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以伤痕示黄昏,又以穿越网王之血色染雪江湖。是什么意思

【原创】罪爱三绝——尽欢绝
(继父受。虐身虐心,武侠)【事件记录吧】_百度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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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罪爱三绝——尽欢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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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拜吧嗯,第一次在这里发文,晋江应该是同步的。这是一篇很虐的文,但是HE保证,无论怎么折腾最后还是亲亲热热的好。说不出是不是强受,总之一定是有违伦理道德的一对儿。因为作者我不打算剧透所以。。有耐心的话请看下去吧,那啥,我尽量日更或者隔日更。 拜谢。
罪爱三绝——尽欢绝
萧妄尘抿一口桂花酿,甜醉的微醺因着一地十几坛各路酒液淡了不少。莺莺燕燕的娇媚便确实能免了他今夜的烦,便是不能缺席的,也无人在意他这顽劣的废物在何处夜宿吧。只要三日后典礼时自己健在就够了。没想到的是,即使在此地也依旧不得安宁。 “真没想到啊,千魂引的主子萧然居然娶了个男人,这龙阳之好玩玩可以,若是真的娶回家,这又不能生儿育女,连拜堂都不知如何成礼,不过是办那事儿有趣些罢了。” “小声点儿,你不要命了,千魂引那尊上耳目遍布,你还敢直呼其名,这话可说不得。” “怎么说不得?难不成他萧老儿还能遣了他那四位楼主来这烟花之地办了我不成?” 呵,这口气。 若是知道四楼之一就在他们上方九尺,该是多逗趣的脸色? 不过怕是,暗卫们,已然受不住了吧。捻了手边一粒花生,萧妄尘合了眼帘,一个动作,便阻了那些铁卫的义愤填膺。 “那尊上可是有亲子的人,这些年总是男男女女的入了房,但也不过是玩物罢了,宠妾再多,这么些年也没有所出。不过这青龙楼的楼主,倒是真如同那名字啊,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说是整日里花街柳巷的逛着,也不成什么大气,这么说来,虎父无犬子这种事,也不绝对。” “你懂什么,据说当年,那尊上的原配月夫人可是...” 啪。 指尖的花生已然不见,萧妄尘甚至没有睁眼,楼下便响起了一阵急哭乱喊,想是见了红了。也难怪,他的手下可半分劲道都没收,这七绝掌风弹出去的,可是转了一整个小周天的内劲。 暗卫们身影攒动,悉悉索索便没了声息。都是自幼跟着长起来的,自然通晓主子心思。月夫人,是萧妄尘的母亲,也是整个千魂引的禁忌。没有运功散去酒意,可这身体天生的酒量甚好,所以以坛代杯,十几坛下去,也只是薄醉微醺。但这薄醉,便也够了。这酒意带来的热和燥,总要发散的。 薄薄一扇鸳鸯戏水的轻纱屏风,挡不住的盈盈笑语鸾凤和鸣,低低浅浅的娇媚喘息轻吟,听得萧妄尘嘴角的笑更深了。喜好男色偏爱断袖,这点倒是随了那为老不尊的尊上。 明纸的窗棂微微一压,低低的喘带着丝丝缕缕香,这香,竟是从未闻过的恬淡,并不浓郁,却沁人心脾,不似俗物的脂粉香,倒似清雅花香,配着那衣袂的悉悉索索,溢了一室的旖旎。 “啊...轻,轻点...嗯~” 放下酒坛,萧妄尘挑眉。这声音,倒是极佳的。没有风月的刻意娇媚,却如同莲子缠一般带着蜜液琼脂,盈盈绕绕裹了过来,妄尘手指一探一绕,便勾了那窗棂,闪身一探一拉,便将那满身幽香的人儿拥入了怀。压着他那男子愣了愣,许是看到萧妄尘一身锦缎身量硕长,习武之人的内劲毫不掩藏,似是不好惹的主儿,便不多说什么就下了楼。怀中那人倒也不挣不躲,就那么任由他拥着索性靠了满怀。那香,竟然就这么搅着那酒香,熏的醉人。妄尘不由得低头去看... 世间,还有这样的人的? 浩气清英,仙才卓荦。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 原本以为,这样的人,只在那有着黄金屋颜如玉的书中,文人墨客的笔下,原来,这样污浊的泥沼之地,也会有这样的人。明明清冷的一副面貌,却偏偏一双如丝媚眼,顾盼神飞。嘴角浸着一抹笑,那笑意却未进入眼底,自带了一副孤傲冷绝。月一般的人啊... “不挣?” 萧妄尘看着这男子的媚眼,轻声问。 “为何要挣?” 是啊,为何?来这地方,自然是为了快活,既然都是快活,在谁身下,有何区别?难得一个剔透的人啊。 剔透玲珑,倒是不止那心。帐中鸳纹红烛烁烁,那人酥肩半露,媚眼如丝,那双腿,柔腻白皙的仿若上好的牛乳兑了燕窝,朱唇轻启,泄出一声声销魂蚀骨的低吟,却比得上弹唱的伶官更多情缱绻,情欲的潮红袭上那身子,像点点桃花。但那眼,那眼却是凉的。萧妄尘埋首在他颈间,舌尖扫过突突弹动的脉,却只是浅浅的快了些许,这... 萧妄尘恼了。 “你叫什么?” 若是平日,他断不会问的,一晌缠绵而已,云雨之恩,最多,不过百两银子罢了,何必问?但这人的眼睛,还有他的自若,都惹恼了他。 “若你喜欢,叫我....尽欢吧...” 人生苦短须尽欢吗?真是,应景。 又是那样的笑,没有渗进眼底,即使是这样呈上打开的姿态,依旧,让人心底一阵憋闷的燥。 从未有人这样看过青龙楼主萧妄尘,忌着他的七绝掌也好,怕着他青龙楼杀伐决断毫不容情也好,畏着他那千魂引的当家父亲残暴成性也好,就算是因着外间传言将他看成顽劣公子也好,从未有人,如这人般看着他。 仿佛他不过是世间一袅青烟,淡的,入不了他的眼。 萧妄尘从不会失度的。那一身的武艺浑厚内息源源不绝,一十二天灭了江南八门的功夫,绝不会随意在床笫之间施展,即使颇有底子,也架不住他全然不收敛。所以大部分时候,萧妄尘都只会流连于烟花之地,寻那些床上功夫纯熟的清官,玩些让他可以尽兴的花样。但今夜,他是真的,恼了。 “公,公子...啊...再重点儿,嗯...嗯...啊...呵...嗯~” 纤细长腿搭在肩上,萧妄尘眼中那抹煞气,摇曳在身下人的蚀骨轻吟中,碎了一地缠绵悱恻翻云覆雨的浪。 晨起,幽幽醒转,那一室淡香尚未散去,身侧却已然微凉。萧妄尘瞥了眼身侧床榻上点点嫣红,便知昨夜有些过了。不过微醺,便已这般把持不住,竟是伤了那人吗? 既是疼,为何不求饶?连一丝不适都未从那人眼中读出。 啪嗒,一声轻响。萧妄尘向一旁看去。 上好白玉雕成的挂坠儿,如那梨蕊般清冽,却不似梨花冷的高洁。细细看去,竟是两朵荼靡相依相偎,舒展冶艳。阵阵幽香从挂坠上传了来,想是里面嵌了暗格,藏了花香。 是了,那人身上,便是荼蘼花的香气。 萧妄尘微微一笑,将那物收入掌中。 “谁在?” “楼主。” “更衣。” 无需多言,影中蛰伏多时的暗卫便取了新袍子,恭恭敬敬的服侍主子更衣。 三日后。 千魂引尊上大婚。 娶得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鬼医圣手——人称修罗隐月的离月隐,月先生。 此消息一出,原就自成一派的“血煞千魂”更是惹得各大帮派战战兢兢如芒在背。囊括了天下数一的圣手,更有着四楼五坊在那儿镇着,千魂引的实力...于是,大婚之日,免不了一场明争暗斗各自试探。四位楼主个个到齐,就连平日里闲云野鹤的羽音坊坊主封卿言都到了。凶险可见一斑。 萧妄尘自是不在乎的,比起身后一干楼众的警惕守礼,他早已在开席前就自斟自酌开了。 那离月隐是早就被暗中接了来的,又不用他接亲,自然是乐得自在。喝着玩着,将花生米弹得到处都是。直气的白虎楼那韩英韩老头胡子都飞了。 “少主,你这成什么样子!” 啧啧啧,真是...无趣啊... “诶!外人在呢,唤我青龙楼主,韩爷,规矩,规矩要紧。” “尚未开席,你这...” 很好,再多一点,估计不须动手,就足够他气的断了心脉了。 “我昨夜在那饮香楼光是喝了花酒,没顾得上吃东西,你总不能让我饿着肚子观礼吧,你说过会儿这咕噜噜的响,不是更坏了规矩。” “妄尘,适可而止。” 一身绯色的朱雀楼主按住了萧妄尘弹着花生的手,四楼中其他三楼,只有朱雀楼楼主叶燃犀跟他交情甚好,平日里也唤着彼此名讳毫不避忌。 “雀儿这面子,我自是要给的。” 拿着一支竹筷调笑,手下倒真的停了。萧妄尘瞥了一眼叶燃犀,换了一个你知我知的眼神。 差不多就行了,今日是你父亲大婚。 好了,既然你出面,我给他这面子就是。 韩爷正冲着六门,一不小心若是走岔了脉,再找白虎楼主倒是容易,这中间的时日,你可是要负责两楼事物的。 得,饶了我吧,我可没那份自找没趣的心思。 眼波流转间,便停了戏弄,各大派的人陆陆续续的进来,萧妄尘也不起身,就这么赖在椅子上施施然看着。 “看来我们这位新夫人,惹得麻烦倒也不少啊。” 瞥了一眼大门一闪而过的黄衣,萧妄尘状似无意的瞥了一眼叶燃犀。 “修罗隐月手下的亡魂恐怕比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多上三倍之数。可惜了此人不善武艺,否则...” 不动声色的点头,暗卫便得令去了。叶燃犀负着双手,袖中收了一抹银光。萧妄尘瞥了一眼,笑。 “武艺?正是因为不善武艺,才可入这千魂引。”意有所指的抿一口酒,萧妄尘抬头“比起你来,如何?” 朱雀楼楼主叶燃犀,一副柔弱书生相貌,玉手善毒,一百零八根纤羽针,便挫了唐门四大高手,一战成名。自古以来,用毒者,便是最好的解毒者,萧妄尘问的,自然是医道方面叶燃犀和这位继父的手段。叶燃犀笑笑。 “在我之上,十有七八。” “哦?难得听你夸人。” “这位月先生...” 始终不曾答话的玄武楼楼主路起蹙着眉,惜字如金。萧妄尘习惯了他这哑巴木头样子,干脆起身。 “看看不就知道了,难道他还能披着盖头不成?” “妄尘,别胡闹。” 正说着,小厮便清脆一声。 “尊上到。” 萧妄尘拍了拍手中的花生皮,也便站好,看着自己的父亲一身玄色暗花锦缎的长袍,披着雀裘,并未着红,虎目自威,阴寒锐利,看他那样子,这位继父,恐怕床榻上的日子,不会好过。萧妄尘的目光略一对上萧然的双目,便自觉地垂下,自己的父亲,向来不愿看见自己望着他。 “四楼上前。” 低沉而不容置喙,四位楼主哪敢怠慢,恭恭敬敬的跪了一地。 “拜见你们的新主。” 珠色浅花的薄靴在荼白色的袍摆下一闪,飘来一阵幽香,浅淡无华,却沁人心脾。妄尘不觉蹙了眉,叶燃犀见他发愣,不易察觉的横他一眼。 缓缓抬头,依依下拜。 那离月隐一袭荼白的长衫,白玉抹额,衬得那人清冷面目更加冷傲绝然,眉目间淡淡的灵秀高雅,不似凡人般不可玷污,丁香色的中衣,仅在领口袖口绣上细细碎碎的合欢,日日如意,夜夜合欢吗?真是,应景。 “起吧。” 清冷的声线,全不似之前萦绕的蚀骨销魂。但那香,却是掩不了的。 四楼起身,向后退去,下面,便是五坊了。萧妄尘退到角落,敛眉垂目,嘴角却冷冷的弯起。 “若你喜欢,叫我....尽欢吧...” 尽欢...看来这千魂引,今后,倒有趣了。
