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宁幽是什么 小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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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娲看着眼前的男人,突然狂妄的大笑起来,「就算你没死掉又如何!你不会真的以为你可以对付我吧?」尽管女娲笑得开心,可是她那笑容下的担忧仍隐约可见,她的笑容只能勉强为她掩饰一下。&宁幽林&张开五指研究着,他没理会女娲的笑声,自顾自的在了解自己的身体,「女娲,这个身体&&蛮适合我的,你同意吗?「我从来就觉得幽林的身体很好看,比我原本的身体,好看千倍万倍,我真的好喜欢这具身体。」女娲咬紧牙齿,愤怒的脸看起来有点扭曲,「我告诉你,别想打败我!这是不可能的事!」忙碌中的&宁幽林&终于停下来,他咧嘴一笑:「你真的这样想?」手心有点湿润的感觉,女娲眯着眼怒吼:「我想你一定会死在我手上!」说罢,她已经以快速冲往&宁幽林&,但当她快要碰到的时候,&宁幽林&已经站在他身后。「不行、不行。女娲,以人类形态出现的你,能力下降了太多,这样的话&&可是会被我杀死的哦!」&宁幽林&阴阴笑起来,看起来非常诡异。女娲微微喘气着,太愤怒导致她几乎喘不过气来,手握拳头,几乎就要用双眼将&宁幽林&杀死。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很想现在就杀死他!不对,她已经杀了这个人一次了,可是&&他竟然没完全死掉!一直寄居在自己弟弟体内&&这个人太狡猾了,但是,有问题!当年未满十八岁的宁幽袁有可能将自己封在宁幽林体内吗?「究竟是谁将你封在宁幽林体内的?」女娲不解。&宁幽林&微笑,他张开手,然后凭空浮现出一把坚实的长剑,在空中挥舞了几下,那种「呼呼」声传入耳中,他满意的点头。对于&宁幽林&的不理不睬,女娲的怒气终于被他激发至最高点,捡起在地上的剑,女娲连瞄准也没有,只是气过头的,胡乱地将剑掷出去。&宁幽林&没好气地瞪了女娲一样,随手将迎面而来的剑挡下,「那么生气皮肤会不好的。不过想知道是谁将我封印在幽林而已,就告诉你吧,其实就是&&」「是我们!」结界突然爆开,宁历和宁云走入来。女娲望着两人,忽然哈的一声,一脸鄙视的说:「原来就是你们两个,宁家世代为天师,你们两个居然胆敢破坏天师的规矩?私下困住亡灵,这可是禁术来的!」「要你管!」宁云冷哼。气得一口气噎在喉头,女娲怒得浑身颤抖,宁云懒得理会这个疯女人,只是不冷不热的望向宁幽林。&宁幽林&好像一点也不介意似的,笑容满脸的直视父亲。宁云面色怪异的凝视&宁幽林&,他知道&&他害了真正的宁幽林,这时,&宁幽林&像是很兴奋的喊:「爸!爷爷!」被喊的两人脸色一变,宁历更像是一下苍老了多年,良久,他抖着嘴唇回应:「好久不见了,幽袁&&」宁幽袁很雀跃的笑起来,随即将目光定在宁云身上,对着自己的长子,宁云发现自己失去了语言能力,连一句话都说不出。「爸?」宁幽袁既像疑惑又像催促的对宁云说。「儿子&&放过你弟弟吧,他是&&无辜的。」声音颤抖得几乎听不到,可是宁幽袁仍然能够捕捉那些细微的字眼,双眼眯起,他恼怒的哼了一声。「身体现在是我的,我是不会还他的!」阴狠的瞪着两人,将力量凝聚在手中,毫无预警的将手中暗黑的光球推出去。光球的速度快得宁历差点躲不过,宁云看穿了宁幽袁的不念亲情,也狠下心肠,决定解决宁幽袁。宁历打算从打得忙不开交的宁幽袁身后偷袭,却让宁幽袁察觉了他的企图,一下子避开了他的攻击。即使两人夹击也好,也只能勉强应付宁幽袁的进攻,那也对的&&宁家历代,能力最强的子孙,正是他。几乎比天神还要强的宁幽袁,要制止他&&实在太难了。若现在只有宁历或宁云其中一人在这里的话,老早败得比女娲还要惨。女娲犹豫起来,如果她出手的话,三个人的力量,一定可以制伏刚刚苏醒的宁幽袁,不过&&她有必要帮手吗?看着激战中的三人,女娲大步走上前&&22累。张开眼睛,熟悉不过的床铺、被子、摆设,这里是&&家?「醒来了?」宁云推门而入,宁幽林目光有点呆滞的点点头。宁幽林有点不在状况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头有点痛,好像不只是头痛,根本就是浑身酸痛!宁云坐在床边,面有难色的望着宁幽林那皱着眉头的脸,他应该如何向宁幽林交代才好呢?「爸,头好痛&&我怎么啦?」宁幽林疑惑的问,宁云忽然紧张起来,「你、你不是什么都忘了吧?」「啊?忘了?我应该记得什么啊?」不解的回想着,印象中&&他去到女娲家中,然后&&宁云紧盯着宁幽林,他忘了?是不是将所有事都忘记了?如是的话,说不定他可以再一次隐瞒宁幽林他曾经做过的事。突然,宁幽林浑身一震,双眼睁得老大,「我记得&&杨靖轩&&他死了?」手在不知不觉间紧捏着宁云的衣袖,捏得关节泛白。宁云安慰般的顺他的背,可是眼睛却心虚的不停地东张西望,怎样都不肯与宁幽林有眼神接触,但他的表现令宁幽林觉得更加不安。得不到任何回应,宁幽林心里始终不踏实,额上焦急得开始冒汗,深深吸了一口气,宁幽林坚定地凝视父亲,「告诉我!」知道自己已经瞒不了宁幽林,宁云叹了口气,一脸倦容,「死了,被女娲杀死了&&」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宁幽林只是安静地望着他,好像根本听不到他刚才说什么一样,宁云担忧的摇了摇他,宁幽林僵硬的扯出一个笑容,「骗人。」