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岁红张涛二人转全集为了2万和村长女儿尸体睡一夜的小说是什么

小小说欣赏60篇(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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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王奎山《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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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王奎山小小说《相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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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王奎山《用心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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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王奎山《画家和他的孙女》
5、阿键《虚掩着的门》
6、彭建华《同桌》
&7、王海洋《船 魂》
8、爱尔兰《一个黑夜》
??声。她走着,两眼半睁半闭像似朝着光亮走去。她可能会自言自语说对于简简单单的三月或四月的夜晚这一切显得过分奇怪了。终不见人烟,终不见羊羔,终不见野花。身影和??声令人厌恶。行走途中脚震动了一具尸体。意外。没有谁惦记他,没有谁寻找他。黑色绿色的服装现在看来激动人心;白色头发颅弯依稀可见几片拔落的野花。一张阳光晒焦陈旧的面容。
9、奥地利 《小园中》
10、德国《笑者》
11、德国《轻蔑的一瞥》
12、俄罗斯《快乐》
13、 契诃夫《变色龙》
14、高尔基《幻想曲》
HaABuPHSIN
14、法国《退休的女人》
15、《逗乐》〔法国〕莫泊桑
16、《快乐时光》美国
17、《谢谢你,女士》美国
18、爱时而脆弱〔美国〕
20、月光女士〔美国〕玛丽
21、田野里出世的婴孩〔土耳其〕奥尔汉
22、以弗所的寡妇〔意大利〕
23、高境界〔印度尼西亚〕莫名妙
24、母亲的勋绩〔西班牙〕狄森塔
25、王蒙《孝子》
26、王蒙《十室之内,必有忠信》
27、王蒙《守株待兔》
28、王蒙《奇才谱》
29、林斤澜《锁门》
30、林斤澜《幽门》
31、林斤澜《命门》
32、林斤澜《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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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疑小说合集
《悬疑小说》-李西闽 主编[恐怖悬疑]多位知名作家加盟编写  本书是云南人民出版社近期推出的重点书,也是中国第一本悬疑小说集。  本书每个季度推出一期,由悬疑大师——李西闽担任主编,并有蔡骏、那多、余少镭、老猫、庄秦、嫣青、余晗等多位知名悬疑作家加盟,作家团阵容强大。  本书以悬疑为主题,注入现代的各种时尚元素,带给读者充分的想象和探索的空间,全书分为:惊悚空间、特别推荐、暗夜玫瑰、现代聊斋、精彩连载、悬疑论坛几个大版块。  本书每期内容除李西闽带领的固定作家团供稿外,还鼓励广大的热爱悬疑小说的读者积极来稿,共同参与,《悬疑小说》是你们共同的交流平台和精神家园。內容简介&  “我看我妈妈割过,我问妈妈,为什么要割,妈妈说,割了就快乐了,我想快乐,我真的想快乐。”——《割腕》李西闽  我仿佛感觉到,他在写信的时候,浑身都充满了一种惊恐。从他的周围,也从他的內心深处。但他的手並没有像普通人那样发抖,他的笔触依然有力,只是在毛笔尖上蕴藏了些许 的寒意——冰冷的寒意,也许 他自己都没有觉察出来。——《肉香》蔡骏  本书是云南人民出版社近期推出的重点书,也是中国第一本悬疑小说集。本书每个季度推出一期,由悬疑大师——李西闽担任主编,並有蔡骏、那多、余少镭、老猫、庄秦、嫣青、余晗等多位知名悬疑作家加盟,作家团阵容强大。  本书以悬疑为主题,注入现代的各种时尚元素,带给读者充分的想像和探索的空间,全书分为:惊悚空间、特別推荐、暗夜玫瑰、现代聊斋、精彩连载、悬疑论坛几个大版块。本书每期內容除李西闽带领的固定作家团供稿外,还鼓励广大的热爱悬疑小说的读者积极来稿,共同参与,《悬疑小说》是你们共同的交流平臺和精神家园。&目录&惊悚空间 割腕/李西闽 灵姨/鬼金特別推荐 肉香/蔡骏悬疑实力派 雕塑师的暗黑锁链/那多 无妄之灾/庄秦 女人,你以为我是谁/老猫暗夜玫瑰 诡惑/嫣青 空盒子/麦洁 酒香/心尔夫人现代聊斋 假手真尸/余少镭 宿舍怪谭/彭永亮精彩连载 蝶杀/余晗悬疑论坛 李西闽:拾起恐怖小说灵魂的拾灵者/玻璃唇 夜读蔡骏/枯 叶蝶的飞翔第1部分 惊悚空间  《割腕》  李西闽◎文  《幼儿园》系列恐怖小说之一  潘伊路过巷子边那口古井时,眼皮跳了跳。她想,古井巷一定是因为这口井而得名的。古井巷幼儿园就在巷子的尽头,她站在门口,门敞开着,里面一片寂静。这是一座老宅子,以前一定住的是有钱人家。在这个叫赤板的现代城市里有这么一条寂寞悠长的小巷和这样一座老宅子,潘伊有种怪怪的感觉。这是傍晚时分,又是阴天,小巷里空空荡荡的,有几分凄凉。潘伊朝里面叫了声:“有人吗?”没有人回答她。她又叫了声:“有人吗?”还是没有人回答她。潘伊迟疑了一下,就提着皮箱走了进去。  这是一座府第式的老宅,有上厅和下厅,还有两排厢房。上厅放满了提供给孩子们午休的小床,下厅整齐地排放着小桌小椅。上厅和下厅隔着一个天井,天井中间有一个很大的陶缸,陶缸上种着一株巨大的滴水观音。潘伊站在下厅里看着滴水观音,想着什么。突然,她身后传来了沙哑的声音:“你是新来的潘老师吧?”潘伊心里抖了一下,猛地回头,看到一张苍白的中年女人的脸,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潘伊朝她笑了笑:“我是潘伊。”中年女人说:“我是幼儿园做饭打杂的李姨,张园长等了你一天,家里有事先回去了,就让我等你,房间已经给你收拾好了,我带你去。”李姨把潘伊带到上厅的一间西厢房后就走了,临走时交代潘伊要把大门关好。  潘伊看着李姨匆匆而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她关好大门后回到了房间,房间里放着一张单人床和书桌,还有一个老式的立柜。房间里有一股霉味,也许是因为长时间没有人住的缘故。潘伊把窗打开透气,然后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对于这个地方,她没有过多的要求,一切在这里会重新开始。离开原来工作的城市,来到赤板,是对过去生活的逃避,她不想沉湎在失败婚姻的阴影之中。  天很快就黑了,她觉得饿了。李姨每天只在幼儿园做一顿午饭,但是她告诉过潘伊厨房的冰箱里有很多吃的东西,自己随便做点就可以了。  潘伊把厅里的灯打开了,然后就去厨房里弄吃的。厨房收拾得十分干净,可以感觉到李姨是个勤快干净的女人。潘伊也不想吃什么东西,她看有鸡蛋和西红柿,决定下碗面吃。面很快下好了,当她端着一碗西红柿鸡蛋面走出厨房时,看到天井里有一个小男孩背对着她在陶缸下不知道在干什么。  潘伊觉得奇怪,她对小男孩说:“你是谁?怎么还不回家?”  小男孩没有理她。  潘伊把那碗面放在桌子上,就走了过去。  潘伊突然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她走下了天井,血腥味浓郁起来。  潘伊走到孩子身边,弯下了腰,伸出手要去拉那个男孩,小男孩突然站起来,转过身,怔怔地看着她。  潘伊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啊——”  潘伊分明看到小男孩的左手拿着锋利的刀片,右手的手腕上被割开了一道口子,鲜血直往外冒,天井地上的青砖上淌着一滩鲜血。  潘伊的牙颤抖着:“你——”  小男孩诡异地朝她笑了笑,然后跑了。潘伊看着他跑到大门口,打开门冲了出去。潘伊反应过来后追了出去,她站在大门口,看着悠长清冷的小巷,一个人也没有。潘伊浑身冒出了鸡皮疙瘩,她感觉到有一阵阴风吹过来。潘伊赶紧回到了门里,死死地把门顶上了。她弄不明白这个男孩子是谁,为什么要割腕。她根本就没有食欲了,忘记了那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可以说,潘伊整个晚上都没有睡着,她在床上睁着眼睛,想着那个诡异的小男孩。她害怕在这个夜晚还会发生一些让她恐惧的事情。天亮后,潘伊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她来到房间外面,见天井上的青砖上已经没有了那滩血迹。不会是自己的幻觉吧,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她的精神都是恍恍惚惚的。潘伊在这个清晨里,希望自己用一种崭新的面貌开始生活。她是通过一个好朋友介绍,才来到赤板古井巷幼儿园工作的。  张园长是这天最早来到幼儿园的,她刚刚踏进幼儿园的门就看到了站在天井边上的潘伊。  潘伊以前没有见过她,但是在电话里感觉到张园长是个热情的人。她没有想到张园长是个老太太,电话里她的声音听上去十分的年轻。张园长脸色红润,一看就是保养很好的那种老女人。张园长走过来,伸出手和潘伊相握,潘伊感觉到她柔软的手十分温暖,这让潘伊似乎有了一种安全感。  张园长笑着说:“潘老师,实在不好意思,昨天我有事情先走了,本来准备给你接风的!”  潘伊也笑着说:“没有关系的,我来这里就麻烦你了。”  张园长说:“说哪里话,你能够来,是我们幼儿园的幸运,听说你是一个很出色的幼儿教师,我们这里师资力量比较薄弱,你来就好了,我们幼儿园会有起色了!”  张园长把潘伊领到了她的办公室,给她介绍古井巷幼儿园的情况。  在张园长给她介绍情况的过程中,幼儿园的几个老师和李姨也陆续来到。  张园长也把她们叫了进来,给她们介绍新来的潘伊。潘伊看李姨站在一个角落里,苍白的脸上还是没有表情。潘伊印象比较深刻的是朱红,她显然很热情,话也最多;还有一个是杨蓝,她冷冷地看着潘伊,礼节性地朝潘伊点了点头,她下巴上的那颗痣看上去十分显眼。  幼儿园的学生八点左右就陆陆续续地来了,张园长带着幼师们开始了这一天的工作。