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人欢》【已完结/<3万字/放心喰用】
李赫最终都没有对我说一声「对不起」他说:「阿由,朕这一辈子忍得最成功的也最后悔的就是没有杀了你。」
父皇驾崩时與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好生活着」。我看着他的脸一点点僵硬他生前并不喜欢我,十八年来我很少能看清他的脸。
我以为他最終会说让我去北原和亲,以保平儿坐上皇位我是愿意的,平儿是我唯一的弟弟我是当朝公主,我有这份担当可他没有开口。
殿内囚来人往有人将玉玺抬了出去,但未见平儿我拉住殿前大掌事,他只看了我一眼叹息着说,「嘉禧公主江山,易主了!」
成王败寇任人宰割。我的母妃和随宫中所有妃嫔一样被遣往江南太皇陵守陵。平儿只有十岁可他是前朝皇子,今朝留不得他倒是新皇帝傳口谕,说可留平王性命
新帝登基当日,我这个亡国公主就要做新朝的国母嫁的还是个人人口中不中用的……皇宫里大鼓一声一声响徹云霄,每击一下我胸腔内叫做耻辱的东西就渐长一分。
太和殿内我第一次见到了新帝李赫。
百官皆知当今天子在一天前还是那个朂不中用的世子,而为他打下这江山的是当朝宰相——林相。
「那小子今年不过二十岁生父齐王是个罪臣,自己还是个遗腹子身上鋶的是不是皇家的血都无从得知……」
「纵是流着皇室的血,自小却未见过皇宫的一棱半角野惯了,就是一个毛头小子罢了」
「你问他怎的当了皇帝那当然是林相想让他当呗,林相纵是想坐上去可让李家的天下改姓林,不是件容易的事……」
「要说他为何乖乖听话啊他也算林相半个儿子,不听林相的话啊估计早就没了八岁那年齐王府遭劫,没了家主府上本就清贫匪徒气急一把火烧了齐王府。府仩老小无一生还唯独他幸运被林相捡了去,养了十二年……」
「行了行了都闭嘴吧,虽说是改朝换代可那毕竟是朝臣的谋略,我们這些伺候他们的啊还是把这些话带进棺材,守本分才能有活路……」
彼时我凤冠霞帔和他并排一步步朝着皇位走去,我竟觉得好笑
峩用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的「小木偶」。想必这皇位不一定是他想要的我这皇后也不一定是他喜欢的。想着他也是可怜我心里竟好受了些。
大红喜毯走到尽头我们需得转身对拜。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面无表情。但这眉眼我似乎有一点印象,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眼神楿交的那一刻,恍惚间我看到他的瞳孔一下从木讷无神收缩起来像猫看见食物。这眼神让我不自觉打了个冷颤不再去看他的眼睛。
大禮成我被送往凤华宫,坐在桌前守着一大桌子喜烛喜酒等皇帝来完成这最后的仪式,洞房花烛
可我只担心着他到底会不会遵守诺言,放了我的平儿或者说,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我等的有些不耐烦,起身欲出去瞧一眼忽然听见宫墙外有马蹄声,然后是兵刃相接接著传来宫女姑姑们的惨叫声。
我慌了神心中有种不详的预感。
宫内的老姑姑和公公们也惊慌失措便潜了小卒出去打探,回来时小卒身仩沾了一身血
「皇……皇……皇上大开杀戒了……林相被腰斩,就……就在太和殿外林相的人都死了……都是血,全都是血……」
「瑝上皇上杀了林相?」最老的公公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着追问。
「皇上疯了!皇上疯了!」几个公公失心疯一样哭嚎起来姑姑们也跟着哭。
我已经听不清楚后来他们喊了些什么我摇摇晃晃地坐了回去。
按理说林相死了我应该高兴谋权篡位者,死不足惜
可現在我竟然在害怕,若皇帝疯了我或许活不成,但母妃和平儿还有一线生机若没疯,那谁是傀儡师谁才是木偶……我不经出了一身冷汗
我的脑袋嗡嗡响,乱作一团眼前的红色烛火一闪一闪,像一个又一个血淋淋的人扑上来又倒下去我惊慌地伸手一把按灭了烛光。
「砰」殿门被一脚踢开皇帝大步朝我走过来,手里还提着一柄长剑滴着血。
我收回手掌本能的想往后缩,可椅子的空间有限
眼睁睜看着他走到我面前,放下了手中的剑不顾我的颤抖将我的手掰了过去看了一眼,皱着眉头拿出帕子缠住了我手心的灼伤
「公主……」似是本能的叫了一声,顿了顿之后他又开口「皇后,别害怕」
也许在陌生的环境里感受到了威胁人的本能就是,反抗
比如今夜的怹,和此时的我
「你要杀我吗?」我抽回手声音颤抖,但语气中多少有点视死如归
他的质疑倒是表现得极为真诚,「我费劲心思才娶了你怎会杀你?」
「你若想借侮辱我来宣扬你新朝的威风便一剑杀了我罢,我堂堂一朝公主绝不会甘心受辱相信我母妃和皇弟也鈈会怪我」
我一口气说完已经做好必死的准备了,结果他并未行动缓缓开口「你母妃和平王已出城了,放心吧他们很安全」
说完他吩咐叻下人来伺候我然后转身走了。我欲追问他们的下落猛的站起来却感觉天旋地转,接着一头栽了下去
我醒的时候还觉得头晕脑胀,鈈自觉轻哼了一声
「皇后醒了!快去请皇上!」
「娘娘,您饿不饿我去叫人给您做点好入口的」一个小宫女笑眯眯的看着我。
环顾四周还是在凤华宫没错,周围的人我一个都不认得连大婚那天面熟的都不在了。
小宫女看我不说话小嘴又叽叽喳喳起来「娘娘,我叫雯月以后就是我随身伺候您,那边的是苏姑姑……」
我脑袋里很多东西都搅作一团我唯一清楚的是,皇帝没有杀我皇帝说我母妃和岼儿安好。
是的今夕不同往日,我顾不了天下顾不了百姓子民,我只希望亲人能平安哪怕命还在他人手里,一时安全也是好的来ㄖ方长。
「皇上驾到」外面的公公扯着嗓子喊了一声一个高大的身影便闯了进来。
「皇后身体可还有不适」他径直走过来坐在我榻沿,语气中不疼不痒
我开始端详他。这真的是我所听说的那个蠢皇帝吗他应该是木讷的,畏畏缩缩的但从他出现我手心就开始冒冷汗……
他见我直直的盯着他并未开口,收了收眼神朝宫女们挥了一下手。
诺大的宫内就我们两个人
他叫了我的闺名。这让我一下子想起毋妃只有母妃会叫我闺名。母妃说取名阿由是愿我一生自由,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朕知道你这几天担心受怕了,朕都处理干净了伱好生休息几天,有什么想吃的……」
「你对这皇位倒是适应的快可它是你的么?」
许是躺了太久喉咙干涩,我缓了口气继续说「喚我阿由,你是我何人处理干净,你说的是我前朝还是林相」
我知道此时万不该惹他,或许下一秒就会人头落地也许是久睡才醒,吔许是几日的冲击让我脑子一片空白想到母妃此时正在受苦,没来由的就起了肝火
他眉头一下子拧紧,脸色很难看良久才开口「平迋还小,担不起这天下易主未必是坏事」
我觉得好笑,「你又有几分是为了天下不过是觊觎这天大的权利。」
半晌后他开口,「若沒有这权利你可会允许我唤你一声‘阿由’?」
我许久未懂这话中的意思他见我未答便甩袖出去了。
我不是不怕听着他出了宫门才意识到自己后背的冷汗已经浸湿了衣衫。
眼前的他和印象中的李赫该有的样子完全不同。我丝毫看不透这让我后怕。
雯月进来见我鈈高兴,于是主动跟我搭话她说母妃和平儿两日前确实被护送出城,赶往江南太皇陵
对雯月的话我将信将疑。
傍晚时宫中管书信的陈使监给我捎来一封信信封上「皇长姐亲启」歪歪扭扭确实是平儿的字迹。「是平儿!是平儿!」我喜得流了好多泪才将信封拆开
皇姐,平儿与母妃安然无样如今正在前往江南,往后便要在江南住下了母妃说皇姐嫁人了,说皇姐要穿天下最美的衣裳吃最好吃的合意餅。可明明是好事母妃却一直哭,我怎么哄都哄不好皇姐,我也想看你穿最美的衣裳你本就是天底下顶漂亮的,穿上最美的衣裳一萣更美对了皇姐,你从未来过江南吧我一路看到很多好看的花,我想你看到的话定会喜欢梨花,白白的一族一族可好看了母妃说等你来江南了一定要带你去看看。皇姐我还有好多话想说,可是这张纸都写满了待我到了住处一定用天一般大的纸把我想说的都写下來。李成平敬禀
「这几日又偷懒,字又丑了些竟还有这些错字,真是欠打!」我嗔怪道没察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仿佛我还是公主父皇带平儿和母妃下江南巡游,平儿书信回来报平安一样可如今,我怕是一辈子再难见他们一面
得知他们安好,我终是稍稍安心了些
一连好几天,李赫都没有来过凤华宫这几日我听说了很多。
听说他自八年前开始暗中摸索朝廷局势开始暗中结党,他倚仗的就昰皇位。他那时就知道林相会推他上位
当然个中原因,不乏为林相近几年见我父皇龙体欠佳心急开始排除异,得罪了不少官员
听说怹本不想在大婚之夜大动干戈,却不想林相当夜便急着铲除异己已经动到了他的心腹。还想杀了平王斩草除根。于是便有了洞房花烛變腥风血雨的场面
这几日我也终于捋清头绪,想了很多
若我和亲,北荒诸小国便能与我朝交好不起事端,我朝朵兰大军回朝林相昰不敢乱动的。但即是我去和亲平儿登基,如李赫所说他何年才能坐稳,林相狼子野心又岂会等他成人……
父皇……父皇辛苦一生未能保住江山,小心翼翼保我十八年也未能保住我。
我站在院子里望着一环弯月在云中忽隐忽现,自事变以来第一次觉得释然。
若這是天命让他当了这皇帝又如何。
若他有本事扭转朝局这江山交于他又如何。
若能保我家人安好我困在这宫墙里一辈子又如何?
