详情。因青狸病弱又正被木惊天追踪,于是陪同一事就自然而然地落到了阿四头上。
    陆府坐落在东街,距离较远,两人到那儿已近黄昏。
    正当阿四准备要跃入院内一探的时候,她被眼前的苏公子给惊到了。
    “你连爬树也不会?”阿四几乎睁圆了大眼,“你不会武,不会轻功,现在连爬树也不成,还说什么要亲自一探虚实?”阿四虽然疑惑,但也不得不怀疑这位苏公子空有其表。他说是来帮忙,结果连木言之和青狸是什么关系都不清楚。现在别说飞檐走壁了,连爬树都不会,难道要她一个小女子背他进去不成?!阿四决定回去一定要仔细问问青狸,她找这位翩翩佳公子是来干嘛的!
    苏幕遮闻言微眯着那双漂亮的狭长凤目,慢吞吞道,“姑娘,凡事不能总指望蛮力,多用用这个。”说完,长眉轻挑,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这是在说自己愚蠢无脑么?阿四不高兴了,抱胸而站。意思是,聪明的苏公子,赶紧动动脑子吧!
    苏幕遮的回答很简单,他一步一步地走到陆府大门,扣动了门环!
    “你说的动脑子就是大摇大摆地上门去打听?”阿四觉得此人简直不可思议,这难道不是打草惊蛇吗,说不定还会把木惊天也引来!
    可是苏幕遮胸有成足,他甚至还有心思理了理衣袍,面带微笑地等着人来给他开门。
    阿四在阴司办事从来都是来去如风,从来不惊动任何人,她颇为不屑地等着看苏公子碰壁。然而事实证明,一切皆有可能。他们不但大摇大摆地进了陆府大门,甚至还轻而易举地说服小厮带他们去见一见那个叫小荷的丫鬟。阿四最后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长得好才是真的好!
    身边这位苏公子只是做了个揖,然后就凤母含泪,谎称自己是小荷远房的表亲,从小就漂流在外,近日遇到了贵人相助,攒了些钱财。因急于寻得家人,四处打听之下,竟打听到小荷竟是通州何家村人。因那村子里住户极少,他肯定小荷必定就是自家哪房的小女儿。这套说辞简直漏洞百出到令人发指,偏偏那开门的小厮听得一愣一愣,傻乎乎地开了门。不仅如此,还热心地将他们引到了偏院。
    阿四的确跟苏幕遮说过这丫鬟原是通州何家村人,从小就被买进了陆府做丫鬟。她不知道是该庆幸小荷这身份够简单,还是该感谢这睁眼说瞎话的苏公子能编。
    此时,他们已经到得偏院外,小厮指着院门说,“此处院子空了多年,也无人居住,自从府里出了事,小荷就被调到这里一个人负责杂扫事宜。小的不便多待,二位去问了还望尽快离开。”
    “多谢小哥,哪日小可找到了家人,毕当报答!”之后又是一通胡编乱,惺惺作态,把那善良的小厮给感动得眼眶红红才算作罢。
    这厮看着衣表光鲜,明明做了一副丑态,偏偏谁看了都舍不得不相信,阿四甚至有那么片刻以为这小荷搞不好真是他的远房表亲。
    “咳咳咳,”苏幕遮不自在地咳了两声,取笑般说道,“阿四姑娘,苏某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阿四闻言俏脸一红,怒道,“我是在看谁人脸皮竟厚比城墙,实乃人间罕见!”说完,自顾自去敲了院前小木门,转了话题,“你真的不知青狸为何要为了救木言之不顾性命么?”
    “青狸与木言之有情,这个谁都能看出来。但为何会被木惊天追杀,又为何对即将大婚的木言之不离不弃,苏某的确不知。”
    青狸在阴司任职孟婆之前也是查察司之下的一名暗探,而探查消息,有什么地方能比得过鱼龙混杂的青楼呢?于是,青狸化名青娘,掩身于红尘之中。
    也许是命中注定,一向清心寡欲的少城主木言之,竟然迷上了青楼名妓。这事遭到了城主的阻拦,戏子无情,□□无义,木惊天放话青娘永远不能入木家大门。谁知白弱书生木言之闻言更加变本加厉,他在外置了一处房产,用于与青娘幽会。青娘起先并不在意,她是个优秀的暗探,懂得顺势而为。
    于是每日破晓的春风河岸,总会有人看见有一女子纱衣妖娆,盛装而行。她喜欢提一盏雕花红灯笼,静静地站在春风渡口。而总会有一个眉如远山的男子,他总担心佳人怕水,每每都要亲自接她渡河。他们就是青狸和木言之,两人朝夕相对,痴情才子总算打动了美妙红颜。于是,日复一日,一个渡口相待,一个踏舟来迎。阿四认为,素手磨墨,红袖添香远远不如青狸与木言之之间那些来得美好。
    然而这些过往多少与阴司有些牵扯,于是好多话在阿四舌尖一转,吐出来就变得简单了。
    “青狸与木言之早年曾相知相恋,因为木惊天阻挠,两人不得已分开。”
    苏幕遮又问,“既然如此,木言之又怎么会娶别家女子?”
    阿四想了想,摇摇头回答,“我只知道木言之因意外失忆了,为何又变成如今这局面,还需要再等两天,我已经遣了人去探查。”
    苏幕遮点头表示同意,接着又突然抬头,“不对!”
    “怎么了?”
    “这院子不大,怎么半天没人应答?”
    阿四这才想起,天啊,他们这可是在别人门口!敲门有一会儿了,按理那个小荷应该出来开门,就算不出门,也应该有其他动静才对!
    两人四目相对,同时用力推了一下木门。
    不想木门根本没锁,“吱呀”一声,木门应声而开,而门口不远处正横躺着一个女人!
    阿四与苏幕遮同道一声“不好”,急忙跑过去细看。
    女子二十岁不到的样子,额头上半个巴掌大的血窟窿。黄昏下,血水蜿蜒,将整张脸衬得异常恐怖!
    “怎么回事?”阿四大惊!
    苏幕遮翻看了下尸首,站起身道,“这个女尸应该就是小荷,我看了下,没有中毒迹象,全身只有头上一处重伤。已经死去多时,看来我们来晚一步。”
    阿四极快地环视了下小院,小院是真的很小,所有的东西都一目了然。她走进院子里唯一的一间屋子,屋子也不大,共有两室,也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于是不禁气道,“谁杀的?”
    苏幕遮后脚也跟了进来,摇摇头道,“不清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是什么?”
    苏幕遮看着阿四说道,“你想想小荷头上的伤,那伤是在面门上。从尸首的情况可以看出,小荷遇害时并未挣扎。凶手可以正面将小荷杀害,而使得小荷毫无准备,那就说明,这是熟人所为!”
    “原来如此,但是是谁呢?这个时候杀了小荷,木言之不是更加无法定罪?难道......是木惊天?”
    苏幕遮很肯定地说,“不可能是木惊天,除非他想自己的儿子死。这个时候口供者被灭口,反而会使得大家胡乱臆测,恐怕木府接下去几天会更难熬。”
    阿四刚想点头附和,忽然觉得哪里好像不对!
    是哪里不对呢?
    她环视了一下房间,在掠过不远处的水缸时停了下来。
    水缸里注满了水,水面平静。斜阳的最后一丝微光透过窗棂照在了水面上,水面便如镜面般明亮了起来。
    而此时的水面上,倒映出了极其骇人的一幕!
