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原因能让你做坏人,周金涛2017年万劫不复复的?

方炯镔的《坏人》这首歌讲的是什么意思?_百度知道
方炯镔的《坏人》这首歌讲的是什么意思?
看《坏人》的MV没看明白~是谁辜负了谁?谁是坏人?
我有更好的答案
在爱情的世界里 你想当一个坦白的坏人还是放手的好人当我们的爱情变的面目全非的时候 如果使坏能让事情变得圆满 我愿做个坏人MV里没交代很清楚分手的原因但是女主角在车里对男主角说对不起歌词里也有句“三个人从不对等,总有个人必须牺牲”应该是女主角劈腿被男的发现了(- -猜测)男主角觉得和女主角之间已经有了裂痕如果拖三四年才分手这样大家会更痛苦伤害也会更大所以男主角选择了在女主角当面焚烧娃娃做个让事情圆满的“坏人”相信娃娃被焚烧的那一刻女主角也彻底的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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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pyright & 1998 - 2018 Tencent. All Rights Reserved《和月折梨花》
一个剑走偏锋,饮鸩止渴;一个隐忍沉默,不诉离殇
爱情覆水难收,是谁的万劫不复?跨过鸿沟,你是否还在原地守候?
第二届华语言情小说大赛亚军作品
一、基本资料&&&&&&&&&
1、书名:《和月折梨花》(第二届华语言情小说大赛亚军作品)
2、作者:寂月皎皎
3、出版社: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
4、出版日期:2010年5月
5、字数:442千字
6、书号:ISBN 978-7-
7、定价:45.00元(全二册)
8、上架建议:畅销 古代言情小说
9、开本:16开
10、所属系列:古风馆.宫
二、内容简介:
被预言可兴邦国的栖情公主,一夕间国破家亡,成为权臣的掌中棋子,于乱世中辗转飘零。
隐瞒身份的权臣之子,不甘人下的少年豪杰,张狂任性的多情表兄,谁会是她的良人?
三、作者简介:
寂月皎皎,女,双鱼座,红袖添香网站首批签约写手。入选2007年首届中国网络原创作家风云榜,“2008全球华文武侠小说大赛”亚军获得者。宅于蜗居,读书不求甚解。最爱枯坐于电脑前,思接千载,视通万里,于眉睫间舒展风云之色,铺陈爱恨悲欢。由北京阅读纪策划出版《风暖碧落》《倦寻芳》《和月折梨花》。
四、推荐看点:
1、这是一部架空历史的古典言情小说,也是一部少见的女子励志小说。塑造了一位在乱世中坚持自我的勇敢女子。她勇敢、坚强,虽然历经风雨,依旧不改初衷,努力寻找着自己心中的爱情。
2、作者寂月皎皎是红袖原创网的当家花旦,在2010年主渠道书展上,红袖强力推荐,给经销商和读者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3、公司前期推出其《风暖碧落》,近期同时推出《和月折梨花》和《倦寻芳》,在市场上具有整体效应,古代言情宫斗题材的市场反应稳定,销量有保障。
五、网友评论:
栖情得到了最多的爱,也受到最多的伤害。女性对待感情的柔韧、坚毅在栖情身上得到了最完美的呈现。面对爱情,我们更希望看到的是百折不挠的争取、坚持不懈的努力,而非是一味的等待、隐忍与成全。
栖情一生,命途多舛,不能全怪她的个性。即便是她温柔似水,不似这般的骄傲任性,也逃脱不了红颜薄命的宿命。她想掌握和挣脱的本就是一个男性领导的世界。栖情若像貂蝉西施般出生寒微,对这样的命运就逆来顺受,最多留下的也就是凄美。可是她曾经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有一天失去所有来面对这个世界的时候,经过许多的抗争,沧桑看尽,不仅有凄美,更有痛,植于他人心底,更植于自己心底。终究还是,何处栖情。
――phyllice1985
安亦辰绝不能算是个好人,他冷酷、自私、有野心、即使在感情上面,都不免要掺杂算计。这是他的无奈,这也是他能顽强生存下来的原因。但是,他的爱真实而纯粹。
他并不高尚,但是他可以为了栖情努力高尚,接纳栖情和萧采绎的孩子,甚至承诺将来把天下交给他;他不温柔,但是可以为了栖情,克制自己的霸道和强横,给他所能给的全部;他不是个清心寡欲的人,府中已有了很多女人,但是他可以向栖情承诺:一生一世,只要她一个女人;他有帝王的野心,但是他为了栖情而不惜得罪母亲,不惜鞭笞表妹,不惜放弃世子的地位;他骄傲自负,但是他可以一次次地向栖情低头,即使是他自以为是的背叛,他都可以妥协。
――卿本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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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10-05-18 14:07
哪一种才是最美的爱情?
phyllice1985
《和月》至此,即便最终是白衣和栖情相守,也还是令人唏嘘,难道是因为白衣时日无多,叹余年短暂吗?倒似乎也不是。
回顾《和月》从上部到现在,颜远风,白衣,小安,萧采绎,昊则,都是出现在栖情生命中的男子。第一位和最后一位,一个是栖情少女时代曾经对男子所有美好幻想的对象,一个是真心想守护栖情,却被栖情嘲笑的率真少年。五个男子,虽然他们年纪相差不远,却也时隔三代。
颜远风,是个深情的人,一生挚爱萧后,真正至死不渝。正是由于他长伴萧后身旁,又俊逸温柔,但是面临危急,总是挺身而出,生死不辞,是栖情小的时候除了父亲之外见到的第一位美好成熟男人,因此栖情少女时代所有对异性的想象中都有颜远风的影子,颜远风的性格对栖情后来选择爱人的标准多多少少有一定的影响。
后来,栖情知道颜远风终究是母亲的,那是无法逾越的关系,所以把对这份美好的念想渐渐的藏于心底,直到遇见白衣,一样的安静宁和,俊秀潇洒,甚至有着颜远风没有的超尘脱俗。于是一见钟情,可是栖情根本都还不知道什么是爱情,只是强求对方留在自己身边,无论如何,都要留在自己身边。因为从小到大,她贵为公主,从来就没有没有得到过的东西。十四岁,白衣不告而别,使她第一次尝到失去的滋味,因此,白衣对她而言是求而不得,因此更加不能放弃。
终于,她这般骄傲的性格遇到了一样骄傲的安亦辰,他们都是一位将命运捏在手里的人,不仅是自己的命运,更是他人的命运。从头至尾,安亦辰对栖情的爱都没有什么错误,爱情本来就是自私的,用尽手段,机关算尽,如果能让心上人一心一意的留在自己身边也很好。可是栖情是主意太大的人,她偏偏要走自己的路,心中有求而不得的白衣,这是悬而未落的石头,让她不能安心,如果当初,十四岁,白衣就索性留下来陪她,她是否还会这般念念不忘,割舍不下呢?
最后萧采绎和昊则,都想给栖情最好的生活,也想一心守护,但是品貌才情终究是比白衣和小安差了一截,所以也用各自的方式爱着栖情,萧采绎用了强占,而昊则则用了祝福。
所以,栖情一生,命途多舛,不能全怪她的个性,即便是她温柔似水,不似这般的骄傲任性,可是也逃脱不了红颜薄命的宿命。因为她想掌握和挣脱的本就是一个男人领导的世界。只不过栖情若像貂蝉西施般出生寒微,对这样的命运就逆来顺受,最多留下的也就是凄美。可是她曾经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有一天失去所有来面对这个世界的时候,经过许多的抗争,沧桑看尽,不仅有凄美,更有痛,植于他人心底,更植于自己心底。终究还是,何处栖情。
老人们常说,婚姻就像穿鞋,好看的皮鞋,穿的不舒服自己难受,布鞋看起来不怎么样,可是合脚,所以好坏只有自己知道。栖情经历了这么多的感情,想她也知道哪一种是自己最想守候的了,白衣也算是一双合脚舒服的皮鞋吧,只是高级定制的皮鞋也是再娇贵不过。栖情最后和白衣的守候就像是个美丽的肥皂泡,绚丽斑斓,却不可触碰,因为一碰即破。这算是完美结局吗?
发表于:10-05-18 14:08
那些留不住的曾经,缱绻的缠绵情爱
&夜阑人静时,终于把皎皎姐的这一本《和月折梨花》读完了。这是继她的《梦落大唐》之后又一篇催人泪下的小说。闭上眼,满心是栖情在那乱世风月中的纠葛与挣扎。三个优秀的男子,演绎的却是三段缠绵悱恻的情爱。
&皎皎姐的文字一直都是那么华美苍凉,于淙淙的流水中显露出她深厚的文化底蕴,《和月折梨花》便是这样一本细水流长的故事,越读到后面,越觉甘之如饴。比起《梦落大唐》,这一本可以说是身心具虐了。
栖情的出场总是那么的惊艳,回眸一笑百媚生,三千粉黛无颜色,她的美,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了。印象中的栖情,就像江南水乡里一阙瘦瘦的诗词,楼台高望,目睹云卷天舒,坐看闲庭花落。顶着衔凤公主的美名,带着兴国兴邦的吉兆,她美丽地降生于人世,衔玉而生,大抵这样的人,他的人生多半是不平凡的吧,所以,这也就注定了栖情以后的命途多舛。
享受着父王的疼爱,拥有着无限的富贵繁华,更有倾国倾城的美貌,可以说,她是三千宠爱在一身了。然而,这所有的一切都在那个有些萧瑟的傍晚,在那个嗜血的时节里,一切都碾成了岁月的尘埃,国破家亡,先是父王被诛杀,后又寄居人下,被宇文氏霸占着,夺母弑父之仇,山河破碎之恨,一夕间,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在这阴谋交叠,肮脏龌龊的皇宫内院里学会了成长,学会了坚强,懂得用自己的爪子来保护自己,同时,也划伤别人。
美丽之于女人原本就是一种过错,尤其是在这乱世之中,英雄豪杰为之倾倒折腰,只要是个男人,都无法拒绝这般美好,这般妖娆,这般夺目的栖情吧。于是,便有了一幕幕的生离死别,一场场的爱恨情仇,一桩桩的缠绵悱恻。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无关风与月。这句话用来形容萧采绎是再恰当不过了。他是栖情的表哥,文武双全,相貌出众,初一开始,他便以一个守护者的身份在栖情身边呆着,童年的大多岁月,都是他和栖情美好纯净的回忆。他以为,执子之手,便能与子偕老,他以为,自己会是她的真命天子。只是他不曾想到,原来每一段青梅竹马都有各自的去处,谁也无法在原地等候。他和栖情亦如是。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心里就有了这个娇俏美艳的女子,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便觉得开心,她忧伤的时候,自己也会心痛。看着她遭受了那么大的灾难,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男人的自尊心受到了打击。他要给她最好的,他要她成为这个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只是,他不知道,那一声声甜腻腻的绎哥哥里参杂的是亲情,无关风花雪月的男女情爱。
所以,当多年以后,看到曾经只牵着自己手的那个小女孩转头别人的怀抱,毫不避嫌地去与他人缠绵的时刻,他嫉妒了,他发疯了。他以为让她留在自己身边,一切都在不言中了,他以为襄王有情,神女有梦,原来,幼时的那个背影,那个在他庇护下甜甜地唤着他绎哥哥的小女孩已经离他越来越远。她的心里,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一帘幽梦,颠簸岁月中成长的她,已不再是那个娇小柔弱的小公主,眼前的她,是一个勇敢坚强,敢爱敢恨的栖情,只是她的眼里,再也没有童年绎哥哥的影子,取而代之的是另一袭绝代的风华。
他以为就这样默默地守护在她的身边,自己也心甘情愿的。但终归他低估了自己的定力,也低估了自己对栖情的感情,这么多年来,那一份沉沉的爱恋已经生根发芽,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坚不可拔,无人可以撼动。在那个醉酒的夜晚,他让她成了真正的女人。只是在这一晚之后,他们所有的一切都断了,最后的最后,他们终归隔着一g黄土,剩下的,便是一份年少的缅怀吧,即使自己成了她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他也难逃成为哥哥的宿命。
