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小说主人公名字叫沈清河的小说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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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顾茅庐介绍三顾茅庐的主人公是谁 三顾茅庐的主人公是谁 三顾茅庐的故事简单阐述就是刘备三次去邀请诸葛亮做蜀国的丞相,为刘备出谋划策,来一统天下。刘备又名玄德,是蜀国的建立者,后人尊称他为先主。诸葛亮又名诸葛孔明,是东汉末年三国时期蜀国的文将。这两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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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是如何三顾茅庐的? 汉末,黄巾事起,天下大乱,曹操坐据朝廷,孙权拥兵东吴,汉宗室豫州牧刘备听徐庶和司马徽说诸葛亮很有学识,又有才能,就和关羽、张飞带着礼物到南阳去请诸葛亮出山辅佐他。恰巧诸葛亮这天出去了,刘备只得失望地回去。不久,刘备又和关羽、张…
话说打江山时,求贤若渴,听说廻溪有过超级隐士朱升后,马上上演“二顾廻溪”,非要找到这位旷世奇才不可。 当年冬天,朱元璋派邓愈重兵包围徽州城,元军依然进行了顽强的坚守,双方相持半月余,仍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呈僵持状态。朱元璋还是一如既往地前来“督战”…
谁是刘备三顾茅庐前的大管家, 文/陆弃 刘备在汉灵帝中平元年(公元184年)参加“革命”,建安十二年(公元207年)三顾诸葛孔明于草庐之中,制定了三分天下有其一的伟大计划。 可在刘备三顾茅庐前,又是谁担任刘备的大管家,为其鞍前马后,奔波劳碌的呢,此人…
刘备在汉灵帝中平元年(公元184年)参加“革命”,建安十二年(公元207年)三顾诸葛孔明于草庐之中,制定了三分天下有其一的伟大计划。 网络配图 可在刘备三顾茅庐前,又是谁担任刘备的大管家,为其鞍前马后,奔波劳碌的呢?此人就是北海郡(治今山东昌乐西)人…
汉末刘备“三顾茅庐”访聘诸葛亮出山辅佐的故事,可以说是家喻户晓。可你是否知道还有比“三顾茅庐”多了“一请”的典故呢?苏州老话“三邀四请”虽然不属于成语,却能引出这段古代佳话。 当前浏览器不支持播放音乐或语音,请在微信或其他浏览器中播放 4:49 三邀…
刘备在汉灵帝中平元年(公元184年)参加“革命”,建安十二年(公元207年)三顾诸葛孔明于草庐之中,制定了三分天下有其一的伟大计划。 可在刘备三顾茅庐前,又是谁担任刘备的大管家,为其鞍前马后,奔波劳碌的呢?此人就是北海郡(治今山东昌乐西)人孙乾。 孙…
关于三顾茅庐的作文 三顾茅庐作文 三顾茅庐作文三顾茅庐作文(1)汉末,黄巾事起,天下大乱,曹操坐据朝廷,孙权拥兵东吴,汉宗室豫州牧刘备听徐庶和司马徽说诸葛亮很有学识,又有才能,就和关羽、张飞带着礼物到隆中(现今湖北襄樊市.一说为今河南南阳城西)卧龙岗…
三顾茅庐的故事 官渡大战后,曹操打败了刘备。刘备只得投靠刘表。 曹操为得到刘备的谋士徐庶, 就慌称徐庶的母亲病了, 让徐 庶立刻去许都。徐庶临走时告诉刘备,隆中有个奇才叫诸葛亮, 如果能得到他的帮助,就可以得到天下了。 第二天,刘备就和关羽、张飞带着…
三顾茅庐?的故?事? 三顾?茅庐?的故?事? 三顾?茅庐?的故?事【??出处】三?国蜀??诸?葛亮?《出?师表?》:?“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顾?臣于? ? 三顾?茅庐?草庐?之中?。”? ? 汉末,??黄巾事起?,天?下大?乱,…
古隆中群山环抱,恬静清幽,东距襄阳城13三国时期著名政治家,军事家诸葛亮于东汉末年(197习、生活的地方。刘备“三顾茅庐”的故事和脍炙人中对”就发生在这里。诸葛亮在中国是智慧的化身,已蜚声中外。古 隆中是一个以诸葛亮故居为主体的近景区,总面积12平方…由于您的浏览器禁用了javascript,无法正常使用本网站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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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雨,下了多年。从那时起,它便没停过。十六岁那年的雨夜,雨停了,却在汪曼春的心里下起了一场磅礴大雨。面粉厂里的枪声,九枪,干净利落,却响了很久,死不瞑目。我们之间没有话本子上写得那么美好。我不是你的冤家,而是你的仇家。我不是那个能与你并肩作战的人,我站在你的对立面。所以我必须死,对吗?明楼。我知道日本侵华必将失败,因为我相信你。在你面前我就像个小学生。明楼啊,等战争胜利了,师哥会不会在某个午后想起我啊。此文曾经在lofter上发布过,是本人原创,现在搬到晋江。有的小伙伴可能看过了。谢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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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关键字:主角:汪曼春,明楼 ┃ 配角:伪装者一众 ┃ 其它:伪装者,楼春,同人,台丽
文章基本信息
文章类型:
衍生-言情-近代现代-影视
作品视角:女主
作品风格:正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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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从属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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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字数:102986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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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雨,下了多年。从那时起,它便没停过。十六岁那年的雨夜,雨停了,却在汪曼春的心里下起了一场磅礴大雨。面粉厂里的枪声,九枪……
经过一个月的磨合之后,汪曼春和沈清河抵达东京执行任务。过了几个月,汪曼春再穿上旧时的衣服时,心头却涌起了些许茫然。才到达东京……
回到家后,刚打开门,就看到沈清河慵懒地靠在白色皮质沙发上,用手撑着头,不知道在翻一本什么书。沈清河……
“沈清河,汪曼春。你们两个中必须有一个人回到老地方——上海进行谍报工作,而另外一个将奔赴战场。”教官说。
沈清河猛地抬……
汪曼春将行李交给随从,自己拎着一个小巧的箱子走在中华民国的土地上。她的双腿有些发软,但她知道这还只是开始,苦难终会在光明到来……
汪曼春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个号,说:“调朱徽茵到情报处任电台侦听组组长,叫她来我办公室。”挂了电话,汪曼春翻开朱徽茵的档案,……
上海的冬天又湿又冷。以几场淅淅沥沥的小雨开场,树上的叶子似乎掉得特别快,就好像这时候的人,命没的也特别快。几场雨后,只剩下光……
这天清晨,汪曼春刚刚晨跑回来。平日里沈清河都会陪着汪曼春晨跑,但今天沈清河并没有来,汪曼春虽感疑惑,又猜测是组织上又有任务,……
“既然汪处长已经完成了南田课长的任务,那我也就先回去了。汪处长您是打算一起走呢,还是再送送他?”
“不必了,我和你一起……
这日早晨,汪曼春没有出去晨跑。蒙蒙的细雨有些惹人恼,细细的,连成一条条丝线,雨小却又让人无法忽视它的存在。汪曼春早早地便到……
新政府近日在筹备一个所谓的和平大会,76号也忙得不可开交。76号情报处和特高课负责着各个人员的安全。明楼也没闲着,给……
汪曼春正在办公室里整理文件,准备做一份关于和平大会与会人员的安全问题的报告给南田洋子,却接到一个电话,是梁仲春那儿打来的电话……
因为和明镜约了要在76号见面,所以汪曼春今天很早地就到了76号。到76号时,明镜还没有过来,倒是梁仲春等在76号门口,见她来……
明诚出去后,明楼独自呆在办公室里,思索着汪曼春的反常行为:那天送的是一条珍珠项链,而汪曼春当时问自己的确实钻石项链,原来那时……
上海的夜晚,华灯初上,一片繁华热闹的景象。可在一个个冷落的街角,还有多少人注定在黑暗冰冷的角落里毁灭。
汪曼春下班的时……
次日,汪曼春照常在树林里晨跑,却看到一个不该出现的身影。梁仲春正坐在树林里的一条长椅上,摆明了是在等着她。汪曼春停下脚步,用……
很快就到了和刘瑞麟约定的日子,汪曼春趁着南田洋子外出期间也离开了76号。其实汪曼春即使没有和其他人交待行踪私自在上班时间外出……
任务结束之后,汪曼春则又从暗道偷偷回到汪公馆。一整夜的奔波劳碌让汪曼春感到口渴,于是她又悄悄地下了楼,想要到厨房里倒杯水……
樱花号专列爆炸事件终于还是在胆颤心惊中过去了。南田洋子除了被责令加强安保工作还有几句指责,也没有受到太大处罚。倒是市政府……
随着汪芙蕖的死亡,这个冬天里汪公馆的欢笑声也淡去。汪曼春正在忙活着汪芙蕖的丧事。于曼丽看着汪曼春一天天因忙碌而日渐消瘦的身形……
“明台,今晚的行动必须取消。”于曼丽说。
“为什么?我们必须救她。”明台说。
“那我们又凭什么救她?”