我来踢一脚嗯,咣当
! 顺便说,这文可能真的很虐,所以,请各位海涵。
好看~楼主加油
疑 “这鬼医圣手,纵有修罗之名,但这相貌...怪不得救一人便杀十人,窥见他这相貌,恐怕惦念不已啊。还不如一死省了相思之苦啊...“ “杨庄主这话,倒也有趣。只是这江湖上惯有以貌取人之人,难道有人敢将庄主以为是弱柳扶风的病佳人吗?“ 不过刚刚开席,这边便热闹了起来,向来与千魂引不睦的毓远山庄庄主杨柳心向来是喜欢挑刺的,尊上从不轻易理他,毕竟是沾着亲戚,总也不便翻脸与他一般见识。但萧妄尘,可从不在乎这个,那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的性子,次次噎的杨庄主吃了酸杏一般脸色难看。这次,则又是借了杨庄主那过于女气的名字取笑起来,四周坐的都是江湖名士,此时哄笑一团,杨柳心脸上挂不住,又不好发作,只能气哼哼的往嘴里夹了块醉鸭狠狠嚼了。 若是往常,断无人敢如此直白的在血煞千魂的总舵如此妄言。萧然治理千魂引手腕毒辣,整个江湖都对他的老奸巨猾铁腕治之格外忌惮,培植杀手承担商务,打造火器冶炼兵器,更是和庙堂有所往来,早已一手遮天。而今杨柳心敢这样堂而皇之的妄言,恐怕是他背后有人撑腰啊... 萧妄尘何其聪明,自然知道这血煞千魂独大的背后,是多少虎视眈眈的觊觎和恨之入骨的暗涌。 叶燃犀这朱雀楼主自是听不得这个的,桌下轻轻捻指,却被萧妄尘不动声色的阻了。 “不可妄动。” 借着举酒杯的当口,萧妄尘轻轻摇头,青龙楼的楼众被萧妄尘训得主子说一不二,没有楼主吩咐断不会出手。韩英那老儿虽说迂腐一些,但也是老江湖了,路起更不用说,闷葫芦一个,从不出头。朱雀楼的燃犀则不同,尊上对他青睐有加,平日里也高看一眼,他在众人面前虽有分寸,但对外人,可是从来不客气的。但今日这形势,真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面上都是笑的,桌下的兵器却都不离手,就连护卫尊上的暗卫们,也都加了一倍。就算叶燃犀的手段高明,也断不可冒险才是。 相处久了的挚友,自是无需多言,况且叶燃犀聪明机敏,自然明白。 此时此地,自不是立威之时,况且即便立威,也没有他们四楼的事儿,越权抢了尊上的喜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萧妄尘又倒了一碗酒,转头跟着镜花寺的花和尚喝酒去了。 这酒桌上,人人的心都不在杯中物上,他萧妄尘,又何必搅这浑水。 只是入耳便是对这位继父相貌手段的窃窃私语,自是让人厌烦。不去看,不代表不想去看;不想,不代表...真的不想。 那人,竟是未有一丝破绽。竟像是,从未见过他一般。也对,鬼医圣手月先生怎会踏入那污浊之地,还与他这继子行那... 怎会呢... “老夫人到!” 一个激灵,萧妄尘不敢怠慢,与三楼主一同上前,五位坊主也纷纷下拜,恭敬有礼,当然这礼,不是给这位耄耋老妇行的,而是千魂引门规严谨,老夫人便如同尊上一般身份贵重。只是萧老夫人平日里从不插手此间事物,就连年节也不过是一句身体不适了事,今日尊上大婚,原本以为老夫人依旧不会现身,不曾想,居然来了。 老夫人年迈体弱,近两年更是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但从十几年前便不再与尊上相见,母子之情如何,外人自不得知。就连萧妄尘这孙儿,老夫人也是避而不见的。所以今日到场...几乎千魂引的所有人,都一头雾水。萧妄尘望了一眼台上,父亲和离月隐恭恭敬敬的跪着,那荼白的外袍,在这喜气威仪之所,着实,刺目。 “这大喜的日子,怎得不知会我一声?然儿,你是当我这做娘的已然去了吗?” “母亲大人...” 尊上恭恭敬敬的行礼,宾客面前自是不能与母亲争辩,但他只唤了一声,老夫人便一抬手,阻了他的话。 “罢了,人在哪儿呢?上前我看看。” 萧老夫人自有一股肃然之风,一道狰狞伤疤从左额角蜿蜒到左眼,那眸子已然如盛了烟气的乌珠,了无生气。但那眉眼之间却隐隐透着喜色和慈软,让人多了一份亲近之心。 萧妄尘眼看着荼白的衣角起了身,堪堪扫过他躬着的肩复又下拜,声音不卑不亢,依旧淡淡的。 “离月隐,拜见老夫人。“ 四楼五坊自是不敢抬头的,但此时的静,却是带了看好戏一般的压抑的。确实,虽说有了子嗣,但既然是大婚,居然迎娶的是一男子,任是爱子慈母恐怕也无法应允,更别说这母子两人向来有嫌隙。若是在此时尊上受了训斥,那便是让各大门派格外出气的了。但,任谁都没想到... “叫什么老夫人啊,叫母亲才对。来,再上前点儿。” 一句话,就连一向自持的尊上也没了言语,这一静相比之前,多了些肃杀之气。 “诶~瞧着细皮嫩肉的,这眼睛啊,可真好看。跟你娘亲一样好看啊...” 一句话说的满座皆惊,甚至,比之前更加惊骇,尊上低眉垂目,低低的唤着 “母亲大人,您糊涂了。月隐是第一次见您,之前也并不...” “过来,你也过来。来啊。” 过来?叫谁过来?萧妄尘听着父亲再一次被打断,一头雾水的矩着礼,却见叶燃犀推了推他手臂,萧妄尘会意小心翼翼的抬头,原来祖母的话语,竟是对着他说的。不敢怠慢,连忙膝行过去,搀了老夫人的手,乖顺的跪着 “祖母...” “这孩子,叫什么呢?” 老夫人似是介意这称呼,伸手刮了妄尘的鼻尖,如此亲昵,竟是十几年未曾有过的,萧妄尘目不斜视,也依然知道,离月隐就跪在他身侧,手被祖母拉着,两人就这么并肩跪着。那人如何萧妄尘不知,他可是满心满肺的糊涂。正糊涂着,祖母却拉着他的手,搭上了离月隐的手,紧紧的握了,不允他们分开。老夫人的手劲十分惊人,萧妄尘亦不敢用内力抽出,只能这么握着那微凉的指尖。 “来,小炎,好好拉着你媳妇儿的手啊,月池啊,你们俩,和和美美的啊。” 一番话声音倒是不大,但近处的几个听见了的都齐齐变了脸色,韩英更是额头都见了汗,萧妄尘的脸色更是一片惨白,而尊上,内息里竟在那一瞬带上了一闪即逝的杀意。 “母亲醉了,扶她老人家回去。” 这话,是尊上对着老夫人身后的侍女说的,亦是,对着在座所有人说的。萧妄尘侧目望了那人一眼。离月隐竟是不为所动,淡雅如水,沉静如玉。 老夫人的手依旧没有放开,却是侧过头,望着亲子的眼,语气淡淡,却仿若有着千钧之力 “萧然,我的炎儿呢?” 尊上依旧跪着,却已然冷了脸色,虎目之中满是阴鸷,却没再继续看着老夫人,而是转头,直直的望向了萧妄尘。只是一瞬,萧妄尘便闷哼一声,撤出了手。老夫人愣了愣,似乎回过神一般的,茫然四顾。 “这是,在哪儿?我怎么....诶?我这是在哪儿啊?” 老夫人的侍女立刻走上前扶着喃喃自语的老夫人离开,离月隐缓缓起身,伸手轻轻的扶住了尊上,盈盈一握,目光流转,竟是融了千言万语,尊上仿若立时消了气,轻轻拍了拍离月隐的手,吩咐大家继续畅饮,神色无异。 喧哗之声再起,机灵的几位坊主嚷着让几位喜爱热闹之人闹腾了起来,一瞬便掩了适才的阴冷。萧妄尘敛眉退后,左手却藏于袖中,叶燃犀瞧见了,蹙着眉来到人后,扯着一看,萧妄尘的手腕上结结实实的嵌了颗缠金的琥珀扣,而那手腕,竟是生生被人打断了。 “妄尘,这?” “宴席少不了四楼,别声张,不碍事。” “可是刚刚...” 叶燃犀看着那力道,竟是用上了七分内力的,想到刚刚萧妄尘突然撤手,尊上那一眼,竟是生生断了自己亲子的手腕吗?纵使总舵有着两位医道圣手,但这狠辣...竟是不分敌我的?下手怎得如此狠辣,若不立刻续筋接骨,恐怕这手,怕是再也用不得剑了啊。叶燃犀蹙着眉,脸色寒凉。 “尊上他... ...“ “雀儿,不要命了?” 萧妄尘扫了叶燃犀一眼,止了他的话语。凭尊上的内功,已然大成的内息耳力,可不是能随便置喙的。如此大的动静,现在几乎有一多半的人的眼睛都盯着萧妄尘,又岂能是可以妄动的,萧妄尘将左手背在身后,施施然坐了下来,继续喝酒谈笑,竟是一丝破绽也无。只有叶燃犀在一旁在心里替他着急。这种宴席每一两个时辰怎么能了,在这样下去,妄尘的手非要废了不可。 虽说离月隐是续娶,更是因为男儿身有些礼数不必吹毛求疵,但这桌桌敬酒的礼还是要尊的,否则今日这么大的乱子,千魂引便成了江湖上的谈资笑柄了。既然要敬酒,四楼这一桌自然是最先的。尊上携着新主走来,谁还敢坐,纷纷起身执礼,萧然摆了摆手示意大家随意些,但哪个又敢真的随意,即便是萧妄尘,也敛目低头,绝不多言。随意的寒暄几句,萧然便抿了口酒,离月隐跟着抿了一口,他的神色依旧淡淡的,倒是无新主的盛气凌人或是新喜的妩媚娇羞,眉目之间一抹英气寒梅一般凛冽让人断不敢有轻慢之心。别人倒还好说,萧然状似无意的瞥了一眼萧妄尘,见他左手背在身后,敛了眉,依旧淡淡的 “今日之事青龙楼主之过,去先祖坛跪着思过吧。” 叶燃犀一听便急了,先祖坛那常年无人的背阴之地,尊上却又刻意没有说跪上多久,恐怕三五日都是有的,千魂引的规矩,领罚者皆不许运功护体,萧妄尘这手上有伤,跪上许久,那手怕是真的要废了。 “尊上!先祖坛阴冷,青龙楼主手上有伤,断不可...” “谢尊上。” 垂首领罚,碍于宾客萧妄尘没有跪拜,但也是拦了叶燃犀的求情,他自己的父亲,他还是知道的,此时若是真的求了,恐怕先祖坛就要多一个陪着跪的了。何必呢。 “毒步寒叶燃犀,今日相见,我当敬你一杯。” 一句话说的众人皆惊,愣怔的看着这位冷美人语出惊人。叶燃犀也愣了愣,随后恭恭敬敬的拱手施礼。 “既然修罗隐月如此抬举,自然是要喝的。闻名不如见面,自然惺惺相惜。望能有幸哪日蒙月先生指点,医道上可盼小成。” “过奖,自当尽力。” 仰头喝了杯中酒,萧然点点头转向了五坊那桌,离月隐也跟了过去,只是随手将酒杯放在了叶燃犀桌上,萧妄尘坐下来,说不清刚刚那人目不斜视的淡淡让他哪里不舒服了,但这份不适,似乎比被尊上罚跪更让他堵心。直到...叶燃犀不动声色的换了桌上离月隐留下的酒杯,将杯底一个装胭脂似的圆盒递给了萧妄尘,他低头一看,便愣住了。 竟是...断续膏吗?
踢一脚!啊哒哒哒!
