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小说出版的杨幂几年前说的一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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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不出版的恐怖小说:《你有精神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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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万别以为每个正常人都是正常人,也不要以为每个精神病都是精神病。  他正常吗?你不要轻易下结论。  你正常吗?你也不要轻易下定论。  我正常吗?你更不要轻易下结论。             抗恐怖心理测试  假如,一个你最信任的人告诉你:有个诡秘的八句口诀,谁读了它谁就会精神崩溃,变成疯子。然后,他把这个他一直没敢读的口诀放在了你的桌子上,离开了……  请选择:    1、探头匆匆扫一眼,看看第一行写的到底是什么。  2、不看它,闭眼把它撕毁。  3、看完七行,留下最后一行不看。  4、不信邪,非看完不可。  (答案在最后)
壹 恐怖的南甸子       南甸子离红铜县城三里远。  那里是一片碱土地,荒草丛生,布满大大小小的死水泡,生长着奇形怪状的柽柳,十分荒凉。那些水泡由于常年不流动,水泡呈暗绿色,里面没有鱼,可能孳生着人类不了解的怪异生物。  听说,有人曾经在那里看见过一具男尸,看不见脸,因为他的身子藏在暗绿色的水泡里,只露出一双脚丫子,黑黢黢的,已经腐烂,露出白惨惨的骨头……  很少有人到那个阴森的地方去,那里只有成群的乌鸦。  张来对南甸子充满了畏惧。  听人说,神经不结实的人,最容易梦游。而梦游时,往往越害怕什么地方,越会到什么地方去。  张来最害怕的,有一天早晨醒来,发现自己的鞋子上沾满了碱土泥巴……  可是,这一天夜里,却发生了比梦游更可怕的事:  半夜时,张来突然被冻醒了。  他睁开眼睛,头皮一下就炸了——他不是在房间里,而是站在外面,四周黑糊糊的,刮着冷飕飕的风。  他很快看清,四周都是诡异的柽柳。一只不知道藏在何处的鸟,在长一声短一声地叫:“嘎——嘎——嘎——”那叫声古怪而孤独。  ——所有梦游的人,都能安全地回到睡觉的地方,不管中间的路途多么难走,他都不会被绊倒,更不会醒来。这件事十分诡谲,没有人解释得了。  如果张来在南甸子转一圈,再无知无觉地回到家中,一切都蒙在鼓里,那还好一些。可是,他梦游来到南甸子之后,突然醒了过来!  他四下看了看,看到了公路,离他大约一里远。  他哆哆嗦嗦地走过去。  一个影像在他大脑中慢慢呈现出来——死水泡里露出一双男人的脚丫子,直僵僵的,一动不动……  此时,他根本不知道那双脚丫子是不是就在旁边的水泡里伸着,天太黑了,什么都看不清楚。  一个黑糊糊的人影突然挡在前面,张来的脑袋一下就轻了,停住脚,傻傻地望着对方。  他的头发乱蓬蓬的,很长。他的五官不清,表情不详。  两个人对峙了半天,他才嘶哑地说了一句:“八马朝前走。”  “你说……什么?”张来颤巍巍地问道。  “五子点状元。”他又说了一句,同时,他似乎笑了笑,笑得极具深意。  “点什么……状元?”  他朝前跨了一步,几乎贴在了张来的脸上,口气突然变得阴森,:“你快疯了。”  张来好像被电击了一下,撒腿就跑。  他刮着了对方的臂膀。  这个人的身子轻飘飘的,没有一点力量,似乎不是一个实体。  他气喘吁吁跑出了一段路,忐忑不安地回头看了看——那个人依然站在原地,黑糊糊地盯着他 周德东永不出版的恐怖小说《你有精神病》之贰:老赵头  午夜时分,红铜县评剧团的门房黑着。办公楼也是一片黑暗,一片死寂。  看门的老赵头站在门外,静静地望着夜空。看不清他的脸。  那是一张丑陋的脸,布满了烧伤的疤痕。  听说,“文化大革命”期间,老赵头的家莫名其妙失了火,他差点把命送掉。那时候,张来还没出生。  当年,老赵头是剧团的台柱子,小伙子英俊倜傥,风度翩翩,很多女孩子都在暗恋他。甚至有一个女孩子还为他得了相思病。后来,剧团基本不演出了,老赵头成了造反派,尽管他是小喽罗,但是却害过评剧团不少人,上至团长,下至看门人……  那次失火,他的头发、眉毛、睫毛都被烧光了,脸肿成了倭瓜那么大,上面青红皂白,五颜六色。随着时光荏苒,他的头发长出来了,出奇地旺盛,黑得像墨一样,而且浓密。可是,他的眉毛和睫毛却没有再生。他的脸一块块地坏死,坑坑洼洼,像一块被风雨剥蚀多少年的铁皮。  一转眼,人就变成了鬼。  他所有年轻的照片都和他年轻的脸一样被烧毁了。  老婆跟他离了婚,抱着襁褓里的女儿,远走高飞。她只给老赵头留下了一个儿子,是个痴呆。  他不可能再唱戏了,就带着痴呆的儿子,在剧团看大门。  白天,谁都看不见那个痴呆,不知道他在哪里转悠。只有到了晚上他才回到老赵头身边睡觉。  老赵头在这里看了几十年大门。年轻的演员们,偶尔听剧团的老太太讲起老赵头的过去,都感叹不已……  此时,也就是张来在南甸子狂奔的时候,老赵头朝着夜空凝望,好像在寻找一颗星星,又好像在修炼什么巫术。    抗恐怖心理测试  假如,一个你最信任的人告诉你:有个诡秘的八句口诀,谁读了它谁就会精神崩溃,变成疯子。然后,他把这个他一直没敢读的口诀放在了你的桌子上,离开了……  请选择:    1、探头匆匆扫一眼,看看第一行写的到底是什么。  2、不看它,闭眼把它撕毁。  3、看完七行,留下最后一行不看。  4、不信邪,非看完不可。  (答案在最后)
叁:午夜电话  一整天,张来的脸色很不好。  他不敢对任何人讲起昨夜的事。  在人们眼中,梦游者本身就很可怕,是一些接近精神病的人。张来怀疑很多人都有梦游的经历,只是出于和他一样的顾虑,不肯说出来罢了。  越是把这件事压在心里,张来越是感到恐怖,感到孤独。  下班的时候,他是最后一个走的。在路上,他不时地打量四周,观察有没有人注意自己的脸。他变得多疑起来。  前面的人行道上,有一个黑黑的东西。  他走过去看了看,竟然是一个手机。它很老了,差不多是十年前的产品,外壳已经磨得斑斑驳驳,极其难看。  他四处望望,附近没有人,就弯腰把它拿了起来。  他拨了一个熟悉的号,传出奇怪的“嘟嘟嘟”的声音。  他没有手机。但是,他是一个好人,一个在公共汽车上总是给老幼让座的人,一个从不走盲道的人,一个节水的人,一个拾金不昧的人(只要超过100元人民币)。他把手机拿在手里,继续朝前走。如果失主找来,一眼就会看到他手中拿的东西。  一直走到十字路口,都没有人来认领这个手机。  他只好把它装进口袋,朝回走了。现在,他只有等失主打电话来。可是,这个电话还能打进来吗?  马路边,有一个很宽阔的草坪,几个孩子在那里放风筝。  他慢慢地朝家走,又开始回想昨夜的事:那个出没在南甸子的人,到底是什么人?他说的那两句莫名其妙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有,他为什么说自己快疯了?  ……他不知道,这一切和他口袋里的手机有着黑暗的关系。     张来是评剧演员,唱小生的,今年二十三岁。  他家三辈都是优伶。  他祖父唱武生,经常叼花刀,老了之后,一口牙跟少年一样缜密、坚固、整齐;他爸爸是个琴师,拉二胡,红铜县评剧团首席伴奏;他妈妈唱丑旦,实际上他妈妈很漂亮。  剧团刚刚下乡演出回来,张来演张生,隽小演崔莺莺。  隽小是剧团最漂亮的女孩。张来最喜欢她那段唱词:也是我走道摇动,玉佩儿响,咿呀儿呀,惊动张先生,懒读文章,咿呀儿呀……  隽小是个农村女孩,她父母都是唱二人转的。龙生龙凤生凤,隽小从小就喜欢唱地方戏。去年,她被选进了县评剧团。  她很刻苦,天天吊嗓子,背台词,买一些相关的戏曲VCD学习。她很开朗,爱说爱笑,剧团里很多人都喜欢她……  张来更喜欢她,经常偷偷向她献殷勤,剧团里的人都知道。  不过,张来唱够了,一直想改行。他的梦想是进入影视圈。评剧团不景气,工资低,而且经常拖延。  现在,他似乎一下就丧失了那远大的理想,只求上帝保佑他:  千万别疯。    天黑了。家家户户都亮了灯。有的窗帘是红的,有的窗帘是绿的。  张来躺在床上,那个笨重的手机静静地放在茶几上。淡淡的月光照进来,它发出乌黑的晦涩的光。  它是一个已经死去的手机。  夜一点点流淌着,张来慢慢闭上了眼睛。  夜很静,跟平时一样。  没有脸色苍白的人突然出现在窗外,没有一个毛烘烘的脑袋突然从门口冒出来,床单下也没有人嘶哑地对他说:我和你背靠背……  可是,张来的心里却极其害怕,不知道自己睡着之后,还会不会梦游到南甸子去……  突然,那个手机响起来。  他愣了一会儿,马上伸出脚去,找拖鞋。  他的拖鞋隐藏在床下的那片幽暗里,他用脚划拉了半天,没有找到它们。拖鞋当然是两只,可是他一只都没有找到。  他怕电话里那个人挂机,最后干脆光脚下了地。  也许是电话里的人不抱什么希望了,当他走近手机的时候,它不响了。这个手机调不出来“未接电话”号码。  张来在它跟前沮丧地站了半天,才回到床上。  他想,这下完了,电话里的人一定以为,捡到这个手机的人,不想接听,不想归还,因此,很可能再不打了。  他躺在床上,心里有点不踏实了。这算什么事呢?捡了人家的手机却不接电话。都怪那两只该死的拖鞋。  他爬起来,打开灯,发现拖鞋不在床下。四下看了看,它竟然在床和床头柜中间的空挡里,就伸手把它拿了出来,重新放在床下。  然后,他又朝那个手机看了看。它静静地放在茶几上,一动不动。  他忽然感到,它是一个人,一个被他偶然从外面带回来的陌生人!  其实,任何一件物品都有人态。  不信,你在深夜里观察四周的物品,你可以把任何一件拟人化,然后,你会发现它们的形态不同,性格不同。  比如台灯,那是一个驼背的大脑袋老头。至于他为什么永远低着头,这是一个很深邃的秘密;比如椅子,那是敞开双腿坐着的中年人,他的表情很开朗;比如一排排的书,那是挤在一起的人,他们刚刚对旁边的人表示不满,刚刚扭动身体找到最佳的存身姿势……  如果,把这个手机想像成一个人,那它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中等个子,很敦实,脸很黑,眼睛闪着木木的光……     天有点阴。  张来顺着那条人行道,慢悠悠地朝前走。  