    有一张脸,倒挂在房梁之下!
第5章 被囚西山
第5章 被囚西山
    水面倒映下,房梁上分明倒挂着一个人,而且阿四敢肯定,那是一个活人!
    阿四强忍着惊骇,镇定地移开目光,迅速判断眼下情况。陌生的陆府,死去多时的女尸,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一个只会用轻功逃命的女人,梁上倒挂却不闻喘气的神秘人。
    这个人或许是凶手,但显然身手非凡,还是保命要紧!
    想到这儿,阿四拉住苏幕遮的手就快步往外走。一面走一面若无其事地说,“这地方死了个人阴森森的太恐怖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苏幕遮难得反应迟钝,木头般地看着那只拉着自己的手。手很白,有点凉,柔软得像一首情诗,轻轻触到了自己心头。
    “吓傻了吗?”阿四气不打一处来,关键时刻不配合,发什么愣啊!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发火,便听得耳边劲风袭来,好快!尚未来得及反应,只觉得颈后钝痛,眼前一黑。
    失去知觉之前,阿四猜想那双房梁上的眼睛恐怕早就发现自己行迹泄露了。早知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先下手为强,搏一搏运气,失策失策......
    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阿四发现自己双手双脚被绑,躺在铺了些干草的地上。她下意识往腰间一看,还好油纸伞还在。这把油纸伞自从她有记忆开始就随身携带,崔判官甚至特意找了能工巧匠将其改造,这并不仅仅是一把伞。
    “你总算醒了?”阿四还没回过神来,一张堪称绝色的脸就贴了过来,正是与她一起进入陆府的苏幕遮。这张脸太美,贴得又近,从来不觉得自己难看的阿四都要开始自卑了。
    她嫌弃地转开脸,生硬道,“男女授受不亲,你贴这么近......”
    话音未落,苏幕遮用手狠狠地捂住了阿四的嘴巴。“嘘!你这么大声干什么,不想活了吗?”
    阿四这才转了转眼珠,这是个窄小的木屋子,除了一扇门,连个窗都没有。“咦,你怎么没被绑住?”虽然被闷着嘴,阿四还是奇怪地开口问。
    苏幕遮不知为何突然脸色一红,见鬼般地撤了手,“你轻点说话!”指了指门,又拿起脚边的绳子,压低声音道,“我也是刚解开绳子,这绳子绑得虽然紧,但是这种绑法解起来并不算很难。”
    说完,伸手将阿四身上的绳子也一一解开,并解释道,“你听听这周边的声音,蝉声蛙鸣不停,首先就说明现在是夜晚,如果苏某没有猜错,应是将近三更天。再者,这蝉声蛙鸣频繁且声音较大,可见这周围应是草木较多。一个草木茂盛又无丝毫人气,连更鼓报时都听不到地方,那只能说明,我们在昏迷期间,被人从东街的陆府带到了郊外。而这个郊外,能搭建这种牢固又不廉价的木屋子,那就说明这不是城东的小平山坟场。那么现在就只剩下一个地方,那就是城西郊外的西山别庄。”
    不得不说,这位名声在外的苏公子的确足智多谋,仅凭借这几声蝉鸣蛙叫便轻易得知所在的位置。
    苏幕遮见阿四安静下来,接着道,“风城我并不算很熟,只知道西山有别庄,但到底共有几处别庄,又是属于哪家,就不得而知了。现在我们被关在这么个封闭的屋子里,恐怕暂时逃不出去。我去门缝里看过了,门外栓了一头凶恶的藩狗,有一个人站岗,但不清楚还有没有其他同伙在附近,所以没有把握逃出去之前,切不可轻举妄动。”
    阿四活动了下僵硬地四肢,想起如今的处境气道,“还不是因为你反应慢,要不是你傻站着,我们有可能不会被人暗算!”
    “阿四姑娘,你太天真了!”苏幕遮几乎是反唇相讥,“你以为当时那个情况,我们当时走得了吗?”
    “这是何意?”
    苏幕遮后背靠在墙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这才说道,“你以为陆府作为风城首富,又是如今这种风声鹤唳的处境,会这么轻易地放人进府么?”
    阿四闻言瞪大了眼睛,失声道,“那小厮是领命等在那儿,是故意放我们进去的?”说完又气道,“你疯了,我们这是自投罗网!”
    苏幕遮摇头否认,“阿四姑娘,这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见阿四仍是一脸不赞同,又耐心解释道,“我们到得陆府已近黄昏,可是陆府的大门竟然没有关严,留了丝缝隙在那儿。按理说陆府近日出了命案,死的又是千金大小姐,别说时辰已晚,就是大白天也应该是大门紧闭才对。没听我们一路过来,不少人在议论陆府最近的采办都比以前低调很多,采买些日常吃食也都是人最多的时候才出门吗?”
    阿四这才明白,为何苏幕遮要坚持自己走路去陆府。当时那张脸实在扎眼,一路招风影碟不停,习惯了独来独往的阿四非常不习惯。要不是走之前青狸交待不能跟苏幕遮分开,她恐怕早已施展轻功独自先行。
    而现在听下来,阿四总算觉得这位苏公子顺眼很多。她侧耳听了听,还是没其他动静,与其关在这里发呆,不如和聪明人一起整理一下思路。
    于是,说道,“不知道是谁设了这么个局让我们跳,会不会就是凶手?能支使得动小厮的必定是陆府的主子,而陆府人丁单薄,人事简单,苏公子要不要猜一猜?”
    苏幕遮见这姑娘适才还一副埋怨的表情,转眼多云转晴,不关心自身安危却对案情跃跃欲试起来,不禁笑问,“苏某才到风城,对陆府的情况并不清楚。青狸说阿四姑娘搜集了不少消息,苏某洗耳倾听便是。”
    阿四并不是个扭捏的人,如果一味计较,估计都能愁死好几回了。阿四还是个很念情分的人,就如阴司虽然很多人不喜欢她,但也并没有多少人讨厌她,她很懂得如何与人相处。虽然阿四也不想与这位苏公子纠葛太多,但是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个人对她并无恶意。
    于是,阿四微微一笑,大方道,“你也别一会儿‘我’,一会儿‘苏某’地换来换去了。相逢即是缘分,随意些就好。”
    苏幕遮听后略微诧异,而后又笑道,“你我第一天相识,阿四不怕我算计你么?”
    阿四忍不住笑了,“我孤家寡人一个,也没什么好被你算计的。”说完话题一转,道,“陆府人丁不旺,能称得上主子的,除了已死的陆家千金陆双双,无非就是陆老爷,陆家的大少爷陆双江,大少爷的妻子刘氏以及他那三岁的儿子。我认为陆老爷应该不会是凶手,虎毒不食子,更何况他是巴不得能将女儿嫁给少城主,现如今的局面绝对不是他想看到的。刘氏和她那三岁的幼儿也不可能,他们当夜回了刘家,只是奇怪为何案发当夜会有小孩的脚印。剩下的就只有......”
    阿四说到这儿顿住,“难道这一切都是陆双江所为?”
    苏幕遮一直在很认真地听阿四说,到这儿才谨慎地开口,“这样说来,这陆双江嫌弃颇重,但也并非就一定是凶手。”
    阿四闻言一愣,这凶手这么明显,还有什么好怀疑的?“为何不一定是他?”
    “如果陆老爷没有嫌疑,那么陆家的大少爷也不应该有嫌疑。作为陆府的继承人,他跟陆老爷有同样的立场。”
    “这样说来也有道理,那么,难道凶手真的是木言之?”