第三章  有所欲 千魂引黄泉,四楼鬼灯灭。宫商角徵羽,修罗步寒绝。仙落诸葛羽衣断,镜花缥缈燕云间,天涯毓远孤风乱,阎罗无常声声叹。 江湖上所知的势力中,千魂引便占了一多半。玄天仙宫,诸葛青阳,镜花寺,缥缈峰,天涯海阁,毓远山庄,无论哪一个都无法与千魂引并肩而立,连望其项背都是难上加难。虽说千魂引打从创派便是刀口舔血的生意,但这江湖中难免会有恩怨,恩恩怨怨纠缠多了,自然便有了千魂引的生意,加之行事利落绝不拖沓的手段,高手聚来寻口饭吃的自然越见多了,待到各派发觉这无声无息冒了尖的血煞,千魂引已是如日中天。加上庙堂中的牵扯,更是动也动不得了。如今两位断人生死的圣手皆收入囊中,血煞千魂自然更是无可匹敌。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楼,分工明确彼此各司其职,互不过问互不干涉,楼主历任便是真刀真枪的比出来的,无甚利益牵扯,便少了彼此私底下明争暗斗的麻烦。五位坊主更是如此,手下的商号,钱庄,火器铺,兵器铺,甚至是客栈食肆,皆有其职,几乎没有这位尊上的手伸不到的地方,虽说如此,千魂引倒也从未仗势欺人横行霸道,手下的各铺皆是公平妥当,这明面上的生意,渐有风生水起之势。 白虎司杀,朱雀司毒,玄武司武,青龙司谍。 萧然独子萧妄尘的青龙楼,看似最无用处,却是千魂引中最为重要的暗柱。妙笔书生亲传的夜明髓玉录,尽数天下英才。无论是庙堂之内还是江湖之中,对于萧妄尘的青龙楼,皆无不可窥探之人,不可窃取之事。天下风云起落,无不尽知。 四楼中唯有青龙楼的部众皆是萧妄尘亲自挑选,过了楼中一十八难并一条楼主亲出的谜题,方可入楼。忠,无人可疑。便是尊上亲临,一干部众也皆是听命于萧妄尘。也正因如此,千魂引尊上忌惮这青龙楼来日的独大,便遣了近一半的部众,说是遣,那夜的血绽朱花却是千魂引一段密辛。也自那夜起,这位青龙楼主便不理楼中琐事,眠花宿柳,骄奢淫靡,风流荒唐事传了又传,当年十四岁融了七绝劲,十五岁挫了旧时四楼掌了青龙,十六岁独身一人挑了江南八门,翻覆之间,指点江山的七绝妄尘的名号,便真成了一场笑谈,一声唏嘘了。 即便是如今,低眉敛目,逆来顺受,也已成了萧妄尘在其父面前的模样。那个洒脱英姿,风华傲骨的尘公子,已然,消散如烟了。 罚便罚,跪便跪,即便是尊上当着楼众的面狠狠耳光下去,也便是避都不避的。这,便是如今的青龙楼主,萧妄尘。 寒意,袭上了膝盖,小腿已然失了哪怕一丝热意,青石有多坚硬阴寒,他自是知晓的。领罚者不可运功护体,即便萧妄尘一身霸道七绝,依旧是不敢用的。 不敢,亦不能。 左手,一动,钻心的疼。 叶燃犀已然替他接了骨,续了脉,碍于尊上的意思,也只敢草草了事,断续膏虽帮了大忙,只是这东西续筋疗伤之时,必是疼的。比断骨之时,疼上数倍。 真是只有阎王和修罗才能制出来的东西。 修罗... ...么... 当世第一的圣手,如同断人生死的判官。入他医室的规矩,与当年赛华佗的三不救倒是合了。 求他救一人,便要为他杀十人。 偏偏这十人,皆是大恶之徒。倒也不算滥杀无辜。 只是,长此下去, 便是抢了千魂引的生意了。却碍于此人翻覆阴阳的本事,不敢妄动。 索性,娶了回来省事吗? 萧妄尘轻嗤一声,这位老不休的爹,还真是,会做买卖。 按尊上的心思和大成的内功,这位虽有回春妙手却无缚鸡之力的鬼医,恐怕也,无力扛了吧。况且,见了那新月似的相貌,又怎可能,放他离去? 千魂引的尊上想要的,何时,错手过? 月池,小炎... ... 这本该熟悉,却终究化作一声嗟叹的名字。 千魂引,千魂绝,原本是一体双生。萧然与萧炎两兄弟年少得志,各掌其一。其母与江南寒家夫人结义金兰,寒家千金寒月池与兄弟二人一同长大,有青梅竹马之谊。当年是如何策马扬鞭快意恩仇,却早已无人知晓。 “九月初三,千魂绝反,灭于月时楼。十月二十,月姬嫁于千魂引主萧然。膝下一子。”夜明髓玉录中寥寥一笔。再无其他。 连妙笔书生尚且数笔隐去的沧桑,讳莫如深,可见一斑。 萧妄尘从不知晓母亲的模样,她的声音是高是低,她的眉目是温柔慈软还是清冷悠然,她的怀抱是桂花甜香还是荷花浅淡,他一丝印象,也没有。 生他的时候,母亲,去了。 所以他明白,父亲对他的厌憎冷漠,源自何处。 生来,便顶着弑母的罪,他的第一声婴啼,是用母亲最后一抹游丝换的。 萧妄尘自是不怨的。 但今日,祖母的话语... ... 膝盖一阵刺痛,小腿已然没了知觉,略动一下,酥麻便盈盈而上,甚是磨人。冷,萧妄尘是惯了的,呵气成冰的日子,也不是没过过。塞北的冬,与江南的,总是不同,寒风凛冽却不透骨,潮气也不侵体,倒是江南这细雨蒙蒙颇有毁了身子的细毒。正想着,左腕却一阵热烫,灼的人动弹不得,一呼一吸间,竟有着热流迎进了经脉。 这...炙炎草?谁会在续骨疗伤的药里掺这个? 呵,还有谁呢。 一想,便也释然了,除了那人,还有谁有这心思。 只是这药,给的,有些突兀了。 想着刚刚叶燃犀脸上那抹惊艳和咬着嘴唇恨不得将断续膏拿走细细研究的不甘,若不是因着伤着手腕的是他萧妄尘,估计那雀儿早就偷偷拿走这奇药遛回他的朱雀楼了。正暗自偷笑,已然静了下来的夜,被一声极尽凄厉的惨叫划了个粉碎。
是他。 这声音... ...该是如何的痛楚,才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萧妄尘背对着大殿的门,细细的听着外面的响动,想来千魂引的部众,没有在这声响过后还能继续休憩的了,只是,那凄厉的一声之后,一切,仿佛又重新归于了平静。想是被抚平了涟漪的湖面,不见一丝微澜。那静,如同毁了什么似的,教人,隐隐发寒。 他的声音,原本,不是如此的。 那夜的缱绻,纠缠,起伏间的一喘一叹,绝非如此,凄厉痛苦。 尊上的手段萧妄尘是知道的,整个千魂引,都是知道的。 从未有人完好的步出他的暖阁。 向来,都是抬出来的。 一炷香了...还是,没有动静...难道... ... “谁?” 无须用了内息,便唤出了吊在门外廊上的人。倒是不似尊上的暗卫那般身手。 “青楼主。” 是雀儿身边的火鹤。 “大晚上的溜这儿来做什么?不要命了?” “禀青楼主,暗卫随着尊上去了议事厅,贵客到。” 贵客?这个时辰?还用千魂引尊上抛下娇妻,嗯,娇夫亲自去迎,怕是,王府里的那一位吧。没有一两个时辰可完不了。雀儿特意来告诉这个,怕是要自己趁此时运功御寒了。 “知道了,带给你们主子话,无恙,定。” 话音刚落,火鹤便潜身而去。萧妄尘缓缓吐息,细细听了四周的动静,才运起了七绝劲。霸道的真气足足涌了十二个周天,直冲的萧妄尘手心并足心一阵滚烫,才堪堪停了。却也已然过了些,寒意彻底的驱了体,倒是热的想要开了殿门了。 脚步声。 很轻。 看来,今夜这无人问津的先祖坛,倒是热闹。萧妄尘轻笑,收了内劲,听着。 提了重物,嗯,赤脚。 赤脚? 这青石板,这时辰,凉的透骨,赤脚走来,可是要损了身子的,这是谁这么... 嗯?酒香? 缓缓转头,一抹淡淡紫,烛火下,散了乌丝,披在身后,月似的人,缓缓走进。 “月先生新婚燕尔,怎得初夜便跑了这无人的僻静处来?” 一句月先生,自是无法称他为新主或是继父的。这人,几天前还在他身下辗转承欢,如今,却又...萧妄尘无论如何,都是开不了口的。 离月隐倒是不恼,只是立了一坛酒在两人之间,两个白玉碗,倒了酒。自顾自的饮了起来。 “迷梦?真是大方。” 嗅了嗅那酒香,萧妄尘挑眉,捧了另一碗,结结实实的一饮而尽。 玄天仙宫的玄天君首徒梨落酿出的迷梦,可是银子买不到的好东西。千金赠一醉,只寻有缘人。这迷梦,若无大成的内息,便是一杯便可睡上七七四十九日,竟是与刘伶那坛醉生梦死异曲同工了。不过眼前这人,一丝内力也无,却也饮得此酒,怕是江湖上传的修罗隐月曾上玄天仙宫讨要此酒,并靠着他的妙手,足足喝了一整坛尚且未曾晃身,硬是哄了梨落每年一坛迷梦的赌约。原以为,不过是夸大其词罢了,而今看来,倒有几分可信。 “青龙楼主竟不试毒?当真看得起我。” 淡淡的,惜字如金,不似那夜缱绻妩媚,也不似先前拜堂时的清冷淡漠,是萧妄尘未曾听过的声调,里面藏了什么,他现今,只对酒有兴趣。 “月先生若想杀我,只需在那断续膏里加上些许雀儿都看不出分量的独阴枝便可,何必深夜冒着冷风来此地.” 炙炎草,独阴枝,皆是难得的良药,断筋绪脉不可或缺,只是彼此大反,若是用了,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了。 那人敛了眉,染了酒香的唇绽出一个浅笑,萧妄尘想说,这样的笑,倒是比之前媚的乱人心的样子,好多了。 离月隐鬓发微乱,敞着的领口下深深浅浅的红印,怕是明日就会变得青紫,烛火,镀上了皓雪似得颈子,酒液滑下,喉间那颗小巧的橄榄一上一下,嘴上, 便晕开了晶亮的色。 这个人,果然是美的。 “为何许了他?” 在萧妄尘的脑子追上他的舌头之前,他已然听见了他自己的声音问了出来。 这句可能会让他青龙楼其余部众都尸骨无存的话。 “有所求。” 离月隐倒是大方,抿了口酒,合了双目,无一丝犹豫。 果然,若非有所求,千魂引尊上残虐,怎会有人自愿从了他。 那,你,那夜为何,要跟我...... 这句,却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 “你那手腕,十日内不可沾水,不可用力。否则,青龙楼主便要试着独臂闯江湖了。” 离月隐的食指中指夹住萧妄尘的左腕,他只觉得腕间一凉,之前那炙炎草的烫便散了开去,显然是这身子的热度让离月隐猜出了他刚刚走了周天,也不说破,只是细细的看着,两枚一指长的银针一闪便收了,萧妄尘只觉得想是一股内劲涌了过去,之前的绪脉竟也跟着鼓动起来,竟是,通了?只两根银针?萧妄尘还没来得及敛了惊诧,那人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那夜,则是,有所欲。” 有所欲。 有,所欲。 垂眸,他的眼仍旧停在萧妄尘的手上,睫毛染上了烛火的莹黄,那唇,竟是比染了胭脂还... “好香。” 离月隐轻启唇瓣,颇有深意的说着,略抬头,眼眸里竟是进了三分笑意。 这是那一晚,都不曾有的。 香?啊,是那玉的荼蘼花,萧妄尘突的想起,他还带着,就在腰侧系着。微窘,抿了唇不出声。 如今,两人之间,一吻的距离。 但萧妄尘没有动。离月隐先动了。他起身,缓缓向外走去,殿门被缓缓打开,月,映进来。风,散了酒香。 萧妄尘却呆了。 浅淡的紫衣后,点点如梅花,红的。 青石铺地的大殿,他走过的地方,一步一步,如红莲绽开。 血,从他的下身而来。 他竟,伤的如此... 所以才有那声凄厉的痛喊。 酒是掩了那血味的,否则萧妄尘不会嗅不到。 可他如此伤,却是如何,深夜走来,却是为何,来到这里? 因为,有所欲。 那句话,随着离月隐身影消失的一瞬,闪进了萧妄尘的脑海。 因为,有所欲。