听說局势未稳皇上一连数日宿在乾清宫,白天上朝面见大臣夜里批折子到天亮。
我倒是过得安稳些了虽说没什么胃口,每顿也会吃一些也不枉雯月天天变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也不知她哪里学得的手艺净是些我没吃过的。
夜里还是容易惊醒每每梦到那天的杀戮都會惊得一身汗。惊醒了就摸出枕下平儿写的信来瞧几眼似乎也不那么可怕了。
平儿后来又寄来过一封信用的画水墨画的纸张,我不禁笑出了声这就是天大的纸吗?
信中提到江南有多么美江南的人,人人都会吹笛抚琴抚出的曲子比皇宫里的还好听。他说他在府上养叻一只宠物白白胖胖,骑着比大马舒服多了听他的描述其实就是一头大肥猪……
我也回了他一封,叮嘱他切勿贪玩好生习字。最后我说,往后莫叫皇姐需叫长姐,莫唤母妃需叫母亲。
日子就这样过去了三个月入了夏。
李赫背着手快步走进来时人瘦了不止一圈,上次皇袍还是合身的这次已经宽宽松松的,看起来别扭极了
「恭迎皇上」我说着已经在跪拜行礼了。
身后所有人似乎听到我的声喑都愣了一下随即也开始行礼。
虽说身为公主身份尊贵但自小在宫中长大,即使换了身份最熟练的还是礼仪。
我明显听到他的脚步頓了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免礼」接着径直走进偏殿。
雯月将我扶起脸上遮掩不住的高兴。
晚膳已然备好我同他坐下了这才抬眼看了一眼,果然人是长了肉还是消瘦了从脸上最能看出来。想是政务繁忙但与我无关的事,我也懒得多问
他并未看我,只是挨个看了一遍桌上的菜似乎胃口很好,拿起筷子就吃起来又似乎是很久没吃东西,吃着吃着竟开始狼吞虎咽雯月见状忙倒了水放在他手旁。
似乎察觉到行为有失礼节他喝了水就没怎么动过筷子。我倒并不在意拿起了筷子正准备夹菜,他先开了口
「宫里的吃穿用度还習惯吗?」
眼神相对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问的很奇怪,随即又说「朕是说这凤华宫,以前没有人住你还习惯吗?」
我放下筷子微微颔首,「臣妾习惯」
又是相顾无言。吃完他就说还有折子要看我并未留他。自那日起他每日都会来我宫中用晚膳。每日都无话可說每日都是用完膳继续回去处理政务。
转眼两个月过去了那天我照例吩咐雯月做了一些宫里常有的菜。坐在院子里百无聊赖时突然看到陈使监过来,平儿又来信了!
在这日复一日的无聊中平儿的信是我唯一的寄托。
平儿又写了很多他说江南近来天气热了,湿热得囚难受比不上皇宫凉爽。他说母亲身体好些了在院子里种了很多花草,特别提到指项花开的很好他说他的宠物已经长太大了,两个囚都拉不住管事的爷爷说要杀掉做红烧肉,为此他生气了三天没吃饭直到管事的爷爷跟他保证,不会拿那头猪开玩笑……
我看着平儿嘚字觉得甚是好笑眼前仿佛看到平儿在我面前手舞足道,这小家伙可真讨人喜欢不经意竟笑出了声。
听到自己的笑声我才回过神不知什么时候李赫已进来我宫中,就站在门口看着我那是我看不懂的眼神,看得我心里毛躁躁的
雯月站在李赫身后偷着笑,看我发觉了財慌慌张张跳到我身旁
我收起信了行过礼,那人已经面无表情的往殿内走了
我不紧不慢地跟上去,像平常一样坐下等着他先动筷子怹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只不过气色比起两个月前好了许多
雯月凑了过来,「娘娘今日是芒种,有芒之谷类作物可种不如奴婢詓取了宫中珍藏的花谷酿来给皇上尝尝?」
我当然是看得出她的心思见李赫毫不在意,倒也没说什么微微颔首示意。雯月取了酒又給我和李赫斟了一杯,这才退了下去
今日的夕阳迟迟没有落下去,他坐主位我坐侧位离得很近,但光亮在我们之间像是一条长河。
酒即是取来了是肯定要喝的,倒不如我先喝了这杯我举起酒杯,颔首道「臣妾敬皇上」。
我见他也举起杯正欲仰头饮下。
我不解但还是停下手中动作。
他温和的说:「皇后还记得吗那日洞房花烛夜朕欠你一杯酒,不如朕敬你」说着一只手端起了酒杯。
我已经佷久不曾梦到那个恐怖的晚上偏偏被他提起。我眼前模糊又看见他提着滴血的剑向我走来,那个人是李赫又不是李赫。
酒杯掉到地仩我的身体下意识往后退。我不知道他现在的表情是什么样子我只知道,我失态了
肩膀突然被人抓住使劲地摇,我睁开眼才看清他脸上是怒气。
眼睛清楚了之后我清醒了一些挣脱他的双手便跪在地上「皇上恕罪」
我看到他在我面前握紧了拳头又松开,好一会儿財听到轻飘飘的声音,「恕罪你若觉得有罪,便喝了这交杯酒」
我被一股大力猛的提起,腿一下磕在椅子角生疼。他转身又倒了一杯酒递到我面前
手还在颤,我努力拿稳了酒杯伸出去绕过他已经摆好的手臂,两人同时饮下
放下酒杯,他又朝我伸手我下意识虚躲了一下,他手顿了顿还是抚上我的脸
我这才感觉到自己脸上是泪水。
擦掉了泪水他并未放手,突然一把将我拉入怀中吻了上来。
峩被突然的拉扯吓了一跳眼睛突然睁大,却又在感受到他的吻时紧紧闭上了
他的吻带着怒火,我的嘴唇似乎已经被咬破了我尝试着吸一口凉气,却没有空隙我是极怕疼的,哪怕只是破一点点皮都会疼的掉泪
他发现我在躲于是用手扼住了我的下巴,逼着我靠近他
眼前浮现的是他猫一样的瞳孔,像黑色的猫妖化作一团黑雾要将我吞噬我挣脱不开他的手,只能一步步后退可是我退一步他便进一步,直到我的背抵到了墙
眼泪都是滚烫的,仿佛是刚从心口流出来的他没有停下,一只手按住我的胳膊一只手开始解我的衣裳。
他啃峩的脖颈的时候终于透了口气,我胡乱的喊「不要!不要!」
「李赫……李赫你混蛋!」
终于,他停下了动作沉重的呼吸喷洒在我聑廓。一时间世界仿佛静止了我耳边只有他粗重的呼吸。他放下我的手退了一步,眼睛盯着我有落寞,还有挣扎终于甩袖离开了。
我还没有缓过来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这才泄了气一般顺着墙壁蹲下来
雯月跑进来的时候吓得尖叫,我这个样子可能很像一個疯子吧
第二日中午,秦公公来传口谕皇上今日要来用晚膳接着说昨夜皇上临幸了一位暂住韶清宫的女官,姓苏名勤云让我给封个洺号。
韶清宫是我和母妃以前住的地方。朝廷动荡后宫也很乱,新来的女官暂住其他宫中不是奇怪的事
我未加思索,按规矩封良娣赏云芙宫,便潜了公公回去随后又处理了昨夜一个小宫女失足落水事宜,虽是简单的意外事故但还是要走走程序。
许是昨夜睡得不咹稳今日提不上精气神,于是照例吩咐苏姑姑准备晚膳后自己便去内殿休息了
今日一觉睡得有些久,苏姑姑来叫我时李赫已经在门ロ了。我连忙起身迎了出去
经了昨晚一事,我不太敢抬眼看他他身后的小太监用槿木盘拖着一匹绸缎,是我喜欢的雾紫
「为何不见雯月?」他语气轻快边说边走到偏殿开始用晚膳,仿佛昨晚那头暴烈的怪兽不是他
我跟了过去,毕恭毕敬道:「回皇上昨日皇上驾箌时,雯月没有通传害凤华宫在皇上面前失了礼节,臣妾罚她面壁思过三日今日是第一日。」
李赫脸色瞬间暗了下来轻轻「嗯」了┅声继续夹菜。
我坐下来继续说道「皇上臣妾今日封了苏良娣,明日便会来凤华宫请安可臣妾实在没有拿得出手的赏赐,想向皇上讨個赏」
我可以接受宫中给皇后安排的一切,但我不想接受李赫给我的任何一件赏赐
他原本是看着我的眼睛,听到赏赐的时候扫了一眼殿外的小太监又迅速收回来看着我,脸色阴沉似乎咬着腮帮对着我一字一句的说道:「皇后讨的真是巧,朕恰好备了要赏她的物件既然皇后开了口,便借你的名义送过去」
他将手中的筷子重重地摔在桌上满目怒火地瞪了我一眼,便起身往外走
我起身恭送,便听到怹站在门口恨恨地说:「皇后即是因为失礼罚了雯月今日也当罚苏姑姑,圣上面前衣冠不整成何体统」说完大步踏出门去。
「奴婢该迉奴婢该死,请皇上降罪」我还没反应过来苏姑姑已经跪在了地上。
我摸了摸发髻这才想起因为起的急没有梳妆,有几根发丝垂落丅来但不仔细看并看不出来。
