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奇幻上在连载的奇幻小说过的小说,男角叫共工,被女主毒哑,会补天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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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剑网3五毒补天诀心法专用跟宠
随着新火爆公测的日益推进,五毒教作为西南苗疆地区的武林大派,已越来越为众多中原人士所了解。五毒弟子不仅擅长操控毒虫炼毒克敌,还能以蛊疗伤续命。本周五,新剑网3将迎来公测后的首次大规模更新,届时,五毒的补天诀心法将新增蝴蝶跟宠,助力五毒弟子救死扶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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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有好看的玄幻小说(唐家三少梦入神机天蚕土豆的本人看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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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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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语者、树下野狐写的都不错《仙剑神曲》《剑谍》《仙羽幻境》《诛仙》《搜神记》《蛮荒记》《不周记》
可以去看看,血红的书,巫颂
其实 分岔口向右 的建议都蛮不错的,其中鼎力推荐《盘龙》,其实西红柿的作品除了《星峰传说》之外,都蛮不错的,最近刚刚连载完的《吞噬星空》也挺好看,推荐一下。
《星辰变》 《盘龙》
《九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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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少看奇幻小说,更别说喜欢了,但是这篇真挺感人的。。。。
沧海遗珠 作者: 迦楼罗火翼&&&&&&&&&&&&&&&&&&&&&&&&&&&& 一、木兰桨 沙棠舟 &&&&当茜色衣裙的少女睁开眼睛的时候,感到有冰凉的指尖正拂过自己额头,她心中一惊,本能地推开那双手,却被对方蓦地按住,御帘后摇曳的烛光里,一位白衣女子正朝她作出噤声的手势。茜衣少女疑惑的皱起眉头,警惕地注视着对方残月般的明净而哀愁的玉颜。&&&& “她是不是醒了,夔姬乐正?”这时帘外传来一个清朗高傲的年轻男声。白衣女子瞥了帘外一眼,这动作牵动她发髻上蟠着的白玛瑙夔龙,正如炎帝凤族的贵妇喜欢将自己真身的羽毛编在发辫中一样,轩辕氏龙族的淑女们总是佩戴真身形状的首饰,看来这女子正是如今至高天帝的族人,她端然应答道:“鳞姬她依然在昏迷中,少主。”&&&& 比起中央天帝的嫡孙,北方天帝殿下的尊讳,更让刚苏醒的少女不解的是“鳞姬”这名字,她忍不住低声道:“鳞姬是在说我吗,可我……”&&&& 然而被称为“夔姬乐正”的白衣女子却厉严地悄声打断她的话:“给我记住——不管你以前是谁,有过怎样高贵的名字,从现在开始你就是鳞姬,只是鳞姬!”&&&& 这里究竟是哪里,这些到底是什么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对了,是因为海——自己差一点葬身于那片海结界之中……刚刚获得“鳞姬”之名的茜衣少女终于冷静下来,慢慢重拾被纷至沓来的状况冲散的记忆……&&&& 自己正在横渡!雪也似的像白森森的獠牙铺满海底,漫漶在珊瑚之上的并不是咸水,而是幻力形成的万顷波涛;那止水呈现出一种凄凉的薄青色,烟霭,雾汽迷蒙;无数沉没海底的幽魂无处可去,只能化成琉璃灯般的迎魂火,无休止地在寂静的海面上游弋徘徊。自己就是要渡过这片绝望的水面,抵达瀛海中央的帝都——苍天之岛。&&&& 木兰桨、沙棠舟,少女曾以为凭借这两件传说中的神器就能穿越结界。最初的航行的确是顺利的,可谁能料到波平如镜的海面瞬间就掀起万丈狂澜,此刻操舟本已艰难无比,可少女却只能用单手摇桨——她的右手在紧要关头竟还牢牢握成拳头。仅以左手与破空而来的波涛奋力对抗,少女最终身不由己地被甩出船外,坠入黑沉沉的幻水之中……&&&& 如果不是手中还紧握着木兰桨,少女恐怕早就被波浪吞噬了。明知自己微薄的力量根本无法战胜大海,但一个念头始终支持着少女奋力挣扎——不能这样死去,在抵达苍天之岛,找到“那个人”之前,自己决不能死去!也许上天就是看到这执著的决心,才会让那艘船出现在茜衣少女面前吧……&&&& 不知从何处驶来的沙棠楼船缭绕着金色光芒,巨大而尖锐的船头劈开白浪,从波峰间平稳地航行过来。在少女被幻水模糊的视线中,依稀映现出傲立在船头的剽悍身影,疾风嚣张地扬起那男子的黑衣,吹得他一头黑发战旗般飘舞,仿佛从亘古之前他就已站在那里,并将君临狂暴的风浪,直至沧海湮灭,化为桑田。&&&& 一瞬间的失神,激浪却百倍的汹涌,劈头盖脸的打过来,木兰桨也在漩涡里翻卷着,少女的身体随之旋转着沉溺下去;白的枪林剑树正戟指海面,等待着刺穿沉入水底的猎物……&&&& 就在这时,屹立船头的男子曳起一道闪电似的寒光,轻盈劲捷地飞身而起,依赖那变化万端的清冷青影,背后没有凤族双翼的他,却可以无视大地的束缚,自由翱翔。黑衣男子刹那间就飞到少女面前,波光模糊了他的面容,但那努力递来的手却昭示着它不可忽视的存在感:“抓住我啊!还磨蹭什么!”身处危境的少女耳中,传来对方焦急的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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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禺强一脸茫然,而娴熟风雅技艺的共工则抱起双臂,摆出了一副看好戏的姿势——击节再妙也只不过是雕虫小技,且看这少女能有什么能耐,翻出新花样来证实自己的能力!&&&& 数声珠玉清响之后,船舱里突然回荡起雏凤的娇声,一片灿烂的花海霎时呈现在众人的眼前,水晶一样透明的晴空里,朱鸟的翅翼从和煦春阳之中翩翩掠过,明媚微风翻动芊芊花萼,空气里荡漾起醉人的芬芳……片刻后沙棠舟上的人们才反应过来,那是歌声的幻象,是鳞姬在击节而歌!
在黄帝所统治的广袤土地上,从没有一张琴、一管笛能发出这样美妙的声响,这宛如梦幻的音韵应当属于仙界而非人间!就连窗外游荡的迎魂火竟也慢慢平静下来,三三两两的逡巡着靠近船舷。袅袅歌声停息后良久,共工才长长地叹了口气,率先打破沉默:“这样若还不能继任乐正,怕是无人能胜任此职了!” &&&& 一听见“继任乐正”这几个字,谦恭的骊姬困惑地抬起头,正想说什么,却被她的师尊用眼神制止了。夔姬敛衽而起,不卑不亢的说道:“请问还有什么疑问吗,颛顼少主?”&&&& 看到冷傲的北方天帝一时语塞的样子,风流俊逸的共工也跟着说笑道:“其实颛顼少主根本不必费心的,就算是犯人,也该带上岛交给少昊帝处置嘛!”这几句话看似简单却暗含机锋,讽刺北方天帝越俎代庖。颛顼果然深深拧起眉头,注视鳞姬的视线也越来越冰冷了……&&&& “鳞姬或者骊姬,不能上岛。”突然间一个冷涩的语声响起,众人的视线顿时转向说话者的方向——一直缄口不语的海神禺强用最简明的句子表达自己的看法,随即又陷入沉默。&&&& “是了!”颛顼恍然大悟地击掌,霎时展开眉头,“依照苍天之岛的规矩,乐正只能带一名乐正补赴任,此外就连贴身侍女也不能随行!夔姬乐正,鳞姬与骊姬之中,你只能选择一人带上岛!”&&&&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乐正的弟子们一时间面面相觑。夔姬的表情也渐渐凝重。不待她开口,鳞姬已急步走到她和颛顼之间:“无论如何我都要上岛!做不做乐正才不希罕,我只要去苍天之岛!”&&&& “苍天之岛岂是你随意来去的地方?”颛顼厉声喝道,“乐正拥有以音乐的柔性感化鬼物,调和戾气的强大力量,是再神圣不过的职位!怎容你出口亵渎!”鳞姬顿时被那强悍的气势震慑,不由自主地后退,颛顼却紧逼过来:“你既然不屑做乐正,又为何执意要登上苍天之岛?你究竟是何居心?”&&&& “颛顼少主!您的话未免太严厉了!”夔姬脱口而出,第一次失去了端庄和娴静。共工也忍不住讽刺道:“少主多虑了吧!就算你再担心少昊帝的‘权柄’被人谋算,也不该怀疑乐正的弟子别有用心!”&&&& 一听到“谋算权柄”几个字,颛顼的脸上顿时凝起寒冰,他也不理共工,只是逼视着夔姬:“乐正阁下,我不认为骊姬像这样言行不谨,您也会如此袒护!难道这狂妄的丫头比勤勉谨慎的骊姬更重要吗?” &&&& ——这个话题偷换得危险,不知不觉间,颛顼已将夔姬推入二者必选其一的被动境地!&&&& 作为旁观者,即便是面无表情的禺强在听到这席话时也微微震动了一下眉头,夔姬更是深锁眉头,艰难地开口道:“鳞姬……只是年幼无知,请您宽恕她……”&&&& 颛顼一瞬间沉默了,随着从胸腔里鼓荡起的低沉冷笑,他缓缓地开口:“宽恕她?也就是说,乐正您要我放过鳞姬?”&&&& 感觉到谈话有些异样,却不知道颛顼究竟是何用意,夔姬犹豫地点了点头。只有共工意识到了北方天帝的弦外之音:“你说把人交给你处置就是这个意思吗?虽然擅闯结界是大罪,但也不至于现在就置她于死地啊!”&&&& 然而颛顼的语声却间不容发得响起:“也就是说乐正要带上苍天之岛的,只有鳞姬!”这句话让骊姬顿时睁大惊慌的眼睛,求救似的望向师尊,却被颛顼一把拖住衣袖按在舷窗上。&&&& “你要干什么!”在所有人做出反应之前,鳞姬已惊呼着去拉骊姬,却被颛顼一把推开。共工也慌了手脚:“她们又不是十恶不赦的逆贼!就算违规将她带上岛,少昊帝为人宽容,问明来历也不会过于追究的!”&&&& 颛顼的眉头越拧越紧,他扼住骊姬白皙的咽喉,一点点的将她推向舷窗外:“这要等夔姬乐正做出决定——能上苍天之岛的只有乐正补,余下的那个就是妄图穿越结界的逆贼,我有权裁罚!”