「杨靖轩才不会死&&你骗个鬼!」宁幽林笑,笑容悲哀得连宁云都不敢看,「生死有命,这是我们不能&&干预的&&」愈说愈小声,宁云觉得自己心里隐隐作痛,现在他可以义正词严地跟宁幽林说不能干预生死,可是&&当宁幽袁死了之后,他跟父亲也是看不透生死,私下用禁咒,令幽袁的亡魂封印在幽林体内,这样的他,根本没资格教训宁幽林。宁幽林依旧保持微笑,但是任何人都看得出他的哀伤,「有我保护他,他又怎会死呢?我是天师啊,我会保护他的,我有保护他的&&我有的&&」哽咽的声音将他的心情出卖了,宁云心痛得绞结在一起,宁幽林经历的,正是他曾经历过的,所以他知道,知道宁幽林的心有多痛,有多伤心,有多不舍。「老头,你告诉我你是骗我的,好不好?当我求求你吧!」「爸,爸,我求你,我求你&&」在门外的宁历握紧手中的拐杖,垂下眼帘,一言不发的离开。在地上只遗下一颗水珠,亮晶晶的,谁也看不出那是泪珠。麻木地望着镜中的男人,宁幽林木无表情,默默地更衣,忽然,他的手停留在胸前,眉头一皱,是什么时候多了这么的一个印记在胸前的?暗红色的印记烙在胸前,宁幽林使劲地擦,可是不管多用力也好,那个奇怪的印记始终擦不掉,紧盯着镜中倒映出来的印记,宁幽林忽然撇过头继续穿衣服不再理会它。穿戴整齐,他记得,第一天到警局报到的时候,他所穿的衣服正是这一套西装,如果可以回到以前的话,无论杨靖轩做过多过分的事也好,他也不会生气,绝不。可是,他已经无法回头了。说得老套一点的话,桃花依旧,人面全非。很可笑,这种说话竟然会由他口中说出。宁云看着宁幽林毫无生气地走出来,然后离开这个家,他什么都帮不到宁幽林,只可以看着他一个人面对残酷的现实,虽然他们身为天师,理应习惯了生死,可是,人是有感情的。有感情,所以会不舍,所以会伤心难过。这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没有人能够帮到他,只能从旁看着他,看着他如何从打击中站起来,他可以做的,只是这样。皮鞋与地板之间发出的声音,宁幽林突然觉得很厌恶这种声音,为什么他一定要听这种声音?来到门前,跟守卫交谈了几句后,守卫就侧身让他进去,深深吸了一口气,宁幽林抖着手,推开眼前厚重的大门。明明看似坚实的大门,他竟然可以轻易推开,他不想,根本不想推开这扇门,如果他永远都推不开这扇门的话,他就不用接受杨靖轩已经死了这个事实。首先感觉到的是阴冷的风,然后是阵阵饮泣的声音,最后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群熟悉的同事,以及一个又一个合上的柜子,还有&&被众人围在中间的&&杨靖轩&&刹那间好像有种晕眩的感觉,脚下彷佛踏在云端般的不真实,可是幻觉随即退去,眼前的仍是杨靖轩泛白的尸体。23「小宁&&」玲玲从大虾姐的肩膀中抬起头,呜咽着的扑向宁幽林,紧紧地抱住他,眼泪拚命掉下来,不消一会就将宁幽林的外衣沾得湿透。「你来了&&还以为你不来&&」大虾姐脸上难掩疲态,黑眼圈大得像熊猫。她拉着宁幽林一直来到杨靖轩面前。「我知道轩哥很想见到你的。」凝视着这具冷冰冰的尸体,宁幽林咬紧下唇强忍着泪,可是身体的颤抖却无法制止,想克制自己,让自己冷静下来,直至掌心传来钝痛他才勉强停下颤抖。杨靖轩真的&&死了&&手小心翼翼地抚上他冰冷的脸,很凉&&死了的人就是这样的吗?手指划过杨靖轩的唇,印象中,杨靖轩的唇很薄可是很温暖,如今居然变成这样。不过就算他躺在这里,「他还是很帅。」笑笑的说,就好像杨靖轩只是睡着了一样。大虾姐疑惑的望着他,伸手推了推他,宁幽林给她一个安慰的笑容,不知为何,宁幽林愈是想安慰她,她就愈觉得不安。「小宁,你没事吧?」犹豫了一会,还是说了出口,听起来好像令人觉得宁幽林有问题,不过她真的觉得宁幽林有点不对劲。宁幽林一边很温柔的用手指勾勒杨靖轩的面貌,一边答:「还不至于有精神病。」大文不解的把大虾姐拉到角落去,宁幽林淡然地望了他们一眼,继续凝视杨靖轩。大文挑眉,用眼神示意大虾姐解释。大虾姐嘴巴附在他耳边小声说:「小宁很有问题&&哪有人来这种地方会笑的!」 「也许他只是不想头儿走得不开心吧?」视线停留在宁幽林身上,被大虾姐这样一说,他也隐约感到有点问题。是声音。实在太静了,不只安静,他更加是冷静,简直好像在他眼前的只是个陌生人一样,宁幽林跟杨靖轩的关系应该不单是陌生人吧?他刚到的时候还是很激动的,可是没多久就完全冷静下来,这应该是不可能的吧?到底他在想什么?疑团在心中扩大,大文皱着眉头打量宁幽林,奇怪&&宁幽林用背向着大家,在他身后的人要不在哭,要不在低头沈思,看准机会,宁幽林掏出一张符纸,将它捏成一团纸球握在掌心,然后扳开杨靖轩的嘴,将纸球滑入他口中。成功了!松一口气的喘息,虽然初步成功了,可是还是应该小心一点,小心地检查从外表上能不能察觉杨靖轩口中含着那团纸,直到确定万无一失才真正宽心。「杨靖轩,你要等我。」轻轻落下一吻在脸颊上,宁幽林转身离开。其馀人看得目瞪口呆,宁幽林居然吻一个&&呃,应该是一具尸体。大家无不惊讶,这一吻真的太强了。「我回来了。」宁历盯着宁幽林一直沉默着,直到宁幽林的脚已经踏在楼梯才上才开口:「幽林,不要做明知不可以做的事。」宁幽林浑身一震,喉头突然干燥得几乎令他无法出声,良久:「什么可以,什么不可以,我知道的。」小跑着走上楼梯,宁幽林没让他们再说任何一句话。「云,要看紧一点他,不可以让他步我们的后尘。」忧心忡忡地望着楼梯的尽头,宁历眼里尽是不安。宁云点点头,他心里也不好受,早上到宁幽林房间的时候意外地发现幽林房中全是古籍,更意外的是&&他所看的,全是返魂术。