    苏幕遮同样摇头否定,“木言之应该是被冤枉的,你之前说卷宗里提到,陆双双死状异常惨烈,开膛破肚,连肠子都被拎出来了?”
    阿四点点头,“这个不需要看卷宗,现在几乎全城老百姓都知道。”
    “既然如此,凶手如果不是对陆双双异常怨恨,那就是行事歹毒凶狠之人。但是与其父木惊天的好武全然相反,他好诗书,在城中多有美名。试问这样一个翩翩佳公子,为何会对即将过门的妻子痛下杀手?”
    阿四也很赞同,笃定地说,“如果木言之是心狠手辣之人,青狸就必定不会对他念念不忘,还为他差点死于木惊天掌下。”说完,忍不住为了青狸长叹一口气,“看来我们又走进了死胡同。”
    “我们并非神仙,光凭手上这么些消息无法判断也属正常。但是从今天的事情来看,凶手必定与陆府息息相关,甚至就是陆府中人。如果我们今天得以逃出生天,再去仔细探一探陆府那几个主子,估计真相很快就能浮出水面。”
    “哼,闻名不如见面,苏公子果然当得起当朝七皇子相请。只是在下竟不知苏公子除了有经纬之才,竟还解得一手好绳子,今天真是大开眼界。”
    人未至,声先到。
    随着木门的打开,三个高矮不一的身影出现在了月光之下。为首之人矮小精瘦,一对招风耳,贼眉鼠目,正是曾倒映在水面上的那张脸!
    阿四见状起身,问道,“阁下何人!不知尊姓大名?我们与你无冤无仇,将我们绑来此地做什么?”
    那人呵呵一笑,“小姑娘莫心急,我裘老四行不改姓,做不改名,自然不会让你做个冤死鬼。”话毕,又朝苏幕遮微微一拱手,笑嘻嘻道,“苏公子果然人中龙凤,此番真是受委屈了。”
    苏幕遮冷哼一声,厌恶地撇过头。那人见此也是一声冷笑,一摆手,身后一人随之而上,手上用托盘端着一个小小瓷瓶。
    只听那人不阴不阳道,“此乃顶级鹤顶红,也算是对得起苏公子的名号了!”
    话音未落,身后另一个人谄媚地朝裘老四笑道,“大哥,这两个长得还真是如花似玉,尤其是这个姓苏的,比春风河边那的小红还要水嫩几分。大哥,您这一夜辛苦,何不先好好享用一番,让他们死也死得其所,您看是不是?”
    阿四闻言脑中嗡的一声,大怒道,“你们简直畜生!”这个人渣,竟然垂涎苏幕遮的美色,想......
    然而那裘老四听后却是眼睛一亮,“你小子,是看上这小姑娘了是不是?但是不行,可不能因为一己私欲坏了大事!”话虽如此,一双绿豆般的小眼却在苏幕遮身上溜来溜去。
    苏幕遮一言不发地站在阿四身边,一张脸黑沉沉的,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倒是阿四,她都为苏幕遮感到恶心,那眼神就犹如一只肥大的绿头苍蝇叮上了一块绝世美玉!
    另一人完全没有被阿四影响,正好顺着杆子往上爬,拍马屁道,“这两个没什么能耐,大哥武功盖世怕他们何来。再一个,这小妞还有这小哥都是我们大哥的,我和王二如果能捡个漏就是大福气了!”说完嘿嘿一笑,口水都差点流了出来。
    裘老四哈哈大笑,命他们将鹤顶红放在一边,一脸淫,邪龌蹉地吩咐,“女的给你们,这小哥留给我,也不知这闻名天下的苏公子味道如何,哈哈哈哈!”
    说着不紧不慢地向苏幕遮走去!而王二两个几乎是闻风而动,瞬间就朝阿四窜了过来!
    阿四空有一身轻功,却不适合在如此窄小的屋子里施展,更何况还有个武艺高强的裘老四。于是,她一咬牙,任凭两个男人将她拖到墙角。
    如狼似虎的男人见此更是心花怒放,急急忙忙扒了自己裤子,又是心肝宝贝地一通乱叫,几下就扯破了阿四的外衣!两个人一个大力地扯着阿四的裤子,另一个就急吼吼地来亲她的嘴。
    阿四往腰间一探,心道,就是这个时候!
    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噗嗤”一声钝响,其中一个男人哼都没哼一声便“砰”地倒在了地上!还趴在地上扯裤子的王二,刚刚抬起头来看,便觉头顶忽得一凉。同时,小半个长着头发的脑袋掉在了自己腿边!咦,这半只头上的那个眼睛好像有点眼熟啊......
    呀!这不是我王二的右眼吗?!
    然而他已经来不及惊叫了,死前,他只看到面前一张溅满鲜血的脸。那个刚才还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此时竟如修罗一般地贴着自己仅剩的半张脸,朝后扑去!
    说时迟,那时快!正被裘老四抱着的苏幕遮膝盖往其□□用力一顶,逼得裘老四往后一退,直直往阿四的剑上撞去!然而裘老四岂是刚才那两个小喽啰,耳听背后不对,竭尽全力一个侧身。于是,剑尖一偏,划过半寸,将裘老四的左肩刺了个对穿!
    说来话长,其实这一切只发生在眨眼之间。
    阿四的油纸伞看似比一般的伞要略短,甚至还要细许多,挂在腰间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把稍微大一些的长箫。但其实伞柄内设机关,里面是一把削铁如泥的短剑。剑身薄而细,吹发可断,锋利无比!
    阿四虽然没有上乘武功,但练过轻功的人身手极快。转瞬间就解决了两个人,也是好在这两人都没什么武功底子,又毫无戒备之心,这才让阿四有机可乘。
    “啊!”裘老四一声痛喝,也不管肩上那剑,闪身就给了阿四和苏幕遮一人一掌!苏幕遮被一掌拍到了地上,而会轻功的阿四凭着巧劲一扭腰,泄了一半力,所以只是退了一步。但她丝毫不做停留,脚尖一点,如罗刹般扑向裘老四。
    阿四之前偷袭成功只是打了个出其不意,如今裘老四有所准备又被激怒,结果可想而知。
    弹指之间,阿四又身中两掌,只觉得头昏脑涨,胸口闷痛,随之一股腥甜破口而出!“哇!”的一声,便倒在地上站不起来。
    裘老四咬着牙一用力,忍痛拔出了短剑。
    他提剑走到阿四身前,高高扬起又狠狠落下!
    刀光一闪,短剑狠狠扎进了阿四的胸口!
第6章 惊世之举
第6章 惊世之举
    冰冷的木屋,昏黄的灯火,肮脏的地上斜躺着一男一女。
    女人衣衫褴褛,浑身上下刀伤无数,半阖双眼,佝偻着,微微抽搐。她胸口处的伤尤其严重,前襟上的血渍尚未干涸,又被新涌出的血液浸透。而那男人被踢到一边,乍一看毫无血迹,并不如那女人严重,但是身上沾满泥灰。他一条腿不自然地向外折起,呈一个诡异的姿势,显然是伤了筋骨。
    裘老四对此很满意,恶狠狠地唾了一口,“呸,老子改变主意了,鹤顶红给你们真是浪费了,老子要你们生不如死,都给我等着!”一脚踩在苏幕遮腿上,苏幕遮一声闷哼,霎时,汗珠就顺着他额头滚了下来。
    “嘶!”裘老四因动作牵动了伤口,骂道,“格老子的,要不是今日人手不足,老子非好好收拾你们!臭娘们儿你等着,等老子包扎了伤口就来好好伺候你!”说完,捂着肩上的伤口就往外走。
    裘老四走到门外似乎又想起什么,他看了眼门口拴着的大狗,将短剑往远处一扔,冷笑道,“别想着逃,这恶狗可不是一般地狗,乃是凶悍出了名的藩狗。这小姑娘现在这样子,别说跑,就是动一下,估计都会要小命!”