缠梦 天,总是蓝的。 即便已然入夜,萧妄尘也还是知道,这天,是蓝的。 便是江湖如何争斗厮杀,庙堂如何阴晦繁杂,弈局如何诡谲莫辨,至少,这天,总是蓝的。 夜风轻抚,酒香宜人,即便合拢双目,依旧透得出满眼的月光星芒。 当真是惬意。 叶燃犀跃上青龙楼楼顶的那刻,便如常的见到衔了根麦草悠哉仰躺着的萧妄尘。 “只你还在这儿悠哉,我们几个已然忙的恨不得多长出几只手来。可有喝的?” 看都不看掷了身侧的酒坛过去,用了三分劲,叶燃犀柔掌绕了一绕,衣袍一带,便敛入了手中。仰头喝了,透透亮亮说了句痛快,全无往日的斯文。 “亏得整个千魂引忙得无暇看顾一个废物楼主有没有乖乖领罚,否则我这膝盖,便是跪成了青石板,也是走不出这先祖坛的。” 萧妄尘阖着双目,嘴角一抹笑轻挑漫漫,叶燃犀瞥他一眼,伸了手过去。 “手。” 萧妄尘未动。 “手。” 雀儿又说了一边。 仍是未动。 “萧妄尘。” 这便是恼了。 这位毒步寒虽是一谦谦公子的模样,可性子,却并非外界传言那般温润如玉。萧妄尘又爱逗他,一逗他便恼,偏偏青龙楼主又极懂得那恼了和急了之间险之又险的分寸,每每气的雀儿白了脸色却又不能将他如何。今日,萧妄尘因着腕上的缘故,不想再惹了他,笑吟吟的睁了眼。 “呀,恼了啊?雀儿你什么都好,就这阎王脾气,啧啧...可是吓跑了多少求亲的美人淑女啊。” 叶燃犀蹙了眉,幽幽瞥了萧妄尘一眼,这一眼不要紧,萧妄尘只觉得脸颊一凉,鬓边的一缕发便落了下来。 纤羽针。 诶呀,明明只有龙不能触了逆鳞的,想不到这雀儿,也是不能拔毛的铁公鸡。 乖乖伸了手过去,叶燃犀两指轻捻,顺了筋,理了骨,当即便一僵。眉,竟比之前蹙的紧了,萧妄尘心知不好,他的伤,虽未痊愈,但毕竟是断骨的伤势,到底是快了些。而有那本事替他治的,这千魂引里当然只有... 怕是,瞒不住了。 “怎么?我可是... ...命不久矣了?” 跟着蹙眉打趣,偏还一脸认真担忧,萧妄尘这幅模样,却是瞒不了这位朱雀楼主的。 “纵使是断续膏,也无此种道理,你的手,好的也快了些。经脉竟是通了?不过七日而已。妄尘,你这是...” 萧妄尘依旧笑吟吟的望着他,只那惯常戏谑不羁的眼中,多了适可而止的劝诫微凉。 突的一丝庆幸,因着只这一刻,叶燃犀才能恍惚窥见,当年颠覆风云,傲然卓绝的尘公子一尧仅剩的反骨。 即便是挚友,也依然需要懂得适可而止。叶燃犀,很明白。 “掩着些,莫要让尊上知晓,引出无数麻烦。” 这句嘱咐也是多余,萧妄尘控着青龙楼,当年千魂引血绽朱花一役后,青龙楼精英部众折损大半,能在尊上手下尚留着七绝内劲隐忍了这许多年的萧妄尘,又怎需得他这一句嘱咐? “我会每日将伤药送了入你楼中,虽说用不着,摆着也是好的。耳目,终究是多些。” 萧妄尘收了手,向后复又躺下,嘴角淡淡的弯着。叶燃犀最厌他这笑,每每看到,便免不了一阵憋闷,竟像是一口气顺不上来似的。到底是多年的挚友,总是,不忍的。 堂堂青龙楼楼主,掌着夜明髓玉录的影煞第一人,竟每日被亲父防着,被自己教出来的徒儿们盯着,生生挫了那一身傲骨反根,不敢反,不能反,青龙楼当年的忠卫,尚有活着的老小,而这些人,统统被尊上握在手里。这尊上,是连亲子都肯痛下杀手的人,那些老弱,又如何逃得了?所以萧妄尘只能忍着,跪着,笑着。那笑里,分明有着壮志未酬的黯淡和... ...深不见底的冰凉。叶燃犀转头瞧着千魂引最高处的凌绝顶,他刚入千魂引的时候,总是在修习的时候仰头看着凌绝顶上负手而立的萧妄尘,那不足十六的少年一览众山小的卓绝,竟是,生生被亲生父亲折了,断了,毁了的。 “若是双刹还在,我便不会见你如此的落寞。” 叶燃犀的话很轻,像是怕损了什么似的,轻。 “苍冰死了,绯炎废了,但他们,从未离开。“ 叶燃犀没有转头去看说话的人,他知那人此时的样子,并不是他可窥的的。缓缓阖了双目,叶燃犀掩了那声凄凉的叹。 “离开?一日入了这千魂引,还有谁,能离开?便是死,也要挫了骨,扬了灰在这四楼五坊之间,魂也好,魄也罢,终也是要守了这里的。” “这千魂引,仍是尊上的千魂引,但这青龙楼,已然再不是我萧妄尘的青龙楼了。” 萧妄尘的声音突的变得很远,他的人却未动,叶燃犀知道,那是他从未触及到的,五年前的,千魂引的影煞七绝尘公子,在说话。 酒坛入手,叶燃犀的柔劲送来的,坛中酒液打着旋,一滴未洒。 与七绝劲的霸道全然不同,绕指柔的内劲,便可生生化了那止不了的微凉。 抿一口凛冽,火辣辣的灼了口,烫了心,散了那刺骨的心灰意冷。 “不,不要,啊....啊!!!!!!” 凄厉的惨叫,又一次,裂了这千魂引的夜色。 七日了,尊上送贵客一程,今夜方归。所以,他又... ... 紫衣上点点红梅,青石板上的朵朵红莲。 那绯色,今日,又要在他下身盛放了。。。 “妄尘。” 手上一空,酒坛竟不知何时,被他生生掰下一片,脱了手。雀儿眼尖,稳稳的托了坛底。逆着月光,萧妄尘看不见朱雀楼主的神情,只觉手中的残片,咯人得很。叶燃犀仰头,那酒,从豁口流下,被他仰头接了,一口,一口,萧妄尘盯着他上下滑动的喉结,只觉得口中一阵苦涩,许是,这酒太烈,吹了风,便催了酒气。定是,如此。 空了的酒坛掷入半空,叶燃犀衣袖一抖,纤羽针锐芒一闪,那坛子便如残红般片片而下,纷飞四散。 “千魂引是尊上的,四楼是尊上的,五坊是尊上的,人,也是尊上的。” 绯色的袍子一摆,凌空而去,清朗的声音含了告诫,幽幽被夜风吹来。 “妄尘,适可而止。” 适可而止,适可,而止吗? 不过一夜尽欢,有何不能止? 那夜,他抱了,吻了,要了的,是尽欢,并非,离月隐。 萧妄尘按着腰间的荼靡玉坠,抬头。 月色,正好。 又是七日,萧妄尘没有待在千魂引,而是去了欢香馆,眠花宿柳的浪荡,总能让尊上放心。那些时时刻刻盯着他的眼睛,也可以开开荤过过干瘾。不过这七日,他倒是没有寻来小倌,而是唤了三四个欢香馆的当红娘子伺候。说是伺候,不过是房中倚着揽着喝些酒罢了,借着手腕的伤未好的由头任由这些妩媚的纤手一口口喂着,若是乏了,便枕了哪个软玉温香沉沉睡去,倒也逍遥。 只是梦里,便非那般逍遥了。 总是那双清冷淡漠毫无笑意的眉眼,堪堪的望着他,仿佛他是一缕轻烟,入不了他的眼。 每每醒来,胸口憋闷的紧。 雀儿送信来,让他回去议事。 难得他这清闲的废物也有了用处?左不过是场面上要他去晃晃吧,向来如此。 青龙楼的轻鸿身法,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做的是细作的生意,脚底抹油自然是第一要紧的修习。几步掠出去,已然入了总舵,萧妄尘却未直奔议事厅,既然是闲人,若是去得早了,又是是非。况且他这种无用的烂泥,怎可对盟中大事如此上心?岂不是自不量力的妄图爬上那墙?烂泥,可是上不了那墙的。 既然尊上喜他做烂泥,那就烂着吧。 转了个弯,萧妄尘去了老地方。 缠梦园。 这园子平时无人来的,可谓是千魂引的禁地,便是暗卫也不可入,只有持了尊上手令方可入园,自然,萧妄尘是例外。 那曾是月夫人的故宅。 月池亲手种下的碧桃树,据说年年皆是红白双色的桃花,灼而不妖,好看的紧。只是,月夫人去世那年,这整树的碧桃花,便只开红花了。那红,血般的艳,风吹过一地落红,瞧着便总能让人蹙了眉,竟是杀伐中惯了的尊上也觉得不祥,便不许人随意来看了。 萧妄尘喜欢这儿。 这碧桃树,如母亲一般,这许多年,伴着他。只是今日,那里,已然有了客人。 一袭荼白,曳地青丝。 是他。 挂在了树枝上,萧妄尘静静看着。 那人倚着树干,睡着了。落红撒了一身,想是来的久了。 日光下打量上去,这人,倒是不似冷月了。只是那脸色,白的很。 这些日子,他,怕是不好过。 休憩的时候,有了那么点凡人的样子。只是梦中皆蹙着眉,不晓得是什么入了梦。 四月的风,微微的凉,带着浓的淡的缥缈的花香,拂了那人蝶翼似的睫,隐在高挺的鼻梁的阴影下,看的人痒得很。 心痒。 清白的脸色,倒显得那唇,凝了胭脂般的红。仿若衔了落英在口,嫩的,软的,引人采撷。 很近了。 太,近了。 只余,一抹落英的距离。 “若你喜欢,便,唤我尽欢吧。” “那一夜,则是,有所欲。” 萧妄尘阖了目,杀戮那一抹落英的近。 嫩的,软的,花香,就了那唇,便,传了过来。 日头下,晃得浅琥珀般的眸子,静静地,望着他。 那人,不知何时,醒了。 萧妄尘眸中慌乱不过一闪,如此轻薄了的人,是,父亲的... ... 于伦于理,皆是大逆。 但萧妄尘,未动。 那眸子,依旧,静静的。 那般的静,望不到底的古井般深邃,望的萧妄尘起了退却的念头,却不过一瞬,那人,便启了唇瓣,迎了他。 竟是,迎了他。 那人缠了他舌,含了他唇,低眉敛目的甘愿,此刻,萧妄尘便知,自己,已然陷了。 碧桃树下,落英缤纷。红,缱绻的碎了一地,盈盈绕绕的白,如丝如网,缠了青龙的身子,和心。 欢爱,如何止息? 青丝散了,那般美的身子,荼靡绽开般邀着他。 如何,止得了? 压低了的轻吟,并无那晚的媚,却仿若醉了,随着妄尘在他腿间起伏,起伏。 起了一眸春色无边,伏了一地心甘情愿。 “别,留下,印子...” 风般的轻,带着情欲的溺,却启齿了钝刀似的磨人的痛。 这个人,不是他萧妄尘的。 那青青红红的印子,皆是另一人所留,他身下曾盛开的红莲,也是,那人所伤。 “尽欢... ...” 阖了双目,收紧了手,紧的要将那人融进血肉。他萧妄尘有的,只这欢爱之时,一名而已。 萧妄尘问了自己,可,知足吗? 可,知足吗? 答不出。终究是,答不出的。 “尽欢,只,许你一人。” 那人缓缓步出园中,风,送来了他的话语。那般含着笑意,恍若那夜,他提了酒来,医了他的手,三分笑意染了眸,对他说,有所欲。 萧妄尘起身,将一根青丝,藏于怀中,跃了出去。 缠梦,缠梦。 看来,从今后,这缠绵相思,便要入了梦了。