潘伊心里老是想着那个割腕的小男孩,他的小脸在她的脑海中十分的模糊,流血的手腕却异常的清晰。她单独和张园长在一起的时候老是想问她什么,却总是开不了口,她不想一开始就给张园长留下一个多事的印象。  潘伊整个上午都在审视着二十多个孩子的脸,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二十多个孩子中,会不会有昨天晚上割腕的那个孩子?她知道这不可能,但是她心里没有办法不去想这件事。  有一个叫王波的小男孩老是看着潘伊,他的眼睛里有种和其他孩子不一样的复杂的神色。潘伊发现了他复杂的目光。她突然想,自己在哪里见过这样的目光,可她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王波绝对不是昨天晚上那个割腕的小男孩。  晚上,在孩子们都被家长接走后,张园长和幼儿园的老师们一起到外面吃了顿饭,李姨没有去,她早早地走了。吃完饭,朱红主动送潘伊回幼儿园。一天的时间里,朱红已经和潘伊熟络了,她的确是个开朗的女孩。她们经过那口古井时,朱红说:“潘伊,你知道这口古井的来历吗?”  潘伊说:“不知道呀,我才来,一切都是那么陌生。”朱红笑了笑说:“以后有时间再给你讲吧!”  其实,潘伊也没有心情听她讲什么古井的故事,尽管她知道这口古井一定有许多许多神秘的故事,从它井口的青苔就可以看出来。潘伊满脑子还是那个割腕的小男孩。她想问朱红,可她还是开不了口。朱红陪她看了会儿电视,还说着话,朱红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有朱红在这里陪着,潘伊心情好些了,可她的目光总是往天井那边瞟。她希望那个小男孩出现,又害怕他出现。这时,朱红的手机响了。  朱红接完电话就笑着对潘伊说:“潘姐,我先走了,男朋友找我有事呢。  这家伙说不定又喝多了,否则不会这样催我的。“潘伊也笑了笑说:”你快去吧,让你陪了我这么长时间,真不好意思。“朱红说:”我们姐儿俩还说什么客套话,你一个人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有什么困难尽管和我说。那我就先走了,有事打我手机。“  潘伊把她送到了门口,朱红走时,还是像昨天李姨走时那样对她  说:“一定要把门关好!”  朱红走后,潘伊心里空落落的。  她往里走时心里顿时忐忑不安起来。  潘伊提心吊胆地走到天井边上,看了看天井,没有那个割腕的小男孩。厅里电视里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响,和这座老宅的寂静产生了强大的反差。潘伊关掉了电视,走进自己的房间,把门反锁上了。昨天一个晚上没有睡觉,潘伊觉得很累,她躺在了床上。  灯开着。房间外面很静,一枚针落地的声音她都可以听见,可是外面什么声音也没有。开着灯,潘伊是怎么也睡不着的。潘伊心里说:潘伊呀,你不要自己吓自己,好好睡一觉吧,明天精神好了就什么事情也没有了,不要胡思乱想了。她把灯关了,很快地进入了梦乡。  黑暗的老宅里,似乎有一个人在游走。  潘伊是在凌晨三点醒过来的,她感觉到胸口压着一块石头,异常沉重,呼吸也困难。潘伊不知道胸口压着的是什么,她伸手拉亮了灯。她看到一个小男孩坐在她的胸膛上,冷漠地看着她!这个小男孩就是那个割腕的小男孩,他手腕上的血流在了潘伊身上,另外一只手上还拿着刀片,他的眼睛里好像有泪。  “啊——”  潘伊大叫了一声。  她用力地推开了小男孩,翻身下了床。  潘伊浑身颤抖地站在地上,对床上用泪眼注视着她的小男孩说:“你是谁?你为什么要来吓我?”  小男孩没有回答她,他也下了床,朝房门外走去。此时,潘伊的房间门洞开着,有冷风灌进来。小男孩走到门口时,回头哀绵地看了她一眼。  潘伊的头像是要裂开,十分疼痛。就是在她最痛苦的那段日子,头也没有这样痛过。连续两个晚上被割腕的小男孩折磨,潘伊显然十分憔悴,上班后也无精打采的。张园长看她这样,问她是不是生病了。她摇了摇头说:“没有,张园长,我没有事的。”朱红更加关心她:“潘姐,你的脸色很难看,我看不对,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潘伊谢绝了她的好意。她们在和孩子们做游戏的时候,那个叫王波的小男孩对她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中午,孩子们都午睡了,只有王波坐在小床上,看上去很不安。  潘伊走过去,轻声对他说:“王波,快睡觉!”  王波愣愣地看着她,什么话也没说。过了一会,他躺下了。潘伊走了之后,他又睁开了眼睛。  潘伊和朱红在房间里轻轻地说着话。  潘伊突然问朱红:“你见过一个割腕的男孩吗?”  朱红的脸色变了:“你说什么?”  潘伊又说:“你见过一个割腕的男孩吗?”  朱红愣了一会儿,说:“这么说,你看见过那个孩子?”  潘伊点了点头。  朱红喃喃地说:“怎么会这样呢?”  潘伊说:“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朱红说:“我们都没有见过,可是……可是王波那孩子说他见过。他和我们说,我们谁也不相信,我们还以为他胡说的呢!你竟然也见过了!奇怪,真是奇怪!”  潘伊的心提了起来:“王波怎么说的?”  朱红说:“王波有一天中午睡觉起来说,他看到了一个小男孩死了,是割腕而死的,流了很多很多的血!王波这孩子显然是吓坏了,从那以后,这孩子就变了一个人,因为他的父母关系不好,老是吵架,我们认为是和他的家庭有关,我和张园长还去过他家,让他的父母亲好好对待孩子,不要让孩子心里有创伤。王波应该是在梦中看到那个割腕的小男孩的。”  潘伊说:“是这样呀!”  潘伊不明白的是,自己看到的怎么会和王波梦中看到的一样呢?  这个晚上,潘伊没有睡觉。她在等待那个割腕的小男孩出现,如果他出现了,她一定要弄清楚事情的原因!可一整个晚上,潘伊没有见到那个小男孩。她只是觉得冷风一阵一阵地吹过,这座老宅寂静得可怕。潘伊觉得自己要崩溃!  张园长一大早就来到了幼儿园。她来到了潘伊的房间,看到潘伊呆呆地坐在床上。潘伊看张园长进来了,就下了床对张园长说:“张园长,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张园长笑笑:“早点来,想和你谈谈。”  潘伊心想,张园长要和自己谈什么呢?  张园长让潘伊坐下来,她也坐在了潘伊的面前。张园长关切地说:“又一个晚上没有睡觉?我们这里条件比较差,你又一个人在这里,我们关心不够,让你吃苦了。”  潘伊笑笑:“张园长,你太客气了,这里的条件不错的。”  张园长说:“你这样说我十分难为情的。对了,朱红已经和我说过了那孩子的事情。”  潘伊不清楚张园长说的是哪个孩子,是王波还是那个割腕的小男孩?  张园长又说:“你是不是也在梦中看到那个孩子了?”  这下潘伊明白了,潘伊摇了摇头。  张园长脸色有些变化:“怎么可能呢,那孩子已经离开赤板一年多了。那时朱红还没有来呢。他母亲亲口告诉我的,她要带他离开赤板到另外一个城市里去。后来证实,那女人的确把她孩子带走了的。”  潘伊问道:“那女人?”  张园长叹了口气,说道:“那是个可怜的女人,没有结婚就生下了那个孩子,孩子的父亲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再也没有出现。女人带着孩子,那日子多难你也可以想象得到。她就变得喜怒无常,孩子跟着她也受苦。那个孩子后来就送到我们幼儿园来了,杨蓝知道那孩子的,对了,杨蓝还见过那孩子……”  潘伊说:“见过那孩子什么?”  张园长说:“可怜的孩子!他母亲要谋生,每天晚上都很迟来接他。每次接上他还骂他,把气撒在孩子的身上。那个晚上,是杨蓝陪着孩子等他妈妈来接他。杨蓝去了一趟卫生间,回来发现孩子在天井里用一个刀片在割腕,已经割开了,鲜血直流。好在发现及时,送到医院抢救过来了。后来,孩子就不来幼儿园了,再后来女人就带着孩子离开了这个城市,现在不知道在哪里!因为那件事情,杨蓝一直心里不舒服,她原来也是个开朗的姑娘。对了,王波现在睡的那张床就是原来那孩子睡过的。”  潘伊心里堵得慌,怎么会这样呢?  又一个晚上。这是个周末,朱红在这个晚上请潘伊去唱卡拉OK,  很晚了潘伊才回来。朱红和她的男朋友把潘伊送回来就走了。潘伊洗了个澡想早点睡觉,她回到房间时,又看到了那个小男孩,他站在房间的中央,整个房间里顿时充满了一种诡异的气氛。他的手腕上还在淌着血。  他的眼睛里有泪。他迷惘无助地看着潘伊。  潘伊壮着胆子说:“你不是和你母亲离开这个城市了吗?”  孩子突然说:“我没有走,是我妈妈走了,她没有带我走!”  孩子的声音轻飘飘的,就像阴风一样吹过。  潘伊哆嗦了一下说:“你为什么要割腕?”  孩子说:“我看我妈妈割过,我问妈妈,为什么要割,妈妈说,割了就快乐了。我想快乐,我真的想快乐。”  潘伊被这个孩子打动了。  孩子又说:“你像我妈妈,你长得像我妈妈,你能带我走吗?他们要毁了我!”  潘伊说:“我怎么会像你妈妈呢?是谁要毁了你呢?”  孩子说:“你真的很像我妈妈,真的!是他们,他们……”  孩子的泪水流了下来。  潘伊此时的感觉十分复杂。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孩子轻飘飘地走到了她的身边,伸出流血的那只手拉起了潘伊的手,孩子的手十分冰冷。  潘伊觉得自己进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她没有了恐惧,只有巨大的忧伤。  她的手任孩子拉着,孩子拉着她的手走出了房间,朝大门外面走去。  孩子拉着潘伊的手,穿过那条阴森的小巷,走向寂寞的午夜的大街……孩子把潘伊带到了一个偏僻而杂乱的地方。看得出来,这是一个旧城改造的工地。原来这里是一片老居民区,现在拆得乱七八糟。  孩子把潘伊带到了一个拆了一半的老阁楼上。孩子的哭声飘了起来,潘伊听到了孩子伤痛的声音:“妈妈,带我离开这个地方……妈妈,带我离开……”  潘伊发现孩子突然不见了。  她大声说:“孩子,你在哪里——”  过了一会儿,她听见那面残墙上传来了微弱的声音:“我在这里——”  潘伊吓坏了,赶紧给朱红打电话。  是的,在那残墙上发现了一具孩子的尸体。尸体已经干了,是有人把孩子的尸体砌进了墙里。  孩子的尸体被火化了。潘伊把他的尸体存在了殡仪馆里。她想自己以后会经常去看这个孩子的,可她不再希望看到孩子出现在她的面前。  那个晚上,潘伊的确在梦中梦见了孩子,还有他的母亲。他的母亲用刀片割着自己的手腕,孩子站在母亲面前,问她:“妈妈,你割腕真的很快乐吗?”他母亲流着泪说:“真的很快乐!”母亲自己割完,就把孩子的手腕也割开了。母亲看着孩子的血流干后,就包起了自己的手腕。  她把孩子砌进了阁楼的墙里……  《灵姨》  鬼金◎文  ◎关于作者  鬼金,真名刘政波,辽宁本溪人。青年作家,创作有大量文学作品。出版过长篇恐怖小说《血畜》等。  在那年夏天的七月,母亲说灵姨要来看我们,所以,每天放学后,  我都背着书包急匆匆地往家走。