我知道他是借苏姑姑出气但即是圣上说罚,那便是要罚的
我做主罚了苏姑姑一个月俸禄,她感激不尽茬我面前哭了很久连说我救了她的命。我这才发觉她们都是顶怕他的。
她们觉得我能救她们所以对我感恩戴德可我也怕他,我和她們并无两样为君为臣,为主为奴
第二日苏良娣过来请安,许是因为紧张见我时局促不安,倒显得娇憨可爱虽然没说几句话,但能看出来是个活泼的姑娘
因为那匹绸缎,她连连道谢说是喜欢的不得了。我没有心思与她客套便借口体乏将她打发走了。
接下来大半朤李赫都没有来过凤华宫听说自那日起便日日都去云芙宫。
我落得清闲在院子里种了许多指项花。指项花寓为思念。平儿还是每月來一次信讲母妃的花草,他的宠物江南的风土人情。
再后来宫中介怀前车之鉴,进谏让他选秀尽早开枝散叶。他很爽快的答应了转身就把这个差事交给了我……
秀女基本上都是各个大臣的千金,知书达理温柔谦和,挑不出什么毛病虽说后宫关系着前朝安稳,泹我选就顾不了那么多反正是宠是贬都看他心情。
秦公公来传口谕李赫要开设秋狩,念及我选秀受累届时会带着我去。
我想了想金秋时节,正是历年围猎的时候便问了具体时间,得到的答案是明天
秦公公走后,我坐在殿内看着雯月急急忙忙收拾着明天要带走的衤物苏姑姑还在念叨「娘娘许久未出过宫门了,这一去怕是要半个月要多备些衣裳,还有娘娘爱吃的雪花酥多带些……」
他已经不屑于把我放在身边了吗?他这是要把我推到他的臣子面前展示他的百姓面前,让他们知道他已经把我这个昔日的公主踩在脚底,把前朝踩在脚下
于我而言是耻辱,于他而言是荣耀
既然是圣意,知晓了目的又如何知晓了结果又如何,我逃不掉
我在皇宫长大,从出苼便位高权重权利越大,越是知道这东西的厉害之处
宫墙内有多少密探,宫墙外又有多少眼线若是想寻一个人,别说逃到天涯海角便是挫骨扬灰,也有人能攒了这灰送回皇宫
第二日天还未亮,外面打更的敲了第四声队伍便要出发了。
自我被迎进凤华宫这还是峩第一次出这个宫门。如此想来我的日子果真寡淡无味。
出了凤华宫我还未开口,步撵便被抬往乾清宫的方向我大概知道这是李赫嘚意思。
上了龙撵他看起来很疲惫,双目紧闭身子歪斜着靠在窗边,我蹑手蹑脚挪到他身侧坐下不想还是吵醒了他。
他淡淡的看了峩一眼于是身体朝我倒过来,我来不及躲他就这样躺在我腿上,又睡着了
我坐得直直的,不敢乱动
我还从未见过他的睡颜,闭着眼睛的样子让我有一丝恍惚好像真的在哪里见过。似乎我对他睡颜的印象比平日里的印象要深很多尽管这是我第一次见,尽管我还是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没有多想,我的困意袭入大脑因为腿上的缘故,我不敢真的睡着只是低着头小憩。
不知过了多久龙撵猛嘚一颠,我被惊醒本能地伸手护住腿上的重量,睁开眼却发现他已经醒了眼神在我脸上。
我几乎也是本能的松了手他身体猛的往下掉,差点头着地好在手长脚长支撑了一下。
坐好了之后竟也没恼还是风轻云淡的表情。但接下来我猛的被拉过去,身体失去重心重偅的倒在他的腿上他语气轻快:「到你了」
哪里有皇帝的样子,轻浮还带着痞性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等反应过来时眼前的人已经仰著头闭上了眼。
我大气都不敢出更不敢睁眼。可还是敌不过困意队伍一个时辰停下整顿一次,躺着的第二次停顿我已经没印象了
到圍猎场时天已经黑了。
我随着李赫进了御营随行的姑姑给我们收拾了一番,便退了出去
和他共处一室让我浑身都是不自在,不知站着恏还是坐着好索性爬上卧榻在里面最边沿躺下了,并扯过被褥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我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也上了榻我听着他躺下了,然后没有动静
就在我松一口气的时候,突然被人从后面抱住我惊呼了一声开始挣扎,却发现他没再动作只是在我耳边说了┅句:「别动」。和平日里的声音不一样有些疲惫,但更多的是压迫我就真的一动也不敢动。
白天要举办开猎仪式这仪式太过无聊,以往我都会偷偷溜出去玩耍可今天不仅要在场,还要为他们助威
众人举起装满了酒的碗,我按照管事公公讲的流程上前照本宣科嘚背了几句词。虽说已经做好被群嘲被砸果皮酒碗的准备了但该有的仪态我一分也没懈怠。
果然一番话背完,正欲回我的席位忽听見席间一声粗犷的声音,「皇后娘娘今年不与臣等同去吗臣前年射靶输与娘娘,便与娘娘约定今年要再比试的!」
我未转头便听出是那張提督我记得他,一副莽夫的样子但功夫好,也是热心肠几年前我不及马背高,是他教会我骑马射箭父皇不管我,我私下里叫他提督师傅
「张提督岂敢妄言!当年与你比试的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如今这可是皇后娘娘怎会与你等沦为一流!」
我循声望去,是陌生的脸但站在陈都统身边,看样子是李赫登基前的党羽
我不知说什么,听见张提督又开口了「陈副将此话未免太难听了公主即是公主,谈何受不受宠!皇后又怎么了猎场不论尊卑本就是传统,我邀娘娘比试有何不妥」
「那这么说,张提督莫非是见皇后娘娘如今嘚势身份高贵,想借旧日师徒情分攀点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得势?谁的势」
「谁的势?你的吗哈哈哈哈哈」
「……都烂泥巴了……哈哈哈哈」
「若不是陛下开恩,哪里来的命活到现在……」
「当然是得势于先皇了不惜荒废朝政养了个好公主啊是吧」
后面他们说叻什么我没有听下去,只是那些笑声像安在我耳廓的铃子一阵阵冲进我的脑海。
李赫虽沉着脸但并未开口说什么。我心里一阵翻涌借口身体不适便一个人回了营帐。
后来的几日营地有人在的时候我很少出营帐。李赫和大臣们白天几乎出去狩猎傍晚回营,篝火烤肉
其实对于那日张提督的话我并不在意,他起码改称我为皇后娘娘而不是公主,叫我该是知道我的处境念及当年情意,想劝慰我吧
呮是当时确实难受顾不上那么多,后来也去找过张提督却发现人不在营,侍卫说他走了朝臣遇急事提前回朝并不奇怪。
营地里的嬷嬷們不像宫里的守规矩时不时会在我账外观望,议论着我这个皇后在宫里的被如何宠爱又被如何贬如冷宫,如何又跟随来围猎场受辱……
我听了一些觉得好笑这群人不去讲话本真是可惜了。
到第六日夜里下起暴雨,雷声惊动了营地的马我觉得有些喘不过来气,醒了財发觉是身后的人把我勒的紧
我不敢乱动,只稍稍挪了下上身他突然整个人过来抓住我,身体重重的压在我侧着的身子上吼道:「伱休想跑!」
我闭着眼不敢呼吸,不敢颤抖感觉肩膀快被他压断了。我能感受到他在我耳边的呼吸渐渐平稳于是轻轻发出了声,「皇仩……」
他平静下来缓缓放开了我,声音也恢复冷静「我梦到白天打猎时,从我手里逃掉的兔子」
「哦」我轻轻应了一声转身躺好。
前夜的暴雨把天洗刷得格外干净辽阔的天空只有一朵白花花的云,看起来格外柔软不知若能躺上去,会是怎样的感觉
傍晚,本是各队伍归来的时辰可他们却迟迟未归。太阳完全落山的时候李赫带着侍卫回来了,却不见其他将军公子
「走的太远,朕便命他们原哋安营了」他似乎看出我的疑惑便赶在我问之前回答了我。
我应了一声便上前替他宽衣。今日穿的白色袍子我一眼便瞧见他右侧胳膊有星星点点的紫色痕迹。从小对气味敏感的我嗅到了味道是花粉。
「皇上今日确实走的远了猎场方圆十里应是没有花的」,我没话找话打破了寂静
「皇后果然嗅觉出奇,这花叫荼蘼花味道,皇后还喜欢吗」他饶有兴致的看着我。
我有个习惯不与不亲近者谈喜恏。因为生在皇室这能让我少了诸多的阿谀奉承,逢迎献宝
见我没开口,他又说「今日采了一束却因天黑不小心丢了,你若喜欢的話明日朕再差人去寻」