&&&& 面对突然降临的死亡,骊姬惨白的面孔因惊恐和痛苦而扭曲着,她努力开阖嘴唇想要高喊什么,却一声也发不出来。阴冷的笑容慢慢浮现在颛顼眼角,他凝视着骊姬痉挛的咽喉:“夔姬乐正,这里离帝都已经很近了!请在我数到三之前给我答案,侍奉你这么多年的骊姬,以及这个白璧无瑕的天才,究竟谁才是你‘最重要的弟子’……”&&&& 低垂着颈项的夔姬一动不动,但握紧衣角的手指却灌注了难以想象的力量,她是在用这个动作压抑内心激烈的挣扎吧。鳞姬无法理解她的镇定:“骊姬她……”&&&& “住口!”脱口而出的尖锐高喊几乎不像夔姬的声音,鳞姬一下子被那气势震慑住了,她难以置信的环视着室内的人们,不明白他们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滥杀无辜的暴行发生。颛顼的侧脸映入她的眼帘,从这个角度看,他的左脸映着船外海波的碧青色,显得那么诡异冷酷。他扼住骊姬,从端丽的嘴唇间吐出低沉的音节:“开始了……一……”&&&& “你不可以这样!”鳞姬呼喊着想要冲过去,却被面若冰霜的夔姬一把拉住,这时颛顼第二声计数响起,寂静的船舱里只余下骊姬徒然踢打舷窗的声音。鳞姬反手握住夔姬的衣袖:“乐正,骊姬……骊姬的性命就在……”但是这句话并未能讲完——夔姬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了,鳞姬已从她凄艳的容颜上,看到了冰冷的决心!&&&& “骊姬是为你死的!”虽然没有开口,但她的眼神已分明诉说着这句话——“她是为你死的,为鳞姬你而死!”&&&& “不可以!”鳞姬松开乐正返身奔向骊姬,然而颛顼的第三声计数就在这一刻,像弹丸般激射而出。纱衣拂过鳞姬指尖,柔软的触感还清晰地残留着,但那道青色的瘦弱人影已越过舷窗,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坠进不知何时恢复平静的珊瑚海之中……&&&& 苍青的止水上,幽蓝的迎魂火阴森的漂浮着,珊瑚张开惨白的巨口,无声无息地吞噬了那年轻娇美的祭品。&&&& 鳞姬伏在窗棂上,无法移动一步,她瞪视着波澜不兴的海洋,不能相信刚刚还在微笑的少女,就在这片刻之间化成了飘荡在东海中的孤魂……&&&& 就在这时,水面突然荡起丝丝细碎的波纹,一阵沉郁悠扬的乐声被海风吹来,沁入人们耳中。那声音有水的澹远,有风的飘忽;时而婉转轻扬,带着落花般娇柔的媚态,时而高亢激越,恍如白鸟鼓翼迎向朔风,时而空灵飞动,映现出明月下层峦叠嶂的群山……&&&& 片刻后鳞姬分辨出,这是鼓瑟的声音。这曲子正是自己方才唱的那一段,与明朗的歌喉不同,这不知身在何处的乐手演奏得如此哀伤,仿佛是献给那香消玉殒的少女的镇魂歌……&&&& 鳞姬下意识地抬头望向乐声传来的方向,却惊讶的发现航路的正前方,一座硕大无朋的珊瑚岛拔地而起,直插云霄,遮蔽她全部视野。和漂浮的银蓝冰山不同,这岛屿呈现出一种不透明的洁白,纯粹而奢华。无数嶙峋的怪石朝高空尽情伸展,守卫着一座座玲珑剔透的宫堡,这些宫堡凭依山势而建,层层升高,一派浑然天成的鬼斧神工。远远看去,岩礁下巍峨的水门如同巨龙之口正轰然开启——吊离水面白珊瑚栅栏就是那尖锐的龙牙。&&&& 沙棠楼船缓缓驶近岛屿,一段高峻的巉岩像钓台一样凭空斜刺而出,凌驾于海上。从这块怪石下驶过,可以看见海水退去的浅碧色痕迹,无数行将熄灭的魂火像贝类一样紧紧贴附在岩石与水面交界之处。船行驶到这里,乐声凄艳哀婉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久违的眼泪慢慢竟涌上鳞姬的眼眶。她抬起朦胧的双眼,只见的危岩上欹坐一位白衣人,风姿清冽到几乎与白珊瑚浑然一体的地步。由于遥远的关系,鳞姬看不清他的姿容,但那种超尘拔俗的神风仙骨,就算距离再远也凛凛然吹拂到人面前。&&&& “这《嘉禾》是歌颂废帝神农氏的曲子……”耳边突然传来颛顼的低语,鳞姬掩饰不住意外的神情——这残酷的刽子手竟然如此精通音律,能分辨出自己所唱,也就是白衣人演奏的是失传已久的禁曲《嘉禾》!没想到颛顼接着说出的话更让人惊讶:“听见了吗?这里要像他这样演奏才对,你唱得太草率了……”&&&& 鳞姬不由自主地抬起头,这一刻,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注视着巉岩之上白衣人,颛顼的表情竟像变了个人一样,温柔得如同徐徐吹拂的海风……
二、《离鸾操》&&&& “你看见了吗?那个鳞姬是红头发呢!而且头上什么也没戴,谁知道是哪部落的!”&&&& “听说刚来的时候居然穿着鲜红的衣服,不知道那是废帝炎帝的服色吗?真不吉利!”&&&& “说不定她就是炎帝的残部啊?”&&&& “怎么可能,凤族余部不是全被拘禁在这个岛上,由少昊帝看守吗?”&&&& “话是这么讲啦!可你听说了吗,现在黄帝陛下久攻不下的蚩尤,就有炎帝的血统!”&&&& 议论声隐约飘荡在宜华宫崇曦正殿中。这是苍天之岛上专属乐正的宫殿,小巧的亭台楼阁建在一片蔚蓝的水波之上,处处以高脚渡廊相连,这泓碧水被称为晴波潭,是岛上常见的积雨池,清澈而明净地荡漾在洁白的珊瑚礁中央,倒映着朱红色的宫殿和回廊,以及来来往往的白衣侍女们。&&&& 迁入宜华宫的三天里,鳞姬已经不止一次听过这样的流言了。此刻她陪在梳妆中的乐正夔姬身旁,傲然端坐:“那边的几位,有什么疑问请直接对我说!”殿内侍女们顿时缄口不语,默默散去。夔姬对着水晶镜抿了抿鬓发:“鳞姬,与其同下人计较,不如去准备晚间的乐正大典。毕竟只有经过大典,我才能正式继承权柄,成为乐正!”&&&& 夔姬难得与鳞姬交谈。虽然蒙她相救,可鳞姬总觉得她的行为并非源于同情或义气这么简单——自己与夔姬素昧平生,她态度又如此冷漠,可见彼此间似乎并无深情厚谊;然而她却宁可牺牲弟子的性命也要救自己。这位容貌哀艳的美人,始终让鳞姬觉得不可捉摸。&&&& “我并不是来当乐正补的,所以根本没合适的衣服出席大典!”鳞姬断然拒绝。就像要抹煞骊姬存在过的痕迹一样,夔姬将她的衣饰全都丢进珊瑚海里,以至于鳞姬到现在都只能穿侍女的衣服。&&&& 这倔强的言语让喜怒不行于色的乐正勃然大怒:“放肆!你将神圣的大典当成什么了!还不快去准备!”&&&& 鳞姬无可奈何,行礼退出门外,聚集檐廊下的侍女们纷纷朝她投去暧昧而戒备的视线。&&&& “什么嘛,这个夔姬乐正,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又不是来作乐正补的!上哪儿去弄参加大典的盛装啊!”转过渡廊来到自己冷冷清清的芳桐馆里,鳞姬这才大声抱怨起来。她揉着因长期保持端坐而酸痛的肩膀,推开偏殿的大门。一片耀眼的艳赤色猝不及防地熊熊燃烧在她眼前——寝殿中央的衣栏上张挂着一袭精美华丽的锦袍,两袖像大鸟的翅膀一般展开,呈现出从深到浅的数重红色,每一重的衣裾下都缀满茸茸的羽毛。曳地锦袍光华耀目,深红底色上以金线绣了繁复精美的花纹——成群飞鸟朝左肩方向翔集而去,那里盘踞着灿烂的日轮,辉煌的凤凰正从杲日中飞腾而出……&&&& “百鸟朝凤羽衣……”鳞姬大惊失色,急步过去抚摸着冰冷光滑的锦缎,“百鸟朝凤羽衣怎么在这里……”&&&& “不想试试看吗——试试看在炎帝的子民面前,穿上这件先代乐正瑶姬公主的盛装?”一个悠然倜傥的声音从帘幕后响起。鳞姬吃惊不小,她敏捷地回头,警惕地注视帘后:“什么人!竟敢擅闯芳桐馆!”&&&& 伴着一声轻笑,修长的身影从帘后缓缓踱了出来——那竟是水神共工。他随意不拘的披着下摆绘了青海波的长袍,手中拈着一支金羽,想来就是前乐正瑶姬公主簪在发间的翎毛。&&&& 鳞姬稍稍恢复镇定,直视共工质问道:“水神大人,你为何擅自将先代乐正的羽衣拿到这里!” &&&& 共工满不在乎的笑起来:“当年炎帝的掌上明珠,瑶姬公主来苍天之岛担任乐正时,我恰好是衣栉侍童,从那时起就一直保管着这件百鸟朝凤羽衣。当时正是阪泉一战后不久,炎帝被黄帝陛下所废,神农氏凤族元气大伤。为安抚人心,黄帝陛下将废帝余族迁居到东海苍天之岛上,并指定瑶姬公主为乐正,与其嫡子少昊共同统治,各自掌握一半‘权柄’。那时迎送乐正的行列真是豪华,旌旗蔽天,楼船连云,整片珊瑚海都被染得五色缤纷……”