其实,他们的结局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是么?栖情那样的女子,又岂是自己这般俗气的男子比得上的,也许,永远的归去还能在这个女人的心里留下一席之地吧。
&爱江山更爱美人,拱手山河讨你欢。这便是我心中的安二公子,在那个乱世争雄的年代,他是少有的一块美玉,挥洒着他的霸王之气,在那片山河之中闯荡出属于他的一片天下。
  &&&&文中的安亦辰,是我最喜欢的一位男主。有着温和优雅的外在美,却又不乏一统天下的雄心壮志。很强势,很威风的一位男子,让我想起了那个打下大唐江山的李世民。同样是二公子,同样是温柔多情的少年郎。
他和栖情的相遇,就那么强势地上演了。栖情长大成人的第一次,他很荣幸地见证了,并且还能窃玉偷香,一饱眼福。看到她的第一眼,这个女人的惊世脱俗的美丽就让自己震撼到了,以至于在这些年的戎马沙场生涯中,他都无法忘怀那一场别样的邂逅。
在我的眼中,安二公子是一位乱世枭雄,亦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痴情男子。从与栖情对上眼的时候开始,他的故事也注定了会因为这个女人而变得波澜诡谲,翻天覆地。
他们两个,都是心高气傲的人,最初的相遇,他的眼里是满满的她,而她的眼中,看到的只是一个威胁着她大燕王朝命运的刽子手,所以在安亦辰生病的时候,她有那么一刻是心狠的,想要杀死这个将来覆灭大燕王朝的敌人,实际上,此时的大燕已经远非从前,出此考虑,也全都是为了弟弟君羽着想。
也就是因为这么一个念想,原本纯净美好的相遇,原本天造地设的一对,染上了那么一丝灰色。安亦辰说她是魔鬼,迷人的外表下是蛇蝎的心肠,误会与隔阂也就这样产生了,本该美好无暇的一对壁人开始沿着不同的人生轨迹行走。
最后的最后,栖情终是不忍心安亦辰就这么死在宇文氏的手里,她救了他,只是安亦辰,却不知,带着深深的失落和伤心离开。而那个天仙般的人儿,却成了他心中永远的痛。所以,在逃亡的路上,安亦辰亦如栖情在皇宫里逼他一般,让她退无可退,他要向她证明,安亦辰不是个懦夫,是个顶天立地的强者,他的生命,不会任由别人掌控摆布,他不喜欢那种被人逼迫的感觉。原本只是想看看栖情着急的样子,可就是这一路的逼迫,更加深了他们之间的误会,亦如安亦辰所说,不管你曾经怎样逼迫我,我想把我们的距离拉得越来越近,可是为什么结局却反而越来越远了。当看到那一张绝美的面容上哀伤的泪水,充满敌意的眸子时,安亦辰知道自己错了,可是一切已经无可挽回,他们注定了要走到对立。
三年后的再次相遇,那个羽扇纶巾的少年更加风度翩翩,气度不发,马上的英姿剪影了属于那个时代的英雄的特写。当一切的误会解开,当所有的谜底得到最终的诠释,他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也就是这短短的三年,他错过了生命中最美好的女子。
她的恨,她的诅咒,没有让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退缩,反而迎难而上。为了她,他不惜与夏侯夫人翻脸,为了她,他可以置生死于不顾,他的爱,一点也不比宇文清的少,反而比宇文清来得更加强烈。
他诚挚的忏悔,他痛楚哀伤的眼神,终究是打动了那个女子,赢得了她的原谅。只是,这些都无关爱情,她与他,始终行走在各自的平行线上,尽管曾有过交点,可是一切都会还原到最初的开始。
有时候,爱情是需要耍一点点手段和心计的。安亦辰最后的那一出英雄救美的感人戏,终是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他也许早已料到,终有一天栖情会发现事情的真相,可是一切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一刻他真正的拥有了她。他会倾其所有,用爱来化解她心中的委屈和仇恨。善意的欺骗,他只是不想失去这个朝思暮想的女子而已。在栖情最崩溃的时刻,是这个纵横经纬的少年对她不离不弃,于危亡之中挽救了她。而栖情的心,甚至连她自己也不自知,在岁月的流年里,一点点地被这个男人占满。
纵算栖情最后得知了当初的真相,我想,面对着这样一个深情,为了自己费尽心思的男人,她终究不会狠得下心说出那一句我恨你吧。我也相信,在今后的相处岁月中,安二公子也会用他最热烈的深情来维系这一段天赐良缘。
&衷心地祝福着,安二公子,栖情,你们一定可以天长地久。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那摇曳的竹林之中,一袭素白的白衣就那么干净温暖地出现了栖情的面前,纤弱苍白,精致而又不失温润,从未见过如此纯净美好的男子。那一刻,一直高傲不已的栖情也有了小女子的羞涩和腼腆。原来这个世上,真的有叫一见钟情的神话。
老实说,对于白衣我是无奈加心疼的,第一眼看他,让我想起了一句话来形容这个美好的男子,白马西风侠少年,幽咽的冷风中,那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就这么落拓地出场了。
行医济世,仗剑天涯,这便是他最初的梦想吧。身为宇文氏的第三子,他身上所背负的担子更重。他与栖情的这一段旷世绝恋亦如那罗密欧与朱丽叶一般惨烈,这样的爱情,注定了是无法永恒相守的,但是感情却可以穿过时间的洪流,成为亘古的经典。
&由最初的相遇相知,到后来的相伴相许,白衣是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挣扎的。在他与栖情面前,始终隔着国恨家仇,那是无法抹杀的一切。所以,他一直逃避着自己是宇文氏的这个让他心痛心酸的问题。他只想做一个飘逸如风,随性优雅的白衣,做那个爱护着栖情,守护着栖情的白衣,他不想这一层细腻精致的白色沾染上任何的污点。
十七岁那年,他们以一株狗尾巴草作为约定,三年后若还能再见,他便守护她一生一世。此时的白衣,心中是有些不安和愧疚的,看着一路逃亡的栖情在风雨中历练成长,他心疼,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他的宇文家。所以,在栖情要求他和自己在一起的那一刻,他有些犹豫,有些不敢面对。他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年少的栖情日后定然还能遇上比自己更适合她的男子。
三年之后,再一次相遇是在安亦辰的地盘,一身是伤,失去了亲人的栖情依然倔强地不肯屈服在安二公子的悉心照料下,直到白衣的出现,又给了栖情生命的激情与动力。这一刻,看着如此依赖自己,如此痴恋着自己的栖情,白衣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三年的分离,三年的思念,已经让他深刻地认识到这个女子在自己心中的地位。
万里江山醉清风,得此如花美眷,那些权势名利又何值一提了。何况,白衣一直都是避世的,他想过着的是平淡安静的生活,而这些,也正是栖情所需要的。相比于安二公子的积极入世,栖情的情感也更加偏向白衣吧!
爱情也就在这个时候甜言蜜语,你侬我侬起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他们的爱情来得那样热烈奔放,来得那样真挚诚恳,来得那样安静绵长。
栖情也毫不掩饰地表现出自己对他的爱意和依恋,恨不能溶进这个男人的身体。
一路风雨的相扶相伴,华阳山中医庐里的情意拳拳,溪水边上的旖旎风情,诠释着这一段最美好最干净的爱恋。
幸福的日子总是短暂的,不管白衣再怎么逃避,他身上流着的始终是宇文家的血。接连的阴谋算计,巧合连连的误会,他和栖情的距离也越来越远,即使两人之间情意仍在,即使栖情心中念念不忘那个干净清澈的白衣少年,在现实的残酷里,他终究还原成了宇文清。他们之间,已经远不能如从前那般没有芥蒂了。
而白衣,亦是无奈的,家族的使命摆脱不了,栖情的爱恋更放不下,在这两难的境地之中,我不知道这个男子最终的选择如何,但是我相信,他不一定是陪伴栖情到最后的男人,但一定是栖情爱得最惨烈深刻的情郎。
无论如何,他与栖情的爱恋,都成了这个乱世里一曲悲凉的挽歌。
在这渺渺红尘中,还有多少乱世的英雄儿女上演着那一幕幕轰轰烈烈的爱情呢?乱世风月,何处栖情!
发表于:10-05-18 14:09
和月折梨花
第一章 浮华等闲度&3
第二章 西风吹罗幕&9
第三章 锦衾知晓寒&17
第四章 花落更伤春&25
第五章 金戈舞落晖&32
第六章 谁人弄清曲&40
第七章 塞外芳草绿&48
第八章 鼙鼓动地来&55
第九章 生死两不堪&64
第十章 梦断恨春情&72
第十一章 素影长相随&81
第十二章 认取长安道&89
第十三章 兵气连云动&97
第十四章 飞凤误蛟龙&106
第十五章 君去君莫回&114
第十六章 为卿朱颜乱&123
第十七章 梦魂两相误&132
第十八章 春冷星河暗&140
第十九章 千里求一诺&149
第二十章 零落旧容颜&158
第二十一章 埙碎罢前盟&166
白衣番外:立尽梧桐影,不见故人来&174
第二十二章 故都正旖旎&183
第二十三章 金殿隐干戈&190
第二十四章 梦觅惜花人&198
第二十五章 怎堪流珠伤&206
第二十六章 天涯叹离愁&214
第二十七章 竟是相思彻&223
第二十八章 千里赏芳菲&231
第二十九章 故人零落梦&239
第三十章 花影缭乱时&248
第三十一章 机变知多少&257
第三十二章 梨花落晚风&265
第三十三章 旧札叹新悲&273
第三十四章 几度风雨事&280
第三十五章 情深情转薄&288
第三十六章 露重思难任&296
第三十七章 当时着意深&305
第三十八章 此生夙缘尽&313
第三十九章 却被秋风误&321
第四十章 前尘不堪解&330
第四十一章 断弦犹解情&338
第四十二章 破茧倾余年&346
第四十三章 不负平生意&353
第四十四章 携手可栖情&362
第四十五章 乱世逞芳华&371
发表于:10-05-18 14:09
第一章 浮华等闲度
琼林玉殿,朝喧弦管,暮列笙琶,玉京繁华无限,笑语如歌,风光盈绮陌。
摄政王府的热闹,因着大燕衔凤公主皇甫栖情的频频造访而愈显喧嚣。
玉辇彩仗,双鸾和鸣,一路香风从御道大街飘洒而过时,我似听到百姓指点时的细语,那些平凡脸孔上的笑意,分不清是艳羡还是讥嘲。
“公主,摄政王府到了。”
奶母夕姑姑清秀的面庞上扬起温柔的微笑,小心地来扶我。
我连忙放松紧绷的脸庞,堆起清浅纯稚的笑容,在侍女的扶持下走出宽大奢华的车辇。
近卫颜远风一如既往地站在华丽的百花穿蝶锦帘旁,安静地看着我,然后不远不近地随侍在我身边。
“公主可来了,王爷可盼着呢!”
“可不是,念了好几回了!”
“哎,不过是十几天没见,公主又长高了些,越发标致了!”
“是啊,才十二三岁的孩子呢,便出落成了这样,长成后再不知是怎样的倾国倾城!”
“可不是吗,这是衔着凤玉出世的小公主啊……”
莺燕环绕,珠翠飘香,绮罗裹就的贵夫人们笑脸相迎,行了礼,便是各色的赞誉之辞迎面扑来。
我一如父亲在世那般明朗欢快地笑着,略带任性地敷衍几句,沿着五彩卵石拼成各色花纹的石径,径直走入前厅,向着迎上前来的中年男子行了礼,欢欢喜喜地唤道:“宇文叔叔!”
这位身着金蟒紫袍的男子,身材魁梧,面目雄武,本是我父亲顺安皇帝的肱股爱将,封武威侯,如今却已是辅佐我那皇帝弟弟的摄政王了。
天下无人不知,如今摄政王宇文昭才是真正的大燕之主,手握军政大权,权倾朝野,连先帝的骨肉血亲,除了分封在外的,已被他屠戮殆尽。
当然,我还好端端地活着,和我当太后的母亲萧婉意、当皇帝的九岁弟弟皇甫君羽,依然被烘托在大燕皇朝的至高点,维持着大燕最后的骄傲。
“栖情,你可来了!冷吗?”宇文昭握一握我的手,粗糙的茧子摩擦在我柔白的皮肤上,忽然就让我想起,那么多个日夜,同样的大手,也曾伴着快活的笑意,放肆地游移在母亲光洁如玉的身体上。
“不冷!”我笑嘻嘻地抽出手,去抓夕姑姑的袖子,问道,“我的暖手炉呢?”