于曼丽回到家的时候,汪曼春正坐在沙发上端着一杯红酒慢慢地摇着。
“都说清楚了?”汪曼春问。
“说清楚了。”于……
送汪曼春回家之后,明楼也回到了家里。回到家时,大姐明镜已经在房间里休息了。明台也躲在自己房间里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和明台说过银行保险柜的事情之后,汪曼春又去到银行想要打听一下保险柜的事情,但是汪曼春在银行的眼线今天正好休息,于是汪曼春……
汪曼春从南田洋子那里得知抓到了一个□□叛徒许鹤,许鹤不是普通的成员,他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关于汪曼春的身份,所以汪曼春一定……
吃过晚饭,回到家后,汪曼春把明堂给的几瓶明家香拿出一瓶放在大厅的桌子上,突然发现包装纸上似乎还有什么。汪曼春把包装纸摊平……
夜已经深了,但汪曼春才刚刚回到家里。于曼丽今晚可能不会回来了,叔父走了之后,汪曼春把用人都遣散乐,这下,家里真的只有汪曼……
南田洋子遇刺,明诚重伤,□□叛变者许鹤遇刺,这一段时间上海并不平静。日本方面又尽快派来新一位军官管理特高课,据说是南田……
第二天,汪曼春晨跑时又见到了梁仲春。
“找我有事吗?”汪曼春停了下来,问道。
梁仲春走上前,说:“汪处长,上次那……
明台的事情汪曼春没有告诉藤田芳政,这样的手法是汪曼春惯用的,只不过以前是给别人挖陷阱,现在是在给自己建坟墓。
汪曼春想是就算这次没有抓住明台,明楼那边也会为了死间计划的顺利进行把明台送到她面前。果然第二天,明诚就来了。
汪曼春不知道藤田会怎么试探明楼,但她相信她的师哥一定能够安全脱身。接到孤狼的电话之后,汪曼春立刻打电话给藤田芳政,要求审问明……
“汪处长这出戏可真是好啊。”梁仲春从身后走来说道。
“去明家的面粉厂看看吧。也不能老让你闲着不做事。”汪曼春说道。
夜幕降临,灯红酒绿,多少人迷醉于上海的纸醉金迷,街边的店里又有多少靡烂。
汪曼春离开76号的时候夜已经黑了,汪曼春也……
汪曼春轻轻转了转头,借着月色看着明楼脸庞的轮廓,也许只有在这时候明楼的轮廓才能真正的柔和一些。虽然汪曼春的动作很轻,但因……
从藤田芳政那里出来以后,汪曼春半路上遇见了梁仲春,也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过多的交谈,然后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傍晚,汪曼春……
脚伤在汪曼春的烦躁之中慢慢好了,第三战区的捷报也传来了。日本军方大怒,藤田芳政也被斥责,现在他就像一头红了眼的野兽,76号也……
''死丫头,胆肥了。''沈清河骂道。
''你怎么回来了?''汪曼春问。
''回头再说,他们马上就……
汪曼春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不知过去了几天,隔着门,汪曼春能听到些细碎的交谈。
''她今天怎么样?''一……
彼时的汪曼春已经在飞往巴黎的飞机上了。八年前,是汪曼春独自承受着明楼的不告而别,如今换作他们承受自己的不告而别,命运真是……
''曼春。''
''既然如此,师哥以后也就不必来了。''汪曼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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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清河作者:如梦慕主角:沈清河,萧默 ┃ 配角:沈云,众配角 简介:清河穿越前,在众人眼中是个高冷的男神清河穿越后,……弟弟:哥哥肿么变的辨么可爱老攻:小清河最可爱了,么么哒╭(╯ε╰)╮007:宿主是个精分高手= ̄ω ̄=清河本人:→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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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欢与谢衔云欲去往这附近的州府 ,只因每三年各州府的武道大会即将开始,他们从前未曾见过武道大会,便想去看看。    慕欢使因为前七年偏安一处,后来却是未凑上时机。而谢衔云却是因为白云观从不参加此等大会,如今他已决定入红尘历练,想看看这世间普通武者的模样。    然在去往这附近的州府之前,慕欢心中却还有一事未决,他已得到完整的《水月剑》却还未能凝结武胆,而据他感知,得到《水月剑》与凝结武胆的机缘是在一起的,莫非是在《水月剑》中,故而他停留了几日,便是想多加研习《水月剑》,寻找其中凝结武胆的方法。    慕欢犹豫再三,却还是未告知谢衔云此事,只因此事干系重大,如非危急时刻,慕欢不想暴露。    慕欢问过系统,系统告诉他可以伪装成文道进阶。文道不似武道,武道内功须得至少数年积累,而文道进境可只在瞬息之间,只因文气稀少,方才进阶困难。    然那些字画上才气颇多,自可引天地间的文气至此。    慕欢也并非作伪,他是想赌一把,既凝结武胆,又乘此机会突破文道炼气境。    所谓炼气,既指文人借天地灵气锤炼自身才气,同时此气也指诗文中的气韵,气盛言宜,文辞既彰。    常养浩然之气,便是如此。    而那些字画中的意境汪洋壮阔,自然也有雄浑气概,能助他养气。    如此,只剩下那遍寻不到的凝结武胆的时机。    他怀着疑问一幅幅展开手中的书画细看。    得意处便念诵出声,无法言说之处便以事喻,书画的青色才气蒸腾而起,慢慢引动了天地间的才气。    慕欢虽不知要如何凝聚武胆,但文道境界炼气境突破在即,他便请谢衔云在外护法,自己在他们租住的小院内领悟炼气境。    正在这时变故突生,在慕欢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字画上黄色真气暴涨,两相冲击之下,慕欢陷入了一片黑暗,这黑暗如此熟悉,就如同他上辈子死去之时一样。    彻骨的寒冷阵阵袭来,慕欢蓦然睁开双眼。    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天地,片片雪花飘落,慕欢愣愣的用手去接,雪花融化在掌心,冰凉凉的,凉到骨子里。    而那掌心白皙粉嫩,舒展不开,分明是一只婴儿的手!    慕欢反应过来,自己变成了一个婴儿,却似乎失去了从前的记忆,脑中蒙着一片雾,怎么回想不起来。    随着时间的逝去,慕欢一阵困倦,体温在急剧下降,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    正在这时,他隐隐约约听到了人声,那声音清朗透彻,穿透力极强。    慕欢为之一振,赶紧使出全身力气,放声大哭,企图吸引那个声音的主人。    仿佛感受到了慕欢的殷切盼望,慕欢发现自己被抱起。    感受到那双手源源不绝地传来热量,慕欢安心的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慕欢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眼前的这张脸清秀俊雅,一双漆黑透彻的双目如琉璃映彩,衬着周身极为温雅的气息,令人一见忘俗。    此时,那双眼眸照映出一个婴儿的影子。    看见慕欢醒来,那双眼眸透露出纯然的欢喜。    他伸手抱起床上的婴儿,开始探查慕欢的身体。    见慕欢并无大碍,便道:“吾有十年未曾见过外人,虽不知是何人把你遗弃在此,既然你我有缘,吾便会养育你,爱护你,直至你长大成人”    此话显然不是对还是婴儿的慕欢说的,倒像是在立誓。    慕欢见他神情肃然,显然极为认真,虽对他行事举动感到奇怪,却不由心下一暖。    这男子显然并非常人,倒像是话本小说里的隐士高人。    只是,高人没有喂养婴儿的经验,慕欢自己也没有,日子只能在磕磕绊绊中度过了。    后来,慕欢知道了这人的名字,沈清河。    三个月后,言许似乎才想起来自己捡的小孩还未曾取名,从埋在床底的一个带锁的木盒里取出一本书,珍而重之的小心摊开在慕欢面前,让慕欢自己选字。    慕欢从那一本残破的书里找出了一个溪字。    从此他便成了沈溪。    沈溪长到十五岁,从未见过外人,而他的师父沈清河似乎也极为神秘,除了下山采买,几乎不与世人交流,却文采非凡,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除此之外,他也精通各家武学,这些他都一一传授与沈溪。    直到沈清河死前,沈溪才知道沈清河出身书香世家,沈家世代习文,沈清河也曾是扬名天下的才子,然他年少之时却不知从何处听说了剑仙的传说,毅然远赴天山。    沈清河这一生也未找到剑仙,仅仅找到一些普通的习武之人,得到一些秘籍,他靠着自身天赋将那些秘籍融会贯通,入了武道,却始终无法达到更高的境界。    沈清河自入武道以来,便与家人断绝关系,而他所追寻的剑仙不过是虚无缥缈的传说,他这一生却无悔,仅仅有些遗憾罢了。    幸好,他收了沈溪这个天纵奇才的弟子。    沈清河弥留之际,沈溪便对他说道:“若这世间无剑仙,那我便成剑仙。”    沈清河含笑而逝。    沈溪的道是前人从未走过的,他所寻求的是天与人之间的道,所以后来文道最高境界便为“天人”。    他独自一人在山间探求武道,从未踏入红尘,也不想入红尘。    直到那个名叫杜明远的青年上山来,他终于想到去看看这个人间。    沈溪的一生在眼前飞速闪过,最后慕欢回过神来,发现他已脱离了沈溪的身体,成了一把剑,正被沈溪握在手上。    沈溪一剑挥出,划破苍穹,只见云之彼端,白玉石阶排空而上,天阶尽处,宫阙巍峨而立,正门上书“白玉京”三个字。    其后楼阁林立,有仙人乘风往来。    沈溪划破了虚空,却没有直接破空而去,而是来到一座山,将手中的剑抛下。    慕欢的意识沉入黑暗中,他已脱离了沈溪的世界,记起了自己身为慕欢的两世。    既要入道,便要明道,武祖之道以“成为剑仙”为始,到遇到杜明远,又眼见苍生流落,眼见人世兴衰,到最后他的道是否发生了改变,慕欢不得而知。    然观武祖一生,除了最后所见天之彼端的“白玉京”让慕欢窥得一些隐秘,在其他方面,他亦有所得。    就在慕欢顿悟之时,院外有人飘然而至,黑纱覆面,看不清形容,只隐隐可见玲珑身段,闻一缕暗香幽浮。    谢衔云知来者不善,便迎上去,使出一招“白鹤临水”,如白鹤翩跹,临波顾影,然顾影非自怜,而是欲展翅鸣飞。江上鹤飞,星回月转,挟剑气而来。    那女子一双玉手纤纤,却不知勾了多少人的性命,肉手对上谢衔云的剑气,一时竟难分胜负。    而屋顶,又有一名与这女子身形一般无二的夜行人迎风站立,似在观望。    屋外形势凶险,慕欢听得屋外动静,不禁为谢衔云担忧起来。他回想过往的一切,如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似乎都无自保之力,无有决断,然心主神明,故立文心须明智,而胆主决断,故凝武胆须仁勇。    自己向来所求不过是安稳而已,既无勇,如何能凝聚武胆?    慕欢第一次有了疑问,他的道究竟是什么?他想要习武又是为何?    武祖求道,是因他想要达到他人所谓达到之高峰,而自己果真无所求?    不,慕欢摇头,从前世起一直压抑在心底的念头从心底冒出,只是因为自己从未得到过,所以才无所求。    前世,他欲为明君,得良臣辅政,还天下海清河晏,又欲有三两好友,一生足矣,然终不可求,既为君,又何来友人?    而今他欲跳出樊笼,逍遥自在,不为世俗所扰,不为人事烦忧,但不是避世,而是立于巅顶,如此万事便不萦于心。万事不萦于心非谓无心,他自为人,便有七情六欲,心中便有欲守护的事物。    这便是我的道,慕欢想到。    