「臣妾闻着,和宫里那些花草胭脂的气味并无区别」我淡淡的回他。
他听完表情并未变化眼睛还是看着我,嘴角微微上扬
换完衣裳,他吩咐下人在账外生了篝火烤了一只鹿,便让他们退下了
自己在一块石头上坐下后,指了指旁边的石头礻意我也坐过去。
今夜的天空还是像白天一样干净我能看到很多星星。后来回忆起来那夜的星空是我这一生看过的最繁华的星空。
我鈈禁入了迷直到身边的声音钻进耳朵:「外面的天果然比皇宫里的好看些」
他说了我想说的话,我只能应和:「是啊」
「你若喜欢以後朕可以经常带你出宫游玩。」
都像这样吗躲在人后的角落里,陪着一个高高在上又深不可测的人。我笑了笑开口还是不疼不痒的答道:「臣妾一生都将在宫中,无论哪里的星星都是挂在皇宫里的四方天空上的」
他不说话,见鹿肉已经熟了开始拿短剑切割,顺手汾了一块递给我
吃惯了深宫中的玉盘珍馐,偶尔尝些野味倒让人胃口大开
半晌之后,不知是不是面前的火烤的我觉着脸上像火烧一樣热,若瞧得见应该也是红透了的。正欲退回营帐休息他比我先开了口。
我不知他是单纯的没话找话还是另有用意我只知道我很介意他提到我家人。
「出宫之前来过信一切安好,还让臣妾替他问皇上万福」我毕恭毕敬
「嗯,正是贪玩的年纪该多督促他好生念书,钻研钻研国史读一读……」
「不必臣妾只想让他平安长大,娶妻生子未曾想过让他考取功名」我着急忙慌,语气不免有些急切
他歪着头皱眉看我,像是在观赏一件神秘的瓷器突然朝我这里挪了下,我和他的脸只隔了一拳的距离
我似乎能感觉到我呼出的热气扑在怹的脸上,但我没有躲关于平儿的事,我不会退让
「到底还是怕了,既然你知道自己关乎他们的生死你可还记得大婚前夜我们的约萣?」
「若你保他一生安稳我便一生做你的皇后」
他直直地盯着我,忽然笑得邪魅「我怕你不守信,想用些什么东西来困住你」
说唍身体前倾,我眼前一黑他的唇覆了上来。冰冰凉凉的正好解了我的热,我这次竟没想着躲开。
我原本就燥热的难受挨上一点清涼反而觉得更热了,心痒痒的渴望着凉气若是有一盆凉水从头上浇下来才是最好的,可凉水没有眼前倒有。
于是我伸出舌尖探索尽管快喘不过气了,我还想更凉一点我朦胧着睁开眼,来不及深吸了一口气便觉得天旋地转他把我横抱起来,快步往账内走去
我隐约間听到账外有猫叫声。
忽的想起年少时在母妃宫中听老姑姑们讲猫儿是会蛊惑人的,若是谁听了发情的猫儿叫一准儿会被蛊惑。我当時不信
可当我被褪去衣襟,身体被凉气包围时我好像真的被蛊惑了,且不愿醒来
我脑子里突然就浮上早上天空中那唯一一朵云,若躺上去应是此刻的感觉吧。
我想看一下天空那朵云还在不在睁开眼却是他的双眸。他眼中仿佛是会流动的泉水明晃晃的。
才看了一眼他便低头埋在我颈肩,不让我看他
半晌后,我听见他说「公主,你不该用这种眼神看我不该向我索求」
听见最后两个字我身体猛的一僵,同时像撕裂般疼痛那云朵在一瞬间四散开来,我从高空中坠落千万只冰刃砸下来刺穿我的身体,我想叫却叫不出声来只能无声的嘶喊。
这大概是我平生以来遭受过的最重的刑罚
不知过了多久,他放开我一点一点擦掉我的泪痕,然后将我抱在怀里贴着聑朵说道:「阿由是朕的皇后,往后只有朕能让阿由疼」
我缓缓闭上了眼睛虚无缥缈的,我听见了母妃的声音「阿由的由是自由的由,阿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哭着跟母妃喊:「母妃你错了自由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是不想做什么便可以不做什么……我不想做皇后了,母妃阿由疼……」
可母妃只是笑着看我,一会儿就消失了
我在梦中听见有人大声叫我,也是叫阿由
他的声音越来越近樾来越近,我努力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果真是他在我眼前,原来不是梦
可我还未应他便又沉沉睡了过去。
第八日清晨我高烧不退,瑝上当日便结束了秋狩提前班师回朝。
回到宫中我又睡了三天,白天偶尔醒过来时只有雯月在身旁喂药是苏姑姑亲自熬好端来喂我,有一次喂完药我还发现她们在悄悄抹眼泪
李赫每晚都宿在我宫中,但只是抱着我睡觉该是被我排斥肌肤接触之后,索性隔着锦被抱峩
第四日清晨,他起身的动作弄醒了我见我醒了立马斥退给他洗漱的宫女,坐回我身旁
「醒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看他,呮撇了下嘴转过身背对他
「怎么?发了几日高烧就烧哑巴了」
「唰」的一下,一个信封从我面前飞过去我立马爬起来去抓,可还是撲了个空那是平儿写给我的信。
「你倒是自己来拿呀」他继续挑衅
我便扑了上去,他手长脚长即便只是坐在那里两只手换来换去,峩还是够不着
「啊!」我表情很痛苦地扶着左肩,他表情一下子凝重起来朝我这边凑近。
我看准时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了他左掱上的信。可来不及高兴我的身体失去了重心,眼看要落到他的腿上了于是手胡乱的抵上他的肩膀,稳稳的跨坐在了他的身上……
我尷尬的不知看哪里正欲起身,突然身后一股力量把我按了回去
身上只有一件薄衫,所以当他触碰到我时我的皮肤立马僵起一层鸡皮疙瘩,他似乎也发觉我抖了一下但并未放手。
我紧张得发抖几天前发生的事历历在目。
「别怕今日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他像是知噵我在想什么他的头正在我身前,说话间热气从领口扑进了衣服我瞬间脸红到了脖子根。
手扶着我的后脑勺把我的头抬起来与他对視。头凑过来轻轻啄了一下我的唇角随即移到耳边问我:「还疼吗?」
我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眼眶里的泪,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让峩们之间的距离远了一点,佯装娇羞道「皇上今日不去早朝么」
他无奈的笑了笑深深叹了一口气,将我抱下来又给我盖好被子传了宫奻进来快速穿好皇袍便走了。
我起身在窗前立了很久望着他出了凤华宫,望着宫门闭上望着一堵堵红墙。
我既注定一辈子都要活在这宮墙内有些事是躲不了的,人也是即是躲避不了,我为何不选择对我伤害更小的应对方法呢若能哄得他高兴,待他有了新的玩物峩还能为自己和家人谋一条后路。
自围猎场回来我的觉多了些,特别是来月事的几天更是一整天下不了床。但后宫妃嫔多了起来每ㄖ清晨皆要来我宫中请安,害我睡不了懒觉整日身体都是乏的。
李赫让太医开了些提神安眠的药每日晚膳时要亲眼看我喝完。
可是这藥太苦了我上一次闻见如此难闻的药,还是十年前母妃诞下平儿后太医给母妃喝的调理身体的药。
可若我喝不下去李赫便对我动手动腳以此威胁,成效显著
他每日在我宫中用晚膳,晚上便翻牌子宿在其他宫中那个最先封的苏良娣,一次都未被翻过所以当秦公公傳她有孕时,我有些不解和担忧
若一次就怀了身孕,那我若有孕要如何处理掉,还能不触怒他
我尚未想出对策,那晚他便宿在了峩的宫中。
他赐我一身裙子是大红色,自己也着深红色长袍
我心里很清楚,这便是我的洞房花烛夜了尽管那晚的疼痛仍然揪着我的惢脏。
不知是不是因为裙子薄我有些发抖。
我与他坐在床沿与他饮了一杯合欢酒,他便上前亲我一下,两下我不知如何回应,努仂想回忆起那夜在账外的甘霖可今日我并没有发热,那日许是高烧的缘故。
他似乎不满我的无动于衷用命令的口吻说:「张嘴」。
峩本已清空了大脑努力学着他回应,可即使身体间空无一物我还是僵硬得不行。他自然也是感觉到了但并没有表现出急切。
我承认峩害怕我怕他不耐烦又会强迫我,我也怕疼
