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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品收藏2017《收获》长篇专号o春卷 |(刘庆)2
【梗概】唇典 ∕ 刘庆
相传,每一个逝去的萨满都会成为“回家来的人”,有机会附体于后代的萨满,被附体的萨满会通宵歌唱,能用木、石敲击出各种节拍的动听音节,学叫各种山雀的啼啭,能站在猪身上做舞,猪不惊跑。魂附的萨满传讲家族和自己的故事,这些故事将成为唇典,如长河之水滔滔而诉。
满斗是一个命定的萨满,但他却要用一生来拒绝成为一个萨满的命运。满斗长着一双“猫眼”,有着神奇的夜视能力。满斗十二岁那年,村子里来了马戏团,马戏团有一个花瓶姑娘,为了小姑娘求救的玩笑,满斗踏上了陌生的旅途。他和他的花瓶姑娘苏念被土匪劫持到王良寨,因为神奇的夜视能力,他在王良寨改造成理想村的过程里生存下来。在朝鲜爱国者的营地,满斗因为能够看清黑夜成为爱国者们的战友。后来成了一名抗联战士。作为苏军进军中国东北的先遣人员,跳伞时失误,丧失了记忆。1967年,在批斗会现场,满斗恢复了记忆。二十几年过去,许多故事更加惊心动魄……
踩过烂菜叶,被捡烂菜帮的小姑娘跘了一下。卖粘糕的小贩大声吆喝,修脚师傅认真地给一个算卦的修鸡眼,街头散发着艾蒿和蒲草的气味,端午将至,街道上摆开一排排达子香和烧纸。车辙沟里,郎乌春看见一只拳头大的蟾蜍被车轮辗冒了白浆。
郎乌春的手被蓝衫妇人拉着,女人的手汗津津的,他的额头也汗津津的,脑子飞快地转动,他想知道自己将被拉去哪里。他的脚步僵硬起来,妇人暧昧一笑,拉他的手甩几下,“大白天的,怕我吃了你?”
“小伙子,到那儿就知道了。别害怕,一屋子人呢。”
“你说我害怕?我男子汉怕你个娘们?”
“你说着了,就是要害你。”妇人的手更紧,生怕一松手猎物会跑掉,忙说,“我和你说笑呢,一会儿你见了,一定舍不得眨眼睛。我看人最准,你个生荒子,是个真正的色鬼呢。”
“说谁色鬼?你到底拉我去哪?你不说,我不走了。”郎乌春定定地站住,下决心不往前走了。
“咱们到地儿了。”
风吹动房前的白榆树,蜻蜓一耸一耸,燕子低低地掠过房檐,向日葵刚好高过不太高的木头栅栏,南风扫过街口,向日葵叶子野猪耳朵一样扇动不停。空气比刚才潮湿了,要下雨了。
面前三间旧草房,门板黑漆剥落,挂着一个狗项圈大的铁门环。没等妇人上前叫门,门开了。开门的中年妇女一身蓝布旗服,麻子脸,眼睛却很妩媚。
同样一脸的暧昧,“好俊的小哥儿,里面请哎。”
黑黑的墙壁,墙龛上发白发黄的挂钱,那是去年春节或前年春节,有幸在这破草房里度过除夕之夜的倒霉蛋留下来的,一个傻瓜般心宽体胖的破炕柜,蹲在烂炕席上敞着柜门,露出里面寒酸的旧被褥。屋子里由一条条金线连缀成一张网,窗缝里漏进来的天光照在灰尘上,一段,两段,三四段,随着急促的呼吸游荡——屋的正中站着一个姑娘,个子不高,圆脸盘,细眼睛,她正是这次郎乌春神秘之行的终点。
“这回知道让你看什么了吧?看姑娘表演,我包你看一回记一辈子。”蓝衣妇人的拳头意味深长地落在乌春的肩膀上。
屋子里先来了五个人,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龇着剩下的半口黄牙,眯着一双风泪眼。两个中年人是做小本生意的外地人,每人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搭裢。和郎乌春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穿一件旧长袍,瘦瘦一张脸,没有血色,塌着两个肩膀。还有一个人戴着三块瓦的软帽,帽檐压在眼眉上方,二十多岁。