我希望在我推开房门的时候,能看见灵姨坐在我家的屋子里,对我微笑着说,小南回来了,看灵姨给你买好东西了。然后她就会从兜子里掏出各种各样好玩的东西,好吃的东西,摆在我的面前。然后,她就会要求我坐到她的怀里,紧紧地搂着我,在我的脸上亲吻。  那天放学路上的雨是我有生以来看见过的最大的一场雨,下得地面上都冒烟了,蒙蒙的雨雾,几乎看不见对面的任何事物。恍惚的人影犹如鬼魂般在街上行走着。我不知道我置身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上。地狱吗?也许是的。我充满恐惧地在雨中奔跑着,路过五金店的时候,我看见一辆汽车停在门口,我听见里面传出一阵阵婴儿的啼哭声,凄厉地震颤着雨夜茫茫的黑暗。透过五金店的玻璃窗,我看见一个老女人怀抱着一个婴儿。她微笑着对坐在椅子上的五金店老板老冢说,老板,是一个男孩。老冢面色铁青,一句话也没有说,抱起孩子重重地摔在地上……  一大滩血从婴儿的身体里流出来,在地面上蜿蜒地流淌着。孽种,一个孽种!  老冢大声地咒骂着,猛地站起来,从屋子里冲出来,进入茫茫的雨中,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我顿时胆战心惊起来,惊惧地逃开。可是我的脑海里却闪现着那个婴儿被摔死的模样,他睁着死鱼般的眼睛,在看着我。他的眼睛在我的身后飞着。我气喘吁吁地跑回了家,紧紧地关上了门,还插上了门闩。  我浑身冰冷,瑟缩地坐在屋子里,身上的雨水从衣服上渗出来,滴落在地上。  我双臂紧紧地抱着自己,置身在空荡荡的房间里。雨水从房顶漏下来,发出嘀嗒嘀嗒的声音。母亲从厨房里出来,见我面色苍白地跑回来,连忙问我怎么了?  我神情恍惚,我的耳朵再一次听见那婴儿的啼哭声。那被摔在地上的婴儿复活了,在地上爬着,爬着,地上可以看见婴儿拖沓的血迹。  母亲焦急地看着我,拿过一条毛巾给我擦着湿漉漉的头,抚摸着我说,小南到底怎么了?你撞见鬼了吗?  我哆嗦着,战战兢兢地说,我路过五金店的时候,看见那个老板把一个小孩摔死了。  母亲惊愕地张大了嘴,摸了摸我的脑门说,你都看见了吗?  我点了点头。  因为被雨淋湿的原因,我发烧了,身体火炭一般,还不停地胡言乱语。我醒来的时候,问母亲的第一句话就是,灵姨怎么还不来?她不是说这个月来看我们吗?  母亲说,也许灵姨有别的事情耽搁了,需要过几天才能来。再说了,下这么大的雨,灵姨怎么来啊?  灵姨跟母亲是孪生姐妹。  她在我八岁的那年,来镇上看过我们。灵姨穿着一件好看的旗袍,梳着一头短发,脸色白得像婴儿的脸。灵姨给我买了好看的玻璃球,甜甜的糖果,还有一个玩具冲锋枪。我拉着灵姨在镇上游玩。我们来到蓝河边,看着那些在河边垂钓的老人。灵姨眼神发呆地坐在河边,脱下鞋,赤裸着细嫩白皙的脚,撩着河里的水。我站在岸边举着我的玩具冲锋枪,对着河边的树扫射,对着河里的鱼扫射,它们都没有在我的扫射中死去。我有些沮丧。我哀求着灵姨,我们到蓝河远处的树林里去玩,我要采树林里好看的野花给灵姨。树林里雾很大,我因为跑得太远了,看不到灵姨了,我在树林里哭喊着。茫茫的大雾淹没了一切,也淹没了灵姨的身影。树林里鸟叫的声音吓得我在树林里疯跑着。镇上的人说,树林里有一个女鬼。我想象着鬼的模样,大声地呼喊着,灵姨……灵姨……我的声音被树林吸收了似的。灵姨没有回答。没有。灵姨也迷失了方向吗?  我突然肚子疼得厉害,蹲在一个草窠旁边大便,当我用一根草棍刮净屁眼的时候,我看见身后一个崭新的土堆,在土堆旁还摆放着一个颜色鲜艳的花圈。我吓了一跳,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寂静的树林里,我注视着那颜色鲜艳的花圈。我连裤带都没系上,两只手拎着裤子,向树林外跑着,我的冲锋枪也跑丢了。直到我跑出树林,也没看见灵姨的身影。我在树林外等着灵姨,心里对幽深的树林充满恐惧的时候,我听见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敢冲进树林。灵姨的叫声一声高过一定遇到女鬼了。女鬼子里浮现出来。她披头纸一样,两只眼睛是红破旧的白裙子,细长的手指上长的不是指甲,而是爪子……  当我恐惧得想逃离树林的时候,我里冲出来,她的脖子见的那个颜色鲜艳的姨……灵姨……  灵姨根本没听见我的喊叫,满脸惊跑过去。我追赶上去,大声地追问,灵姨怎么了?你脖子上的花圈是死人的,你怎么挂在脖子上了?  灵姨没有回答我,就仿佛我不存在。  脖子上挂着着花圈的灵姨吸引了镇上人惊恐的目光。他们一个个都面色苍白,瞪着惊恐的眼睛。  树林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灵姨没有说,说,我也无从知道。灵姨病了,一个我不认识的老女人把她接走了。  我问母亲,灵姨是不是在树林里遇鬼了?  母亲生气地对我说,灵姨是遇到了镇上的那个女疯子了。那个女疯子就是五金店老板的老婆。  母亲的表情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苦衷。  半年后,我再一次见到灵姨的时候,她刚刚从精神病院里出来。她的脸色仍旧苍白,冲着我嘿嘿地笑着。  几年过去了,母亲说灵姨的病好了。她又说要来看我了。我殷切地期盼着。  没想到灵姨没有来,母亲却突然死了。  母亲失业后,就在一家家政公司做保洁工作,挣钱供我上学。你们一定会问,我的父亲哪去了?他死了吗?他没死,但跟死了差不多。他在我七岁的时候就跟一个女人走了,再也没有回来。我和母亲相依为命。  没想到,母亲在给一家公司擦玻璃的时候,从楼上坠落下来……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是13号,因为第二天就是我的生日。当学校通  知我我的母亲出事了,我向医院疯跑着,路过五金店的时候,我看见一群人围在即将拆迁的五金店的门口,他们议论纷纷。只见推土机猛兽般地开过去,轰的一声,腾起一股白烟,五金店的房子倒下了。我看着推土机碾动的履带,我听见婴儿的啼哭。那啼哭声就像魔鬼的声音,使我精神恍惚,失魂落魄。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被领到一个大房间里。一床白色的被单蒙在母亲的身上,我中邪般竟然没有打开白被单,我想母亲只是很累了,在睡觉。我不想打扰她。她会醒的,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这世界是喧嚣的,可是那里却是宁静的,静得只能听见我一个人的呼吸。很多人都睡在那里,身上蒙着白色的被单。我守在母亲的身边,头疼得厉害,就像一根尖刺扎在太阳穴上。  房间的门吱吱嘎嘎地响着,就像有什么东西不时地进来,又出去了。  天花板上的日光灯发出嗡嗡的声音,惨白的光落在那些白被单上,看上去更加惨白,而且透着阴冷。可以看见那些睡着的人从白被单里凸显的形状,是僵硬的。  我在等着母亲醒来。  我不知道母亲醒来的时候,那些睡着的人是否也会醒来,然后从床上下来,走出这个房间。我俯在母亲的身边,昏昏沉沉地睡了。我梦见那些睡着的人揭开白被单,把白被单四四方方地叠起来,平整地放在床头,然后从床上下来,一个个几乎是排着队从房间里走出去。他们推开房门,没有发出一丝的声音。有一个人甚至还对我说,孩子,再见。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母亲还躺在那里。我看着那些离去的人,有些焦急地看着母亲。我推了推母亲说,妈,那些人都睡醒了,走了,妈,你醒醒,我怕。母亲仍没有声音,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我想,母亲可能是每天早出晚归,太累了。那就让她再睡一会儿吧。我打开书包,拿出我的作业本,在母亲的身边写起作业。我在等母亲醒来。就在这期间,又有一些人推开门进来了,躺在床上,然后蒙上白被单。我奇怪,他们竟然没有呼噜声。一种恐惧从那些白被单里汹涌而出,紧紧地攥住了我。  一股阴寒的气息落在我的身上,渗透进我的骨头里。我哆嗦着,眼睛看着书本,一遍遍地轻声念着书本上的课文。我要好好学习,为母亲长脸,使母亲将来能过上好日子。  那些白被单下的人,又有一些从床上下来从房间里走出去了。  母亲还没有醒。  我相信母亲会醒过来的。我就守在母亲的身边等着,把我一天的功课都做完了,然后我就开始预习明天的功课。  房间的门仍吱吱嘎嘎地响着,我抬起头看见一个个白色的影子走  出去。  我诧异地看着,又看了看躺着的母亲。我整理着书本,把它们装到书包里,我拉着母亲冰凉的手说,妈,我们回家去睡吧,这里太冷了,你会感冒的。我们回家。我使劲儿地拉着母亲,母亲却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这时候,我的邻居王婶冲进来对我说,小南,你妈死了,你不能这样,我知道你很难过,可是人死不能复活。  我瞪着眼睛,看着王婶说,我妈没死,我妈只是在睡觉。  王婶眼含泪水看着我,手抚摸着我的头说,好孩子,你妈真的死了。  她不是在睡觉,不是,这是医院的停尸间。你看那些躺着的都是死人。  王婶这么一说,我恐惧地看着那些躺着的人,我说,他们不是也在睡觉吗?我刚才还看见他们睡醒了,从门走出去呢。  我看见王婶哆嗦了一下,把我拉在怀里。我挣扎着,大声喊叫着,  我妈没死,我妈没死。  我扑在母亲的身上,揭开白被单。就在那一刻,我相信母亲死了。  她的鼻孔和嘴里流出来的血都凝结了,呈现着黑紫色。母亲紧闭着眼睛,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我的手触摸到她的鼻子下面,没有丝毫的鼻息,没有。  我怔怔地看着母亲,胸腔里像爆炸一般,我大声地嚎哭起来。我神志恍惚地看见那些躺着的人都坐了起来,瞪着两只死鱼般的眼睛在看着我。  在悲伤和恐惧中,我昏厥过去。我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我看见母亲正走在一座桥上,她回身看着我说,你要等你的灵姨来接你,她会来的。她向我招了招手,就消失在桥的那一端了。我迷失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之中。那座桥也消失不见了。  是王婶帮我处理完了母亲的后事。  王婶问我还有什么亲人吗?  我说,我有一个灵姨,在城里。  王婶说,你去找她吗?  我说,我不知道她住在哪儿,母亲说她会来看我的,我只好等她了。  王婶嘴里喃喃着,苦命的孩子。  一个人的时候,我就会悲伤难过,我常常跑到母亲的墓地去看她。  我在她的坟前嘟囔着,灵姨怎么还不来?  灵姨仿佛成了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希望和温暖。  那天,我从母亲的墓地回来,就像一根雨中飘摇的野草,摇摇晃晃地往家走,磕磕绊绊的。我不知道自己摔了多少个跟头,从水坑中爬起来,我欲哭无泪。