风波骤起 萧妄尘翻进议事厅窗口的时候,便知今日这事不仅不好相与,怕是直接冲着他来的。 四楼楼主除他之外皆在列,便是五位坊主也坐在下手边,暗卫更是站了一屋顶,以往嘴上品茶明里暗里较劲讥讽的场景倒是不见,个个眼观鼻鼻观心静的呼吸声都不闻,这般肃杀,竟是四五年未曾得见了。瞥一眼叶燃犀,那雀儿抬眼望他,只一瞬,萧妄尘便敛了眼中笑意。 看来今日,凶多吉少。 凛冽内劲散了珠帘,萧然着一身暗纹长袍落座,腰带上虎纹锐光微闪,众人起身致礼,便躬身一一回禀盟中事宜。尊上听着,偶尔点头,萧妄尘的青龙楼事务已然名存实亡,不过是遣了些弟子刺探其他派别的消息罢了,从大婚之后,倒也无甚异动。自也是不必妄尘去回禀的,如今的青龙楼除了萧妄尘的两个暗卫,已然将事务全部移交给了萧然。他这个楼主,早已被架空了。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盟内事务定了七七八八,萧然便敛了衣袖,低眉抚着腕护上的暗扣不作声,众人一见更是知趣的不再言声,商音坊主景涟舟端了茶过去,是尊上所爱武夷岩壁上的大红袍,萧然接过,吹了吹茶,轻叩着茶盖,馥郁兰花香,溢了满室。热气蒸腾虚了尊上的眉目。 “青龙楼主,膝盖如何了?” 果然是冲着他来的,萧妄尘单膝跪地,拱手敛眉。 “罪职不敢。” 手腕有伤,萧妄尘自然不好抬手,但更不敢敷衍了事,左手搭在右手之上矩着礼。 “韩英,拿给他。” 白虎楼主起身,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拿出里面的物什呈给萧妄尘。萧妄尘侧头一看,身子微微一僵。 “可认得吗?” 萧然抿了口茶,依旧不看他,只低低的问着。萧妄尘低眉敛目,不再看韩英手里的东西。 “认得。天机玦。” 话音刚落,破风声迎面而至,萧妄尘不闪不避,额头一道口子,殷红,混着微红茶水汁液徐徐流下,茶盏碎的清脆,其余的楼主坊主也不敢再坐,纷纷跪了一地。 “你,青龙楼主七宿的天机玦,你那二十八影卫独有的天机玦!好你个青龙楼主,好你个萧妄尘!” “罪职不知错在何处,请尊上明示。” 萧妄尘双膝跪地,垂首端端正正的跪着,额上的伤口蜿蜒下一道猩红,他依旧低眉敛目,声音淡淡。 “徵音坊。” 徵音坊坊主谢廷管着千魂引旗下的钱庄,为人圆滑世故,功夫差了些,但脑子是极好的,这些年他和双胞兄长角音坊坊主谢凌将千魂引下的生意铺的越来越大,是实实在在的人才。见他略一躬身,缓缓道 “七日前属下手下来报这两月的收益,贵重物品的典当物向来都是过了当期才报上来的,偏生那日属下的近卫去收上报的宝贝,他... ...“谢廷顿了顿,斟酌了词,才道“他曾见过此物,便识得。不敢怠慢回了我。我亲自去了那当铺,询问了掌柜。掌柜的说,那日来的人穿了半旧的袍子,风尘仆仆,腿上有伤,身量瘦长,遮了面目,哑了声音,话少的很,只说当上两月便来赎。但他留了个心眼儿,在那人出去的时候指了小厮端水进来,撞了那人,这才看见那人藏于袍下的手背上,确是烙着...青龙印。” 厅里鸦雀无声,萧妄尘只觉得耳畔呼呼的风声,如那夜,借着如此的风,越烧越旺的火。 “青龙印,天机玦。青龙楼主,你可听见了?” 萧妄尘缓缓抬头,那额头的殷红,蜿蜒过了他的眼角,像一抹血泪,徐徐而下。他的声音,却是淡的,淡的,吹不皱一江春水。 “青龙楼二十八影卫,卒于五年前青龙楼凌绝顶,无活口。” 萧然虎目微敛,锐光一闪,声音越发沉了。 “当年你亲手敛了尸,却不等我调令,擅自化了他们尸首,若非是有所图谋,怎会如此快就将你那些兄弟相称的影卫挫骨扬灰?” 萧妄尘目光沉沉,静静地直望着萧然,声音无一丝起伏。 “忤逆尊上者,杀。便是影卫,无一例外。尊上已然替罪职清理了门户,便是要将他们挫骨扬灰,方能抵偿一二。” “呵,你,倒是衷心啊。” “尊上言重,罪职不敢。尽本分而已。” “既是你无罪,何必口口声声罪职?” “当年未曾细细查验叛徒遗物,以致今日风波,是青龙的不是,自当领罪。” 萧然向后微仰,细细的打量着萧妄尘,青龙楼主不闪不避,目光坦荡。只那抹血痕,碍眼得很。尊上转头望向叶燃犀,勾了勾嘴角。 “朱雀,你如何看?” 叶燃犀躬身施礼,声音清朗掷地有声 “属下斗胆,请尊上细想,若真是青龙楼主私放了叛徒余孽,必然低调苟且求生,怎会挑了盟中商号典当,偏又那么巧碰上了徵音坊坊主的近卫,还是识得这天机玦的?如此明目,怕是有心人刻意为之。如今盟中正逢尊上大婚,如日中天,这惯常耍心机上了瘾的,这般上不了台面的小动作,却易引得猜忌,若是疑根深种... ...岂不是遂了卑鄙小人的意?尊上英明,自不会被如此伎俩蒙蔽。“ 一番话虽说句句未曾偏私,但却是暗地里护了萧妄尘的,将青龙楼摘了个干净。也将矛头指向了徵音坊失察,更是拍了马屁。萧然静静听着,瞥了一眼依旧老老实实跪着的萧妄尘,垂了双目, “查。” 一个字,便解了今日的麻烦。谢廷张了张嘴,还是问了。 “尊上的意思是?” “朱雀,白虎,双楼并查。” “属下领命。” “属下领命” 叶燃犀和韩英上前施礼,尊上起了身,转身欲走。萧妄尘顿首下拜。 “罪职请尊上责罚。” 萧然未曾转身,声音懒懒的。 “罚?缘何罚你?” “教之不严,查之不清。” 萧然侧了头,笑盈盈的瞧着亲子,目光中竟一丝笑意也无,只余冷冽寒意。 “说的真是轻巧。暗卫,青龙楼主犯了忌讳,杖责四十。涟舟,给我看着他领罚。一下都不许少。” 叶燃犀在一旁听着,眉间跳了跳,因着尊上语气中的寒意只垂首不敢言语。商音坊坊主景涟舟起身拱手 “属下领命。” 景涟舟管着千魂引的火器作坊,是萧然的亲信,最是唯他命是从,从无违逆。 “谢尊上。” 萧妄尘扣头领罚,萧然拂袖而去,他才起身,瞥了一眼蹙着眉的叶燃犀,略略摇头,由着景涟舟看着走了出去。 是夜叶燃犀翻窗入了青龙楼暖阁的时候,萧妄尘的额上伤口倒是止了血,不过那处一寸长的皮肉显然是要留疤了,江湖人自然是不怕这个的,只是即便是见惯了杀伐血腥的朱雀楼主,也对萧妄尘下身血肉模糊的模样蹙了眉。 杖责四十,不许运功。有景涟舟看着,那杖,又岂是一下不少这么简单,怕是实打实用了十二分劲力的。 “好歹也白喝了我的酒这么多次,你就不能别两手空空的上来吗?” 惯常的调笑,若不是萧妄尘白的死人般的脸色,叶燃犀几乎要一拳打他脸上了。 “两手空空?我可是在这金疮药里下了泻药的。” “你狠...” 萧妄尘撇了撇嘴,趴在那儿咬牙。叶燃犀冷眼瞧着,他是正午被杖责的,现下已然入夜,竟是无一人替他揭了这血染透了的亵裤。殷殷红红的血糊了一片,已然黏在了他的皮肉上,叶燃犀拿了剪子,小心的剪了,虽说知道萧妄尘那能忍的性子,依然忍不住唤他 “忍一忍,我得把它揭了。” 萧妄尘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也没说话。叶燃犀一咬牙,刺啦一声,带着一股子血腥气,那边传来一声闷哼,眼看着萧妄尘露出来的皮肉起了一层薄汗,便知他伤的多重。 “竟也无人替你...就这么任由你烂着?” “我这儿什么样你第一天知晓?暗卫被我支出去了,现在这时候,他们还护着我,就等着被牵连吧。” 叶燃犀的手上利落的为他上药,萧妄尘的身子忍不住的轻颤着,想是疼到了极处。上了药,替他松松的裹了,换了衣裤,叶燃犀瞧着换下来那沾着血的亵裤,坐到了萧妄尘的踏边。 “为何一定要领罚?你明知尊上不会手软,你的手腕还有伤,他今日连问都...” “知道为何尊上交了这事给你和韩老头?” 叶燃犀知他换了话头,也便接了下去 “左不过是因着韩英与你平日里便不睦,也不会偏私罢了。” “那为何,还要带上你呢?” 叶燃犀摇了摇头。 “这我也不明。” “雀儿...” 萧妄尘望着关着的窗,明纸糊的窗上画着山水一舟,明明灭灭的烛火中,瞧着只觉得远得很。 “以后,不要再随意往来青龙楼了。” 叶燃犀蹙了眉,面色转冷,萧妄尘知晓,他这是恼了。 “尊上已然起了疑心,若此事你处置不好,雀儿,你这楼主,怕是要折了。” 眼瞧着叶燃犀眉间愈冷,萧妄尘正了神色 “韩英明摆着是来监视你的,若稍有偏倚,雀儿,你别忘了,你并非独身一人,你输不起。” 叶燃犀眉间微动,朱雀楼,虽他只做了五年的楼主,但部众,却真真是忠的。他们的命,都在他手心里。而他的命,在尊上的手心里。折了他叶燃犀,不比碾死一只蚂蚁费力多少。他突的明白了,为何萧妄尘一定要领罚。便是他动弹不得,才能安了尊上的心。才能令青龙楼主无法与他暗中联系查问那枚天机玦之事,才能无法插手此事的追查,只有他萧妄尘伤的越重,尊上的心,才放的越实。亲子尚且如此,那么当年... ...
“妄尘,你跟我说句实话,当年血绽朱花,二十八影卫...到底有无活口?” “青龙楼二十八舍,苍龙七宿,冰炎双刹,尊上亲手挑了脚筋,折了四肢,断了心脉。只有绯炎,当年救过尊上一命,被赐了噬心蛊,武功尽失,迷了心智,再没醒过。” 萧妄尘静静地趴着,那声音,浅浅淡淡,像是一杯冲了十余次的茶,无味无觉。 叶燃犀胸口一窒,直直的向下坠去,像是碰不到底一般。彼时,他尚且只是前朱雀楼主手下一名近卫,却已然与萧妄尘混的熟了,成日跟着青龙楼的一干人胡闹,喝酒比武骑马打架,不亦乐乎。他甚至还记得,房宿大哥如何带他逛青楼开荤,心宿二哥如何灌得他睡了两日,亢宿妹妹如何红着脸送了他一双靴子,针脚粗的不到半天便脱了底,还有玄狼的利落,青牛的蛮劲,金翅的灵巧,白羊的沉稳,锦鲤的贴心,他叶燃犀不过与这二十八星相处了两载时光便已如此,他萧妄尘呢?一同长大亲如兄弟姐妹的萧妄尘呢? 亲手敛尸该如何痛?一双双抚了他们不瞑目的眼该如何痛?亲手将他们挫骨扬灰该如何痛? 叶燃犀只是想想,便觉得,痛不欲生。 “我还记得,玄狼的女儿才刚满月,氐宿跟雨师姐成亲不过七日,灵豹刚刚满16,房宿大哥还说,晚点带他去青楼开荤...” “燃犀。” 萧妄尘第一次如此叫他,轻轻的,却唤回了叶燃犀的哽咽。他望着萧妄尘平静的眸子,里面暗的犹如无波古井,望不到底。 他忽然,有些怕,这样的萧妄尘。 “查清楚,是谁。” 叶燃犀下意识的点头,他觉出了空气中凝滞一般的沉,缓缓的搅动,那是七绝内劲的杀气,在流动。 “借吾之手足生事者,杀。” 叶燃犀瞧着萧妄尘的眼,咬牙止了下拜的念头,他隐约感到了,从今夜起,这江湖,怕是,乱了。
等 “尘儿,这三十枚天机玦是我的恩师诸葛青阳亲授,天机影卫,这天下便是这三十人,也便只有这三十人。不论血缘,只认传承。” “徒儿明白。” “天机断,夜明开。妖月出,天地乱。这两句箴言,尘儿,你定要牢牢记得。除历任影煞之外,断不可有他人染指夜明髓玉录,否则必是一场浩劫。“ “是,徒儿遵命。” “苍冰绯炎与你甚是投契,那二十八星也是与你一同长大,他们,我就交给你了。” “定不负师父所望。” 。。。。。。。。。。
“天地在上,我等异姓相交,今日结兄弟谊,死生相托,患难相依。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若有背义忘恩,必遭天人共戮。” 。。。。。。。。。