&&&& 这一席话让鳞姬忘掉追问共工的来意,她不由自主地瞪大眼睛,期盼水神继续说下去;而共工眼中悠然神往之色也越来越浓,往事的幻象仿佛再一次呈现在他面前:“当身披这件羽衣瑶姬公主出现时,谁也不再看那豪华的船队了,所有人都以为昆仑山的仙子乘祥云而下;当她清歌而起,连日月星辰都为之驻留。可是这么美的景象,那次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瑶姬公主她……”&&&& “瑶姬公主她怎么了……”鳞姬忍不住脱口而出,那语声热切得异样,令共工都疑惑的蹙起眉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后退一步垂下头。&&&& “我不知道,没有人知道瑶姬公主怎样了……”这一刻,共工露出寂寥的微笑,疲惫的摇了摇头,“好像海市蜃楼一样,公主就这样消失了。”&&&& “消失了?一个大活人怎么会凭空消失呢?”&&&& 共工的微笑更深,他并不回答鳞姬的话:“我原以为公主消失以后,这件羽衣将会就此尘封下去,可当我听过你的歌,才知道这世上还有不辱没它的人……”说着,他郑重地取下羽衣。在鳞姬反应过来之前,那一重重轻盈柔曼的火焰已荡起微风披在她肩头。炽热的红色仿佛带着难以想象的高温,穿透肌肤,一点一点的融化着鳞姬的戒心。&&&& “咸池……”听见鳞姬微弱的低语,正跪在地上替她整理腰带的共工不由得抬起头来,投去询问的视线。此刻鳞姬笑得如同梦一般虚幻:“共工大人,请问你有没有去过咸池?” &&&& “咸池……”共工眼底荡漾过一丝微妙的波澜,这使他的瞳孔瞬间看来竟带着暗火般的真红,他略一沉吟,“你怎么知道我去过咸池?”&&&& 共工的答案令鳞姬那虚幻的微笑突然变得坚定:“共工大人可曾听说过,在咸池边一个男孩伤了一个女孩的右手,她的手从此留下伤口,再也无法伸开了。可那男孩不但不道歉,还说:只有我才能让你的手复原,所以在下一次相遇之前,你想忘也忘不掉我了……”鳞姬说着缓缓抬起右手,那掌心躺着绯色的雪花伤痕。她正要朝共工摊开手心,却被正门訇然开启的巨响阻碍了。&&&& “乐正补竟与僚臣共处一室,未免太不谨慎了吧!”这傲慢的声音显然属于北方天帝颛顼,他毫不客气的登堂入室高踞上座后,才故意作出刚刚发现的样子,“啊?没想到竟是共工大人,失礼失礼!您不去负责大典的安排工作,怎么到芳桐馆来了?”&&&& 共工不甘示弱的冷笑道:“颛顼少主也到女官私室洽公吗?还真是巧啊!”&&&& “难道你嫌我来得碍事,要赶我出去不成?”颛顼鄙夷的斜睨着水神,语气里满是恶劣的挑衅,“那就要看你有没有本事了!”&&&& 共工的拳头一下子握紧了,他怒视着颛顼,失去了一贯的潇洒从容。淡淡的水光从他体内隐隐浮出,转瞬间笼罩周身。鳞姬无意间低头一看,却差点惊呼起来——共工脚下光洁的青桐木地板不知何时竟变成一泓深潭,微澜的水面一波一波的荡漾开来,不断向颛顼站立的地方侵蚀而去……&&&& 颛顼冷冷一笑:“雕虫小技!”他轻扬左手,只见一片薄刃似的寒光划出,瞬间扫平共工法力造出的水波。鳞姬掩着嘴角仔细看去,却发现那地板并非恢复原状,而是凝结成冒着白气的森森玄冰!&&&& 共工的脸色顿时一片青白,颛顼却傲岸的挑起嘴角:“看我倒忘了——少昊帝正等着您去问话呢,可别耽误了,水神阁下!”&&&& 阴郁的怒火虽然闪耀在眼底,但共工却只能接受摆在面前的现实。他收回瞪视颛顼的灼灼目光,有些担心地瞥了鳞姬一眼,恨恨地拂袖而去。&&&& 待共工的脚步远去之后,颛顼回头直视着鳞姬,眼神中的嚣张与无礼不知何时已荡然无存,余下的只有剑锋般的犀利无情:“这样的衣服你也敢穿?给我换掉!”
&&&& “殿下管得太宽了吧!铲除一切可疑者保护苍天之岛的安全,难道还不够您费心的吗?”鳞姬冷冷的讽刺颛顼滥杀无辜的暴行,但却在对方尖锐的目光里下意识的揪紧衣襟,这个动作并没有逃过北方天帝的眼睛。似乎刹那间就失去了耐心,他一把拉住鳞姬拖向边门,晴波潭的碧水荡漾在门外渡廊下,迎着微风泛起粼粼波纹。&&&& “你要干什么!住手!”鳞姬奋力挣扎,颛顼索性一下子将她拦腰抱起,鳞姬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随着激越的水响,还没回过神来,身体便被一片涌动的冰凉包围了——原来她竟被颛顼扔进了晴波潭中!&&&& “救命啊!我不会游泳!救命!”鳞姬拼命扑打水面,挣扎呼救。隔着飞溅起的阵阵水花,她突然听见一阵豪快的笑声——颛顼在笑!杀死骊姬的时候他也是面带微笑的,此刻看着别人溺水,残酷的家伙竟笑得如此舒畅! &&&& 一股怒气激得鳞姬猛地直起身来,可这一刹那她的脚竟碰到坚实的地面,就此稳住身形——原来这边的池水并不深,根本只漫过她腰际。浑身湿透的鳞姬狼狈地站在水中,羽衣早因为浸水而皱缩了。颛顼却收起笑容俯视着水面,冷冷地抛下一句:“这下,你不更衣也不行了吧!” &&&& 鳞姬愤怒地紧咬嘴唇——只是为了让自己更衣而已,就把如此贵重的衣服弄得透湿,这个北方天帝根本不懂得什么叫珍惜!&&&& “你还要在那里呆到什么时候!”颛顼不耐烦的嘲讽着,弯下腰向鳞姬伸出手。随着这动作,他宽阔的肩膀遮住了西下的斜阳。光线霎时昏暗起来,仿佛是幻觉般,他的身影不可思议的与结界之海波涛中的男人重合了,鳞姬中了魔咒一样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握住那递向自己的手指……&&&& 颛顼轻巧而有力地抬手,池水扬起一串碎玉般的弧形水珠,鳞姬已被提到渡廊上,一团柔软的布帛随即投到她怀里,鳞姬低头一看,那是数件以黑色调为主的素雅锦衣。&&&& “这样的衣服才适合你的身份,乐正补!”颛顼看也不看她背转身去,“还不快点换上!难道要等侍女们看见你穿瑶姬公主的羽衣,落下僭越的口实吗!”&&&& 他难道是在帮自己吗?鳞姬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的确如此,身为乐正补的自己果真依照水神的安排穿上百鸟朝凤羽衣,一定会被视为僭越而获罪的。颛顼这举动看似粗暴,实则救了自己一回。可就像共工没理由加害自己一样,北方天帝根本没有帮自己的理由啊?百思不解的鳞姬走进内室,到屏帷后换上了颛顼带来的衣装。&&&& 那是一件饰着乌银泥的长袍,虽然不如百鸟朝凤羽衣华美,但却从朴素中透出精致。可能是为了映衬鳞姬那长达腰间的美丽红发吧,颛顼和共工一样选择了红色调,不同于前者的张扬,颛顼这件锦袍只是在黑色下摆露出碎波似的一线红绡,好像芙蓉花瓣般娇柔。&&&& 穿戴停当的鳞姬来到寝殿时,却发现颛顼已像主人一样端坐席上了。他用品鉴珠宝的眼光上下打量着新妆的少女,却没有作出一句评价,只是紧锁眉峰转过头,咬牙切齿的低语:“这样不行啊……”&&&& 鳞姬被那恶狠狠的表情吓了一跳,颛顼却站起身来走到窗口,信手掀开竹帘。他缓缓振臂,一团蓝色的雾气闪着青芒在他掌心间渐渐凝聚。夕暮的空中突然层岚翻卷,细碎的雪花从冻云间筛落下来;晴波潭也随之波平如镜,片刻间结起薄薄的蓝冰。颛顼一抬手,那层薄冰便柔媚的飘离水面,像一匹绫缭似的铺开,雪花飘落在冰绡上,渐渐凝固,幻化成美丽的花纹……&&&& 织满雪花纹样薄绡飘至颛顼手中,翩翩然不盈一握。他持着那冰雪化成的丝帛走回鳞姬身边,轻笼在慌乱的少女头上,却不去看她:“这样就没人能看见你的头发了。”&&&& 这层斑斓陆离的头巾不仅可以遮掉惹眼的红发,而且谁也看不见鳞姬头上究竟有没有插代表身份的龙钗。原来这就是颛顼的用意!眼前的一切让鳞姬混乱,她下意识地抚摸头上那一片清凉,右手却被颛顼一把握住。无视少女的反抗,颛顼抚平她手心,一动不动的凝视着那里绯色雪花般的伤痕。此刻的安静青年和杀人时的残酷天帝,究竟谁才是真正的颛顼呢?鳞姬怎样也想不透,只能茫然凝望着他斜飞的眉梢。
“请乐正补速速前往承露台!”侍女的通报声让鳞姬一下子回过神来,如梦初醒的抽回手;不敢再多看颛顼一眼,她头也不回地奔出芳桐馆大门。&&&& 当不熟悉地形的鳞姬抵达承露台时,已是暮色四合,晦月之夜的天空中只有寥落的星辰。因为位于苍天之岛最高处,可以眺望整片东海,乐正大典一向在这片宽阔的平台上举行。此时乐正夔姬的演奏正值高潮,她娴熟的挥手,纹样新颖的白色锦袍袖口下,露出浓淡相宜的蓝紫两色衬衣,重重叠叠,宛如凝露绽放的朝颜。一片筚篥尺八,编钟云磬的声响中,夔姬的“烟风”之声像树海中卓然不群的秀木,高高挺立,绽放出缤纷的繁花。
鳞姬连忙偷偷挪到自己的位置,一路上挨了不少侍女的白眼。乐正补的座位就在夔姬后方,非常显眼。对面是颛顼、共工、禺强等僚臣的席位,而上方就设着苍天之岛的主人,东海之国君王少昊帝的玉座,五位身着各色锦衣的使者端坐在玉座帷幕下,那正是当年炎帝御前的五位宣旨御使——丹凤、青鸾、白鸿、黄鹓和紫鷟。&&&& 炎帝为至高天帝时,这五位御使的声威何等煊赫,如今却像内臣女官似的,卑微的侍坐在新主帘前。虽说仍任原职,他们的身份实际不比阶下囚好多少;然而即便如此,五御使却还固执地保持着故国的装束,其中黄鹓、青鸾两位女官将自己真身的翎毛饰在发髻间,努力的保持着最后的尊严。这位青鸾尤为年长,略显迟暮的眉宇间流露出的沧桑令人心酸。&&&& 鳞姬不忍熟视,慢慢转过头去,却看见承露台下一片羽翼翎毛闪光,羽衣的男男女女一看便是神农氏凤族余部。有些年幼的禽鸟还未获得人身,却已被剥夺了飞翔的权利,颓然栖息在珊瑚礁上。炎帝的子民当真全被拘禁在这里,身蒙国破家亡之辱,却还要强颜欢笑,庆贺统治者继位。&&&& “不能哭!哭就是认输了,决不能哭!”看到这里,鳞姬顿时一阵伤感,几乎要掉下泪来,她却紧咬牙关抬起视线。一片幽蓝的光芒突然从下方照亮她眼底,鳞姬讶异地望去,却见昏暗的珊瑚之海上,临近苍天之岛的水面一片通明,如同亮起万盏银灯。她难以置信的揉揉眼睛,这才看清那是一团团迎魂火,几乎整片海的游魂都聚集到了岛下,随着潮汐荡动着,显得平和而安详……&&&& 迎魂火明明灭灭的节奏,正是烟风的节奏!原来这些幽灵呼应着夔姬的乐声,恢复平静安宁的秩序,不再离乱飘摇——难怪乐正大典要在夜幕降临时举行,通过魂火的多寡就可以看出一位乐正能力,看她究竟拥有多少以音乐的柔性安抚鬼物,平息戾气的力量!&&&& “真是壮观啊,虽然比不上先代乐正瑶姬公主,可作为一般乐正也算称职了,只是她辅佐少昊殿下就……”&&&& “可不是!少昊殿下原是西方天帝,贵为黄帝嫡子,又继承了太昊伏羲氏之法则,所以才被特别从灏天城里请出来委以重任,到这东海管理废帝余部。自从先代乐正瑶姬失踪后,殿下一直独自支撑,现在有人辅翼,无论如何也算是好事……”聆听着悠扬的琴音,两位年迈的女官低声议论,但更多的人则情不自禁的欢呼起来。&&&& 夔姬的乐音在众人的赞叹声中袅袅散去,这时御帘后传出一个碧玉般温润的男声:“夔姬乐正,您的烟风之声果然气品高雅,与众不同。