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从顾踪不知所踪的意思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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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醒了?”堂昭钰站在不远处的树下,静静地看着他。    顾影坐起身来,摸摸自己的右眼,还在,自己身上的皮肉,也完好无缺。    看着自己身后倚靠的一棵大树,又看了看周围的树林子,还是在黑夜,他才知道,他压根就没离开过这片林子,在自己刚刚察觉到不适的时候,出现的就已经全是幻觉了,他刚才也从未只是休息一下就好了,而是整个人失去了知觉,那个无名小镇,那个永不停息的白昼,那只鸟,都是假的。    幸好,这次堂昭钰在身边。    可是,这一次真的令他感到不安,因为以前毒发的时候,他最多只是四肢僵硬无法动弹,能感受的到疼痛,但眼前全都是真实的东西。    而这次,跟以前不一样了。    他居然出现了幻境,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这是一片怎样的树林子,此事绝非眼前看到的这样。    “这是哪?”顾影警惕地问了起来。    “我以为是你特意要绕来此地的。”堂昭钰对他这一问更是不解,“这是当年的绝顶峰,此地鬼气甚重,你莫不是感应到了什么?”    “没什么。”顾影站起身来,默默地往前走。    从飞羽门回渝州城本来走一条小径不出半日就能到的,他自己也走过许多次,可这一次,为什么会绕远走到这里来了?    顾影自己都不解,是因为每次自己杀了觉得不该杀的人,所以才会来到这一片鬼地见他们最后一面么?    “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堂昭钰喏喏地开了口,欲言又止。    “既知不当讲,就不必再讲。”    堂昭钰知道他向来不喜多话,也不喜话多的人,尤其是,关乎他不想提及的事情,遂也缄口不言了。    只是他在默默地想着,上次顾影毒发间隔至少有两个月,而这次却不到半月,上次他只是虚弱了半柱香的功夫,而这次居然昏迷了两个时辰,事情越来越严重了么?还是只因为,今夜飞羽门的笑春风之毒与他体内之毒相冲。    一想到笑春风,他就想到了顾影方才交与自己的一寸红,他知道在那时,没有这一寸红在身,顾影顶多是微毒入体撑上半日就无碍了,若换作是他,怕早已是葬身其中。    这一寸红乃是老阁主知道顾影身体的问题,特地从鬼医菩提子那里寻来的,少主一向不许别人碰,却这么轻易地交给了他。    在顾影心中,还是有一丝情谊尚存的,只是他嘴上不肯承认而已。    想到这里,堂昭钰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了这个软包香囊,递到了他的面前,“收好,这可是他送给你的东西,你怎可随意交与别人呢?”    顾影径直从他手中取回一寸红,放入怀中,并没有回他什么话。    天边开始泛起一丝光亮,而他们此时却因为多走了近百里而离渝州城还有一段距离。    “我知道你不想说,但事关阁主,有件事我必须问清楚,这绝顶峰曾是饮风阁的禁地,你到底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来的?”堂昭钰终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就算是为了饮风阁,他也有必要知道是不是少主的身体已经开始恶化了。    顾影停下了脚步,眼神中透出了一道寒光,隐隐有杀气散发出来,如果换作是别人,只怕此时已经不能站在他的面前说话了,可这人毕竟是堂昭钰,不杀他,只是因为他还能再为那人做很多事情。    他自己清楚,他是无意识地走进来的,甚至来到这里的时候都没有发觉自己已经进入了幻境,这种事情,怎么能够承认呢?    好像是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让他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当年的禁地,现在已经是荒冢一堆了,那传闻中的鬼物也早就没了踪迹,到底是什么吸引他来的呢?    “离渝州城还有多远?”顾影避开他的问题,他没来过这里,他不认得路。    “如果你不继续往前走,大概午时就能到了吧。”    虽然堂昭钰的这句打趣让他很有杀了他的冲动,但他还是沉下心来,跟在了堂昭钰的身后。    渝州城地界多为崎岖山路,骑马反倒是快不了多少,好在他们二人轻功不凡,这百里路也是不到半日就能到的。    回想着昨夜那个“梦”的顾影还心有余悸,因为他的右眼也开始泛涩作痛,好像真的快要脱落了一般。    一路上神志有些昏沉,看到的东西也是半虚半实,只是他强忍着不说,他不能在人前表现出任何的弱点。    又回到了这个叫渝州城的地方,不远不近,不亲不疏。    渝州城不比其他小镇,这里是饮风阁势力管辖的地界,来往人群,俱有暗哨逐一确认身份。    从他们一进城门起,就已先后见过了蹲在墙根轻蔑一瞥的老乞丐,走街串巷叫卖的小商贩,甚至连溪边浣纱的妇人,门前嬉耍的顽童,无一不是饮风阁藏于市井的暗哨。    这些人看到顾影与堂昭钰走进城中,不出半盏茶的功夫,少阁主回来的消息就已传入到老阁主的耳中了。    所以,渝州城在江湖中,是个特殊的存在,渝州地界的事情归饮风阁自己管,要杀的人,无论是江都那边,还是长安那边,谁都不能插手。    那个人,可保渝州城一方安宁,而顾影要做的,也不过是尽一生之所能,去回护一人,一城。    顾影无暇他顾,没工夫应付这些琐碎事情,他只是径直的走到城中拐角处一个破落的老街,那里的露天铺子上躺着一个赤脚大汉,虬髯如戟,金刚怒目,随手拽下一张自家的破幡旗盖在了身上。    “鬼头张。”顾影走到他的摊位前,只单单叫了名字,却不曾往那个方向瞥上一眼。    这鬼头张也曾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铸器大师,不论是长林七俗之一萧嗣宗手中的判官笔还是饮风阁赤雪堂的方千里手中的夺命双环,皆是出自他手。    可是十年前不知何故,鬼头张突然隐退江湖,选择潜藏在渝州城里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张铁匠,在这渝州城里,只要寻到了顾阁主的庇护,不论是曾经得罪了什么样的仇家,那些人也没有本事进入这渝州城取他的性命。    鬼头张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就知道是少阁主来了,遂一个激灵站了起来,赶忙搓搓手走上前来,喜笑颜开着,“小影儿,你可终于回来了啊。”    他的笑,倒不是谄媚奉承,而是他真心喜欢这孩子,所有跟随着顾阁主的老人,差不多都是看着顾影长大的,也都是打心底里喜欢这孩子,只是顾阁主不喜欢,他们也不敢表现出来。    顾影不说什么话,只是将断刀从刀鞘中抽了出来,递给了他。    鬼头张一看便已明了,他自打十年前来到这渝州城的第一天起,就被这少阁主光顾了生意,自此,每年都要为他重铸这把刀。    他也一直不解,这不过是最普通的材质铸成的最普通的刀,可是按照少阁主的意思,这把刀完完整整的,不能被换掉分毫。    一锤落定,紧接着又是一锤,鬼头张一面敲打着刀身,一面叹道,“小影儿,这只不过是一把普通的刀,你已经用了快十二年了,年年断,年年锻,饮风阁里有那么多把宝刀,为什么不换一把更趁手的呢?”    顾影静静地看着这把刀上锤击时冒出的火光,目不转睛。    “刀有重铸日,人无再少时。”    除了这把无名,天底下所有的宝刀他都不放在眼里。    这把刀,代表着他选择踏上这条不归路时的义无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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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鬼头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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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小说 | 韩少功:是吗?