我盯着挂在墙上的母亲遗像。她微笑地看着我。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我颤然地站立起来,来到母亲的遗像跟前,默默地看着,伸过手去抚摸着母亲的脸,湿漉漉的,仿佛母亲刚刚哭过似的。  就在我独自伤心的时候,一阵敲门声。  我腾地站起来,我想,一定是灵姨来了。  我跑过去打开门,却什么都没有。我站在门口看着,只见离我家不远的一棵树下站着一个女人。她背对着我。  我大声地喊着,灵姨……灵姨……是你吗?灵姨……我妈死了……  那个女人没有回过身来看我,也没有回答我。  她的身影看上去就像一个幽灵。  我在心里坚信她就是我的灵姨,我走过去,她却一步一步地顺着马路走着,我只好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她总是在我要追上她的时候,加快脚步。她飘忽的身影不像是一个人,倒像是一件衣服,轻飘飘地在前面引路。她要把我领到哪儿去呢?我不知道。我紧紧地跟着她。  在路上,我再一次看见我在五金店看见的那个被摔死的婴儿。它在马路上爬着,我开始怀疑它是人还是一个鬼魂。我看见我认为是灵姨的女人走过去抱起那个婴儿,小心谨慎地在怀里哄着,就像在哄着一个布娃娃。由此我也开始怀疑我跟着的女人也可能是一个鬼魂。她是吗?还是我的幻觉?  我不能确定。  我毛骨悚然地跟着她,不敢靠近。  路边有一个垃圾箱,我看见她把那个婴儿扔了进去,掏出一盒火柴,划燃一根扔进了垃圾箱。熊熊的火焰使黑暗的夜充满诡异、神秘和恐惧。  火光照在她的脸上,我确定她就是我的灵姨。她对着火光中焚烧的婴儿,嘴里喃喃着,然后是一阵诅咒的声音。她冷漠的笑声打破沉寂的夜,我只觉得脊背发凉,吓出了一身冷汗。我跟着她离开垃圾箱,继续往前走着,我总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跟着我,我觉得那个东西就是刚刚被焚烧的婴儿的鬼魂。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再快一点就可能爆炸。我做了一个深呼吸,才感觉好了一些。  我继续跟着她走,不知道走了多远,也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  一栋别墅样的房子出现在我的面前,只见灵姨的身影飘忽着进入那栋房子。我怔怔地看着,在寻找着灵姨的影子。可是什么都没有,她就像突然蒸发了似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我的头发一下子竖了起来,难道我一直紧紧跟随的真的是一个鬼魂?  我看见那个房子的灯亮了,我走过去,轻轻地敲门,开门的是一个老女人。  我看见那个老女人的时候,吓了一跳。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她不就是我在五金店看到的那个怀抱婴儿的老女人吗?她怎么会在这里?  还没等我缓过神来,老女人声音低沉地说,你是来找你灵姨的吧?  请跟我来。  我麻木地跟着她,走上楼,来到一个房间里,只见灵姨静静地躺在  床上,面色惨白,就像一个木乃伊。  她死了吗?  我的目光掠过灵姨的身体,延伸到窗外,我看见窗外的天空露出了鱼肚白。我想,天就要亮了。就在这个时候,我听见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只见一块玻璃从窗户上脱落,落在地上,就像是黎明的光莽撞地闯进屋子里,落在灵姨的身上。  一声长长的叹息。  我看见灵姨就像从久长的噩梦中突然醒来似的,她虚弱地从床上慢慢地坐起来,两只红宝石般的眼睛看着我……第2部分 特别推荐  《肉香》  ◎关于作者  蔡骏,摩羯座,O型血,青年悬疑小说作家。生于上海,长于上海。小时梦想成为国家地理绘图员,后来又与美术学院擦肩而过。  离不开母语的土壤,认定汉语是地球上最美的语言,誓言以汉语写出世界上最好的小说。自称“灵感的宠儿”,依靠上帝赐予的灵感吃饭,常担心脑子被各种突如其来的灵感所撑破。22岁开始发表小说,同年获得全国性文学新人奖。2001年长篇小说《病毒》横空出世。至今已出版数部长篇小说,其中《诅咒》被改编成热播电视连续剧《魂断楼兰》。2005年1月,长篇心理悬疑小说《荒村公寓》、《地狱的第19层》一面市即荣登各类畅销书排行榜,6个月大卖近40万册。两书引起众多影视投资机构追捧,以此为蓝本的影视剧将于近期推出。蔡骏以天马行空般的想象力、严密紧凑的逻辑思维,在历史与现实、爱情与惊悚、悬疑与推理之间展开故事,致力于打造属于中  国人自己的“心理悬疑小说”品牌。他在探寻深邃命题的同时,亦不失贯通中西的浓郁人文气息。  我从一位乡下的远房亲戚那儿弄来了一叠厚厚的资料,据说是我们家族一位唐朝的祖先留下来的遗物。亲戚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能弄坏,更不能弄丢,否则祖宗的在天之灵饶不了他。  我小心地打开了这堆纸,一阵陈年累月的霉味便直冲我的鼻孔,令人作呕。从纸质来看,似乎真有千年的历史了。黄色的宣纸,如同那种祭祀死人的放在火里烧化了的纸张。这纸张很脆,有种一碰就要碎成粉末的感觉,我极其小心地掀动着,于是我的整个房间都被这种古老的氛围缠绕着了。  全是书信,一封又一封,那种直版的从上到下,从右到左的楷书。  非常美的毛笔字,既不像颜体,更不是柳体,而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风格,也许这种风格早已失传了吧。但这美丽的楷书像是一个女孩子写的,不会是我的那位祖先吧,或许是他的夫人,甚或是情人?不,我细细地看才发现不是,这是一个男人写的,三十多岁的男人。那字迹既绵软又不失潇洒,但我能隐隐约约地看出一种奇怪的气氛。字里行间,每一撇,每一捺,都深深地潜藏着一种——恐惧。  是的,我是经过了整整一天才看出来的,这种恐惧隐藏得很深,我当时没有看信的具体内容,我只是从他的笔迹中才悟出了什么。我仿佛感觉到,他在写信的时候,浑身都充满了一种惊恐。从他的周围,也从他的内心深处。但他的手并没有像普通人那样发抖,他的笔触依然有力,只是在毛笔尖上蕴藏了些许的寒意——冰冷的寒意,也许他自己都没有觉察出来。  这不是我的那位先祖写的,是另一个人写给我的先祖的信。全都是文言文,我尝试着把第一封信翻译成了现代白话文。  进德吾兄:  长安一别已经十年了吧。我现在才突然给你写信,请不要见怪。你知道,朝廷赏赐给我一栋豪华的宅邸在长安,以及关中的千顷良田和江淮节度使的官职。可我从第一天起就辞官不做了,我离开了豪宅与良田,独自一人回到了坤州,住在当年我的刺史宅邸里。一晃十年就过去了,我独自一人,孤独地虚度年华。我时常回想起当年安史贼党作乱之际,我是坤州的刺史,  你在我麾下为将,你我死守坤州三年,使史思明的数万大军始终无法陷坤州而下江淮。最终我们等来了援兵,立下了大功一件。进德兄,我越来越想念你们,想念当年与我一同出生入死的官兵们。这次给你写信,就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我家正在闹鬼。  段路  我没有想到,我的这位叫进德的祖先原来还是安史之乱时唐朝的一员大将,与这位叫段路的刺史一同死守坤州。但问题是,我的历史知识告诉我,根本就没有坤州这座城池,在安史之乱中,也从没有过段路死守坤州这么一档子事。我有些疑惑,于是打电话给我的另一位远房堂兄,他是我们家族中最有学问的人,目前在攻读历史学研究生。  他在电话里听完我的提问,他沉默了半晌,才慢慢地说:“是的,你现在看的这叠信我在一年前也看过,我立刻就完全地陷了进去,我查找了各种资料,甚至到安徽与江苏的北部做过实地考察,但令我失望的是,没有,什么都没有,也许历史遗忘了我们的这位祖先还有段路。我请专家鉴定过,这些信的确是唐朝人的真迹,绝不是后人的伪造。听我说,你不要再看了,你也会陷进去的。这些信很可怕,蕴藏着鲜血,历史的鲜血,你好自为之吧,再见。”  我长久地呆坐着,仔细回味着这位历史学研究生的话,他从小就有些神秘感,喜欢说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什么历史的鲜血,我看他是在故弄玄虚,这只是一叠古人的通信罢了,难道那些早已成为枯骨的人会伤害到我吗?但我仍不得不提高了警惕,我开始打算把这些信还回去。  但我已欲罢不能了,也许是因为段路最后的那句话“我家正在闹鬼”。  我继续打开了第二封信,把它译成了白话文。  进德吾兄:  见到你的信,我万分高兴,原来你也早已解甲归田了,这是好事。上次我说,我家正在闹鬼,是的,这鬼一直纠缠着我。我隐隐约约地觉得从我十年前从长安搬回坤州的那天起,这鬼就在这间古宅里出没了,只是我当时没有意识到这就是鬼。但是今年,它越来越频繁地活动着,其实我向来都不害怕鬼,但是这回我真的有些恐惧了。你也知道,当年坤州的刺史府是一间很破旧的古宅,战争结束后,新来的刺史新建了一个刺史府,而我则独自居住在这栋旧宅里。这间宅子很大,也很破,你不知道,我没有雇佣一个仆人,偌大的宅子里,只有我一个人。我靠着我在关中拥有的那千顷良田度日,每个月,我在那儿的代理人都会给我带来粮食和钱。我一个人过惯了,朋友们劝我再续弦一个妻子,我也拒绝了。你续弦了吗?天哪,现在鬼又来了,它折磨着我,我不能再写了,就到这吧。  段路  这封信没有什么新的内容,但至少可以告诉我,我的祖先做过鳏夫。  窗外的阳光异常的强烈,我在家里胡思乱想着,我想到了坤州。  坤州,这个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城池,但我宁可相信它存在过,因为在历史上,像这样因为种种原因被遗忘的例子实在太多了。可我难以理解的是段路和我的这位叫蔡进德的祖先是如何在坤州死守三年,抵挡住史思明的数万大军的。在安史之乱中,张巡和许远死守雎阳,最终还是城破身亡,段路难道比张巡的本事还要大?这种疑问困扰着我,促使我打开了第三封信。  进德吾兄:  你在信中说你早已续弦,并已有三个儿子,实在可贺。想想我,可能真的要孑然一身一辈子了。是的,你信中的猜测没错,我永远都忘不了月香,她的眼睛,她的笑,她的身体……十年前她死在坤州,就在这间房间里,我永远都无法摆脱她,永远。这十年来,虽然我一个人过,但是我养了许多猫,二十多只,其中还有波斯商人高价卖给我的那种两只眼球不同颜色的猫。  这些猫陪伴了我十年,就好像是我的爱人,和这二十多只猫在一起,我有一种妻妾成群的感觉。是的,我爱她们,我把她们当作了一群美丽的女人。  但自从我家里闹了鬼,奇怪的事情就不断地发生了。昨天我的一只白猫失踪了,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后来我发现我的厨房里传出了一阵肉香,我已经十年没吃肉了,自从战争结束以来,我就成了一个素食者,过着和尚般的生活。我非常惊讶,我从没煮过肉,我揭开了锅,天哪,里面是我的那只失踪的猫。