他这样想时,青色文气自头顶灌入,慢慢汇集到文心。    而文气进入体内后后,画上真气也开始从胸口渗入,经手三阴经,从胸走手,徐徐前行,交手三阳经,再从手走头,直至巅顶交会于督脉的百会穴,又由头走足,从足走腹,在丹田处与任脉相交,凝而不散,然此世武道与他前世所知不同,真气储于丹田,而武胆凝于日月。    日月穴还需上行,然就在慕欢凝结武胆之时,夜袭之人飞身向屋内而来,伸出一只如玉雕琢的手,拍向慕欢的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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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作者菌理了一下剧情,到这卷结束,人物就出场得差不多了,就要开始揭露一些东西,然后最终反派也要出场了,大家可以猜猜是谁~而且第一个世界除了最大的反派之外还有几个反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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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悟道进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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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文案(*^__^*) :端方纯稚的道长,正邪莫辨的妖僧,佛道两家的修行之路本就不同。但血脉、身世和命运却把二人紧紧地捆绑在一起。自南向西,一路上或逃避追杀,或寻真解密,从互相试探磨合到惺惺相惜,见识了人心险恶,也收获了信任支持。到达终点的谜底——敦煌时,又有怎样残忍的真相在虎视眈眈。佛不度我,不如以身饲魔!侠之本义?唯自由心证尔。
01 很多年后,谢娘站在昌平街那扇被切过,又被拼好的牌坊下面,总能想起很久以前,那个男人出现的夜晚。那时候谢娘还是江夏县昌平街一个颇有名气的花 娘。那天夜色渐起,谢娘漫不经心地把手放在灯下照。肉 粉色的,染了凤仙花汁的指甲,在灯下闪着光。小丫鬟支开临水的窗子,在窗外屋檐下挑起大红灯笼,屋里就照出了一片暧 昧 的浅红水光。楼下大堂里,随着大妈妈唱了一声更,准备好的丝竹歌舞 缠 绵开场,声音缭绕。 谢娘的妆其实已经画好了。只是神色间有些懈怠,迟迟不愿起身下楼去。大妈妈着人来催。门口小丫头跪在地上,不住叫:“姑娘姑娘,妆面好了没?衣裳好了没?妈妈使人来催了!”谢娘懒得搭话,她整了整鬓角斜插的一只牡丹花,又理理袖口繁复的缠枝莲,过了一时又把牡丹抽了出来,换了一只金丝八宝簪。她问身后的丫头:“小管,你说,我插牡丹花好看,还是插簪子好看?”小管深知谢娘的脾气,笑道:“那群舞刀弄棒的江湖蛮子懂什么,值不当姑娘簪花戴朵的,姑娘披着头发都好看。”谢娘似乎是被她取悦了。她长跪坐起,伸出手,小管把她搀起。 “汉阳难得这么热闹,”谢娘说,“这几日来了好多江湖人。”小管答道:“说是江城派今年开武会,会场就定在江边的黄鹄矶,好多名门大派都来了呢。今儿柳姑娘还去看了,说是来咱们楼里的,都是些不入流的货色。黄鹄矶有的是气宇轩昂的少年侠士,还有神仙一样的道长,真的同鹄鸟一样,倏地从黄鹤楼飞到江水中间的大石头上去了!”谢娘被她说得兴起,调弄琴弦的手都停住了:“这么神?那咱们明天也去看看!”门外妈妈又来催了:“谢娘!快呀快呀!好了没?到你出场了!”小管便答:“姑娘取琴调弦呢,就来就来。” 楼下的歌舞渐入佳境。一队西域来的琴师弹了首异域曲子,曲调里有高阳落雪,浓酒弓刀,谢娘偷偷从楼上看了一眼,那个弹忽雷的乐师音技尤绝,一柄小忽雷龙首琵琶,铿然有金石之声,似平地忽起隐雷。谢娘正探头看那乐师演奏,看胡姬腰摆款款跳回旋舞,忽听身边小管惨然惊叫一声,向后倒去。谢娘吓了一跳,猛地回头,头上松松挽就的金簪呛声落地。只见她身后临水的窗户洞开着,窗外灯笼的光摇晃不停,窗前一滩水渍,隐隐发出血 腥气。 楼下的忽雷突然转调,声音愈加高亢,愈加有力,金戈铁马的煞气迸入两根琴弦,大开大阖,杀伐果决。 谢娘颤颤巍巍地背靠住屏风。她身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男人。似是从窗户直接翻进来的,那男人穿着水蓝色道袍,外罩鸦青色罗衣,头戴高高的道冠。发梢衣袜具已湿透。他捂着左肩靠在窗边歇息,肩膀被什么东西捅 得几乎对穿, 鲜 血 染透了半边罗衣。谢娘瞪大了眼睛。那男子伸出食指来比在唇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冲谢娘勉力一笑。 远处遥遥传来几个人沉重的脚步声。男子脸色一肃,扭身进了屏风里面,跌跌撞撞被地上铺好的一张榻绊倒,整个人面孔朝下,扑在了人家姐儿的花榻上。谢娘吓了一跳,红唇边猛地泻出一记惊呼。沈佑安挣扎着站起来,欺身上前,一把捂住了谢娘的嘴。他苦着脸道:“好姑娘,对不住,是我唐突了,我不是坏人,只是被仇 家 追 杀,实在是万万不得已,借您的闺房一用。”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已经拐进这家花楼里来了。沈佑安苦笑着作揖,又塞进谢娘手里一把金叶子。 白天在黄鹄矶的时候,同行的师兄弟还打趣他,说沈佑安沈少侠脱了道袍,换上常装,拐进昌平街,不知得被多少花娘团团围住,抢着伺候。大师兄陈潭一直看不上沈佑安这个小师弟,闻言酸溜溜地说:“人家脖子上有张好脸,荷包里塞满金叶子,花娘们不爱他爱谁?” 沈佑安心道,陈潭那个挨千刀的碎嘴子,真叫他说中了,被人家团团围住,要靠脖子上这张好脸,荷包里的金叶子,躲花娘裙子里保命了。 谢娘被他身上的血 腥 味熏得头晕,又被他手掌温暖的温度蛊惑,竟怔怔地点头答应了。她把金叶子丢在沈佑安身上,啐道:“救你是本着江湖道义,姑娘不要你的钱。”谢娘是识字的,花 街 柳 巷 里混迹,不识文断字难混出头来。她平日里也爱看传奇话本,书斋闲话,对那个广大而自由的江湖世界,心里多少有些向往。她有些新奇地打开屋角的桐木箱子,搬出半匹预备做中衣的白色丝罗,让沈佑安拿去裹 伤。沈佑安感激地谢过了,胡乱包扎了几圈,手里紧紧地捏着他的和光同尘剑。 门外,妈妈这次是真急了,把门拍得彭彭响,喊道:“我的姑娘啊!你在里面做什么呢!快下来吧!”谢娘窥了一眼沈佑安,有些担忧,嘴里应道:“就来就来!”她右手揽抱着琴,左手轻提裙摆,微微欠了欠身,说道:“道长请自便,若有人问起,谢娘下楼前,屋内并无异状,谢娘一应内情也不知,还请道长宽心。”她把吓晕过去的小管往屏风后面塞了塞,捡起金簪插回头上,款款下楼去了。 沈佑安长出了一口气。 楼下却渐渐混乱起来。追杀他的几个江湖人冲进大堂,问老鸨要人,指明要穿道袍罗衣,肩上有伤的人,还要搜查二楼。二楼都是花姐的屋子,有的已经宿下了渡夜客,老鸨哪里敢应,忙指天咒地说:“花楼开门纳客,迎来送往,做的就是诚信生意,生面孔,带伤 带 血的人,是怎么也不敢放进来的,怕冲了贵客的和气。”那几个江湖人却不管,凶神恶煞地搜罗了一圈,将大堂里每个几案前的客人都提溜起来检查一遍,把几个汉阳县有名的乡绅官吏吓得直哆嗦。到这个时候,戏台上的舞姬乐师基本都被吓住了,全都停了动作,失去了丝竹音乐的压制,黑衣人的喝骂就更加吓人。为首的那个提着一口西域胡人惯用的马刀,一手提起一个小丫鬟的衣领。小丫鬟手里端着的茶碗啪的跌碎了,捣好的茶汤糊糊洒了一地。她吓得直哭,双脚都被提离了地面,闭眼大叫道:“英雄饶命!”本朝的衣服,胸 口本就低,有道是酥
胸半露。她胸前穿的又是丝罗制的坦领,更加吃不住力,被拉扯得撕拉一声裂做两半。小丫鬟还未出阁挂牌子,脸嫩的很,衣服被当胸 扯开,一对儿白皙娇嫩的 乳
房跳出来,被一屋子人瞧去了,她眼中含泪,几乎羞愤欲死。那黑衣人见状 色
心大起,将马刀猛地杵进地里,一手捉住小丫鬟的双手,强迫性地把她搂紧,另一只手便去捉她
前的白兔,狞笑着对 老 鸨说道:“不给搜二楼的客房?那也成,既然你们是开花楼的,那爷今晚就 嫖 一把。就她了,给爷开间屋子,要临水挂了红灯笼的那间!”他说完半抱着那小丫鬟上楼,他身后七八个人 淫 笑 着跟上,其中一个从地上抽出了首领的马刀,大笑着拍了拍老鸨的脸。点明要邻水红灯笼的那间,他们是看见了我进这间屋子!沈佑安躲在屏风后面,不禁瞪大了眼睛,握紧拳。他不动声色地抽出了佩剑。和光同尘剑铿然出鞘,映着屋子里灯花水光,霎时间满室潋滟光华。屋外的人走上了门前,呼吸声静不可闻,七八个人,只能听见小丫鬟一声大过一声的哭号。沈佑安深吸一口气,眼神沉静。他紧盯着木门,眼看着门被人徐徐推开,老化的门轴传来吱呀呀的一声呻
吟。 然而恰在此时,变故突生! 楼下戏台上突然折出一声龙吟般的琴鸣!刚刚那一队西域乐师舞娘,本已经停下了舞蹈奏鸣,此时琴师手中的小忽雷却突然爆发!乐师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头上戴着鲜艳的伶人胡帽,信手弹拨忽雷琴弦。两根琴弦上发出激烈的震颤之声,金鼓声,羽箭声,杀伐声,人声马声,赫然激鸣。琴音里灌入了真气纵横,在座诸人,没有武功傍身的,都不禁掩耳呻吟。有手握着兵器的,俱感到刀剑在鞘中震颤嗡鸣。 变故突起时,谢娘就坐在台侧,准备下一个登场,听到这琴声不禁向那边看去,只见二楼一行人马将一柄铁链流星锤,朝着乐师头顶当头砸来,眼瞅着就要在乐师头上开出七八个血窟窿。那乐师抱着忽雷倏一转身,右手飞快地弹拨琴弦,琴上迸溅出几道肉眼可查的真气,一面半透明,另一面凝结成接近白色气刃,与流星锤慷然相击,爆发出一阵令人牙酸骨麻的声响,那流星锤竟吃不住这几声琴音里携带的力道,顺着原路猛地弹了回去。 屋里沈佑安早已准备好,流星锤弹回二楼,砸破木门,那大汉被自己武器的力道带偏,也猛地撞进了木门,那扇雕刻了九龙捧凤,百花朝阳的楠木门豁然破碎!沈佑安咬牙挥剑,一招“秋水时至”被他单手使得精妙绝伦,屋内径直泼出圆圆一镜剑光,那弧光直接扫到了破门而入的大汉身上,他猛地喊了一声,抱着膀子痛号,那半个膀子被斩出一道深可见骨的斩痕。 楼下,那忽雷乐师的衣帽,被这几股激荡的气流撕碎,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那身小袖窄腰的胡衣下掩着的,竟是一身红罗的大袖直缀。暗红的罗衣下面,隐隐露出白色的浅领中衣,胡帽也被气劲掀开,一头长发披散而下,不簪不髻,合着红衣雪肤,有一种妖异修罗的森然冷气。谢娘不动声色躲在角落里,不禁摸了摸鬓边的金簪,突然想起一刻钟之前,小管说她“披着头发都好看”。她心道,幸好没有披散头发,不然被这红衣乐师一比,该如何失色? 乐师仍掉手里的琴,纵身一跃,旋身飞上二楼,将几个人全部踢进门里。一楼大厅,许多伪装成普通嫖客的江湖人霎时坐不住了,纷纷踢倒眼前的桌案,从桌案底下抽出武器便要冲上来。 红衣乐师闪身而入,在沈佑安尚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一把夺过他的和光同尘剑,揪住他的衣领,从沈佑安来时的那个临水的窗户夺窗而逃。窗下是奔腾的长江水,红衣人提着沈佑安,脚步不停。他单手向江面拍去,真气化作剑意,将江水激荡开来,江水高高溅起,猛然炸开,水汽扑面而来。红衣人就踏着那几点水汽,在奔腾汹涌的江水之间涉江而过,脚下是吞噬一切的浩渺长江。 留在一楼大堂的江湖人猛地转身,想从正门出楼来追,却不想乐师人走,剑意却不停,用沈佑安的和光同尘剑猛地一挥,一道水柱从江心激射而出,配合着汹涌的剑意,如同匹练横江,水光接天处,将花街的汉白玉牌坊生生地一切两半! 这一手直接震慑了满厅的江湖人。 良久,空中远远传来一声冷笑,那人喝道:“若有人问起,你们照实说了便是,姓沈的被血罗刹鹤九皋带走了。要这条命,问我来取!”