“各位爷们,咱现在就开始了。”拉乌春进来的妇人扯着长声打招呼。
天哪,地当中站着的姑娘,竟然褪去了蓝地白花的短衫,露出一个刚刚盖住肚脐的红兜肚,露出来的皮肤白得透亮,像葱白,像去了皮的萝卜。姑娘低下头去,这些看直了眼睛的男人们腰被一个白瓷碗撞了一下又一下,“每人两个大铜钱,四十文。”
现在,让外面的乌鸦和麻雀停下来,还有哪个倒霉孩子白痴一样的哭闹声,停下屋子里兜不住屁股蛋的破裤子和大腿里子磨来磨去的声音,停下渐渐清晰的雷声。
不过,还是让雨前的风吹起来吧,给发热发烫的眼睛,给擂鼓的胸口降降温。
每一枚制钱都碰出清脆的响声,震动着郎乌春的耳膜。他没有时间注意身边的人,那些比牛喘大的轰鸣告诉他,他们和他一样难以抑制激动。郎乌春深感羞耻地红了脸,与此同时,身体的一个地方涨大起来。
褪下绿色的裤子,里面一条粉色的绸裤,褪下粉色的绸裤,里面的肌肤隐约可见。郎乌春感觉自己窒息了,下面丢脸地顶着裤子,顶得疼痛。这时,麻脸妇人忽然发出沙哑干涩的笑声,笑声刚起,站在郎乌春右侧的三块瓦低下头捂着裤裆跑出去了,他的衣襟挂到了门栓,呲啦一声,几乎撕下半个衣襟。那个老头的嗓子颤动着招呼,“快,快,接着脱呀。”
白瓷碗摇摇晃晃地漂到大家的眼前,就像大河里又白又深水流又急的旋涡,撞在礁石上的回音既无情又贪婪,“谁想接着看,再交五十文。”
手颤抖着自己伸进了口袋,皮肤滚烫,铜钱沾满汗水。将铜钱扔进瓷碗,一边吞咽唾沫,一边伤天害理地等着揭开人生黏嗒嗒湿漉漉的谜底。
郎乌春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热腾腾的女人身体,他不敢看她的眼睛,怕她哭出来,还有比当着一堆男人的面脱衣服更羞耻的事吗?即使这是一场“表演”。
“再交五十文?还不如去艳粉街找窑子娘们呢!”半口黄牙的老头嘟囔着。
“那你还不走?站在这儿干什么?”麻脸妇人盯着老头伸进怀里的手,不高兴地说。
“反正来了,就看看呗,看看还有什么新鲜玩艺。”老头将铜钱扔进瓷碗。铜钱砸在碗底,回响当中,两个点着红脑门的白鸽已经飞出红色的兜肚,接着,姑娘慢慢脱掉粉色的绸裤,站在地当中,上身雪白,她的下面竟然还有一条黄色的纱裤。
“你们耍人,就看这?一百文?”脸皮比猪皮厚的老头吵闹起来。
“这么好的姑娘让你看奶子,一百文钱你想看什么?你要有钱,我们姑娘有更好看的。她能吹猪尿泡,每人再出一百文。”
听到还要再交一百文,穿长袍的年轻人第一个走出门去,门板被他用力一摔,忽扇忽扇晃动。
两个外地人说话了:“吹猪尿泡有什么好看?除非她用那个地方。”
“好说呀,只要你有钱。”麻脸妇人端起了白瓷碗。这会儿,姑娘把绿绸裤披在肩上,盖住两只并不饱满的乳房,面无表情地端起水碗,她喝得又快又急。
两个外地人交了钱,老头的手却伸进口袋里不肯掏出来,麻脸妇人极有耐心地等着。
老头怯懦起来,吞吞吐吐,“三十文行吗?我没钱了,那一百文是给家里人抓药的钱。”
“不行。少一文也不行。”麻脸妇人拉住老色鬼的胳膊推他出门。“你们不能这样做生意。”不情愿离开的老色鬼心虚地小声抗议。门在他身后关上了,麻子脸笑眯眯地转身,看着窘得一塌糊涂的郎乌春。“你有一百文吧?”
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听不见,“你看,这张狐狸皮行吗?”