夕姑姑温和地笑着说:“公主,到了王爷府上,就和到了家里一般,还用带暖炉吗?”
我脸一红,向宇文昭做了一个鬼脸,跑到珠帘后为我专设的座位上,果然银质凤纹的手炉脚炉,白狐皮的垫褥薄毯,样样俱全,连案上的瓜果点心,都是我最爱吃的。
“我就知道宇文叔叔对我最好了!”我拈着桌上的松子,笑得没心没肺。
宇文昭坐在主位,笑道:“你开心便好。且看看今天他们备了什么好的歌舞吧。”
我安坐不久,宇文昭的长子宇文弘、次子宇文颉以及一些相邀来的王公贵族也在外面坐下,等着欣赏歌舞。
贴身保护我的颜远风依旧保持一贯的沉默,扶着剑坐在我身后。
我侧过头时,又看到了他额际一丝两丝的白发,心里一阵揪疼,悄悄地抓了一把核桃仁,塞到他怀里,低声道:“颜叔叔,吃点儿这个吧。”
听说,核桃仁能让白发转黑,延缓衰老。但颜远风的年龄与母亲相若,也不过三十上下,并不能算是老吧?他的头发,似乎只是从秋天那场重伤之后才开始变得斑白,连眉宇间的忧郁,也越发如夜色般深浓得化不开。
颜远风接过核桃仁,却只是拢在手中,淡淡一笑。很虚缈的笑容,连烟笼雾罩般的瞳人,映着我的笑容,也变得虚缈而忧伤起来。
我正要缠着他说话,耳边已传来女子细细的吟唱,琵琶错落,如珠落玉盘,铮琮悦耳。
抬眼看时,一歌妓正独抱琵琶,安坐绣墩,款款弹唱。她虽是风尘中人,穿着却极是素净,只一根双蝶展翅的长长银簪便将满头青丝绾起,别无装饰,而一身银灰锦缎暗紫牡丹纹理的长裳,亦是毫不起眼。但她肤白如玉,意态安闲,如一枝凌寒青梅,向隅而开,不求闻达,却清芬自散。
别说那些男子们,便是我,看惯了锦罗缠身的贵妇人,骤然见了这般风致清绝的女子,也一时失神。
“晚蝶……这女子叫晚蝶。”有人已在出神的宇文昭耳畔献媚,“来京未久,已是头一等的红牌了,还是个清倌人呢。”
宇文弘、宇文颉等人也只是看着晚蝶,那种两眼放光的贪婪丑态,与当日攻破宫城后见到父亲那些美丽宫妃时并无二致。
或者,母亲和我,在他们眼里和这等绝色美妓,也没什么分别吧?
唯一不同的,大约就是我们有着人世间最高贵的出身,征服我们,远比征服平民百姓的女子更能满足男人们的虚荣心。
我眨巴着眼睛,捻着茶盏,拿了竹签挑我喜爱的果子吃,只当做没看见这些我不该看到的场景。
我是顺安帝和萧皇后最宠爱的女儿,母亲一直都不舍得让我去别宫另住,让我始终与她同住在中宫昭阳殿内。自我秋天大病一场后,我已学会了掩饰自己的眼目,绝对不让自己在最高贵无垢的昭阳殿中,看到不该看到的丑陋和肮脏。
即便那些丑陋和肮脏,并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依旧日日在我跟前上演。
已有王公们在起哄,让晚蝶给摄政王敬酒。
晚蝶眸光楚楚,如山间岫烟回萦,慢慢地红了脸,提步举觞,送到宇文昭唇边,娇怯含情地说:“王爷,满饮此杯,晚蝶再为王爷献舞一支。”
“哦,你还会跳舞?”
宇文昭大笑,方才握过我手的大掌揉上晚蝶的肩,果然伸出脖颈,就着晚蝶的手,去饮那沾了胭脂香的美酒。
我将一枚腰果抛起,将注意力放在那上升和下落的弧度上,唇齿相接,不去看近乎狎亵的一幕。
腰果落在齿间,嘎嘣一声方才咬断,变故陡生,差点儿害我将腰果呛入气管。
一声锐响,冰凉寒光从晚蝶袖中飞出,仿若游龙腾起,带了铮然颤音,嗖地飞向宇文昭的脖颈。
宇文昭正伸脖饮酒,那姿态如同将自己的脖颈送到锋刃之上。
风流歌妓,脱俗美人,竟是身手绝佳的女刺客!
下一刻,宇文昭双拳齐出,一拳将晚蝶持匕的左手拍开,另一拳击向晚蝶胸口,拳如巨锤,又快又狠。
含着腰果的口中忽然干涸,我瞪大眼睛,吸着气,不由得站起来,盯住眼前的一幕。
但见晚蝶左手利匕落空,已衣袂翩飞,如一枚偌大的灰色蝴蝶,凌空而起,本送向宇文昭唇边的酒一下倒在宇文昭的脸上,另有一把利匕飞快地从袖中弹出,刺向他的眼睛。
给晚蝶伴奏的乐师们也突然从腰间抽出软剑,绚亮如电芒,刺向宇文昭要害。
下一刻,厅中混乱一片。
宇文弘、宇文颉纷纷拔出佩剑,挺身相护,其他文官连连退避,武官各执兵器,或相助,或掠阵,忙乱得不堪,女子和侍仆们惊恐的尖叫不断被刀锋掠过的声音割断。
外面侍卫听到动静正往厅内涌来时,忽又有人喊道:“走水了!走水了!”
又有人在叫:“刺客有内应,小心!小心!”
珠帘晃动,打斗的人不时飞起,摔落阶前。鲜血不知从何处溅出,激射到珠帘之上。洁白的珠帘立刻挂上大片红光,火焰般簇烧在跟前。红光中,但见人影幢幢,杀机纵横,凛冽锋芒如流星四散,再也看不清厅中乱成何等模样。
好端端的一场歌舞盛宴,才刚刚开始,便迅速在血如霰粒四散中化为阎罗殿的招魂鬼阵。
“公主,我们走吧!”见惯了人间血腥,颜远风并不慌乱,淡淡说着,已执剑在手,领了夕姑姑和宫女带着我从后方偏门撤离险地。
我虽然一心想看这场动乱的最终结果,怎奈颜远风嫌我走得慢了,只恐我被误伤,臂腕一收,已将我抱起,迅速离了险地。
我抱住他的后颈,嗅了嗅他身上的气息。
周围的血腥味奇迹般地淡了,只有颜远风那熟悉的淡淡忧伤气息,总在鼻尖萦绕,即便他将我带入二门内王府后院,那种忧伤的气息,还是驱之不散。
夕姑姑只怕我惊住了,颜远风一放下我,便将我搂到怀里,低声抚慰。
宇文府已是前所未有的凌乱。
足有四五处一齐冒出青烟,直冲而上,隐见火苗吞吐,人影奔忙,呼喝声一片。有侍卫不断奔向前厅,又不断退出来,看来竟是打斗得凶狠了,再插不上手去。
我定一定神,挣开夕姑姑的手,走到颜远风身边,拉一拉他的手,悄声问道:“颜叔叔,你觉得……这些刺客能得手吗?”
冬日午后明亮的阳光投在颜远风的眼眸中,却未能将他眼中的雾气破开半分,只耀出隐约的星芒,依旧黯淡疏离,让人说不出的揪心。
“如果他们能得手……那么,我早就动手了……”
他的声音极低,隔了堵墙般喑哑沉闷,我疑心除了我,连在一旁的夕姑姑也听不到。我留心想听他说下去时,他却已转过了话头,唇齿翕合间,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平淡从容,“先去摄政王妃那里暂避片刻,等前面安定了,再回宫去吧!”
我来摄政王府的次数虽然不少,可与摄政王妃却不曾说过几句话,几乎是下意识地,我离宇文昭的那些妻妾远远的――即便有一天,我也可能会成为他们宇文家的一员。
“我们就在园子里走走吧,刺客针对的只是摄政王而已,想来这二门内应该还算安全吧。”
我若无其事地笑着,拖着粉蓝色的织锦缠枝碧莲长裙,沿着青石拼就的石径,折了一枝腊梅,欣赏着王府内不同于皇宫的冬日景致,径自在园中行走着。
两名侍女见我匆匆逃出,穿得甚是单薄,结了伴回车舆上去取我的斗篷,夕姑姑要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时,我忙拦住了她,笑道:“不用了,阳光正好,一路多走几步,也不冷的。”
摄政王府刚修葺过,屋宇整饬一新,琉璃瓦碧欲生烟,画楼飘香凝春华,其实与随处可见的腊梅并不和谐。梅花冰肌玉骨,自然标格,别样清幽,不该繁茂于这等繁华富贵之地。
若有一日,宇文家的府邸能由我处置,我必定斫尽梅花,挖尽松柏,留下茅蒿野藤,掩尽这一府的富丽堂皇,风流绮靡。
脚下越奔越急时,前方的一丛灌木后传来隐约的女子低语,嗓音有些熟悉。
此时有刺客之事已经传遍全府,二门女眷早就约束着下人,个个闭门不出,免得招惹祸端,谁还敢出现在园中的偏僻一隅?
我忙放慢脚步,问道:“谁?”
身边人影一闪,颜远风已飘到我前面,宝剑无声出鞘。
灌木丛中,一名鹅黄衣衫的华衣女子慢慢被推出来,雪白的脖子上赫然架了一把钢刀。刀的主人,是个二十来岁的男子,一身玄色劲装,挺鼻凹眼,眸光凌厉。
这女子,我认识。她比我大不了几岁,原是父亲捧在手心中的爱妃,叫杜茉儿,封贵嫔。只是如今,她已成了摄政王的大公子宇文弘的爱妾了。
“公主救我!”杜茉儿已吓得面无人色,再不见宫中相识时那千伶百俐的模样。
“退开!”玄衣男子冷冷喝道,手中钢刀更是往前推进了一分。
颜远风轻轻吸了一口气,忽然转头向我微笑道:“公主,那边梅花开得更好,我们去那边吧。”
我迟疑了一下,冲那玄衣男子挥挥手,妍媚一笑,“这杜姐姐是被宇文家强抢来的,你们和宇文家作对,会帮着宇文家欺负这么个弱女子吗?”
玄衣男子神情森冷,站立不动。
而杜茉儿,眼看颜远风欲要带我离去,惊悸的眸子居然有种舒了口气般的轻松。
我的心里一松,拉了夕姑姑撒腿跑开。
这世间我管不了的事情太多了,各人有各人活下去的手段,我也懒得寻根究底。
我们在一处向阳的小亭子里休憩了不到半个时辰,各处的烟气渐散,喧嚣声也渐渐止歇,宇文昭亲自过来,脸色虽不太好,依旧对我笑脸相迎,“栖情,今天没让你玩好,改天叔叔再找些好玩意儿给你逗乐子。”
我点点头,笑道:“那些不长眼的刺客,一定全抓住了吧?”
宇文昭笑得有些诡异,“都在前院校场里,你要去看看吗?”
我拍手道:“好,好啊!正想看看这些坏人的下场呢!连我们大燕的摄政王都敢刺杀!”
宇文昭想让我看看他的反对者的下场,那么,我便去看吧。
也曾见过一夜间的风云变幻,天翻地覆,乃至血流成河,尸积成山,但看到晚蝶等人时,我还是瞬间白了脸。
乐师和晚蝶都被曝在广场之上,衣衫染满了凝固发黑的血,已经死了。
另外还有几个不相识的,多半是二人的内应了,也是遍体的血窟窿,甚至有两个人的脑袋都给割了下来,扔在一边。几只猎犬正围着尸体嗅来嗅去,叫我怀疑过了今天晚上,这些人会不会尸骨无存。
看着笑意盈盈的宇文昭,我忍了恶心冷笑道:“宇文叔叔,你不想叫我来玩就早说。叫我看这些做什么?以后叫我一想你家府第,就会先想起这些脏东西来!”
“夕姑姑!”我扬了脸,怒气冲冲道,“我们回宫!”
宇文昭见我发怒,忙拉住我的手,笑道:“你说要看我才带你来看的啊,不过逗逗你而已!别生气了!”