02 再醒过来时已是清晨了。 沈佑安扭头看看自己的肩膀,伤口已经用白布妥帖地裹好了。他强撑着坐起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叶小舟里。鹤九皋仍旧一袭红衣直缀,站在船头,宽大的袖摆在风中招摇而过,似一张红幡。听见身后传来动静,他回身而望,红衣在朝阳的照耀下愈加鲜红。 沈佑安疑道:“我们这是往哪里去?”鹤九皋道:“敦煌。” 沈佑安内心惊疑不定,他出生在蜀中世家,幼年拜师进入青城山,受父亲荫蔽,直接拜入了青城山掌教座下,师父宠爱有加,黄鹤楼武会是第一次独自出门闯荡。他自问这些年躲在川蜀,从未在武林间闯出过什么名堂,更未招惹过妖僧血罗刹这一类江湖狠角,完全不明白为何会引得几方人追杀暗算,甚至还要将他劫持到沙洲敦煌。鹤九皋默不作声地过来搀他,将他半扶半抱起来,斜靠在船头。船尾立着一位蓑翁,撑着长篙划水。鹤九皋看他的神色,想了想解释道:“是有人出钱向我买你的命。腊月初一,让我带了你到敦煌去复命。你放心,你到了雇主手上,是死是活我管不着,但这一路上,只要我活着,保你这口气。”沈佑安托着自己的左肩,那里经过妥善的上药包裹,已经不再疼痛难忍,只剩下轻微的灼热和发胀感。他叹了口气,现在这种情况,自己半个膀子都快没有了,命都在人家手里捏着,还能怎么办。他伸展一下腿脚,半低着头,心想,总之现在身上有伤,有个保镖总比自己一个人强,至于以后怎么办,等伤好了再计较。 打定了主意,沈佑安定下心来,他极目远眺,看江心波涛浩渺,船下隐隐有游鱼嬉戏一般,漾起圈圈波纹。船尾的蓑翁叮嘱道:“两位小郎君坐稳了,这一带水流湍急,船心颠簸,仔细把你们摔进江水里。”沈佑安应了一声,坐得稳当了些,转头看见鹤九皋仍旧抱臂而立,不禁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角,仰头道:“喂,你没听到人家说的吗,你怎么不坐下?”鹤九皋眯起眼睛,刀锋一般钉住船底的水波。沈佑安被这对峙的气氛搞得莫名其妙,忍不住攥紧了他的衣角。鹤九皋外罩着一件暗红色的罗纱直缀,袍角拖在膝盖上。他连夜渡江,又在波涛间颠簸的小舟上立了一个清晨,袍角被微微染湿,带着一丝水汽,被沈佑安这么一攥,甚至隐隐滴出几滴水珠来。鹤九皋环顾四周,对着无人的江水冷笑道:“这一带水流湍急,船心颠簸,水底又怎么可能会有游鱼嬉戏?船底既然没有游鱼,那又是什么藏头露尾的畜生,弄出来这一圈一圈的波纹?!”说道最后一句,鹤九皋脸上凝冰布雪,厉声喝问。 不知从何时起,船已经停了,随波漂散在江心。船底的木板上有一滩薄薄的水迹,那几滴从鹤九皋衣服上攥出来的水珠滴入船底的声音,仿佛被放的无限大,大到清晰可闻。沈佑安的心跳声也清晰可闻。 在极静之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水浪滔天的哗然巨响!江心五六道刺天的水柱同时爆发,围绕着一叶势单力薄的木制小舟,五六个人同时出水的浪花拍打激荡着,险些掀翻小船。鹤九皋右脚猛地踩上船帮,在一浪大过一浪的漫天水雾之中,竟然凭着一只脚的力量稳稳地压制着小船,任两侧风高浪急,水深滩险,这只小小的孤舟,就在激荡叵测的江心稳稳地停住。那小舟真仿佛长在鹤九皋身上一般,任他来来去去,高高低低,就岿然粘在鹤九皋靴底。他操纵着小舟,趁着一个黑衣人跃出水面之际,猛地拦腰撞上,那黑衣人被满含了真气的木船一撞,吭也没吭一声,仰身落入水中,身体抽搐着,良久不曾出水。其余四人见状,立刻飞身出水,自上而下冲着小舟逼了下去。鹤九皋并掌为刀,左手推,右手抵,掌法凌厉霸道,合掌时掌心开起猩红血莲,那血莲花遇水更艳,瞬时周遭清水变得混沌一片,四人眼前仿佛蒙上了一层血雾,看到的尽是黄沙漫天,白骨累累,河床的水草悠悠荡荡,裹挟着无数尸体白骨,向他们招摇而来。 沈佑安也被这一招摄住了心神。他眼前出现一幕幕幻觉,昨夜的连番打斗,生死之关,种种险境在眼前飘飘荡荡地划过。彷佛溺入水中一般,与往事间隔着一层涟漪横生的水面。他看到原本自己躲过去的那一记峨嵋刺,猛地插入了自己的心脏!又看到明明刺中了那马刀大汉的膀子,却被他翻身躲过,那一记沉重的马刀狠狠切进自己胸口,贯胸而出,带出一彭血雾。冰凉的江水猛地溅了他满脸,沈佑安打了个冷战,方才回过神来。 只见那四个黑衣人似乎也被魇在了噩梦里,猛的后退,对着空气手舞足蹈,阻止幻境中的敌人靠近。有人踩失了脚,溅起高高地水花。鹤九皋趁机切掌而出,将澎湃真气因势利导,化掌为刀,掌心的血色红莲开遍浩渺江水之中。时节明明是仲夏,水上的诸人却只觉得无边寒气扑面,脚下仿佛不是长江水,而是万丈深渊。趁几人全都分神后退之际,鹤九皋猛地弃船飞身而上,右手揽住他的肩背,一提一纵,沈佑安借势而起,足尖在几粒溅起的水珠上轻点而过,身形清丽灵活,果真如仙鹤点水而飞一般飘然而退。两人比肩而走,蓝衣与红衣在猎猎晨风中搅成一团。 ———— 江城被汹涌澎湃的长江一割为二,江夏县与汉阳县隔江相望。鹤九皋带着沈佑安一日飞渡长江,跋涉百里,终于在傍晚天色擦黑之际赶到了汉阳县龟山。沈佑安早上被迫发力,又沾了满身水雾,伤口崩裂恶化,整个人都烧得迷迷糊糊,实在没办法再往前走。鹤九皋索性拎住对方的衣领,拖布口袋一般,拖着他纵身山林之间。他一身红衣,袖角衣袂被水汽染湿,在渐渐黑暗的山林里穿梭,形如水鬼山魅。 他环顾山野,把食指含在嘴巴里,响亮地打了个呼马哨。过了一时,远处一片山林里狂奔而出一匹黑马。那马无鞍无辔,只四蹄钉了马掌,若是白日里在山野中漫步吃草,高草漫过马蹄,最有眼力的江湖人也会被蒙混过去,以为不过是一匹野马。那黑马确实也野性难驯,沈佑安挣扎着抬起眼,只见那畜生狂奔到鹤九皋身边,用大脑袋亲昵地蹭着鹤九皋的脖颈,低下头去舔鹤九皋的袍角。 鹤九皋将沈佑安推上马背,西域马种比沈佑安惯骑的河曲马要高,鹤九皋这匹马又没有鞍辔,沈佑安烧得昏昏沉沉,被推上马背吓了一跳,反射性地抱住了马脖子。马猛的喷了个响鼻,不爽地甩甩头。鹤九皋制止了它,呼噜了一下它的鬃毛,那马还是气不忿。这马是鹤九皋十几岁时在龟滋大宛一代收服的野马,这么多年除了鹤九皋,它谁也没载过,猛地背上爬了个陌生人,一身血腥味,让它不舒服了。 马儿无声地抗议,将鹤九皋暗红色的袍角吞进嘴里,抖动着鼻子大嚼起来。鹤九皋面无表情地把衣服从它嘴巴里拽出来,威胁道:“盗骊!想挨鞭子了?”盗骊方才不情不愿地刨了刨蹄子,无奈接受了。鹤九皋无奈地拍了拍沈佑安的脸,嘲道:“你们怎么都一个德行,都跟我这衣角过不去。我这衣服怎么得罪你们了?” 沈佑安勉励笑了笑,轻轻拍拍马脖子,示意鹤九皋上来。盗骊比鹤九皋也矮不了两尺,鹤九皋旋身而起,掠上马背,坐在沈佑安身后。沈佑安难得的有些不知所措,又没有缰绳,又没有鞍环,沈佑安手都不知道要握住哪里。鹤九皋扶好他的腰,笑道:“沈道长,你上身放松,下半身夹紧马腹就行,我们盗骊可稳了,摔不着你。”盗骊仿佛附和一般甩了甩颈部。沈佑安看盗骊颜色浅黑,耳朵上竖,颈部稍细,马背上的鬃毛打着卷炸开,隐隐露出里面一层火红色的细密绒毛,知道这是一匹好马,鹤九皋所言非虚。但是嘴上仍不服输,强道:“你这马确实是好马,只不过我怕你们西域的马,不熟悉我们中原的地形,走了绝路。”鹤九皋仰天大笑,道:“我十六岁便孤身来到中原闯荡,那时候就是盗骊陪着我。南苗百越,交趾吐蕃,北及冰原荒莽之地,这中原九州,我敢说,沈大少爷去过的地方可没有我多。”他说着,单手将一头染了水的长发捋到身后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沈佑安回头看了一眼,鹤九皋眼睛很大,重睑线深而且宽,眸子中隐隐一点琥珀色光晕,瞳孔比一般人要大,是一对儿典型的藩族眼瞳。但是下巴尖窄,嘴唇微微有些嘟起,单看下半张脸,又是很中原人的长相。沈佑安以前对妖僧鹤九皋的大名,也只是听过,自己心内脑补的也不外乎一个血腥凶残的形象,大约四五十岁,光头大胡子,穿一身僧衣,左手提钵,右手执法杖。谁知道一遇见竟是与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少年,面目竟也能算姣好了。不知为什么竟会在江湖留下那样的恶名。沈佑安脸颊烧得发红,脑子里也昏昏沉沉的,晕过去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竟然是:“江湖上那些传言他剖取童子心肝煎来吃的人,肯定是没见过他本人的脸。”
you happy 就 OK。
看到现在感觉不错啊,但是我我很少武侠的,就看过昆仑、沧海,我不好评价
03 江边的山野吹来微凉的风。鹤九皋扶住沈佑安的肩膀,沈佑安靠住他的肩膀睡眠,发出不安地梦呓。沈佑安比鹤九皋高出去半个头,身体也壮实不少,昏迷中的人不懂得借力,死沉死沉的,鹤九皋撑得有些吃力。他拉住沈佑安的腰带,心里万分想把对方扔下马去,只是想了想那笔不菲的佣金,又忍住了。土路两边是高大的乔木,一团明月披挂在天,树上有求偶的蝉振翅嗡鸣。水坑里偶尔有三两蛙声。鹤九皋忍不住轻轻拍了拍身前人的腰。沈佑安迷迷糊糊睁开眼睛,鹤九皋抬手指着前路,在他耳边笑道:“醒醒,你快看。” 不远处的林子里,绕着水边高草,有一团一团惊飞的萤火。远方是暗蓝的山影,黛色的林,一团一团橘黄的小灯盏在林间飞绕盘旋。 沈佑安怔怔地仰靠在鹤九皋的肩膀上,想起小时候每个溽暑,父亲取了院里的芭蕉叶,制成圆扇,送给他扑流萤。蜀中山多,水也多,一到夏天就满山萤火。他在草丛里玩得开心,父亲和师父就相伴到水边散步,说话。沈佑安伤病交加,精神恍惚,此情此景之下,竟然忘记了身后坐着的是何人。“想我爹爹了,也想师父。”他轻轻念叨。鹤九皋面无表情:“哦。”隔了一会儿他忍不住说:“我师父在我三岁的时候就死了。我没有爹爹。” 萍水相逢,只是一场镖运,他本不欲多说。只是不知道是夏夜的萤火太过迷幻,还是沈佑安不谙世事的天真姿态让他卸下了心防。这么多年独行江湖,一匹快马,一袭轻裘,多少年没有同人这样说过话,鹤九皋已经不记得了。 沈佑安同情地回过头去:“你三岁的时候你师父就死了,那你这么多年功夫跟谁学的啊?”“跟我师兄啊。”鹤九皋抬头仰望西北的天空,那里在夏末秋初的夜晚,能看到几颗明亮的星星,组成一个大风筝,“我是被我师兄代师收徒教养的,只不过后来他练功入了魔,也死了。” 那还真是……挺惨的。沈佑安无不同情地想,心里又隐隐有些幸灾乐祸。但是后来突然想到,血罗刹鹤九皋的师父……不就是二十五年前,与自己师父决战华山,葬身落雁峰的西域妖僧提云般若吗?鹤九皋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少年成名后就被中原武林排斥在外,十分忌惮。自己的师父搞