“我们只收铜钱。”
“我只有这张狐狸皮了,那我走吧。”脚底板的血管像杨树的根须一样,饥渴地扎进地底,生了根似的,拔起不容易呢。这时,他大着胆子看姑娘的眼睛,姑娘下巴长着一排小疙瘩,她看着他,轻轻抽动一下嘴角。
麻子脸说:“狐狸皮就狐狸皮吧,老娘就做一次赔本买卖。”
郎乌春冲进雨里,奔跑起来,一个人跟在他身后,“哎,兄弟,能不能告诉我,你都看到了什么?”让早早就弄脏自己的三块瓦见鬼去吧。他加快脚步,跑过花子街,跑过牛马行,跑过柴草市,人们挤在房檐下面躲雨。雨鞭抽打着独柱路灯的玻璃罩子,迅猛的雨水漫过阳沟,在木板铺的人行道上哗哗流淌。
郎乌春一口气跑出镇子,护城河边,蒲草和水葱绿森森的。停下脚步,雨水和泪水糊住了眼睛,他感到万分忧伤,有什么珍贵的东西破损了。他急急地扯开裤带,一泼长尿射进河水,八只蟾蜍跳进水坑,三只水老鸹掠过水面,尿水像一根棍子,又粗又长,好像一生都尿不完。
雨小了,天空半明半暗,两道彩虹横跨白瓦镇上空。河堤上长满青苔的石头又湿又凉,郎乌春身上的燥热已经消失,头仍昏昏沉沉。河水的哗响渐渐清晰,尖尖嘴的打鱼郎一次次向水面俯冲,浅水里的鲤鱼和草根鱼不时跃出水面,溅起一朵朵浪花。凉风摇落虻牛草尖上的雨珠,柳树枝头,麻雀抖开羽毛上的雨水,草丛中鸡冠花怒放着,远处的山峦翠绿新鲜。土坡上,盛开着红色的年息花,年息花是一种有灵性的花朵,五月节的早晨,库雅拉人要用年息花的露水洗眼睛。额娘们说,用年息花的露水洗眼睛,一年眼睛不生病,会像灯笼果一样明亮。但现在,欲望的种子种进了郎乌春的眼睛,就要开出淫荡的玻璃花。
屎壳郎和细长如扁担的甲虫嘤嘤飞起,他的脸发烧,羞耻和怜悯心再次让位给毫无廉耻的欲望,他的身体又一次膨胀,膨胀,就像雨水泡胀的水葱。他的眼前重现难以置信的一幕——下雨了,粗大的雨鞭抽打窗格子,一股土腥味弥漫开来。他清晰地看见姑娘白净净的大腿布满一层鸡皮疙瘩。她仰躺在草垫子上,还好,那张狐狸皮派上了用场,被她垫在身子底下。迎着他的是长着黑森林的小丘,那个地方很奇怪,和他梦到过的一点也不一样。她果真将一只瘪瘪的猪尿泡放在赤条条的两腿之间,她的身体蠕动着,呼吸急促,她将一屋子的空气都吸光了,然后吐进慢慢涨大的密布褐色血丝的猪尿泡。
傍晚,郎乌春回到了洗马村,撞开房门,他一头扎到炕上,用棉被蒙住脑袋。“她叫绿珠。”这个名字搅得他胃疼。
然而,他的眼前出现的却是另一张脸,他低声呻唤出那个名字:“——柳枝——柳枝——”
第三天中午,高粱地里锄草的郎乌春喘着粗气停下锄头,他走到地头捧起瓦罐大口大口喝水,水温吞吞的,一点不解渴。土豆地里,弟弟秋哥闷着头翻地收土豆,土豆收成不好,没有拳头大。土豆地不远处一片杂树棵子,一块无法开垦的乱石地,阿玛的坟就埋在那,额娘弯着腰费劲儿地在阿玛的坟头上薅草,昨天一场透雨,草长高了两寸。郎乌春脸皮滚烫,这时候,他才知道,欲火比当头的太阳灸人一千倍。
“我想去城里一趟。”郎乌春扔下锄头,来到弟弟身边。哥哥的脸色难看,秋哥小心提醒,“你应该告诉额娘一声。”
“你跟额娘说吧。”声音比牛粪里的屎壳郎翅膀热许多,干涩。
秋哥是个老实人,他问哥哥:“额娘问我你去干什么,我咋说呢?”