您曾经与先代乐正瑶姬公主投契交好,蒙她秘传音律,若能听闻今日雅奏,公主她一定也会无比欣慰吧。”&&&& “殿下抬爱。诚惶诚恐。”夔姬朝着御帘深深伏拜,颤声说道。此刻这端谨雍容的贵妇满面红晕,眼角竟隐约闪烁着泪光。帘后玉座中的果然是凤族新主——群鸟之王少昊。听说这位西方天帝素性风雅,却更有深藏不露的强大实力,鳞姬实在想不到他的声音竟如此清澈澄明。少昊依从古礼赏赐新任乐正一袭礼服,夔姬照例拜舞,那舞姿文雅高尚,迥异常人。&&&& 鳞姬正看得出神,却听少昊悠然道:“乐正补也不该让乐正专美于前啊。”见众人的眼光都看向自己,鳞姬这才意识到君王是在同自己说话。她慌忙站起身来,率性的举动又惹来侍女们的一阵嘲笑。&&&& “是没有准备乐器吗?”少昊语调甚是亲切温和,随着一阵悉窣声,他从帘内推出一张蚕丝弦白桑瑟,那瑟毫无纹饰,通体却透出莹莹微光,瑟枘更如同熠熠生辉的明星,少昊轻抚弦索,吩咐道:“青鸾,有劳你将‘抱月’交给乐正补。”&&&& 青鸾接过抱月瑟,敛首走到鳞姬面前,近距离中两人的视线自然而然的相交了。不知为何,在看清鳞姬的那一刻,年长的女官差点脱口惊呼。她连忙用袖口掩住嘴角,眼光却再也离不开少女清妍的面庞。可能是被青鸾哀切悲凉的目光牵动愁绪,鳞姬倔强地别过脸不接抱月,也不击节,便曼声唱起一阕歌谣。这歌谣与《嘉禾》一样有曲无辞,优柔婉转的旋律淙淙流淌而出,像清冽的醴泉一样漫过整个承露台,将所有人都淹没在甜润的曲调中……
&&&& 不知从何时开始,天地间异样的明亮起来,高台下突然响起一片惊呼,男女老少骚动着纷纷向山崖边涌去,瞠目结舌地指着海面。原来此时整片珊瑚海上都铺满迎魂火,新的幽光还不断从海平线处汹涌聚集而来,完全没有停止的趋势,夜之洋亮如白昼,甚至比白昼更加明澈辉煌——受鳞姬歌声感染而聚集过来的魂火,竟比刚刚夔姬奏乐时还多!&&&& 仰望着高歌的鳞姬,青鸾慢慢退回座位,面色却越来越苍白,其他四位御使担心地屡屡回顾,却只听她从喉间缓缓挤出一句:“是《离鸾》……”&&&& “《离鸾》?难道是《离鸾操》吗?”“青鸾御使说乐正补唱的是《离鸾操》?”四位御使顿时大惊失色,交头接耳地悄声议论,完全没有注意到御帘后面的少昊坐正身体,摆出眺望的姿势。&&&& 同样没有发觉的,还有沉浸在歌声中的鳞姬。唱到三四节时,曲风突然一变,转而哀婉缠绵;鳞姬的声音也凝涩凄清,恍若凛凛冰铺。这曲子并不适宜庄严的乐正大典,它是最亲近的人面临生离死别时的曲调,因为那悲伤无以言说,才不得不以歌代啸,长歌当哭。&&&& 就在这时,青鸾忽然离席而起,大声呼喊道:“错不了!你……你是……”&&&& 然而这后边句话却一下子哽在这位女官的喉间——电光石火间,不知从何处飞来一道青影,蓦地刺入青鸾的咽喉!这一切来得如此突然,连承露台中央的鳞姬都浑然未觉,依然歌咏不辍!&&&& 青鸾颓然后倒,四御使慌忙扶住却已来不及了,她的身体竟在刹那间冰冷僵硬,无力倾侧着的咽喉正中印着一点猩红,六道冰裂纹正从那血痕中迅速蔓延开来,霎时布满她全身,裂口处依稀可见冻结的鲜血——青鸾体内凝起坚不可摧的寒冰,已然回天乏术!鳞姬此时才发现有些异样,而台下观看魂火盛景的凤族子民根本还未曾察觉。&&&& “是曳影的伤痕!”最靠近青鸾的丹凤一见那六道冰裂就怒吼起来,“颛顼少主,你还有什么话说!”&&&& 曳影剑是颛顼片刻不离的武器,散发着连太阳都会冰冻的奇寒。传说北方天帝出剑的速度比时光还快,所以只能看见那神器的残影,甚至至今未有人见过它的真面目。不过曳影之伤极为特别,一看就能辨出——那是切开人身体的六道狭长冰纹,说不出的阴森可怖。&&&& “你什么也不说,就表示伏罪吧!”怒视着冷笑的颛顼,年轻气盛的丹凤切齿道。话音未落,燃烧的火红翎毛就从他指缝间飞出,朝北方天帝激射而去。&&&& 火羽呼啸着,在半空中展开一扇炽烈的弧光,颛顼却不避不让,含笑凝视着扑面而来的危险。转瞬间一道墨黑的人影突然闪出,随着他迅捷有力地抬手,一面波涛之墙拔地而起,火羽与浪涛撞出一阵烟雾水汽,顿时高热全消;强烈的反弹力使失去法力的羽毛折转飞回,那不可遏阻的破空之势还是划伤了丹凤肩头。&&&& 丹凤御使还想再攻,却被沉稳的紫鷟一把拉住,这时波壁渐渐散去,只见身披黑色铠甲的禺强漠立在颛顼身前。&&&& “气不过的话就去找别人吧!”颛顼稳操胜券地冷笑着,斜倚在几案上,“袭击我的话,禺强可不会坐视不管的,因为保护我是他唯一的任务……”正慢悠悠的说着,北方天帝却在一瞬间变了脸色,惊呼着站起身来:“不要出来!青阳!”&&&& 随着他的呼喊。玉座前的帘幕猛地掀开了,被魂火照亮的夜之海天中央,刹那间升起一轮皎洁的明月……&&&& 此时的迷醉,霎时掩盖了片刻前的血腥恐怖——白金丝一样的长发在夜风中轻扬着,御帘后走出的人抬起手腕轻掠遮挡眼前的乱发,那衣袖便如白踯躅花瓣一样盛开了;在鳞姬记忆中,除了下落不明的姐姐,再没见过这样的美貌,但此人不可战胜的强大力量却丝毫未被掩盖,虽然丰神像掠过海面的微风一样轻柔淡泊,但他那双藤色的眼睛却闪耀着深邃的冷火。这就是西方天帝少昊吗?他正是鳞姬初来苍天之岛那日,在破空巉岩上鼓瑟的白衣人啊!&&&& “青阳,这里危险!”颛顼急切推开面前的几案,疾步走向少昊,却被对方凛冽的目光阻止了。风鼓荡起皓皓衣袂,仿佛随时都会带白衣的天帝高扬远走,这令颛顼更加不安的趋近,少昊淡然地后退一步,他的脸色有种不自然的病态苍白:“不要过来,你身上有血的味道,高阳!”&&&& 鳞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目不转睛得凝视着彼此以名讳相称的天帝们,海风扬起少女斑斓的头巾,她与黑衣的颛顼,以及白衣的少昊彼此凝视着,仿佛整个承露台上除了他们,再没有别人……
三、沧海迷城&&&& 宜华宫崇曦正殿深处,乐正夔姬挥手屏退侍女们,只留下乐正补鳞姬一人,可她却也不看那少女一眼,只是剔亮灯盏,慢慢在镜台前坐下来,一枝一枝抽去发髻里的雕簪。&&&& 隐约觉得这沉默的气氛有些异样,鳞姬局促的环顾四周。昏暗的烛影投射在崇曦殿高峻的屋梁上,黑黢黢的有些阴森。她不由得悄悄窥视夔姬,对方似乎还在为乐正大典不了了之而气恼,完全没有开口的意思,鳞姬只好小心翼翼的询问道:“大人……”&&&& “请不要这样叫我,实在担当不起。”夔姬凝视着镜中的自己,不紧不慢的打断话题。“担当不起”这几个字乍听没头没脑,鳞姬却一下子变了脸色,她长跪而起:“大人!乐正大人何出此言!”&&&& “何出此言?其中的原因难道可以说出来吗?”夔姬说着,随手将龙钗丢进妆奁,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鳞姬惊得抬起头:“乐正大人的意思……弟子不明白……”&&&& “你也无须明白。只希望你从今天起专心跟我学琴,再不要开口唱歌了!”夔姬拈起玉梳,一下一下梳理长发,那动作镇定而绝然,“因为今天你的歌声引来的魂火,已经过于壮观了!”&&&& “怎可与乐正相比……”鳞姬用力握紧双手,那白皙的指尖因灌注了她的自制而微微颤抖着。夔姬从修丽的眼角朝她飘去一个冷淡的眼风:“不必过谦,引来这么多的魂火是顺理成章的事,这才符合你的身份!”&&&& 刻意强调的“身份”二字让鳞姬一下子瞪大眼睛,她难以置信的注视着夔姬:“什么身份!我……哪有什么身份!”&&&& “你当然没有,因为你根本不需介意身份!当年你在亲长面前承欢膝下的时候,便是虹霓旭日,清风明月也是你的,你又何须在意什么身份,什么上下尊卑!”&&&& 夔姬的语调突然变得激越,血色慢慢从鳞姬脸上退去,她勉强地保持微笑:“难道您……认识我?可我从未见过您啊!”&&&& “那时你尚且幼小,我也只是礼乐寮一名微不足道的见习生,你当然不认识我,可我却记得你!我们夔龙部族人有世上最敏锐的眼睛,只消看过那人一次,以后即便他在丛云深处,也能立刻辨认出来!”&&&& “所以你才会救我!你在珊瑚海的巨浪中认出了我,所以才牺牲骊姬的命来救我?”&&&& 夔姬垂下眼睑,用沉默代替了回答。鳞姬一下子忘记了刚才的恐惧,膝行几步上前拉住夔姬的袖口:“为什么,请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夔姬扭转身体,避过对方热切的视线,鳞姬用力却摇晃着她的肩膀:“既然您知道我是谁还肯救我,就一定有原因!是不是有人拜托您?那个人是谁?他是谁!”&&&& “并没有人拜托我!”夔姬失去了一贯的端庄,她猛地挥开鳞姬的手,“这一切都是为了少昊殿下!”此刻这很少流露真情的高贵女子,因说出“少昊”这名字而剧烈的呼吸着,执着玉梳的手也无法控制的颤抖起来。这突然降临的情绪虽然激昂,但夔姬还是迅速取回自尊和自制,她努力控制紊乱的气息,傲然挺起胸膛:“是的,是为了少昊殿下!竭尽全力成为乐正也好,牺牲骊姬救你也好,我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殿下!自从少年时代,远远窥看过殿下一眼之后,我就决定只为他一个人而活!”&&&& “为了……少昊殿下?”&&&& “是的!看见你在海浪里挣扎的时候,我在想,如果少昊殿下知道你是谁的话,他一定会救你的,他一定希望你活下去!所以……我救了你。”说到这里,冷静的夔姬眼角染上了憧憬的红晕,她慢慢放下玉梳,凝视着惊讶的少女,“请记住,我虽救过你,但你的行为再不谨慎,甚至像颛顼少主怀疑的那样,是为了谋算少昊殿下那一半权柄而来,那我一样可以抹煞你的存在!”