八马朝前走。  五子点状元。  那两句古怪的话又在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为了驱赶它,他开始默念一段唱词:到金山我烧的什么香来还的什么愿,为寻我战法海水漫金山,娘子你受尽了牵连……  突然,他听见身后有跑动声。  回过头,他看见一个小女孩跑过来。她大约十三四岁,穿着一件花裙子,头上戴着一个草环。她从张来身边跑过去了。  接着,他看见前面有一个人。他远远地站在那光洁的人行道上,一动都不动,定定地朝张来望着。  那是一个男人。他中等个子,很敦实,脸很黑,眼睛闪着木木的光……  张来一下就傻在了那里。  那个小女孩朝他跑过去。  张来忽然想到,他是小女孩的爸爸,他不是在看自己,而是在看那个小女孩……  可是,那个小女孩跑到他跟前,并没有停下来,而是径直朝前跑去,那个男人依然定定地看张来。  张来诧异了!  他避开那个男人的眼睛,慢慢朝前走,一直走过那个男人。那个男人脖颈僵直,望着原来的方向,一动不动。   张来走过他之后,停下来。  “先生,我问你一件事。”  “说吧。”那个男人口气阴冷地说。他没有转过头来,张来只在后面看到了他的两个耳朵,他的耳朵很长,像佛。  “你……有没有丢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我在问你。”  那个男人考虑了一下,突然说:“我说了你可别害怕。”  这句话让张来哆嗦了一下:“……你说。”  “我的魂儿丢了啊。”  张来撒腿就跑!  这个人的姿势、语调、状态……就是丢了魂呵。  张来跑出很远之后,惊恐地回过头,那个男人还背朝着他,木木地站在那里。  他一直没有看清楚他的五官。 张来只睡了十几分钟,就惊惶地醒了过来。上面这个梦简直是见缝插针。  他扭头看了看,那个手机在茶几上静静地躺着。  他按了一下报时器,一个女中音告诉他:还差15分钟到零点。其实,那不是一个女人,而是模拟女人的机器声音。  他想,估计手机不会再响了……  好像就是为了否定他的判断,它突然响起来。深更半夜,电话的主人竟然又拨响了这个电话!  他坐起来,怔怔地朝它看。  在这死寂的黑夜里,听着这刺耳的电话铃声,张来突然有点害怕了。他胆战心惊地下了床,慢慢朝那个手机走去。  它一边怪怪地响着,一边用苶苶的眼睛不动声色地盯着张来。  也许是张来拖延的时间太长了,他拿起来,还没等说话,它又不响了。  张来拿着它怔忡了半天,越来越感到这个手机有些诡怪!  他打开了灯,在灯光下细细端详它。  它很厚,背负着一块沉重的电池。它的界面上显示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英文字母——MICRO T·R·C。翻开盖,才能使用。.  他把它关了机。  可是,他回到床前,他返回来,把它塞进了木柜里的一条毛毯内,又把木柜关严,这才回到床上。  不知道为什么,他比刚才更恐惧了——人可能都这样,越躲避什么越觉得什么可怕。  过了好长时间,张来迷迷糊糊要睡着了,突然又听到了那个电话响起来!  他猛地扬起头,使听觉更灵通,他首先要确定自己是不是幻听。  假如,真是那个老手机在响,那不是活见鬼了吗?那不就袒露了另一半灵异时空的秘密了吗?那不就肯定了人类永远半信半疑的东西了吗?那不就天翻地覆了吗?  最后,他断定自己不是幻听。他相信自己的清醒。  确实是那个老手机在响,不过,这回显得更幽深,更遥远,更鬼祟,更飘忽……  听着听着,他的身体越来越轻,渐渐变成了鸿毛,没有一点重量……  终于,他下了地,慢慢走向那个木柜。  他的神经紧紧地绷着,就像一条皮筋,已经被拽到了极限,随时都可能“嘭”一声断了。  他慢慢打开木柜,那响声一下就真切了许多。  他摸索了半天,终于摸到了那个手机,然后颤颤地按了一下通话键,把它举到耳朵旁。  “喂?”  他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不像一根鸿毛,尽可能像一个好人的声音,但是他失败了。他的声音比预想的还要虚弱,像鸿毛上的一丝一毫,在沉沉的黑夜里飘飞。  里面没有声音。   “你是谁?”  “……”  “请讲话。”  “……”  “这电话是你的?”  “……”  “你认识这个电话的主人?”  “……”  “你认识我吗?”  “……”  里面一直没有声音。但是,张来明显听到了对方细微的喘息声。  他惊怵了!  他不再说话,静静地和他(她)对峙。  突然,他(她)说话了,是一个类似小孩的声音,语速极快,一滑而过:“你快疯了!”  周德东永不出版的恐怖小说《你有精神病》之肆:痴呆    在这个小县城,夜一深,大街上就没有人了,空荡荡的。两旁的路灯也显得昏昏暗暗,半睡半醒。  一个人飞快地朝剧团走去。  他一直溜边走,影子映在墙上,忽长忽短。  突然,他停下了,小心地走下阴沟,捡起一个什么东西,警觉地四下看了看,然后几口就吞进了肚子里。  他继续朝前走,很快就来到了评剧团大门口。  角门开着,但是他没有走进去,而是躲在大门旁的阴影里,看不见了。  老赵头一个人直直地站在门房外,在黑暗中叨咕着什么,那声音很小,好像是一个古老的歌谣,又好像是一个诡秘的诅咒。  突然,老赵头缄口了,他好像察觉了什么。  终于,他几步就走出来,朝大门旁的阴影里探头看了看,喝了一声:“谁?”  没有人说话。  他仔细看了看,并没有人。  他转了一圈,慢慢走回去,进了门房,看见一个黑影坐在床上,直僵僵地看着他。看不清这个人的脸,只能看到他的头发很长,乱糟糟的。  “回来了?”老赵头小声问。  那个人没有说话。  “睡吧。”  那个人一动不动,依然看着他。  “躺下,睡觉!”老赵头的声音大了起来。  那个人似乎害怕了,立即乖顺地躺在了床上。  老赵头转身走到另一张床前,也脱衣躺下了。  夜静极了,门房里的两个男人都没有鼾声,不知道睡没睡着。一只鸟在窗外古怪的鸣叫着,那声音跟张来在南甸子听到的一模一样。
永不出版的恐怖小说《你有精神病》之伍:4343221    张来到超市买东西。晚上,单位几个同事要来他家聚会。  他家门口就是一个小公园,有几个老人在晨炼,一个在舞剑,一个在打太极拳,一个在抱着树哆嗦。  打太极拳的那个老太太眼神有点凶。她不像在打太极拳,而是在表演巫术,两条胳膊在空中莫名其妙地比划着。她的眼睛在飘来飘去的胳膊后盯着张来。  这世界怎么了?张来觉得一切都变得可疑起来。  他对自己说:想点快乐的事吧。于是,他就想隽小,一想到她,他就听到了鸟儿的叫声,心情就一片灿烂。  也是我走道摇动,玉佩儿响,咿呀儿呀,惊动张先生,懒读文章,咿呀儿呀……一想起她在戏中那婉转的唱词和脉脉含情的模样,张来就感动。  他是一个情种。  在戏中,他是一个穷书生,而她是大家闺秀。可是,她爱他。  在生活中,他是一个穷戏子……  路边有一个粥店,二十四小时营业。这个粥店有一部公共电话。  张来忽然想到,那个人打电话来的时候,应该看一看手机上显示的电话号码。  他抱了一堆吃喝,从超市回到家,然后,就一直守候在那个手机旁,等它响。  可是,它不响。  张来很着急。他没有充电器,他不知道它的电还能坚持多久。  窗外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叫起来。他想,隽小要来了……  就在这时候,手机突然响了。他迅速把它拿起来,看清了上面的电话号:4343221。  41……他一边叨咕着,一边手忙脚乱地找到纸和笔,记下来。  电话断了。  张来想了想,拨了回去:4343221。  “嘟——嘟——嘟——”  他的心狂跳起来,逼迫他喘不出气。  电话响了很久,终于有人接起来,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谁?”  “对不起,请问,刚才是你打电话吗?”  “不是我。”  这个人的声音跟半夜里的那个声音有点像,只是语速不那么快而已。  “昨天半夜你有没有给我打电话?”  “你在说什么!”他显得不耐烦了。  “麻烦问一下,这是哪里的电话?”  “公用电话。”  “刚才打电话的什么人?”  “你到底有什么事?”  “我想问一下……”  “我没义务告诉你!”  “啪!”他把电话摔了。  张来放下电话,等了很长时间,再一次拨通了那个4343221。他希望这次换一个人接电话,最好是一个女人,异性之间好说话。他想问一问这个公共电话在什么位置。他要确定那个人的大致方位。  “嘟——嘟——嘟——”  “谁?”还是那个男人。  “我……想问问,你这部电话在哪里?”  “你有病!”对方显然听出了张来的声音,“啪!”又把电话挂了。  4343221……  他在心里重复着这个号码。  天还没有黑,那几个同事就到了。  当然有隽小。其他几个人都是借隽小的光。  外面很黑,刮着大风。如果永远晴空万里,那是不健全的天气。  张来的房间里十分热闹。  一张桌子,堆满了吃的,全是熟食。还有一箱子啤酒。  大家一边喝酒一边讲黄段子。男人讲,女人也讲。而且,女人的黄段子比男人的黄段子更露骨。  只有隽小不讲,她也不回避,只是跟着一起听,一起笑。这是女孩子在黄段子现场最可爱的表现。  张来也不讲,他得跟隽小的纯洁保持一致。  黄段子有限,讲没了,大家就开始东一句西一句胡扯,终于说到了手机。  大家把手机都拿出来,摆在桌子上,琳琅满目,熠熠生辉。  “我这个手机刚刚推出来的时候,我就买了,谁知道紧接着它就降价了。”张三说。  “我的手机也一样,当时花的钱现在能买两个。”陶炎说。  “我的手机降价幅度是最小的……”雷鸣说。  张来把他捡的手机拿了出来。  比起来,它显得又老又旧又土又笨。他把它举给大家,说:“你们看,我这种手机会降价吗?”  张三接过去看了看,夸张地叫了起来。张三是个女的。  隽小也接过去看了看,她认真地说:“我认为,只有你这个不会降价,还会升值。”  “为什么?”  “它是古董啊。”  大家一边笑一边纷纷附和:“这个会升值,这个会升值。”  雷鸣说:“而且,一机多用——这么重的家伙,完全可以当武器。晚上拿出去,心里踏实。”雷鸣是个男的。  陶炎不信任地问:“还能用吗?” 陶炎也是个男的。  张来把那手机拿回来,揣进了口袋:“谁说不能用!”  接着,大家就把话题转移开了,说起了一些走红的明星。  天很晚的时候,大家才意犹未尽地散去。  张来更是意犹未尽,因为他舍不得隽小。这就是爱了吧?  ……他把大家送下了楼。  这些家伙吃了喝了,现在把嘴巴一抹,根本不再理张来了,纷纷骑上自行车,说说笑笑地走远,好像没有他这个人一样。  