难以形容当时的感觉,宁云只记得他差点尖叫起来,返魂术是禁咒,一旦成功使出就无法挽回,届时他想收回咒语也做不到。作为宁幽林的父亲,他绝对不可以眼睁睁看着宁幽林走上与他相同的路&&为了一个气数已尽的人而牺牲自己,不值得的,甚至到了现在他仍然悔不当初,当年他选择令幽袁还阳,寄居在幽林体内,这件事,他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不可以让他做这种傻事的&&」握紧拳头,宁云目光无比坚定。喘嘘嘘的关上门,宁幽林双腿的力量好像被抽走了一样马上软下来,贴着门板滑下来,他的手因恐惧而抖个不停。「他们已经知道了&&已经知道了&&不可以这样的,不可以给他们破坏我的计画。杨靖轩,我会帮你的,我一定可以令你还阳的!」从袋中取出一个小巧而纯白的陶瓷瓶,瓶上雕刻了奇怪的花纹,宁幽林紧握着,嘴里一遍又一遍地喊着杨靖轩的名字&&24骗子小哥来来回回的踱步,不时低头看手表,脸上神情焦急至极。「小宁搞什么的,又迟到了!」不但踱步,他嘴里一直喃喃自语,大文看不过眼的将他拉到一旁坐下来,「别再走来走去了,看得人心烦。」大虾姐没好气地白了骗子一眼,很干脆的继续望着大门,等待宁幽林。「打过电话给他了吗?」大虾问。玲玲连忙点头,还掏出手机表示她已经打过很多次电话给他,「不过我找不到他&&打他手机又打不通,打到他家里他爸说他出门了。」玲玲有点不开心,当初她可是曾经发誓不会再打电话给姓宁的人嘛。「明知今天轩哥出殡都不来,我愈来愈搞不懂他在想什么了!」气结的大虾姐决定不再等宁幽林,「走吧,去看轩哥最后一面。」大文紧张的站起来,「那小宁怎么办?」骗子捉住他的臂膀摇摇头,「都等了那么久,说不定他不想来,怕看到这种情况会伤心吧?」开着车子,宁幽林一直用免持听筒交谈着,不时望望手表,他已经迟到了,要是他来不及赶去的话,一切就太迟了,顾不得眼前的是红灯,眼也不眨的直冲过去。赶到的时候一众同事已经离开了约定的地点,宁幽林喘嘘嘘的一直跑向灵堂。「我来了&&」有气无力地说,换来大虾姐一双白眼,「你搞什么的,要来就别迟到嘛。」虽然她是在教训宁幽林,可是脸上却是宽心的笑容。宁幽林抱歉的笑了笑,然后悄悄地握紧手中的陶瓷瓶。杨靖轩躺在棺材之内,众人围着他绕圈子走,大虾姐和玲玲两位女生最先哭出来,呜咽着跟杨靖轩道别,骗子和大文本来红着眼睛的,当看到她们哀痛的模样时也禁不住开始吸鼻子。「轩哥,我好舍不得你──」玲玲突然扑上前,隔着透明的棺盖不断地喊杨靖轩,大虾姐只是搂着她的肩膀,与她一起用眼泪送别杨靖轩。
&&&&&&3&&&&&幽灵天师 下――蓝依东芯幽灵天师 下――蓝依东芯(2)幽灵天师 下――蓝依东芯(3)幽灵天师 下――蓝依东芯(4)幽灵天师 下――蓝依东芯(5)幽灵天师 下――蓝依东芯(6)幽灵天师 下――蓝依东芯(7)幽灵天师 下――蓝依东芯(8)幽灵天师 下――蓝依东芯(9)幽灵天师 下――蓝依东芯(10)幽灵天师 下――蓝依东芯(11)幽灵天师 下――蓝依东芯(12)幽灵天师 下――蓝依东芯(13)幽灵天师 下――蓝依东芯(14)幽灵天师 下――蓝依东芯(15)幽灵天师 下――蓝依东芯(16)幽灵天师 下――蓝依东芯(17)幽灵天师 下――蓝依东芯(18)幽灵天师 下――蓝依东芯(19)幽灵天师 下――蓝依东芯(20)后使用快捷导航没有帐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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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风萧萧兮; 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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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幽同凉打徐、凉却排人在背后捅刀子,不断的侵蚀我们的土地。如果凉在打我们土地我们将调转枪头,谁都不是傻子,凉的目的也很明显目前趋势很明朗,幽宁的绝对可以改变局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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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耍小聪明还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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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令, 积分 710, 距离下一级还需 490 积分
极少数的个人打的..不代表众多的立场..今天翻地的三个人都被开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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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长, 积分 60, 距离下一级还需 90 积分