  韩少功
  这个故事的叙述人是老D。故事还会涉及到A、B、C以及M。之所以这里都以字母标示他们,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差别并不重要,不需要郑重其事地拿姓名来予以区别。而且时过境迁,老D的叙述是否真实无误,是否值得与真实姓名一一对号,并非不成为一个问题。
  据老D说,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故事发生在那一年的冬天,很多史学界同行到北京去,参加八十年代后期一个重要的大会。当时正是老M特别走红的时候,或者这样说吧,不过是很多人觉得他特别走红的时候——这与人们五年、十年、十五年以后的淡漠印象并不一样。作为这个故事的重要人物,老M提早一两个月去了北京,到开会的时候,还没忙完诸多事务,身影少见而且飘忽,基本上不参加小组讨论,偶尔出现在宾馆的走道或餐厅,一个夹着皮包日理万机的样子,冲着这个或那个很努力地笑一下,或者故作惊讶地“嘿”一下,就不知去了哪里,不知何处还有经邦纶国的伟业等着他。不用说,他入住的613号房也经常门庭若市,很多陌生的面孔探进门来,问他在不在,问他何时能够回到房间,如此等等。这些来客,有的是拿着他的新书来请求签名,有的是背着照相机一类设备前来采访,还有一些是编辑、书评家以及史学同行,满脸微笑地前来求见和拜访。寻找他的电话也特别多,从清早响到深夜,使同房的老A和老B都睡不好觉——那时的会风较为简朴,尤其是史学界开会,好像来的都是古董,只有霉味和锈迹,缺少热气与活力,不占地方,搁哪里都行,三五个人合住一房是通行的安排。
  老A和老B是清史专家,从暗无天日的清宫史料深处走来,大概不耐现代的搅扰,想避开那些与他们无关的敲门和电话,便常来隔壁的615室来避难。他们遇到老C和老D,四个朋友久别重逢,开始只说些不咸不淡的话。老B说,别看老M一口乡下土话谁都听不太明白,但聪明人啊,聪明人啊,每一步都拿准了政治的脉,我们不得不服。老A说,老M最近的文章文采非凡,只是引的材料都是大路货和二手货,论史居然也没有考古的支持,这种文章嘛,应该到文学界去拿奖。
  接下去,四个人越谈越亲,言语中的春秋笔法就少了许多。不知是谁再次说到他们共同的老朋友——至少算得上老熟人:屁,老M那点套路其实也简单。你们知道这一个多月他在北京忙乎什么吗?第一步,给各位老前辈上门送书,多少赚得几句称赞,一一详加笔录,立马传达给各大报刊。第二步,待各大报刊落实老前辈们的称赞,编发了相关书评和报道,老M再把这些材料统统复印,呈送各位老前辈以求进一步指教。老前辈们还能怎么办?一看舆论如此,民意与公论如此,当然赏下更多的称赞,这就有了以后的第三步甚至第四步……什么是古人说的“上下其手”?先生们,这就是,这就是。
  这种描述有点损,只是来源和出处不详。事后的老A说,这是老C说的,而老C说,好像是老B说的。作为故事叙述者的老D,号称业内的版本学专家,也含含糊糊闪烁其辞前后不一。但有一点较为确定:他们四个人哈哈大笑,臭味相投,同仇敌忾,对业内的诸多钻营风气和伪士行状不以为然。
  四个人谈得兴起,把臂邀饮之类的小活动不可免。既然吃喝,当然还引出了很多有关吃喝的话头。不知是谁说到老M悭吝成癖,有一次号称要大宴省外来的同行好友,结果带着客人们绕了好几条街,如同率领着一帮乞丐大游行,顶着烈日,冒着大汗,来到一个满是泔水味的破招待所。他掏出几张皱巴巴的会议餐券,为就餐券是否过期的问题,与食堂服务员大吵了一架,委实恶相迭出,才让一旁饥肠辘辘的朋友们,最终吃上了冷冷的盒饭。至于酒,只有他拎来的半瓶,也不知是他哪次享受公费招待时暗中截留下来的。如此奇闻,列入《 清稗类抄》或者《 古今谭概 》一类野史,大概也很够格。
  老A说,是可忍孰不可忍。
  老B笑着说,得想办法治他一下。
  老C笑着说,是得想办法收拾他一下。
  老D笑得更厉害,说这种人乱我党风,乱我学风,乱我酒风。
  大会的日程颇长。他们松散而闲适,大多有点无聊,于是修理老朋友或者老熟人的工作,就成了四君子眼下的临时主题。他们想起“薄责于人”的古训,觉得责之不必,不妨将事情付之一戏,拿老M来开开心。老A划拳胜出,第一个替天行道,捡了个便宜,来点低级招数就够用了。他会说粤语,打了个电话到613室,用粤式普通话对接电话的老M说,雷(你)好哇,这里是阿(亚)洲电视台记者,洪孔(香港)的啦,专程来京城采访,戏(是)啦戏(是)啦,想给你M先生做一个专题采访啦……他一放下电话,自己就噗哧笑出声来,说老M乐颠颠地连声答应,绝对没有听出他的声音,真以为喜从天降呢。