这只猫被大卸八块,毛全拔光了,内脏也清理了出来,肉都被煮熟了,我当即晕了过去。虽然我当年也在坤州血战三年,见到无数血腥的场面,但这十年来,我几乎从未见过血,而且我与猫的感情也越来越深,  见到如此惨状,我像死了妻子一样号啕大哭。我明白,这一定是那鬼的所为,因为,我的宅邸过去是刺史府,有非常高的围墙,并且由于我家闹鬼的传闻全城皆知,没人敢闯进来的。我痛苦万分。进德,这是报应,十年前的报应,你应该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段路  “报应”是什么意思,我无法理解,而且他说我的先祖也是明白的。  究竟有什么事?我从来不相信世界上有什么鬼魂,至于鬼魂杀猫并把猫给煮了则更是天方夜谭了,也许段路得了精神分裂症,产生了幻觉?没错,一个人在这样一栋阴森恐怖的古宅中独自生活十年,精神肯定会崩溃的。他还提到了“月香”,明显是个女人,也许是他过去的妻子。可以肯定的是,他深爱着月香,但他后来又失去了月香,于是他为了追悼亡妻,一直住在妻子死去的那间房间里,并且以素食吃斋度日,放弃了荣华富贵,真是个难得的有情郎啊。  已经是夕阳西下了,黄昏的阳光洒满我的房间,也洒在这些古老的信纸上,涂上了一层鲜血般的颜色。我知道阳光对文物有破坏作用,急忙把信都移到了阴暗处。在阴暗的光线中,我打开了第四封信。  进德吾兄:  在短短的十天之内,我有六只猫被杀并给煮熟了,尽管我把厨房的柴火连同灶上的锅全搬走了,天天到城里的寺庙吃素斋,但那个无孔不入的鬼仍然不知从哪儿弄来了柴和锅。我恐惧极了,每天晚上,我都把所有的猫都聚集到我的床上,与我睡在一起。这张床在十年前是我和月香睡的,非常宽大,睡在这张床上,我几乎每晚都能梦见她,她还和十年前一样年轻美丽,永远是二十岁。你一定不会忘记吧,当年我和月香是多么恩爱,成为你们这些将领和军官们羡慕的对象。是的,月香是个才女,她作诗的才华不在我之下。每天晚上,她为我掌烛,我作一首诗,然后我再为她掌烛,她再作一首诗,每次她的诗都比我作得好。只可惜她生来就是个女人啊,如果月香是个男子,做官肯定能做到宰相,做文人也一定会流芳百世。  可她又具有女人的一切优点,美丽贤淑,对我体贴入微。在当年坤州所有的官员家眷中,她的女红也是最好的。我清楚地记得,进德兄,你的妻子还曾专门向月香请教绣锦屏的技巧。如今,一切都过去了,她们都已经不在人世了,你我也都不问政事了。当年她睡的位置上正睡着一群猫,尽管它们在夜里是极不安分的,真是世事难料啊。我真怕它们都被那鬼掳去做成了猫肉汤,它们是我生命里最后的希望了。进德兄,你看我该怎么办呢?请给我指点迷津。  段路  我忘了吃晚饭,尽管我肚子的确饿了,可我不得不承认,我被这些信深深地吸引住了。段路的这些文字有一股不可抗拒的魔力,就像加了某种咒语,你一旦打开它就再也关不上了。从段路的文字里,我似乎看见了那个叫月香的女人,如果段路的描述属实,那么我真的感到很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会生在20世纪,而不是公元8世纪,我非常想见一见月香。我明白我走火入魔了,我这才相信了我的那位历史学研究生堂兄的话。天色渐暗,在我打开了灯的同时,我也打开了第五封信。  进德吾兄:  看了你的信,非常感谢你给我出的这些主意,但恐怕我都办不到。首先,我不会离开坤州的,因为月香和我在坤州度过了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当然也包括一生中最悲惨的时光。我想如果离开了坤州和这座宅邸,我立刻就会死的。第二,我也不会去请驱鬼的和尚道士来的,如果把他们请来的话,一定会惊扰月香在天之灵的安息的。所以,我只能继续留下来,与鬼周旋到底。告诉你,现在我的猫只剩下最后五只了,其余的都被鬼害死了。  进德兄,你不会明白的,这座古宅中,到处都残留着月香的气味。十年了,这种气味不但没有消散,反而更加浓烈。我时时刻刻地感到月香还没有死,她就在我的身边,她陪伴着我,一同度过了十年的光阴。我现在每天晚上仍在作诗,作怀念她的诗。有时在第二天早上,我居然会发现在我作的诗  下面还多了一首诗,那是月香的笔迹,还是写得那样好,与我写的那首是对应的。月香就在我身边,不管你相信不相信,她就在我身边看着我,是的,现在,我在给你写信,她在我旁边,她正告诉我该怎么写,确切地说现在是她口述,我执笔。十年前,她的确死了,但十年后,她又的确活着,天哪,让我怎么才能说清楚,总之你是不会相信的。此外,还告诉你一件事,现在的坤州城,几乎每一户人家都在闹鬼,每个人都惶惶不可终日。坤州城像大海里漂泊的一叶扁舟,甚至比安史之乱我们被围困了三年那会儿还要恐慌,当年的敌人毕竟还是人,而现在坤州的敌人则是鬼。  段路  我感到一种恐惧从这些古老的纸张里汹涌而出,紧紧地包围着我。  我似乎看见在我读信的同时,月香就在我旁边和我一起读着信,我抬起头来,看到了她的脸,很美。从她的身上,发出一股肉香。我这才明白为什么段路说十年来月香的气味一直挥之不去。因为这股肉香,从她的肉体深处发出的香味,对,月香就是肉香,在古汉语中,月与肉的意思相同,肺、肝、胆、肠、脾、脑、腿等等都是月字旁。  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看下去。电话铃突然响了,是我的那位历史研究生的堂兄。“看到第几封信了?我知道你现在很犹豫,一年前我也和你一样,我现在能从电话听筒里嗅到你那里的血腥味。真的,既然你看了那么多,那就继续把它们看完吧,明天早上到我的研究所里来一趟吧。再见。”  我握着电话,一句话也没说,只听他说了那么多话。挂了电话,我感到这间屋子的气氛有些不对。我突然觉得我现在就是段路了,我和段路一样独自生活在一个大房间里。真的,我就是段路,段路就是我,这些信全是我写的。是吗?我问着自己,然后我发疯似的摇着头。我打开了第六封信。  进德吾兄:  刚看完你来的信,你说当年随我死守坤州并一同受到朝廷赏赐的十二位将领和军官已在今年全部意外地死亡了,这真的很让我心痛。你说刘将我的生命来保护它,我发誓。  段路  夜很深了,我困了,于是我捧着这些信慢慢地在沙发上睡着了。睡了一会儿,我突然闻到了一种奇怪的气味,这气味带着浓烈的馨香,发疯似的直往我鼻孔里钻。我受不了了,我循着香味,到了我的厨房,不知是谁在煤气灶上点着大火烧着一个不锈钢锅子。我揭开了锅盖,里面是一锅肉,确切地说是肉汤。汤面上漂浮着一层厚厚的油,我用调羹喝了一口,这是一种我从未喝过的汤,味道非常美妙,这一调羹的汤从我的舌头滑到咽喉,再进入食道,最后流进了我的胃,我的胃很贪婪,把这些美味的汤都搜刮殆尽了。我还没吃晚饭,也就顾不得许多了,我又用筷子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咀嚼起来,肉丝被我的牙齿嚼碎,然后我舌尖上的味觉器官又得到了一次刺激,是的,从小到大,我从没吃过那么好吃的肉。是谁煮的呢?很快,我就带着疑问,把一锅肉差不多全扫进肚子了。最后,我在锅里发现了一样东西——手指头,人的手指头。  我哇地一口吐了出来,然后我惊醒了,原来这是一个梦。  我刚才睡着了,竟做了这样一个奇怪的梦。我心惊肉跳,浑身冒着虚汗,一时间睡意全消了,现在已是半夜两点,我强打着精神打开了第七封信。  进德吾兄:  坤州城已经陷于一种巨大的恐怖中了,不断有人奇怪地死去,城外到处都是新坟,而且死的都是男人。全城充满了死人的臭味,和尚与道士都忙着做法事。但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坤州流行了瘟疫,唯一的解释就是鬼魂作祟。但我还活着,还有我的最后一只猫,它活得很好,每晚都睡在我怀中,就像月香。经过这些天,我渐渐地觉得月香的确还活着,就活在这只美丽的波斯猫身上,是的,所以现在我可以说,我又重新得到月香了,她永远都不会和我分离的,我们永远在一起。起风了,带着坤州城里死亡的气息的风贯穿了我的房间,席卷过我们的身体,虽是盛夏季节,我却感到了一种冰凉彻骨的感觉。报应,这是因果报应,谁都逃不了。  段路  看到这儿,一阵风穿过了窗户打在我的额头上,我望望窗外,下半夜的月亮却特别圆。我开始明白段路所说的报应的意思了,我能想象坤州城一定是遭到了某种灾难,这种灾难是人类自身造成的,我一向不相信有鬼魂存在,但灾难肯定有,只是通过了某种特殊的方式。这使我增加了读下去的勇气。我打开了第八封信。  进德吾兄:  今天是七月十日,你还记得十年前的七月十日吗?相信这一天你我都永生难忘。七月十日,每年这个日子,我们的心中都隐隐作痛。我说过报应,今天就是报应的日子。当年我们死守坤州,全城只有五千士兵和两万百姓。  我们的粮食准备很充分,但没想到安史叛军的准备更充分,终于两年过去了,重围中的我们吃光了全部粮食,包括所有的老鼠、猫、狗,甚至战马,所有能吃的东西都吃光了,全城人都在挨饿,这样用不了十天,坤州城就会不攻自破,雎阳也已经失守了,我们如果完了,叛军就会长驱直入地攻入江淮地区,大唐也就完了。我们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天我给你们煮了一锅肉,你们都很惊讶哪来的肉,我没有说,只是让你们先尝尝。你们吃了,你们吃得很香,你们说这是你们一生中最好吃的肉。最后我告诉你们,这是月香的肉。你们都吐了,然后,你们都哭了,你们这群大男人像女人一样流下了眼泪。是的,是我亲手杀了月香。那天月光皎洁,月香依然美丽动人,尽管她已经有三天粒米未进了。我的手里拿了一把刀,站在她面前,看着她,许久。但是我终究没有勇气,我的刀掉在了地上,我放弃了,我决心和她一起死。但是绝顶聪明的月香看出了我拿刀的意图,她轻轻地对我说,杀了我吧,女人对战争没有用,杀了我吧,把我的肉吃了,我总之是要给饿死的,不如死在我爱人的手里,让我的肉体进入你的肉体之内,让我成为你的一部分,从此,我们就永远都不会分开了,来,动手吧,像个男子汉那样,如果你还是我丈夫,动手吧。不,我下不了手,但月香夺过了刀子,她把刀子刺入了她自己的心口。她微笑着,对我微笑着死去,胸口还插着那把刀。那时我痛苦万分,真想自己也一死了之,但最后我还是无法控制住自己,我疯了,那夜我真的疯了。我想到了段家的荣誉,我想到了死守坤州的誓言。我把月香肢解了。我说过,那夜我疯了,我爱她,所以肢解她,这就是理由。这理由你们永远都不会理解的,因为你们没有那种刻骨铭心的爱。是的,我把她肢解了,完成了她死前交代我的事,我把她的肉剁下来,她的肉充满了香味,天生的香味,她是个绝代佳人,就算变成了一堆锅里的肉。当时我干这事的时候,一点都没有罪恶感和恐惧感,那夜我真的疯了,  我只想永远和她在一起。我把她的肉给煮了,煮了几大锅,我自己先吃了一锅,那味道美极了,我内心也痛苦极了。然后,我把其他的几锅分给了你们。爱一个人有许多方式,在那种特殊的情况下,我想这是最合理的方式了。进德兄,接下来就是你,你哭完了之后,立刻回到了家里,把你的妻子和小妾也给杀了,煮成了一锅肉。于是,所有的将领和军官都开始吃自己家眷的肉。后来我们干脆把全城的女人都关了起来,总共一万人左右,我们每天吃三十个女人,全城的男人居然没有一个反对。