捅刀就捅刀吧,我们负伤继续作战,远没到徐能灭的那一刻呢,凉的不过是在幽宁挡住两翼,而徐又有大批军力在青豫等着吃最后的大餐的局面下,才可势如破竹的压过去。徐一旦缓过来,集合兵力还是要比凉更强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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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将军, 积分 1332, 距离下一级还需 1168 积分
徐是比凉强很多 我们也不准备统一 毕竟我们不是徐那种有实力统一而且也以统一为目标的。我们狼团是来锻炼新人的,宝石武将我们都要多多的带走。至于捅刀一说,我们不辩解。我只想说,家族一区徐凉是天然的仇敌,我们不打你们,难道和宁打。然后让你们轻松统一,不蒸馒头争口气啊,别让人家说我们狼团两个团,人数最多,不抵抗就让徐灭了。最后求一下激情,情缘到北线来和我们狼团打吧,来绞肉吧。幽州的问题高层之间有共识,底下的人做个好国民,别给管理添乱了,管理很累的。当然,你是间谍或者谣言将那当我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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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廉, 积分 175, 距离下一级还需 425 积分
各国都有间谍!希望大家明白!有些间谍不直接窃取情报还干点挑拨离间之事!凉国把私自打宁、幽的全部间谍!希望宁、幽安几个人到凉国来查实情!也不要让间谍计谋得逞!我就想利用级别高时刷点紫将,再把紫将练到可以带有的级别!所以不希望全区这么快统一!凉国新独立团支持宁、幽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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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廉, 积分 465, 距离下一级还需 135 积分
个人行动 说明一个问题 间谍在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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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民, 积分 20, 距离下一级还需 30 积分
你就是同盟国的间谍,给你说了是间谍在翻地,你还发这帖子,大家想想他是不是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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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令, 积分 625, 距离下一级还需 575 积分
凉间谍滚蛋 有意思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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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令, 积分 625, 距离下一级还需 575 积分
你可以看看 翻地的就哪几个人,不在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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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廉, 积分 507, 距离下一级还需 93 积分
哪里来的谣言将啊,TMD还是紫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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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将军, 积分 2020, 距离下一级还需 480 积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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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长, 积分 55, 距离下一级还需 95 积分