“你就说我去镇里看土豆的行情。”
撒这样的谎,郎乌春觉得可耻极了。他在村口坐上一挂进城的马车,一路上和车老板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路两边庄稼绿油油的,不时地有野鸡或兔子从土路上跑过。车老板叭叭地耍着鞭花,有一次一鞭子打中两只麻雀。快进城了,车老板打起盹,三只蜻蜓落在他的鞭杆上,一摇一摇。
昨天镇子里弥漫的艾蒿味消失了,街上人来人往,仍然十分热闹。时近中午,牛马市的马尿味和艳粉街的脂粉味混杂在一起,两种味道混进油炸果子的味道,又香又腻。郎乌春远远看见很多人等候在朝鲜人放“西洋影戏”的房门口,他的脚下感受着柴油发电机的震动。他绕到后街,手心里的铜钱连蹦带跳,心跳声震得米店的看家狗夹起尾巴呜咽,他的身体膨胀,脚下发虚。
昨天那座破草房就在前面。
郎乌春没见到色艺双绝的绿珠姑娘。开门的妇人穿一件宽大的青布衫,瘦得像一条没主的狗,“我在这房子住四天了,一个人没看见,根本没有什么表演。”她看穿了小伙子想要干什么,“别急着走啊,小伙子,我这儿也有稀奇事呢。”
“你有什么稀奇?”
“你来着了,你见过用肚脐眼说话的人吗?”
青衫妇人给郎乌春讲了一个奇怪的故事。
一个他无法想象的海边,住着一个美丽的姑娘,姑娘忽然得了怪病。一天早晨,太阳爬上院子里的枣树她还没有醒来,她睡了三天三夜,醒来全身浮肿,没有一点力气。更糟糕的是,她肚子里有一个球滚来滚去。她的父母吓坏了,请来村子里著名的女萨满,女萨满找到姑娘肚子里的肿块,给肚脐眼抹上菜油,然后点燃一块桃木片。火着了,冒烟的却是女萨满的胳膊肘。
十天以后,一下子老了十几岁的姑娘一个人在屋子里,忽然有人说话。姑娘吓坏了,结果声音是她本人的肚脐眼发出来的。“别叫,”那个声音说,“你不要害怕,我是来救人的。这个世界就要有大难了,我要在你的肚子里住上四十八年,你要到山那面去,把这个消息告诉人们。为了补偿你,我可以给人排疑解难。”
“你很好奇是吧,博额德音姆萨满立刻就到,你只要等一小会儿。”
还是黑乎乎的屋子,立着怪模怪样的炕柜,可是前几天让人心跳脸红的感觉荡然无存,代之而来一种神秘阴森的气氛。
转身工夫,妇人已经坐在一张不知从哪弄来的破椅子上,比刚才胖了整整一圈。她穿上了一件神衣,紧紧地抿着厚嘴唇,脸色苍白。就像一股春风噗地冲开菜园子里的草灰,千真万确,郎乌春听见了一个尖细的声音,从女人的衣服下面传出来。
那个声音说道:“哎呀!哎呀!来了!来了!”郎乌春毛骨悚然。
“什么来了?东洋人来了!不好了!不好了!大家都不好了!从今以后,都是那东洋人畜圈里的牛羊,锅子里的鱼肉,由他要杀就杀,要煮就煮,不能走动半分。唉!我们大家的死日到了!”
“苦呀!苦呀!苦呀!我们同胞辛苦所积的银钱产业,一齐要被东洋人夺去;我们同胞恩爱的妻儿老小,活活要被东洋人拆散,枪林炮雨,是我们同胞的送终场;黑牢暗狱,是我们同胞的安身所。大好江山,变做犬羊的世界;唉!好不伤心呀!”
“东洋兵不来便罢,东洋兵若来,奉劝各人把胆子放大,全不要怕他。读书的放了笔,耕田的放了犁耙,做生意的放了职事,做手艺的放了器具,齐把刀子磨快,弹药上足,同饮一杯血酒,呼的呼,喊的喊,万众直前,杀那东洋鬼子。”
“手执钢刀九十九,杀尽仇人方罢手!我所最亲爱的同胞……杀!杀!杀!杀我累世的国仇,杀我新来的大敌,杀我媚外的汉奸。”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血腥,汗从郎乌春的鬓角流下来,他想逃走。
声音重又换成妇人的原声。“小伙子,你没给钱呢。”
“我问你,大萨满为什么说要杀人呢?”
“我也不知道她为啥这么说。总之,我们人间要有大难了,祖先神就是这么说的。你要告诉身边的人,早做准备啊。”
“小伙子,大萨满这么说我也没办法。不过你总得赏几文钱哪。”妇人无奈地说。
郎乌春并不急着离开,他生起另一个好奇心。“你刚才说她可以为人排忧解难?”