&&&& “权柄是什么?我的一切究竟和少昊殿下有什么关系?”鳞姬越听越如坠雾里,“我根本不认识他啊……”&&&& “你?你当然和他无关!”夔姬鄙视地瞥了鳞姬一眼,“只不过你恰巧是少昊殿下心爱之人的妹妹而已!”&&&& “心爱之人的妹妹?你是说……少昊帝喜欢我姐姐?”鳞姬情不自禁的站起来,紧紧拉住夔姬的衣袖,脱口高喊,“你认识姐姐?你可知道她在哪里!请告诉我她在哪里!”&&&& 夔姬扬手抽回袖子:“你还敢问她在哪里?不可以再向任何人提你姐姐!她的存在是这个岛的禁忌!请你从此忘记她的存在,这样才能保住用骊姬换来的这条命!”&&&& 鳞姬一下子呆住了,她失神地看着冷漠的夔姬,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遥远的刻漏台传来沉沉更鼓,夜已深了。夔姬疲倦地揉着额角,正要吩咐鳞姬退下,却听见她茫然而低微的语声:“性命?性命又如何……”&&&& 夔姬抬起头,却发现鳞姬目光灼灼的注视着黑暗,脸上早已爬满纵横的泪痕,她却浑然不觉地翕动嘴唇,似乎在倾诉,又似乎在自语:“我之所以执意要登上苍天之岛,就是为了找到姐姐!母亲死得早,父亲很慈爱,但他也难以违抗生死之命运,我的亲人只剩下姐姐!明明说好要永远在一起的,可自从她去了苍天之岛后,竟无声无息的消失!我不相信连姐姐也不在了,我不信!所以我定要弄清事情的真相——如果姐姐还活着,我就找到她带她离开这;如果她已经遇害,我一定会杀了所有凶手,替姐姐报仇!”&&&& 鳞姬幽幽地说着,突然挥手探入灯盏火焰之中,夔姬以为她一时迷了心窍竟要自残,顿时吓得惊叫起来,却发现烛火在鳞姬手中赫然变成一柄光芒流转的小小尖刀。还没等她回过神来,一团红影已纷纷飘落——鳞姬竟手起刀落切断了自己及腰的长发!&&&& 凝视着大惊失色的夔姬,鳞姬沾满泪水的脸上浮现出坚定而炽烈笑容:“这就是我的决心!您定能理解我的心情,我也一样别无他求,只为姐姐而活!珊瑚之海的结界算什么,苍天之岛的守卫算什么,如果找不到姐姐,我宁愿死去!”待那把小匕首在手中再度还原为火焰,鳞姬将它放回烛台,渐渐明亮起的光线照耀着她跪倒下来,诚恳地伏拜在地:“禁忌也好危险也好,全部都由我一个人承担!所以乐正大人,请您务必告诉我姐姐的下落!”&&&& 被突然爆发的决心感染,抑或与那只为某一个人而活的心情共鸣,夔姬情不自禁的靠近鳞姬,俯身抚摸着她的短发:“有时候知道真相会很辛苦的……甚至会死无葬身之地……”&&&& 鳞姬抽动着肩背,发出含混的抽泣,但却毫不畏惧地用力摇头,她的坚定再一次感染了夔姬,这位娴静的贵妇深吸一口气:“既然你已经有了承受辛苦甚至付出生命的觉悟,那么我也不会连说出真相的勇气也没有!请听好——”鳞姬抬起婆娑的泪眼,屏息静待夔姬讲出后面的话语,可就在这时,渡廊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大人……”门外响起侍女犹豫的声音,“乐正大人,颛顼殿下来访!”&&&& “没有对他说我已经睡了吗?”夔姬虽然还保持着安抚鳞姬的姿势,但声音却已恢复平静与威严。侍女顿时畏缩起来:“奴婢无能,已经这样对殿下说了;可殿下还是径自向崇曦殿走来,现在恐怕已经到瑞泉门了!”&&&& “知道了。你下去吧。”夔姬吩咐完侍女,转向鳞姬,“偏偏在这个时候……我看你先回去吧。”&&&& “可是……”鳞姬顿时焦急起来,夔姬轻抚她的肩头安慰道:“这位少主相当警惕,他一直怀疑你是谋算权柄的贼子狂徒。我怕在他又生嫌隙,所以让你暂时回避,明日一早再来这里,我自会告诉你一切!”