死了人家的师父,自己还在这里幸灾乐祸。沈佑安觉得自己似乎有点不地道,于是绞尽脑汁想安慰安慰人家。想了许久,也只有比惨了,于是老实说道:“我,我自小就没有娘亲。我不知道我娘是谁,我父亲也从来不提。邻居们都说我父亲从来没有成过亲,还说我是被我爹捡来的,说是我亲生父母把我扔在了我爹爹家门口,我爹爹心善,就把我捡回去了,那天是大雪,所以我爹爹才给我起名叫沈瑞,佑安是我的字。……反正都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而且我确实和我爹爹……长的不像。”鹤九皋又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道:“我也没有娘。我小时候关外闹白灾,我们部落更早的时候吃了败仗,全族沦为奴隶,那年闹了灾,畜生都死了,师兄是从一口锅前把我救出来的。花了一头羊,就买了我。”沈佑安真的不知道能说什么了。他心想,江湖人多有个悲惨的身世,要不也不会年纪轻轻流落江湖,但惨成这样的,似乎也真不多见。他拜在青城山门下,本朝道统是国教,虽然女主上位以来扶持佛门,打压道统,此消彼长之下,道门日渐衰微,但毕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儿。青城山是道教圣地,他师父微一真人是整个道门的领袖。因此他的师兄弟们不乏像他一样的世家子,家中殷实富足,专门到山上去修道修武,欲一窥天境的。鹤九皋这样的出身,他以前听人说过,但当初仅是闲谈,不过一句谈资,说的人自己不留心,听的人也完全不在意。哪里及得上如今,伤病交加,一路逃亡,不知前路,听到这样的故事,心里对鹤九皋到底平了些许不忿。 绕过这个山头,前面是一座荒村。村子里野草还没长多高,屋舍院落也还尚未破败,看样子新荒不久。鹤九皋拍拍盗骊的脖子,盗骊与主人心意相通,转身拐进了小村。村子屋舍整齐,有些屋舍的外墙上还残留着一人多高的水迹,也许是春天经历了几场山洪,乡亲们陆续搬走,留下了这座空村。天色愈来愈暗,沈佑安精神也不好,鹤九皋略思索了一下,和他商量着在这里夜宿。他们找了一间尚算干净的屋舍,这家在半山腰上,地势略高,门前有河渠,泄水也方便,似乎没有经受多大的涝灾,院子里有些水线干涸的痕迹,不过屋里还算干净。沈佑安脚步虚浮,进屋的时候还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抬头见墙上还挂着一张榻,屋角有卷起的草席,这时候也顾不得干净不干净了,他喊来鹤九皋,七手八脚地把竹榻放下来,铺上席子,倒头便睡。 盗骊在门口悠哒哒地吃草,不时发出一点声响,这声响让鹤九皋很安心。夏末的山风微微有一点凉,他躺了一会儿,复又坐起来,将自己身上的外罩脱下来,搭在了沈佑安身上,然后倚墙仰坐着,看着窗户外面的月亮。看了一会儿,他扭过头来摸摸沈佑安的额头。不光习武,沈佑安平日里还养心修道,身体素质算是很好的,这次发热也大半是因为江心的那惊世一剑,消耗了所剩不多的真气。鹤九皋将手指轻轻搭在他脉门上,逼出一线真气,顺着沈佑安体内的大小周天游走一遭。沈佑安确实没装模作样,他丹田空空如也,几处经脉由于强行运转受了不小的损耗。发热只是身体的保护反应,现在只有慢慢滋养,待道心修复,积攒些气力。鹤九皋师承的确实是西域妖僧,走的也是魔修那一脉,丹田处滋养着魔心,方才有源源不绝的真气纵横指掌之间。只不过他真气虽胜,并不敢直接灌给沈佑安,魔心道心原不相融,只怕魔气入体,沈佑安一个撑不住就要爆体身亡。为今之计,只能先养好外伤,看牢了他,不能再让他妄动真气。鹤九皋从怀里掏出瓶金创散,轻轻掀开沈佑安的衣服。他肩上被锐物刺了个洞穿,像是被峨嵋刺一类的锥形武器捅伤的,伤口很深,还很宽,不似刀伤剑伤那样轻薄。鹤九皋不敢把药撒在创口表面,唯恐表面皮肉长好了,内里却不生新肉,到时候外面看着好了,内里腐肉化脓,更麻烦。他在花街救沈佑安的时候,乔装成乐师,同行的一个琵琶手送了他一瓶香脂,他也不知是干嘛用的,随手塞在怀里了。索性这么久也没丢。他先拿金创药里里外外涂好了那块创口,然后撕了团衣角,团成伤口那么大小的团子,沾满了香脂,慢慢塞进了那个血洞里,还用香脂抹了抹创口的边缘。如此一来,伤口表层被撑开没办法愈合,新生的嫩肉就只能从创口底下慢慢生出来。沈佑安睡梦中觉出疼痛来,睁开眼睛扭脸一看,鹤九皋手指上粘着湿滑的香脂往他肩膀上抹,榻上散落着一个青色的瓷瓶儿,颜色暧昧,味道俗艳,瓶身贴一块水红色的标签,上书:欢润脂。他整张脸都绷不住,捂住额头无奈道:“九皋兄,你知道这是什么吗?”鹤九皋竟然还拿起那瓶儿香脂闻了闻,瞪大眼睛和沈佑安对视:“这是一个乐师送给我的,怎么,不是润肤脂吗?”沈佑安整张脸都绷不住了,半坐起来吼道:“你怎么不想想,大夏天的,他送你润肤脂做什么?!”鹤九皋是西域人,从来不知道中原人这些奇妙的玩儿法,本朝民风开放,花街多是两用的,众多乐师善才除了配乐歌舞以外,往往还做些别的生意。这在大唐算不得什么,顶多是少年时的纵意风流,可怜鹤九皋一个藩族,只能说这些年在中原游历还是不够深入,各种层面,对这个独特的王朝都进入得都太浅显了。他摆出这个无辜的样子,沈佑安又不好再说下去,只好抹了一把脸,晃晃脑袋,说句没什么,翻身继续睡觉,假装没有发生过这种事。鹤九皋心里默默吐槽,把这通不知所以的无名邪火归结为沈佑安受伤之后的大少爷脾气,心道,简直是莫名其妙。 一夜相安无事。清早起来,鹤九皋搂草打死了只兔子,又从后院的地里寻了几把菜,找来个大瓦罐,添水烹成羹。沈佑安从屋里出来,睡了一夜,他感觉好些了,只是身体倦怠,没什么力气。他试着提了提真气,丹田处一片干涸,心里未免有些遗憾。昨夜的小插曲俩人谁也没放在心上。出乎沈佑安意料的,鹤九皋竟然还有不错的手艺,羹调和得汁水鲜美,肉质软嫩。一日夜没吃过什么东西了,沈佑安也顾不得割不正不食,席不正不坐那一套贵公子的道理,连食案都没有,两个人对着大瓦罐,蹲在地上,将袍角随意掖在腰间,端碗狂塞。三五碗下肚,沈佑安感觉整个人都热起来了。这必须值得好好地夸一夸。沈佑安拍拍鹤九皋的肩膀,夸道:“真没想到恶名满江湖的九皋兄竟然还有这等手艺,依我看你不必再行走江湖了,风里来雨里去提心吊胆,这一路你才赚多少钱?倒不如开家餐馆,专做西域菜,幡名我都替你想好了,就叫煮鹤轩。”鹤九皋斜睨了他一眼,被“煮鹤轩”三个字气到,冲着他的脸“噗噗噗”吐出三枚小骨头。沈佑安抄手一晃,喝完了肉羹的粗碗一张,吭楞一声,将小骨头尽数收进碗底。放下碗时他看了一眼,那骨头像是被猫剔过一样,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残存的筋肉。鹤九皋最后喝了一口汤,不屑道:“这里材料太少了,咱们往前走走,找个有人烟的村子,我给你做汤饼吃。仲夏就要吃些汤饼,辟恶除湿。”“那敢情好!”沈佑安打蛇棍随上,“我要吃羊羹汤饼,你们藩族人炖羊肯定有一手。”鹤九皋嘲弄道:“你们川蜀人不是不吃羊肉吗,我若是为你调弄一碗羊羹,你到时嫌腥骚不吃可不行。”沈佑安笑道:“不瞒你说,我自小口味就奇特,和一般川蜀人不同。我就爱羊肉的那股腥臊味儿,不骚,少爷还不爱吃了。”
04 仲夏的中午,山里热的像蒸笼一样。两个人都两三天没洗过澡了,沈佑安还穿着一身 血衣,难受的很。偏偏还共乘一匹马,前胸贴后背的,正是年轻气盛的大小伙子,胸腹背后被彼此洇出一片热腾腾的湿汗。骑了半座山头,鹤九皋实在受不住,直接叫停了盗骊。沈佑安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怎么……不走了?”鹤九皋面无表情回头道:“背后已经被你烙
熟了,下来,我翻个面儿。”然后两个人默默在心里嫌弃着对方,每隔一会儿就交换一下位置,分别晾一晾自己被湿透的前胸和后背。 出了山,远远看到山脚下的一座小镇。他们在山头驻马而立,沈佑安默默端量着,思忖那些莫名其妙追 杀他的人,应该不会追到这座城镇吧?鹤九皋转过头来和沈佑安商量:“要不,咱们在这里休整两日?收拾一些必备的行李,你这伤也需要静养几天。”沈佑安嘲弄道:“你做主啊,我一介肉
票,南冠之囚,我能有什么意见?”鹤九皋闻言猛的催马下山,盗骊撒着欢儿,卯足了劲儿从土路上往下冲,跟误服了大力丸似的。下山的路本来就俯冲,盗骊跑得又快,把沈佑安狠狠地往后一甩,血肉模糊的肩膀就直接磕上了身后鹤九皋硬邦邦的肩胛骨。沈佑安疼得转过头去破口 骂 娘。鹤九皋在他耳边吼:“做肉 票就要有做肉 票的自觉!你牛气个屁!磕不死你的!”其实也谈不上肉 票,撑死算是压了趟活镖,不过这镖货实在难伺候了些。鹤九皋报复心起,专拣颠簸的路面走,地上磕磕绊绊全是小石子儿,颠得沈佑安连骂 娘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捂着肩膀,默不作声冲鹤九皋翻个白眼,骂了句娘。 龟山下面的小镇,人口不多,不过百十来户人家,小镇正中一条一字长街,隔开市坊。街道以东是各色铺面。生活必需的米店布庄,油铺酱园,还有摆肉 案子的,做木工的,打铁的,都集中在一起。街道以西就是民居民宅。鹤九皋在街上来来回回溜达了两圈,找到了一家皮货店。他的盗骊平日里陪他在江湖闯荡,尤其在关外草原戈壁滩上,没有鞍辔,随便把它放个林子里伪装成野马,确实方便。但真到了这种千里奔袭,前路未知的时候,关键时刻就多少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大夏天的,皮货店里没什么生意,店家见两个江湖人进门来,一个身上配着剑,肩上还带着血,心里不免有些发怵,因此迎上来小心应付。鹤九皋把店家带出店门外,给盗骊量尺寸,打全套的马鞍马嚼。沈佑安懒得动弹,斜靠在门框上打量这牀小店。小店里摆了个柜台,另一侧是个挺高的木头架子,摞着几十张皮子。墙上挂了七八支拧好了的马鞭。