妇人闭紧嘴角,声音再次钻出衣服。
将你的薄耳朵
把你的厚耳朵
当光与影成为浆果
当土豆在石田里开花
大火烧出天边的流霞
血幕凝成黑蝴蝶
大雾锁住黄泉渡口
枯树围着火团歌舞
一个处女的儿子
来到人间受苦
把希望和年息花
栽在又瘦又黑的铃鼓之路
谁的心里藏着镜子
谁的心里生长刀剑
谁的眼睛能看清黑夜
谁的骨头不再洁白
谁的鲜血不再纯洁
铃和鼓已开始轰鸣
神祖的手指开始颤抖
我就在这里
让我铸火为雪
用我的生命驱开迷雾
“一场大火将改变你的命运,大火在你的眼眉上方点燃。处女生子,一个长着猫眼的孩子将走进你的生活,他的黑天和你的白天一样明亮。一场大水将浇灭你的欲火,你的耳边飞过枪弹,你会用雪水和血水洗脸。隐身变幻的一只只阔力,也就是神鹰,将帮助你和敌人作战,直到你的骨头不再是白的,血不再纯洁。去吧,一个雷击中你的头顶,你的命运就要改变。”
肚脐儿发出的声音消失了,屋子里静极了。
好一会儿,声音再次充满耳廓,几只苍蝇将窗纸撞得咚咚直响。
2017《收获》长篇专号(春卷)
2017年《收获》长篇专号(春卷)目录
光禄坊三号 ∕ 陈永和
一个有限的情感乌托邦 ∕ 木叶
唇典 ∕ 刘庆
灵魂之约 ∕张学昕
三眼叔叔和他的灰鹅 ∕ 马原
责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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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庆长篇《唇典》刊载于2017《收获》长篇专号(春卷)
唇典【续】
第三章 灯官节之灾
棺材铺的电灯只亮了不到半个时辰就熄灭了。第二天一早,电灯工程师离开了洗马村,他走的时候远没有来的时候神气,脸色很不好,走路一瘸一拐。他没和郎乌春告别。过了一天,镇上传来消息,衙门重新选定了一个灯官娘娘,让郎乌春到“灯官府”见面。
半夜时分开始下雪,一开始是凉森森的雪粒子,天亮时变成鹅毛大雪,大雪覆盖了山川道路,炊烟被大雪压在山毛榉的树梢下面,雪没过脚面,踩下去咯吱咯吱响,路边杨树上的喜鹊窝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大雪团。洗马河上的冰洞冒着热气。郎乌春天不亮就上了路,来到镇上已是中午。
许多年前,日本人和俄国人在中国人的土地上打过一仗,即使白瓦镇这样的小地方,也感受到了战争带来的变化。早先,俄国人占据着镇中心的一大块地方,位于镇东的空地上,俄国人建了一座东正教圣母教堂,白瓦镇人称为“喇嘛台”。教堂完全使用木材嵌、镶、雕建成,俄国人在里面举行过一次婚礼和两次葬礼,奇怪的仪式上,他们站成一排唱起了当地人听不懂的歌曲。老毛子还修建了一个优美的花园,园内有松木凉亭,有高大的榆树和黄菠萝树,春夏之季,树下长满奇花异草。俄国人在白瓦河上修了一座通往花园的小木桥。河畔两岸的空地上建起了许多民宅。
看上去,俄国人好像要常住下来了。可仅仅过了几年,俄国人的势力竟然不知不觉地丧失了。日俄战争老毛子吃了败仗,镇子里热热闹闹的“老毛子花街”变成了日本人的领地,日本人在那里办了一所学校,修铁路的监工也换成了小个子的日本人。俄国人在圈河后面的山坳里只留下几座“毛子坟”,证明他们曾到过那里。“毛子坟”埋葬的是死亡的白俄工程师,他们留下的传说还有,老毛子的棺材有椭圆形的,有塔形的。老毛子死人时也流眼泪,在坟墓附近埋些煮熟的鸡蛋。