“反正今天也玩不痛快了,回宫再说吧。”我转了转眼珠,这才稍露喜色,伸手抓了抓他的胡子,道,“记好了,如果下次再有宴席,可别再让坏人给混进来了。”
宇文昭也有些心神不属,笑道:“好,我多多派人送你回宫,我这里还要再清查清查,别再混些叛贼来,惊着了公主凤驾可不好玩。”
我扑哧一声笑了,而颜远风已扭头让人备车回宫。
临行前,宇文昭没忘记再亲亲热热地叮嘱我,“今晚我不去昭阳殿了,让你母后早点儿休息。有你宇文叔叔在,让她凡事尽管放心。”
我乖巧地应了,最后又看了一眼那些尸体。
曾经宛转风流的晚蝶,就那样仰面躺在阳光之下,乌发流离闪亮,容貌精致苍白,如同一只折翼的蝴蝶,风干成触目惊心的绝美风景。
而一众刺客尸体中,居然没有那个挟持杜茉儿的黑袍男子。
难道他成功逃脱了?
还是潜在宇文昭府第中的哪个角落,伺机给他致命一击?
在皇宫护卫加上司文昭另外派的大队人马的保护下,我的车舆浩浩荡荡地奔回皇宫。
但我坐在舒服宽敞的车厢里,总觉得哪里不对。
“颜叔叔,夕姑姑,你闻到什么味儿没有?”我问道,不停地在车厢里嗅来嗅去。
颜远风皱眉道:“没什么味儿啊。夕颜,是不是香炉里换了香料?”
夕姑姑站起来,嗅着鼻子,道:“没换香啊。不过,是有股子怪味。”
我却想起那是什么味儿了。那是曾在宇文府中闻到过的血腥味,只是此刻在熏香的遮掩下已经淡薄了许多。
这时我忽然觉得身下那铺了厚厚狐狸皮的坐椅似乎微微震了一下,仿佛里面有什么活物在动弹一般。
我顿时浑身起了一层粟粒,猛地从座位上跳起来,瞪向长椅。
坐椅下是中空的,本来是用来放椅垫、衣物以及冬天锦被的,因我在路上常会打盹,故而锦被早被取出,放在车厢一侧。
以目前椅下的空间,藏上一个大活人,却是绰绰有余的。
颜远风立刻发觉了我的异常,将我轻轻一拉,推到一旁的夕姑姑怀里,掀开狐狸皮垫子,闪电般出手,拉开坐椅。
一道寒光从椅下飞出,却被另一道更炫目的剑光迅捷压住。
颜远风的宝剑,已经指在椅下那人的脖子上。
竟是挟持过杜茉儿的那个黑衣男子!
他慢慢垂下刀,面色苍白,另一只手捂着前胸,汩汩鲜血正从指缝中溢出。一双深凹的眼,墨蓝如风雨将至前的大海。他紧咬的唇,已经泛起青紫。
颜远风吸了一口气,迅速回头看了我一眼。
车舆中有了这么大的动静,想必车夫多半也听到了一些。
我克制住自己的惊骇,大声道:“夕姑姑你也真是,叫你端杯茶也能弄翻,莫不是被那些刺客吓坏了?颜叔叔,快来帮忙收拾收拾。”
颜远风答道:“来了。”
他迅捷将椅面盖上,仿佛什么也没有看到,当真只是谁打翻了一壶茶。
刺杀宇文昭的人……我自然是要救的。
我咬住唇,笑了笑。
回到昭阳殿时,母亲正站在墙角,仰着那张质如冰雪的绝美面庞,凝望盛展于一隅的腊梅,眸光若远若近,飘忽不定。
梅花甚美,疏影横斜,暗香潜度,瓣若轻绸,幽幽散着出尘之气,却在母亲启唇低叹一声时,失了所有的神采,连一旁捧着青花长颈觚的侍女,都只将眼睛关切地望向大燕年轻的太后。
我接过青花觚,将侍女赶走,看着母亲剪着梅枝。
母亲将梅枝插入觚中时,才注意到抱着青花觚的人已经换了。
“怎么这么早便回来了?”
母亲的嗓音和悦而婉约,令人闻之如一道清泉潺潺自心头流过,连骨肉都清澈通透起来。而母亲的眼波流转时,更是顾眄含情,水光潋滟,以销魂噬骨来形容也不为过。
父亲在世时,她稳居中宫,十余年盛宠不衰。父亲驾崩后,摄政王在昭阳殿流连忘返,把我弟弟捧上了大燕的皇位,把我许给了他病弱隐居的第三子宇文清,让我们继续着原来至高无上的奢靡生活,也只是因为昭阳殿攻破之时,母亲面临剑戟如云时的回眸一笑。
我见周围已无旁人,低声笑道:“母亲,现在有多少人想要宇文昭死?”
母亲细白的手指又挑中了一枝梅花,稳稳拈住,银剪轻微地咯吱一声,梅花颤了一下,完好无损地落在她白玉般的手掌中。
“很多人吧!”母亲将花枝插入青花觚,淡淡地说,“晋州的安氏,浏州的浏王,沧州明州那些反军,还有我们肃州的萧氏,哪一路……都想着宇文昭死。”
母亲说得很平静,仿佛陈述着与己无关的琐碎小事。
我也曾觉得这些都是小事,就和宇文昭这几年渐渐在国势动荡中逐渐坐大一般,离我这个不理朝政的公主,隔了山隔了海般遥远着。直到宫倾,直到父丧,直到宇文昭公然夜宿昭阳殿,直到陪我在皇宫中长大的二表哥萧采绎在我被许配给宇文清后含恨而去,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当我们站在大燕的至高处,所有在乱世称雄的豪杰或强盗,都与我们息息相关。
京城瑞都附近,宇文昭以摄政王之尊,提十余万兵马,挟天子以令诸侯。
北方的晋州、青州,晋国公安世远,因不满宇文昭独掌朝政,父亲在世时便打出了“清君侧”的口号,于晋州起兵。
东方的浏州,浏王皇甫君卓本是父亲的长子,见宇文昭弑君在前,挟持幼帝在后,已在浏州起兵。
南方的沧州、明州,有贾峒、白甫尉这些起于白丁的反军,因朝廷内乱,一时顾不到他们,势力越来越大,渐渐已威胁到京畿附近城池。
远在西南的肃州,则有我的外祖靖远侯萧融、舅舅萧况,坐拥兵马数万,无声地关注着太后和新君的一切动向。
极北的黑赫国钦利可汗,娶的是我的大皇姐雅情公主,多次在暗中向帝后表明关切之意。
即便被天下人视为与摄政王沆瀣一气的太后与幼帝,何尝不想宇文昭死?
可母亲听我叙述完那段惊心动魄的刺杀事件后,又剪下了一枝妍秀清丽的花枝,才蹙着眉,轻轻地道:“栖情,不要轻举妄动,置身事外吧!”
置身事外……
那便置身事外,做我无忧无虑无心无肝的衔凤公主吧!
我出世时口衔凤纹宝玉,钦天监说是天降凤瑞,可兴邦国,如今却国祚倾颓,欲振无力,连我衔凤公主的封号,也快要成为天下人的笑柄了吧?
第二日我去见颜远风时,那个受伤的玄衣男子,已被悄然无声地送走了。
“宇文弘对那个杜茉儿不错,他以杜茉儿为胁,侥幸逃了出来。他说他姓仇,倒让我想起,安世远身边有名干将叫仇澜,带些安夏血统,双瞳深蓝,用一把钢刀,身手不凡。”
“安世远的人……”我惊叹,想问更多时,颜远风已转身离去。
他居然抛下了和母亲相同的话语,“公主,时势不明,不要轻举妄动!”
真不愧是跟了母亲二十多年的侍从,两人的想法都一样。
接下来的日子更不太平。
浏王从东发起攻击,而京畿之南又有李双淮举义之事,据说与明州的白甫尉有些牵扯,而西北方向,安世远“清君侧”的口号呼得更响了,并有大举用兵的迹象。摄政王宇文昭四处奔走调兵,连昭阳殿也来得少了。
转眼便是除夕,皇宫中照旧要张灯结彩,热闹一番的,可惜经历了秋天那场宫变,再多的红灯笼也映不出喜庆的心情来。和母亲、弟弟用了晚膳,懒得再堆起笑容去应付谁,我便一头钻入自己金雕玉砌的卧房,早早蒙头而睡。
传说大年三十阴气最重,我有些疑心那晚是不是有很多冤魂回过皇宫,才让我在睡梦中,又见到了许多我不愿再想起的人和事。
冷冷中秋日,银桂飘洒如雪的时节,瑞都城内外,无休止的鼓噪之声……
父亲被赐白绫时的明黄身影,杨淑妃悬梁时惨淡的面容,二皇姐雪情被宇文颉蹂躏后空洞的眼神……
昭阳殿外将士们的血流成河,昭阳殿内母亲的凄楚无助……
自然还有颜远风,从小到大不断出现在梦境中的颜远风。听说宇文昭进入母亲寝宫后疯了般挣扎着,褪去战甲后的素白衣袍鲜血淋漓,在偏殿的莲花泥金砖上汪洋一片,步步生莲的泥金砖,终于成了朵朵血莲,倒映着每个人恐慌惊惧的脸……
生怕我被欺凌,沦落为另一个雪情公主,表哥萧采绎日日夜夜将我护在身后,最后却在我的睡梦里流了我一脸的泪水,然后悄然而去……
“绎哥哥,绎哥哥……”
我喃喃地念着,只觉得宫外还是那般喧闹,似有千军万马扬着刀戟,随时要冲进宫里来,对准我,对准母亲,对准君羽弟弟……
我猛地坐起,顿时梦散,人去,往事无踪。只是那种曾经撕裂心肺的痛苦,我以为经过长久的压抑已经麻木的痛苦,忽然又被一刀破开般锐痛起来,连喉中都憋着哽咽。
抹去一头的冷汗,我暗自笑了一声。
何必自寻烦恼?
至少,目前,母亲还是太后,君羽还是皇帝。纵然群逆并起,依旧有很多大燕臣子,只认我皇甫氏的大燕王朝。
发表于:10-05-18 14:11
第二章&西风吹罗幕
风淡荡,薄纱鲛绡的帷帐飘拂着,起夜用的小烛也明灭不定,倒是房中各处陈设镶嵌的缅甸宝玉、东海珊瑚、和氏之璧、隋氏之珠等物越发明亮了,如父亲宠溺而笑的慈和眼眸。
如果他不曾被宇文昭杀害,今天这样的日子,不知会送怎样的宝物给我。
披了件折枝红梅的粉色小袄,我将头探出敞开的窗外,只觉树木摇曳处寒风阵阵,冷气逼人,天上是深铅色,浓云低压,透不出一丝月色来。宫墙之外,隐有火光四处闪烁,竟真的有隐约的人群呼喝声传来。
想来宫中有了什么变故,但昭阳殿如此安静,应该不是针对我们的。这样的大冷天,我也懒得理会,只觉得风吹在才从被窝里爬出来的身子上,冷澈入骨,难以忍受,忙将窗户关了,转身看炭炉时,却是满满的银霜炭,正耀着温暖的橙红。看来夕姑姑不知啥时候进来为我添过炭了。
在炭炉前不过待了片刻,被吹凉的胸口已回复暖和,让我觉得特别舒畅。
我正准备回床时,只见暖色的淡金灯光摇曳而来,夕姑姑已提了盏八宝琉璃灯从外间推门进来,一眼看到我缩在炭炉边,忙过来握我的手,道:“这样的大冷天,怎么不回床上睡呢?”