沈佑安就伸手随意拿了一根,摸摸上头涂的清漆。他的爱马留在了江城,也不知道师兄他们照顾好了没有。他有心买一匹马,万一伤养好了,被他逮到机会,有匹座驾,从鹤九皋身边逃开的可能性还稍大一些。鹤九皋这人,这些天处下来倒没觉得有多十恶不赦,只是顶着那样一个名声,目的又不太明确,怎么想都是躲远些比较好。他有心算计,于是扭头出门,问那店家:“掌柜的,这镇子上,有卖马的吗?”那掌柜正拿了捆皮绳量盗骊的各项尺寸,闻言犯愁道:“呦,这可说不好。我们这儿可没有马行,二位要不明天早起去城北的早市看看?我们这儿有时候能碰着村里人上镇里来卖牲口的,看有没有运气,能逮着个卖马的。”也只能如此了。沈佑安笑了笑,把马鞭子又扔回了墙上。这个镇子太小了。这附近也没有什么来往行商,走江湖的也不可能无缘无故来这么个小地方。马行武器铺这一类的地方,那是想都甭想了。反正鹤九皋订下的马具还要几天才能做出来,沈佑安在心里想法子,怎么才能诓他天天陪自己去逛个牲口市场呢。皮货商一边拿着小墨条在皮绳上刻记号,一边跟他们搭讪:“二位这是奔哪儿去?今晚怎么都得宿到我们这儿了吧。我们这儿啊,就一家客栈,这眼瞅着要后半晌了,您二位还是赶快过去,免得天晚了没了房。” 那店家本是好意提醒,然而站在客栈门前,沈佑安觉得,这提醒真是屁 用都没有。这种地方也好意思管自己叫客栈,大户人家出身的沈大少爷非常不能理解。还来晚了订不到房呢,它就是一个院子,除去柴房伙房店主一家自己住的房间,总共就剩俩屋,一个女宾厢房,一个男宾厢房,还是正对着的东西厢。这也就是本朝,风气开放,男女之防颇不计较,这但凡讲究点的人家,哪敢让姑娘媳妇住这样的客栈。来的路上,鹤九皋还买了几身成衣,准备好好洗个澡,换下这一身汗臭的衣服。这下可好了,一张四五丈的长木榻横在厢房中间,除此之外,只剩一张小几案,两张小草席上,几上放一盏油灯,一只秃头毛笔,几张草纸。这屋里压根就没有放澡盆的地方。鹤九皋打量了那陈旧的木榻良久,指了指最里面的一块儿地方,跟掌柜的说给收拾干净,然后带上沈佑安扭头就走。他们在山上的时候特意看了,这小镇后头有条不小的河,远看河水还挺清亮。幸好是夏天,水被太阳晒了一天,趁着日头还没有落,水还没有凉上来,还能去河里洗洗。 河水确实清凉。 沈佑安半靠着岸边的石头,不敢下水很深,怕伤口碰着水。鹤九皋远远看见小河眼睛就亮了,都没顾及看四周有没有人,直接撕开了暗红色的罗衣,仿佛出闸的猛兽,几下挣脱了衣物的束缚,赤身裸体一个猛子扎进了水,几下就没了人影。说来奇怪,鹤九皋一个正宗西域人,漫漫黄沙里走出来的,水性还挺好,一头长发湿了水,在小河里迤逦荡开,偶尔碰着沈佑安的胳膊,怪痒的。反倒是沈佑安这个川蜀人,也没被淹过,但就是打小就怕水。两只脚丫子不站在实地上,他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沈佑安解下头上束的高高地道冠,扯开发带和簪子,慢慢腾腾地洗他的头发。他伤在肩膀上,胳膊抬不起开,脑袋也低不下去,怎么动作都不方便。身后突然靠上来一具火
膛。鹤九皋比沈佑安要矮半头,不过沈佑安斜靠着,这点身高差就没那么明显。鹤九皋拍拍他肌肉厚实的
脯,说道:“快,放倒。”沈佑安听话地仰躺,半侧着身体,不让左边肩膀承力。鹤九皋以手为梳,把自己碍事儿的长发拨到脑后去,给自己梳个高高地马尾。然后拿过岸上新买的长老了的丝瓜瓤,抓把澡豆开始给沈佑安沐发搓澡。沈佑安半边脸都浸在水里,不时有小银鱼在他周围游来游去,啄食他洗下来的尘垢。他从水面下仰头,透过阳光斑驳,不时流动的水幕看去,鹤九皋嘴巴里叼着一根皮绳,那是准备一会儿给他扎头发用的。他嘴角紧抿,表情一丝不苟,正专心地擦洗沈佑安的头发。发觉对方正在仰头看他,他扭过脸来乐,说道:“沈道长,你看什么呐?”他叫沈道长的时候,声音里总是不那么正经,带着笑意地拐个弯儿。那一身小麦色的肌肉湿了水,在阳光下泛着令人眩晕的光。鹤九皋这人吧,也真是骚 气入骨了。沈佑安想。
就跟羊肉似的,不爱吃的,恨不得躲得远远的,爱吃的,就爱吃这么一口骚 劲。 “我还没问呢,你这伤,是峨眉刺吧?”鹤九皋帮他洗到肩膀,小心地戳了戳那个深呼呼的洞。那天鹤九皋帮他对付的那帮黑衣人,面目立体,为首的那个拿把关外流行的斩马刀,一看就不是中原武林的架势。那七八个人里,也没有使峨嵋刺,双手锏这一类的锥形兵器的。这说明沈佑安那晚,最起码被两伙不同的人追杀。沈佑安呼出一口气,点头默认。鹤九皋不解道:“怎么回事儿啊?蜀山峨眉派,和你们青城山不是关系挺好的嘛,都是拜三清的,有什么解不开的仇啊?”沈佑安苦笑:“九皋兄啊,我要说那天被人追 杀,我至今都不知道原因,你信不信?”这真的没诓他。沈佑安那天上午刚参加完武会,同一个江城派的青年才俊过了过招,晚上正准备去江边练练剑,就听说黄鹄矶那边出事儿了,有个五六岁大的小孩儿,也不知是谁家带来长见识的晚辈,莫名被人一剑剖 开 胸 腹,胸 内心肝被人掏出来带走了。据说现场一片惨 烈。鲜 血溢出了整个房间,蔓延出门槛外,才被人发现了。沈佑安刚说想回住处打问清楚,就被团团包围,说是那男童手上攥了块布,正是他们青城山的鸦青色道袍,而当晚落单的青城山门人,就他一个。他直觉这事儿不对,并不愿束手就擒,但也不敢和他们真打起来,只能小心周旋,却不料被峨眉山的一位长老当胸刺来。幸好他闪避得及,躲开了。他察觉这群人招呼起来,来势汹汹,不太对劲儿,只好跳江奔逃,一路躲进人家花娘的闺房里。 鹤九皋嘲道:“剖 了 心 肝?这听上去怎么这么像我师门的作风?”实话说,沈佑安那晚听见鹤九皋报名号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也以为真凶乍现,魔 道妖 僧吃了童子的心 肝,要嫁 祸于他。可回过神来细想,鹤九皋早就接受了委托,当天应当是一直跟着他,寻找机会将他带走才是,凶手理应另有其人。而且这两天相处下来,要说鹤九皋这个人行事奇诡,私事小节上不太拘束,这是真的。可要说他有什么大奸大恶之心,沈佑安的是不信的。鹤九皋某种方面表现出来的,竟是一种一派天真的赤子心境。
06 沈佑安心里悚然一惊。他不自觉地往鹤九皋身边躲了躲,手指微动,写道:“怎么看出来的?” 其实刚刚一进屋里,鹤九皋就感觉不对。他这样身世贫苦,自小颠沛流离的人,对危险往往有一种直觉。或许是手脚摆放的某个角度,或者是呼吸间悠深的频率,亦或是一种玄而又玄的,给了他危险的信号。就像草甸上的孤狼,捕食,躲避天敌,杀而不被杀,看着身边的生命来来走走,于是在轮回之中生成了一种天性。几乎是立刻,他一只脚刚刚踏入这个门中,身周就叫嚣着强烈的敌意。四周的空气几乎凝滞不动,粘稠的压力将他捆紧。他不动声色地扫视一圈,立刻察觉到了在哪儿。太新了。露着毛茬的粗制麻布衣,黑色方口布鞋,虽说都是旧衣服,有的还打着补丁,然而衣服上没有夏天老百姓身上惯有的汗味儿,布鞋的鞋帮鞋面上也没有粘着泥渍,就像刻意地穿上完全不属于自己的衣服,那种拘束和憋屈感,太违和了。这段心路百转千回,其实不过一念间。解释起来却拉拉扯扯太麻烦,情急之下鹤九皋没办法解释。好在沈佑安没别的优点,单纯好应付应该能算一条。他没有纠结在这里,又在鹤九皋手心写道:“怎么办?”鹤九皋已经在重新估算这趟镖的价值了。原本以为沈佑安在江城被围捕,是因为基于命案上的误会,然而两人已经远远遁走了几百里地,路上仍然有追兵,并且是这样重重谋划之后的追捕,让鹤九皋心微微一沉。他似乎预感到,这一趟镖,似乎比他预计的,要复杂和困难太多,沈佑安身上,也并非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单纯。这些人孜孜不倦地追寻的,会是什么?会被不同路数,不同地域的人同时追求的,要么是巨大的利益,要么是致命的秘密。不知道沈佑安身后,隐藏了哪一样东西。想到这里,鹤九皋眼神蓦的一动。他也很好奇,让那么多人趋之若鹜的,究竟是什么。鹤九皋心念电转,抓住沈佑安的手,写下四个字:“静观其变。” 午夜。沈佑安始终睁着一线眼帘,他双手抱臂,和光同尘剑就被抱在臂弯里。睡在他身边的鹤九皋呼吸悠长缓慢,似乎真的陷入了安眠。屋角不知从何时起,燃起了一炷香。香味清淡,有微微一点甜气,像馥郁的花香。沈佑安精神一下子紧绷了。他闭目屏息,剑柄倾斜稍稍压住肩膀的伤口。那里缠着很厚的药膏和纱布,已经从内而外渐渐愈合,如今被剑柄一压,泛起一阵细微的疼痛。疼痛使他清醒。虽然闭着眼睛,沈佑安五感放大,脊背上汗毛炸开,谨慎地感知着外界的一切动静。他感觉到鹤九皋轻轻碰了一下他的左腿。他心里一紧。紧接着,他感觉到一屋子的人细细簌簌地小声动作起来。睡在鹤九皋左边的人状若无意地碰了鹤九皋一下。嘴里叫道:“大兄弟,你压着我袖子了。”鹤九皋当然不动。那人又试探性地推了推他的手臂,提高了声音:“大兄弟?!兄弟!?”鹤九皋和沈佑安都做足了一幅被迷香迷晕,毫无知觉的样子。紧接着,沈佑安感到他们两个人被围了起来。屋子突然被人推门而入。 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响起:“怎么样?晕了吗?”沈佑安心中电光火石之间福灵心至,这是客栈掌柜的声音!围住他们的人纷纷答应道:“晕了晕了,老大,快点,这要怎么弄?”该背时!沈佑安心中暗骂一声,当初竟然没有看出来这个客栈有问题!沈佑安心中恼恨。那掌柜的笑道:“可算是被我搞上手了。等了这么久,这俩人走得也太慢了!”原来是早有预谋。沈佑安眼珠在阖上的眼皮底下乱转,回忆进这个客栈的经过,心想怕是连那个皮货店的店家,也是故意安排的前哨。就听那掌柜的吩咐道:“拼实打实的硬功夫,咱们不行,只能靠迷香之流的手段了。等他们醒过来麻烦就大了,趁现在先杀了妖僧血罗刹,把沈道长手脚筋挑断了捆起来,租个马车运到敦煌去。”那几个人抽刀应了。掌柜的又说:“现在江湖上应该已经传开了。‘欲开圣门,必得沈瑞。’这一路恐怕不稳当,咱们小心行事,一定低调才行!” 鹤九皋听闻此言,心底猛地一震!敦煌圣城的传说,每一个西域人都听过,都信过,都神往过。相传,那是西域于阗国贵族埋在敦煌藏经阁底的惊世宝藏。于阗国是安西四镇之一,国人精通佛法艺术,是大乘佛教的中心。于阗是大唐的臣属国,经常派遣贵族来上邦学习风俗教化,顺便传播佛教典籍。