    话落,哈哈一笑,连门也不关就匆匆离去。
    于是,冷寂月光照射下的门外,只剩一头高大结实的獒犬。它两只眼睛下吊着,朝屋里流着哈喇子,喉咙里嗬嗬有声。
    “阿四?”苏幕遮勉强爬起来,才挪到阿四身边,腿一软,又倒了下来。“阿四你如何了?”
    阿四嘤咛一声,睁开眼睛虚弱道,“还没死。”
    “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的确是我莽撞了,不该毫无安排就跳进这陷阱的。”苏幕遮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倒出两粒丹药,看也不看就塞进了阿四嘴里,又利落地撕下里衣,简单地为她包扎胸口的伤口。
    阿四缓过一口气,努力抬起头看着门口说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快想想办法怎么逃出去。裘老四真够自信的,一个看守的人都没有,我们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他有这个自信也不奇怪,这藩狗的确非同寻常。别说我们两个半死不活受了重伤,就算完好也没有把握能空手制住它,更何况深夜寂静,动静稍大他们便能发现我们的异动,要逃出去,太难了!”
    阿四咬咬牙,不死心道,“那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等裘老四包扎了伤口回来,我们两个都活不了。与其坐着等死,不如拼一拼!”
    苏幕遮面色沉重,“我有个办法,”他看着阿四的眼睛,“但也只能试一试,看运气了!裘老四暂时不会过来,听他的口气附近应该也没有其他多余人手。这里只有门这个出口,也只有一条藩狗看着,我们想办法把藩狗引进来,然后用链子将它绕在门栓上,弄死它!”
    话毕,两人不约而同地看了下门口那头神气的藩狗,犯难了。
    问题来了,用什么引,怎么弄死它?阿四连动都动不了,苏幕遮别说受了重伤,就算没受伤,也未必斗得过这条训练有素的藩狗。更要命的是,短剑被裘老四扔到了门外,他们俩连武器都没有。
    这藩狗又称獒犬,民间有“一獒犬抵九狼”之说,最是勇猛善斗,孤傲凶狠。
    门口这头一看就是精心豢养,它眼睛炯炯有神,在夜色中闪着凶恶的亮光。头颅宽大,头顶部呈拱形,有一条轻微的沟槽。此时,两人一狗,六只眼睛的眼神交汇。两人只是微微往前挪动了一下,那三角状的肥大耳朵便突地向前竖起,警觉地朝着他们龇牙咧嘴。
    “我有法子!”阿四吃力地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簪子是黄金所制,一端煅烧成了梅花状,一端却非常尖锐。她也不废话,手起簪落,毫不犹豫地扎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你这个笨蛋干什么?”苏幕遮急忙伸手拦住,但是他动作太慢,青色的衣袖上血色更浓。
    阿四力气不足,就这么一下就累得喘气,“我看那栓狗的链子不长,狗就算进来,最多也就只能进到门内两尺。獒犬喜食生肉,我剁块肉下来放在两尺左右的位子,引它进来吃。它只要一进来,链子就会绷直,这个时候我们趁它进食分神,一起将它制住!”
    苏幕遮闻言气极,“那我们如何制住它?你别忘了,裘老四,或者他的同伙可能就在附近,我们必须一击必中。而且这獒犬虽然年龄不大,但要凭我们现在的样子,根本没办法将它挂到门栓上。你这样伤自己,不但不能与我共同进退,反而会拖后腿,这样我们一个也别想逃出去!”
    “那你有什么办法?”
    苏幕遮脸上阴晴不定,最后似乎是豁出去了,咬牙道,“我想到一个办法,但是......你先闭上眼睛。”
    阿四怀疑地看着苏幕遮,“有什么办法,说来听听,我配合你做就是了。为什么要闭上眼睛?”
    “这可是你说的。”苏幕遮几乎咬牙切齿地慢慢站起来,然后,伸手解开腰带,撩开长衫,并开始往下褪裤子......
    “你干什么?!”阿四大惊,连忙捂住眼睛,又羞又怒地大喝!
    “本公子要出大恭,不准偷看。”耳边传来苏幕遮自以为懒洋洋的声音。
    阿四浑身疼痛,还是忍不住大骂,“苏幕遮你发什么疯,这都什么时候了?!”
    阿四觉得现在不仅伤口疼,连脑子都一抽一抽地疼了起来,正要破口大骂,鼻尖传来阵阵恶臭。
    “什么味道?”阿四几乎要忍不住睁眼瞧个究竟,忍了又忍,还是没动。她没有得到苏幕遮的回应,只听见耳边传来衣服布料悉悉索索的声音。没过多久,苏幕遮才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说道,“好了,睁开眼睛吧。”
    阿四睁开眼看去,苏幕遮面色奇怪地靠在一边。
    不远处的干草上,有什么东西一坨,黄灿灿的夹杂着些许黑色。一阵阵无法言语的恶臭,正从那儿源源不断地传来。
    阿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是......大名鼎鼎苏公子的......一坨屎?
    ......
    世界忽然就这么静止了,直到阿四忍不住反胃,“呕,你......你这是干什么?”
    苏幕遮没有回答,门口的獒犬却在此时躁动了起来。它宽阔的背部挺直,整体稍略下蹲,朝着那坨屎的方向拼命嗅着。
    阿四恍然大悟,“难道?”
    苏幕遮不自然地点点头,“獒犬虽然不是一般地狗,但总归也是狗,狗改不了□□。”又道,“如果拼一口气,让你用手中的簪子刺破獒犬的咽喉,你做得到吗?”
    阿四刚才吃了两颗苏幕遮的药,觉得稍微有一点力气了。她看着那獒犬拖着铁链子,一点点向屋内走过来,严肃地点点头。
    苏幕遮这个时候很紧张,此次真是托大了。想他苏幕遮活到二十几岁,大大小小的阵仗见过不少,从未被逼到这种地步。他详细地将等下的注意细节说与阿四知道,然后静静地等待那最后一击!
    獒犬终于一步一步走到了屎的附近,然而链子太短,差了那么一丁点距离。它狂躁不安,伸长脖子去够却偏偏怎么也够不着,于是,干脆趴下了身子,全神贯注去舔。
    就在这个时候,屋里原本默不作声的两个人一起动了。
    那真是动作流畅,配合默契,跟演练了几十遍一样!
    苏幕遮整个人从侧面扑到獒犬身上,同时用链子一下子勒住了它的脖子,几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劲,憋红了脸,“阿四快!”
    阿四在苏幕遮动的时候就动了,在獒犬被扑倒还未反击的一瞬间,簪子已经“快、准、狠”地刺破了它的喉咙!还没等到獒犬大声嘶吼,阿四也一个鲤鱼打滚坐在了獒犬身上,同时手上竭尽全力地一阵狂刺......