  大家幸灾乐祸,急切地想知道老M是如何蒙在鼓里,一次次派人到隔壁房间去窥探,借口去寻什么人,或者是去送大会简报。第一次探子来报,说那小子已经在洗澡了。第二次探子来报,说那小子已经在抹头油了。第三次探子来报,说那家伙正在对着镜子试领带,试完了三四条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嫌红色的太俗,嫌灰色的太素,已经把衣箱折腾得底朝天。探子老A明知故问,你如何要这样讲究?是不是准备会见女大学生?他含含糊糊岔开话题,说电视里的舞蹈好看,你快去看吧——把自己的美事一个劲地严加保密。
  下午过去了。晚餐的时候,他们发现老M一脸怒气,像只好斗的公鸡,见人就揪胸口或瞪眼睛,对这个那个熟人一一质问:是你骗我吧?上午是你打的电话吧?四君子都忍住笑,反问他电话是怎么回事。他把大家的眼睛一一仔细看过,没看出什么可疑的东西,还是颇不甘心。“你们这些小混蛋,从来没安过什么好心!”他拿出江湖上很哥们的样子,指着老D的鼻子横加讹诈:“你不老实交代,老子就不请你吃烤鸭。”
  老M没有诈出什么,只得悻悻离去。但他既已生疑,第二轮戏弄若想得逞,当然是难度大增。不过,四君子都是中青年,脑子比较好用。老B想了想,生出一计,还是把电话打进613室,口音里略带一点山东腔,自称中央组织部某局的处长,有点盛气凌人地通知对方:眼下中央正要选拔优秀的知识分子从政,第一批人选已进入考察阶段,局领导对老M印象颇佳,想当面晤谈,希望他下午不要去参加小组讨论,两点整在宾馆大门口候着,一辆车牌号尾数为4801的黑色轿车将来接他。老B还故作神秘,说此事望老M暂保密,以免造成会上不必要的议论。老B说完赶紧放下电话,说言多必有失,言多必失,再说下去,他的山东腔就挺不住了。他还说,电话那一头的老M刚才答应得比较犹疑,似乎是吃一堑长一智,正在判断电话的真伪,正在判断这个山东腔是否接近哪位熟人的声音。也许他还想查问来电者的底细,只是一时没来得及。
  还好,他们没有发现隔壁的老M那边有反常的动静。但老B的忧虑不无道理。老A说,你刚才的语气设计不对,“颇佳”、“晤谈”一类文言词也容易漏馅,来点嗯嗯啊啊的停顿,也许更像一个处长。
  他们对老M是否就范没有把握,但午睡还未结束,老B喜出望外地冲进门来,说快看快看,王师所向披靡,沙场再传捷报了。
  四君子都奔向窗口,只见老M穿着大衣,缠着围巾,果然准时地往大门口,在漫天雪花之下一步一滑,在积雪里留下一道新的足迹。他们想象这行足迹的那一头,老M在大门口傻等上半个小时乃至一个小时,被北风吹得全身哆嗦十指冰凉,对任何一辆黑色小轿车都引颈盼望,一个个都差点快活得孩子般在床上前仰后翻。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明白刚才的悬虑其实多余。想想吧,中央组织部,就是以前的吏部,握有百官擢贬之权,老M只要没吃豹子胆,没得精神病,即便百分之九十九地疑心这个电话是假,即便认为真实的可能性不足百分之一,也决不敢掉以轻心。只要有中央组织部这五个字,他还能不去大门口乖乖地恭迎?
  这叫做宁忍一万,就怕万一。
  再次上当,使老M的脸色有些混乱。他肯定知道事态严重,嗅出了身边的阴谋气氛。事情已经很明白:一个可恶的犯罪团伙正隐匿在他的周围,正有组织和有计划有纲领地与他作对,并且每一招都居心不良,让他有苦难言。他像舞台上一个孤独的演员,陷入了险恶剧情却不知这一剧情还要延续多久,更不知道微笑着的导演和观众隐在强烈聚光灯之外的什么地方。他要冲出十面埋伏,于是突击检查周围的房间,特别是突击检查熟人们的表情。据说他已经把623室和614室排除在目标之外,因为那两个房间都住着一些青年学者,都是新派人士,而新派人士醉心西学,心高气盛,压根就瞧不上他,不屑于拿他开心。据说他锁定的最大目标是620,因为那间房里住着几个同省籍的老乡,老乡嘛,互相之间知根知底,不避粗俗,不分上下,开点出格的玩笑也有一份乡谊顶着,谁也不可能过分认真。这就伏下了很大的危险性。当然,老M还检查过四君子经常扎堆的615,眼珠滴溜溜地四下乱转,目光在老D的脸上深入开掘。正巧,A、B、C这一刻都不在,只有老D躺在床上看报纸。是的,他在看报纸。这太正常了,太冷清了,太不阴谋了,肯定打消了对方的一些怀疑。