现在,白瓦镇最显眼的建筑除了俄国人的“喇嘛台”,还有建在镇东头的亚洲火磨公司。这家公司由首善乡的大地主韩大定和一个叫鲛岛的日本人共同投资兴建。白瓦镇是附近几县的粮谷集散地,从俄国人开始,许多大粮商就在白瓦镇经营粮食和土特产,周围各县的大豆小麦和高粱源源不断地从这里运往各地,有一些卖给俄国人和朝鲜人。火磨公司正是借这个地利将上好的小麦作原料,磨成又便宜又上等的面粉外销。
火磨公司的经理韩玉阶,字乐起,是韩大定的大公子。五年前,当局选送一批学生去日本学习军事,韩家打通关节,将大公子送上去日本的轮船。韩公子留日四年,学成回国。但他对军事没兴趣,更瞩意实业,韩家就在白瓦镇建了这家亚洲火磨公司。
韩家的大公子韩玉阶是个响当当的人物,郎乌春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洋学生会主动争当今年灯节的“灯官娘娘”。
郎乌春的狐狸皮帽子靠近嘴边的地方上了一层霜,他的脸又黑又红,身上散发着一股子又馊又湿的兽皮子腥味。韩大公子披一件上好皮毛的大氅,乌亮的日本马靴,白净面皮,戴着一副眼镜,身后站着几个低眉顺眼的随从,县衙师爷赵先生殷勤地陪着韩大公子。郎乌春没了见电灯工程师时的从容,慌慌张张地站在地当中,赵先生提醒他,他才想起来行打千礼。韩公子毫不介意,人也温和,他说:“赵师爷说让你到火磨公司去见面,我说,既是参见灯官老爷,我这个灯官娘娘可不敢怠慢。我说,还是在灯官府见面的好。”
乌春说:“灯节里灯官管理街道,严防走水,这是小人们做的事情,老爷您怎么能做灯官娘娘?这事说出去没人信。”
韩玉阶说:“小兄弟你不用客气,为乡亲尽点心意是我该做的。我从小就看灯官巡街,有趣得很,这次童心大发抢了那位李兄的位置,让大家见笑。赵先生,那位姓李的仁兄走了吗?我应该给他点补偿的。”
赵先生忙说:“知道韩公子想扮灯官娘娘,昨天我们就把那个外地人打发走了,劳您惦记着。韩公子热心镇里的事务,衙门上下很是感动,本来县长想请公子到后宅敬茶,无奈老爷他年前大病不起,下不了炕,他让我向公子多多致歉,好好赔罪呢。”
韩公子说:“年前我派人给老爷送了点年货,今天又带来一瓶日本的菊正宗清酒,想送给县长。却忘了老爷正在病中,这是我疏忽了,改日我再备薄礼前去看望,还望您代为转达。”
韩公子谦和有礼,话语温和,郎乌春方才定下心神,韩玉阶问了问年成,说了几句闲话,起身告辞。
雪停了,空气中飘着晶莹的冰片。太阳出来了,远近的屋顶弥漫着蓝色的水蒸气,房檐上的冰溜子滴下水来,滴在赵先生的头上,他竟浑然不觉。看着韩公子的背影消失在街角,老先生不住地点头。赵先生说:“郎家小子,你是白瓦镇二十年里最有福的灯官,韩大少这样的人物陪你玩,真是抬举你了。”
郎乌春来到大街上,镇里许多人家大门口挂上了纸灯笼,纸灯笼花样繁多,有白菜灯、萝卜灯,还有纱灯和走马灯。大户人家的门口雕起了冰灯,冰灯各式各样,有的雕成狮子形状,有的雕成莲花和人参娃娃。所有的灯里面,最吸引人的是亚洲火磨公司的电灯,一排五个玻璃西瓜,在风中轻轻摆动。
正月十四,是灯官上任“执政”的日子。一早晨起来,灯官要坐轿子去拜关帝和城隍,拜完庙,灯官开始正式巡街,在镇子里转上一圈才被抬回去吃早饭。点心早备好了,豆面卷子、马蹄酥、豌豆黄、叫牡丹的搓条饽饽,都是小门小户吃不到的好东西。可惜不能立刻开斋,只有从街上巡过才可以进食,那样方能显出灯官老爷的身份。乌春只好忍着涎水上了街。