    阿四不知道一共刺了多少下,但等她跟苏幕遮脱力地倒在一边的时候,獒犬翻着白眼,腥臭的狗血沾满了衣衫,那畜生已经一命呜呼了。
    两个人并不敢休息,苏幕遮将死狗拖到门口,发现木屋建在一座别院的尽头。别院围墙较高,不远处有几栋亮着灯火的小院。
    令人惊喜的是,木屋的后面是一片小小的竹林,竹林身后是一片树海!
    当苏幕遮背着阿四穿过小竹林的时候,阿四已经开始意识模糊,刚才一番恶斗几乎耗尽了她所有力气。
    苏幕遮瘸着一条腿,他走起来异常困难,却咬紧牙关一步一步往前挪动。一边走,还一边逗着阿四说话,“阿四,你怎么样?”
    阿四自认为去鬼门关兜过好几回了,所以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绝对不能睡着。她很感激苏幕遮,笑道,“北有七皇子,南有苏幕遮,当世闻名天下的鲁南苏公子用一坨黄金屎,智斗獒犬。这个故事传出去,肯定异常精彩,要碎掉天下无数的怀春少女心。”
    苏幕遮喘着粗气,从牙缝里蹦出了一句话,“早知道如此,我刚才就该把你扔了,一个人还能走得快一些。”说完还嫌不够,笑道,“阿四姑娘你平时是吃什么的,怎么能这么重?”
    许多年后的某一天,阿四问苏幕遮,“首次相见,就当着个如花似玉的小美女拉屎,惊艳绝尘的苏公子果然不同凡响,你是怎么做到的?”
    目下无尘的苏公子当时正在优雅地给孩子洗尿布,他指了指手上的东西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了阿四姑娘,就满世界都是‘黄金’了。”
    事情的结果是,苏公子怒了,阿四姑娘泪流满面,因为她不但再也无法欣赏美男洗尿布,还整整洗了一个月的尿布才算完事。这个事情告诉阿四,智斗獒犬这件事一定要烂在肚子里。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此时的阿四眼皮越老越重,勉强打起精神取笑着苏幕遮,“苏公子今天吃了什么,怎么能臭成这样呢?我当时真担心自己没被裘老四杀死,也没被狗咬死,最后却被一坨屎给熏死,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千古第一冤死鬼......”
    苏幕遮恼怒地停了下来,正想回敬几句,却突闻背后一声撕心裂肺地尖叫!
第7章 共患难
第7章 共患难
    尖锐的嘶叫划破夜空,歇斯底里得令人毛骨悚然,如同那不死的冷风拂过耳边,然后远远传开,久久不散。
    苏幕遮二人纯粹是侥幸逃脱,如果再被抓回去,估计难逃一死。嘶喊声听起来是个女人,想来这别庄今晚麻烦不少,怪不得人手不足。
    “这三更半夜,别庄里为什么会有女人尖叫,会是谁?”阿四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一惊,反而精神了起来。
    “这别庄应与陆府有关系,至于这女人,我们如今自身难保,还是待逃出去了再做考虑。”
    经过这一打岔阿四也没心思开玩笑,她抱紧苏幕遮的脖子,艰涩道,“苏幕遮,我们一定都会好好的!”
    苏幕遮这次没有回答,他低着头,全然忘记自己有一条腿已经折断,只是拼命地,一步一步往前走......
    皇天不负有心人,再次疼醒的时候,阿四发现他们面前出现了一条羊肠小道。有路就说明有人烟,阿四暗暗欢喜,看来有希望了!
    时间过得很快,但也很慢,此时天还未亮,他们已走了一个多时辰。苏幕遮裤腿已经被一路上的荆棘枝桠钩破,一条腿已然完全没有知觉,只凭着一股劲强撑着走到现在。
    阿四拍了拍他,挣扎着要下来,“我好多了,可以自己走。”
    “没事,我还能检查次一会儿。”苏幕遮断然拒绝。
    “我下来,你扶着我走,这样才能走得更远,否则万一被裘老四追上......”阿四声音不稳,她几乎是从苏幕遮身上滚了下来。
    苏幕遮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被阿四这么一阵乱动,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就趴下了。好在阿四眼疾手快,百忙之中抓住了他的腰带。可惜的是,阿四本身就很虚弱,这一拉一扯之间重心不稳,然后苏幕遮被这么一带,两个人便如叠罗汉一般滚到了草丛里。
    “唔!”悲剧的阿四被压得胸口更痛,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不过,她少见的没有发火,唇上有什么东西,软软的,热热的,湿湿的......
    她抬眼看,近前贴着一张俊逸的脸。贴着她红唇的是另一个人的唇瓣,柔软湿润,薄厚适中。此时的树林格外清新,鸟语花香,可是阿四只觉得空中全是淡淡的青草香气。再往上便是挺翘的鼻,鼻子往上有两排蝶翼般地睫毛。睫毛微颤,狭长的凤眸张开,那双黑曜石般地瞳孔里倒映着自己小小的影子。
    “啊!”
    阿四一声惊叫,于是两个本还气息奄奄的人,却在同一瞬间弹跳而起。
    淡定从容的苏公子觉得最近脸红得有些频繁,他故作不在意地朝阿四拱拱手,“刚才,多谢。”阿四也很不好意思,暗骂自己没定力,刚才竟被美色给迷住了。
    不过,好软......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如是暗叹,虽然感叹的完全不是同一样事物。
    尴尬并没有持续太久,僵局被远远传来的脚步声打破!似有两队人马渐行渐近,脚步整齐划一,惊飞林中鸟儿无数。
    阿四脸色一沉,“两队人马,越来越近了,没想到还是被追上了!不过这踏步如此整齐,应是只有军队才能做到。”
    两人对视一眼,苏幕遮脸色难看,“风城绝对不可能有军队出现!”
    “为什么?”
    苏幕遮不愿多做解释,只道,“总之,不可能有就对了。”
    当下还是保命最要紧,两人相互扶着绕到了一丛浓密的树丛后面。可是,等了又等,脚步声越来越大,却半天也没看到人影。
    阿四觉得有点奇怪,她俯身将耳朵贴紧地面,一开始还不动声色,到后来脸色就越来越难看,最后一脸不可思议地朝苏幕遮看去。
    苏幕遮眉头紧锁,“如何了?”
    阿四的回答让人头皮一紧,她说,“只有两个人!”
    两人一阵静默,苏幕遮面色有些古怪,阿四则想了想说,“两个人竟能走出两列人马的声势,这两个人绝非一般人。苏公子,你先走!”
    苏幕遮面露诧异。
    阿四似乎已经下定决心,“我内伤外伤都很重,根本走不远。我留在这儿引开他们,你快走,然后想办法来救我!”
    说话间,两个人慢慢走进了他们的视线。
    就在这时,苏幕遮忽然挣脱阿四的手站了起来。他迎着微弱的晨曦向两人走去,头也不回......
    “你!”阿四大急,但是因为苏幕遮动作实在出乎意料,她连片衣袖都没有抓住。她想大骂,苏幕遮你是疯子,手无寸铁的白面书生一个,这是想去寻死么?!
    然而不知是受伤太重还是急怒攻心,阿四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然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模糊中,身体一阵颠簸,身边却很温暖。可惜眼皮实在沉重,她很累,努力了很久也没能睁开眼睛。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又有人轻轻呼唤,“阿四,阿四,阿四你醒了吗?”
    阿四这次总算如愿睁开了双眼,只见有人一脸惊喜。她一袭蜜色锦衣,头上松松绾了一个流云髻,随意插着一只粉玉兰花簪,说,“阿四,你醒了!”