  但事情到了这一步,作为第三个接棒的老D,要把升级游戏玩下去,当然需要更多的心思。首先,他否定了电话这种方式。老M两次吃亏在于电话,眼下就算是他爹娘打来电话,恐怕也会被他当作老骗子。然后,他也否定了女色一类中介。老M不是傻子,知道自己以前的轻薄之名,眼下肯定卧薪尝胆严防死守,在特殊时期对一切女性都高度警觉,哪怕是碰到貂蝉再世西施转生也会小心翼翼。最后,老D只好开始琢磨晚上的电影。
  这天晚上给与会者放的影片是美国片,叫《午夜》,据说是很资产阶级的一部,是带荤带色的那种,作为“内部参考片”,以前只在文艺界的会议上放一放,眼下能拿到史学界的会议上放,不知意图何在。有些与会者早就在议论这部片子。用过晚餐以后,老M也兴致勃勃地赶早去了宾馆东楼的礼堂,一心一意等待电影的开始。老D的主意就是这一刻冒出来的。
  待电影放到一半,渐入高潮,眼看银幕上的女主人公的春情汹涌,他偷偷溜到放映间,请放映员打出一条幻灯通知:M先生,请速来礼堂大门,有人找。
  老D谋事颇为心细,故意向放映员报错了老M名字中的一个字,错成了另一个同音字。要知道,这并不妨碍理解的一错,实为神来之笔,极大增强了通知的真实感、正常感、质朴感、纯洁感,其道理很简单:任何做局下套的人不可能把目标人物的名字搞错,于是出错者必为忠良,与任何预谋与心机无涉。
  老D弯着腰潜回座位,关注着右前方猎物的动静。他看见幻灯通知在银幕一侧终于出现了,然后看见前面黑压压的背影里,老M熟悉的背影也冒出来了。那家伙果然毫无戒备,前顾后盼了一阵,挽着一件大衣,恋恋不舍地站起来,艰难地从同排一个个背景前挤过,眼睛还不时盯住银幕,直到走近大门了,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老D差一点笑出声来。邻座的老B和老C也乐不可支,捂住了嘴,让前后排的观众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投来疑惑与不快的目光。
  四君子不知老M是什么时候返回座位的。可笑《午夜 》,一部低俗的娱乐片,其实没有什么,比中国古代大多数色情小说还要素净,但他们可以断定,大家不把这部片子当回事,但老M有特殊心结,此时一定懊丧不已。他错过的这十来分钟,说不定就是他永远的人生遗憾。如果人家告诉他这十分钟没有什么,他必不相信;如果人家告诉他这十分钟有什么,他必不满足——听说与目睹毕竟不可同日而语。更重要的是,他眼下打脱了牙齿往肚里吞:怎么好意思问?在正人君子面前他要问什么?
  这一天,走出礼堂的老M变得沉默了,平静了,是暴风雨过后的一片落叶,见了任何一个熟人都没有什么表情,据说回到房间里以后,也只是默默地看报纸,有一种悲壮和孤愤之态。
  老C在那里瞟了一眼,回来以后有点心软,说这最后一棒是不是算了?人家已经真生气了,我们的三戏周郎也够了,围师必阙,穷寇勿追,不如就此打住。
  其余三人说不行不行,还说你是个军旅学者,如何言而无信?如何临阵脱逃?
  老C说,军人就是头脑简单,不会骗人。
  但这只是他的谦虚。在他的一再请求免战之后,在旁人一再催逼之下,他最后的出招,其实是一颗高科技原子弹,几乎把大家吓了一跳。事情是这样:他冒充大会秘书处一位人员,给一位大学老校长打了电话,说你们是某省的领队吧?你们省里不是有个与会代表老M吗?老M同志不是前不久从新加坡访问归来吗?正巧,新加坡的一个华裔银行大亨来华访问,有心资助学术研究,在会谈中已几次提及。我方教育部长明天晚上在北京饭店宴请,特邀几位学者前去作陪,老M就是受邀者之一。他可带上自己的著作签名本,提前二十分钟赶到饭店,到时候与服务台的孙女士联系,如此等等。
  接电话的老校长,是老M的上级,某省与会代表的领队,虽然在以前的政治运动中有一些事情遭人诟病,但近年来最喜欢支持新潮学者,比如总是把老M的名字挂在嘴上,以示自己提携后学之功。他有时候甚至提携过了头,曾到处为一位青年副教授的抄袭辩白,说没有抄太多,只是抄了一点点。结果,所有不知情者也都知道了抄袭,气得抄袭者自己也大为恼怒,说屎不臭挑起臭,他娘的这个老家伙是何居心?老C正是看中了老校长的职位和身份,看中了他六十多岁的年纪,还有德高望重关心大局的长者形象,借他一张嘴来传话。老校长不知底细,接电话后立即以领队的身份下达通知,其过程顺理成章,正大光明,气势磅礴,无懈可击。老M眼下即使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充满警觉,也不可能疑到老校长的头上,如何防得了这一奇袭?何况一次结识国际巨商的机会,可能早已让他心潮起伏忘乎所以。他岂有幸免于难的可能?