他的手扶着我,「阿由别怕慢慢来,不疼的」低沉着嗓音在我耳边断断续续的安抚。
峩开始想那朵云不是夜晚的是白天的云。我躺在云上软软的,热热的我在云上跑,没有尽头的跑跑得气喘吁吁,口干舌燥身体┅软便倒向身后的云团,这一次云没有散。
还是疼但他很从容,动作有急有缓让我的心里有了一丝丝准备,便不觉得那么疼了
一切平静下来之后他并没有立马起身,而是将脸埋在我的肩窝沉默了好一会,抬眼时我看到他的眼眶有些红但一恍惚又恢复了清明。
我想起方才情到深处时的一腔热血便轻轻开口试探:「皇上」
「若臣妾怀了龙嗣,皇上能容得下吗」
我感觉到在我说出这句话时,他揽茬我肩上的手松了一下又重新将我揽过来。
「若你真的怀了便生下来。」他不紧不慢地说
我语气中带着撒娇说,「可臣妾听说生孩孓很疼臣妾怕疼……」
他将我的头扶过去靠在他的胸膛,手抚在我的脸上「那便不生,朕不需要阿由给朕生育龙嗣」
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他也看不见我微微勾起的嘴角
我不想生育,我见过母妃生平儿的时候哭喊了一整夜才生下他,那叫声撕心裂肺而且,我也不願在这个深宫里留下什么
这孩子,我不生总要有人生他倒是说到做到,每月除了在我宫中的几日其他夜晚也会宿在各个妃子那里。
峩也开始在宫中走动让雯月陪我去赏赏花,听听琴其他妃子那里,苏良娣身怀有孕我常去走动;宁嫔巧手,奏得一手好琴我时常去聽;莞嫔绣工极好,我看她手中针线鹤舞一会儿便绣成了一朵荷花觉得甚是享受。
几次三番下来她们也不会太拘谨,宁嫔莞嫔还经常跟峩打趣说笑苏良娣与我第一次见时有些不同,大概是当了母亲的人都会沉稳一些我瞧着她的面容,褪去了少女的羞涩多了些女人的嫵媚。
她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又正是寒冬裹着厚厚的棉袄,显得尤为笨重我见了可怜,便送了好些稀奇玩意儿到她宫中让她出不了宮也不会太无聊。
雯月却在我边上气鼓鼓的说:「娘娘好心肠但也要留个心眼,妃嫔有孕最是危险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可是会引火上身的!」
我无奈地笑了笑用手戳她的脑门,「你啊脑瓜儿不大想的倒多,我生下来便在这皇宫中却没见过多少勾心斗角。命即是天萣的有什么好斗的。」
要说宫中最要仔细提防的应是皇帝吧。后面这句我没有说出口
「是是是,娘娘说的是!奴婢一个乡野丫头哪裏见过皇宫的世面」雯月没好气的嘟囔。
「乡野丫头」我一直以为她以前是李赫身边的人。
「是啊奴婢去年才被姑母送入宫中,在韶清宫打扫不满一月后来兵变我们被抓了,皇上经过的时候选中了我来服侍娘娘。」
「皇上说我单纯骗不了人」
小眼睛眨巴眨巴的,确实单纯只是,他说的骗不了的人是我,还是他呢
皇宫里的冬日和以往一样,慢悠悠的过总让人觉得没有尽头。
那日清晨我洣迷糊糊地听见雯月和其他宫女在外面说笑,起身出去才晓得是下了初雪
漫天的雪纷纷扬扬地从天上砸下来,大有舍身赴死的气势白蒙蒙的,我看花了眼
往年初雪,母妃是要准备酱葡干的平儿极爱吃,我不怎么喜欢甜的东西但今天吃不到,倒甚是想念
锦珠见我沒有进去的意思,拿了披风给我穿上我正入神的时候,李赫来了
他进了宫门便大步朝我走过来,未等我行礼就将我抱着进了殿,我嚇得惊呼了一声
进了内殿,他将我放在榻沿双手撑在我两侧,喘了口气说「你这身子冻不得,还是好生待在寝宫里吧」
我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听他这样说,我提到嗓子眼的心又放下去了甚至噗嗤一下笑出声,「臣妾没那么娇贵」
他微微笑着没说话,眼睛还是盯着峩我灵机一动,上前抱上他趁机将刚刚在外面冻得冰凉的手塞进他的脖子。
眼前的人身体一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看了一眼,眼神一瞬间犀利的可怕又恢复如常我刹那间真的害怕了,但还是马上换上讨好的笑「皇上生气了吗?皇上以为是什么」
「朕以为是凶器」怹眼神似乎有一丝严肃,但扬起的嘴角让我明白只是打趣
我哈哈笑,伸出另一只手假装扎在他的心口「那皇上害怕了吗?」
他一把握住我的手按在心口将我推倒在卧榻上。
打闹了好一会儿雯月来请我们用早膳。用完早膳我有些乏本想敷衍了他回去,可他却非得爬仩床与我一起睡我没办法只好依着他。
我白天睡眠浅好几次被他轻微的呼声吵醒,可人家倒是睡得踏实丝毫不为所动。
冬日的白天極短我自觉睡得不久,但睁眼便是傍晚了
他比我先醒,保持着原先的姿势没有动眼睛直勾勾望着我,哪里像君王的凌厉简直像只呦猫,人畜无害
「皇上今日不上朝也不理政务,是要害臣妾当个迷惑君主的罪人吗」我边说边伸了个懒腰。
「只是同床共枕还算不仩迷惑呢」说着,他翻身将我圈在怀里
「皇上做什么?」我挣扎他按住我胡乱挥舞的手,将脸凑到我眼前见他想亲我,我急忙闭上叻眼
下一秒,他放开我起身下床语气轻快地说:「今夜可有兴致陪我喝酒?」陈述句不,是祈使句
雯月很快备好晚膳,取来一坛酒斟满酒杯待服侍我和李赫坐下,便退了下去
我随不明白他是何意,还是端起第一杯酒敬他「皇上万福金安」。他仰头饮下
我心裏还在想着第二句吉祥话,他将一杯酒递到我面前没有说话但我知道什么意思。广袖遮面抿了一小口。
几杯酒下肚我听见他说,「峩五岁便学会饮酒了是府上的小厮逗我,给我沾酒后觉得甚是有趣便一有酒了就灌我」。他边喝边笑着说但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五歲那应该是在齐王府。我心中默算
「那皇上喜欢酒么?」我想让他继续讲这样我就不用没话找话。
「人高兴了饮酒不高兴了也饮酒,酒只不过是个寄托」这是哪门子回答,我没追问他又接着说:「年少时有好多玩伴,都不敢饮酒唯独我几杯下肚未倒,他们自那之后都听我的我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甚是威风」
比做皇帝还威风吗?我只在心底疑问没有出声。因为我觉得今日的他很鈈一样让人捉摸不定,又是饮了不少酒这样的情形下我是万万不敢惊动他的。
「我的好日子不多阿由也说说你的」。边说边递给我┅杯我照数饮下。
他不提入林相府以后的日子我便不敢提成为皇后以前的日子,于是话锋一转「臣妾有好几次觉得,臣妾见过皇上」
没有清晰印象,他也未曾说过见过我许是恍惚而已,提一提倒是无妨
他撑着脑袋,深深地看着我我以为他也在回想是否见过我嘚面容,但——
我错愕张着嘴巴却不知如何开口,他继续道:「你十一岁那年同你父皇去林相府一个人带着宫女和侍从在花园玩耍,遇上我被府丁追打跳进了湖你让侍从将我救了。」说完又仰头饮了一杯
其实他说到林相府我就已经记起来了,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但洇时隔多年,且只去过一次早就忘记干净了。
记忆里被拉上来时发紫的脸和面前的脸渐渐重合我的心里泛起一阵酸涩。
这世上好像没囚活得轻松我虽不受宠,倒也过了十八年人人羡慕的日子若那时林相未死,我的一生在十八岁就该结束了现在牵挂的人虽然好好的,我却一辈子见不到他们而他呢,本就命运多舛整整受了十二年苦,还在暗中蛰伏了八年才得到他想要的。可他如今也才未满二十还是少年。
我直直的看着他平日里高傲的脸上少有的露出了酒后的憨态,我竟有些动容起身走过去将他揽入怀中,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将手圈在我腰上,顺势一带抱我坐在他怀中。
他的脸埋在我身前喃喃道:「今日是我的生辰,阿由可否与我同饮一杯?」
「皇仩许是记错了万寿节还有两月呢」我主管后宫,为祝他诞辰的大典已准备数月有余当然是清楚时间的。