我打了个哈欠道:“听到外面乱糟糟的,所以起来瞧瞧。”
夕姑姑将我披在肩上的长发向后拢了拢,怜爱道:“他们闹他们的,这半夜三更的,你可别冻坏了。快回床上去。”
我嗯了一声,跑回床边钻进被子中,道:“我总想着会不会又是叛兵围了我们昭阳殿。”
“别乱想了。”夕姑姑帮我将被子盖好,又将鹤纹铜脚炉重新加了炭,才道,“左不过来了个把刺客,却不像要对付咱们的。公主放心睡吧。”
夕姑姑提起琉璃灯来,将屋中的窗户都一一检查了,方才退出房去,自到外间她的床铺上去睡。
我听着外面隐隐的喧闹,看着桌上那盏小小的烛火突突地跳动,胸口忽然也突突地跳了起来,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叫回夕姑姑的冲动。
夕姑姑那么细心的人,会将我的窗户留一扇不关吗?并且,是在除夕这样的大冷天。
我咬住唇里咝咝向外冒的冷意,又披起袄子来,起身四处查看衣柜帷幕等所有可能藏人的角落。
那样清冷的夜里,偌大陈设华丽的卧房,仿佛被厚厚的门窗完全隔绝了与外界的联络,只有偶尔霜炭的声音,打破那怪异的宁静。
我将烛火提起,又走向我的床,手心里已攥出了冷汗。
通天落地的半透明鲛纱帷幕,质地轻软的云纹蚕丝床帷,以及四周细细垂下的嵌金丝如意飞鸟流苏,在一点儿淡黄烛光的辉映下,形成了一层层诡秘变幻的薄素淡影。
小心将垂到天蓝织锦地毯上的云纹蚕丝帷拉开,我还未来得及探头向床下瞧,一道黑影猛地蹿出,一道冷光扑面,已压在我的肩颈上。
竟是一柄锋芒毕露的宝剑。
我一惊,手一颤,烛火已掉了下来。
那人手疾眼快,只一捞,已将烛火稳稳地拿在手中。
“这里都是容易着火的纱锦丝毯,公主,想把我们一起烧死吗?”那人轻笑,非常清秀的面庞看起来极是年轻,十六七岁的模样,即便执剑而立,依然显得雍容儒雅,很是贵气。只是眉宇间依稀还可见未曾脱尽的稚气,居然有几分可爱。那样黯淡的烛光下,他的面色有些苍白,可一双眼睛亮如明星,看来说不出的熟悉。
可我确定自己一定没见过他。我认识的少年中,绝不会有人拿了宝剑半夜躲到我的床下。
但我居然也轻松下来。不知为何,我似乎有种笃定,觉得这样好看的少年,一定不会真的伤害我。
我坐到地上,瞪着那少年,冲着他龇牙咧嘴地道:“干吗用剑指着我?还不收回去!”
那少年果然乖乖听话,立刻将宝剑插回鞘中,收势之利索,不在萧采绎之下。
我吁了口气,道:“去把那炭盆往我们这里挪挪,我冷死了。”
少年挠了挠头,将炭盆挪近了,然后自己缩在炭盆边,笑道:“其实我也快被冻死了,冻得连疼都感觉不出来了。”
他解开厚厚的黑色锦缎外袍,大团褐色正在腰部慢慢扩散。
“你受伤了?”我啧啧道,“那还敢来劫持我?找死吗?”
少年一边用衣带将伤口束紧,一边窘笑道:“在下不敢!试试公主胆量而已。果然名不虚传!”
“你认识我?”我的胆大妄为很有名吗?这事可有点儿不妙。
“谢谢你上次救了仇澜,衔凤公主。”少年忽然收了笑容,很郑重地向我说道。
仇澜的同党?想起零碎听来的关于安氏的一些消息,我忽然之间便有了个大胆的推测,“你是,安世远的儿子安亦辰?”
安世远的第二个儿子,应该就是他这个年龄,何况这人的气质,绝非屈居人下者。据说,安亦辰年纪虽轻,却爽朗仗义,有儒将之风。
“你认识我?”这下,轮到那少年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我猜的。”我见自己居然猜中,十分得意,伸手从床上拉了条锦被拖到地上,裹了自己,好奇地问他,“你跑到皇宫里来干吗?不知道宇文昭正想捉你吗?”
安亦辰继续挠头,“你还真会猜!没错,宇文昭一定想捉我,可我知道公主一定不会让他捉到我。”
“你……你还真的很自信。”我惊叹道,“可宇文昭待我不薄,你们安家却待我们皇甫家不怎么样,这事,我还得权衡权衡。”
安亦辰明星般的眸子有一瞬间的幽深,那样深得似乎要扎到我心中一般。然后他再说话时眉宇间已然没有了稚气,“我不信。我才不信你们母女会甘心沦为宇文昭的玩物。”
我和母亲是宇文昭的玩物?
我想也不想,一巴掌甩过去,清脆响亮地拍在他的脸上,顿时浮起五只淡红的指印。
“难道不是?”安亦辰显然没想到我的反应这么大,一时怔住,紧紧地盯着我,而我已忍不住想要掉泪了。
我和母亲目前的确得仰人鼻息度日,但我一直相信这只是暂时的忍辱负重,大燕还有好些忠臣,肃州萧氏、北方的黑赫国都会支持我们,君羽也会长大,凭着他的聪颖,必定会恢复我们曾经的大燕盛世。
可突然之间,我们就这么赤裸地被人称作玩物,那种屈辱,把我薄而高的自尊如纸片般撕碎,碾于脚底。
“对不起。”许久,安亦辰垂了头,轻轻地道,“我说话唐突了。”
我觉得这天更加冷了,裹紧被子,倚在炭炉边,还是冻得瑟瑟发抖。
“是不是,天下人都认为我们母女是宇文昭的玩物,认为我们是用自己的身体维系了我弟弟名存实亡的皇位?”虽然难以启齿,但是我依旧问出了口。如果天下人都如此认为,打他的耳光有什么用?也许天下人认为,该被打耳光的,是我们母女。
“没有。”安亦辰静静地望着我,眸光已经温暖,夹杂了同情和怜惜,“我只是听仇澜说你肯暗中安排人救他出去,想着你们必定也过得委屈了。”
我眼皮都不抬地道:“我只不过是不想让宇文昭认为我和你们这些叛贼有牵扯而已,谁想救你们?你等着,天亮了我就叫人把你捉走。无事往我们昭阳殿闯,以为我们母女很好欺负吗?”
安亦辰笑了笑,拿了银挑子将炭火拨了拨,也不理会我话语中的挑衅之意,缓缓道:“上次入宇文府刺杀宇文昭的人,的确是我们晋州的。我并不同意他们如此冒险,可他们一意如此……除了已经遇害的,还有两名兄弟被生擒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一个叫安亦思,是我堂兄,一个叫杜子瑞,是我的好兄弟。我们好多次派人暗入宇文府查探,都没有消息。近日才知道,宇文昭把他们关押在皇宫的某处密室了。”
“原来还有活着的!”我的眼前总是浮现着晚蝶死后,那如夜蝶折翅般仆倒于地的壮烈与决绝,喃喃道,“今晚是除夕,皇宫防守最弱,所以你亲自跑来救人?待部下这样有心,也就难怪有那么多卖命的死士了。只可惜你枉费了一番心思,还是不曾得手吧。”
安亦辰的眼睛明亮得出奇。
他笑道:“他们已经被我的弟兄们救出去了。我是断后的。”
“你?断后?”明明以他为尊,却要他来断后?
“宇文昭的许多部下都认识我,自然知道我比安亦思和杜子瑞有价值,所以我断后最合适。”他简短地说。
他其实是用自己为诱饵引开了对手,换得了同伴的脱身。
我不由得对这少年刮目相看。
这样肯为兄弟为部下舍生忘死的人,自然对燕赵侠士有着致命的诱惑,甚至远比黄金台、招贤楼更有吸引力。
小小年纪就如此了得,那么十年之后,将会有多少死士对他誓死效忠?
即便君羽有朝一日能重掌朝政大权,有这样的一方领袖存在,也休想安枕于席。
我不由得沉下了脸,抱了被子走回床边,道:“离天亮还有好一会儿,等待会儿安静些了,你就走吧,别在这里连累我。现在我可要睡了,倦得很。”
安亦辰有些讶异,看了我一眼,继续烤着火,透过鲛纱望着那紧闭的窗户,默然无语。
而宫外的吵嚷声在一段时间的沉寂后忽然又开始了,甚至开始有凌乱的脚步声在宫中奔跑。
这绝对不是宫里太监、宫女们小心翼翼的步伐!
我一惊,忙又坐了起来。
而安亦辰已执了剑,有些紧张地看着门外的火把光线越来越近,然后凝住,光线透过几重窗户透了进来。接着,是很谨慎的敲门声。
“这里是衔凤公主的卧房,你们有什么事?”我听到夕姑姑在外间说着,接着燃起烛火来,清瘦的影子清晰地映在窗纱上。
“这人,就睡在公主外面的房中?”安亦辰犹豫着低声问,“那么我们方才在这里谈话,她会不会已经听到?”
夕姑姑睡觉一向警醒,与我这间屋仅隔一层板壁,就是为了方便照顾我。寻常我在床上咳嗽一声,她都会轻手轻脚地过来瞧一瞧,此刻我在屋里又是打耳光又是骂人,她听不到才是怪事。我白了安亦辰一眼,道:“怎么,想杀她灭口?”
安亦辰轻笑道:“你对她都放心,何况是我?”
袒护叛逆,自然我也有罪责,可他竟如此笃定,我不会一转身出卖他吗?
“宫里来了刺客,属下奉摄政王之命全宫搜索,请姑姑行个方便。”来人措词很是客气,却已将事情说得很明白,连我这里也要搜了。
“可公主已经睡了。”夕姑姑已打开了门,在外面道,“这大冷天的,又是除夕,吵着她就不好了。何况公主卧房,怎么会有刺客?”
来人措词越加客气,“姑姑,属下也是奉命行事。公主毕竟一人独处一室,若是刺客混入伤了公主,咱们的罪责,可就大了。”
“这……”夕姑姑一时犹豫不语。
我坐在锦被之中,冷眼看向安亦辰。
他只站在床前,静静地望向我,虽是十六七岁的少年,居然不见一丝慌乱。
我打了个哈欠,叫道:“夕姑姑,你们在外面做什么?这么吵!”
夕姑姑走到我房门前,禀道:“公主,有侍卫大人过来搜查刺客,说可能已经混入宫中,怕伤着公主呢。”
我故作犹疑道:“有刺客啊?今天不是除夕吗?他们不过年吗?”
外面传来隐忍的笑意。
然后有人更恭敬地回答:“公主,那些坏人,哪懂什么天理人情?可否让属下入内清查一下?说不准此刻还躲在公主房间的某个角落里准备伺机伤害公主呢。谁不知公主是太后心坎儿上的?”
“啊!”我有些害怕地惊叫,拖了长长的尾音,然后一掀锦被,示意安亦辰躲过来。
安亦辰居然脸一红,犹豫了一下。
我更是促狭,叫道:“那快进来帮我找找吧,别真叫坏人躲到我屋里来。”
“是!”有人恭声应着,已开始推门。
安亦辰再无选择,和衣跃到我里侧身畔,屏息静气,一动不动。
我将被子扯平了,半敞寝衣,将雪白的肩膀露了大半出来,再抱了个睡枕在怀里挡了前胸,眼看四名甲士踏进房来,越发叫道:“夕姑姑,帮我把帘子拉开,灯全点亮,好好找找。真是怪了,宇文叔叔那么贤明,怎么会把刺客放进宫里来?母后那里查了吗?她的胆子比我还小呢,别漏了个把坏人在她那里都查不出!”
当前那领头的已连连赔笑,终究不敢抬头细看我,“太后那边,也有人去查了,一定力保娘娘和公主的安全!”
我哈欠连连,“别袅耍煺艺遥降子写炭投阍谀亩挥校课铱衫懒恕!
我半靠着床背,耷拉下抱枕横在半撑的腿上,只作倦极欲睡,凌乱着小衣,东倒西歪地打着瞌睡。
夕姑姑忙走近前,帮我拉着被子道:“公主,好生躺下睡着,小心着凉啊!”
我嘟囔道:“吵死了,怎么睡?”
那些甲士检查了窗户及四壁角落,为首那人又走到我床前,向我磕头赔礼,“公主请安睡,属下们这就离开。公主若有事,只需一声吩咐,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他说得多么好听,我却用眼睛余光留意到他袅四敲匆淮蠖危还俏┫律硎蹦芸辞宕蚕虑樾味选
而这大冷的冬日,床上本就锦被成堆,加之夕姑姑坐在床边东扯西扯,他能看得清才是怪事。
何况,我衣衫不整,既是公主,又是他们顶头主子的未来儿媳,就是借他个胆,他敢细看吗?
夕姑姑好脾气地安抚我躺下,垂下帷幕,才回头笑道:“大人客气了,太后和摄政王若知道大人如此尽心尽责,必定开心得很。”
为首的侍卫连道不敢,带了甲士匆匆退下,重新掩起房门,而我开始在床上抱怨着被吵着了,一会儿要茶,一会儿要点心。
一时人走光了,周围恢复了安静,夕姑姑将门紧紧闩好,灯火都灭了,只留帷幕内一盏,才走过来,一边为我披衣裳,一边轻声问:“那人是谁?”