稍微有点脑子的人也知道是间谍在活动,要打就是大兵团去打了,还2到3个人去打,一脑子浆糊,发帖想好在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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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令, 积分 1150, 距离下一级还需 50 积分
凉州管好你们的人吧,这样下去,即使灭国也不会去凉的,该轮的都轮了,大不了换区呗,想学徐州N线作战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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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令, 积分 625, 距离下一级还需 575 积分
谁要在大宁 直接间谍不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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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廉, 积分 190, 距离下一级还需 410 积分
楼呢位&&**是不被*了&&叫**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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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镜 作者:沧月
“花镜”是一家神秘的小花铺。冷眼看着世情的主人白螺有一张永远不会苍老的容颜,眼角一滴坠泪痣,令她的微笑有了悲凉的味道。“花镜”中有奇花异草无数,于是从“花镜”中走出的女子,捧着买来的花,付出最昂贵的代价,演出了犹如镜花一般的命运…… 序言 《花镜》的名字,直接来源于清代的同名园艺书籍。 由于家庭的熏陶,我从小就对种植和园艺有着极大的兴趣,在书架上翻阅了很多相关的书,然后在自家的花园里做一些小小的试验。各类种植的书看得多了,渐渐地被里面各种奇花异草所打动,觉得那些"草木人儿"的特性里、隐约之间居然也是符合世上各种人性的--这种想法酝酿了很多时间。直到2003年的某日,不知如何有了提笔的冲动。于是决定用鲜花的名字来作为每一个章节的题目,每一种花的花语,代表一个故事中的人性。 从来都喜欢看侦破推理的东西,比如福尔摩斯、阿加沙、希区科克乃至横沟正史、金田一柯南都看了很多,也一直想着自己来写推理。《花镜》中人物的名字,也就是花镜的主人白螺MM--看她的名字就知道了:白螺--就是阿加沙&#x2022;克里斯蒂笔下那个胖胖老头子白罗(又译为波罗)侦探的谐音。但是呢,出于自身的美感考虑,《花镜》里的主人公绝对不是那种啤酒肚的和蔼老头子,而是神秘美丽冷艳的PPMM啦。 花与美女 谋杀与毒药 似乎是很魅惑的题材呢。 我没有多少严谨的推理水平,所以并未将其当作严格的悬疑小说来写,又加上同样也受了三言二拍唐传奇之类古书的影响,写着写着就慢慢背离了初衷--原先预计写成悬疑系列故事,写到最后、竟然变成了世情小说。 这几个小故事里,主题却是多样化的。至于题材,更是随手拿到什么就下锅炒了,无论荤素,甚至可以跨越各种界限,言情,武侠,玄幻,神魔……只要对于表达主题有推动力,都可以加入在内。 在故事结构上,并不讳言地说、借鉴了一部喜欢的漫画《恐怖宠物店》。以白螺MM作为线索贯穿始终,将每个小故事串连起来。每个故事、都有各自独立的结构和主题。 经常想、古时候的女子,在那样的环境里,是如何压抑、自立、坚强和抗争呢? 秾艳一枝细看取,芳心千重似束。 如果说"花"是女性的别称,那么同样的、也可以理解为这是一部女性视角的小说。讲述的、是各种性格的女子,在各种艰难困苦中挣扎的过程。 其实,很多时候,我是多么希望自己也有白螺那样的一双慧眼。 系列故事结束在《碧台莲》一篇,写到破镜重圆便收手了--王子公主若开始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底下的也就非我所想要探讨的了:) 留待大家想象吧。 或者是-- 待浮花浪蕊俱尽、伴君幽独。
第一篇:蓝罂粟引子 高宗绍兴十五年。临安。 "娘,你看!那盆花儿在跳舞!它是活的耶!" 又是承平安康的一年。临安城的天水巷里,行人陆陆续续走过,小商小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忽然间,一个小孩清脆的声音叫了起来,带着十二万分的惊奇。 一个严妆的美妇被八九岁的儿子拉着,立住身回过头来,看见了巷子深处一个小小的门面--那里,门半掩着,门口的台阶上摆放着几盆花草,懒洋洋地沐浴着盛世的阳光。 显然是一个出售花木为生的人家,在京城里比比皆是--如今虽是江山残破,但南渡后刚刚平定了喘息,那些纷纷涌入江南的王公贵族们、照样将先朝的奢华风气带到了这里。大兴土木冶园造景,不遗余力的收罗奇花异卉--论起这股风气,还要追溯到以前徽宗皇帝的花石纲,以前天下凡是有新奇点的花草,全被人收罗一空入了汴京。 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风气当头,尽管偏安一隅,高宗皇帝治下的临安城里,却也出现了很多以此为生的花匠,有名的如善于养花的百花曾家和制作盆景的夏家,更是受到了天眷,所出花木指定专供大内玩赏--以前徽宗皇帝还给曾家特赐了一块牌匾,上书"夺天工"三个大字。 