虽然第二天才是元宵佳节,镇子里也足够热闹了。白瓦镇的八个乡,都组织了秧歌来镇上的买卖家献演。艳粉街的旱船和狮子舞早早去商铺门口敲响了锣鼓。旱船是纸糊的无底船,打扮花哨的女子扮作坐船人,前面划桨人扮成一个老汉,挂着一垂到腰的胡子,胡子是马尾巴做的,他不时地使劲儿吹气,真可谓吹胡子瞪眼,惹起一浪一浪的笑声。主人家除了要给赏钱,还把江米做皮、果品做馅的煮元宵、蒸元宵、油炸元宵摆出来,穷人看着眼馋,使劲儿地抽鼻子吸香气,人们嘴里的热气,和刚出锅的元宵的热气混在一起,街道上热气蒸腾。
“灯火哒哒,蜡花洽洽。严防火灾,告谕各家。”
灯官老爷和灯官娘娘两顶轿子穿过人流,远远地看着这支有趣的队伍敲锣高歌地走过来,一些人家忙着点燃鞭炮。
冬日的暖阳升上了“喇嘛台”的尖顶,黑色的地方是融化的雪窝子。有人将红包扔进轿子,红包沉甸甸的,里面装着五谷杂粮和赏钱。两顶轿子走过亚洲火磨公司的时候,热闹达到了顶点。韩家放了两万响一挂的鞭炮,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火药味,纸屑纷飞,对面看不见人。火磨公司门口立着一排各式冰灯,有熊,有虎,有猪,有狗,门楼上挂了四个大个的纱灯。韩家打赏了郎乌春一只白色的大公鸡,一只花翎雁鹅,还有一斗上好的面粉。郎乌春乐红了一张脸。他下轿来到灯官娘娘的轿子前面行礼答谢,惹起一片哄笑。
看热闹的人群里,郎乌春看见了同村的赵五生和何三更,两个小伙子艳羡地冲他挥手,郎乌春给了他们一人一个小一点的红包。赵五生说:“没想到你今天这么神气。”郎乌春就笑,说:“是我的运气好啊。”
何三更却说:“洗马村今年出了灯官,可是没挡住走水失火啊。”
赵五生说:“乌春,你住在镇上的灯官府不知道村子里的事,洗马村烧了好几户呢。棺材铺损失最大,放木材的棚子差点烧落架。老人们都说这火蹊跷,多亏下起了大雪,要是刮一场西北风,没准就火烧连营,全村遭殃了。”
乌春着急地问:“赵家没有人烧伤吧?”
两个小伙子对望一眼,三更嘴快,他怪怪地笑两声,“你问柳枝有没有事就直接得多。”
郎乌春被猜中了心事,脸红起来,说:“你们不说算了,不要拿我开心,柳枝和我有什么关糸?”
赵五生说:“是谁为了讨人家欢心抢着爬杆子,让电灯电着了?半个村子的人都看着呢。”
三个人打了会儿趣,郎乌春上轿,他的情绪莫名地沮丧。心情一变,再看街上来往的人流,许多人愁苦着一张脸。轿子继续向前,路过艳粉街,藏春楼和红袖招的姑娘都拥到街上来看,她们冲轿子里的灯官掩口笑,互相推搡着,有人细声喊道:“好俊的灯官老爷哎,晚上来妹子房里呗,我想当回娘娘。”
郎乌春涨红了一张脸,让抬轿的快走,轿夫故意迈起四方步。乌春浑身燥热,低了头,又忍不住想看那些姑娘的脸蛋。姑娘们向后面的轿子拥去了,原来是韩大少爷沿街赏钱。红袖招放起鞭炮,一街的回声,二踢脚半空中炸响一只又一只。乌春长出一口气,没了那些热辣辣的眼睛,少了尴尬,他更加怅然寡淡了。这时,人群背后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那人一闪而过。乌春认出来了,正是那个来自哈尔滨的电灯工程师李白衣。
元宵夜终于到了,所有的灯都点亮了,大街上热闹极了,小孩子们和乞丐挤在人群里,窜来窜去。月亮高高升起,不时地隐进云彩,有一会儿天上飘着小清雪,地上很滑,轿夫不留心就闪了脚。乌春看看天色,在洗马村,这会儿也是最热闹的时候,族人们一定和镇上的许多人家一样,在高高兴兴地打话谜子。