有的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子被人吃了都无动于衷,自己还吃得最多。为了养活这些女人,我们还安排了女人吃女人,当然她们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人肉,还以为是猪肉。于是,我们就靠着吃人肉熬过了将近一年,这一年的坤州是恐怖的世界。终于我们等来了救兵,坤州守住了。十年了,我终于把这些话说出口了,七月十日,今天是七月十日,我想这该是我生命中的最后一天。我们的罪过是无法饶恕的。天哪,我看见月香了,真的是她,她微笑着来了,她是来带我离开这个世界的。进德兄,如果你能收到这封信,那一定是月香带给你的,请千万不要害怕。珍重啊,进德,你要当心——幽灵的报复。  段路  这是最后一封信,我颤抖着看完了它,我不相信这是真的,即便是唐朝,想必也不会发生这种事的。段路一定有精神分裂症,一切都是他臆想出来的,就像唐人的传奇,总有些不可思议的事。可我不能自拔,尽管我不相信,但从这古老的纸张和字迹中传出的气息却又强迫着我相信。我又隐隐约约地发现这最后一封信上有许多浅红色的斑点,很淡,但却很密集,这是什么?是血迹?难道是段路的血,经过了一千多年,永不磨灭地保留在这纸上?也许这就是堂兄所说的历史的鲜血?  天色渐渐地亮了,我茫然地坐了很久,直到阳光洒满了我的房间,驱除了那股唐朝的气味。我把信全都放好,带着信赶往我堂兄所在的研究所。  堂兄早已等着我了,他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你的脸色真难看,一夜没睡,是不是?你一定把信全看完了,你相信吗?”  “我不知道。”  “可我知道,昨天晚上我对你说什么都没有,是我骗了你,我不愿你看下去,但是现在我必须告诉你真相。这是真的,坤州的确存在过,乾为男,坤为女,顾名思义,坤州是一座以女人为主的城市。在安史之乱后的第十年,突然全城发生了巨大的灾难,男人几乎全死光了,于是这座城市成了死城,被遗弃,如今只剩下一堆田野中的废墟,在史书上也没有留下任何记载,我花了整整一年时间才研究出成果。事实上,被围困的城市中发生吃人肉的事情在中国历史上绝不止一次。”  “那么我们的那位祖先呢?”  “这位名讳蔡进德的先人在收到段路给他的最后一封信的当天晚上,举火自焚,没人知道原因,而这些信却都奇迹般地保存了下来。”  “那么说真的有鬼?”  “不,根本就不存在什么世俗认为的鬼魂,那的确是段路的臆想,  是他长期自我封闭的结果。他一直有一种强烈的罪恶感,他独自忏悔了十年,内心充满了痛苦和对爱人的思念。于是在精神上他产生了幻觉,这是一个人心灵深处不断斗争的结果,他失败了,他败给了他自己的灵魂,于是他的灵魂就不属于他自己了,所谓的鬼魂,其实就是他自己,他的另一个自我,另一个代表爱人的自我。由于深深的爱,他已与月香无论在肉体上,还是精神上都合二为一。所以,他说月香还活在他身边,其实就是他自己———他的另一半,他的精神已经一分为二,也就是所谓的双重人格,一切都源自他内心,一切都源自他对月香的爱。他在写完最后一封信以后,就死了,死因不明。但对他来说,这却是最好的解脱。“  “那么他养的那么多猫是怎么死的,也是幻觉吗?还有他的那些战友,包括我们的那位祖先,还有坤州全城的男子,他们为什么会死?”  “冥冥之中,自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操纵,但不是我们所一般理解的复仇的鬼魂。也许那些猫根本就是段路自己亲手杀的,通过潜意识驱使他重复了当年的那种恐怖行为,这是双重人格的典型病例,他写信时的正常人格却对自己的行为浑然不知。我说过一切罪恶都源自内心,我们的那位祖先其实想必也有过与段路一样的心理过程。你是否注意到了信中反复提到的‘报应’二字,这不是简单的佛教意义上的因果报应,而是他们的内心对自我的报复,从这个意义来说,他们在劫难逃。”  “谢谢你,堂兄。”  “你认为我刚才说的是标准答案吗?不,每个人心中都会有自己的答案,我真不该说这么多,也许你自己的理解比我的更好呢。”  我离开了堂兄的研究所,回到了家里,并归还了那些信,像是扔掉了一个沉重的负担。  晚上,妈妈为我烧了一锅肉汤。妈妈没有察觉到我的眉头掠过了一丝恐惧。  肉香,真的很香。第3部分 悬疑实力派  《雕塑师的暗黑锁链》  那多◎文  ◎关于作者  那多,青年悬疑小说作家。自2003年以来,已经出版了《返祖》、《幽灵旗》、神的密码》、《过年》、《亡者永生》等二十部小说,聚拢了一批忠实读者。似乎每一个喜爱那多悬疑小说的年轻读者,都以向自己最好的朋友推荐那多小说为第一要务,更津津乐道于小说中的人物和情节,会因为小说,而去钻研某一段历史悬案、某一个物理方程式。  他的小说既是大众的,又是独特的。在他创造出的一方领域中,永远可以有新的惊喜。  秦桑是一名雕塑师。他觉得自己有成为一名雕塑家的天分,所以一直以来都很用功。最近佛罗伦萨市送给市里的大卫像运抵,就安放在大剧院广场上,秦桑天天跑去看。这是真品的原样复制,一条条曲线看在眼里,慢慢汇聚成米开朗基罗的精气神。  每天回家之后,他都会把白天在广场上的一点点小感觉用泥塑成一个个半成品:下巴、肩膀、手背上的一条青筋……从家里到大剧院广场开车近四十分钟,这么风雨无阻地坚持了半个多月,从精神到肉体都很疲倦了。他觉得自己到了一个瓶颈,或许很快就会有所突破。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大师起步的台阶就在那里。  秦桑决定放松一下,他去新华书店转了一圈,买了些书回来。其中有一本是著名的《精神分析引论》,在封面上有这么一行字“影响世界历史进程的书”,并不算太夸张的广告词。  走过心理学类书架的时候,不知怎么他就看到了这本书。要知道他本打算直奔另一头的畅销小说区。“精神分析”这四个字仿佛有着妖异的魔力,让秦桑不由自主地把书抽出来。  封面上印着弗洛伊德的肖像,弯曲的眉毛收拢着,瞳仁深邃。秦桑的眼皮颤动了几下,把眼睛移开。通晓人类的精神世界,是一位雕塑大师必备的素质,他对自己说,并且记起来,曾经有朋友推荐他读一些弗洛伊德的作品。  窝进客厅的皮沙发里,秦桑撇开那些畅销的悬疑小说,翻开了弗洛伊德的这本大作。这和他想放松的初衷有些违背。  他已经做好了硬啃学术专著的准备,出乎意料的,这本书并不算难读。或许因为这是弗洛伊德讲稿的合集,当然优良的翻译也功不可没。  纸张的质量不是很好,反面的字会在这面透出来,化成一团团的暗影。一行接着一行读下去,暗影交织起来,慢慢构筑成一个奇异的世界。  文字的确还比较好读,可是三四十页读下来,不知怎么,头壳里像有一根根抽住的筋,箍着他的脑子,一伸一缩。这本阐述心理世界的书,每翻过一页,都要把秦桑的精神抽走一些。  秦桑闭起眼睛,打算歇一歇。  下午的日光从窗外照进来,透进秦桑合起的眼皮,让眼球有暗红色的光感。在这赤色的世界里,刚才读到的东西,慢慢地浮了起来。那是些关于失误动作的精神分析,一种利用表面微不足道的痕迹,挖出深埋在地下的根须的方法。  这让秦桑想起了自己刚干过的一件蠢事。那是一个口误,发生在  前天。  那天他去赴个饭局,走进包房的时候,一桌人刚到了两个。  “看样子我到早了。”他说。  可是话到嘴边,竟说成了“看样子我得走了”。  四十多个小时后,秦桑已经几乎忘记了这次小洋相,弗洛伊德让他又一次想起这件事。  重新记起来的时候,秦桑很自然地明白了当时自己为什么会那样说。因为这本书上有一个近乎一模一样的案例。  曾经在英国下议院发生过这样一件事。当时的议长在主持一次会议时说道:“先生们,我看今天法定人数已足,因此,我宣布散会。”  弗洛伊德说,这位议长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口误,是因为他心里并不情愿主持召开这次会议,一直想着早些结束。而秦桑其实并不想去参加那个饭局。  秦桑在心底里不是很瞧得上饭局里的两个艺术家,嘿,肚子里没有几两干货,却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艺术家。此外,桌上更有几个很会劝酒的家伙,端起酒杯的时候就变身为冲向敌人高地的战斗英雄,牺牲自己一个倒下别人一片。  坐上出租车的时候秦桑心里还在犹豫,他和司机打了个招呼,摇下窗点上根烟。于是下车走进酒店大门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己心爱的ZIPPO打火机丢在车上了。没有要发票、忘了看车牌,就连是哪家出租公司的车都想不起来了。  秦桑胸口翻江倒海地懊恼起来,自己本就不该来。  满怀着这样的情绪,说出那样的口误,就不奇怪了。  醒过来的时候,秦桑觉得精神好了些。脚冰冷冰冷的,收起来往沙发上一盘,换了个舒服一点的姿势。一层层的叠影间,弗洛伊德又开始说话了。  这次他说的,是遗失。  那枚遗失的ZIPPO打火机!  秦桑隐约意识到,自己从黑暗里拽出了一根锁链,环环相扣。自己一把一把拉出来的,最终会是个什么东西呢?  遗失是有原因的,弗洛伊德说。  秦桑合上书,看着封面上的弗洛伊德,轻轻地点头。他燃起一支烟,塞进嘴里。  有些人潜意识里想要换一个新的,所以旧的东西就悄悄遗失了。自己有过这样的事吗?也许吧,但这次肯定不是。那枚ZIPPO在丢失前被精心地保养着,太阳会在上面照出流动的银光,这是无数次摩挲后的结果,比新买来的时候更合心意。  不要光想着这些,记得吗,我还说过些别的。弗洛伊德在角落里慢慢地说。  别的……  会遗失东西,更通常的情形,是这件物品会带来不太愉快的联想。  有一些鬼魂藏在心底,它们不停地叫喊:丢掉它,不要再看见它。于是在一个你不注意的时刻,身体的某个部分诡秘地做了个小动作,让这件该死的东西永远离开你的视线。  可是可是,这枚ZIPPO有多称我的心,哪里能有什么不愉快的联想?  秦桑嘴里默默念叨着,低下头去看了一眼弗洛伊德。  或许不是ZIPPO本身的问题。有些事情潜得很深,拉上来需要费些力气。是谁送给自己的这枚打火机?  秦桑咧了咧嘴。他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打火机是他自己去百货大楼买的。  秦桑把腿放下,站起来。腿麻了,他在厅里一瘸一拐地走了两圈,忽的想起来,他一直没给嘴里的烟弹过烟灰。  见鬼,快要烧着嘴了。他连忙把烟拿下来,却发现根本没有点着。没有打火机。  百货大楼,百货大楼。秦桑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的确有些不情愿回  忆起那幢百货大楼。  腿部的麻木已经解除了,秦桑披起件一外套,出门把汽车发动起来。  秦桑常常自己和自己较劲,什么鬼理论,不愿想起那儿就能把ZIPPO掉了,偏偏还要再去一次买回打火机来。  车在路上跑得飞快,秦桑强打起精神,重金属音乐在小小的车厢里震天吼着。即便这样,他还是有一点点的恍惚。  因为他想到了乔沁。