  从开会地点到虚拟的教育部宴会,有漫长的道路,需要在客流高峰期间转乘几趟公交车,几乎穿过大半个北京城,对老M来说无异于一次残忍的折磨之旅。四君子根本用不着去等待和核查结果,已经在房间里畅饮庆功,一个个自比小诸葛,对各轮攻略一再回味和评点,像最终合力完成了一件精美的作品。老C的酒量很大,喝了整整一瓶二锅头,然后大言不惭地宣称,自己无中生有的本事原来十分了得,将来不打算搞宦官史了,要改行当作家,写一部有关太平天国的小说,可能是物尽其用的合适选择。
  如果老D没有记错,这一次聚谈时,老A还出口成章,总结出一番人生哲理,说智不在术而在道,老M接连入套无药可救,无非是利令智昏,名令智昏,权令智昏,色令智昏,可见名、利、权、色乃智之大敌。灭六国者,六国也。族秦者,秦也。为人无欲则刚,无欲则智,人骗其实皆为己骗。
  大家都觉得这是至理名言。
  深夜了,老M还没有回来。
  消息到第二天清晨才传来:可怜的老M,不幸的老M,竟然在北京饭店门前的大街上被一辆汽车撞伤,造成较为严重的脑震荡,已送入医院救治。不用说,他当时一定气昏了头,或者是饿昏了头和冻昏了头,眼中根本没有红绿灯,向巨大的黑影一头撞去。医生说,当时如果不是司机及时刹车,老M可能就英年夭折了。
  这是一个爆炸式的新闻。会议组织者立即开始追查电话恶作剧。老校长一大早就在宾馆走道里愤愤控诉:太不像话了,太不像话了,玩笑都开到我的头上来了。都是人民的知识分子嘛,都是党的知识分子嘛,怎么能做这样无聊的事?
  有些与会者也在走道上主持正义:肯定是有人嫉妒他!是故意陷害吧?故意打击报复吧?应该让公安局来严查!
  四君子再次相聚,关紧房门,面面相觑,吐着舌头,脸上已经没有窃笑,神色多少有些沉重和不安。电话追查不可能有什么结果,这用不着担心。但事情到了这一步,毕竟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料。四人中老A年纪最长,立即以老大哥的身份表示自省:“这事主要怪我,疾恶如恶,疾乱如乱,其实对这样的人何必较真?此事下不为例。”
  四君子临时俱乐部立即宣布解散。事情到此为止,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不说了,再不说了。以后也得吸取教训,玩笑适可而止。他们相互叮嘱着,然后分头买了些水果和奶粉,去医院里看望了受伤的老友。当着老M的面,老B谈了一些对老M新作的读后感,说他读到某个精彩段落时,眼泪都快出来了。这种真情吐露让老D吓了一跳。老C说文人无性哪,有些人不好好写作,成天就是算计别人,成天就是窝里斗,实在可恶可恨得很。这种慷慨激昂也让老D吓了一跳。老D当然也说了些假话,比如一直仰慕老M的才情,比如将来要请老M去他的学校讲课什么的,不过刚说完又后悔——他有点担心,这些假话可能让一旁的A、B、C也暗自心惊和暗自琢磨。
  走出病房时,他们客气得有点不自然。你先走。你先走。你请。你请。他们在房门前别别扭扭,完全没有了几天来的随意。
  回到宾馆里,他们甚至史无前例地握手告别,握出了心神不宁的客套。老D问老A和老B是否需要皮鞋油,说完又觉得这种殷勤即是过分。
  事实上,从医院回来以后,他们绝口不再议论老M,连相互见面的次数也大为减少。一想到老M在病房里目光迷离、气若游丝以及手指颤抖的模样,他们大概都心有余悸和心存余愧,于是在大会选举阶段热情推荐老M,一定要把他选为新一届中国历史学会的常务理事,说无论从人品还是文品来看,他进入领导班子都是当之无愧的。如果不让这样优秀的中年学者选入领导班子,我们这个团体的生命力就大可怀疑了,我们改革开放的决心也大可怀疑了。他们甚至为此与反对者们争议不休,说老M的一点绯闻算什么,说老M做人小气一点算什么,看人一定要看大节,要看政治本质。
  从老M事后的满脸微笑来看,这些话已经传到他耳朵里去了。
  老M果然当上了常务理事。公布结果的时候,四君子怔了一下,互相看了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只是鼓掌还算热烈。有意思的是,大约一个月后,老A的一封信,让老D差点要一头往墙上撞过去。什么叫震惊?什么叫崩溃或者空白?老D算是有了平生第一次体会。什么叫聪明反被聪明误或者什么叫强中更有强中手?老D也算是有了平生第一次真正的认识。老A来信的大意是:老M的脑震荡完全子虚乌有,不过是串通一个医生朋友,演出了一出苦肉计,在临近选举的紧要关头,不但赚得了暗算者的恻隐,还赚得了大多数人的同情。这真是四只小螳螂扑蝉,岂知大大的黄雀在后!