历来地位卑微花匠和园子,在当世忽然成了炙手可热的行当。临安府中大街小巷里,也雨后春笋般的冒出了许多大大小小的花铺子。 天水巷不是临安交通要津,行人也少。这户花匠将铺子开在此处,显然生意也不是很好。似乎也没有什么好的花木可以装点门面,几盆花草毫不起眼的随意搁在台阶上,来往的行人看也不曾看上一眼。 如果不是儿子这么一嚷嚷,那个美妇显然也不会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现象:台阶下有一盆开着浅黄色小花的碧色草儿,居然无风自动,对着街道不停地左摇右摆,婀娜舞动。 "呀,真好玩--娘,我要我要!"显然是平日里被母亲宠坏了,那个孩子不依不饶的撒娇起来,"买给我呀!" 做母亲的美丽妇人的眼睛里有与年龄不相称的苍茫的感觉,仿佛经历过很多事情。她应承着孩子,一边往那个小小的铺面上走了过去。 到了台阶下,她举步走上去。稍一抬头,脸色忽然苍白: "花镜"。 略微破旧的小牌匾上,写着两个朱红的小篆。 华服严妆的妇人手忽然一颤,几乎抱不住自己的孩子,连连倒退几步,踢倒了阶下的花盆也不管,更不顾儿子的叫嚷,踉跄着转身疾步走开。 "张夫人。"仿佛是花盆破碎的声音惊动了铺子里的人,门忽然无声无息的开了,一个清凌凌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妇人的脸色陡然白的犹如透明,全身僵了一下,一动不动。 打开的门后面,是室内幽暗的光线,一个全身素白的美丽少女站在门后面的阴影里,看着抱着孩子的妇人背影,幽幽唤了一声:"张夫人……你踢碎了我的花盆。" 被唤作张夫人的美妇缓缓转头,似乎用尽了所有勇气才看了那个门后的少女一眼,脸色却再度苍白了一下,灼烧般垂下了眼睛,喃喃道:"白姑娘……" 房间里摆放着数不尽的花草,有盆小如拳的、也有长得直冲房梁的。因为花木众多,所以虽然开了窗,室内的光线依然有些黯淡。绕过那个爬满了曼陀铃花的屏风看去,后面有一个小门,似乎是通向一个院子。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和十年前一摸一样。 室内到处浮动着奇异的暗香,根本不知道是哪一盆花草散发出来,然而氤氲的香气如同十年前一样、依然让人闻了有做梦般的舒展。贝儿进了房间后,就出奇的安静,只有张夫人的神色却是极度的紧张。 "请坐。"白衣少女将张夫人引入室内,拂开了案上散落的吊兰的叶子,微笑着招呼,"喝什么茶?我有刚晒好的碧玫瑰。" "不用麻烦了,白姑娘。"鼓足勇气,张夫人再度看向那个白衣长发的美丽少女,忽然有冰冷的感觉从心底漫了上来-- 一身白衣,身材单薄,漆黑如墨的长发,苍白清瘦的瓜子脸--深不见底的黑瞳下、左眼角边依然是那一粒朱红的美人痣,宛如颤巍巍的泪滴。
居然一点都没有变!十年了…离在泉州府遇见这个女孩已经十年了,而这个叫白螺的女孩,居然一点都没有改变的迹象,依然是十六七岁的少女模样。 张夫人机伶伶打了个冷颤,下意识的抱紧了怀中的孩子--仿佛方才在市集上逛的累了,贝儿居然不知何时已经在母亲怀中沉沉睡着了。 "张夫人看来过得很好啊。"茶已经沏好了,碧绿的花瓣在温水中慢慢舒展,美丽不可方物,白螺微微笑着,问候了一句。 "托姑娘的福。"张夫人低低说了一句,顿了顿,声音有些发颤,"妾身如今再醮,夫家姓崔。" "啊,真是的,我的记性不好……那么该称呼崔夫人了。"白螺绽放出了甜美的笑意,然而眼角那一粒坠泪痣却让她整个脸显得盈盈欲泣,"孩子也这么大了--真是可爱啊。" 她看看孩子,然后拿了一盆小小的花儿,笑:"嗯,这株舞草很适合这个孩子--算是我送给小公子的见面礼吧……" 那是一株不高的草儿,叶子有如剑兰,然而花朵却是黄色的,一闻人声,无风自动。种在一个青瓷小盆中,花枝上挂着一张小小的信笺。 "不!拿开、拿开--"陡然间,进屋以来一直情绪紧张的美妇忽然神经质的叫了起来,伸手用力推开白衣女子递过来的花盆,尖利的叫起来,"不要!……求你放过我的儿子!我不要这个!" "崔夫人。"对着忽然歇斯底里发作的妇人,白螺却是一副淡淡的神色,看着这个显然被幸福平静生活浸泡了十年的女子,眼睛里有怜悯而洞彻的光芒。 "好、好吧……你说,十年前那件事情、你现在想要怎样?你想要多少钱?"仿佛崩溃了一般,崔夫人紧紧抱着儿子盯着眼前这个奇异的少女,声音呜咽,颤抖着问,"求你不要告诉我相公……求求你!" "崔夫人……"仿佛叹息着,白螺低头,拨弄舞草的叶子,看着它婀娜的舞蹈,她轻轻道,"你误会了--我并没有想用那件事情来威胁你。你已经付过钱了、那事情已经完结了,是不是?" "……?"身子依然因为激动不停的颤抖,然而崔夫人不敢相信的看着这个白衣少女,怔怔的说不出一句话。 "你以前那个相公是酒后失足坠楼而死的。大家都知道,是不是?"微笑着,白螺轻轻说了一句,看见美丽妇人的脸再度苍白起来,"你没有做什么--你只是做了妻子的本分而已;我也没有做什么--我只是卖给你一盆花而已。不是么?" "是、是的。"终于能说出话来,崔夫人脸色苍白的喃喃道,"我没有做什么……没有。" "对。所以你不需要那样紧张……你什么都没有做。"白螺微微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感觉到她蓦地震了一下,"何况,这十年你过得那样好。" 崔夫人终于低下头去,眼睛微微变幻着,然而已经渐渐平静下来:"白姑娘……你、你真的不会说出去吧?" "夫人,你可以问问任何一个来买花的顾客,白螺有没有言而无信过?"有些不悦的,白衣少女淡淡道。 "多、多谢……"崔夫人舒了一口气,有些惭愧的低下头,然而眼睛里有满足的笑意,"如今的相公对我很好,白姑娘。" "嗯,是以前巷子里那个崔相公么?"白螺抿嘴微笑,然而虽然是在笑,笑容里却有奇异的悲哀的光芒--或许是因为那颗坠泪痣的原因罢?