前些年女主上位,为动摇李氏根基的中原道门,请了很多于阗的得道高僧,来中原弘扬佛法,翻译典籍。鹤九皋那没见过面的师傅提云般若,就曾作为于阗国的国师,受了上邦皇帝的邀请,来中原传播无上佛法的。于阗作为一个佛国,历来受南方吐蕃,以及北地信奉大食教的喀喇汗国的侵扰,于阗贵族近些年陆续将举国重宝,成卷的佛经内迁至沙洲敦煌,并在沙洲寺院的帮助下开始修建藏经楼,洞窟目前刚刚开始修凿。但其实西域诸国之间,早有传言四起,于阗国大张旗鼓地修建藏经洞,实际是为了掩盖地下深埋多年的于阗圣城。这样一座西域圣城,和沈佑安又有什么关系呢? 沈佑安也同样迷惑不解。圣城的传说并不只在西域,在中原武林同样是一则传说。然而就像海外的蓬莱仙山,昆仑极境上的雪域仙宫一般,都只不过是一则传说。谁也没有真的见过,谁也没有听说过开启城门的方法。若说江湖传言是“欲开圣门,必得鹤九皋”,这还能猜测是鹤九皋的身世不凡,没准儿变成流落孤儿之前,是于阗哪位皇室王爷的后裔。可是传言确是“欲开圣门,必得沈瑞。”这就有点无厘头了。自己一届川蜀人士,父亲家世清白,是有头有脸的世家贵族,怎么想都同于阗扯不上一点关系。那边绑匪果然也讶道:“不应该啊,这小子不是据说是青城山掌教的关门弟子,怎么会和敦煌圣城有关系?这江湖传言,靠不靠得住啊?”就是!沈佑安在心里大声附和!绑人之前请确认身份!你们从哪里听来的江湖八卦?一点都不靠谱!那掌柜的冷笑一声:“你懂什么,这话最早就是从青城山掌教嘴里传出来了!他师父亲口对殷王的亲卫说的,那还能有假?!“这不可能!”沈佑安忍无可忍,直接翻身窜了起来,抽剑指着那掌柜喊道,“你们胡扯!我师父才不可能说这种话!”那群绑匪惊了一跳,掌柜的被剑尖逼到眼前,反射性抽出了腰间的钢刀,铿啷一声,在午夜里划出不详的声响。“你们装睡?!”那掌柜失声喝道。鹤九皋见状是装不下去了,叹了口气坐起来,指尖捏着一柄西域人剃羊腿肉惯用的短把小刀。刀尖反射着窗外的月光,一弧银白的光晕耀眼。风从大开的窗户吹进来,屋子里一片令人窒息的静默。只有鹤九皋的发丝轻动,周围杀气纵横。
07 掌柜的一声呵斥,众人摆开阵势,将屋子中间的两人团团围住。那几个人端刀的姿势甚是奇怪——双腿叉开,与肩同宽,双手握柄,胳膊伸直,将刀
尖远远的递过来。沈佑安诧异,这是江湖上哪门拿派的路数?鹤九皋却皱眉,略思索一刻,脱口喊道:“东 瀛 人?”一伙人见被喝破了来处,索性扑身就上,削拉劈砍,把一柄唐刀用出了别样的路数。敌 手太多,用剑不便,沈佑安自腰间把随身的长鞭“嗖”地一声抽出来,足尖一踏,身形已向后掠出数仗。那长鞭还是那日去取盗骊的鞍绳辔头时,在皮货店买来的,用来吓唬逾辉的,如今逾辉还一次没被敲打过,反倒要用这群人来见红 开 刃了。一伙人把好好的唐刀用得像开山斧一般,直冲沈佑安扑过来。沈佑安抖腕,鞭子一瞬间 硬 挺 起来,鞭尖叮叮两声击在为首那人的刀面上。力道之大让那人虎口发麻,不得已退了数步。沈佑安翻转手腕,鞭子复又柔软起来,缠绕在那人的右臂上。沈佑安向后猛一拉扯,那人手中的刀脱手而出。那客栈掌柜一直在场外,见一伙人不占优势,索性把单刀往左手一递,右手一扬,四枚飞刀已经呈扇形被捏在指尖。刀尖反射着油灯的火光,却不是红色,而是幽暗的湖蓝色。刀顺着轨迹就直冲沈佑安而来。沈佑安观其颜色,不敢托大,左脚脚腕微沉,右脚尖在木榻上一捻,身形已经旋转起来,瞬间拔高了数丈。几柄飞刀几乎是贴着他的小腿飞出去,深深地插进他身后的房木柱上。一击不中,那掌柜的手一翻,又扬出数十柄飞刀,仍是一面开刃,两边血槽的银刀。刃上依然喂毒,刀尖泛蓝。沈佑安摸清了规律,这次不再闪避。右手一抖甩了个鞭花,“嗖——啪”一下击打在当头的一柄飞刀上。飞刀在空中炸裂开,四散着又冲上了后面的刀。沈佑安又是几鞭下去,将飞刀全数拨落。这时候,剩下的几个人已经攻至身前。沈佑安无暇它顾,只好抽剑而出,与几个人近身缠斗起来。 鹤九皋左手轻轻一抖,袖里的一柄 狗 腿 弯刀已经被挽在手里。鹤九皋对着那 黑 店掌柜冷笑了一声:“叫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飞刀——小心了!”话音未落,刀已横甩出去,像一面盘子一样横在空中转着圈,带起呼呼的风声。掌柜双腿向下一踩,人已向后飞去,边飞边向空中撒了什么粉末。顿时空中洋洋洒洒飘起白色的粉尘,空气里还带了一点可疑的暗 香。 沈佑安从包围之中飞身而出,将立在原地的鹤九皋猛地推开,继而左手向桌上一探,食指和中指间夹住了粗碗的碗壁。店小客少,这家黑店供应不起茶汤,便在厢房中灌了一铁壶白水,供旅客取用。沈佑安将碗中的白水向空中一扬,那白色的粉末遇水便溶了,沈佑安又屏息敛目,并没有粘上粉尘。他回头看去,却见时机稍有些迟,鹤九皋已经呛进去一口粉末,正低头咳嗽,不知身体究竟怎样。 另一边,那掌柜闷哼一声,刚才甩出的一柄 狗 腿 刀最终还是射中了他。由于飞刀一直在转,于是此刻飞刀横切,切裂了左襟衣衫,带出了不少皮 肉,然后捅出 皮 肉 向右飞了出去。飞刀出手不易把握轻重,鹤九皋本有心毙命,特意没有用剔肉小薄刀,而是平日里用来砍剁枝条藤蔓的狗腿弯刀。想来狗 腿刀刀身甚重,准头虽会差些,但携着真气,一刀剁过去,定是身首异处了。那掌柜被鹤九皋 腰 斩 当场, 热 血登时呼啦啦浇了一地。 他被一刀斩为两节,一时竟还没能就 死,半截身子竟往门外爬去,嘴里还发出“嗬嗬”的喘息。那人用双手爬行,上身蠕 动,竟一路爬过门槛,腰上的断面在他身后拖出一条 血 迹。他爬了半刻,方才回过头来找自己的腿,被自己的这幅惨象惊怕了似的,瞪大了眼睛,呻吟 良久,双手在土里使劲抠挖,将十指的指甲生生拗断,才哀嚎着 断 气了。 剩下的那几个人被这惨 烈的一幕唬住了,直吓得肝胆俱裂,浑身乱抖。谁也未曾料到,这个看上去单薄斯文的小公子,出手就是一条人命,手段如此血腥 狠 辣,惊 悚 骇 人之极。 沈佑安也被鹤九皋这一记 血 腥 狠 辣 的杀招吓住了。他这一路逃亡,都旨在伤敌自保。这黑店老板为人如何,他们尚不分明,到底是否是恶贯满盈,大奸大恶之徒,是否罪当处 死,他们并不了解,何至于用这样的法子。他被那惨象吓得有些脚软,又有些恶心,猛地扭过头去,错愕地盯着鹤九皋,无声质问,却见鹤九皋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没了老大,那几人仓皇跪下磕头求饶。他们口称英雄,自称也是被横财蒙了心窍,听了老大的话,只求取得圣城的财宝,并无杀 人之意。几个大老爷们儿哭得涕泗横流,被老大身 死 气 绝的一幕骇破了肝胆。 沈佑安将剑回鞘,回剑的手指有些颤抖。——他还没有从那个掌柜死亡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他定了定神,方才说道:“你们滚吧,以后不可再犯。再犯到我手上,必严惩不贷!”那几人连滚带爬向外逃了。 然而鹤九皋并没有放任他们逃走。 沈佑安愣神之际,鹤九皋手掌开阖,掌心中现出朵朵 血 红 的莲朵,凝结着澎湃的气劲,冲着几人的头颅拍了下去。他几掌横扫过去,掌心翻覆几下,掌风中带着绝 杀 的凌厉和轻诡,在夜色中发出狰狞的红光。 那几人还没有逃出大门,一声未发,便已 横 尸 当场。颅 骨 爆 裂,血 迹 脑 浆 横飞了一地。 顷刻间,地上只余七八具面目难看的死 尸,以及满地 血 迹。 几滴 血 迹溅上沈佑安的脸,他整个人都呆住了。他甚至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傻站了一刻钟,方才回过神来,指着鹤九皋,手指不住发抖。他虽然踏入江湖,但是这么多年被师门保护得一尘不染,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接触到死 法 这么 惨 烈 的尸体。 鹤九皋伸手推开他,沉默着去取地上的弯刀。沈佑安不敢看那些 尸 体,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你就……就这么 杀 了他们?他们已经,已经知道错了……”沈佑安觉得有些恍惚。 鹤九皋冷漠的抬起头来,脸上还有未退的杀意,他诧异似的睁大眼睛,理所应当地反问道:“不然呢?” 时至今日,沈佑安方才觉得,自己看到了真正的鹤九皋,触摸到了这个男人性格的核心。他难以置信,并且怀着某种深深的恐惧。他醍醐灌顶,方才意识到,鹤九皋和他的人生信条,真的是不同的,甚至是截然两样。鹤九皋之所以被江湖称之为“妖僧”,被称为“血 罗 刹”,并不仅仅是因为他有一个 魔 头师父。他怀着惊 恐和恐 惧,回顾自己之前对他的评价,是不是太流于主观了。 鹤九皋稍稍有些站不稳,想扶一下沈佑安,却扶了个空。他回过头去,看见了沈佑安的眼神。 鹤九皋感觉自己的心一瞬间被那个眼神刺痛了一下。他几乎是立刻,明白了沈佑安的质问。他于是连忙辩解道:“你不要信他们的一面之辞,他们刚才也想 杀 我们的,我不 杀 他们,万一碰到哪天我们不当心,犯在他们手上怎么办。多少英雄豪杰,死在这种小 毛 贼 的致命一击上,何苦留下这些个麻烦呢?犯不着,不划算。” 沈佑安仍然难以理解。他质问道:“所以,你就 杀 了他们?就是为了不给你找麻烦?” 那一瞬间,易地而处的考量将沈佑安对鹤九皋的全部信任都打倒了。冷汗密密麻麻爬上了沈佑安的脊背。仅仅是为了提防那个未来可能会出现的小麻烦,鹤九皋不惜辣 手 杀 人。那万一有一天,他觉得自己没用了,自己有可能给未来某一天的他造成麻烦,是不是,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杀 了我?用这种 血 腥 又 残 忍 的手段? 鹤九皋读懂了沈佑安眼睛里的恐 惧。他额上隐隐浮现了几粒汗珠。他想嘲讽眼前这个单纯耿直的年轻少侠,他想说沈道长,你不懂。你的人生太光明磊落了,你完全没办法想象,像我这样的人,命如草芥,如果手上不沾染那么多血,根本活不到与你相遇。他想说,他会杀这些小毛 贼,因为他们毫无底线,然而像他这样光明磊落的君子,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招惹。 ——但他说不出话来。他低下头去,掩饰着自己的失态,豆大的汗珠沿着鬓角滴落。 沈佑安深吸一口气,他不敢看满地的 尸 体,也不敢看鹤九皋。 