张来无趣地回了房子。  房子里似乎还存留着隽小的芬芳。  也是我走道摇动,玉佩儿响,咿呀儿呀,惊动张先生,懒读文章,咿呀儿呀……  张来收拾着残席。  外面的风更大了,吹得窗子“呼嗒呼嗒”响。  他刚刚把碗筷拿进厨房,门突然响了。他走到门口,从猫眼看出去,是隽小。  他的心兴奋地跳起来——难道有什么奇迹?  他打开门,轻轻地说:“隽小,你怎么回来了?”  一切好事都是有征兆的,不会在你的意外发生。隽小并没有走进房间的意思,她站在黑糊糊的门外,低声说:“张来,我想问你一件事……”  “你进来说吧。”  “不了。我只希望你如实回答我。”  张来发现她的表情有点异常。  “一定的。我从来没骗过你。”  她犹豫了一下,说:“你的手机是从哪里来的?”  她的好奇引起了张来的好奇:“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不想告诉我?”  她这句话明显是不想告诉张来。  “我捡的。”  “真的吗?”  “真的。”  “……噢,没什么,我走了。”  “哎!”张来叫住她,犹豫了一下,问:“你知不知道4343221是哪里的电话?”  隽小想了想说:“不知道。”  然后,她转身就急匆匆地走了。  张来的舞台搭档——隽小,消失在黑糊糊的楼道里。楼道的窗子破了,没有人修理,风刮进来,“呜呜”地响。  张来站在门口,半天都在回味她的神态。     抗恐怖心理测试  假如,一个你最信任的人告诉你:有个诡秘的八句口诀,谁读了它谁就会精神崩溃,变成疯子。然后,他把这个他一直没敢读的口诀放在了你的桌子上,离开了……  请选择:  1、探头匆匆扫一眼,看看第一行写的到底是什么。  2、不看它,闭眼把它撕毁。  3、看完七行,留下最后一行不看。  4、不信邪,非看完不可。  (答案在最后)周德东永不出版的恐怖小说《你有精神病》之陆:你走错路了    这一天,天黑之后,评剧团的团长乌堂和隽小一起走出了办公楼。  两个人虽然走在一起,可并不是亲密无间,中间保持着男上司和女下属那么远的距离。两个人一边走一边低声说着话。  乌堂:“最近,张来怎么一直没来上班?”  隽小:“听说,他遇到了一些奇怪的事——我是听赵大爷说的。”  乌堂:“什么事?”  隽小:“有一天夜里,他梦游了,一个人走到南甸子,突然醒过来,而且……撞了鬼。”  乌堂:“乱弹琴!”  出了剧院的大门,两个人都停下了。  乌堂的家在东面,东面是正街,一片灯火辉煌。隽小租的房子在西面,西面是背街,黑咕隆咚一片。  今天,乌堂的老婆回娘家了。  “我送你回去吧?”乌堂小声说。  隽小推了他一把,羞赧地低下头去。乌堂左右看看,四周没有一个人,他就轻轻挽起隽小的胳膊,朝西走了,一步步走向那片深渊一般的黑暗中。  走出一段路,他渐渐搂紧了隽小。  马路两旁的柳树黑森森的,一只鸟叫了起来,那声音长一声短一声,古怪而单调:“嘎——嘎——嘎——”  “过几天,我在剧团腾出一间房子,给你做宿舍,省得来回跑了。”  “那敢情好。”隽小说。  停了停,她有些胆怯地说:“这是什么鸟在叫?”  乌堂四下看了看,说:“是猫头鹰吧?”  “猫头鹰叫吗?”  “它不叫吗?”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我只知道,猫头鹰吃腐肉,它一叫,就要死人了。”  突然,隽小停下了脚步。  乌堂也停下来,说:“你怎么了?”  隽小没有回答,她慢慢转过头,朝后看去。乌堂也朝后回看去,猛然一惊——有个黑影站在后面,相隔仅有一步远,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见他的头发很长,乱蓬蓬的,像个巨大的猫头鹰。  “你干什么?”乌堂问了一声。  那个人没有说话。  隽小一下把乌堂抓紧了。  乌堂吼道:“走开!”  那个人在黑暗中逼视着乌堂,声音嘶哑地说:“你走错路了。”  然后,他一转身,飞快地走开了,转眼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乌堂愣了一会儿,挽着隽小继续朝前走。  前面更黑了,什么都看不见,乌堂也许是怕撞到什么上,步履越来越迟缓。他好像一直在想着什么。  终于,他问隽小:“……这个人是谁?”  “我还想问你呢。”  乌堂不再说话了。  又走了一段路,乌堂停下了,突然说:“今夜我得回家。”  “为什么?”  “不为什么。”  隽小警觉地朝漆黑的前面看了看,小声说:“你别吓我!”  乌堂回头看了看,说:“有人看到我们了,今夜最好不要在一起。”  “不,我要你去!”  “你别任性。”  “今晚上好像有什么不对头,我害怕……”  乌堂想了想,说:“那好吧。”  他拉起隽小的手,慢慢走进那黑暗深处。
永不出版的恐怖小说《你有精神病》之柒:怪人    南甸子的经历一直压在张来心头,像一块石头。  那天是个周末,他一个人来到剧团转悠。单位只有老赵头一个人在,不知道他那个痴呆儿子跑到哪里去了。  他坐在门房里,和老赵头聊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说出了那天夜里他莫名其妙出现在南甸子上的事,说起了那个看不清脸面的人,最后,他问老赵头:“你说,这个人是谁呢?”  老赵头看着窗外说:“他是个疯子。”  也许是因为面容丑陋,他很少正视别人。  “你知道?”  “我见过他,他见了人就说——你快疯了。”  离开剧团之后,张来就在想:半夜里给他打电话的那个人,和南甸子的那个疯子是不是同一个人呢?  很快,他就否定了这种想法。  张来坚信,手机这件事经过了周密的安排。不管这个人是谁,他(她)肯定是不怀好意的。他(她)故意把手机丢在那条人行道上,让张来捡回家,在深更半夜的时候,他(她)突然打来电话……  回到家,张来躺在床上,开始思索电话为什么关了机还会响起来。  他把枕头垫得很高,两只脚丫子露在被子外——这种姿势使他更加清醒。  最后,他忽然找到了机关:一定是这个人把开机时间设置在了零点——不管谁拿着这个手机,到了这个时间,肯定已经关机了。可是,手机却无声地自己把自己打开……  他下了地,打开这个诡秘的手机,捣鼓了半天,终于查到了它的开机时间,果然是00:00点!  有这样心计的人怎么可能是个疯子?  可是,这样做的人不是疯子又是什么?  忽然,张来想再到南甸子去看看。    张来一个人在乱蓬蓬的柽柳中穿行。  他发现自己的脚步很轻盈,好像在飘。  可是,一只只黑色的乌鸦却惊惊乍乍地飞起来,它们在灰蒙蒙的半空中盘旋,“嘎嘎”地乱叫,叫得很丧气。  泥泞的碱土地很滑,但是他没摔一个摔跤。  再次孤身一人来到这个地方,他感到阴风阵阵,死气沉沉。  他越走越害怕了。  终于,前面出现了一个人,他躺在水里,望着天,在沉思。他似乎没有一丝一毫重量,就像漂在水上的一根羽毛。  他不知道他是不是那个疯子,就朝他喊了一声:“哎!……”  他机敏地转过头来,那是一张毫无血色的脸。他盯着张来的眼睛,慢腾腾地问:“你在叫我吗?”   张来结结巴巴地说:“请问,这里是不是有一个疯子?”  “有哇。”  “他在哪儿?”  他朝一个方向指了指,说:“在那边。”  张来相信他就是那个疯子,为了逃避他,张来立即朝他指的方向走去。  他一边在柽柳中朝前走,一边回头看。那个人没有追上来。他的心一点点放下来,可是天更阴了。  走着走着,那个人突然在张来的前面出现了,他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好像正等着张来。他空洞的双眼没有一丝精神,苶苶的,看着张来,一眨不眨。  “你!……”张来倒吸一口凉气。  “你快疯了!”他用一种类似小孩的声音,飞快地说。  张来转身仓皇而逃。  张来没有滑倒,也没有被柽柳刮伤……  有人说:“你怎么回来了?”  张来抬起头,看到刚才那个人出现在一丛柽柳后,张来只看到了他的上半身。  张来忽然意识到:虽然他们长得一模一样,其实是两个人!  他陡然站住脚。  “你刚才看到了我,是吗?”那个人冷冷地问。  “……你是谁?”  “我是他的魂儿。”  张来的心像口哨里的响球一样惊恐地四处乱撞起来。  那个人叹着气,慢慢闪出来——他竟然像影子一样走在水面上!  “他把我丢了……”他一边说一边轻飘飘地走向张来,直到站在他面前。  张来呆呆地看着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低下头,竟然发现自己也站在水面上——他一直在水面上奔跑!  那个人淡淡地说:“没什么奇怪的,你也是个魂儿。”  张来相信每个人都是由躯体和灵魂两部分组成。他也相信,是他的魂儿在和那个精神病的魂儿在对话。  因为,他是在“神游”——做梦。    张来到父母那里住了三天。  离开家之前,他关掉了那个诡怪的手机,把它塞进了木柜。  他父母都从评剧团辞职了,开了个“小脚丫文艺班”。他们招了十几个孩子,教他们识谱,弹电子琴,跳舞,唱歌。  “小脚丫文艺班”租的是教师进修校的两间房子,在小城中心。平时,父母就住在那里。  张来家里没电话,那里有。  每天吃过晚饭,孩子们就来了,“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像鸟儿一样动听。他们走了之后,一下就显得冷清了。  他睡在教室里,地铺。  母亲问他:“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住了?”  他谎称:“这几天,我等一个重要的电话,一个朋友从加拿大打过来的。”  这几天他一直没有睡好,总觉得手机里的那个男人正在四处寻找自己,他的眼睛绿绿的,像一匹狼。每次睡下之后,只要电话一响,他就会吓一跳。  一天吃晚饭的时候,细心的母亲看着他的脸说:“张来,你这些天好像有什么心事。怎么了?”  粗心的父亲埋头吃饭。  张来说:“没怎么。”  父亲乜斜了他一眼,说:“我早看出来了,他肯定有事。”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母亲又问。  “别问了,真没事。”  说完,张来放下碗筷,走进了孩子们的教室。  母亲跟着他走到门口,轻声说:“有什么事你就说,不要憋出什么病来。”  “你别烦我了。”  母亲静静看了他一阵,无声地关上了门。然后,他就听见她跟父亲在外屋“嘁嘁嚓嚓”地小声说着什么。  第二天是个阴天,整个世界变得暗暗的,竟然显得陌生起来。   张来朝天上看了看,黑糊糊的天就压在他的头顶,太近了,有一种巨大的压抑感。