第8章 青衫客
第8章 青衫客
    此人正是曾经的阴司孟婆——青狸。
    青狸?我怎么回来了,苏幕遮呢?
    青狸见阿四一脸焦急,安抚道,“别急,苏公子也没事,在隔壁厢房修养。你还是好好关心下自己,苏公子虽是伤了筋骨,但这几天养得好好的。虽还不能行动自如,但能吃能喝。哪里像你,这都昏迷四天了!”说到这儿谨慎道,“阿四你应该是阴司有史以来最差劲的孟婆了,竟被个江湖宵小给放倒了,简直丢脸丢到姥姥家了。阴司里高手云集,我当初就劝你趁机学点武艺,偏你......”
    青狸唠唠叨叨,一副恨铁不成钢又心疼不已的样子,这是风城相遇以来再也没有出现过的。阿四这下觉得伤口也不是很疼了,笑道,“这才是真正的你,青狸,你的世界不是只有一个木言之。”
    青狸一滞,缓缓道,“阿四,你不懂,他就像是天上的太阳,没有他我的世界就是一片黑暗。”
    “这是何苦,你好不容易脱离了阴司。可是现如今别说与木言之相认,竟然连一面也未曾见过,可见木惊天对你的防范是要有多紧。”
    青狸勉强一笑,“你啊,刚醒就开始唠叨我了!明明阴司拨了暗探给你,怎么出门不带上,现在一身是伤,要不是苏公子,你这次就真是凶多吉少了。经过这次教训,记得一定要开始习武了。”
    “习武就不必,我轻功不弱,其他本事没有,逃命的本事却不小。这次实在是意外,你知道我一向都是独来独往,一般都是传送一些机密,或者就是到处送汤药。这次案情复杂,暗探全部出去了,我也没有想到。”
    说到这儿,青狸凑到阿四耳边,“暗探消息三天前就到了,都是好消息。阿四,我觉得言之肯定有救。”
    阿四听后紧张道,“对了,我昏睡四天了,那陆府有什么动静没有,案情有进展吗?苏幕遮呢?”
    “这个还是苏某来回答吧。”
    话音未落,门被推开。苏幕遮手执折扇,含笑坐在轮椅上,他已然恢复了风光霁月,若不是轮椅,阿四恐怕要以为背着她狼狈脱逃并不是眼前这位。他身后跟着两个黑衣男子,一人抱剑,一人推着轮椅,进来后便默默站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下人的样子。
    阿四总觉得这两人的身形有些眼熟,她疑惑地看向苏幕遮。
    “这是我的家仆,苏左和苏右,此次能平安归来,多亏了他们及时赶到。”
    阿四杏眼圆睁,“你们就是那两列人马?”
    苏幕遮闻“噗”地笑出了声来,“不错,他们就是那两列人马。”
    “看来苏公子不但聪明绝顶,手下也尽是高手啊?”这苏幕遮肯定当时就认出来了,竟然不早说,害她......
    青狸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斗嘴,阿四她是知道的,至于苏幕遮......从认识苏幕遮那一天起,她就没有见到谁能跟他相处得如此......如此自然。
    阿四这时更关心案情和自己的任务进展,她就不信栽了跟头的苏公子会毫无动作。果然,苏幕遮告诉她,“阿四姑娘在这儿睡大头觉,苏某却没有消停过,我着人好好布置了一番,然后给风城的城主大人送了一封信过去。”
    “信,什么信?”
    苏幕遮凤眸一眯,“不急,我慢慢告诉你,答案马上就要揭晓了。”
    半个月后,风城发生了一件大事,这件事再次将陆府送上了风口浪尖。
    陆千金的凶杀案终被告破,凶手并非少城主木言之,而是陆府的少夫人刘氏。更让人吃惊的是,死者并非陆府千金陆双双,而是刘氏的一名贴身丫鬟。据传,刘氏将小姑陆双双囚禁于西山别庄,正要将其灭口的时候,被木惊天率众冲入,抓了个正着。刘氏的打手裘老四因反抗被当场击杀,刘氏也随后被投入大牢。
    此案性质恶劣,按理应立即开堂刑审,然而死者是一无名奴婢,事情就拖了几日。当世之下,签了死契的奴婢可以随家主任意处置,于是凶杀一事就变成了刘氏心狠手辣,无故虐/杀奴婢而已。最终,负责刑审的知县事只能借由刘氏劫持贵家千金之罪,将其押上了公堂。
    当日,公堂之外人山人海,大家都好奇这残忍的凶手刘氏是不是生了张狠毒的嘴脸。结果让大家失望了,刘氏长得并不凶神恶煞,甚至还很柔美。她很平静,平静得犹如坐在自家院子里赏花,从头到尾连眉头都没皱过一下,口齿清晰地交待了犯案经过。
    原来刘氏子嗣艰难,好不容易生下一子,之后三年就再无所出。小姑陆双双担心兄长子嗣单薄,不顾嫂嫂反对,将一容貌俊美的丫鬟塞到了大房做通房,这个通房便是死者。案发当夜,抱着儿子提前归来的刘氏出现在了陆双双房中,同行的还有那位通房。刘氏本就对骄纵的小姑非常不满,一言不合便吵将起来,失手间砚台击中了一边的通房。通房气绝当场,刘氏慌乱之下唤来新换的打手裘老四。裘老四乃一江湖无赖,怂恿刘氏绑走陆双双,将现场伪装成凶杀,然后运起轻功,神不知鬼不觉地带人逃回了刘氏娘家。至于那串小孩脚印,刘氏解释案发时太乱,是三岁的儿子独自一人跑到外面去玩不小心留下的。
    案件解决地异常顺利,也只有阿四他们几个知道,真相其实源于一封信。苏幕遮以鲁南苏公子的名义给木惊天送了一封信,信中将案情一一剖析,最终促成了刘氏别庄的一幕。阿四有一次问苏幕遮,别庄当晚的女人嘶喊,是否就来自被困的陆双双?但如果真的是陆双双,为何陆双双被救回时毫发无损,难道是刘氏最后心软了不成?那如厉鬼般嘶叫声给阿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非要讨个理由不可。苏幕遮当时沉默良久,最后摇着轮椅出门,至此几日不见踪影。
    近日,有人痛斥刘氏心狠,也有人为死者抱不平,但不管如何,一场闹剧就这么落下了帷幕,少城主木言之也总算可以正大光明地走出大牢。
    陆家大小姐陆双双一早便带着小厮候在了监牢大门口,她与刘氏不同,喜欢穿金戴银,脾气又从小骄纵,随便站在哪里都非常显眼。此时,她正在因为木言之迟迟没有出来朝下人发脾气。
    “木言之也不知是什么眼光,怎么看上这个千金大小姐的?”阿四推了推身边的青狸,一脸不屑。她近来恢复得极好,虽不能飞檐走壁,寻常走动还是没有太大问题。
    青狸没有理会阿四的问话,她今日戴了幕离,幕离的帽裙很长,罩住整个身子的同时,也将脸一并遮了起来。
    阿四看不到青狸的表情,只得将目光放到远处那陆双双身上。
    “言之!”随着陆双双的一声欢叫,有人缓步走进了阿四的视线。那人剑眉飞扬,黑眸明亮,分明满脸倦容,却莫名给人一种不屈不挠的感觉。
    这个人,就是青狸心心念念的风城少城主——木言之。
    陆家大小姐如同快活的小鸟一般扑进了来人的怀里,嘴里又哭又笑道,“言之言之,我吓死了,差点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木言之被陆双双这突如其来的一抱怔在当地,片刻后才笑着拍拍她的肩膀,推开后,说道,“众目睽睽之下,不可如此。”语间不见责怪,眉间满含怜爱。陆双双瞧见小嘴一撅,拉着木言之撒娇,“言之你不安慰我还怪我,你都不疼我了!”