“小妄尘,如今,我们是唤你师弟呢?还是唤你影煞大人,亦或是....楼主?诶呀,这般多的名号,当真是记不住啊~” “房宿大哥,你又取笑。妄尘现在已然大了,承了影煞的名儿,又刚刚任了青龙楼的楼主,于情于理,我们都要改了称呼了。” “雨师姐,你也这般笑我?什么楼主,大人的,论辈分我是你们的师弟,论情分,我们可是磕过头烧过香的结义。以后,只准唤我的名儿。” “是是是,我们的师弟大人。” 。。。。。。。。。。。
“这次江南八门的事了了,我便备上一份大礼,以贺雨师姐姐和氐宿哥的大婚之喜。” “这次尊上命我们留在盟中,我当真是不放心。妄尘,你只身一人去会那江南八门,便是有着七绝,也总要有贴身的人帮着才好啊。便是我们不能去,双刹也应该...” “江南八门虽说狠毒,但还入不了我萧妄尘的眼,既是父亲要你们留着,你们便留着吧。最多十五天,我必归来。盟里的事,便劳烦你们了。” “好!氐宿大婚你是赶不及了,待你归来,我们定要痛痛快快喝他个三天三夜才行!”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妄尘!!尊上....尊上...他对影卫,动手了...我哥,七宿他们都...尊上将他们暴尸凌绝顶,我,拼死逃了...妄尘,别回千魂引,逃,逃得远远的...你爹他,他是个畜生!” “绯炎!!” 我要回去。 我,必须回去。 没人能,没人敢。敛了他们的尸首。 只有我。 哥,姐,弟弟,妹妹,我萧妄尘,对你们不住。 师父,徒儿,有负你所托。 天机影卫,竟是因着我,生生的,断了。 因着我,因着,本应护了他们,保了他们的。 我。 下身一阵灼痛,生生逼得萧妄尘睁了眼。脉细不匀,血气上涌。凝了一身薄汗,黏腻的里衣贴着身子,烛火微晃,萧妄尘伸手取了桌上雀儿走时倒得茶,一饮而尽。凉茶落胃倒是散了这一身憋闷的燥意。五年了,任哪一夜他不是将酒灌进身子的每一寸,才能让故人不再入梦。下身火烧火燎的疼着,雀儿总算听了他的劝,这段日子,不会再来了。暗卫今夜也被他遣了不在近前,不知怎的,此时,萧妄尘竟觉得这样安静,倒是真好。这般的静,静的,无人能看见他此时眼中痛楚的黯淡,静的,如同五年前青龙凌绝顶上的,那个雨天。 也只有这静,才能让他这般的不再掩饰心中的冰冷彻骨的幽寒。也只有这静,才能让他能好好的去想,这场无妄之灾的真正源头。 无人比影煞尘公子更清楚,这天机玦再现江湖的意义。便是连着千魂引的尊上萧然,也是不知的。 夜明髓玉录里记得东西,想要独占的,岂止是江湖中人,便是庙堂,也是觊觎不断的,只是碍着千魂引的名头,历代影煞不惹是非又着实不好动弹才一直无人敢明目张胆的夺去。但即便是夺了,没有三十枚天机玦和影煞本人,便是无论如何,也打不开这夜明髓玉录的。便是萧妄尘,也不过是十年前还未接任影煞之时无意间瞥到了恩师记录的几条而已,自他承了影煞之名后,还未来得及在夜明髓玉录上记下所得江湖密辛,便出了当年的血绽朱花。三十影卫近乎全灭,连这三十枚天机玦,也是在那夜便遗失了三枚。 其中一枚在至今仍昏睡着的绯炎手中,两枚不知所踪,其余的,都在萧妄尘手中。 没有全数的天机玦,便打不开夜明髓玉录。打不开这夜明录,自然这青龙楼便已然名存实亡了,只是他影煞的名头还在,夜明录也还在,那便无人敢随意动着千魂引。 这,便是尊上如今仍不肯换了青龙楼主的缘由。 但如今这丢了的那块天机玦现世,真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江湖上并无人知晓三十影卫已然全殁,当年尊上秘密处决了影卫,换了青龙楼大半部众,加之影卫行动之时皆是面具覆脸,本就无人知晓其身份。萧妄尘这影卫之主影煞尘公子,早已是孤家寡人,那些秘密铺了百余年的情报脉络,少了尽头接收滤清辨别的影卫,已然是...无用了。如今青龙楼里依旧刺探着江湖事甚至是庙堂事,只是并无影卫那般从小便受训的本事,再者,即便是有,也再不会告知他这青龙楼主了。 萧妄尘早已不在乎了,如今的他苟延残喘,不过是为了,灵豹双目失明的父亲,玄狼的女儿,氐宿病弱的弟弟... ...这些影卫们在这世上的牵挂,便是他活着的理由。只要他萧妄尘乖乖听话,千魂引的尊上,自然会让那些老幼活着。 原本,萧妄尘的一生,便是如此了。 原本,是的。 但如今,这货真价实的天机玦现世,无论背后是怎样的阴谋,他萧妄尘,都绝不会置身事外。既然故人已逝,他更不允许旁人借了他们的名号来行这般诡谲之事。 只是如今,雀儿那里的消息是拿不到了,尊上一定盯紧了的。不过,他萧妄尘还没有山穷水尽的地步。 “啪嗒“ 窗棂一响,萧妄尘摸向床榻下藏着的软剑。却并未见人,只是一只毛茸茸的长尾巴物什慢悠悠的踱了过来。竟是,一只黑猫?萧妄尘愣了愣,只是瞧着。那猫鼻翼微动,嗅着什么气息奔着萧妄尘寻了过来。萧妄尘怕它跳上来压了伤口,便微微侧了侧身,牵的那地方一阵疼。倒是那猫,乖乖的止步在了他床榻边,只是仰头瞧着他,也不叫。模样倒是好看,只是那一双眼睛微微闪着蓝光,瞧得萧妄尘一阵新奇。那猫许是瞧着萧妄尘未动,便又向前迈了一步,萧妄尘看它脖颈上一条黑的绸带,栓了个小巧的卷筒。伸出手,摸了摸猫脑袋,黑猫也不躲,反而蹭了蹭他掌心。萧妄尘将他揽上床,一靠近,便嗅到了黑猫身上的香味,与他身上那枚几不离身的玉坠是一样的。 荼靡的香气。 怪不得这猫是嗅着气味来的,这么说,若是没将那玉坠带在身上,这猫便不会靠近了。真不愧是那人的心思。 萧妄尘解了黑猫脖子上的卷筒,竟是一小盒伤药并一张纸条,拿了左手写的,看不出笔迹,真是仔细。 “混于金创药中每日外敷一次,十五日可行走无碍。” 萧妄尘笑了笑,手中那纸条也有着一股子幽然的甜香,突的想起那人的手。跟他的身子一样,柔若无骨一般软,指节都不甚突出,指尖微粉,如同女子纤纤柔夷般干净好看。到底是鬼医圣手,与这帮杀伐之人不同,想是连伤疤都不曾有的。不像自己...这身子上,足足一十七道大小伤疤。每一道的伤疤来由,萧妄尘都记得清清楚楚,现在想来,这种清楚,倒也不是好事。 萧妄尘将纸条收好,将卷筒重新栓回黑猫的脖颈上,拍了拍他的头,那猫便乖乖的沿原路回去了。 萧妄尘瞧着黑猫的尾巴一甩便跳了出去,手里转着那盒药,若有所思。 十五日。 叶燃犀和韩老头绝不会如此快就将天机玦的案子弄清楚,当了天机玦的那人的当票还要至少半月才能到期,如此若是要当面抓了那人细问,也便是如此才是最简单的方法。但若是那人不来,这件事,不是投石问路,便是蓄意冲着他萧妄尘来了。无论是哪一种,他都绝不会待在这青龙楼放任事态发展下去。虽说青龙楼能用的属下只剩了两名暗卫,但到底,他这七绝妄尘的名号在这江湖上还是有些用的。若是来当这天机玦的人是当年血绽朱花一役的知情人,那更是要赶在两楼之前找到他了。否则以尊上的性子,这人怕是凶多吉少了。只是如今,萧妄尘的手腕仍旧有伤,还并未好全,若是动起手,虽说凭他的七绝劲是难逢敌手的,但七绝如此霸道,若被人认出是他这青龙楼主,那他这些年的隐忍怕是白费了。 所以现今,便只有等了吗? 等便等吧,这些年不都这般等着,忍着,过来了么。 萧妄尘重新趴在床榻上,将那纸条,连并着一根青丝,一根玉坠,无比小心的放进了暗格,仿若那是他最为珍重的宝贝一般。
玉碎 烟雨蒙蒙,即便过了四月,也还是这般的潮湿,风卷起半分凉意,却吹得斜倚栏干的萧妄尘一阵舒爽的惬意。 “这般的天气,雀儿那小子又要恼了。可叹这朱雀楼的部众,怕是又要成了他出气的了。” 笑吟吟的说着,萧妄尘用筷子沾了酒,放在嘴里啧啧,他下身那伤早好了,七绝大成的内力催的皮肉本就好得快,再加上那人给的药,不过时余日便能起身了。不过萧妄尘并不傻,他很清楚至少要在青龙楼乖乖待上一月有余才能掩下他这伤好的如此快的缘由。况且,他更不愿在天机玦那事尚未了解前被尊上盯着,虽说,这般短的时日,断断是查不出个所以然的。 萧妄尘自是知道借天机玦生事之人绝不会如此便悄无声息的隐了匿了,既然投石问路了,下一步,便是要卒子先行了。只是这个卒子怎么走,何时走,现在还未知,既然未知,那就静观其变吧。反正除了他萧妄尘,这个江湖上,有的是人比他着急。 雀儿这些日子并未传来消息,想是也没有太大的变数。 今日尊上又被王府里的人接走,嘱咐了商音坊坊主景涟舟看着盟中事物,摆明了就是暗示了自己别轻举妄动。这倒也好,乐得清静。只是碍于这伤势还不能痛快饮酒,当真是可惜。 门边一响,萧妄尘抬头。竟是老夫人身边的侍女青墨笑吟吟的瞧着他。 “呦,青墨姑娘,怎得,我上次送去给祖母的点心可是吃完了?差人说一声就行了,还要你亲自跑上一趟?这大雨天的,万一淋坏了,可是叫人心疼啊。” 那青墨姑娘是跟着老夫人多年的丫头了,当年他父亲因着欠了赌资要将她卖去青楼,这姑娘当时不过七岁,便刚烈的要求死,直直撞向了老夫人的马车,幸得车夫眼疾手快才保了性命,也从此被老夫人收到房中伺候了。这青墨姑娘沉稳聪慧,也是这千魂引难得能与萧妄尘说上几句话的仆役。 “少爷这伤还是打得轻了,我看,应该让尊上点了你的哑穴,让你老老实实闭嘴一个月,那才好呢。” 青墨也不恼,只是笑着顶了回去,两人惯了的斗嘴,此时这般便是这姑娘旁敲侧击的关心了。萧妄尘自是明白的,摆了摆手。 “这伤不碍事,我已然养了一月有余了,走路是无碍的,只是运功麻烦些。” 青墨瞧了瞧他,知萧妄尘这话是说给探子听的,便点了点头。 “那就好,我的爷,老夫人知道你爱吃桃花百合冰糖凉粉,今日得了好的,还买了些八宝酥酪,请你过去尝尝呢。” 萧妄尘挑了挑眉,笑吟吟的没说话。这些年来祖母从未招他过去,虽说萧妄尘有心孝敬,也是常常送一些好吃的寻得些好玩的送过去,但老夫人总是收了东西却不见他的。只是这几年老夫人越发的糊涂离不了人了,萧妄尘担心但也没办法破门而入,也便每隔七天便去问安,便是不见也是心安。不知是否因着这个,老夫人偶尔清醒时也肯给他送去点吃的用的。长久下来他便也惯了,只是这见面...却是除尊上大婚那天之外再未有过的。 青墨见他不动,侧了身向大门侧了侧头。 “外面细雨霏霏,青墨为爷打伞,必不会让这湿气染了爷的身子。” 这番话便是暗着告诉他,不会有眼线跟着碍事了。萧妄尘捻了一颗梅子丢了过去。青墨笑着接了,在前面替萧妄尘引路。 “祖母身子如何了?雀儿不在盟中,最近都无人为她看诊了吧。” 萧妄尘一边随着青墨往外走,青墨为他打着伞,听了他的话抿了唇,带了一抹浅笑 “虽说咱们这朱雀楼主的医道本事了得,但如今,这盟中称得上圣手的,难道只他一个?” 萧妄尘微愣,还未曾细问,便已然来到了老夫人的暖阁。青墨收了伞,引了萧妄尘进去。普一进去,便明了了刚刚青墨的话为何意。 老夫人斜倚着暖榻上的八仙桌闭目养神,腕上一条丝帕,离月隐低眉敛目,正为老夫人诊着脉呢。 