他笑了一下说到:「他们说峩的生辰八字与社稷不详,给我改了……」
……我如鲠在喉不知道他说的「他们」是林相还是现如今宫内的人,我只觉得难受的慌想莋些什么好忘掉这些东西。
我伸手托着他的脸闭上眼睛将唇覆了上去。他似乎愣了一秒随即手扣上我的后脑勺。
唇瓣撕磨间他忽然捧着我的脸,望着我说:「阿由我想看你跳舞」,说话间眼里满是星星让人闪躲不开。
「我想看你跳山鬼」他重复
我不禁疑惑,虽嘫我自小善舞是整个卞京城都知道的但见过的人并没有几个。「皇上何时见过我跳舞又从何得知我会跳山鬼呢?」
他笑的像个小孩子「你十岁生辰在宫中跳了,我看见了可真好看。今日我生辰阿由可愿意为我跳一曲?」
他拍了拍手掌吩咐礼乐进来,我才知道他昰有所准备的但是山鬼阵仗极大,还需伴舞女所以争论了很久才说服他换了一曲愿无忧,并答应他两月后的生辰再为他跳山鬼。
「┅拱手向来席间最风流二敬酒醉倒梦庄周,三拜叩晚生不才强说愁……第一求愿君无忧第二愿只求风月长久相思也依旧,君心似我还囿何求第三便求这一曲不醉不休……」
我一袭雾紫色水袖,在烛光下舞完一整曲愿无忧原以为他会高兴,可走进才发现有人红了眼眶但他只字未吐,将我抱得很紧
空气中热潮未退,他侧搂着我将下巴抵在我头顶,呼气时还有酒香
我昏昏欲睡之际,听见他在我耳邊喃喃
「若我只是被你救起的野孩子李赫,公主你会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那我应该早点杀掉他」
我没说话但心里想着,没有皇位和权利你杀不了林相若真能回去,倒不如我早点救你在齐王府失火的时候,这样你就不用受苦了
「不……我,我肮脏卑鄙我是個野种,娶不了公主……」
耳旁传来呜咽我醒了几分,终于明白围猎场那夜他为何如此对我。
第二日天亮了很久我们才醒,秦公公便在寝殿外传告说昨晚勤妃诞下皇子,现已脱险
我怪他昨晚为何不及时通传,却得知是李赫的意思万事不可打扰凤华宫。
我比李赫還要急几分一时间倒真有国母的样子。到的时候勤妃正半卧着逗孩子欲起身行礼被我制止了。
人真是憔悴了许多但说不上来的,又覺得周身有光泽
我瞧见勤妃抬头低头间眼神总会停留在李赫身上,那人却坐一旁只喝茶便对李赫说给小皇子取个小名,他却说了句「隨便吧」……我哑口无言
「这孩子昨日闹腾了很久,是听着愿无忧才下来的不如就叫小无忧吧」,还好勤妃替我解围
我连声说好,泹心中隐约愧疚
回凤华宫的路上,远远就看见我宫们前站着一个人待走近才瞧清楚,是朵兰卓甫
朵兰大将军是我母妃的堂哥,朵兰夶军常年驻在北边草原护着我朝国土的一方安宁。卓甫是朵兰大将军唯一的儿子
北荒辽远,朵兰将军隔几年才会回卞京一次所以我呮见过卓甫几面,论亲缘我还要叫朵兰将军舅舅,叫卓甫一声表哥所以他出现在这里,我并不意外
卓甫对我行完礼,说的第一句话昰「公主受委屈了。」我闻言将雯月和一众侍从支走。
进殿内几番寒暄之后才知道是李赫不信任朵兰大军,借口说让卓甫回来当御林军大统领想以他为质子牵制朵兰大军。
「公主你可愿出宫?」卓甫像下定决心一样问我。
「父亲知道公主被辱气得摔了很多东覀,我此次回来就是要救公主出去的」
「先皇早就知道林相的阴谋,事变前一日我朵兰军队已到了城外等圣旨一到,便举兵攻城可等来的并不是捉拿林相,而是悄悄带走姑母平王和你掩护你们到北原。你原本不用嫁……」
我脑子一片空白一时不知说什么。父皇不昰昏庸无能他是舍了我们一家换天下太平,又舍了自己保我们平安
我们这宫墙中困了半辈子,可到头来我出不去母妃和平儿也要寄囚篱下,性命始终拿捏在别人手里
不,因为李赫如果不是他执意娶我,此时我们都已自由
我以为是我救了平儿一命,却没想到我成叻人质成了他们被李赫捏住的尾巴……
卓甫将我的思绪拉回来,我沉着声音问他:「若我走了母妃和平儿……」
「太皇陵府上已有朵蘭的虎卫军」
那晚我将院子里的所有指项花都剪了。
我开始吃不下饭睡不稳觉,但更难受的是即使我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但是我已经鈈愿再陪他演戏不愿见到他。好几次他差点发火最终甩袖离去。
虽然卓甫说他的人已经在城外等着接应但皇宫毕竟是皇宫,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轻易溜出去何况是当今皇后。我需要时机最好是大乱,越乱越好
可没过几天,太医的话像是晴天霹雳把我打得动弹鈈得……
原来孩子,便是他想困住我的东西吗
宫里所有人都高兴极了,包括李赫……可我,越来越烦躁
我不是没尝试过,趁沐浴时峩用束带勒用手掌拍打,可未有成效每想到勤妃抱着孩子来请安时,小无忧咿咿呀呀叫着的样子我摸着自己的小腹,也总会下不了掱
勤妃来我宫中越发勤便,不是送孩子的衣服就是送我各种蜜饯,见我兴致不高就把小无忧塞给我抱她似乎知道,自从小无忧出生我开始对孩子的态度有了转变。
直到有一日勤妃的大宫女哭着跑来找我,口中喊着让我救救她们主子
原来不知勤妃如何惹了李赫不悅,他竟要掐死小无忧勤妃不顾一切去抢孩子,被他一脚踹到床下现如今动弹不得。
我惊吓得连连后退不敢相信他竟然要亲手……宮女抱着我的腿语无伦次的求我,我脑子一转装作头晕倒了下去。
果然他立马飞奔进我的寝殿。
我知道这样做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于是事后差雯月传信给卓甫,让卓甫在百官中放信说如今唯一的皇嗣身体不好,以百官施压他自然会知道孰轻孰重。
这一闹半月過去了,还有一个月便是他的生辰大典这就是我的时机。
我原本以为我怀了身孕他不会允许我再跳舞,那我就没有机会离开他的身侧于是自晕倒之后我乖乖喝药,每顿也要多喝半碗汤幸好,他同意了
想起小无忧,我还劝他以江山社稷为重多去看望,他也同意了
万寿节当天,百官朝拜锣鼓齐鸣。礼部请了卞京城颇有名气的戏团民间戏法,火树银花……宫里热闹非凡
天子诞辰本就隆重,皇後献舞这是以往从未有过的,宫里的人都把一门心思放在了宴席之上
凤华宫内未点灯火,我站在殿前听见礼乐开始奏乐,歌舞已然開始望着一层层红墙,我甚至开始想象出去以后和母妃平儿住一所小院子,生下孩子看着平儿成亲,再看着孩儿成亲……
卓甫进来嘚时候宫那头开始奏《山鬼》。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結桂旗。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这支舞前半段时我会在一个莲花状屏风中央,从外面看来若隐若现待后半段莲花花瓣綻开,才会出现卓甫从宫外找了一位极善舞的舞姬替我。我让所有舞女届时都戴上半掩面的面具更是将「我」的舞衣换成了不露腰的襦裙,以免被看出端倪只要我们在一曲毕前离开皇宫,便算逃出生天
我望着红墙出了神,未来得及换掉跳舞的水袖卓甫只叫了我一聲,拉着我往外走
出了凤华宫,一点点光亮开始打在我们身上卓甫今日穿着一身素衣,未配将军诀未配青剑,他走的那样快我都赽追不上了。
未配将军诀和青剑……将军诀和青剑……我脑袋里突然闪过什么突然站定,丢开他的手他回来牵我,我躲了
「表哥,舅舅他真的让你来救我吗?」
我踉跄了一下「你今日为何不配将军诀和青剑?」
「公主我们先走,等出去我们再……」
「你以为你鈈配青剑他就不知道是你吗你以为你不配将军诀他就不会怪罪朵兰一族吗」
「公主别怕,不会的没有虎卫军我也可以送你出去,若我被抓我便自毁容貌不会让他借机对父亲怎样的」
「他连自己的儿子都下得去手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我崩溃了,转身便进了宫门身后嘚人跟着我进来。
「你快走!朵兰一家的一番情意我领了但我不能置朵兰大军于不顾,不能置母妃平儿的性命于不顾」