    “好了好了,是我错了,双双这次受惊了,待我回去打一套你最喜欢的金玉翡翠头面给你压惊可好?”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他眼角眉梢尽是怜惜,一点不剩地全部落在娇俏的女子身上。两人温情脉脉,言笑晏晏地携手离开。他不知在几步之远那阴暗的角落里,有个女子为了他望眼欲穿,不肯离去。
    青狸从一开始就不发一言,从木言之出来后更是连动也没有动过,站在那里好似一尊木刻的雕像。隔着幕离,阿四听到的是急促的呼吸,感受到的是浓浓的悲伤。
    “青狸,都走远了,我们回去吧。”人去影无踪,喧闹的街道上早已找不到那个叫木言之的人了,阿四不忍心地提醒道。
    青狸怔愣许久才点了头,哽咽叹息道,“他瘦了......”
    那一个瞬间,阿四只觉得眼睛鼻子喉咙里全是酸涩,“青狸......”
    阿四完成了崔判官所交待的任务,按理可以回阴司复命了,但是她只是先将暗探全部遣回。
    阿四知晓青狸的心结,不敢争取,不敢质问,害怕从他口中听到你是谁,害怕更深的伤害!阿四第一次知道,生离,比死别更痛苦。隐忍,真的太难太难,阿四决定不要忍!
    “阿四不要!”一直在自己世界伤心的青狸没有注意阿四,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阿四已经朝着木言之的方向追去。青狸怕被人注意,丝毫不敢追上去,只能在原地急得团团转,暗怪自己大意。
    再说阿四一阵急追,一盏茶的功夫就从人群中找到那对俊男靓女。
    “木言之你个忘恩负义的混蛋!”一声大喝,阿四旋风般刮到两人面前,不待人反应过来,一巴掌狠狠甩在了木言之脸上。
    白皙的面庞瞬间映上了五个指印,木言之眉头紧蹙,喝道,“姑娘哪位,在下何时何地得罪于你,竟然何故出此重手?”
    阿四脑中嗡嗡作响,一巴掌下去只觉得痛快,见此脖子一扬,“你管姑奶奶是谁?姑奶奶问你,你记不记得青娘?”
    此处正值闹市,阿四这声质问很轻,但木言之明明是听见了。他呼吸一滞,僵立在当场。口中念叨着,“青娘......青娘......”又是低头又是皱眉,似乎这两个字让他绞尽脑汁。
    阿四心中欣慰,凡喝了孟婆汤之后,从未有人能记起过去。这木言之能有这种感知,可见曾经的确对青狸动过真心。然而未等她感慨天下有真情,木言之下一刻便面无表情道,“在下不认识,再说这青娘,一听便是流落风尘的妓子。在下堂堂风城的少城主,难道会饥不择食沾染上这些肮脏之物!”
    “你!”阿四面沉如水。
    陆双双起初被怔得目瞪口呆,回过神来简直就是怒火冲天。“你这个疯子竟敢打我的言之!”叫嚣着扑到阿四身上就是一个巴掌。
    木言之见状连忙抱住陆双双,阿四闪得飞快,很轻松地躲了开去。陆双双见一巴掌落空,喉间怒吼,厉声尖叫,“贱人贱人贱人!”她忽然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地响,双眸通红,瞪得几乎要将眼眶崩裂般,那样子,五官扭作一团,狰狞可怖!
    这陆双双好古怪!
    此时周边不少人驻足围观,阿四暗道一声太冲动,脚下一错,擦着围住自己的下人朝外挤去。
    阿四转过一个街口,正要往前跑。斜刺里伸出一只玉手,抓住她轻轻一扯,便将她扯进了一台轿子里。
    轿帘落下,坐在里面的正是青狸。
    阿四大大地喘了口气,“你怎么没先回去,我们快走,被人盯上就麻烦了。”
    青狸无奈道,“原来你还记得不能被人盯上。放心吧,我看过了,没有可疑之人。”
    阿四这才真正放下心来,捂住自己胸口的伤处,怒骂道,“青狸,这木言之不是好东西,他说青娘是......”
    “青娘本就是红尘中肮脏之人。”
    “你......”阿四忽而心中一跳,“你都听到了?”
    阿四这才发现轿子中的青狸泪凝于睫,将落不落,脸色凄冷。她拉住青狸的手,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阿四为了青狸揪心不已,同一时刻的木府内,也有人惶惶不安。
    此人却是城主木惊天。
    木惊天伸手擦了擦额上汗珠,保养得宜的脸上布满惊慌。他对面坐着一个男人,白帢青衫,正不急不缓地品着手中的香茶。
    木惊天咽了口唾沫,试探着说,“在下愿为主公分忧,欧阳先生,明日我就安排下去,让我那不孝子早日成婚。”
    那欧阳先生微微一笑,道,“木城主德才兼备,实乃栋梁之才,屈在这小小风城,可惜了。”
    木惊天心里一松,转而又大喜道,“多谢欧阳先生指点,在下愿为主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豪言壮语并未马上得到那位欧阳先生的回应,他只能忐忑地低着头,耐心等待。
    半晌,对面之人才抬头第一次正眼看他,阴沉沉地说,“主公如今让木城主做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陆府的全部家财!木城主,你已经慢了不止一两天了......”
    言罢,茶盖被丢在茶杯上发出“嗒”的一声响。声音清脆动听,回荡在寂静诡秘的房内,也深深敲进了木惊天的心里。
第9章 往事不可追
第9章 往事不可追
    青狸病倒了。
    自从传来木言之与陆家千金即将大婚的消息,她便一病不起。
    重伤未愈,又加上心力交瘁,实非常人所能忍。阿四徘徊良久,还是叩响了青狸的房门,今日是木府大喜之日,她实在不放心青狸。
    “青狸,你怎么起来了?”
    青狸见阿四进来后微微一笑,当窗理了理云鬓,回头问她,“我睡得太久了,想起来动一动。阿四你看,我气色好点了,这样好看吗?”
    青狸今日着一身淡紫,轻纱罗裙一层一层地堆在脚下,宛如一朵艳色牡丹。她乌压压的云鬓高绾,青黛扫眉似远山,唯一不足的是脸色过于苍白。红润的胭脂涂在脸上不见妖娆,反而如同白纸上抹了一层红墨,更显憔悴。
    阿四不知道怎的,心中愈发难受,“好看。”说完似觉得不够,又紧接着连连点头,“青狸最好看,简直沉鱼落雁。”
    青狸垂了垂眼皮,苦涩道,“阿四何必骗我,我如今病骨支离,哪里称得上沉鱼落雁。”
    阿四坐到她身边,小心翼翼道,“青狸,心里难过就哭出来吧。”
    “我不难过,”青狸摇摇头,她拉住阿四的手,“阿四,我想去木府。”
    “不行,你不能去!”阿四想也不想就回绝,“木惊天视你为眼中钉,你这是要去送死么?”风城少城主迎娶富家千金,这木府大喜之日,青狸去了只有伤心抑郁的份。原本就心身交病,如此一来,只怕更会加重病情。阿四见青狸垂头不语,缓了口气,劝道,“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哪一天恢复了再做其他打算。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现今这情况,要是被木惊天发现,我们逃命都来不及。”
    “可是,”青狸抬起头,眼泛波光,“不去,我这病更好不了。阿四,我想再看他最后一眼,就最后一眼......”