萧妄尘不言声,也止了青墨。他就这般静静地瞧着,房间里熏着沉水香,浅浅淡淡的,不似檀香过于庄重,也不似寻常的花香胭脂那般浓郁,幽幽的飘着散着,闻得久了才能辨出一丝淡雅的回味。宁神静气倒真是极好。这般水汽浓重的日子,这香反而韵的人心里舒坦。如同此时的那人,虽也是那般淡淡,眼角眉梢却带了一抹柔和暖意。 萧妄尘的眼睛毫不掩饰的落在离月隐脸上,他的目光很沉,很静,不带情欲,尚无风月。只那么看着。似是用他的眼睛,描摹一副美人图。 蝶翼似的睫动了动,那月似的人儿,看了过来。 萧妄尘从不知,一人的眼中,竟能容下如此多的东西。 那眼中,融了月下清溪,流光淡淡,晕出一抹沉沉思虑,皆说相思似春色,只这春色中,少了艳艳灼华,多了汹汹暗涌。似是生生压下的烈烈繁花,浓浓急切,化成了醇酒茗茶,幽幽绕绕,缠了萧妄尘的身子,和一颗始终未曾放下的心。 原来,这便是,横也丝来竖也丝啊。 老夫人幽幽提气,似是小憩初醒,萧妄尘敛了眉目,离月隐淡淡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之前的方子确实不错,只是老夫人体质虚寒,这些日子潮气重,方子里的薏仁可以减半。” 萧妄尘几步上前,躬身施礼。 “祖母,月先生。” 老夫人似乎还是不甚清醒,只是睁了眼转头瞧着萧妄尘,似乎在努力辨别他是谁。 “老祖宗,我是尘儿。” 萧妄尘见老夫人还在琢磨,便先说了出来。青墨走上前理了绢子,笑盈盈的对着老夫人说着 “老夫人您忘啦,您说小少爷喜欢吃桃花百合冰糖凉粉,今儿得了好的才叫唤了小少爷来的?” “哦哦,对啊,尘儿啊,在祖母这儿吃了再回去啊,青墨,去,再那些八宝酥酪和红豆薏仁羹来,这位新大夫也一同用点。” 离月隐张了张嘴似是要回绝,萧妄尘抬眼瞧了他,他便顿了顿,拱手谢过了。 窗外莹莹细雨,水汽缭绕间,离月隐和萧妄尘静静的吃着,老夫人笑呵呵的跟他们拉着家常,虽说问的都是些颠三倒四的问题,但是两人也都不愿意扫了老人家的兴致,一一作答。萧妄尘细细的看着自己的祖母,此时的她与记忆中的模样,似乎不同了。 或者说,萧妄尘几乎不记得自己的祖母是什么模样的。 只是此时,他竟然生了错觉,觉得,这才像是一家人。 安宁妥帖,天伦之乐,便是如此吧。 点心甜甜的香,柔软的入了口,红豆薏仁羹暖了脾胃,润了喉,融在身子里便散去了这潮湿天雨的黏腻。离月隐点心吃的不多,羹汤倒是都用了,刚放下碗,青墨就捧着一把古琴走了出来。离月隐瞥了一眼便移不开目光了,萧妄尘倒是少见他这般清眸放光的模样。不仅也好奇起来。 “青墨,这是什么稀罕物啊?还用你这么小心的抱着?” “少爷不知道,这可是老夫人的宝贝,平日里不许人碰的,这几天潮,怕糟了,打算换个地方,等天晴了涂上核桃油。” “这...可是玉碎?” 离月隐一向少言,这般声音中隐隐带了急切倒是极其少见的。不过虽说萧妄尘并非如他这般乐痴,却也是个颇通音律之人,一听玉碎的名号,便也挑眉笑了。 “玉碎?就是那把堪比焦尾的玉碎古琴?霖霖似泣露,铮铮如玉碎的玉碎?” “怎么,尘儿也识得这琴?” 老夫人笑着说着,萧妄尘听出那声问里多了些什么,只是一瞬,还未来得及想明白,离月隐便微微拱手 “老夫人,离某冒昧,生平无甚爱好,只唯这一样,能否容离某用此琴弹奏一曲?了了这份执念?” 一番话说的青墨和萧妄尘都愣了,老夫人依旧笑吟吟的望着离月隐,只那双独眼中,闪了一抹锐色 “你当真要如此么?” “请老夫人成全。” 深施一礼,离月隐难得的执拗起来,老夫人垂眸,笑意有一瞬的黯淡,萧妄尘却并未看到。 “再好的东西,也不过是死物罢了,若是能得真心爱重之人所奏,也是这把琴的造化。只不过,良琴易得,知音,到底难觅。” 青墨瞧了一眼老夫人,听她幽幽的说完,便将琴放在了离月隐身边,搬了琴架过来架好。离月隐净了手,又添了一抹沉水香,才细细的调琴。 青墨为萧妄尘上了茶,也便站在一旁伺候着。离月隐的指尖纤纤,玉一般通透。轻轻一勾,琴音寥寥,铮的一声如同仗剑齐眉,端的一阵英武潇洒凛冽而至。 乐音非同涟漪,而是如同战鼓声声,催的萧妄尘微微一震,险些砸了茶盏。只是一瞬,琴音便复又柔和了起来,音律璇璇如珠,潺潺如诉,竟是一首烛影摇红。这般缠绵悱恻的慢曲,竟是出自男儿之手。只是此曲过于哀怨,原本便是相思之情如泣如诉,却偏偏被这人奏的少了五分凄婉,多了三分悼念,倒不像是美人斜倚熏笼坐到明的哀怨,而是...曾记昔年策马风流的慨叹。 萧妄尘阖了双目,掩下了眸中放肆流淌的痛楚,琴声突的蹡蹡,杀伐之意尽显,耳畔,是兵戈锐器刺入血肉的钝响,是不甘的冤愤怒吼责问,如同惊涛骇浪拍岸,又如风刀霜剑撼了巨木,鼓得一颗心憋闷的难受。曲意一转,复又哀哀,杜鹃泣血,弦断玉碎,恍若世间欢欣尽数隐去,说不尽的壮志未酬,似是这世界皆被霜雪铺成,只剩了彻骨冰寒,依依不去。却并非痛失所爱的哀怨,而是铮铮风骨生生挫了焚了的隐忍哀叹。 是了,这曲子还有一名,唤作,忆故人。 忆故人。 萧妄尘抬眼,七尺之外,那人亦是静静望他,只这一眼,萧妄尘便知晓。 他,懂得。 他懂得。 萧妄尘的辱,痛,难,苦,他,统统都懂得。 夫复,何求? 萧妄尘抿了口茶,掩了他的失态,青墨也似被这琴声惊得呆住了才回过神,她转头轻轻的呀了声,离月隐和萧妄尘看过去,皆是一惊。 老夫人目光微怔,两行清泪,晕在了脸上。 “祖母?” “老夫人。您...” 青墨似是缓过来拦了萧妄尘,笑了笑便道“老夫人想是乏了,小少爷和先生先回去吧,我扶老夫人歇着便是了。” 几乎是半推着将萧妄尘赶了出来,离月隐随后走出,抬头看了看天。这雨,倒是没有停下的意思。他轻轻抖了抖伞,便转身向后去了。 萧妄尘隔了半晌,才也跟着走了过去,转了个弯,便是缠梦园了。那树碧桃,已然谢尽。而那人,翩翩玉立,站在那儿等着他。 碧桃,依然,繁花似锦。
奈何 萧妄尘是在进入离月隐的身子的那一刻,才知道他有多想这个身下轻轻一叹的美人儿的。便是有违伦常,便是窃玉偷香,便是大逆不道,萧妄尘也知道,他原本就,停不下来。 方才入了暖阁的那一瞬间的对视,目光交汇流转,萧妄尘便知,这份蚀骨相思,并非他一人。 无人知晓,在那一刻,在那双深琥珀色的眸子望进他眼中的一刻,汹涌如潮的灼灼思念,近乎焚了他的身子。那首曲罢,在抬眼望去时,这份灼灼思念,便掺了层层欲念,破体而出的拢了上来,罩了他,缠了自己。 微雨的湿,镀上了凝脂般的肌肤,酥肩半露,香汗淋漓,这身子,带着女子的柔,更多的,却是撩人的痒。离月隐,真的是美得隐了皓月的。这般姣姣,酥媚入骨。妄尘总是喜欢瞧着他的,瞧着这清冷如玉如月的人儿,被他的体温烫的热了,酥了,软了,湿了的样子,身子这般的紧,箍了他的热烫,舍不得似的,一头青丝散开,随着动作搅了一个春意无边的漩涡,妄尘只觉得他的心随着身下的人粉嫩的舌描摹他唇的一下,一下,慢慢的沉着,沉着,再也找不到原本的归处。 萧妄尘向来喜爱男色,英姿飒爽的模样也着实担得起风流倜傥四个字,烟花之地的韵事自是传了又传,将他这青龙楼主描的是着实成了床榻上一记最好的春药了。但身下的人,打从第一次打开他的身子,萧妄尘便知晓,这人怕也是入幕之宾不断的。与平日里的清冷孤傲的性子不同,在欢爱之时,比女子还妖娆妩媚,柔弱无骨,却也并不似小倌连娇喘也是女子般细高尖尖,他的声音本就好听,清朗动人,颇有江湖名士的俊逸风雅,低吟起来尾音总带上一丝婉转温柔,便是这份毫无女气的雌伏身下,更令人欲罢不能。望一眼便是秀色可餐,如何浅尝辄止? 亭外兀自细雨霏霏,滴雨檐之下,框了个玉色侵染,春意无边。足足折腾了一个时辰,萧妄尘才抵着那片已然被香汗湿透的锁骨松了身子。一时之间,除了雨声,便是两人润了余韵的喘息。“可还够么?”欢好之时,离月隐从不唤他名字,只是唤他公子,如初次那般,唤他公子。妄尘抬眼看着俏脸微红的人,就了他的唇,轻吮慢捻“怎么,是我还未喂饱你,还是你又饿了?”萧妄尘嘴上如此说,手却如每次般向下摸去。他明白这人身子的娇嫩,那夜的步步红莲他还那般清晰地记着,所以每次,他都那般温柔的待他,格外在意是否伤了他。况且若是留了痕迹,萧然那性子... ...怕会... ...这次,磨得久了些。带了些许微红的血丝。萧妄尘蹙了眉,退了他的身子,细细的为离月隐理着。那人瞧他这般的郑重,拉了外衫披在他身上。“不碍事的,不过是微肿两天罢了。他也未必会这么快回来。”萧妄尘的手一顿,垂了眸手上更轻了些。“未必,总也怕是万一。”离月隐微微一笑,拉了他的手腕细细瞧了,满意的点点头。“最多不过再半月,你的手,便可照常用了内劲了。你的内力与旁人修习的法门不同,竟催的身子好的如此快,即便没了我的药,怕你也无须三月便好全了。”“能听修罗隐月这般夸赞,我可是命不久矣了?”离月隐轻轻一嗤,换了手法捏了萧妄尘的手腕,虚虚一刁,萧妄尘便疼的一嘶,新奇的望着离月隐。“这是何种手法?竟能叼了我的腕子?”“我看过这么多病人,活的,死的,半死不活的,不死不活的,可并非每一个都乖乖的任我诊脉,若不练上些旁的东西,如何制得住?”离月隐轻挑眉,穿了衣服,披了外袍倚在萧妄尘怀里,把玩着萧妄尘腰上那枚荼靡玉坠,阖了双目,笑意带了三分慵懒。萧妄尘最爱他欢好后这幅样子,猫儿似的好看。“还带着呢?不怕被人看了去?”“你身上连半点此物的痕迹都无,连都连不上。你我,平日里原本也无甚话说。”萧妄尘捻了一缕离月隐的发,细细的帮他用玉白色的带子束好。“哦?原来你我,无甚话说么?“离月隐转了身,眼角微扬的瞧着他,被吻得嫣红的唇那般的抿着,像只炸毛的猫。萧妄尘轻笑,贴在他耳际,灼热的气息,送了进去“怎么,难道,你是想当着众人的面,说你被我弄得多舒服么?”“难道,只是我舒服么?你这楼主大人雨天不在楼中赏雨吟诗,巴巴的跑来这空无人烟的地方,只是为了让我舒服么?”这便是离月隐的好处了,他从无羞涩怯怯的小女儿态,背人的地方总是伶牙俐齿分毫不让,端的是带了刺儿的美人儿呢。一言不合他心意,便是一顿抢白,嘴上的亏一点不吃的样子,跟萧妄尘人前倒是一模一样。现在萧妄尘算是明了修罗隐月到底是如何来历了。这般的刺儿,若是惹了他,就凭着这第一圣手的本事,不死怕也是半条命。这时候,萧妄尘可不敢惹他,欠身作揖,仍是笑盈盈的“是!月先生这身子可是销魂蚀骨啊,食髓知味的我这不是才巴巴的赶来,好好伺候我的尽欢么?” 正说笑着,突的一声哨响,萧妄尘收了那副无赖相,耳尖动了动,眉目一凛。 一,二,四,七,四。 这是只有当年青龙楼的旧部知晓的消息传递的方子,如今青龙楼里已然无人知晓了,是两个暗卫。 萧妄尘突的起身,看了一眼离月隐,月先生点了点头。 “去吧,运功时掩着些。” 