送走了那一对母子,白衣少女掩上门叹了口气,对着满是花木的空房喃喃自语:"唉……雪儿你看,尽管我没有恶意,可她还是被吓得够戗呢。"。 声音未落,扑簌簌一声响,一只白色的鹦鹉从一株灌木上飞了出来,落在她张开的手心,唧唧呱呱的开口:"是啊是啊,白螺姑娘说得是!说得是!" "所以,你看,没有人愿意回顾有罪恶感的日子--她可不愿见到我呢。"白螺再次叹了口气,"虽然我只是想问问她现在过得怎么样而已。" "说得是!说得是!"白鹦鹉歪着头,重复。 "但是,她现在看起来不是很幸福么?她的孩子也很可爱啊……"有些感叹的,少女继续喃喃自语,"所以当年做的,都是值得的。" "说的是!"学舌的鸟儿,只是一味重复。 "喂喂,白教了你那么多年,学句人话都不会!"白螺心头火起。 "嫁人!嫁人!--白螺什么时候嫁人?"饶舌的鸟儿陡然间果真换了话语,在房中扑簌簌的乱飞,清清脆脆的叫。气的白衣少女一跺脚,到处追着抓它。 - 走在街上,阳光很好,周围商贩行人熙熙攘攘。 崔夫人抱着儿子走在街上,手里还拿着一盆碧色的草儿。 "娘!舞草耶!"怀中的儿子刚刚醒过来,揉揉眼睛看见,惊喜的叫了起来,用手逗弄着那盆草,看着它袅娜的舞蹈,那一张挂着的信笺飘飘转转,崔夫人看见了上面蝇头小楷写的几个字:富贵平安。 崔夫人一直很担心,不知道儿子在花镜中的做了什么样的梦。然而看着他张开小手时候的欢跃,想来是做了一个长长的美梦罢? 前方就是家里办的绸缎庄,远远的看见相公和伙计们忙着摆放一批刚运到的湘绸。今天的生意、看来又是很红火-- 她看着,忽然眼前有些模糊。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是逃也似的走出那间叫花镜的铺子,如今心里却有丝丝缕缕的感激和挂念--她不由回头,看着天水巷的方向。 昨日种种,已如昨日死。十年前的泉州府。 又是一个艳阳天,秋后的日子总是清爽而高旷,花草们也要搬出来晒一晒。白螺看着屋檐下摆放着的大小花盆,擦着沁出的汗叹了口气。 叫卖凉粉绿豆汤的小贩挑着担子过来。这个男人三十出头的年纪,高高的个子,面色白皙,衣服虽然破旧了,倒也浆洗的干干净净。 白螺虽然才搬过来不足一个月,但也认得是同一条巷子里的崔二--永宁巷是杂七杂八人都有的地方,什么小贩破落户暗门子都汇集在一块儿,来往的人也复杂。 "二叔,来一碗凉粉。"看这个人清清爽爽,白螺便用手巾扇着汗,笑吟吟要了一碗。 "哟,白姑娘今儿可出来了。"崔二将担子搁下,大咧咧应了一句,"我们街坊都说,白姑娘的门可是整天不见能开一次啊!" 一边说着,他一边打开前头的挑子,拿个缺了口的碗准备舀出来。 "别,二叔等一下,我进去拿自个儿的碗来。"白螺忙忙的打断,折回房里去拿碗。 刚从成都千里迢迢的搬来,东西都没有整顿好,她费了半天力气才找到了碗柜,可恨的是一放半个月,那株护门草居然就趁机爬了上来,夹手夹脚的缠住了,弄得她好生麻烦才拿出一个青花瓷碗。 生怕外面的崔二等的不耐,她急急忙忙拿了碗就往外走。 "你这个臭婆娘!晚上如果你敢不从、老子就干脆把你卖到窑子里去!"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有个声音霹雳般的炸响,带着醉醺醺的酒气和凶霸霸的恶气。白螺的眉头皱了一下--住在这地方就是不好,整日里要听这些无赖地痞的叫骂。 "你打死我好了!打死我好了!--这种事情,叫我怎么做的出来啊?" 那个男人的喝骂声里,隐约听见一个女子颤巍巍的声音。 "呸!臭娘们,少装正经了!--皮肉痒了是不是?"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在女子的脸上,白螺一步跨出门去,看见门外的路当中,一个魁梧的汉子正在殴打一个哭叫连天的女人。那个女子满脸泪痕,然而身量却很纤弱,毫无力量反抗。 崔二也不卖凉粉了,忙搁了挑子上去拉开那个汉子:"老哥,一个妇道人家,你怎好意思这样打?"然而红了眼的汉子一把将他撸开,气愤愤道:"关你屁事!老子打自家老婆!就算当街打死了,也轮不到你来说话!" 一条街上的邻居全探出头来,开药铺的李秀才,针线铺的王四嫂,还有卖烧饼的木头三……然而,大家却只是在一边看着,没有一个人上去劝解。 "告诉你!大爷我欠了他钱!你今晚是不去也得去!"完全不顾女子的苦求,满身酒气的大汉抓住少年妇人的手用力拖,"他娘的你装什么正经?在家里偷汉子还偷不到,让你去和人睡一夜又怎么了?别忘了你是我花了银子买来的!" "我不去!打死我也不去!"那个女子哭叫着拼命挣扎,然而没有力气,被一路拖了出去,塞进了巷口的一乘小轿里,依然是哭叫个不休。