    你忍辱负重,等了他一年又一年,只是为了看他一眼吗?青狸,你这是何苦?阿四张了张嘴,最终在青狸的苦求之下将这些话咽进了肚子里。
    张灯结彩的木府,下人们连走路都轻快了许多,愁云惨淡许久,如今总算是拨开云雾见彩云了。
    风城少城主大婚算是城中一大盛事,所以木府可谓是贵客盈门,络绎不绝。木大总管今日忙上忙下,恨不能掰成数份,孰料府中那位贵客偏偏要他亲自去送茶。虽然城主吩咐了要小心服侍,但送茶这种小事就不用亲力亲为了吧?于是,当有两个相貌清秀的小丫鬟走近时,他随意指了其中一个,吩咐道,“你,送壶茶去东厢房,记得要最好的龙井。”
    两个小丫鬟正低着头往大堂方向走,闻言齐齐一愣,半天没反应过来。木大总管见状不耐烦了,“是昨日新来的吧,还不快去,东厢房的可是贵客,伺候好了,少不了你的好处。要是怠慢了贵客,等下十个脑袋都不够你砍的!”言罢,也不等人反应,指了指方向就急急忙忙离去。
    “青狸,我去去就来,你切记不可轻举妄动,万事小心。”
    原来,这两个小丫鬟正是乔装改扮的阿四和青狸。不巧的是,两人刚刚混进来,就碰上了木总管。阿四怕引人注意,只能和青狸先行分开。
    按理,东厢房一般住的都是主人儿子或者东床快婿,也不知木府这位贵客是何方神圣,竟然能让木惊天这般看重。思忖间,阿四已经托着茶盘站在了其中一间厢房门口。门内传来两个人的对话,听起来都是中年男人,言语间神神秘秘,有几分古怪。
    “欧阳先生,风城事了,我们是否即刻赶往听云山?”
    此人口气较急,另一人却显得慢条斯理,“不,邕州城背靠听云山,我们去的不是听云山,而是邕州城。”
    “可是,邕州城乃边陲之城,又值南疆暴、乱,主公他......”
    被称为欧阳先生的人不待他说完,便接口道,“兹事体大,我等只需领命,揣摩上意只会令主公不喜。再则,主公他自有安排,届时......”
    “谁?”
    阿四正好奇他们口中的“主公”是要有如何安排,房内一声暴喝,随之,房门“砰”地一声被拉开,里面窜出一人。
    此人人高马大,太阳穴微微凸起,正目光如炬地瞪着阿四。阿四吓得连忙低下脑袋,暗恨自己多事,于是假装害怕至极,颤抖着声音哆嗦道,“奴婢奉木管家之命前来送茶水。”
    “那还不进来?”那人冷哼一声,吩咐道。
    “是。”阿四急忙进门,将茶水放下,然后慢慢地退了出去。
    “慢着,”眼见着就要到门口,那位欧阳先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抬起头来。”
    阿四猛地站住,余光瞥到一截青衫下襟,脑中思绪万千。她虽是阴司中人,又在查察司领命过,但除了上次围杀武林盟主,手上接触的案子大多不太重要。这欧阳先生的名号,从未听闻,应该无碍吧?想到这儿,她站直了身体,缓缓抬头。
    正在此时,身后大步走进一人,郑重道,“欧阳先生,惊天有一事相告!”
    来人竟是木惊天!
    阿四慌忙躬身低头闪到一旁,只听那欧阳先生问道,“木城主,此时应是少城主拜堂吉时,可是出了什么意外?”
    “托欧阳先生的福,今日一切顺利,至于犬子拜堂这等小事,岂能与主公之事相提并论。”木惊天顿了顿,似乎这才看到站在一边的阿四,一皱眉道,“木管家怎么叫一个小丫鬟前来伺候,这里没你的事儿了,下去吧!”
    阿四巴不得早点走开去找青狸,于是答应一声,匆匆退出门外,顺手将门带上。走开之前,只听得什么军资之类的,阿四皱皱鼻子,原来是朝廷的走狗。
    话分两头,再说另一边的青狸。
    青狸迷路了,她提着灯笼,穿廊过院,满目尽是红灿灿的喜庆。那些耀眼的红火,几乎要将满天繁星也盖了过去。木府前院人声鼎沸,歌舞升平。丝竹之音袅袅传来,不依不饶地钻进她心里,将胸腔之内的所有都狠狠搅碎。青狸明明在大口大口地呼吸,却仍然觉得要窒息而亡。
    所以,当她终于找到拜堂所在之时,新人早已就位。
    青狸一直知道,她的言之相当英俊,却仍想不到他穿上这身红袍是如此的俊美夺目。他一如既往的嘴角含笑,那种笑如沐春风,此时却又多了些别的东西。供桌横卧,上设天地君亲师的牌位,后方悬挂着神宗神幔。而高堂上,有一贵妇人含笑而坐,青狸知道她是木言之的继母,如今的城主夫人李氏。
    青狸看着这场景,眼眶湿润,心中滋味难言。
    犹然记得多年前的那时,你我海誓山盟,以日月为证,共拜天地。你曾不屑世俗礼仪,亲手为我绾发勾眉,笑说要陪我到天荒地老。我当时喜极而泣,却因着不可告知的身份调侃,“如果有一天自己先去,千万不能将我忘记。”
    你当时是如何答来?
    哦,你执我之手,指天为誓,“如果有一天你先我故去,那么下一世,我一定要再次找到你,娶你为妻!”
    言犹在耳,如今我就在你身边,你却正牵着别一个她喜结连理。你们一下又一下,依着傧相的唱诺行三跪九叩之礼。言之啊言之,此时此地,如果我出现在你面前,你是否能想起我们的承诺,想起世上还有一个我?
    模糊间,傧相声音更加宏亮。
    “跪,献香!”
    “跪,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堂上,宾客亲友殷切祝福,喜笑颜开。角落里,有个不知名的小丫鬟,泣不成声。
    青狸自问,是不是那些回忆都是幻觉?那个温文尔雅的男子,与之耳鬓厮磨,与之琴瑟和鸣,誓要与我生生世世永不分离。而现如今,你眼角的爱意怜惜都给了对面那个女人,你们执手叩拜,得到全世界的艳羡称赞。
    丝乐齐鸣,喜气洋洋,青狸觉得自己顿悟了。
    那就这样吧......
    白驹过隙,时过境迁,原来唯一不变的只有心中的回忆。
    回忆中的言之永远都是我的言之,我会独自坚守下去。而你,就让我用成全,祝福你们白首偕老!
    青狸最后看了一眼红袍加身的木言之,再无留恋地转身,踏步,离去。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身后丝竹喧嚣,心中平淡如水,可惜的是这份平淡尚未维持多久,就被一阵嘶叫打破!欢庆的人群中陡然间一阵骚乱,青狸回身看去,发现始作俑者不是他人,竟是今天的新娘子——陆双双!
    新娘陆双双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蓦地扯开冠上红帕,伸手抓住身边喜婆就是一阵撕咬!
    “啊!”只听得喜婆惨叫一声,双手捂住眼睛,下一刻便是满脸血污地翻到在地。而不远处的地上,有圆圆的事物一路滚动,竟是两颗人的眼珠!陆双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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