&&&& 穿过边门回芳桐馆的路上,心绪纷乱的鳞姬不知不觉凝视着渡廊下的碧波,漫天的星光荡漾在清浅的潭中,仿佛近在咫尺。然而这景象并不能使她萦怀,毋宁说她更期待第一缕曙光照映在水面的景象。&&&& “刚刚并没有顾得上和乐正大人告别呢……”突然想起这点,鳞姬有些不好意思的自语道,“明天一定补上!”然而满怀期待的少女怎样也没有想到,这个机会,再也没有来临……&&&& 夔姬的尸体是第二天一早被发现的,还整齐装束着乐正大典时的礼服,白色织锦长袍下重叠着浓淡相宜的数重袖口,都是雅致的蓝色和紫色,这令悬挂在梁柱上的她,看起来更像一朵开到了极致的朝颜花……&&&& 夔姬是自缢而死的。侍女们哭泣着说,昨夜乐正一切如常,照例教导乐正补,深夜时颛顼殿下来访,乐正从容应付,甚至还吩咐侍女们将笼中的薰物换成殿下喜爱的沉香。颛顼殿下亲自来为打断大典的事情致歉,并请乐正耐心等到下一个晦月之夜的吉期,然后略坐一会儿便回去了。那时夔姬大人还亲自到窗前目送,一切巨变当是宜华宫落灯之后的数个时辰中发生的。侍女们换下代表西之少昊的吉色——白色,换上墨色丧服,整个宜华宫顿时陷入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听闻这噩耗,居住在承露台下、清商宫中的少昊帝立刻便要移驾宜华宫,却被颛顼力谏阻拦。北方天帝说新死之人,尤其是自尽死者身蒙秽气不洁,少昊作为太昊伏羲氏之法则的继承人,不宜以清净之躯去冒这个险。一贯以冷嘲热讽同颛顼唱反调的共工也难得的表示支持,进言说与其将时间花在凭吊死人上,还不如早早确定下任乐正人选填补空缺,好辅佐一直以来独自支撑的君主。&&&& “不是有现成的继承人吗?乐正补鳞姬啊!”共工这草率的结论立刻遭到颛顼的强烈反对,北方天帝据理力争——先代乐正瑶姬公主突然失踪以后,夔姬潜心修炼、最终从众多候选人中脱颖而出之前,这漫长的岁月里少昊帝一直肩负君主与乐正二职,同时运用强权的刚性和音乐的柔性统治炎帝余部;而至高天帝黄帝陛下令自己辅佐少昊的用意就在于此,因此根本不必仓促定下继任乐正的人选。&&&& 共工则针锋相对,瑶姬公主下落不明事出突然,未及指定继承者;但夔姬却早就确定鳞姬,况且她在大典上的表现异常出色,完全有能力胜任乐正之职。&&&& 颛顼冷笑着不再同共工争论,转而直陈少昊:“那晚鳞姬曾经和夔姬在一起,她一定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真相,所以请殿下将她交给我审问……”&&&& “你还不如直接诬赖鳞姬谋害了夔姬乐正吧!”共工以玩笑般的口气说出尖锐的嘲讽,“夔姬是自缢而死,众所周知,你一定要借题发挥,株连钩捕,为什么不想想那夜去了宜华宫的还有谁!”&&&& 颛顼顿时怒不可遏,却无法反驳,那夜他的确也去了乐正处,并且还是最后一个见到夔姬的人;鳞姬若有凶嫌,他自己就更是百口莫辩了。这时缄默的海神禺强上前拦在颛顼和共工之间——他一直像影子一样跟在北方天帝身后默默保护。此刻水神的态度咄咄逼人,颛顼却有口难言,所以禺强不得不站出来加以维护:“少主不可能杀人。那个来历不明的鳞姬才值得怀疑!”&&&& “来历不明……”这时少昊多少集中了注意力,“鳞姬是你们亲自护送上岛的乐正补,你们竟说她来历不明?”&&&& “并非如此!”“并不是那样的!”一直针锋相对,明争暗斗的颛顼和共工又一次异口同声地解释道,也许他们谁也不愿背上渎职失察之罪,进一步牵扯上乐正被杀得重责,才不得不曲意回护鳞姬吧。&&&& “好了!夔姬确系自尽,与任何人无干。这件事情就不要再追究了!”少昊冷淡的挥了挥手,阻止这话题的继续,“我看查来查去,结果恐怕也和青鸾御使的死因差不多!”&&&& 对于这大有讽刺意味的结论,共工立刻面有得色,颛顼则顿时面红耳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少昊本就与世无争,如今更是心灰意冷,就此不闻不问,安排继任乐正的事也这样毫无进展的拖延下去。&&&& 似乎被这胶着沉重的气氛感染,这几日来天空都持续阴霾,层云密布却毫无雨意,直到数日后的一个黄昏,阴沉的天空终于被一道鲜明的金线划开。原以为是阳光久违的讯息,但那金线却在铅灰的苍穹中蜿蜒游动起来,并不断接近,众人终于看清,那是西方中土大陆方向飞来的一尾腾蛇。&&&& 腾蛇是轩辕氏龙族中为数不多的可以长距离飞翔的部族,所以一直充当信使之职。从这位使者金色的鳞甲可以看出,他来自以黄色为吉色的中央天帝黄帝御前。少昊不敢怠慢,连忙整顿衣冠到正殿前迎接。而颛顼和共工则心照不宣的皱起眉头——看来对于苍天之岛,黄帝陛下再也沉不住气了。&&&& 腾蛇信使果然带来了推动混沌事态发展的谕旨,大体说因为怜恤少昊的辛勤,至高天帝黄帝将依照瑶姬公主之例,再次派遣乐正辅佐,这位新乐正竟是废帝炎帝的爱女,瑶姬乐正的御妹——女娃公主,她将于三日后抵达。
按照古法,乐正一向由礼乐寮的学生担任,该寮设在北之帝都玄天城,由颛顼之父昌意宫主持。当年黄帝直接指派瑶姬公主担任苍天之岛的乐正就已是违礼,但那时情势特殊,炎帝余部刚刚归降,为巩固民心而任命故国公主情有可原。可现在少昊治国有方,东海鸟国井然有序,此时陛下再越过礼乐寮指派乐正就有些说不通了。虽然人人心里都有些不服,但至高天帝之命毕竟是不容违背的,更何况凤族子民们是如此期待先帝的公主能再次降临。  迎接钦定乐正的前夜,整个苍天之岛都笼罩在一片沸腾喧闹的气氛中,凤族庶民们自发聚集到海岸边,悬崖上,翘首企盼女娃公主的鸾驾。这些善歌的鸟儿们婉转啼唱着,悠扬的歌声此起彼伏,一直飘入少昊帝起居的清商宫无射殿中,少昊有些疲倦的斜倚在矮几边,随意轻敲抱月瑟的弦索,应和那袅袅飘来的歌声,奏出一支充满憧憬与期待,优美异常的曲调。  “在那里反反复复的弹奏《承云》,情形也不会有所改善!”踞坐在少昊身侧的颛顼翻毕谕旨,不满的抛在几案上,“早就奏明女娃已经死在我手中,哪里又冒出一个女娃公主,只不过是把手伸向这边的借口而已!说起来陛下不是还没有降伏蚩尤反贼吗?那还不够他操劳的?”  “放肆!”一听这话,少昊顿时蹙起姣好的眉头,“陛下是我与令尊昌意宫的父王,你的祖父。我们是陛下的臣属,更是他的子孙,这一点请你切记,高阳!”  颛顼虽素性强横,但却从不顶撞少昊,只是咬着牙低下头去。见他的样子甚至委屈,少昊叹了口气转换话题:“那位姑娘怎样了?”  “她?”颛顼忧虑的皱起眉头,“芳桐馆的丫头看来是恨透我了。听说自从夔姬死后,她好几天都不吃不喝,也不说一句话,甚至把头发都剪短了……”  少昊突然微笑起来,故意不看颛顼:“很奇怪啊……我只是说了‘那位姑娘’,你怎么就知道我说的是芳桐馆的鳞姬呢?”  自知失言,颛顼顿时深锁眉心,一言不发的转过头去,看起来一副恼怒的样子。  “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一害羞就会摆出可怕的脸啊。”少昊忍不住的微笑起来,拍拍他发烫的面孔,“你放心,不是已经有钦定乐正了吗?即便鳞姬成了乐正也不会怎样的,此生此世虽然还很漫长,但我是再不会有心情去看其他任何女子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青阳……”虽然这样的话题少昊并非第一次提起,但颛顼还是担心地呼唤着他的家名。西方天帝的眉头微微抽搐,似乎并不喜欢听见对方这样称呼,但他还是努力作出云开雾散的表情。就在这时,刻漏台那里传来晨钟清脆的鸣响。少昊撩起披垂下来的发丝,轻轻吹灭灯盏:“啊……真想早点见到那位女娃公主……”  虽然说着“想早点见到”,但他的语气里完全没有期待,这让颛顼担心地凝视着那晨曦微光中的精致侧脸;而少昊却将表情隐藏在昏暗里,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旭日将金红的光焰铺满整片珊瑚海,光芒跃动的海天交际处,以南方炎帝的吉色——鲜红色调装饰的仪仗船队缓缓驶来,像辉煌流火般熠熠生辉。徘徊在海上的迎魂火畏惧那威势,纷纷黯淡逃窜,整个结界之海现出一片澄明。通宵达旦守候在海边的凤族旧臣故民,看见那第一缕曙光照耀的楼船桅杆,立刻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因为前线战事吃紧,黄帝陛下决定迎送行列一切从简,但这威仪却还是与女娃公主身份相称的。和当年瑶姬公主抵达时一样,少昊帝亲自迎接钦定乐正,当身披崭新百鸟朝凤羽衣的少女出现在甲板上的那一刻,凤族子民的情绪一下沸腾到最高点——这些失去君王、遭受监视与囚禁的天空民族,终于再一次看到神农氏嫡系公主;对于被剥夺飞翔权利的群鸟来说,这就等于看见了自由和尊严的化身。  算起来女娃公主与少昊的年龄相差很大,不过流着神圣血脉的族群寿命极长,并且临死之前才开始急剧衰老,所以两人看起来到并无不称之处;但少昊却早已以父兄自居,他搀扶着年轻的女娃走下楼船。护送公主的智神离朱与辅佐少昊的北之颛顼紧随其后,一路上凤族子民不断抛撒缤纷的羽毛,在天空中降下阵阵五色斑斓的飞雪。乱羽飘落在女娃公主深绯色的发髻上,少昊下意识的想要帮她拂去,却只听盛装的公主恼怒抱怨道:“讨厌!这些羽毛飘来飘去,真是烦死人了!”  “啊……真是位个性激烈的公主,难道她就没有羽毛吗?”目睹这一幕的颛顼冷然讽刺。智神离朱目不斜视的接了一句:“公主长在黄帝陛下膝前,任性一点是自然的,那正表示陛下不计前嫌,对她爱如掌珠。即便是忘了自己出生何处也是人之常情,谁有资格多说一句?”  这些话句句暗藏锋刃,处处直指颛顼——颛顼高阳君从小就离开父亲昌意宫,在玄嚣宫青阳君身边长大,当角逐西方天帝之位时,他也是站在玄嚣宫一边,帮助青阳君而非自己的父亲成为今日的少昊。  离朱的话同时也在暗示对方好自为之,颛顼年纪轻轻就备位天帝,就因为讨逆有功,在他的追剿下,炎帝余孽被俘的被俘,伏诛的伏诛,唯有女娃公主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虽然颛顼奏报公主已死在他剑下,但群臣对此却一直颇有微词。如今公主安然出现,北方天帝自然不好交代。  颛顼何曾将这搬弄是非的权臣放在眼里,他冷笑着转过头去,仪仗前方的公主却因掸落羽毛而瞥见了少昊,竟就此站定下来,直勾勾地仰视对方:“啊……你长得真好看!