没有电闪雷鸣,不见一滴雨。天就那样低低逼视着他,毫无表情,毫无答案。  他一直朝城南走去。  他要去见见他。他的魂儿和他的魂儿对过话。  现在,他破釜沉舟了。  他走过县城正中心的十字街,走过热闹的商场,酒店,宾馆,马路两边渐渐变成了一排排小卖店,小饭馆,小旅店,房子越来越低矮,招牌七扭八歪。  人越来越少。  他慢慢出了城,路边是郊区农民种菜的暖棚,还有一家已经停产的化工厂,它的大门紧紧关闭,里面一片冷清。残垣断壁的四周长满了柽柳。  又走出了很远,他看见了一家敬老院,门口坐着三个老头,他们互相并不聊天,就那样望着他,眼光木木的。  过了敬老院,就是一望无际的南甸子了,看不到一个人。  他的脚步一点点慢下来。  回过头,敬老院都离他很遥远了。在这里,风强硬起来。  柏油路不再像街里那样宽广,平整,变得很窄,而且凸凹不平,有零星的牛马羊粪。朝两旁望,一丛丛的柽柳,毫无生气。一个个死水泡,给人的感觉像固体的,那怪兮兮的绿色让人恶心。  他对自己说:想一点光明的事吧!  也是我走道摇动,玉佩响,咿呀儿呀,惊动张先生,懒读文章,咿呀儿呀……  忽然,他想到:那次聚会,隽小为什么突然返回来,问自己手机是从哪里来的呢?也许,她知道什么内幕?  天色越来越暗淡,他不知道太阳的位置,估计离地平线不远了。  梦中的场景浮现在他眼前:一个人在暗绿色的水面上漫步,一边走一边用手拄着下巴在沉思……  一群黑黑的乌鸦飞起来,它们在黑黑的云朵下黑黑地叫:“嘎——嘎——”好像在指引他什么。  他下了公路,朝柽柳深处走去。  这里很潮湿,天上的云朵也很潮湿。他的双脚粘满泥巴。  走着走着,他突然看见一个人在水泡前端坐。他吓了一跳,停在离他很远的地方,静静观察他。  他怀疑,他梦游时撞上的就是这个人。  这个人手里握着一根柽柳枝,在水泡上高高地举着,好像在钓鱼。可是,那柽柳枝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终于,张来朝他喊了一声:“哎!——”  他转过身,看了看张来,冷冷地说:“你把她吓跑了。”  张来试探地朝前走了两步,小声问:“你在钓什么?”  他四处看了看,然后神秘地说:“我在钓隽小!……”  张来愣了一下,说:“我不明白什么意思。”  他笑了笑,然后意味深长地说:“你快疯了。”        抗恐怖心理测试  假如,一个你最信任的人告诉你:有个诡秘的八句口诀,谁读了它谁就会精神崩溃,变成疯子。然后,他把这个他一直没敢读的口诀放在了你的桌子上,离开了……  请选择:  1、探头匆匆扫一眼,看看第一行写的到底是什么。  2、不看它,闭眼把它撕毁。  3、看完七行,留下最后一行不看。  4、不信邪,非看完不可。  (答案在最后) 周德东永不出版的恐怖小说《你有精神病》之捌:巧合?    张来回到城里,天已经黑下来。  他猜测,南甸子的这个人是个假冒的精神病,给他打电话的人就是这个人!  可是,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他这样干为了什么?  我说过:千万别以为每个正常人都是正常人。  我是不是一个精神病呢?你不要轻易下定论。  也不要以为每个精神病都是精神病。  这些话是本书重点,希望你多看几眼,书读完了,你会深有感触。  但是,你别以为从这些话里就能找到谜底,那是不可能的。  张来没有回家,他来到那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粥店打电话。他想再问问老赵头那个精神病的事。也许老赵头了解他,说不定他还知道他跟隽小的关系。  粥店有两个人在吃饭,大约是民工,吃得满头都是汗,“唏哩呼噜”地响。  一个中年妇女坐在柜台里,她在看一本杂志。她身后酒架上只有一种酒。那酒叫“红铜白”,本地产。  这些都是张来从窗外看到的。  那个电话摆在粥店的窗外。  他拿起电话,拨号。没有人接听。老赵头可能出去了,但是,他不会走远。  他又拨,一边等待一边闲闲地看那个电话机。电话机上贴着一块脏兮兮的白胶布,上面写着这个电话的号码。  4343221。  接着,他抬头看那两个民工的吃相……就在他抬起头之后,突然回过神来——4343221!  他一下就傻住了:那个人用的是粥店的这个电话!他就在自己家附近!  他放下电话,疾步走进粥店,来到那个看杂志的女人面前,急急地问:“大姐,我跟你问个事……”  “什么事?”  “几天前,有没有一个人半夜在你这里打过电话?”  “半夜经常有人来打电话,都是附近歌厅的。”  “有没有一个像精神病的人?——头发长长的,很乱!”  “没有。”  “那有没有一个声音像小孩的人?”  “也没有。”  ……张来回家了。  楼梯没有灯,很暗。他的脚步声在空寂的楼道里很响。  自从这个古怪的手机出现之后,张来家一下变得阴森起来。他离它还有几十阶楼梯,却感到一股腐朽之气已经从门缝溢出,顺楼梯流淌下来。  他推开门,首先打开了房间里的灯。  那个手机静静放在茶几上。  他感觉它刚刚还在房间里做着什么,他进门之后,它立即摆成了现在这种静态。  他拿起它,下了楼。  这些天一直关着机,他相信,只要他一开机,很快就能接到那个人的电话。  他下了楼,躲在那个小花园的一个长椅上,隔着草丛可以看见那个粥店。然后,他开机了。  小花园里只有两个老头在聊天,他们在这阴沉的黄昏说着国家大事,美国卡特里娜飓风,中欧签署合作文件,巴格达踩踏悲剧……  他一边听一边监视那个公共电话。  4343221。  天越来越黑,他看不见那两个老头了,只能听到他们的说话声。最后,连说话声都听不到了,因为他们已经回家。  四周越来越安静,大家都回家了。  有人向粥店的公共电话走去了——不过,是个小姐,歌厅的小姐,她浓妆艳抹,一百米之外张来都闻到了她的香气。  “喂,张老板吗?我这里没什么生意,你怎么不来呀?”  小姐在那里磨叽了很长时间,才一摇三晃地走了。  从此,再没有人走近那个电话。  张来的眼睛都望酸了。看看表,23点15分。午夜越来越近了!  粥店已经没有了顾客,里面空桌空椅,荧光灯亮得有气无力。风本来已经停了,这时候又刮起来。  张来裹紧了身上的风衣。  那个黑影开始并没有走向公共电话,他急匆匆地从粥店前经过。当他走过那个电话十几步之后,猛地停住脚,退回来,慢慢走向了那个电话。  是这个黑影提醒了张来:此时已是零点!他的眼睛一下就射出光来。  当然,他看不见那个人的脸,他背朝着张来。  他慢慢地拿起电话,拨号……  张来手中的电话果然响起来!他一惊,差点把它扔到地上。  他没有接。  “嘟——嘟——嘟——”  他盯着那个公共电话前的那个背影。他一直拿着电话在等。  “嘟——嘟——嘟——”  他起身出了小花园,朝他跑过去。  手机还在响。  那个人还在等。  张来离他越来越近……  终于,他站在了他背后。  这个人失望地放下了电话。张来手中的电话也停了。  他慢慢转过脸来。  张来看到的竟是一张极其丑陋的脸。  他看见了张来,同样很吃惊:“你怎么在这儿?”  “我家就住在旁边呵。”  他想了想,似乎恍然大悟:“噢……就是。”  “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出来买点米。”  “你在给谁打电话?”  “我儿子。刚才我出来时,叮嘱他替我看大门,我怕他离开。”  “他挺听话的。”  “你出来吃夜宵?”  “不,我也来打电话。你还打吗?”  “不打了。我得赶快回去。”  “再见。”  “再见。”  老赵头拎着半塑料袋大米,转身走了。  张来站在那个粥店门口,一直看着他。斑驳的灯光照着他的背影,他越来越远,但是一直没有回头……  是他!  是他?  当老赵头快要消失在远处的黑暗中时,张来机敏地转过身来,闪进了粥店。他猜测,在他看不见老赵头的时候,他就该猛地转过身来了。  他从窗子里拿起电话,按了一个重拨键:“嘟——嘟——嘟——”  手机竟然没有响。  他看了看电话上的显示——不是手机号码,是剧团收发室的电话。  老赵头真是给他儿子打电话?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  张来一直拿着电话听:“嘟——嘟——嘟——”  终于有人接了。  “响什么!”里面传出一个男人恶狠狠的声音,还有点口齿不清。他不是对张来吼,而是在对话筒吼。他是老赵头的痴呆儿子。  为什么这个手机在老赵头拨电话的时候偏偏响起来?  为什么他放下了电话,这个手机就不响了?  为什么老赵头偏偏要到这个粥店来打电话?  张来回到家中,越想这件事越觉得蹊跷。
永不出版的恐怖小说《你有精神病》之玖:另一起案件    想不清楚的事先挂起来。  现在,我讲一起震惊全县的凶杀案。  实际上,这个案件跟这个故事关系不大,甚至毫无关系,我之所以写它,是因为它好像跟这个故事有关系。  两年前,有一个叫赵景川的变态杀人犯,流窜到了隽小的老家——红铜县向阳乡一带。 他专门杀精神不正常的人,邻县已经有三个死在了他手中,他们都是被锛子砸死的,分别死在桥洞里、建筑工地上、荒草中。  他把那三个蓬头垢面的疯子和傻子杀死之后,给每个人都理了发,洗了脸,举动极其恐怖。  警方已经张贴了通缉令。  谁都想不到,这天中午,向阳乡供销社书记贾德的老婆被人杀了。这个女人平时疯疯癫癫的,不过,她从来不出门,在家中梳头洗脸化妆,把自己打扮得干干净净,然后就一天天地照镜子。  她就是被锛子砸死的。  当时,关于那个变态杀人犯已经来到向阳乡的消息,还只是个传闻,而贾德家的血案肯定了一个事实——他确实已经来了!  大家都惊恐起来。  可是,三天之后,真正的凶手就被抓到了,却大大出乎众人的预料——他竟然是贾德老婆的亲外甥!  贾德老婆的娘家一共姐七个,她是最小的,因此,她的外甥像土豆一样多。  她三姐的男人早早去世了,留下两个孩子,老二叫黄二奎,最不争气,小学没读完就辍学了,又不愿意种地,天天东游西逛,偷鸡摸狗。  虽然是亲戚,但由于他不务正业,贾德从来不愿意搭理他。  黄二奎却赖皮,他经常趁贾德不在到七姨家借钱来。贾德家是所有的亲戚中最富裕的。不过,他每次都碰一鼻子灰。  这一天,贾德上班了,女儿上学了,只剩下贾德老婆一个人在家,黄二奎又来了。  他进了门就笑嘻嘻地叫了一声:“七姨。”  他的手一直藏在背后的衣服里,那里藏着一个锛子。锛子是削木料的工具,柄和刃具垂直呈丁字行,刃具扁而宽。字典上说:使用时向下向里用力。  贾德老婆正对着镜子描眉。  黄二奎站在门口,朝外面看了看,然后说:“七姨,你有没有钱?”  “没有。”贾德老婆还在描画,并没有停下手来。  