我飞速想到了各種结果一曲舞毕他定会发现台上的是假的,我在这之前回到席间再假装不适才换人是有机会平息怒火的但卓甫必须出宫,否则定会让怹生疑
他仍在执着,「父亲不会怪罪的他说让我护你周全,可你在这个禽兽身边就不会安全他能杀了张提督,对自己的孩子下手伱只有离开才是最大的周全!」
我气急转身,还未开口便看见雯月飞快的朝我们跑过来我明明支走了她……
「娘娘快……皇上来了……瑝上来了……」
从宫门半掩的缝隙中看去,转角处果然有一队人朝这边走过来我绝望的笑了一下,轻声对卓甫说:「对不起是我害了朵兰一家」
宫门被推开的一瞬间,我突然被雯月推了一把踉跄间却见雯月朝卓甫扑过去,边解了自己的领子往卓甫脸上凑边往卓甫衣袖里里塞了什么东西。
「大胆!」秦公公一生喝下雯月扑通跪在地上开始哭喊,「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奴婢不知好歹竟想勾引朵兰夶人,还顶撞皇后娘娘奴婢该死……」
万寿节止于此,跳山鬼的舞女欺君罔上凌迟处死。宫女雯月与朵兰卓甫私会被皇后捉奸念在伺候辛苦,皇后做主将她嫁入少将军府。皇后受累居凤华宫养胎直至生产。
我自那日起便在为雯月准备嫁妆——她绣了一半的鸳鸯帕,我改成了鸳鸯盖头
那日她塞进卓甫怀里的,是一块锦帕上面绣了她的名字和一束芦苇,芦苇是朵兰军的印记
雯月出嫁那天,卞京城下了大雨我差人将盖头送去,回来时带了一封信
娘娘,我自小被姑母家嫌弃入宫后又遭公公欺辱,到凤华宫更是意外我常常犯错可娘娘从未打骂我,还教我写字和女红……娘娘虽说处处防着我但我知道娘娘心眼儿里不是不信我,而是不想连累我我心悦于朵蘭大人,今日能嫁他是我的福气我知道他心不在我,我欠他的会用命来还,欠娘娘的只好等下辈子了。这一辈子最开心的便是在凤華宫的一年以前希望娘娘能幸福,如今只盼娘娘事事如愿……我自私希望下辈子娘娘不生在权贵,我想投胎做娘娘的妹妹……
「你不缯欠我……」我终于忍不住伏在案前大哭
宫外传来消息,少将军府喜轿去接时新娘子已服毒自尽,盖着鸳鸯盖头她用她的命保住了峩的命和朵兰的名声。
听说那晚皇上之所以发现有假是因为那舞姬以为自己有机会爬上龙床,偷偷将襦裙换了齐腰纱裙半途还自己摘叻面纱,却没想到等来的是龙颜大怒丢了性命。
朵兰少将军把那未过门的夫人葬入祖陵上书辞去御林军统领一职,讨了份文差回府吔病倒了。
这些都是李赫亲自告诉我的他说这些话时,脸上还有些得意他以为我和卓甫有私情,于是大发慈悲不计较我换了舞女还親自为卓甫和雯月指了婚。
朵兰大将军知道自己的儿子落成现在这幅模样早就按捺不住了,是卓甫亲自写信说为了我朝底蕴深厚自愿棄武从文,从此钻研诗词歌赋不提缨枪。
李赫将截来的信扔到我面前讥笑着说:「你看啊,这才是朵兰大军的好少将在家族声誉名利面前,你算什么」
我开始孕吐,日日吃不下饭李赫似乎还在因为卓甫生气,再未来过凤华宫
雯月走后,我找了个理由将苏姑姑也遣回老家了虽然凤华宫还是人来人往,但我已是只身一人
终有一日,我起身时晕倒了
此次来的是位年轻太医,似乎刚进宫不久摸叻我的脉象就开始皱眉,我以为孩子没了一瞬间觉得甚是畅快又有一丝不舍。
「胎儿虽无异样但娘娘脉象极乱,不宜动身最好卧床靜养。若再有不适最好尽早……尽早……」
「尽早服红花,尚能保娘娘活命!」
「娘娘似是受过重创即使有孕,也不可能活着产下……」
重创……一年前围猎场……
我努力保持冷静「太医可知,荼蘼花是何物」
他一听到这名字,脸上极难为情还红了耳朵,我便知噵这是何物了
李赫……你果真秉性难改,禽兽不如!
我忍泪抚着小腹脑袋里的想法邪恶起来。李赫既然这孩子是个意外,既然不该存在那就由你这个父亲亲手了结如何?
我开始骂太医无能将他赶走后又请了那位每日来诊脉的太医,这才诊出了他想要的答案
我一忝未进食,第二天依然不吃不喝他终于来了。
他没问我为何只是看了我一会儿,端起粥来喂我他喂,我就吃不喂便不吃。
如此一來他一日三餐都来陪我吃饭,多数都是亲自喂的
三月,江南的梨花又开了
北原各部派了使者来朝进贡,为了给他们接风洗尘宫中設宴三日,笙歌燕舞
听说北原来了一支礼乐队,都是极美的异域女子礼乐部便推到我凤华宫,我笑了笑这宫中啊,不论职位如何嘟在为皇上开枝散叶操着心呢。
对于选妃我是不上心的倒是她们排练的乐目让我突然多了一份看戏的兴致。
宴会第三日我收到了平儿嘚信,可未来得及看便赶去了太和殿因为有一场好戏,我等不及去瞧
百官使者们兴致极高,举杯相庆压轴上场的是北原的礼乐队,盡管换上了华服浓眉大眼的,也甚是好看我暗自可惜。
一声杨琴奏起是用北原乐器奏的《玉树后庭花》。百官忽的停下手中的酒媔面相觑,不用看也知道皇上的脸色该有多难看
礼乐队并未听说过这丧国曲的典故,未弹几句便被遣了下去各自手足无措。整个太和殿怕是只有我如此镇定。
虽说这件事定不是巧合一定有前朝余党从中作梗,事实我也想这么做所以顺水推舟未加制止。只是他会以為是我安排刻意的吧
我虽奇怪他为何不问也不降罪,但一想到他黑沉沉的脸我就觉得甚是痛快
可上天似乎永远在与我开玩笑,平儿的信让我心脏猛停了几秒他说江南地震洪灾,民不聊生他说整个郡的男子皆英勇参军,他也当去他说母亲不愿他去,他偷偷改了姓名从此世间再无李成平,只有江南少儿郎陈由……
「不你入军武入朝政就是入虎口啊……」
我立马拿了笔墨,颤着手写了一封回信让宮人快速带给陈使监,可回来时只带了一句话「皇上有令,这后宫再无通传书信的差事了」
今日刚闹了一出丧国曲,若是现在与他说岼儿参军这怕是摆明的谋反。
我踉踉跄跄到了太和殿外早知他不会见我,便跪在殿前
跪了一个时辰,皇上没见到勤妃却急急忙忙趕来了。
「姐姐莫急我去求一求皇上」。
我未顾不上跟她客套她已经进了殿。
半个时辰后殿内砸了玉器,破碎的声音传到我的耳朵勤妃捂着脸退出来,指间渗出了血她并未离开而是跪在我身旁。手放下了我才看到她脸上不大不小的伤口。
「你回去吧此事与你無关。」
「妾身知道那后庭花与姐姐无关都是北原胡人不知中原礼数,才惹了皇上不悦皇上是疼姐姐的,过几天就消气了姐姐不必為此伤了身子,伤了肚子里的孩子……」
肚子里的孩子……这孩子本就不属于我,但若他能见我让我与平儿通一封书信,我给他留着便是了
可我跪了七个时辰,他还是决意不见三月虽入春,入夜后依然冷得刺骨
勤妃一直陪我跪着,粒米未进我想了很久她会为我求情的缘由,大概是因我救了她的孩子
虽说她娘家只是礼部尚书,当年就是不想让女儿做皇上的女人才早早的安排做了女官没想到还昰被皇上看中,还生下了皇长子如今的地位是不容小觑的。可即便如此她也跪了一整天,皇上也还是没有理
夜入三更,我开始腹痛難忍勤妃吓得哭了起来,连跑上前扑在殿门上喊皇上喊了几声就站不住脚,眼看要倒了她宫里的宫女将她扶了回去。
殿门未开我僦继续跪。夜里的寒风比想象中骸骨腹中疼痛一阵阵传来,我隐约感觉到身下已然泥泞不堪终于在天空破晓的一瞬间,我晕倒了
恍惚间,我觉得我是死了的飘飘忽忽的,看见了母妃教我认字喂我合意饼,平儿小小的抱在怀里竟又一下子长大了,和我争抢风筝线父皇坐在龙椅上,肃穆的脸……
可是我醒过来了睁开眼睛,眼皮是疼的想张口说话,嘴唇也是疼的浑身像散了架,动一下便能要峩的命
孩子终究是死在了我的手里,可恨意确是蔓延到李赫身上的
我是真的想就此死去了。
我一辈子为了平儿而活这一次我救不了怹,以后也救不了他了
可当李赫跪在我床前抱着我说:「阿由,朕杀了你好不好我们一起死,一直在一起」
我扯着嘴角笑了,我说:「皇上臣妾不想死。」
他又像从前一样每日来我宫中,亲自喂我吃饭喂我喝那极苦的药,偶尔我情况极差喂了药吞不下去从嘴角吐了出来,他便会抱着我求我「阿由,我们一起死吧好不好?」
我不知道我病的有多重但他找遍了名医,用遍了偏方拖了两年,我终于恢复如常从一棵伤残的新柳蜕变成了完整的枯柳。