萧妄尘知道离月隐是不会问的,即便他听见了,即便听不懂,也从不会问。他俯下身,在离月隐的额间印上一吻,凌空而去。 离月隐望着他远去的身影,拢了拢外衫,一双眸子犹如无星暗夜,深得,一望无边。 萧妄尘回了楼里,刚刚翻过他暖阁的窗子进了房,两个暗卫便落了下来,拱手施礼。 “楼主。谷里传来消息,绯炎醒了。” 萧妄尘的眼中闪过凛冽强风,卷了个势如破竹,摧枯拉朽。 萧妄尘是那日的酉时三刻到奈何谷的,七绝内劲源源不绝,他的身法虽是已臻化境,但依然是额头见了微汗,即使骑马也要两日的路程,他不过两个时辰便到了,着实是赶得急了些。 “主子!” 几个穿了青衣的武人迎了上来,年龄各异,但个个都是内功浑厚。见了萧妄尘纷纷下拜,萧妄尘也顾不上,只是急急提了气向里跃去,几人也纷纷跟上,边腾挪身法边说着此时谷中情况。 “什么时候?” “午时一刻稍有响动,喂了药,不到半柱香就醒了。” “说了什么?” “只是唤着主子的名字,并无别的。” “展大夫呢?” “正诊着脉呢。” 几问几答,萧妄尘便落在了谷中悬在半空的阁楼顶。匆匆进了楼中,缥缈峰的宗主独女展初晴正灼着银针,探入床榻上那人的虎口。萧妄尘不敢随便说话,只是站在门口,难掩焦虑。 “来了便进来吧。” 展初晴未曾转头,只是淡淡一句,萧妄尘快步上前,来不及寒暄,便瞧着床上那人。 冰炎双刹,蓝家一对双胞兄弟,自幼便投入了妙笔书生门下,与二十八星宿并着小师弟萧妄尘在这奈何谷中修习。一身无人出其右颇俊的轻功,苍冰擅刀,绯炎擅鞭,一刚一柔,一近一远,因着双子的默契,更是江湖上一时间无人能破。因着两人的相貌相像,便各遮了一半的面具,一白一红,犹如红白双刹,由此得名。影卫中以双刹的功夫最深,也是长伴影煞尘公子的近卫。本就一同长大,感情深厚自是不必多说。而如今,当年俊秀逼人的冰炎双刹,已然天人相隔。绯炎的脸瘦的皮包骨头,几乎辨别不出曾经相貌的半点痕迹,久病的黑黄气色带着腐败的气味,满室的药香萦绕着,描摹着人中龙凤最为不堪的下场。噬心蛊,中蛊之人只能由着蛊虫一点点啃噬内力经脉,直到内脏全损,武功尽失,蛊虫才会破心而出。而这破体而出前,中蛊之人都会万般痛苦的长眠不醒,虽是长眠,但脑子是醒着的,痛苦,便是更甚。原本,便是一点点啃食血肉的酷刑。 “可有... ....” 萧妄尘不知道他想要问什么,他不知道,他能问什么。展初晴起身,冰蓝的衣袂轻摆,摇了摇头 “怕是连燃犀哥哥来了,也是束手无策。我只能先封住他七脉,不让蛊虫蚀了脉络。普天之下,能解这噬心蛊的... ...除非灭了蛊王,但谁又知道,蛊王在何处呢?况且,哪里又会那般简单了。只怕是拼尽我跟燃犀哥哥的医术,也只能保住蛊虫三月不破。但这三月,绯炎他... ...生不如死。” 萧妄尘看着绯炎毫无生气的眸子,灰败的如同琉璃珠似的再无一丝活气。他小心的绕过展初晴用银针封了的绯炎的七脉,蹲下来,轻声的唤着 “炎哥。” 绯炎似乎是没听见,并无反应,萧妄尘又唤了两声,他才缓缓的动了动眼珠,眸子定在妄尘脸上,努力的瞧着,萧妄尘任他瞧着,轻轻握住了那只瘦骨伶仃的手。那些因着练鞭而磨出的茧子还在,但这手,怕是,再也不能了... ...鼻尖一酸,萧妄尘生生忍下了眼中的泪意。绯炎的眼睛突的睁大,原本毫无力气的手像是鹰爪一般青筋暴起,紧紧的抓住了萧妄尘的手 “妄尘,走,快走,去救我哥,我哥!还有七宿!氐宿他们被,被....快去!” 萧妄尘被他紧紧的抓着,说不出话,只是看着绯炎瞪的欲裂的眼睛,紧紧咬着牙,绯炎挣扎着想要下床似的,被其他人牢牢按住了。 “不!不行!不对!不能回去,妄尘,不能回去!他们都死了,死了!你回去也会死的,三十影卫啊,三十条命啊!还有那些求情的部众,我们亲手教出来的孩子们啊,都死了,都死了!!妄尘,别回去,别回去,你爹,你爹是畜生,畜生啊!!” 萧妄尘听着绯炎嘶哑破碎的尖叫痛诉,紧紧的抓着他的手,一抹殷红从他紧咬着的嘴唇流下,那双眼睛瞪得通红,就是倔强的不肯落下泪,一滴,都不肯。 他抬头,看着展初晴一双似水双眸满是痛彻心扉的悲戚,说不出一句话。只能这般的看着,看着这束手无策的名医,看着她眼中,同样束手无策的自己。 绯炎的惨叫责骂,仿若刀尖,一下一下,割在萧妄尘心上,割在,这曾经满是欢声笑语的谷中,割的筋骨毕现,血肉模糊。奈何,奈何啊。
蛊 叶燃犀到了奈何谷的时候已近子时,身法上虽说比不得萧妄尘大成的内息,也是江湖中一流的高手了,幸得朱雀白虎两楼主驻扎查探天机玦的地方并不远,不过一个时辰,他便急急的掠了来。普一落地,迎面便是十七枚暗器掷了来,叶燃犀闪身腾挪,广袖一收一放,纤羽针叮当,打散了十一枚,剩下的指尖夹了却并未掷出,凌空一个翻身,统统钉在了树上。叶燃犀借着一使力,稳稳落在了树尖。略一拱手。 “毒步寒叶燃犀,受人之托,叨扰谷中实属无奈,望各位抬手引路。” 四处一片悉悉,树影摇动,不消片刻,一青衣男子步出,略施一礼,恭敬道 “守谷暗哨鲁莽,望叶楼主见谅,我家主人正在阁楼候着,请随我来。” 叶燃犀也不多说,掠身跟上,瞥了一眼树上的暗器,竟是六枚一寸来长的断魂钉。这便是下了死手的,看来即便是误入谷中的,怕也是凶多吉少。这般警觉,若无人引,这谷中,怕也是天罗地网易守难攻。不愧是当年妙笔书生隐居之所,端的是... ...有进无出的险中之险。那人所说的阁楼,依山而建,竟是岩壁上半空的一处亭台楼阁。便是这般瞧着,想要擅闯的,也必是机关步步,难于登天。 “燃犀哥哥!” 还没进房门,里面便脆脆一声唤,香风扑面,叶燃犀刚刚踏上台阶,身后便是崖壁,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被扑了满怀。 “初,初晴。轻,轻点,腰被你捏断了。” 展初晴一改先前自若矜持的模样,结结实实的拦腰抱住了叶燃犀,这小女子虽说看起来纤纤弱质,但天生一股怪力,若是不想收,便是叶燃犀内力深厚,也能被她生生勒断了腰。 “上次素玄阁不辞而别,这次断断不会放了你了。燃犀哥哥,你可还跑么?” 展初晴俏脸一抬,一双杏眼水汪汪的好看,樱唇轻扬,瞧着是笑盈盈的,但那皓腕之间的气力是丝毫未见,反而重了。束的叶燃犀急急提气,但仍被她弄得险些断了气。一张脸涨的通红 “不,不跑,不跑了。” “初晴,你再用力下去,你的燃犀哥哥就要去做神仙了。” 萧妄尘从里间出来,倚着门懒懒的说着,展初晴抬头瞧了瞧叶燃犀的脸色,才笑笑松了手。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啊。燃犀哥哥。” 叶燃犀扶着栏杆顺着气,只能忙不迭的点头。幽幽的瞧了一眼看热闹的萧妄尘,换来一个幸灾乐祸的挑眉。 “进来吧。” 萧妄尘向房里偏了偏头,叶燃犀走了进去。普一进房,叶燃犀瞧着床榻上的人,便是一愣,他缓缓转头看向萧妄尘,竟是有三分不信。 这是,当年江湖上赫赫扬名的冰炎双刹?这是,当年不过浅浅运气便吹乱叶燃犀一头稚气乌丝的绯炎哥? 萧妄尘神色淡淡,只能从他的眸中窥出一抹来不及掩下的疼痛。 “刚刚才睡下,初晴封了他七脉,阻了蛊虫。方才安静了。” 叶燃犀沉了沉气息,止了指尖不自觉的抖,方才搭了脉,萧妄尘见他脸色越发沉了,便不再看,只是踱步到窗边,瞧着这依旧繁花似锦的奈何谷,心头,却有着放不开晴的细雨霏霏。初晴在燃犀身边守着,眉间也是蹙了个疙瘩。叶燃犀诊了脉,也细细瞧了他七脉,半柱香的时辰,便起了身,出了房门,这次展初晴没跟着,而是留了下来,萧妄尘知道叶燃犀有话跟他说,便跟了出去。 叶燃犀负手远望,一身绯衣被猎猎风吹响,看的人心头一片肃杀。 “韩英那老头看的你那般紧,你是如何脱身的?” 萧妄尘与他并肩而立,也瞧着外头。他自是晓得叶燃犀的本事的,若是真的想脱身,谁又能拦得住?虽说若论内力修为必然是人外有人,但用毒制药,便是唐门也要给这毒步寒乖乖让路的。叶燃犀若真的认真起来,怕是尊上,也不敢小瞧了这毒步寒的本事。他如此问,不过是,不愿直接谈起房内兄长的病势罢了。 “自从跟我一起出来,这位白虎楼主便日防夜防,生怕我做了什么手脚。殊不知,若是真的用毒,又怎会只有饮食一法?便是他们醒了,我叶燃犀,也从未离开驿站一步。” “韩英虽说迂腐些,到底不曾越矩,还是别太过。” 叶燃犀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萧妄尘明白,他自有分寸。 “医得了病,医不了命。妄尘,初晴已然尽力了。” 即便是早有准备,叶燃犀放轻的话语,还是让萧妄尘阖了双目,身侧的手攥成拳,却又只能松松的放了,抓不住的,到底还是,流逝于指尖。 “可是当真无法了?雀儿?” 叶燃犀的叹仿佛千斤重,在萧妄尘耳际幽幽,似是斟酌颇久,缓缓道 “普天之下,怕只有一人可为绯炎哥续命... ...” 萧妄尘突的睁开眼转头瞧着叶燃犀,却从他的眼中,看出了他最不能应允的答案。 “不,不成。断断不能将他扯进来,若是尊上知晓... ...他也并非与我们这般的江湖中人,不成。” “身在是非中,何处非江湖?难道你当真是要去仙宫去求玄天君?且不说那人的孤拐性子,当年苍冰绯炎双刹伤了他玄天君座下的四弟子,这是有私仇的,他怎肯过来?退一步说即便他真的不计过往恩怨,若真的惊动了玄天仙宫,那也必然传到尊上耳里了,纵使绯炎他在这谷中尊上碰不得,你难道还不回盟中了不成?” 萧妄尘垂眸不语,叶燃犀瞧他这般,想了想 “你可是,不信他?” 萧妄尘心中一动,却不知如何作答。 是啊,不信么?在雀儿问他之前,他竟,丝毫没有想过不信二字。 为何不信?又为何,信呢? 那人是,千魂引尊上的枕边人,却也是他萧妄尘的...情人。这般悖了伦理的淫乱,那人却,每每顺从,更是次次替他医好了伤。但若是信... ...他对那人,却是知之甚少的。那人凉薄的性子。。。若是就这般将他扯进来,怕是,再想孑然一身做他的鬼医圣手,也是难了。
萧妄尘,你,可敢一试?影煞尘公子,你,可愿一赌? 风起,掀了萧妄尘的衣袍,腰上的玉坠被扯得转着,转着,突的停了,荼蘼花香,浅浅的飘了开来... ... 月先生是萧妄尘亲自去接了来的。如此容易接人出来的由头,自然是千魂引里现在根本无暇顾及谁人不在。 尊上出门未归,商音坊坊主景涟舟的火器作坊便出了岔头,一批刚制成的火器平白无故的失了。这一惊可是不小,景涟舟什么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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