”  少昊一时失笑,离朱狼狈地轻声咳嗽,这提醒让公主甚是不快,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行列行至巍峨的清商宫真仪正门前,共工和禺强早已率领四位宣旨御使,连同幕宾僚臣列队迎接,性子暴烈的丹凤因青鸾之死而深深衔恨,一见颛顼和禺强便怒目而视。  进入正殿接收贺拜之后,女娃公主当着众臣倨傲地昂起头,朗声说道:“西之少昊殿下,我既已身为乐正,就请您将一半‘权柄’交出吧。”  一丝阴云瞬间闪过少昊的眉头,他随即从容的微笑起来:“这……按照古礼,须等举行过大典,公主正式继任后,我才可以将‘权柄’转交。”  “那就快点举行啊!现在就举行!”公主急不可耐的说道。  “这怎么行!”火爆性子的御使丹凤顿时站出来,“大典要在晦月之夜举行,否则太过仓促造成礼数不周,是对公主的轻慢!”  “这儿哪有你说话的地方!”女娃公主看也不看对方,轻蔑地嘲讽道。白鸿和黄鹓立刻拉回丹凤,用眼神示意他不得对公主无礼。  这时,共工慧黠地微笑起来:“公主要立刻举行大典也可以!反正不久前刚举行过,调度用具都还在,只是……”说到这里他卖了个关子,众人期待地看过来时,他却爽然一笑,“只是现在青天白日的,举行了也没什么意义吧!”  乐正大典用以证明乐正安抚邪气厉鬼的能力,这要从感应到乐之柔性而聚集过来的迎魂火数量才能看出。因为魂火暗淡微弱,遇见阳光便消融隐匿,所以大典只能在夜间举行;现在一轮朝阳悬挂在空中,光芒四射,女娃公主要求此刻举行乐正大典,实在有违常情。  共工的调侃让女娃公主一时语塞,群臣也暗暗发笑,离朱立刻盛气凌人地呵斥道:“共工你好大的胆子!别以为在太昊伏羲氏御前供职几年就可以信口开河,含沙射影!想想你自己的身份!”   暗红的怒火霎时闪过共工眼底,但他瞬间用玩世不恭的微笑将它掩盖下去:“岂敢岂敢,公主是黄帝陛下钦定,即便不举行大典,也是乐正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离朱更加怒不可遏,他与共工的争论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谁也没有发现颛顼不知何时已离开了正殿,只有少昊悄悄看向那空荡荡的位置,流露出担心的目光……  已经不知道第几次踏过这样的台阶了!身穿下级侍女服装的鳞姬疾步跑过一段斜坡,她犹豫着放慢脚步四下张望,周围的景物竟似曾相识。因为居民倾巢而出迎接女娃公主,苍天之岛几乎成了一座空城,白珊瑚石的街道两旁殿宇宫阙,楼阁民居看起来都是一个样子,鳞姬觉得自己简直就像在原地打转!   可能迷路了!鳞姬一时有些恐惧,可原地不动终不是办法。她深吸一口气仰望着头顶那片湛蓝天空,终于咬牙向一个看来有些陌生的街角跑去,然而刚转弯就差点撞到一个柔软的东西。鳞姬吓得连退几步勉强站定,却看见颛顼从空无一人的街角慢慢踱了出来。  “让我好找……”这一刻,北方天帝的声音里竟有一丝不易觉察的安心。鳞姬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却听对方慢条斯理的嘲讽道:“急着去哪里呢?崇曦殿吗?”  鳞姬一听顿时火了——为了给钦定乐正让出居所,别说宜华宫崇曦正殿,自己就连芳桐别馆都住不下去,两手空空地被赶了出来,这家伙却还在这里风言风语!她想反唇相讥,时间却不容在这里逞口舌之快;鳞姬咬咬牙加快步伐就要离开,可刚举步就被颛顼一把拉住,怎样也甩不开他有力的手指。  “放开我!我必须去承露台!不然就来不及了!”鳞姬拼命挣扎,怒斥声回荡在阒无人迹的空城里,颛顼却不闻不问拖着她径自向前走,也不知转过几座岩礁,几片町坊,两人最终停在一片白珊瑚碎砂的浅滩前。  浅滩对面是一座临水宫榭,一边紧贴崖壁,一边则以没入海中的长长的吊脚支撑,势态参差嵯峨,有一种遗世独立的清寂。鳞姬以质问的眼光注视着颛顼,他却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来汐阁,我的私邸!”说着拉起鳞姬涉过冰冷的海水,转眼间便站在那水榭的台阶上。  趁颛顼凝神打开术法锁钥之际,鳞姬夺路而逃,可没跑下几级台阶就一脚踏进水里——她惊讶的发现,刚刚那片浅滩中的幻水不知何时已汹汹上涨,水榭前变成一道幽暗的深渊。鳞姬愤怒的回过头来,却见颛顼居高临下的微笑着,一步步朝她走近:“外面风急浪高,不会游泳的人还是乖乖呆在这里吧!”  说完这一语双关的话,颛顼将鳞姬关入来汐阁内,重新加固术法锁钥后便自顾自离去,鳞姬眼睁睁的看着大门栏格外的台阶上,北方天帝剽悍的背影渐渐拉长伸展,蜿蜒成一道柔软而富有力量的黑色弧线,他现出龙族真身,跃入薄蓝的幻水,溅着白浪一下子消失在那深渊之中……  鳞姬转身靠着紧闭的大门,无力的跌坐下来。来汐阁里到处低垂着近乎黑色的深蓝幛幔,那沉静的色调与颛顼的瞳色如出一辙,令人感到安心,这竟让近乎绝望的鳞姬多少恢复了一点勇气。“谁怕你!你才关不住我!”她揉着被颛顼捏痛的手腕站起来,开始四下寻找起逃出这拘禁所的道路来……  一直找到来汐阁最高处,鳞姬却发现这里根本固若金汤,无论从哪里看出去都是一片汪洋。眼睁睁地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快急疯了的她无法发泄,只能愤怒地撕扯开重重幛幔,突然间一团夺目的火红色蓦然呈现在她面前——如同最鲜艳的晚霞被丛云环拱,那红色拥有生命似的不断跃动着,鳞姬难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情不自禁的朝那团彤云走去……  怎么会在这里呢?那由深到浅重叠的红袖,那碎波般翻涌的羽毛,那巧夺天工的百鸟锦缎,那盘踞在左肩的日头,以及从日轮中振翼而出的凤凰——这分明那件瑶姬公主的百鸟朝凤羽衣!
  因为曾经被推入晴波潭浸湿的关系,羽衣上刺绣处还有些细微的皱缩,鳞姬讶异的抚摸着那皱纹,喃喃说道:“怎会的……为什么会在这里!”被赶出宜华宫是那么仓促,她甚至来不及带走这件羽衣,原以为早已被丢弃毁坏,可今天它居然在北之颛顼的私邸出现了。难道又是这位行事不可捉摸的天帝所为吗?可他为何珍藏起这件曾被他恣意践踏过的羽衣呢?  “幻水结界也好天空结界也好,什么也别想困住我!”鳞姬一把扯下这件羽衣,紧紧抱在怀里,将柔嫩的面颊贴在凤凰灿烂的翎毛上,“只要有它在就没有什么可怕的!谁也不会知道——这不仅仅是羽衣,更是战袍!请允许我披上它,为飞翔的灵魂而战!”  无法违逆任性公主的意见,大典最终还是在正午时分举行了。少昊率领着僚臣们,簇拥着钦定乐正走向承露台,凤族子民们也兴高采烈地涌往高台之下,对于他们来说,只要是故国公主就可以,乐正大典是否在白昼举行根本无足轻重。  然而万里无云的晴空中,突然浮现一抹灰烟,转眼间便暴涨成山一样沉重的铅色浓云,千道闪电,万钧雷霆不期而至,暴雨和冰雹霎时倾盆而下。仪仗队伍慌乱起来,公主也惊惶地躲进华盖,少昊却停下脚步伫立在风雨里,忧虑的仰望着苍穹。清明的大气在他周遭流动,形成看不见的屏障,雨滴腾起一层蒙蒙水雾,使他微带病容的面貌看起来更有种虚幻的哀愁。  少昊慢慢收回视线转向侧后,那是颛顼一贯守候之处。刚刚离席的北方天帝不知什么时候竟已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他黑色长发垂在额头,濡湿地滴着水珠,不知是暴雨,还是海水……  “这不是普通的阵雨,是天空的结界启动了!”少昊沉静的说着,但那语调中压抑着沸腾的波澜,他缓缓抬起手指向云端,“那擅自飞翔的人是谁,高阳?”  随着少昊的指尖望去,颛顼冰一样的瞳孔一下子收缩——层云中一点耀眼的鲜红划出优美的圆弧,迅捷地掠过重重乌云。那是一只华丽的巨大飞禽,强行冲破飞行禁忌,穿越天空结界而来。狂雷紫电轰然劈向那火焰似的双翅,巨鸟两翼一振堪堪避过,却又毫不迟疑的再度向更高处激飞。危机一发中它的姿态依旧如此镇定从容,简直像在与风雨雷电嬉戏一般……  “那是……百鸟朝凤羽衣!糟了!我竟忘记她会飞!”目不转睛的凝视着那高傲的羽族,颛顼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
四、炎之花   “看见了吗?那是凤凰,是凤凰在飞翔!那一定是女娃公主!”  “不会吧,公主不是站在承露台上吗?”  “可你看见空中的真身了吗?那是神农氏嫡系的血脉啊!难道是瑶姬公主?这世上除了炎帝陛下的公主,谁还能飞越天空的结界!”  当凤凰姿影出现在电闪雷鸣的天空中时,承露台下的凤族庶民们顿时爆发出一阵惊讶的呼喊,他们指着天空高声议论,有人甚至也显出真身,想要飞起去看个究竟,但结界之力太过强大,他们勉强离地少许便筋疲力尽的摔落下来。  丹凤、白鸿、黄鹓、紫鷟四位宣旨御使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目瞪口呆的望着那搏云击雨的巨鸟。因为被结界蒙蔽,承露台近在眼前凤凰却无法看见,徘徊着不能着陆,只得在雷电间翻飞穿梭。在别人看来那景象真是险到极处,但在她却自有种翩翩飞舞的悠闲。  因为这意外的访客,大典仪仗乱作一团,女娃公主也吃惊不小。似乎无法理解除自己外哪里又冒出位凤凰,她茫然地瞠视空中。炎帝四御使再也按捺不住,跪拜到公主面前,祈求她立刻显出真身,引导那迷路的凤凰。  女娃公主这才回过神来,恼恨地跺脚发怒:“要我去引导那胆大妄为家伙?她不仅冒充炎帝嫡系,还擅闯结界触犯天条,分明就是造反!你们竟要我去救一个反贼!”  御使白鸿俯伏叩拜,恳切地祈求道:“且不论那一位究竟是何身份,是否犯戒,但从凤凰真身便可看出,她一定继承了浓厚的神农氏血脉,请公主顾念血缘的情份,千万不可以就此将她交给雷电啊!”  “再帮那反贼说话,你便是附逆!”女娃公主戟指白鸿,言辞间丝毫没有回转的余地。  “还啰嗦什么!”性子火爆的丹凤终于忍无可忍地大吼起来,“身为炎帝故臣,我便是拼出这条命去,也不会看着旧主遭遇危险!”说着他率先化成文章凤原形,纵身跃向云端。因为强行冲入天空结界的缘故,噼啪作响的电光瞬间笼罩丹凤周身,他却全然不顾;见此一幕,白鸿、黄鹓与紫鷟不仅不避,反而毫不迟疑地展开双翼,紧随他腾空而起。  眼看御使们如此奋不顾身,颛顼下意识的上前一步,却被人暗中拉住,他惊讶地回头看去,却发现少昊正从宽大的袖口下握住自己的手腕。不知何处突然吹起一阵强风,浓云翻卷四散,奋力与结界对抗的御使们像挣脱无形绳索般,霎时冲入云霄。  颛顼难以置信的注视着少昊藤色的眼瞳——西方天帝是大气之主,风的掌管者,此刻吹起这阵狂飙将四御使送入云端的,除了他还能有谁?  随着御使们扶摇直上,高台下凤族庶民们顿时爆发出潮水般的呼声——只见雷电交加的天空中,文章凤、鸿鹄,鹓鶵,鸑鷟四色巨鸟围绕着徘徊的凤凰翱翔,渐渐化为赤丹,洁白,萌黄,绀紫四色光带,旋转击碎闪电,撕裂沉重的铅云。这四道光带首尾相接结成虹霓之环,环中隐隐显现出如镜子一般澄明的天空。  被蒙蔽的眼界顿时廓清,凤凰透过虹镜看清下方洁白的承露台。此刻再也没有什么能阻碍这不可一世的巨大飞鸟,她发出响彻云霄的清唳,振翼朝女娃公主的仪仗飞来。  “公主,就是现在!”侍立在女娃身后的智神离朱突然高喊。一听这提醒,女娃公主扬手挥开百鸟朝凤羽衣的下摆,只见乌光一闪,她早已抽出一张黑色的强弓。公主随手散开发髻拔下发丝轻轻一抖,那茎头发瞬间变为一枝紫箭,她毫不迟疑地卸下右手长袖搭箭挽弓,随着弓弦嗡的一声锐响,紫箭倏地射入空中,直奔凤凰而去。  那箭镞带着难以想象的焦热,所到之处雨云瞬间蒸发为透明水汽,眼看就逼近凤凰身前。电光石火间,却见一团黄光曳着残影,一下子遮挡住凤凰。这一刻,激射而来的箭簇毫不留情的刺入那黄影之中……  这时人们才得以看清黄影的真面目——那是四御使中最为敏捷的黄鹓,一贯柔弱的她抢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挺身保护虽来历不明,但却显然继承浓厚神农氏血缘的闯入者。   随着一阵诡异的荜拨声,黄鹓中箭的身体突然冒出一股轻烟,仿佛有什么正在吸食她的血肉似的,这位女官的身体急剧萎缩下去,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发出惨叫,骨肉便在眨眼间化为焦末飞灰,只余下萌黄色的羽毛从云端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  目睹这一切,云端的丹凤发出一声愤怒的长鸣,朝承露台上的女娃俯冲过去,公主冷笑一声再次抽出数茎头发,迎风化为三枝紫箭,她张弓成一轮满月,缓缓瞄准文章凤真身!  “住手!”颛顼猛地挣脱少昊的阻拦,飞身上前挽住那乌黑的弓臂。然而就在接触弓身的一刻,难以想象的灼热波动排山倒海地向他袭来,这波动不同于火焰洁净而充满生命的力量,而是种毁灭一切的干涸焦热。  颛顼连忙唤起体内玄寒之力进行防御,只见一片雾气腾起,女娃公主连退几步,因为离朱扶住才不致跌倒,但那紫箭却已还原为头发,黑弓也失手掉落在地。颛顼扼住手腕后退一步,掌心已印上一道灼伤。这一瞬间,连少昊和共工等僚臣都露出惊疑的表情。  北方天帝出手的片刻功夫,丹凤已率先降落在承露台上,伴着一道赤光化为人形。他目眦欲裂,还未站稳便操纵火羽向女娃公主攻去,却被一道金色的光芒瞬间笼罩住了。那金光重重叠叠,一波一波的绽开,如同温暖的怀抱般包围着先后降落的御使们,光芒中央隐约可见缓缓收拢羽翼的凤凰,看起来就像是火焰之花中央,那璀璨夺目的蕊芯。
  凝视着光芒中央的凤凰,颛顼失声喊道:“傻瓜!为什么沉不住气!”承露台上所有的人都已被辉煌的异景夺取全部心神,所以几乎无人听到他脱口而出的话语,甚至连一贯冷静睿智的少昊也凝视着那美丽的鸟儿,露出渗透着哀伤的惊讶表情。  承露台中央,包围着凤凰的光之花瓣渐渐凋谢,化作漫天飞舞的金羽,凤凰真身也随之消散,隐约可见一位身披百鸟朝凤羽衣的少女静立在光影交错之间,她优雅地扬起皓腕,随意拈取一枚金色翎毛,信手插在绯红发间。那发梢像扇子一样铺在她肩头,短短的无法盘成螺髻,但却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清雅沉着——这少女赫然是被颛顼囚禁在来汐阁的鳞姬!  此时,身披羽衣的鳞姬神情说不出的高贵坚定。她缓缓转过头朝着女娃公主的方向,傲然质问道:“既然身为炎帝公主,为何要射杀自己的子民!”  “大胆!明知我是炎帝公主女娃!你……你还敢这样对我说话!”女娃公主的语气明显有些慌乱,同样是百鸟朝凤羽衣,她身上这件却少了飞扬生动之势,看起来竟像奢华的赝品似的;两位少女的气质此刻看来也不啻霄壤,若说公主举止张扬跋扈的话,此刻下定决心,不再瞻前顾后的鳞姬,反倒有种不容逼视的威严。  见女娃公主再也无力应付,离朱连忙高声呵斥鳞姬:“你是何人,胆敢如此放肆!”   “这是我玄天城礼乐寮的学生,对于她的无礼冒犯,我将严厉责罚决不姑息!”颛顼一边说着一边分开众人走上前去,在鳞姬身前站定。这句话看似责备,暗中却使曲意回护——离朱素以酷吏闻名,鳞姬若落在他手里,真不知会遭遇怎样的不测。  鳞姬欲言又止的看了颛顼一眼,终于还是转过身,她朝女娃公主微微一笑:“请公主恕我冒犯!听闻您将继任乐正之位,我特地赶来献上清歌一曲,聊表诚意!”说完,她不等女娃公主作出反应,便转向高台下的一望无际的珊瑚之海。恢复平静的海天之间没有一丝微波,微风徐徐吹来,轻扬起百鸟朝凤羽衣的袖口。  眺望着大海,鳞姬深吸一口气,响遏行云的高歌突然间盘旋而起,泠泠然送入每个人耳中。那是一阕格调高古,音律铿锵的长歌,如同徐徐升起的骄阳朗月般充满不可阻挡的希望与活力,但却又充满亲切的包容。承露台下的凤族子民们受歌声的感染,竟不自觉地幻化出群鸟的真身,扑闪着斑斓的翅翼也跟随着曲调婉转啼鸣——这不是朝廷庙堂独享的雅乐,而是能让所有人快乐起来的欢歌。在这歌声里,君王与臣子、贵族与平民的界限被瓦解了,甚至死生阴阳的大限也暂时消失——映照着灿烂阳光的海面,竟一点点的亮起迎魂火的光芒,起初只是三三两两,零零星星,渐渐的,那魂火竟不可遏抑的遍布满整片海洋。那至阴至柔的微光与至阳至刚的日光交相辉映,将苍天之岛环拱在一片通明的光辉中。  “这是《凤来》!那是朝臣刑天为庆祝女娃公主降生而呈献的贺歌!这姑娘怎么懂得!”听见歌声时,白鸿御使一直面色凝重,这时突然恍然大悟地高喊起来。丹凤与紫鷟也大惑不解:“上次她唱的也是瑶姬公主去国怀乡的歌曲《离鸾》啊!”  “这雏凤清歌竟能在白昼唤出迎魂火!她所拥有的音乐柔性之力当真深不可测!”  “难不成……她是……”聆听着《凤来》,当年炎帝御前的三位宣旨御使再也无法控制震惊的情绪——事实越来越清晰,虽然一时难以接受,但凤凰的真身和这曲长歌确实是不容怀疑的证据!这位随夔姬来到苍天之岛的默默无闻的乐正补,难道竟会是……  “这……这有什么!我也会啊!”女娃公主狼狈的招手,离朱连忙从童子手中取来一张七弦琴递给她。沉稳的紫鷟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公主:“公主,我们凤族子民个个都有动人的歌喉,炎帝的公主们更是声如裂帛。只有不懂歌唱得龙族才需要借助乐器啊!”  “她是假冒的!原来这位才是女娃公主!”丹凤再也沉不住气,突然跪倒在鳞姬面前放声高呼,他不顾后果的鲁莽行为令白鸿、紫鷟大惊失色,连忙阻止。然而就在这时,锐器破空的呼啸直奔歌唱中的少女而来!  站在鳞姬身后的颛顼一揽她的腰肢,敏捷地越开数丈,只见晦暗的紫光一闪,三枝长箭正插在鳞姬原本站立之处,箭镞深深没入珊瑚礁中!  三御使朝向紫箭射来的方向瞬间摆出迎战姿势——只见黄帝派来的“女娃公主”不知何时已重拾黑弓,搭满长箭,散发着灼热气息的箭头再次瞄准鳞姬。共工和禺强双双抢上却迟了一步,弓弦间不容发的连续崩响,数枝紫箭再度飞出,那势态迅雷不及掩耳,甚至连鳞姬身边的颛顼都没有丝毫退避的可能!  眼看颛顼和鳞姬避无可避,已然无力回天,却听得一声爆烈轰响,两人身前瞬间张起半圆形的透明防御穹隆,那是颛顼护身的冰壁,恰恰与紫箭撞个正着!霎时间冰屑水汽四散,灼热的长箭冻结碎裂,而穹隆在也溶解坍塌。只见冰雾中,颛顼伫立于鳞姬身前,朝“女娃公主”冷冷地说;“我道是谁!原来你是黄帝陛下的庶子——旱神女魃!”  “竟敢冒充公主射杀黄鹓!”三位御使怒不可遏,正要冲向女魃,却被一枚巨大的玄珠阻住去路。那玄珠悬浮在半空,内部光芒流动,隐隐透出凛冽的杀气;而黑得透明的表面上,则清晰的映出承露台上所有人的动向。御使们仰头望去,只见智神离朱端坐玄珠之上,声色俱厉地威胁道:“谁敢过来,就先领教我的神器‘智珠’!
”  “既知我是女魃,还不乖乖认罪!”女魃得意洋洋的指向鳞姬,“这丫头是谁?北之颛顼,是与你串通一气谋算‘权柄’的逆贼吧!”  “我不是什么逆贼,也完全不知道什么‘权柄’!”鳞姬绕开颛顼,高傲的直视女魃,她的声音平静而庄严,是真正的公主气度,“我是女娃,我只是女娃而已!”  “住口!”颛顼高声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但此刻什么也不能让鳞姬畏惧,泪光在眼底隐约闪烁着,但她却勇敢的昂起头颅:“我是女娃,但却早已不再是什么公主,我只是一个寻找姐姐的普通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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