黄二奎的手在背后用力握了握那把锛子。他的手都出汗了,感觉那锛子的木把有点滑腻。他死死盯着贾德老婆的后脑勺,两只眼珠里流露出凶光:“七姨,我只借五块钱,五块钱有没有?”  贾德老婆仍然没有回过头来,她说:“五块钱也没有。”  黄二奎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要不然他也不会带锛子来。他的心突然变得像锛子一样坚硬,猛地举起了锛子。  贾德老婆在镜子中看到了他这个动作,一下就转过身来,愣愣地看着他,不解地问:“你要砸什么?”  黄二奎举着锛子,表情有点不自然:“我……不砸什么。”  “你骗我!”贾德老婆一下就趴在了那面镜子上,用双手紧紧护着,说:“你想砸碎我的镜子!”  她的眼睛挡住了镜子里的另一双眼睛。  黄二奎猛地把锛子刨下来。  她惨叫一声,顺着椅子滑到了地上。黄二奎跪在她身旁,举起锛子一下一下地刨。不用字典教,他知道使用锛子要“向下向里用力”。  红红的血水溅了他满身。  在贾德老婆的脸一片血肉模糊之后,他站起来,在屋子里翻箱倒柜,寻找钞票。倒霉的是,他只找到了五块钱……  黄二奎被抓获很有戏剧性:  这个笨蛋杀了人之后,虽然认为自己做得很高明,警方肯定上了他的当,认定贾德老婆死在那个变态杀人犯之手,但是心里还是没底,因此他没有回家,一直躲在野外的庄稼里观察动静。  这一天,他偶然在一片葵花地里发现了一具尸体,和通缉令上的那个变态杀人犯长得一模一样。  他一下高兴起来——现在,死无对证了!于是,他自作聪明地到派出所报了案。  没想到,警方通过脚印和指纹比对,早已经把他列为重大嫌疑人了,他刚刚出现,就被警方扣押了。  经过警方尸检,那个变态杀人犯是自杀,原因不详。  他为什么要杀死那些疯子和傻子,就永远是一个谜了。  半年后,黄二奎被枪决。     省里一家影视公司就投资拍了一个系列片,叫《盾牌》,28集,都是真实的案件。其中选了向阳乡的这个案子——警方定名为“8·25”大案。  所有办案的公安人员都是由公安人员自己演,很真实。而罪犯都是已经被枪决的人,用的是演员。  这个剧组到红铜县拍戏时,张来还找县委宣传部的一个哥们帮过忙,想在这部戏中演个角色——在这个县城,很难遇到这种机会。  后来,他还真被招去试了镜。  剧组住在红铜县一个不怎么样的宾馆里。他去了之后,导演只是跟他聊了聊,就让他走了,再没有音信。  前不久,《盾牌》在省电视台播放了。  因为这部戏里有一集是红铜县的事,而且张来还曾经想演个角色,所以,二十集他都看了。  红铜县的案子是第十三集,叫《放下你的锛子》。  片尾是一大串演职人员表,由下朝上移动,很快,观众来不及看清楚,已经过去了。  大致是这样的:     职员表  编剧:张坤  导演:张则栋  副导演:李耕 简红波   摄影:薛向易  美工:楚达  录音:杨钟文  拟音:郝文斌  剪辑:吴文月 宫亮  道具:叶船舟  剧务:王翼  场记:娟子  服装:刘莉  化妆、发型:魏敏敏  演唱:大江  词曲:孙伟  制片:张胜利  制片主任:刘皋  出品人:谭国梁  责任编辑:赵世基  旁白:解军  演员表  公安局长……郑森林(红铜县公安局长)  刑警队队长……黄永生(红铜县刑警队队长)   李尊(红铜县刑警队刑警)  马志强(红铜县刑警队刑警)  蒋绍良(向阳乡派出所所长)  贾德……郭成子  贾妻……蔡丽娜  黄二奎……赵存新  邻居甲……孙本山  邻居乙……孟波    参加演出人员  温志刚 刘军 于静蕾 康明 马占水 高石 孟晓华 孟宾 孙越越 唐明江 罗文军 程启楠 东升 李逢谷 史玉琪 曾亚洲 殷华 鲍秀珍 孙长富 季涛 朱解放 朱纪友 安春红 谢娟 郝雷 曹德昭 王晓燕 肖立 童建设 张爱金 许伟 刘亚侠 周俊清 王连才 冯大龙 华承东 蒋立本 高增产 肖丹 徐爱国 吕新 周德东 乔凤岚 于文革 叶孝林 董颖 杜洪刚 张磊 赵景川 叶延冰 曲敬 于秀兰 毛家将 单永久 韩华    特别鸣谢:  红铜县委宣传部  红铜县雁南飞大酒店  红铜县向前乡人民政府  舒切尔亚麻纺织有限公司  黄牛卷烟厂  向前被服厂  ……    张来看着看着,眼睛就瞪大了。  他想把这个演职人员表重放一次,但那是不可能的。  他呆在那里,越想越害怕。  ……现在,我把这个演职人员表固定在了上面,你慢慢看吧。希望你能找出那个让张来恐怖的东西来。  假如你找到了,千万别害怕。周德东永不出版的恐怖小说《你有精神病》之拾:漆黑的大院    剧团又要下乡演出了。  城里的年轻人都迷上了通俗歌曲和摇滚,对传统地方戏没兴趣,观众只剩下一些老年人,而这些老年人一年年地减少。最后,评剧团只好下乡,不然,连工资都发不出来了。  农村人爱看地方戏。  这一次,他们的演出地点是向阳乡。  张来和隽小还是唱《西厢记》。  一上了台,隽小就对张来含情脉脉了,她唱:“也是我走道摇动,玉佩响,咿呀儿呀,惊动张先生,懒读文章,咿呀儿呀……”  他们总共演了三天。  最后一天,他们演的是《梁山泊与祝英台》,张来演男主角,隽小演女主角。  他唱:“三呀更里,月牙挂高空。梁山泊思念祝九红。烧香呀拜月呀,烧香呀拜月呀,为了我的那个恩和爱呀……”  台下有无数仰视的面孔,被灯光照得白花花,嘴巴都张得大大的。一些小孩干脆爬到舞台边上看……  结束后,大家从后台出去,回到招待所,卸妆,洗漱,接着就打扑克。  他们住在乡政府的招待所里,那一趟平房就在乡政府办公楼的后面。而那栋办公楼旁边就是他们演出的礼堂。  梁山泊却在四处寻找祝英台,他找了半天都没有看到她的影子。  “隽小到哪里去了?”他问陶炎。  “她不是跳进你的坟里了吗?”陶炎说。  “隽小是不是睡了?”他问张三。张三和隽小一个房间。  “没有呵,我刚刚从房间出来。”  “你看到隽小了吗?”他问雷鸣。  “她可能是走亲戚去了。这里是她老家。”  张来觉得雷鸣的话有道理,就不再找她了,一个人走出招待所的门,到外面转悠。  星星很亮,夜空高远。远处传来狗叫声。  乡政府的大院里很安静,四周种着松树,松针密密匝匝,像一团团毛烘烘的怪物。  前面那栋办公楼每一个窗子都黑着。  他刚刚在一个石凳上坐下,就有一个黑影静悄悄地走过来。  最初,他以为是陶炎,或者是剧团里的其他人。可是,他眯眼看了半天,怎么看都不认识。他有点害怕了。  那个人停在张来面前,黑着脸说:“不认识吗?”  “你是……”  他诡秘地说:“咱们见过的,你忘了?”  张来忽然意识到这个人的头发很长,而且乱蓬蓬的,他的脊梁骨一下就发冷了。他嗫嚅地说。“我想不起来……”  “好好想一想。”那个人的双眼在黑暗中熠熠闪着光,盯着他,似乎在笑着。  “精神病!”张来突然大喊一声,起身就跑。  他一直跑到招待所门前,才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黑影已经不见了。  他正在大口喘着气,一个白色的人影无声地出现在他背后,但是他毫无察觉。  “梁兄,你找我?”  张来吓了一跳,猛地回过身,看见是隽小。  在刚刚结束的演出中,两个人跳进了坟墓,双双化蝶而去。而现在,她竟然还穿着白色的戏装,在幽暗的夜色中,看上去有些吓人。  “隽小?你去哪了?”  隽小咯咯地笑起来:“我刚刚从礼堂回来呀。”  “这么久?”  “几个孩子围着我要签名。”  “你都成明星了。”  “你找我有事?”  “是呵。”  “什么事?”  “没什么……我只想问问你一些事。”  “什么事这么神秘?”  张来朝身后看了看,然后说:“……你对老赵头了解吗?”  “我比你来剧团还晚呢。怎么了?”  “我只是随便问问。”  “他不就是看大门的吗?”  张来想了想,突然问:“你知不知道南甸子?”  她一下就不说话了。  张来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只能隐约看到她没有卸妆,柳叶眉又弯又长,樱桃嘴一点红。  “那里有个精神病。”他又说。  她似乎哆嗦了一下。张来陡然感到,她一定和那个精神病有着什么关系。果然,她说:“我认识他……”  “他是谁?”  “他是我的初恋。”  一阵风撩过,她的白裙子飘起来。  招待所里亮着灯,但是听不见里面的任何声音。窗子是两层玻璃。  张来愣愣地说:“真想不到……”停了停,张来问:“他叫什么名字?”  “马明波。”  “他怎么疯了?”  “我不知道……”  “他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没有,突然就疯了……”  一个人怎么突然就会疯呢?  停了停,张来说:“你能给我讲讲你和他的故事吗?”  隽小望着夜空,叹口气,说:“我真不愿意提起这件事……”  下面是隽小给张来讲的故事。      马明波跟我在一个村子,我们都在向阳乡读书,寄宿。  其实,我和他没什么惊天动地的爱情故事,只是每次放假的时候,我们都一起回村子,时间久了,就好上了。  到了高中一年级,我辍学了,开始跟我父母唱二人转。马明波也不念书了,到县城跟一个老乡学修车。其实,当时他的学习成绩很好。  我经常到县城去看他,每次去都给他带一些好吃的东西,咸鸭蛋,蒜茄子。  他很少回村子,偶尔回来,总要给我买一些衣服。  就这样,我们维持了两年。  后来,我被招聘进了评剧团。我和他的距离拉近了。  他到团里看过我一次,你们可能都忘了。我对你们说,他是我表弟。  去年的一天,我跟他去看电影,《功夫》。散场之后,他送我回评剧团。  走着走着,我发现他半天没说话,就问他:“你怎么了?”  “没怎么呀。”他说。  我们继续朝前走。  快到剧团大门口的时候,他还是一句话都不说,我以为他有什么心事,又问他:“你怎么不说话?”  他突然停下来,对我说:“八马朝前走。”  “八马朝前走?你说什么?”  “八马朝前走!”他又大声重复了一句。  “什么意思?”我紧紧盯着他。  他很苦闷地挠了挠脑袋,低声说:“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我察觉到了他有些异常,说:“明波,天太黑了,你打个车回去吧。”  他说:“不用,这么近用不着打车。”  “那你走吧。”  “你先走。”  “你先走。”  他就转身走了。  他刚刚走出几步,又折回来,走到我跟前,轻轻把脸朝我伸过来。  我以为他想吻我一下。  实际上,他并不是来吻我,而是把嘴伸到我的耳朵旁,小声说:“五子点状元!”那口气神秘而且兴奋。  我呆了。  他移开脑袋,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我,然后,得意地走开了。  