安亦辰掀开锦被,迅速跳下床来,极低极快地说:“失礼!”脸上却是通红,几乎不敢抬头看我,全不见方才的雍容自若。
我与一个陌生少年这样共处一被贴身紧靠着,心里也不自在,跟他隔了衣物触碰着的肌肤如被小虫子爬过般怪怪的,但见他那样又忍不住觉得好笑,伸出脚丫子来在他身上踹了一下,道:“还杵在这里干吗,离我远一点儿。”
安亦辰居然没躲,被我结结实实地踹在膝盖骨上,继续红着脸摸了摸痛处,也不说话,看来竟有些木木的。
夕姑姑忙捉住我光光的脚,塞到被子里,道:“公主,仔细冻着!”
她话还没说完,我鼻子里一阵酸疼,张嘴就是两个喷嚏,想来这一晚我也被折腾够了,真被冻病了可就糟了,忙老老实实地钻入被窝,道:“夕姑姑,帮我把这人赶走吧,他是谁跟咱们都没关系。”
“哦,他是……”夕姑姑将安亦辰细一打量,微笑道,“是世家子弟吧。外面正闹得很,这会儿子出去,只怕不方便。索性再在这里藏个一两天,得便再走吧。”
安亦辰躬身为礼,道:“多谢夕姑姑!”
这少年还真会做人,不论甚亲疏,也跟着我称起夕姑姑来了,且温文有礼,尔雅得体,并不觉得唐突。
我将夕姑姑的手抱来枕着,嘀咕道:“夕姑姑,难道一直把他藏在我屋子里?我不喜欢睡觉时有个人偷窥。”
夕姑姑温柔地抚着我的长发,笑道:“傻公主,那孩子看来不像是坏人,咱们用帷幕隔着,他不会偷看你的。便是有些不便,也忍耐几日吧。外面风声紧得很,这时候让他出去,只怕是送死啊。要知道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们已经搜查过这里,暂时不会再来,寻常人也不敢到这里来,算是很安全的了。公主啊,你就……”
夕姑姑的声音温柔轻软,像舒缓的歌谣一般。我听她说着说着,越来越困,慢慢耷拉下眼皮。从小,夕姑姑便是用这样温软的声音,一次次催我入眠。
再次醒来时,已是天大亮了。我只觉得头晕目眩,浑身乏力,必定是因为晚上没睡好。
听到有O@之声,我一抬头,隔了纱帷,便见安亦辰正在往炭炉里添着炭,身上紧紧地裹着他的棉袍子,似冷得受不住一般。
我便有些不屑。
我这屋子已经够暖和了,他的衣服也不单薄,却冷成这样,可见平时必然娇贵。
女孩子娇贵些那是应该的,母亲一向说,千金小姐就该娇娇弱弱,在男人的精心呵护下成长生活。而男孩子这般娇贵就可笑了,没有一个坚实的身体,如何去创业开拓,支撑起自己的一片天地?
我一边懒懒地爬起来披了衣裳,一边叫夕姑姑进来,无意扭头看了看床褥,忽然失声惊叫起来。
雪白的床褥之上,绽开了大朵鲜红的花朵,触目惊心。
安亦辰听到惊叫,立刻撩起帷幕冲了过来,然后望着我惊疑不定,一张面孔苍白得发青,连眸子都亮得怪异。
我顾不得别的,指了床褥就责骂,“你看你,把你伤口上的血都弄到我床上了!脏死了!早知半夜应该把床褥换一下!”
安亦辰用手按了按自己的腹部,嗫嚅道:“我的伤口包得很紧,应该……不是我的血。”
“不是你的血难道是我的血?”我怒气冲冲,差不多要指着他的鼻子骂了。
安亦辰疑惑地将目光在我身上扫来扫去,突然发现了什么,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便红了脸。
“像个女孩子似的,见人就脸红,做错事也脸红,撒谎也脸红。”我嗤笑道。
这时夕姑姑已匆匆进来,急急问着:“什么事?”
我指指床间,委屈道:“你看,这人把脏血都弄到我床上了。”
夕姑姑掀开被子瞧了瞧,又将我一打量,忽然恍然大悟般笑道:“栖情,你知不知道,是你长大了?”
“我长大了?”我还是有些莫名其妙。
这时,又是一股热流从体内涌出。
我一惊,忙低头看时,分明见一抹嫣红慢慢透过寝衣渗出。我扭头一看身后裙摆,亦是一片狼藉残红。
那些血,是从我身体里流出来的?
我差点儿晕过去,一把扯住夕姑姑,叫道:“夕姑姑,我怎么了?怎么了?”
夕姑姑扶了我坐下,温和道:“不用怕,不用怕,是喜事,喜事。癸水来了,证明公主长大了呀!”
长大了,不再是小女孩,而算是女人?我恍惚记得曾见宫女在背地里用过一些物事,也曾听过一些谈论,脸上骤然烧起,嗓门顿时变作蝇蚋,“也就是说,女孩长大了都会有这个,是不是?”
“是啊。有了这个,女孩子就可以结婚生养了。”夕姑姑含着笑,抱住我,身上的气息温暖地透衣而入。“夕姑姑应该早点儿教你些事,就不会让你今日虚惊一场了。”
我安了心,伏在她怀里咯咯地笑。
忽然我一眼瞥到安亦辰,他脸上也是潮红一片,似笑非笑。
想起方才他待说不说的神情,看来他是懂得的。
连他都是懂得的,我却不懂,闹出这么糗的笑话来!我又是一阵气往上冲。
我推开夕姑姑,一把拽起枕头,就朝他扔去,“早说了不许你到这帷幕里来,为什么又进来?不要脸!不要脸!”
安亦辰仓皇地退去,狼狈不堪。
“夕姑姑,把他赶走!”我任性地叫道,“我不想再见到这个人。”
让我这么糗的人,天天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提醒着我的糗事,不是想让我窘死吗?
“公主,你这个时候赶他走,怎么向人解释他大白天从你屋里走出去?而且公主你真想让他死吗?他应该是宇文昭一心想杀的人,你也帮宇文昭杀他吗?”夕姑姑语调依旧温和,却是一连串的反问。
我瞪着那个显然已经懂事――至少比我久经人事的少年,很想冲过去杀了他。
可惜目光终究无法杀人。
夕姑姑已拉着我道:“我们出去换衣服吧。公主既然觉得不便,这几天就跟我睡在外间吧,这屋子先让给他好了。便是觉得脏,改日我们叫人多打些水来冲洗一下不就行了?”
我实在不想再见到这个人了。只可惜了父亲给我留下的奢华陈设,居然留给了这么个叛臣之子住,真让我不甘心。
母亲知道我来了癸水,又忧又喜,只悄悄地和夕姑姑道:“嗯,先悄悄地吧,不要让人知道了。”
癸水来了,便是女人,而不是小女孩了。
宇文昭父子若是知道,看我的眼神想必会有些变化了吧?
宇文家这些浑蛋,早在破宫之初便对我不怀好意,只是我年纪尚小,我那倾国倾城的母亲又明里暗里多次提醒宇文昭约束家人部将,萧采绎又看护得紧,才能一时无恙。
饶是如此,母亲后来还是答应宇文昭,把我许给了他的第三子宇文清,确定了我未来的名分,如此宇文昭看我的眼神看起来才有点儿像个长者,宇文颉也不来骚扰我了。
对此我倒没什么意见。据说这个宇文清从小孱弱,不得不在佛门隐居疗养,十多年都不曾返家,大约病得不轻,等我到及笄之年,他能不能活着和我成亲都是个问题。何况天下正乱,天知道几年后会是怎样的情形!真到万不得已时,让他和父亲一般“暴病”而亡,也不是太难的事。
那个素未谋面的宇文清,比安亦辰还可恶。和他的亲事才定下来,便气跑了一直保护着我的萧采绎。
安亦辰的事,我并不敢让母亲知道。她的心事本来就重,不想再让她操心了。
宇文昭显然有心事,上午和母亲、君羽一起受了众人朝拜后便匆匆离去。我因身上不自在,中午和母亲吃了饭,便回屋去睡觉。
夕姑姑一面用暖炉焐着被子,一面道:“我虽然换了新被褥,可床小了些,也不知道公主睡不睡得惯。”
我不怀好意地向自己的内室探头看着,笑道:“也许我们可以睡到屋里去,另外找个平常用不着的黑屋子把那人给扔进去关上几天。”
安亦辰居然还守在炭炉旁边,盘膝坐着,面色更加委顿苍白。
桌上放了夕姑姑为他准备的清粥和包子,依旧整整齐齐,看来一口也没动过。
“真娇气。那么热的屋子,还只守着火炉。”我嗤之以鼻。
夕姑姑也探头瞧了瞧,却似吃了一惊,急急扔了暖炉奔入屋子,奔向安亦辰。
“公子,你觉得怎么样?”夕姑姑伸手在他额上一探,立即缩了回来,“你在发烧?”
安亦辰睁开眼,很勉强地笑了笑,道:“夕姑姑,我没事。”
我伸手在他额上一摸,也吓了一跳,烫得快和火炉相似了。怪不得他一直抱着火炉,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是冻着了?”夕姑姑猜测道。
“一定是伤口感染了。”我还记得他受过伤,然后又记起将癸水认作他的血的事,顿时郁闷,“病死活该。”
“公主,别任性了。快把这公子扶到床上去,我看一下到底伤在哪儿。”夕姑姑不依我了,急急地扶起安亦辰,扶向我的雕花纹凤螺钿嵌宝床。
安亦辰似觉得对不住我,有些愧疚地望了我一眼,方才艰难地迈起脚步,向床边挪去。
夕姑姑扶他躺好,转而问:“伤在哪里了?”
我指指他的腹部,“就这里吧,昨晚看见流血来着。”
夕姑姑急急将他的外袍脱了,露出里面的宝蓝撒花小棉衫,解开包裹伤口的衣带,忍不住叹息道:“也是个不会照顾自己的孩子,居然不包扎上药,就这么捆着,不病才怪啊。”
夕姑姑伸手便去解他的衣衫,一下露出伤口来,果然红肿得厉害,正往外溢着血水。他的皮肤本来很白皙,平坦的腹部那么突兀地肿出一处,更显伤口狰狞可怕。
安亦辰注意到我正观察他,苍白的面颊又转过潮红,垂着眼睑轻轻道:“有劳姑姑了。”
我寻常好动,免不了有磕伤碰伤,因此宫中寻常伤药倒有备着,夕姑姑也不敢惊动他人,自己悄悄去取了,小心敷上药,又用绵软纱布为安亦辰裹了,才松了口气,发愁道:“他烧得这么厉害,只怕光外敷没用啊。”
安亦辰强撑着道:“夕姑姑,我的身体好得很,休息两天自然就没事了。”
看他那模样,分明手足俱软,浑身乏力,不找大夫看一下,必定险得很。
夕姑姑皱眉道:“公主,你能不能去找到颜护卫,想法带些伤药过来?他常在刀剑丛中打滚,伤药一定多得很。”
“救他吗?”我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不知为何,我本能地觉得这人不该活着。这人活着,以后对君羽,对我们大燕王朝,一定会有威胁。
“不必麻烦了。”病成那样,安亦辰依旧温文尔雅,气质卓然。
夕姑姑显然对他印象极好,转身拉住我道:“公主!救人一命……”
我忙捂住耳朵,叫道:“我没听见,我没听见!”急急地冲了出去。
而夕姑姑犹自慈祥地对安亦辰说:“我们公主嘴硬心软,必定会帮你找药去的。”
“谢谢夕姑姑。”安亦辰年轻温顺而又带了磁性的声音无坚不摧,更别说夕姑姑那么温柔的人了。
如果不给他找药,夕姑姑向我絮叨起来同样无坚不摧。
颜远风正坐在某处屋檐的翘角处,迎风饮酒。
金色的阳光,寒冷的风,灼烈的酒,再加上那样美好的容貌,他看起来总是那么别具一格,风采出众,却落拓忧伤。
“颜叔叔!”我大声地叫他,欢喜中忍不住有点儿凄凉。颜远风,为何从不见他真正开怀的笑容?