他第一次碰见乔沁,就是在百货大楼的大门口。  那时她是一个怯生生请他填一张市场调查表格的女大学生。秦桑老老实实地填完递还给她,扭头走了十几步,大着胆子再跑回去搭讪。一年半后乔沁毕业不久,就成了他的老婆。  停好车子,秦桑走进百货大楼。当年他遇见乔沁的时候,这里还是很光鲜很时尚的一个地方,现在已经有些破落了。只有人是旧的好。  不知道乔沁现在好不好。他不情愿回忆起这里,就是因为乔沁。  秦桑挑了一枚和原来一模一样的打火机。在手里温热了很久,才放进裤子口袋里。  既然已经来了这里,就准备四处逛一逛。他不是每天进市里,索性多买点东西带回去,等会儿还得去一次大超市。  他一层一层地转着,其实什么都没有买。  “哎,秦先生吧?”一个声音让他警醒过来,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卫浴用品专卖店的前面。  秦桑疑惑地看着热情和他打着招呼的店员,这个人……自己认  识吗?  明明有其他的顾客正在光顾这家卫浴品牌,他为什么来和自己说  话?而且他居然知道自己姓秦。  秦桑再看了这名店员几眼。没印象。  “那个按摩浴缸还好用吧?”他笑着问。旁边那两个顾客正围着这家的浴缸打转,看来他错认了自己是刚买了他家浴缸的老客户,想借着问候再做成一单生意呢。  说到按摩浴缸,家里倒的确有一个,不过样子嘛……  秦桑的目光扫过旁边的浴缸,突的一阵心悸。  样子就和这里的一模一样。  “哟,您忘啦,才两个多月前的事情呀。”  回想起来,家里的浴缸的确是新的。可那是什么时候买的,为什么要把老浴缸换掉,自己为什么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秦桑觉得自己的心脏凝结起来,停止了跳动。  “不会吧,您真的想不起来了?哎对不起,要不我认错人了,等我想想,您是住在……”好记性的店员报了个大概的地址出来。  秦桑仿佛听见心里什么地方碎裂开,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又一下,  然后拼了命地擂起鼓来。  他勉强向面前的男人笑了笑,也不管自己脸上僵硬的肌肉有没有露出些弧线,径自飞快走开。  阳瑾再按了一次门铃,里面依然没有动静。  他心里越发的不安起来。  屋外的花坛里有很多主人自种的花草,阳瑾挪开左边的一盆仙人掌,用脚尖翻了翻下面的泥土,然后弯腰拾起一枚钥匙。  秦桑的忘性很大,阳瑾亲眼见过这位老同学在忘带钥匙的时候这样开门。  拧动钥匙,门开了。  秦桑是阳瑾初中和高中的同学,他们的关系,放在女人之间叫闺密,当然,男人之间叫铁哥们儿。  在斯坦福大学拿了心理学博士,阳瑾回国开了家心理诊所。时常有电视台请他作为心理学专家上节目,混得相当不错。就在一个小时前,他在诊所的办公桌前接到了秦桑的电话。  电话里秦桑没有详说,只是希望他尽快来一次,有些事想和他说。  急促的语速,有时莫名的停顿,嘶哑的声调……并不需要动用心理学的专业知识,阳瑾都能听出这位老同学情绪的不稳定。  是极度的不稳定,按照他的经验,电话那头的秦桑很可能正处在崩溃的边缘。阳瑾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把这位很有前途的雕塑师逼到这样的境地,他只能尽快地赶过来。  这是幢三层楼的别墅,阳瑾把鞋脱在门口,轻轻地走了进去。  “秦桑!”他大声喊。  一楼是客厅厨房,几乎一目了然的格局,并没有人。  楼梯旋转向上。阳瑾抬头望了望。  “秦桑。”他又叫了一声,微微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向上走。  二楼没有人,三楼也是。  阳瑾皱着眉回到一楼。秦桑去了哪里?  客厅的地上掉了一本书,封皮脱开了散在另一边,看上去好像是被人用力扔在地上的。阳瑾捡起了书和封皮,看见了印在上面的弗洛伊德肖像。  “奇怪,他怎么会看这样的书。”  忽然,阳瑾听见背后有些极细微的声响,连忙转过身。  对了,一楼还有个地方没有看过。  推开厕所的门,阳瑾看见了秦桑。  好像是刚刚在按摩浴缸里SPA完,秦桑赤着脚站在浴缸外。不仅光着脚,他身上什么都没有穿,水珠慢慢地从发梢往下滴,和从身上流下的汇在一起,在地上合成一大滩。  更突兀的是,一把工地锤头朝下立在地上,秦桑用手扶着柄。  “秦桑。”按捺住想大喝一声的冲动,阳瑾放轻了语气说。  “阿瑾啊,你来啦。”秦桑转过脸向阳瑾笑了笑。  这个笑容让熟极了他的阳瑾觉得有些陌生。  秦桑却没有一点感觉,他仿佛正在一个很舒服的环境里,随意地和朋友聊着天。  “是这样的,今天上午我去了一次新华书店……”  秦桑把这一天的经历絮絮叨叨地说给阳瑾听。时节已近深秋,他  好像不觉得一点凉意,可是阳瑾分明看见他的皮肤上起了一个个战栗  的疙瘩。  秦桑的身材还没有走样,但是小肚子已经微微凸起,手臂因为工作的关系锻炼得精瘦。此刻,随着他叙述的深入,语气依然平静,拄着工地锤的右手却越来越紧张,手背上的青筋暴起来,小臂上纠结的  筋肉也开始蠕动。  “我一直在想,我为什么会买这个浴缸,原来的浴缸在哪里,怎么这一切我全都不记得了。你是学心理的,你肯定知道有一种情形,  人是会强迫性遗忘的,是不是?“  秦桑这样问道,却并没准备听见任答,接着说下去:“要是有自己很不愿意来的事情,有时候人就会选择主动遗忘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件事。连带着件事有关的一切,都通通忘记,或者……丢弃。如果我不是正好买了那本书,丢掉的ZIPPO打火机、那幢百货大楼以个浴缸,这一切我都不会在意。但是现同了。”  秦桑停顿了一会儿,望向那个浴缸。  “这个按摩浴缸很不错,水流打在身感觉,就像小沁在帮我按摩。我每天都这里面泡很久,那种感觉,可是你知道,她两个多月前失踪了。”  秦桑向阳瑾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那个店员告诉我,这个浴缸,就是我两月前买的。“  阳瑾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所有的毛在冒着寒气。  “我到警察局去报案,他们查了很久,没有线索,我一直在想,我亲爱的沁到了哪里。现在我终于知道了。”  秦桑盯着浴缸,仿佛他的眼神可以穿透固体,直看到深处的某个地方。  “等等,等等秦桑,也许不是这样子的。”阳瑾只觉得自己的声音又干又涩。  “哦。”秦桑淡淡应了一声,左手搭上锤柄,两只手一齐用力,把工地锤扛到肩头。  “听我说,我很了解你,也许比你自己更多,不管你和乔沁有多大的矛盾,都不会干出这样的事情。”  “你不知道的,有些事,你不知道的。”秦桑微微摇头。  “这一切都是你的臆想,是有破绽的,你以为乔沁失踪了,警察完全不会怀疑到你,你能做出一宗完美谋杀案?见鬼,那样你就真是个天才了,你就应该去干杀手而不是搞雕塑。你有没有想过,这个新买的浴缸是谁帮你安上去的,你自己有这个本事吗?是不是商家派人装的,这下面要是埋着东西,装浴缸的工人不会发现吗?这一切都是你的妄想!”  “妄想?”秦桑认真了一点,好像思考起来。  “是的,也许我知道原因,我该早点提醒你的。这段时间你是不是一直在研究大卫像?”  “当然,你知道的。”  “那你知不知道有一种病就叫做大卫综合症?”  “大卫综合症?”  “有一小部分人在观看大卫像的时候会受到强烈的情感冲击,从19世纪以来就有病例的记载了。恶心、抽搐、精神恍惚、晕厥,或者……出现幻觉!”  “所以你的意思,是大卫像使我患上了精神分裂症?”秦桑立刻明白了阳瑾的意思。  “……是的。”阳瑾犹豫了一下,说。秦桑沉默了一会儿,他的嘴角有血迹,可能是不经意的时候,咬掉了嘴里的一块肉。  阳瑾尽力用最有诚意的目光投向秦桑的眼睛。  “这样的分析,是你的良好愿望。只不过,事实到底是怎样的,要证明起来很容易。”秦桑紧了紧握着工地锤的手。  “到底我是一个杀人犯,还是一个精神病人。”秦桑忽然侧着脸冲阳瑾一笑,“其实还有第三种答案。”  “什么?”阳瑾脱口问出。  “我是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并且,杀了自己的老婆!”  铁锤高高抡起,带着轻轻的风声,落了下去。  全都安顿好之后,阳瑾走出医院的大门。  空手道黑带二段的实力,让他得以在秦桑用铁锤把豪华的浴缸砸得稀烂之前把他打晕,并亲手把他的老同学送进精神病院。  心理学的圈子很小,医院的几个负责人阳瑾都认识,阳瑾请他们用效果最好的药,把秦桑的病情控制住。虽然这种药效果越好负作用也越大,但一个有些木讷的正常人,总比一个癫狂的雕塑师更能让人接受,不是吗?  跨进出租车,靠在坐椅背上的时候,阳瑾才发现自己的汗已经把内衣都湿透了。  在秦桑家的时候,他的心情起伏如同坐过山车,好在心理学的素养使他最终维持住了情绪,并且让这件事回到合适的轨道。只是接下来,怕还有许多的善后工作要做。  浴缸的下面,真的会有乔沁的尸体吗?这个念头不由自主地在阳瑾心里闪现。  秦桑的那本《精神分析引论》,其实阳瑾的书房里也有,学心理当然绕不开这位里程碑式的人物,如果不是他好几次提起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并且建议秦桑有空读一读,可能秦桑今天就不会买这本书,之后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吧。  想到这里,阳瑾不由暗自懊悔,自己怎么就多嘴提这样的建议,差点惹得事情不可收拾。  自己一向没有艺术细胞,对秦桑的作品,都只是随口夸赞,从来不会真正提什么建议。那两次劝秦桑读弗洛伊德,回想起来,显得有些不同寻常啊。  按照弗洛伊德的理论,随口而出的话,都可以找出内在的原因。尽管阳瑾清楚,弗洛伊德理论已经有太多被修正或推翻,但此时此刻,他还是不禁顺着这位先哲的思路,探寻起自己内心的初衷。  一定是有些私自的期望,才会提那样的建议。  这位心理学家,扒开了内心层层的包裹,试着数清楚其中的脉络。  自己对秦桑那样说的时候,大概距现在有三四个月。那时的自己,  碰上过什么事情吗?  两个多月前,秦桑告诉他乔沁失踪的事时,除了震惊之外,阳瑾还有少许松了口气的感觉。  当男人的热情已经释放,而女人一味痴缠的时候,真的很令人头痛,特别是保持这样一种关系,还有着太多的额外风险。  而阳瑾开始有些厌倦时,大约也就是三四个月前。  想到这里,阳瑾觉得自己有必要重新审视弗洛伊德,这种原本让他觉得已经过时的理论,竟然可以在心灵的背面开出一扇观察的窗口。  让秦桑学一点心理分析,以便这个粗枝大叶的人可以从细微的地方,发现自己老婆的异常,好好看住她,别让她再来烦自己。自己的潜意识里就是这么想的吧。  呵,这可真是一个危险的提议呀。内心的欲望绕开了理智,用这样的方式冒出头来。幸好,秦桑没有那么早就开始研究弗洛伊德,他发现了自己妻子的不贞,却没有足够的观察力找出第三者。  暂时安全了吧,阳瑾长长地出了口气。