你知道,剧团大门口那条胡同黑黑的,没有路灯。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感到他走向了一片黑暗的深渊,再也回不来了……  第二天,他就不修车了,跑进了南甸子。  他的父母都不在了,只有一个哥哥,已经结婚。我跟他哥嫂曾经几次把他弄回村子,可是,每次他都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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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马朝前走。  五子点状元。  隽小讲到这里时,张来的头皮一炸。那次他梦游,马明波对他说的就是这两句!  “平时,他吃什么?”他问。马明波一直没有饿死,那么他一定得吃东西。  “不知道……”隽小低低地说。  他感到一阵悲凉。  “他睡在南甸子吗?”  “……我也不知道。去年他过生日那天,我去了南甸子,给他送了一些吃的东西,馒头,还有咸鸭蛋,蒜茄子……他最爱吃这些东西了,可是都被他扔到了水泡里。”  张来感到隽小流泪了。  “今年他过生日,我又去了南甸子,给他送去馒头,咸鸭蛋,蒜茄子,可是,又扔进了水泡里……不管他吃不吃,以后,他每年过生日,我都会给他送吃的。”  “你是一个好人。”  “其实,他已经是行尸走肉。给他送吃的,就如同给死人摆供品……”  张来的脑海里浮现出马明波的样子,他端正地坐在水泡前,举着一根柽柳枝,恶狠狠地说:“我在钓隽小……”  看来,他的大脑里还残留着“隽小”这个名字。  “他没疯的时候,一定很爱你。”张来说。  “其实,对我最好的男人不是他……”  “是谁?”  “这个人已经死了。”  “死了?他叫什么?”  “赵景川。”  张来一下就愣了。  隽小又讲起来:    当时,我跟我父母唱二人转,经常遇到一些臭男人骚扰。我们惹不起谁,只能躲着走。那些人就得寸进尺……  走村串巷的戏班子太艰难了,尤其是……女孩子。  一次,我们到一个村子唱二人转,收场之后,我被村里的一个中年男人纠缠住了。他很粗壮,牙齿黑黄,满脸胡子。他喝醉了,抓住我的手不放——后来我听说,他是那个村的治保主任。  我爸爸吓坏了,苦苦央求那个人放了我们。他站在那个人旁边,显得极其瘦小,我的眼泪“哗哗”流下来……  当时,周围有很多村民在起哄。  那个人肆无忌惮,醉醺醺地说:“我包场,我包了这个小丫头,她必须到我家里去唱,否则你们都走不了。”  这时候,他就出现了。  他长得并不是很高大。他走上前来,低声对那个治保主任说:“你喝多了。放了她。”  那个人转头看了他一眼,骂起来:“你是谁?滚犊子!”  他就不说什么了,从背后拿出一个锛子,猛地朝那个治保主任的头上砸去。他下手非常狠,我看得出来,他根本不计后果,是往死里砸的。  那个治保主任惨叫一声,抱着流血的脑袋就窜了,四周看热闹的人也惊叫着跑散了。  他站在我跟前,一点都不惊慌,笑了笑说:“隽小,你快走吧。”  我不知道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爸爸胆小怕事,连“谢谢”都没说,拉着我就急匆匆地走了。  再后来,我每到一个村子唱戏,都能看到他。  每次,他都站在看戏的人群之外,站在最高处,像个哨兵一样观察着四周。每次,我和他的目光碰到一起,他都远远地朝我笑笑。  我渐渐知道,他在暗中保护我——我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一次,我实在过意不去,演出结束之后,跑到他跟前,对他说:“谢谢你帮助我。不过,我想告诉你,我已经……”  我想告诉他,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他却打断了我,说:“隽小,我喜欢你,但是,我根本没想过要娶你,我知道,我这辈子都配不上你。我看着你唱,就心满意足了……”    说到这里,隽小突然对张来说:“你捡的那个手机,就是他的。”  张来猛地抬起头,看她。  这个诡秘的手机陡然和一个已经死去一年多的变态杀人犯挂上了钩,张来的心一下就悬空了。  接着,他马上又想到了《盾牌》里的演职人员表,终于触摸到了一股冷森森的鬼气。    抗恐怖心理测试  假如,一个你最信任的人告诉你:有个诡秘的八句口诀,谁读了它谁就会精神崩溃,变成疯子。然后,他把这个他一直没敢读的口诀放在了你的桌子上,离开了……  请选择:  1、探头匆匆扫一眼,看看第一行写的到底是什么。  2、不看它,闭眼把它撕毁。  3、看完七行,留下最后一行不看。  4、不信邪,非看完不可。  (答案在最后)周德东永不出版的恐怖小说《你有精神病》之拾壹:道具仓库    剧团招了几个新演员,张来和隽小负责带他们练功。  评剧团的大门前,是一条很深的胡同。张来走在这条安静的胡同里,陡然又想起了隽小说的那件事:  八马朝前走。  五子点状元。  他身上“刷”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丑陋的老赵头坐在收发室里抽烟。  收发室里有床,有炉灶,还有一张为来访客人登记的办公桌,桌子上堆着一些信。这么多年来,老赵头带着白痴儿子就生活在这十平方米里。  收发室里有一股不好闻的气味,从取信的窗口散发出来。  “老赵头,有我的信吗?”  “没有。”老赵头说。  张来就走了过去。  他知道不可能有他的信,这是他跟老赵头打招呼的一种方式。  走进练功房,张来看见隽小已经开始带那几个新来的演员练功了,有的在劈叉,有的在弯腰,有的在舞扇子……  隽小看见了他,说:“张来,我正找你呢。”  “有事?”  她看了看四周的人,支吾地说:“……晚上再说吧,我请你吃饭。”  “还是我请你吧。”  下班之后,他对隽小说:“你想吃什么?”  “别出去了,咱们就在食堂吃吧。”  “你为我省钱哪?”  “我吃完饭不敢回来……”  这时候,乌堂已经为隽小安排了一间宿舍,她就住在剧团里。张三的家也是外乡的,她借了隽小的光,跟她住在一起。  “怎么了?”  “最近,我总是怕……”  “怕什么?”  “我们一边吃饭一边说。”  食堂在一楼,很小,只有三张桌子,一个大师傅。  平时,大家中午都在这里吃工作餐,很热闹。晚上,剧团里的人都回家了,只有几个家不在本地的职工在这里吃。  张来跟隽小走向食堂的时候,被乌堂团长看见了。他上楼。  张来一下感到很不舒服。  在一个单位里,假如一个男人跟一个女人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尽管这种事不会被任何人亲眼看见,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决不会错。  张来知道隽小是团长的人。  这块肥肉早就是人家碗里的了,他只是时常看一看而已,咽也只能咽自己的口水。  乌堂能让她唱主角,能让她到省里汇演,能让她在方圆一百里红起来,能给她多一点奖金……也就这么多了。  隽小的要求也不高。她一辈子就爱这个,她只希望方圆一百里的老百姓都知道她的芳名——最重要的是,这方圆一百里包含着她家那个村……  张来愣愣地看着乌堂,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  隽小甜甜地叫了一声:“团长!”  乌堂平易近人地说:“张来,你也不回家吃了?”  “啊,今天我那个……”  乌堂根本不想听他罗嗦,已经慢慢走过去了。  这是张来最后一次见到乌堂——在乌堂彻底变成精神病之前。  当时,乌堂正常极了,看不出精神上有一点问题。  张来有点替团长惋惜。他原来在文联当秘书长,去年刚调到评剧团任团长。他除了跟几个年轻女演员有一腿,应该算是一个好团长,对职工很关心,也很有魄力。这个不景气的剧团如果没有他,早散伙了。  张来跟隽小要了两份饭菜,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他低头就吃,隽小却一直望着窗外。  “你怎么不吃?”  “张来,我最近发现了一件很吓人的事……”  “什么事?”  “昨天,咱们演出的时候,我看见了赵景川……”  张来一下就停止了咀嚼,她的话让张来陡然想起了《盾牌》的演职表!  “是他吗?”  “就是他。他坐在最后一排,朝我笑……尽管后面很黑,可我肯定那就是他。他的笑我太熟悉了。”  张来忽然想起,昨晚演出,唱到梁山泊和祝英台“十八里相送”看见一座庙的时候,隽小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最后的观众,竟然停了唱。  当时,他以为她是忘了词了。  “我越想越害怕……”隽小一边说一边抖。  张来没有对她说那个电视剧的事,他不想再雪上加霜。  “他已经死了,你看见的是一个跟他很像的人而已。”他说。  “还有,我晚上睡觉的时候,总听见隔壁有动静……”  她的宿舍隔壁是道具仓库。   “什么动静?”  “好像有人在那里叨咕什么……”  “你是出现了幻觉。”  “不是!有一天,我悄悄推开门,看见了一个人影……”  张来一下就想到了那张丑陋的脸,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  隽小眼巴巴地看着他说:“今晚,张三回老家了,就剩下了我一个人……”  他不知道隽小是什么意思——她总不会希望他陪她睡吧?  “你跟我去看看,那房子里到底是什么回事?”  张来犹豫了一下说:“好吧。”