打话谜子是我们族人最喜欢的一个节目。每年的元宵夜,全家人坐满一屋子,下决心乐一场。库雅拉人的习俗是公公不和儿媳同桌吃饭,儿媳更不准在公公面前露胳膊露腿。这一天,最威严的老阿玛也要允许儿媳妇和他开个玩笑。儿媳妇把锅底灰抓了满把,大大方方地跑上来,把灰使劲抹在公公满脸的褶子里。婆婆大笑,老公公在儿媳面前腰直了一年,脸虎了一年,这一年连正眼都没看儿媳妇一眼,这会儿,他塌下眉毛,和善宽容地容许儿媳妇和他开玩笑。
轮到家里的小姑娘小小子上场了。大家轮换着站在地当中,左手拿起一把笊篱,右手拿起一把笤箒,笊篱蒙在脸上,一屋子的人就开始鼓掌。孩子们边跑边喊:笊篱姑娘下乡来,山上抱下一捆柴。扭扭搭搭下山来,笊篱姑娘真可爱。大人们高兴起来,掌声笑声不断。小孩子在自己家里打完话谜子,就跑到别人家去看。孩子们跑来跑去,整个村子喜气洋洋。
“灯火哒哒,蜡花洽洽。严防火灾,告谕各家。”
灯官老爷和灯官娘娘的两顶轿子来到亚洲火磨公司的门口,火磨公司的五盏电灯锃明瓦亮,和昏黄的纸烛灯相比又是一道风景,镇子里许多人都来看稀罕,大家想不通蜡烛是怎么放进了玻璃罩子,而且在风中火苗一点不摇晃。这时,人群里,郎乌春又看见了李白衣的身影。李白衣换了一件棉袍,大帽子压在眼眉上方,神色冷峻。郎乌春下了轿,回身来到韩公子的轿子前面。
白瓦镇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一次胡匪抢街就在这一时刻开始了,以后的岁月里,白瓦镇一次又一次地陷入兵火。
大地在摇晃,土匪的马队从镇西冲入,向镇东席卷而来。镇中心的图书馆起火了,很快,浓烟笼罩了全城。一开始,时起时落的鞭炮声掩盖了土匪的枪声,等到灯影里出现传说中那些凶悍的面孔和锃亮的马刀,街上立刻乱了套。杀声和哭叫声交织在一起,一家家店铺和买卖家来不及关门闭户,马嘴上腥膻的泡沫已喷到主人的脸上。
艳粉街口传来令人心悸的爆炸声,短暂的静寂之后,声音更加混乱。整个镇子的狗都在狂吠,除了被吓傻了和被父母捂了嘴的,那么多的院子里传出孩子惊恐的哭声。马嘶声加入进来,撕心裂肺的嚎叫和哀求伴随着哭声和呵叱。大雪和冻土下面的恶鬼此刻一定被唤醒了,整个镇子充满了地狱的风声,骇人的怪物冲撞奔走,哪一扇大门撞开就意味着灾难降临,一个个惊恐万状的人质被拉出来拴上麻绳,绳子的另一头攥在土匪手里,人质跌跌撞撞地跟着马奔跑,摔倒的被马拖着,拖出一声声听不出音的惨叫。
火磨公司门口有两盏灯啪啪地爆碎了,人群四散奔逃的同时,几个人逆着人流向韩玉阶的轿子冲过来。轿夫早已扔下轿子加入逃跑的人流,韩大公子迈出轿门时绊了一下,他摔出轿外,脑门磕在冻土上,满脸的雪沫和鞭炮的纸屑。他被一个人拉了起来,韩玉阶的头嗡嗡直响,他本想跑回大院去避难,可是已经不可能了。有人拿着枪堵在火磨公司的大门口,站在门口的公司职员囚成一堆,抱着头蹲在一起。愣神的工夫,郎乌春在他耳边喊了一声。灯官老爷的官帽早不知掉到了哪里,朗乌春拉上惊慌失措的韩大少爷跑起来,这个时候,他才知道身上很威风的戏装多么该死,他的两腿被绊住,几乎摔倒。身后的韩玉阶更加狼狈,根本迈不成步。
一双手抓住郎乌春的后衣襟,他使劲一挣,衣服撕掉半片。转过身,正是那张刀条脸,李白衣的拳头犹豫的工夫,郎乌春毫不客气地伸出右脚踹过去。李白衣一个趔趄,乌春顺势伏身,他扯住韩玉阶的长衣襟使劲撕开,韩玉阶站起来,撒开两腿,拖着两块布片向前跑去。郎乌春的脑袋被重重一击,他来不及哼一下就一头向前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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