他瞧见我,丢了酒壶,躬身见礼,温文道:“公主,有事?”
我把他拉到一边,将救起安亦辰的事一一说了,苦恼道:“颜叔叔,你说,我该不该救他?
颜远风眸光中的阴郁更是明显,他沉吟着,慢慢道:“若从现在来看,与宇文昭作对的人,都是咱们的朋友,我们都该救。不过,安氏……天下若落到安氏手中,皇甫氏更该没立足之地了。”
前路茫茫,敌我莫测。
我也有些心寒,踢着路边颗颗精选的光滑五色鹅卵石,喃喃道:“那么,颜叔叔,我们到底要不要救他呢?”
颜远风将我散开的雪白狐裘拢了拢,柔声道:“我把药给公主,公主看着办吧。”
我闷闷地问:“颜叔叔不帮我出主意吗?”
颜远风轻轻地说:“公主已经长大了,应该有自己的主意。”
我瞧了满天的蔚蓝如海,嗓中有气团涌着,“颜叔叔,如果母后问你,你也这般敷衍她吗?”
颜远风的眸子里有丝刺痛一闪而逝,强笑道:“公主,你说什么呢?远风只是一名小小的侍卫,对这些军国大事,一窍不通。”
颜远风当真只是个小小的侍卫吗?
我依稀记得,很小的时候,他曾牵着我站在梨树下,素衣翩然,是月光的颜色。他折下一枝同样有着月光颜色的梨花,递给赏着月的母亲。
当时母亲什么也没说,只是婉约地笑着,将那枝梨花递给我,教我闻花上的芬芳。我没闻到花的气息,却闻到了颜远风身上传来的淡淡的忧伤味道。
第二日,因为母亲萧皇后的进言,颜远风被调离昭阳殿,任东宫侍卫统领,保护不满周岁的太子皇甫君羽。从那时,我和母亲见到他的机会,就少了许多,直到秋天那场宫变……
等他伤好后,我向宇文昭将他要来,却已不再任职,只在我出门时贴身保护我。他看来比以前更不开心,甚至有了白头发……
如今,我又清晰地看到他眉宇间越来越深的褶皱,宛如刀刻。
这么美好的男子,一转眼也会这么萧索老去吗?
碌碌一世,一无所获。
我的鼻子又是一酸,抓住颜远风的手,仰着下巴道:“可颜叔叔,永远是我最了不起的叔叔。别人不知道,我和母后却是知道的。”
颜远风迷蒙的黑瞳有些晶莹,很快地扭过头去,道:“公主在这里等着,我去拿药。”
外用的内服的,颜远风拿了一大堆,用个包裹扎紧了,让我掩在厚厚的裘衣里悄悄带走。
他最终也没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发表于:10-05-18 14:12
第三章 锦衾知晓寒
药虽然拿到,安亦辰的伤病却更重了,到晚上甚至陷入了昏迷。本来还有几分丰润的面颊,颧骨突起,泛着令人心惊的惨白,再不能带着他安闲雍容的笑容,一脸孺慕地唤我的夕姑姑了。
夕姑姑很着急,几乎用了双倍的药量喂他,不断用冷湿的毛巾敷他的额头。
因为不便假手于人,夕姑姑忙不过来时,就叫我帮忙。
以我公主之尊,照顾这个倒霉的病鬼?
真想把冷水泼到他的头上!
可从小把我抱大的夕姑姑,因着这个安亦辰,想起了她自己早夭的儿子,眼泪都快出来了。
“公主,我那孩子也是个男孩子呢,如果活着,大概也有他这么高了。”夕姑姑说着,细心地用湿棉花蘸润着安亦辰青紫的唇。
我想,如果现在安亦辰睁开眼叫夕姑姑一声娘亲,夕姑姑一定会为他把命都给舍了。
“夕姑姑,他是晋州安世远的儿子。他的父亲,在父皇在世时就反了大燕王朝了。”我提醒夕姑姑。
夕姑姑不以为意,道:“这孩子才多大?能懂什么?但凡懂些事,便不会为了旁人直闯险地了。”
这人还不懂事?才一天的工夫,他就收了夕姑姑的心!
如此厉害的人物,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但夕姑姑也是我的夕姑姑,我不能不顾她的感受。
所以安亦辰昏迷的那两天,几乎是我最郁闷的日子。
虽是一年中最开心的日子,可隔年的血腥仍旧飘在皇宫上空,嫔妃们更无甚值得庆贺的,连放爆竹都免了,益发无聊。
宇文昭每次来皇宫,只是留心着找刺客,反倒将母亲和我疏远了。我除了见见母亲,便只能待在屋里,替夕姑姑留心着安亦辰的动静了。
好在我素来挑剔,脾气也不是太好,找个借口发发脾气,不许一个宫女进我的屋子倒也不难。
直到第三天,安亦辰终于醒了。他看向夕姑姑的眼神,简直感激涕零,注视我时,眸光也是亮晶晶的。
我却懒得去感受他的好意。
“你恢复得怎么样了?”趁着夕姑姑去为他打水,我问。
“好多了。”他无力地回答,唇角向上弯起漂亮的弧度,道,“谢谢你,栖情。”
“我是衔凤公主!”我骄傲地撅着嘴,冷笑道,“你没资格直呼我的名字。”
他有些尴尬,然后沉默片刻,又注视着我,那样不容置疑地说:“我会有这资格的,公主。总有一天,我一定会以和你对等的身份,叫你栖情。”
那样苍白的面容,在他说这话时居然耀出奇特的光彩来。那是一种不甘,一种自信,一种骄傲,和一种天然的高贵。
和我对等的身份?
我是公主,难道你要当皇子,甚至皇上?
以这人的气度、才华、家世以及天生吸引人的无与伦比的魅力,在这乱世中大逞身手,最终成为绝世枭雄,绝对有可能。
那时,我呢?
我的母亲和弟弟呢?
我们会身在何处?
颜远风甚至说过,一旦安氏掌握了天下,皇甫氏的日子更不好过。
安亦辰依旧泛着自信的微笑望向我,神情柔软而温柔,居然让我有种感觉,感觉这少年终有一天会凌驾于众人之上,念在今日的救命之恩,向沦于微尘的我施舍他的感情,同时炫耀他的地位和权势。
此刻,他正半倚坐着,枕着我的蜻蜓点水戏莲棉枕。他的身边还有一只温软而厚实的棉枕,寻常我很喜欢抱着它睡觉。
我吸了一口气,取过那只棉枕,在他诧异的眼神里,狠狠压向他,蒙住他的脸。
此人不除,后患无穷。
我要这人死。
这个念头,迅速而激烈地压过我其他所有的顾虑和思想。
无法呼吸的安亦辰挣扎着,双手甚至按到了我的胸部,我也顾不得了,只是用力地按紧,按紧。
而安亦辰触着我胸部后立刻缩回手去,只在床褥上乱按着,做无谓的挣扎。
他原来的力气固然胜我许多倍,可惜,他已经昏迷了那么久,又有伤在身,挣扎的力道慢慢小了下来。
“公主,他的烧完全退了吗?”夕姑姑的声音忽然在门口响起。
我一怔,手下一松。安亦辰趁机用力推开棉枕,扭过头,透了口气,开始剧烈地咳嗽。
夕姑姑匆匆走来,放下水盆,拍着他的背问道:“怎么了?又哪里不舒服了?”
安亦辰胸口起伏到全身颤动,仓皇地望着我,勉强吞吐着字眼,“我没事,刚喝水……呛着了。”
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那天晚上,直到半夜,我睡在夕姑姑的床上,都能听到里间他强自压抑住的咳嗽。
我心里不安,转而又想到,假如有一日,他处在我的位置,他会不会杀我?
会,一定会!
而且,我终于记起了为什么第一眼见到安亦辰时我会觉得面善。
因为我们有很相似的眼神,明亮,清澈,却暗藏汹涌激流,深不见底。
屋外有野猫在窗棂踏过,喵呜的叫声不绝于耳。我恼起来,随手拎过踏板上的一只绣鞋,狠狠地砸了过去,怒道:“叫什么叫,再叫明天宰了你!还让不让人睡了?”
屋外顿时静寂。
连里屋的咳嗽也静寂下来,鸦雀无声。
屋外是寒风瑟瑟,梅花瓣片片摇落,明日必定又是落红满径了。
第二天,安亦辰便下了床,自己倒水喝。看得出,他的身体恢复得并不好,脚下虚浮,眼眶周围在苍白中有着一圈黑边。
我似笑非笑地望着他,道:“昨晚睡得好吗?”
安亦辰回头看我的眸子很黯淡,但他还是微笑了一下,喝了口水,提足了精神,道:“睡得很好。特别是……公主让那只猫闭嘴后。”
他继续安坐着,专心喝他的水,看着白瓷茶蛊上精致的青花纹,绝口不提前日我意图置他于死地之事。
“看来,你恢复得也差不多了。”我从身后取出一个包袱,淡淡道,“这里面是一套太监的衣服,入夜后你换上,自己找机会混出宫去吧。”
安亦辰终于抬眼,凌厉中有掩饰不住的愤怒和受伤,许久才褪去,瞳人重新变得清澈,而且明亮,明亮到将他自己所有的情绪都迫到黯然失色,然后浅浅笑道:“好,今晚我会走的。”听来云淡风轻,并无一丝爱恨。
我笑了笑,转身走出去。
掀开描双凤戏珠门帘时,我听安亦辰苦涩地低低说道:“皇甫栖情,你是恶魔!”
恶魔?也许!
这年头,想好好活下去的人,差不多都已是恶魔了。
门帘外,夕姑姑正笔直地站着,眼睛里满是泪水。
我怔了怔,忙笑道:“夕姑姑,你不放心,想让他多休息几天再走也成。”
夕姑姑低哑着嗓子道:“公主,我知道你向来主意大。只是……你觉得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能逃得出皇宫吗?”
我转着眼珠子,道:“夕姑姑,你一定没听说过吧?传说安亦辰出世时,有星辰落入产房,应该是个星宿转世,死不了的!”
转眼见夕姑姑望着我,虽不说话辩驳,泪水却流了下来,不由得吸了一口气,道:“不然,就让他再待两天吧。”
“不必了。”安亦辰忽然也撩开帘子,沉静地走出来,微笑道,“夕姑姑,我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今晚就可以离开。”
夕姑姑握了他的手,哽咽道:“你的手这么冷,哪里就恢复了?你……你放心,公主只是随口说说,不会赶你走,你只管好好养着。”
“夕姑姑!”安亦辰眸中已泛着莹澈水光。他反握住夕姑姑瘦弱的手,柔声道:“我知道夕姑姑待我好,亦辰这一世也不会忘了夕姑姑的恩德!”
他看都不看我一眼,转身回了屋,盘膝坐在床上休养。因未曾好好梳洗,几缕散发凌乱地垂下来,耷拉在脸上,更显得他面容惨白消瘦,如果不是生得尚算好看,必定形如鬼魅了。
午膳时宇文昭来了,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还是强作欢颜陪母亲和我说笑了好一会儿,方才离去。
临走时,他自语般随口说了一句:“近来不是很太平,无事还是不要出宫的好。”
我和母亲相视愕然,而宇文昭已走远了。
“他这话,还真奇怪!”我纳闷道。
“他说不要出宫,那你就乖乖的不要出宫吧。”母亲道,听说安世远的次子安亦辰失踪了,现在宇文氏和安氏一明一暗两处势力,差不多把京城都翻转过来了。”
我的心里跳了一下。
一处欲之死,一处欲之活。
为眼前计,我想让他活;为长远计,我想让他死。
我满脑子都是那苍白憔悴的少年,已经说不清是同情还是憎恨了。而这少年,此时只怕已对我又怕又恨了吧?
救他也无非是救了只中山狼!
不知不觉中,我已走到颜远风的住处。
依旧是人在檐角,向天饮酒,满面萧索。黑色袍子被寒风刮得猎猎作响,衣带飘飞着,如一片凌空乱舞的落叶。
记得颜远风以前很爱穿素淡的衣裳,尤其小时候他在月夜折梨花的那一幕,隔了那么多年,那种花、月、人溶作一体的出尘绝俗,让我依旧印象深刻。从什么时候起,他喜欢穿这样深浓而不祥的黑衣?