吃了饭,天已经黑下来。  张来跟隽小上了楼。  宿舍在三楼,最高一层。道具仓库当然也在三楼。  平时,只有隽小和张三两个人住在剧团里。现在,空荡荡的三楼只剩下隽小一个人了。  隽小掏出了道具仓库的钥匙,递给张来,然后,她就站在宿舍门前不敢朝前走了。  楼道里很昏暗,只有头顶的一盏灯亮着,前面窄仄的楼道渐渐暗下去,最后就是一片漆黑了。  张来的影子铺在地上,越来越长。他踩着影子一步步走过去。  到了道具仓库的门前,他回过头,看见隽小正定定地看着他。在灯光下,她的脸是青白色。  他是为她撑腰的男人,他总不能说:“隽小,你过来,跟我一起进去,我怕……”  他硬着头皮打开了道具仓库的门。  里面一片漆黑。  他知道这里面堆放着什么东西,有唱戏用的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有小桥流水人家布景,有各个朝代的服饰,有一些损坏的舞台灯,有一些乐器——锣,鼓,镲,檀板,二胡,蝴蝶琴,呱嗒板,唢呐……  一股奇怪的味道扑鼻而来,有灰尘味,有堆放多年的服装味,有胡琴的松香味……  他一只手扶门框一只手在墙上摸索开关。他必须赶快打开灯。  可是,他摸索了半天竟然找不到那个开关。  他的手顺着墙朝里摸,一点点踏进了门里。  那扇陈旧的门毫无声息地关上了。他的头发一下就竖起来!  他正想着拉开门跑出去,手却摸到了电灯开关——谢天谢地!  他揿了一下,没亮。  他的腿一下就软了。这时候,他听见有个锣“哐”地响了一声,吓得他一哆嗦——那绝不是老鼠弄出的声音,那是一个人在敲!  接着,他就听见一个低低的声音说:“八马朝前走……”  他想喊隽小,但是,他喉咙干燥,发不出声音。  那个声音又说:“五子点状元……”  一个人影闪现出来,像一个恶梦。  张来应该被吓得昏厥过去,可是,他却保持着异常的清醒。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永远不糊涂,比如喝酒,他喝再多都不会神志不清,干遭罪。他总想,像他这种人,临死的时候一定是最痛苦的。  那个人影慢慢地走近了他。  这个道具仓库很少有人来。马明波就像一个老鼠,竟然钻进了这里——他女朋友隽小的隔壁!  现在,张来看不清他的脸。  他继续说道:“风马牛相及,首尾九连环……”  这次张来听清楚了,面前这个人不是马明波,而是乌堂!  他走到张来面前,摸索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打火机,打着了。黑暗中,那小小的火苗映出他苍白的脸。他的眼睛躲开火苗,朝张来直直地看过来。  “是你?”  张来颤巍巍地说:“是我,团长。”  “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张来正想问他:你来这里干什么?可人家是团长,他这样问可以,张来这样问就是造次了。  “我听隽小说,这房间……团长,我刚才听你好像说什么……你在说什么?”  “你问这个干什么!”乌堂突然甩灭了打火机——是打火机太热了,烫了他的手。他的话显然有些生气。  “隽小……她们说,看见这个房间夜里有人影儿……我就来看看。”张来说“她们”,听起来好像是指隽小和张三两个人。这样避嫌。  “我夜里经常到这里转一转。她们怎么能认不出我来呢?我这个身材,离多远都能认出来呵?”  张来忽然想,难道那个神秘手机里的声音是乌堂?这个秘密埋了很多层,转了很多弯,他彻底糊涂了。  这时候,团长已经拉开门,慢悠悠地走出去。  接着,张来听见了隽小的一声惊叫。  他跑出去,看见隽小软软地躺在走廊的水泥地上。团长走过了她,木木地下楼了。  他抱起隽小,用力抠她的人中。她的皮肤是那样娇嫩。  她悠悠醒转,气若游丝地说:“他……”      这段时间,乌堂若隐若现地露出了一些疯癫的迹象,但是大家没有发觉。  现在,他彻底疯掉了。  第二天下午,文化局来了人,召开紧急会议,宣布由副团长临时担任评剧团团长一职。  副团长姓赵。不过,他跟老赵头不是亲戚。  散会之后,大家都回家了。  隽小在楼梯口看见了张来,他下楼,她上楼。  她说:“张来,我想在外面租个房子,我不想在剧团里住下去了。”  张来说:“乌堂一直潜藏着精神病,现在真相大白了——道具仓库里那个人影儿就是他。你工资不高,我觉得你没必要担负那笔租房费。就住在剧团里吧,过几天,张三就回来了。”  隽小低头想了半天,拿不定主意。  “有什么情况,你就找我。”  她抬头看张来,眼神里充满了感激。  张来突然想起了那两句口诀:“我听见,团长那天嘀咕的话里,除了八马朝前走,五子点状元,还有两句。”  “是什么?”隽小显然对这希奇古怪的话更恐惧。  “好像是——风马牛相及,什么……九连环。”  “九连环?”  “对了,好像是首尾九连环。”  “是什么意思呢?”  “不知道。是不是哪出戏的唱词?”  “没听过呀。”  “以前,你有没有听团长说过这两句话?”  “人家是团长,我跟他接触也不多,我怎么能听过呢?”隽小不高兴地反问他。  他马上意识到自己说话有点冒昧,急忙说:“隽小,我发现一个问题,马明波疯前说的那两句话,好像和这两句话有点联系。”  隽小低下头,皱着眉嘀咕了半天,说:“怎么排列都没有什么含义。”  “至少,它们都是五个字,又都是一个韵。”  “嗯。”  “好像是同一个口诀里的。”  “可是,他们两个人为什么说的是同一个口诀呢?”  张来心里说:因为一个是你原来的男朋友,一个是你现在的情人周德东永不出版的恐怖小说《你有精神病》之拾贰:脸    这天下了班,大家都走了之后,隽小一直在大门外徘徊魂不守舍,好像在等什么人。  门房里有一双阴森的眼睛,一直在监视着她。  这双眼睛长在一张丑陋的脸上。  终于,隽小的电话响了,她和对方低声说了两句,就挂了。不一会儿,一辆黑色轿车开过来,停在她身旁。她钻进去,车就开走了。  开车的是舒切尔亚麻纺织有限公司的总经理屠中山。  这个公司是全县效益最好的企业,加工亚麻布料,出口韩国。  你刚才一定反复看过那个《盾牌》的片尾字幕,对了,这个公司就是赞助单位之一。  屠中山很年轻,年龄比张来大不了几岁,他刚刚上任一年多。原来的那个总经理因为贪污被检查机关立案调查,跑了,至今下落不明。  如今,屠中山是大红人,县里的高层领导都对他很恭敬。这个县很穷,两条主街的马路都是他出钱修的。  屠中山驾车走在他修的路上,心情十分舒畅。  他们出了城,一直朝前行驶,转眼就到了南甸子。  屠中山把车停在路边,熄了火,车灯就灭了,黑色的轿车藏在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这是他第三次带隽小来这里了。  他喜欢在这里跟隽小偷情。两旁是一望无际的柽柳,公路上没有一辆车,四周没有一个人……  两个人在车里折腾了大约半个钟头,终于坐起来。  屠中山点着了一根烟,大口大口地抽。  隽小望着车窗外,好像流泪了。  他转过头来,说:“你怎么了?”  隽小低声说:“没怎么。”  他揿灭烟头,轻轻把隽小搂在怀里,说:“最近,我准备在富豪花园给你租一个房子,以后,你就不用住在剧团里了,而且,我们在一起也……方便多了。”  隽小没有说话。  “你不高兴吗?”  隽小突然说:“我感觉好像有点不对头!”  “怎么不对头?”  “车外面好像有人……”  “胡说,这地方哪来的人!”  “有声音,我不骗你!”  屠中山紧张地朝外看了看,一张黑糊糊的脸紧贴着他这一侧的车窗,从下面一点点露出来,他的头发很长,乱蓬蓬的。屠中山吓得猛地一哆嗦。  那张脸嘶哑地说:“你走错路了……”然后,又一点点降下去,不见了。 周德东永不出版的恐怖小说《你有精神病》之拾叁:查证    张来决定扔掉这个诡秘的手机。  他把它装进口袋里,又来到了那条人行道上。  天依然阴着。  他慢悠悠地朝前走着。而此时,那个马明波端正地坐在荒凉的南甸子上,举着柽柳枝,不知在钓什么。  没有人知道他吃什么。  没有人去想他如何度过那一个个凄冷的漫长的黑夜。  没有人去想他着凉怎么办。  没有人去想他感不感冒。  没有人去想他的大脑里日日夜夜显现的是什么恐怖的场景。  没有人去想这个世界在他的眼里是什么样子……  张来把那个手机轻轻放在人行道上,然后走开,坐在很远的路边,观察。  人行道上没有人,空空荡荡。那个手机在阳光下闪着乌黑的光,静静看着天空。  一个穿灯笼裤的小男孩跑过来。张来紧紧看着他。  他跑到手机跟前,好像根本没看见,径直就跑过去了,越跑越远。  张来继续等。  有一对情人走了过来。那个男人很高大,女孩很弱小,男人搂着那个女孩,卿卿我我地说着什么。  那个女孩一直在低头听,她首先看见了那个手机。  张来急忙把头转了过来——他们发现了手机之后,一定会抬头张望,看有没有人注意他们。  过了一会儿,张来闲闲地转过头去,看见那两个情人已经走过了那个手机,一边互相说着什么,一边回头朝那个手机看。  他们竟然没有捡。  又过了半天,走过来一个很酷的小伙子,他一边走一边举着手机说着什么。他的手机很漂亮,是女式的。毫无疑问,他看见了地上的手机,可是,他没有停止通话,大大咧咧地踢了那手机一脚,继续打电话。  张来泄气了,他走过去,鬼鬼祟祟地把手机捡起来,装进口袋里,同时下意识地抬起头,四下看了看——竟然有一双眼睛从一棵树后露出来。  是刚才那两个情人。  张来快步走开了。    八马朝前走,五子点状元……  风马牛相及,首尾九连环……  张来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起这几句不知含义的话,越害怕越赶不掉。  这天下午,他离开单位,向移动电话营业厅走去。他要查查这个手机登记的机主是谁。  移动电话营业厅和剧团隔两条街。在红铜县,这个距离已经算很远了,因为红铜县南北只有三条主要街道。  自行车川流不息,杂乱的铃声在他身前身后不停地响。马路上的汽车喇叭声此起彼伏。偶尔走过农民的马车,钉了马掌的蹄子敲在柏油路上,很响:“咔哒咔哒咔哒咔哒……”  天很蓝,太阳有点晃眼。  他双手插在裤兜里,慢悠悠地走。手机装在他夹克的口袋里,很沉重。  他忽然很怀念从前的时光。准确地说,就是捡到这个手机之前的日子。  那时候,他的日子多幸福呵,吃得饱,睡得香,一个人无牵无挂。周末不起床,一直酣睡,直到被鸟儿叫醒。出门,晒晒太阳,心中有爱情……  雷鸣从移动电话营业厅的玻璃门里走出来,张来躲闪了一下,没让他发现自己。  他对雷鸣有点敌意。因为,他听说这家伙最近一直在跟隽小套近乎。  雷鸣长得很帅气,但是,这家伙好高骛远,几乎很少上班,天天扬言在做大生意,就是不见他腰包鼓起来。有一次,这哥们混背了,还跟张来借过一笔钱,拖了一年才还。  不过,他最近倒是经常出现在单位里,时时刻刻围着隽小转。  张来走进移动电话营业厅,来到交费的窗口,报上了这个老手机的号码。  那个瘦瘦的女人“啪啪啪”地输进了电脑:“隽小,对吗?”  张来的心一沉,说:“……是。”  “你交多少?”这里的手机话费都是预先买的。  “请问,这个号上次是谁交的话费?”  “这个我不知道。”  “是男的还是女的?”  “交话费的人这么多,我们不可能记得住。”  “谢谢……”  张来失魂落魄地走了出来。  隽小!  为什么是隽小?  他想到这里,差点摔了一交。门口的台阶破坏了一处,水泥被踩掉了,露出了砖。他踉跄一下,跳到了平地上。  地上扔着一个断了线的风筝,是蝴蝶。他只是看了看,立即走开了。  现在,他不敢再捡任何东西了。