他碰上了一宗足以支撑一篇重量级心理学论文的案例,可惜,他只能把这些紧紧封锁在内心深处。也许会有些口误遗失之类在不经意间暴露出最深的秘密,不过,谁知道呢。  《无妄之灾》  ◎关于作者  庄秦,30岁,重庆人,以写恐怖小说为生,已出版《夜葬》等多部恐怖小说。他的文章诡异多变,逻辑性强。写的都是身边事,主题深刻,以引发对人性、人的心理深层的探讨思索。想象力在庄秦身上就像是藤蔓,它能轻柔地将中国古老的习俗与西方好莱坞式的结构捆绑在一起,并让人不觉突兀。  将希区柯克的悬念与爱伦·坡的惊悚相结合,制造出让人猜测不到的结局,是他最大的目标。  最近一段时间,张乔的心情一直很好。总公司透露出了消息,张乔所在的分公司,再过几个月,现任经理就要退休,目前惟一有资格接任经理位置的,除了张乔就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选了。  这几天,只要张乔一走进办公室,手下那帮小伙子马上就会冲上来,嘴里一边说着“张哥,快请坐”,一边帮他泡好一杯清茶。就连平时眼高于顶的两个美女业务员,见了张乔,也直将玲珑毕现的身体朝他身上靠过来。这让张乔很是受用,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在办公室里他整  天也是乐呵呵的。  一切的改变,发生在上个礼拜五。  那天,他起床的时候,心情还是很不错的,一边吹着口哨,一边刷着牙。  在前一个夜晚,他梦见自己接任了分公司经理的职位,下午一帮手下请他吃了一顿大餐,夜里他则和两个美女业务员共度云雨,同赴巫山。  梦醒的时候,一切都化为乌有。但张乔心情还是很好,因为他知道,再过几个月,这一切很可能就会变成现实。  驾车来到公司,张乔一走进办公室,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似乎每个人都在暗暗打量他,还不时遮掩着偷笑。每当张乔与同事四目对接的时候,同事们就慌忙地避开他的目光,甚是诡异。  张乔纳闷地走进自己的单间,将玻璃隔墙的百叶窗拉上,然后拨开一小条缝隙,看到两个美女业务员正对着他的单间指指戳戳,满脸坏笑。  究竟出了什么事?张乔有些不解。  回到座位上,不到一分钟,电话铃就响了,是现任经理赵秃子打来的。赵秃子六十岁了,头发掉得一根不剩,人属于典型老奸巨滑的那一类,赵秃子让张乔马上到他的办公室去一趟。  张乔的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安,他猜测,赵秃子找他,一定与办公室不同以往的气氛有关。  的确,他没有猜错。一进赵秃子的办公室,赵秃子就打开电脑,指着一封电子邮件,说:“张乔,你看看吧。今天早晨,分公司的每个员工都收到了这封邮件。”他语重心长地补充了一句,“说不定连总公司的人也收到了。”  发来邮件的地址很陌生,连标题都没有。张乔有些疑惑,但他还是点开了这封不知从何而来的电子邮件。  邮件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一个网页地址。从地址上看,那应该是网上人气最旺的天涯社区中的一个帖子。张乔常常混迹天涯社区,他最喜欢的一个版块就是莲蓬鬼话,里面有数不清的恐怖小说与鬼故事,还有无数他喜欢的恐怖小说作家。  “点开看看吧。”赵秃子说道。  张乔犹豫了一下,他依稀感觉,这个发在天涯社区的帖子,一定与自己有关。但他只犹豫了片刻,还是打开了这个网页。  与他想象的一样,这个帖子发在了莲蓬鬼话里。标题很悚人,叫《我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他!!!!!》,最后的几个感叹号触目惊心。发帖子的ID,是一连串毫无意义的英文字母,对于这个ID,张乔没有任何印象。  这个帖子的内容其实并不稀奇,与一部桥段滥到大街的韩日肥皂剧差不了多少,无非是一个女人受了男人的花言巧语,心甘情愿地送上身体,还附上金钱,最后那个负心的男人狠心抛弃了她,让她人财两空。  不过,惟一不同的是,发帖的女人在帖子的最后说了一句话:我绝望了,我决定离开这个冰冷的世界!我要做一个女鬼!听说女鬼的力量是无限的,在现实生活里,我报复不了他。我要变成一个鬼!我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他!在这里,我诅咒他的名字一千遍。张乔罪该万死!张乔罪该万死!张乔罪该万死!张乔罪该万死!!张乔罪该万死……  帖子后面,这个发帖的女人,果真将张乔罪该万死这几个字粘贴了一千次。  一千句话,排成一列,密密麻麻,屏幕上全是张乔的名字,就像一只只垂死挣扎的蚂蚁。  看到这里,张乔揉了揉眼睛,不无委屈地说:“这关我什么事?天下同名同姓的人太多了,我又不是帖子里说的那个张乔。”  “你继续往下看。”赵秃子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张乔把帖子的滚动条往下拉了一点。跟帖的网友很多,一部分在劝说发帖的女人不要自杀,另一部分在谴责那个负心的男人。  到了后面,帖子里进来了几个电脑黑客。他们从发帖女人的ID与注册邮箱,盗了她加密的网络日记本,并且破译了密码,在里面找到了许多文章。  网络日志里的文章是从一年前开始写的,从一开始的肉麻,到后来面对负心男友绝情时的哀痛,心路挣扎写得很是细腻,充满感情。张乔在一旁看了,也觉得心里酸酸的,眼眶里不知不觉盈出一汪泪水。  看到最后,电脑黑客在女人的网络日记里发现了几张照片。照片  全是一男一女的合影,煞是亲热,都是在室内拍的,从灯光上看,邮  件是晚上拍的。黑客将这些照片也转帖到了天涯社区莲蓬鬼话里的这  个帖子里。  一看到这几张照片,张乔顿时傻了眼。  照片里的男人正是他,而另外一个女人,却是一个他根本就不认识的女人!  接下来,帖子里立刻有网友指出,这个照片里的张乔他认识,还报出了张乔所在的城市,工作的地点,甚至爆出了他的办公室电话号码与张乔更多的照片,一张接一张。  张乔惊呆了,他哆嗦着说:“我根本就不认识照片中的女人……这完全是在陷害我!”  赵秃子叹了一口气,说:“小张啊,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我肯定是相信你的。我也觉得是有人想陷害你,不想让你接替我这个经理的位置。  不过呢,今天一早,我们办公室的电话几乎被那些网友打爆了,他们全在电话里骂你,那些语言可真叫不堪入耳……不得已,我都让人把电话线给拔掉了……“  “真是对不起,没想到给公司惹来这么多的麻烦。”张乔搓着手说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栽进了这莫名其妙的祸事里,这真是一场没有来由的无妄之灾。  张乔还想解释,但赵秃子腰间的手机突然之间铃声大作。他看了一下来电号码,连忙说:“哎呀,是总公司的周董打来的。”  张乔脸上一片黯然,他默默退出了赵秃子的办公室。周董是美籍华人,与大部分的美国人一样,他最重视的就是公司成员的家庭理念与伦理观。要是网上的事被周董知道了,不知道还会出什么乱子。  果然,越不想发生的事,越容易缠到他的身上。过了一会儿,张乔再次被赵秃子叫进办公室。赵秃子摊开手,貌似无奈地说:“小张啊,刚才周董在电话里说,总公司也遭到网友的电话冲击浪潮,严重影响了总公司的正常运作。周董的意思是……你先暂停工作,先把生活上的事处理好再说。”  张乔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然后说:“赵哥,你要我处理什么?我根本就不认识照片上的女人,你要我怎么办啊?”  “唉……”赵秃子爱莫能助地答道,“我都说了,这是周董的意思,  我也没办法。“  在公司成员们幸灾乐祸的眼神中,张乔默然将办公桌上的东西装进一只纸箱里,孤独地下了楼。在地下停车场,他钻进自己的小轿车,心灰意懒地倚在真皮靠椅上,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他想不通,不知道自己把哪路神仙惹到了,竟摊到这么一件破事。那个发帖的女人是谁?那些找出照片的网络黑客又是谁?那些合影是哪里来的?  冷静,冷静。他对自己说。  想到那些合影,张乔突然心中一振。他确信自己从来没见过照片中的女人。那么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些照片一定是伪造的。张乔知道,现在的电脑图片处理技术很是成熟,据说做出一张惟妙惟肖的电脑合成图,对于行家来说,只是几分钟的事。  很明显,有人制造了这些图片,然后发到网上,目的就是要搞臭他张乔的名声,让他升不了职。  什么人会对自己有如此大的仇恨啊?张乔自认自己处事八面玲珑,从来没得罪公司里任何一个同事。  而且那个发帖的人还在网络上制作了一个网络日志,竟然是从一年前就开始写了。这说明那个隐匿在暗处,想要给张乔致命一击的人,早已处心积虑了很长的时间。  张乔忽然感觉自己被笼罩在一张看不见的网中。他感觉有些无法呼吸了。  不过,张乔也意识到了一点,只要他证实那些合影全是伪造的电脑合成图,就足以证明自己的清白与无辜。  想通了这一点,他踩了一脚油门,轿车飞快地驶出了地下停车场。  半个小时后,张乔将车停在了李璐家外。李璐是张乔的表弟,他曾经是一名警察,半年前辞职开了一家商务调查社。所谓的商务调查社,其实就是私家侦探社的书面称谓。  李璐看上去并不像个警察,相反,他戴了一副金丝眼镜,温文尔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听完张乔的叙述后,首先感觉不可思议,接着他就忙活了起来。  打开天涯社区莲蓬鬼话里的那张帖子,李璐把那几张合影的图片先下载到自己的电脑里,然后放大到几百倍后,仔细观察起来。  良久,李璐关掉了图片浏览器。  “表弟,你有什么发现?这些图片伪造的痕迹你看出来了吗?”  张乔忙不迭地问  李璐叹了一口气,说:“表哥,经过我的分析,我只能说,要么是这些图片全是真的,要么就是伪造图片的人手段太高明,连我这个专业人士都看不出来。”  听了这话,张乔颓然倒在沙发上,说不出一句话来。  随后,李璐又将图片转发给了几个做图片设计处理的高手,但他  们反馈回来的消息全都一样——图片绝对没有经过任何处理,全部真  实无误!  “我的天!我绝对不认识照片上的那个女人!我发誓!”张乔觉得  自己快要疯了。  李璐苦笑道:“可是,表哥,你又怎么解释这些照片呢?我已经鉴定确认,照片绝对没有经过任何合成处理。”  张乔像个疯子一样,蓦地掏出身上所有的钱,扔给了李璐,大声说:“你不是私家侦探吗?那我现在就委托你,尽快找到照片上的这个女人!”  李璐去寻找那个神秘女人的线索去了,张乔只好闷闷不乐地回到家中。  对于张乔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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