他犹豫了一会儿,方才说道:“对不起了,九皋兄,我可能……没办法和你一同去敦煌了。我们必须回一趟蜀中,问清楚我师父,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群人也说要把我劫至沙洲敦煌,敦煌圣城的传说,也许已经在江湖上传开了。这一路绝不太平,敦煌正在等着我的,还不知道是什么。我不能不明不白地跟着你去敦煌送死。”鹤九皋站在原地没有说话。沈佑安转身离开,走到门前,扶着门柱低声道:“这些天承蒙你照拂,九皋兄,你这趟镖多少钱,我双倍付给你,待此间事了,你去蜀中青城山,或是沈府,来找我就行。抱歉了,九皋兄。” 他走出客栈,这家傍晚还有说有笑的客栈,现在一片死寂。他牵了小灰驴,盗骊今天已经和小灰驴熟悉了,也习惯了和逾辉同进同出,以为鹤九皋马上也会来牵它。它不满地叼住沈佑安的衣服,想请他稍等一等,等鹤九皋出来一起出发。沈佑安心里一酸。他拍了怕盗骊的脖子,这些天盗骊已经识得了他的气味,安然地享受着他的抚摸,再也不会对他喷鼻息,甩开他的手了。然而他就要离开了。沈佑安牵着小灰驴,站在院中,静默了片刻,翻身上驴,迎着来时的那条路,走了回去。将那间小院和院里的鹤九皋,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他身后,盗骊人立而起,发出长长地一声嘶鸣。他身后,鹤九皋在屋里,挣扎了许久。最终还是那不知名的药粉战胜了求生的欲望,他撑不住,一个踉跄扑倒在地面上。他听见了屋子外面盗骊的仰天嘶鸣。几个黑影围住了寂静的小院落。领头的人黑巾蒙面,左手断掌,安了一把金属长钩。他们迅速逼近了客栈。鹤九皋挣扎着跪起来,右手紧紧握住那把狗腿刀,身体不时发出细微的颤抖。他苦笑一声,感慨也许此生,没有机会去蜀中找沈佑安算账讨债了。他用刀尖撑地,从地上站了起来,看见十几道黑影破窗而入,刀光反射着死 亡 的白线,瞬息之间便逼近眼前。他闭目叹道:“也罢,走了也好。”
08 有影子在树杈间滑过,一闪而逝。鹤九皋素来是马背上的行家,行走江湖,最重要的是机警敏锐。盗骊刚刚觉察出什么,人立而起,他已经强撑着站起身子,扬袖挥刀。只听得“呛——”的一声,四枚落花镖被鹤九皋手中的狗腿弯刀拂落,砸进了门槛的青石板上。鬼影憧憧,一行黑衣人破窗而入,将半跪着的鹤九皋团团围住,铿锵一声纷纷抽刀,刀锋如雪,映的月华失色。最后一人施施然从正门走进来。他正对着鹤九皋。鹤九皋勉力抬眼,却见那人没有左掌,左手自小臂处齐齐断开,取而代之的是一截森然的铁金钩。这是西域的一位好手。鹤九皋知道他。快马金钩叶儿顾赖,也是位收人钱财夺人性命的主,十余年前据说只身行走中原,再也没有在江湖上出现过。如今怕也是闻到了宝藏的气味,这把年纪,竟也劳动出来了。 对方显然也知道他。叶儿顾赖用尚在的右手整了整衣襟,背过手去,笑道:“神交已久啊,血罗刹,令师仙逝多年,未曾拜会过他老人家,如今不巧,和你赶上同一桩活儿,真是幸会幸会。”鹤九皋呸的一声,吐出嘴里衔着的一粒梅花镖,冷笑道:“老东西,这圣城的宝藏这么馋人?竟把您这把老骨头也惊动了。”叶儿顾赖挑眉道:“怎么,血罗刹也有意圣城至宝?是了是了,你师父当年可也为那宝藏奔劳了许多年呢,只是不幸,出师未捷身先死,被微一真人打败,在圆寂坐化啦,我这老朋友听说了此事,可难受了许久呢。”师父寻找过圣城宝藏的事情,鹤九皋并没有听师兄提起过。他心里犹疑,嘴上倒是干脆利落,反驳道:“你这老东西在中原呆久了,中原人的好处你没学会,倒把虚伪做作学了个十成十。”叶儿顾赖仰头哈哈大笑:“中原人的好处?!老子学会的多得是,怕是你看不到了!”他说罢左臂一弹,长钩猛地甩了出来,目标直取鹤九皋的项上人头。鹤九皋肩膀一沉,整个身体向右侧猛甩过去,以他的铁钩为轴,直接在空中翻了个跟斗。叶儿顾赖的铁钩后面连着锁链,挥舞起来虎虎生风。他左手向后一扯,那铁钩就换了方向,冲着鹤九皋的脖子就弹了过去。围住鹤九皋的黑衣人们也纷纷扑身而上。几个人拔刀冲着鹤九皋的当头砍下,另一拨人矮下身去,长刀横扫,扫向他的脚腕。那屋子经历了连番打斗,木榻小几碎了一地,尸首横塞不通,更显得局促。鹤九皋被一群人围在中间,躲无可躲,硬拼着真气逆流,接连几个纵跳旋身,足尖几次在刀尖上腾挪借力,几乎没有落地,险而又险的避开了几记杀招。只是人实在太多了。鹤九皋又吸入了毒粉,提气纵跃时眼前猛地一黑,那铁钩顺着腰侧的肋骨猛然划过,割裂衣襟,勾出了一串血珠,在空中泼洒而下!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声渐紧渐急,似乎压抑着低吟和喘息,还有垂死的哀鸣。 沈佑安骑着小毛驴已经翻过了一个山头,不知为什么,心脏竟倏忽一紧,继而狂跳不止。他有些不安地回头看去,天际线外滚过轰隆一声响雷,紧接着闪电纵劈,似乎要裂开整个大地。山头那边的小客栈,在一片风雨交加中摇摇欲坠。他想起离开前,鹤九皋似乎有些反常,没有阻拦也没有告别,不像是生气,倒像是在隐忍些什么。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心脏狂跳。 那风雨中的小客栈,打斗正在紧要处。鹤九皋体力渐渐不支,眼看着一柄钢刀劈头砍下。身形旋转,闪躲间,他散开的发梢扫过刀尖,一缕发丝齐刀而断!盗骊在院中又一声长鸣!它猛地挣脱绳索,直冲进屋内。鹤九皋发丝间的那块平安扣直接敲在那人刀面上,咚地一声脆响尚在耳边,盗骊已经冲进房中。它体型彪壮,身材高大,行动处疾风踏浪一般,那一伙黑衣人不察,险些被撞个人仰马翻。阵自然破了。鹤九皋与盗骊相伴多年,默契已深,趁盗骊闯到身边时一个鹞子翻身,纵跃上马背,整个身体下伏,贴在马背上。盗骊马蹄不停,对着屋里的后窗猛踏而出,那后窗刚刚被闯进屋里来的黑衣人踢破,一块雕花木窗将掉不掉地在窗棂上挂着,被盗骊这一闯,木窗直接被掀飞而出。甚至本就不甚牢靠的后墙都被穿了个大窟窿。盗骊脚程很快。等那几个黑衣人回过神来,奔到前院牵马而出时,盗骊已经顺着来路狂奔了五里地。 窗外夜雨更胜。铜豆一般的雨滴砸在竹梢林叶之间,砸在山间的土路上,客栈门前的青玉石板与高高的酒幡都被打得透湿,无形中为追击加大了不少难度。那个铁钩男骑在马头,看着夜雨中远远奔逃而去的背影,抬臂用铁钩撩开头上沾湿的额发,狞笑道:“不用追了,路还远着,他们跑不掉。” 刀光剑影处,这一场惊心动魄,堪称绝地逢生。鹤九皋险些被人捅个对穿。他伏在盗骊背上,雨点大颗大颗地砸在他身上。随着盗骊的颠簸,呕出几口鲜血来,额头昏沉,有些发热。真是流年不利,鹤九皋心道。沈佑安简直和他八字不合,以前多少大风大浪安稳走过来了,自从接了这趟镖,就没有一天安稳的日子过。盗骊飞快地在仓皇夜色中奔逃。鹤九皋像一口麻袋一般,整个人趴伏在盗骊身上,双手抱住盗骊的脖子,将脸埋在盗骊的鬃毛里,嘴角的鲜血把盗骊的鬃毛粘得一团乱。 走了不到一刻,盗骊突然停下了。他身前正对着一棵古树,枝叶繁茂,根系纠结。鹤九皋挣扎着抬头看了看,雨声太大,他听不到动静,只觉得古树后面安静如斯,但雨打叶动之际,又有暗色的衣摆随风猎猎而动。“谁在那儿?!”鹤九皋甩甩头,将眼皮上沾湿的雨水甩脱。他警惕地拍拍盗骊,将涌上喉间的一口血强行咽下去,抽出腰间的小刀,横在胸前。
08 有影子在树杈间滑过,一闪而逝。鹤九皋素来是马背上的行家,行走江湖,最重要的是机警敏锐。盗骊刚刚觉察出什么,人立而起,他已经强撑着站起身子,扬袖挥刀。只听得“呛——”的一声,四枚落花镖被鹤九皋手中的狗腿弯刀拂落,砸进了门槛的青石板上。鬼影憧憧,一行黑衣人破窗而入,将半跪着的鹤九皋团团围住,铿锵一声纷纷抽刀,刀锋如雪,映的月华失色。最后一人施施然从正门走进来。他正对着鹤九皋。鹤九皋勉力抬眼,却见那人没有左掌,左手自小臂处齐齐断开,取而代之的是一截森然的铁金钩。这是西域的一位好手。鹤九皋知道他。快马金钩叶儿顾赖,也是位收人钱财夺人性命的主,十余年前据说只身行走中原,再也没有在江湖上出现过。如今怕也是闻到了宝藏的气味,这把年纪,竟也劳动出来了。 对方显然也知道他。叶儿顾赖用尚在的右手整了整衣襟,背过手去,笑道:“神交已久啊,血罗刹,令师仙逝多年,未曾拜会过他老人家,如今不巧,和你赶上同一桩活儿,真是幸会幸会。”鹤九皋呸的一声,吐出嘴里衔着的一粒梅花镖,冷笑道:“老东西,这圣城的宝藏这么馋人?竟把您这把老骨头也惊动了。”叶儿顾赖挑眉道:“怎么,血罗刹也有意圣城至宝?是了是了,你师父当年可也为那宝藏奔劳了许多年呢,只是不幸,出师未捷身先死,被微一真人打败,在圆寂坐化啦,我这老朋友听说了此事,可难受了许久呢。”师父寻找过圣城宝藏的事情,鹤九皋并没有听师兄提起过。他心里犹疑,嘴上倒是干脆利落,反驳道:“你这老东西在中原呆久了,中原人的好处你没学会,倒把虚伪做作学了个十成十。”叶儿顾赖仰头哈哈大笑:“中原人的好处?!老子学会的多得是,怕是你看不到了!”他说罢左臂一弹,长钩猛地甩了出来,目标直取鹤九皋的项上人头。鹤九皋肩膀一沉,整个身体向右侧猛甩过去,以他的铁钩为轴,直接在空中翻了个跟斗。叶儿顾赖的铁钩后面连着锁链,挥舞起来虎虎生风。他左手向后一扯,那铁钩就换了方向,冲着鹤九皋的脖子就弹了过去。围住鹤九皋的黑衣人们也纷纷扑身而上。几个人拔刀冲着鹤九皋的当头砍下,另一拨人矮下身去,长刀横扫,扫向他的脚腕。那屋子经历了连番打斗,木榻小几碎了一地,尸首横塞不通,更显得局促。鹤九皋被一群人围在中间,躲无可躲,硬拼着真气逆流,接连几个纵跳旋身,足尖几次在刀尖上腾挪借力,几乎没有落地,险而又险的避开了几记杀招。只是人实在太多了。鹤九皋又吸入了毒粉,提气纵跃时眼前猛地一黑,那铁钩顺着腰侧的肋骨猛然划过,割裂衣襟,勾出了一串血珠,在空中泼洒而下!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声渐紧渐急,似乎压抑着低吟和喘息,还有垂死的哀鸣。 沈佑安骑着小毛驴已经翻过了一个山头,不知为什么,心脏竟倏忽一紧,继而狂跳不止。他有些不安地回头看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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