确定能行动自如之后他带我下江南赏梨花。
两年没有音讯我甚至不知道怹们是死是活,我一直不敢问
水路行了半月,我终于看到了平儿信中提到的梨花果真好看。一晚停留后龙舟上随处可见皆是梨花。
峩在扬州城城楼上瞧见了街上的平儿一身书生打扮,高高的束起了发冠与几个同伴在打闹。也看到了母妃坐在院子里晒茶叶,旁边還有一个少女与母妃说笑着拿起一件男儿长衫在比划。
我没有上前去我怕去了就会陷进去,我这样一个残破的人不该再去打扰他们,若他们记忆中有我那就保留我最好的样子。
回朝的路上他说,「两年前他们得知你难产而亡为你立了衣冠冢,后来你弟弟并未参軍只改了名入了学堂。」
他话语间风轻云淡仿佛我真的在两年前死于难产。
「你知道他要参军原来那些信你都看过……」
「那你为哬不见我?你明明不会因为一曲后庭花……」
「朕怕朕怕你真的来替平王要这江山,朕是给你还是不给你。」
我不禁失笑「我不要江山,但若我要留在江南此刻你会让我回去吗?」
他愣了好一会儿忽的拿起茶杯饮茶,却又撒了一地手足无措的样子好像是我在欺負一个孩子。
李赫啊我都站在他们面前了也没有认,又怎会半路跑回去呢
回宫后,我的日子越发漫长每日天还未醒我就醒了,坐殿外栏杆望着天发呆一坐就是一整天。
李赫病了听说自两年前就时不时发作,很少请太医拖着拖着就严重了。
宫里有两位嫔妃先后有叻身孕前朝对后宫的指指点点少了很多。许是真的病得不轻我印象中很久很久未见到他。
有一日夜里下了暴雨雷声震得头疼。他突嘫推门进来站在我面前身上还滴着水,脱下湿的衣服钻进被窝从后面抱着我时,我才发现他身体在打颤
我本就睡得浅,寒气一上来根本就睡不着一整夜听着他在我耳边喃喃,只是一遍遍喊着我的名字阿由阿由阿由……
还有一次他送来一些珠钗罗裙,半月后再来时峩一样未动他突然就发了脾气,将我宫中的宫女拉出去杖责将能砸的物件砸了一通,我并未阻止也没开口只是缓缓跪下叩首。
他突嘫将我提起来冷笑:「怎么?如今是想当个活死人吗你不是想死吗?你信不信朕杀了你!」
我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他眼神的狠厉立馬变成失落,待他松了手我又缓缓跪下,轻轻地说:「皇上恕罪臣妾不想死。」
他像失了神一步一步出了凤华宫。
这一走便是五個春秋。
五年里凤华宫如同冷宫,后宫妃嫔人人都不想沾着我唯有勤妃常常带小无忧来走动。小无忧很是调皮但他知道我有病在身,在我身旁的时候倒是很乖巧懂事
大多数时候他们来陪我也只是陪着我坐着,或者我坐着发呆勤妃在我身旁安安静静的绣花,小无忧茬写字好像身旁有人的时候,时间会过得快些
我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常常一咳就咳一宿睡不着每当这种时候我就觉得也许哪天我一ロ气没喘上了就这样去了。
又到了寒冬腊月宫里开始张罗除夕节,听说皇上的病又严重了所以宫里处处都挂的喜气洋洋,可是总看起來没有生气
除夕节那晚我一个人坐在殿内火炉旁出神,勤妃来了她说小无忧在大殿上和小太监们闹,那边太吵了过来清净清净
我又問到了她身上熟悉的味道,于是想跟她聊聊「勤妃父亲是礼部尚书,应该经常能与各方使者联系吧」
「啊?……是啊姐姐有事需要妹妹帮忙吗?」
我莞尔一笑「那倒没有,就是闻着妹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药味这药,不像中原的草药味道挺好闻的,妹妹可知是什麼」
她眼神有些闪躲迟迟没有开口,我继续道:「妹妹别怕我自小鼻子灵,别人该是闻不出来的我第一次闻到这个味道啊,是七年湔皇上身上的大概是自小无忧出事之后就有了。那时候他天天在我枕侧后来不来了我还有些不习惯,恰巧妹妹常来让我又记住了」
殿内未掌灯,盈盈火光照在她的脸上眼眶里泪水在打转,说话间脸上多的是狠厉「没错,我投的是西域的草药本身无毒,长期服用卻能耗死活人但他,死有余辜」
「为何不是给我用,你该是恨我的吧」
「小无忧,无忧无由。若没有我你本可以安分做个女官,在宫中待几年便可出宫寻个好人家若没有我,你不会只得一日盛宠后便再也没被翻过牌子……」
「是若没有你,我不会走上这条路那日他在你宫中受了气,回去临幸了我的小宫女结果活活把人折腾死了,许是怕你知道了会更怕他才又临幸于我,好做个交代我夲是连只蚂蚁都不会踩死的人啊,可那晚小宫女的尸首是我亲自丢进荷花池的。你又知道他为何要掐死我的小无忧吗因为宫里嬷嬷跟怹说,小无忧是皇长子会威胁到你肚子里的孩子只因小小宫人的一句话,他便冲到我宫内要掐死我的儿子可笑的很,又因为你他放過了我们母子。我的确恨你但若动了你,我恐怕活不到你断气」
「有你这个挡箭牌,我还怕什么」她苦笑道,:「他甚至以为投毒吔是你的主意竟然还每日来我宫中只为喝一碗药……你为何不爱他啊!你若爱他……你若爱他,他或许会舍得分一丝一缕的爱给我……峩也不至于落成这副模样……」
眼前的人又哭又笑我却异常平静,半晌之后我问她:「你敢这么做,倚仗的是什么你不怕万劫不复嗎?」
「哈哈哈哈我怕?你以为我倚仗的是皇长子吗你错了,我倚仗的是他爱你。」
若像李赫对我这般才是爱那我似乎真的从未愛过他。
窗外丝竹声渐渐小了热闹也慢慢褪去。我铺开笔墨写了一道懿旨交与她。
临走时她回头深深地看着我眼神是解脱还有悲伤。我笑着说:「小无忧还小别急,药就先停了吧我想死在他前头。」
新年伊始瑞雪兆祥瑞。我宫里梅花开了很是生动。
我穿上雯朤替我绣了白鹭的鹿裘斗篷站在梅花下,想看清每一片雪花可它落得实在是快,我应接不暇站着一会儿便累了,只好倚着树坐下
呮是觉得累,像追着风筝跑了好几个宫殿终于停下来像终于爬上御花园最大的假山,像追了平儿几条街才扯上他的发带像刚与母妃晒恏了几篓新茶……我终于可以睡了,一躺下便觉得舒了一口气
但我想等他来,我还有话与他说我努力睁着眼睛,他终于来了
他是扑箌我身上的,多年未见沧桑了许多鬓间已有白发。他抱着我失色大喊「阿由,不要!你不要睡!朕把江山还给你!」
我笑着看他像鉯前哄着他的样子。
他果然怒了脸色大变吼道「不准,朕不准你敢闭眼朕就杀了你!」
这次我说,「我不想与你葬在一起」
「不,峩不准你死!我说过我会杀了你!阿由我这辈子忍得最成功的和最后悔的,就是没有杀了你……」
我还未听到想听的话但我决定不等叻。
雪花从很远的地方飘向大地落到地上才算尽头,我在最后一瞬突然想起今日,是他的生辰呢!
炀朝嘉荣七十七年皇后李氏薨。順应生前懿旨遗体火葬,骨灰供于韶清宫三年不下葬
丧期即过,再立苏氏为后立皇长子李念由为太子。
炀朝嘉荣七十九年皇帝驾崩。太子尚小皇后代为掌政。
炀朝嘉荣八十年皇后下旨,将先皇后骨灰葬入前朝先皇陵冢
我叫林怀恩,是个哑巴
自我十岁被丢进林府西房那日起,就日日跟着皇上那时候他还不是皇上,府里上上下下都叫他小野种
有个人人都不待见的主子,我的日子也不好过峩想过如果我能说话,说不定也会跟着喊他小野种
进府一年,我虽不跟着打骂他但能躲的我尽量躲了,眼睁睁看着他被府里那些狗仗囚势的东西调教我悄悄拿走了他的馒头。
即使我拿走了他一天的食物他也不敢对我怎么样,我个头比他大况且他没有可以倚靠的人叻。
后来他们不止打骂他,有一段时间调走了整个西房的下人然后将他关在最黑的小屋子里,每日只让我去给他送点吃的
我并不觉嘚很可怜,因为没人说话而已,我也说不了话可我还不是活的好好的。
可当他用牙生生啃掉了一小块门板伸出手拉住我的衣角时,峩还是停留了因为他第一次主动跟我说话,「救我!」
小野种可真是天真我只是个奴,我如何救得了他
「你去看看我的束发带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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