周德东永不出版的恐怖小说《你有精神病》之拾肆:谁捡到谁倒霉    隽小搬出了剧团宿舍,搬进了小城北郊的高档住宅区——富豪花园。  她的全部工资都不够付房租的。  很快,张来就听到了风言风语:隽小跟屠中山好上了。他忽然想,隽小演戏的时候,看见赵景川坐在最后一排朝她笑,那一定是看错了,那个朝她笑的人也许是屠总经理。  这个周日,隽小竟然约张来到那个新房去。  如果是过去,他会很兴奋,可现在他却有些忐忑不安。  他带上那个老手机,骑上自行车,来到了北郊。  进了富豪花园之后,张来四处看了看,满眼红花绿草,稀稀拉拉的几栋小型别墅,显得很珍贵。那房子都是雪白色,像童话一样。  他顺利地找到了隽小的房子。   一进门,是一个宽大的客厅,中间摆着一个楠木桌,铺着中式的桌幔,紫色。桌上是细长的捷克贴金水晶瓶,还有五彩缤纷的蜡烛。墙上的装饰画,是一条爱玛仕丝巾,图案是一个非洲男孩。墙角放一个铁制的唐·吉诃德像。  朝楼上望去,楼上有点黑,他影影绰绰看见二楼的墙上挂着一件清朝绣衣。  张来觉得,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很可爱,就是觉得那件清朝绣衣有点吓人。  他坐下来之后,隽小倒了两杯西班牙红酒端过来,也坐了。她穿的好像是一身睡衣,软软的,颜色很鲜嫩,露出雪白的胳膊和胸口。  张来一直期待她主动提起那个手机,并且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可是,她却只字不提。  两个人闲闲地聊了一阵子,隽小突然说:“赵景川来了。”  张来愣了一下:“赵景川?”  “我看见了他。”说到这里,隽小朝楼上望去:“就在那里……”  张来顺着楼梯朝上看,二楼黑洞洞,那件清朝绣衣就像一个人,在等待谁上去。他(她)没有脑袋,没有手,没有脚。  张来的身上立即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昨夜,我上卫生间,抬头看见赵景川站在二楼上,朝我笑。”她继续说。  “你是看花眼了……”  “肯定是他!而且,我看见他穿上了我那件清朝绣衣,朝我笑。”  张来四下看了看,说:“这房子太旷了,你应该让你家里什么人过来,陪你一起住。”  “这房子不是我的……不方便。”  是的,这是屠中山给她租房子,人家花了一筐筐的钱,隔三差五人家就要来享受享受,你把七大姑八大姨都弄来,那算怎么回事?  静默了一阵子,张来又朝楼上看去,那件清朝绣衣仍然死气沉沉地盯着他。  隽小也顺着他的眼光看上去。  “你应该把它摘下来。”  “你说的是那件衣服?”  “是呵。”  “我不敢摘。送给我这件绣衣的人说,它辟邪。”  “那你怎么还看见他朝你笑呢?”  “我想,我要是摘了这件绣衣,那他就会走下来了……”  张来想了想,突然说:“隽小,我问你一件事。”  “你说。”  他慢慢掏出了那个恐怖的手机。她愣了一下,接着露出很排斥的表情。  “你对我说,这个手机是赵景川的,可是我到移动电话营业厅去查询……”  她打断了他:“可是,你却发现机主是我,对吗?”  “是啊。”  她叹了口气说:“没错儿,机主就是我。那次,赵景川找到我,说他想买个手机,可是他没有身份证,我就把身份证借给他了。”  “他死了之后,这手机应该落在警察手里呵?”  “他被抓到之前,把这个手机给了我。”  “可是,为什么我捡到了它?”  “对不起,前不久我把它扔了……”  “你扔它干什么?”  “我觉得这个手机有鬼气……”  “鬼气?”  “晚上,我经常接到一个电话,好像是一个小孩的声音,每次都对我说——你快疯了……”  “这事我也遇到过啊!”  “而且关机也不顶事,到了半夜它就自己开机了。”  “零点开机不是你设置的?”  “不是我。”  “那就怪了。”  隽小暗淡地说:“这是赵景川的遗物……”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这个手机是你扔的呢?”  “想不到这么巧,竟然是你把它捡到了,我一直觉得挺对不起你……”  张来无言了。  隽小抱歉地看了看他,说:“你把它扔了吧,里面存的花费反正也不多了。”  “扔到哪儿?”  “最好扔到他自杀的那片葵花地去。”  “为什么?”  “还给他。”  “没必要吧?扔进路边的垃圾筒不就完了吗?”  “可是,那样的话它肯定还会落在别人手里,谁捡到它谁倒霉。”  “也是……”  “我陪你一起去。手机是我的,这件事本应该由我做的。”     第二天,张来就和隽小骑自行车来到了向阳乡,来到了赵景川自杀的那片葵花地。  这里离县城只有几里路。  张来把那个手机扔在了郁郁葱葱的草丛里,然后和隽小像逃一样离开了。周德东永不出版的恐怖小说《你有精神病》之拾伍:长长的指甲    这天,隽小让张来陪她去看看马明波。  早晨,张来醒来时,离见面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朝外看看,太阳很好,天气响晴。只是草木不那么绿了,已经变得发黄,秋了。天很高,云很淡,正是一个想心事的季节。  他赖在床上,思前想后。  那个手机扔掉了,他的生活似乎恢复了平静,再没有发生什么希奇古怪的事。他把心情引向灿烂——他想隽小那白嫩的脖子、前胸、胳膊。  他突然向自己提出一个极其严峻的问题:假如,隽小答应嫁给你,你会娶她吗?  这是个很折磨人的问题,他把吃早点的时间都搭在了里面。  她跟人睡过觉。  假如,她跟人睡过觉,可是他不知道,那就没事了。问题是,不但他知道,大家都知道,而且大家都知道他知道,他想装不知道都不行。  假如,她仅仅是和原来的男朋友睡过觉,他也许还不太介意。可是,睡她的人是单位的头。  假如,她仅仅是跟头睡过觉,那他也许还会为她找到一个借口——她是为了在剧团站稳脚,是为了事业,是一种不得已的付出……  可是,她现在又跟这个屠中山睡了觉……  想呵想呵,最后,张来的决定令他自己都大吃一惊:  娶了她!  只要结婚以后她不出墙就行了!  ……这仅仅是想一想而已。她之所以经常约张来说说话,帮帮忙,那是因为,他是一个好人。他清楚,这种关系离爱情远着呢。  假如她真嫁给自己……  他忽然又问了自己一个问题:假如她真嫁给你,你敢娶她吗?  是呵,马明波跟她谈恋爱,得了精神病;乌堂跟她相好,也得了精神病……  当然,那两个人得精神病,不是她的过错,可是,这些事让张来感到,她是一个不祥的女人……    张来出了门,来到那个粥店前,等隽小。他们约好了在这里见面。  隽小还没有来。  他又看见了那个公共电话。  不管赵景川是不是又回来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天午夜,有人用这个公共电话给他打过电话。它身上层层叠叠的指纹中,有那个人的指纹。  或者,他没有指纹?  隽小迟到了三分钟。也许是张来的表快一点。  他们一起向南甸子进发。张来骑自行车,驮她。  她上车的时候,扶了他的腰一下。她的手很软,他的身体像过了电一样,半天都在回味,差点撞到一只觅食的鸡。  一直朝南走。  又一次经过那一排排小商店,小饭馆,小旅店。  又一次经过郊区农民种菜的暖棚。  又一次经过已经停产的玻璃厂。  又一次经过那孤单的敬老院……  终于看到了南甸子。一丛丛的碱草都泛黄了,就像哭干的眼睛。乌鸦依然在“嘎嘎”地叫。  张来和隽小下了自行车步行。他看了看隽小,她不停地朝路两旁张望,神情有点黯然。  “他能在哪儿呢?”  “别急,找找。”  他们在公路上来回走了几趟,终于看见了那个精神病。他还是双手举着一根树枝,在水泡上钓着什么。  张来把自行车支好,跟隽小一起走过去。  他们站在那个精神病面前的时候,他头都不抬一下。他的头发和胡子都很长,粘满尘土和草屑。  隽小蹲在他对面,没有说话,静静看着他。  那个精神病坐如钟,神态极其专注。  那水泡都腐臭了,呈绿色。微风吹过来,它没有一丝一毫的波纹,就像固体一样死板。上面浮着尘土,草叶,鸟粪。  隽小的眼眶终于湿了。  “明波……”  那个精神病好像聋子一样。  “你还记得吗?我是隽小呵。”  张来观察着她,她的神态有点痴:“……你还记得吗?我们在向前乡寄宿,放假一起回村子,两旁那大片大片的高粱,满世界都是绿色,满世界都是清香,路上除了我俩没有一个人。我说,我害怕,你就拉起我的手,嘿嘿嘿地笑我胆子小……”  马明波紧紧盯着水面,似乎他要钓的东西就要浮出水面了。  “你还记得我给你送的咸鸭蛋吗?你说特别好吃……”  马明波依然无动于衷。  隽小终于哭出声来:“是谁害了你呀!你说呀!”  张来走过去,轻轻拍了拍隽小的肩,小声说:“隽小,你别难过,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了,就像一棵树。”  隽小终于停止了哭泣,慢慢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指甲刀,抽噎着说:“明波,来,我给你剪剪指甲,好吗?”  这句话让张来的心有点酸。  他看了看那个精神病的手,十个指甲都很长。  隽小慢慢走过去,轻轻去牵那个精神病的手。  那个精神病没有爆炸,他转过头,无助地看着隽小,死死抓着那根树枝,不放手。  隽小轻柔地说:“先把树枝放下,剪完指甲,你再拿起来。”  精神病依然看隽小,依然不放手。  隽小用力掰开他的一只手,拉到怀里来,他的另一只手死死抓着树枝。  精神病的手很污秽,黑黢黢,裂了无数的口子。隽小轻轻地剪着,就像对待一个孩子。指甲被剪断的声音很清脆:“啪,啪,啪……”  隽小把一只手剪完之后,让他用这只手抓树枝,替换下另一只手,继续剪……  终于,她把他的指甲都剪完了,然后,坐在他身旁,静静看他。  他不再看水泡了,直直地看隽小。  “想起我来了吗?”隽小一边剪一边问,她的眼光里生出了几分期待。  他还是那样看着她。  “隽小,我是隽小……”  精神病依然没有任何表情。  张来叹口气,说:“隽小,他不可能明白了。”  “风马牛相及。”精神病突然说。  隽小愣愣地看他。  张来一下感到无比诡秘——因为这是乌堂疯了之后说的话。难道乌堂和这个马明波都是因一个秘密疯掉的?  “首尾九连环。”精神病又说。  突然,他哆嗦起来,直直盯着隽小,眼神充满了恐惧。  张来知道,这时候,精神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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