  平时自以为聪明的老D,此时真是要愧死。想起老A以前说过的什么术什么道,还莫明其妙地大笑。
  多少年后,天各一方,老D很少看到往日熟悉的面孔,相见时难别亦难,真是让人黯然神伤。就算想起老M,想起老M当年守着几张旧会议餐券的悭吝,现在想来也没有什么,倒有几分朴实与憨直让人觉得有趣。这种忆旧的温暖感,也许是一种心理老态吧。他常常这样想。
  他还在治宦官史,有时读到一些闲书,包括一些记叙史学研究进程的史学。他知道,文科院校这些年培养出了太多的研究专家,这么多专家都要写文章,都要写书,包括写史书,于是八十年代的一些事已经过早地匆匆入史,甚至可能在有些人那里争相放大,直到每一件事都被众多论家之嘴咀嚼得索然寡味,直到每一件事都众说纷纭于是各种幻影不再能叠合出共识,也不再能还原出真相。很多书都说到那次北京的大会。有一个版本的史学年鉴是这样说的:那是一次资产阶级自由化思潮泛滥的大会,是错误观念在特定气候下大量出笼的大会,造成了极其恶劣的社会影响,应引为深刻的教训。另一个版本的史学年鉴则认为:那是一次思想解放突破禁区拨乱反正的大会,是一次标志着新时期史学研究春天到来的大会,广大学者怀着对改革开放的高度责任感,在会上对一切陈腐的旧观念、旧思路、旧体制、旧方法、旧文风展开了猛烈的抨击,对于当代中国史学完全具有里程碑的意义。
  说实话,截然不同的说法,可能各有所依,但都让老D有点茫然。这些书都提到了A、B、C等人的有关著述,还有他们在那次大会上的发言,但老D脑子里印象最深和挥之不去的谜团却无一字提及,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他亲历和目击的一切,一旦退到时光流逝的远方,就成了微不足道的一颗灰尘,湮没在一张远景巨照之中。
  他知道,老M已经移居国外多年了,至今渺无踪迹音讯全无,而老C已患癌症去世了,老B已落了个老年痴呆症。在一个小小悬案未决之际,证人席上已经空空如也,只剩下老A——据说他还活得生龙活虎,每天能坚持长跑三千米。于是,老D拿定主意给老A打了一个电话,问他近来是不是还在长跑,问他是否还记得那年的冬天,比方说他冒充香港记者拿老M开心的往事。
  对方停了停,问有这样的事吗?你是不是记错了?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老D愣住了。
  你当初不是还写过一封信给我?
  我给你写过那样的信吗?
  你不记得老M的脑震荡?
  脑震荡?老M?这个名字听起来怎么有点耳熟?
  他们通话的二十分钟,最后只能让老D确认:对方记忆里的各种细节已经消融,只有新时期知识界明媚春天的远景。
  老D有点奇怪:是我记错了?还是他记错了?或者那一年冬天在他们之间确实没有发生过什么?也许,老D需要赶快飞去老A所在的城市,敲开老A的房门,检查一下老A的身份证和户口簿,然后紧紧盯住他的双眼,看那里面是否有可疑的掠影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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