“颜叔叔。”我走过去,唤他。
“公主,什么事?”颜远风跃了下来,总算目光还和原来一样温煦。
“帮我做一件事。”我说。
我请颜远风做的事很有风险,但我相信颜远风一定能做到。
我让他设法找到安氏的人,暗中通知他们,今晚在皇宫等着救人。
救安亦辰。
回到卧房时,我的心里已安宁许多。
安亦辰依然在床上调息,用武者特有的方式休养着。见我进来,他睁开眼,淡淡问:“公主现在就要在下走吗?”
我笑了笑说:“我没那么坏。现在是白天,你能走到哪里去?但不管夕姑姑怎么说,今天晚上,你必须走。”
“在公主的心目中,亦辰的威胁真的就那么大吗?”他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眸子幽幽沉沉,深深地凝视着我。
“威胁?”我笑着将猫扔了出去,不屑道,“你安氏虽然了得,可朝廷会怕你们?倒是你,该知道现在自己的命在谁手里吧?”
“不是现在,而是未来。”安亦辰简短地答,眉宇间一抹傲气一掠而过,“公主怕我未来会对大燕王朝造成威胁,所以想现在除掉我。”
他竟然能猜得出!
他不但了解我,而且了解自己的实力!
他年纪轻轻,却如此自信而可怕!
“如果你现在除掉我,一定会后悔。而如果你不除掉我,也一样会后悔。公主,我知道你为难,所以才逼我走,逼我自己送死!”安亦辰继续说着,语气益发凛冽,“可是公主,你可曾想过,今晚,如果我死了便罢了,如果我不死,冲着公主昨日以及今日的逼迫,他日我也不会顾念公主的相救之恩,更不会对公主手下留情!”
“哈哈,你……你先活下去再说吧!”我冷笑,却中气不足。
他目前的力气应该比我大吧?现在想弄死他,只怕不容易。我好生后悔昨天为何不早些动手,今日这少年就是一具再也无法凌厉瞪我的尸体了。
安亦辰唇角亦是笑容,冰冷。
我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几乎可以感觉出两对同样隐着怒意的瞳人正擦出可怕的火花,恼恨交加。
除夕那晚初相见,虽然刀剑相对,倒也笑语晏晏。今日不过初四,各自而生的嫌隙之心,已经蓬勃成春草般疯长的杀意了。
“大公子,你,你有事吗?”外间忽然传来夕姑姑焦急的话语。
“栖情公主呢?让开!”是宇文弘?那样的怒气冲冲,不加掩饰。
“公主在休息呢。”夕姑姑匆匆地回答。
“让开!”
可他想冲进来,夕姑姑绝对拦不住。这宇文弘吃错了什么药?以前宇文昭、宇文颉偶尔会来我房中看我,可这宇文弘生性冷淡,唯一看上过的女人,似乎就是一个杜茉儿,素来和我井水不犯河水,更不曾踏入我房中半步。难道他发现了……
我心里一寒,飞快地看了安亦辰一眼。
安亦辰面色微悸,飞身而起,迅速掠入床底,甚至没忘记将他的外袍也一并勾入床底深处。
我解开衣带,跳入尚存安亦辰体温的床褥之上,覆了锦被。
两人的蓬勃杀意,在此刻面对危险时,奇怪地转成了不必言之于口的默契。
宇文弘撩开帐幔时,我正蓬着头披了外袍呆坐着,看来就该是副刚被惊醒的模样。
“宇文大哥,你有事?”我惊讶地问,一脸茫然。
宇文弘向来冰冷的眼睛里此刻却燃着火。他双手拍在床沿,俯下身,咬牙切齿地问:“你把杜茉儿藏到哪里去了?”
“杜茉儿?”我还真的不知情,“杜姐姐吗?她不是在你府里吗?我很久不曾见过她了!”
“不曾见过?”宇文弘一把揪住我的前襟,道,“她素来跟我讲得最多的就是你!栖情长,栖情短,一直闹着说要见你一面。我昨天不过嫌她簦黄呖裨缇筒患怂娜擞啊3四悖鼓苡兴刈潘俊
我心头叫苦,这个杜茉儿杜贵嫔,都出宫了,还惦记着我这个虚有其名的公主做什么?想害死我啊?我忙笑着解释道:“我那么久没出宫了,哪里知道她的事?何况她有没有入宫,难道你查不出来吗?说到底,皇宫还是你们宇文家的,她真想逃出,还会回皇宫里来?宇文大哥,你细想想!”
“她……哼,便是没回皇宫,也是你把她教得刁钻古怪!她没入宫之前,分明就是个规规矩矩的好姑娘,就是你和你那狗皇帝老子,把她养成这么个刁钻性子!”宇文弘似信了我的话,将我衣襟一送,放开了我。
杜茉儿是我教坏了?我简直啼笑皆非。听宇文弘这话,他记挂杜贵嫔已非三两个月了,说不准连宇文氏弑君都与此有关!
但我来不及细想此事,已被宇文弘突然收缩的眼神惊住。
他冰冷的眼神正从我半敞的领口向下探着,渐渐焚起烈烈的火焰,却不是因为怒火。
他送我衣襟时,手指触到了我的胸部,我寻常用布紧紧束住的胸部,此时正松散在轻薄的衣衫下。
除夕之夜来搜查刺客的侍卫不敢看我,更不敢碰我。而此刻,我面对的,是权倾天下的宇文家的大公子,宇文弘。
我匆忙掩着胸前的衣衫,强笑道:“不然,我去帮宇文大哥找人吧,如果她真的还在皇宫,我一定帮大哥找出来。”
“不用了。”宇文弘的声音忽然怪异地平静,整个人扑了过来,贪婪地舔上我的脸,粗重的热气扑到我脸上,带了浓重的异味,让我几乎无法呼吸。“我不想找她了。找到她的人,找不到她的心。你……早已是和你母亲一样的尤物,比她漂亮多了。我何必再找她?何必?”
最后的两句反问,听来痛楚无比,似压抑了不知多少年的悲愤。可他的动作,却随着他痛楚的话语益发粗暴无礼。我挣扎着惊叫,闪避,却怎么也避不开他那张叫我恶心的嘴巴。我的双手被他的左手紧按着压在头顶,丝毫不能动弹,而他的右手,已在我青杏般的胸部用力揉捏,痛得我失声尖叫。
“大公子,你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夕姑姑焦急地呼唤着,用力去拉宇文弘。
“滚开!”宇文弘腾出一只脚来,已将夕姑姑踢倒,继续着他的疯狂。沉重的身体和巨大的恐慌压迫得我透不过气来,只能徒劳地踢着腿,惊恐地回避着陌生而可怕的袭击。
“她已经许配给三公子了!她是你的三弟妹啊,你欺负了她,以后怎么见你弟弟!”夕姑姑趴在地上,扯着宇文弘的衣裳。
宇文弘明显一震,动作缓慢下来。
我趁机挣着手,哭叫道:“宇文叔叔一向说会对我好,就这样对我好吗?叫我嫁给他的小儿子,然后叫大儿子来欺负我!”
宇文弘猛地将手一推,人已站了起来,瞳孔已恢复了冰冷。
“哼!好,我等着你乖乖做我三弟的媳妇,栖情公主,希望你别让宇文家失望!”宇文弘说着,贪婪地在我胸口扫视一眼,拂袖而去。
夕姑姑看了我一眼,勉强爬起来,踉踉跄跄将他送了出去,冲过去关门。
我冷冷地看着宇文弘离去的背影,满心通透的凉,一时也觉不出害怕来,只是止不住地浑身颤抖,而泪水,终于从眼中滑落。
模糊中,蓝影一闪,安亦辰已站在眼前,眼神比方才更加幽深,完全是不可测的复杂,默默地看着我。
我不服气地抬起头,想绽开一个满不在乎的笑容,泪水却更快地倾泻下来,完全阻挡住我的视线。
冰凉光滑的身体,在下一刻被人拥住。隔了有些冷的衣物,对方的体温渐渐传来。
“你放心。”安亦辰在我耳边轻柔地说,“我会捉到他,把他碎尸万段,为你出气。”
我想笑,笑他不自量力,方才我被那样了都不敢出头,谈什么把宇文弘碎尸万段?
我想骂,骂他太过无礼,居然胆敢趁我虚弱无力时拥抱我,和宇文弘一样玷污我的身体。
我想推,推开他的拥抱,可我的手脚越来越软,连自己的哭泣声也显得那么遥远。
我晕了过去。
我醒过来时已在母亲的寝宫中。
我听到母亲在愤怒地指责宇文昭。她的声音由一贯的轻柔婉约已变成了尖利高亢,“宇文昭,如果你想要我们母女的命,可以,你明说,犯不着这样逼我们!什么太后,什么公主,我知道我们早就成了天下人的笑话,可你真想让你宇文家也成为笑话吗?栖情和宇文清的婚约,当真只是废纸吗?如果是,你趁早把栖情卖到青楼去,要丢脸,大家一起丢!”
宇文昭唯唯诺诺,低声下气只是求恕,答应着一定回去严惩不肖之子。
温柔的女子偶尔发一次脾气,效果要比温言婉述有用得多。
末了,母亲道:“你也别哄我什么严惩什么处罚。你自己的儿子,自然手心手背都是肉,不会为了清儿的媳妇就去罚弘儿。只是你记住了,栖情是我的女儿,也就是我的宝贝心肝,你们父子若敢再来伤她,便是拼了我这条命,我也不会饶了你!大不了,鱼死网破,我蹬了腿去见先皇,也比活着受你们羞辱强!”
母亲说着,已是嘤嘤哭了。
宇文昭手足无措,只是赔笑,将母亲拥在怀中,温言安慰。
到了这种地步,母亲只怕也只得见好就收了。
我暗暗叹气,装作睡着,不去听母亲凌厉的声音慢慢低下去,渐渐化作细细的喘息。
安亦辰说得不错,母亲是宇文昭的玩物,她倚赖着这一点,才维系了可怜的大燕王朝和我们可怜的姐弟。
这样发展下去,未来,我也必是宇文氏的玩物。
今日逃过了宇文弘,来日逃不过宇文清。
最高贵的皇甫姓氏,已被玷辱到如同脚下尘埃,微贱无比。
是晚宇文昭留宿于母亲寝宫。而我因母亲不放心,则由夕姑姑伴着,睡在母亲寝宫内的暖阁里,与宇文昭和母亲的房间只一墙之隔,打个喷嚏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六岁之前,我便睡在那里,为的是方便母亲时时照拂探望。后来父亲到底嫌我小人家碍事,叫人将我搬了出去。
此时我年纪已长,睡在暖阁之中,宇文昭虽然无耻,到底有些顾忌,自然无法尽兴,想来心里必定不痛快。
估计母亲也就希望逼得他不痛快,才能激起他的怒火来,好好教训宇文弘一顿,以便为我出气。
但连母亲也不会想到,她的这一安排,正好把我救安亦辰的嫌疑,洗刷得干干净净。
三更之后,皇宫之中喊杀震天,宇文昭惊起,亲自去督战,一直闹到了四更天,方才安静下来,只留下数十具尸体。有皇宫侍卫,有不明刺客。
而宇文昭气急败坏,亲自带了人追击出城,至午时方才回宫,却是空手而返。
我暗中让夕姑姑去打听具体情形,却是安亦辰三更时分仗了自己才恢复了几分的武功,暗潜出宫时被侍卫发觉,险些不敌被擒。此时皇宫中忽然涌入大量高手,拼死保护安亦辰,在丢下几乎一半人的性命之后,终于成功将安亦辰救出,逃离京城。
宇文昭因安亦辰半夜突然在宫中出现,认定必是宫中暗中有人勾结安氏,救了安亦辰,一回来便命令彻查此事,要求务必查出内应何人。
我一晚上都在宇文昭的眼皮底下,半昏半睡,料他再多疑也不会疑到我身上来。
我的身体原本就不是很好,经不起风浪惊吓,第二日又有些发烧,索性装作病重,整日缠绵于病榻,饮食不思,恹恹欲睡。
母亲急得不断召御医诊治,等宇文昭来时,又责怪宇文昭教子不严。
宇文昭无奈,只得曲意奉承,甚至找来民间名医为我诊治,各类补药,更是流水一样送往昭阳殿来。
宇文弘到底没能找到杜茉儿,而他自己却被宇文昭圈禁家中,直到过了正月,皇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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