"二叔,怎么回事啊?"站在廊下,白螺看了,淡淡的问,同时将手里的青花小碗递过去。人群也已经散了,崔二回过头来接过碗,一边舀凉粉,一边却一连声的叹了几口气:"着女人是张大膀子家的媳妇--喏,就是街口上那座三层木楼里的人家!" 白螺顺着他的指点抬头看去,看见街口上那一幢砖木的楼房--这三层的阁楼,在永宁巷一带都是平房的地方显得分外出挑。只是仿佛好久没有好好修葺,粉墙剥落了大半,二三楼廊下和楼梯的栏杆也已经七零八落,看来有一种破败的气息。 "挺有钱的人家啊。干吗当街打老婆?"她随口问。 崔二一边将凉粉舀到碗里,一边滔滔不绝的开口了:"有钱?有什么钱啊--张大膀子好赌,他老爹留给他的钱早败光了。那幢屋也是空壳子,里面的东西都抵出去了……喏,就剩了这么一个老婆翠玉--还是童养媳来着。" "哦,他的老婆倒是漂亮的很。"微微笑着,白螺接了一句。 "不但相貌好、性子也好。有这么个漂亮贤德的老婆算是福气了……这么穷了也没见翠玉嫌弃他。只是张大膀子不是人。不但翠玉日夜做针线赚的那点钱都输光了,灌了黄汤回来还把老婆往死里揍……啧啧,天天半夜翠玉的惨叫整条巷子都听得见。" 崔二满满舀了一碗凉粉,递给站在廊下的白螺姑娘,摇头叹息。 白螺解下荷包,拿出十文钱来给崔二:"那么今个儿怎么还当街打起老婆来了?" 崔二的脸一黯,继续摇头:"唉……真是罪过。张大膀子前几天又输了,这次没什么好还债的,就说把老婆借给人家睡一晚。可翠玉抵死不从,张大膀子气急了,就当街把她揍了个半死……真是罪过、真是罪过啊。" 卖凉粉的一连说了几个罪过,但是旁边药材铺的李秀才却笑了,探出头来:"崔老二,你别心疼,啊?大家都知道你想着那个翠玉儿呢……哪一次她挨打你不拼命劝张大膀子?" 他一语落,听见的街坊都轰然笑了起来,崔二脸红的出血,半晌才挣出一句话来:"咋的了?看一个妇道人家当街被人打成这样,我就不能说一句话?" "哈,我说崔老二,你心痛呢,就想个办法多赚点钱,放帐给张大膀子--说不定张大膀子就让翠玉儿陪你好好快活了。"穿长衫的穷酸秀才脸上有挖苦和淫猥的笑容。 "李秀才,你的圣贤书都读到屁股上去了?"崔二蓦然吼了一声,脸上气愤中显出狰狞的表情来,吓得李秀才顿住了口,他气愤愤的挑起担子走了。 "啧啧……你看这崔老二还装正经。"等走远了,药材铺里的李秀才才探出头来,继续对周围邻居们搬弄是非,邪笑,"我看啊,他和翠玉儿八成有奸!" 卖针线的王四嫂嘿嘿了几声:"有也难怪--你看崔二都三十有三了,还娶不起媳妇儿,哪能不动女人的主意。两个人碰一起,还不天雷勾动地火?" 周围哄然称是,于是仿佛找到了新的话题,说得越发起劲和下作。 廊下,白螺正喝着那一碗凉粉,默默听着周围人的搬弄是非,陡然间觉得一阵恶心,再也喝不下一口去,便将碗一倾,倒在了廊下的石阶上。 花轿显然是去得远了,连那年轻妇人哭天喊地的叫声也听不见了。第二天清早,白螺刚刚起身,搬了盆福寿草在到屋檐下,却听得一阵脚步声。 此时天尚未透亮,永宁巷里的店铺都没有开,也没有人来往。白螺不由有些惊讶的直起身子来,看着街口,忽然微微一怔。 原来是昨天那个被拉上轿子的年轻妇人。 头发散乱着,脸上还留着淤青,那个叫翠玉儿女子神思恍惚的从街口往这边走来,脚步虚浮踉跄,在寂静地街中显得分外刺耳。 显然是受了很大的刺激,她失了神智,连敞开的衣襟都没有掩上,露出雪白的肌肤,就这样直直的往前走来,嘴角留着被打出来的血丝,一路喃喃说着什么。 白螺看着她恍恍惚惚的走过来,眼睛忽然闪烁了一下。 "张夫人。"在她走过屋前的时候,白螺忍不住叫了她一声。然而翠玉似乎根本没有听见,眼睛直直瞪着前面,脚步踉跄的走向自己家那一幢木楼。 "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在她走过的时候,白螺听见她嘴里喃喃的念着,双手紧紧握着,眼神呆滞而可怕。 她这样咬着牙,一路念叨着直直往家里走去。 白螺看着她走过去,忽然出声:"翠玉姑娘!" 她用了很大的声音,语调略微带着些说不出的奇异。那个失神的女子怔了一下,仿佛如梦初醒似的站住了脚,回过头奇怪的看着她。 白螺脸上泛起温和的笑意,问:"要不要买一盆花?" "花?买花?……哈,哈哈。"翠玉喃喃反问了一句,忽然有些奇怪的笑了起来。笑了几声,显然是恢复了一些平日的神智,她摇摇头走了开去。 "可怜的女子,不是么,雪儿?"看着女子踉跄离去的背影,白螺却喃喃自语了起来,扑簌簌一声响,房间里飞出了一只雪白的鹦鹉,停在她的肩头,尖声尖气回答:"说得对!白螺小姐说得对!" "我想叫住她一会儿是有好处的……不然这个女人一定是想也不想的回家去做蠢事了。"抚摩着鹦鹉,白衣少女叹了口气。
然而,到了黄昏的时候,她又看见了翠玉儿。 这一次翠玉儿的气色稍微好了一些,然而眼睛里依然有憔悴的光。白螺看见她的时候,正准备关了店铺打烊--然而,她看见翠玉儿从街对面的药铺里走了出来。 李秀才的手好像刚刚从她手上放开,犹自贪恋的往外看着,眼睛里闪着狡诈而得意的光芒。翠玉儿脚步依然有些虚浮,魂不守舍的往外走着,手里紧紧抓着一包药。 白螺看着,秀眉微微一蹙。 "张夫人。"在她走过铺子前的时候,白螺再度唤了她一声。然而,翠玉儿依旧听不见似的往前走,眼神恍惚。 "病了么?买的什么好药啊?"白螺笑着问了一句。 仿佛触电般的一颤,翠玉儿抬头看了她一眼,神色中有一闪而过的恐惧。接着,她却只是冷冷道:"我心口疼,来买一贴紫金散。" "紫金散可不是医心口痛的。"白螺扶着门板轻轻笑了一声,看着翠玉儿有些开始慌乱的脸色,声音压低了下去,"--恐怕,张夫人是要旁的人心口痛吧?" 翠玉儿脸色大变,再也不和她说一句,转身就走。 然而她刚一转身,白螺便赶了上去,也不见她如何动作,劈手便夺了手中的药包去。放在鼻子下才一嗅,便笑了,低低道:"是砒shuang?" 翠玉儿陡然间失了主张,脸色雪白,想转身就走,脚下却软了,只喃喃道:"你、你想……如何?" 白螺笑了,暮色中,她眼角那一滴坠泪痣仿佛如一颗红色的泪滴。 "--没什么事情,不知道夫人有无兴趣进来买一盆花?"
灯点起来了,然而房中枝叶扶疏,依然影影绰绰。 翠玉儿坐在案边,感觉冷汗一滴滴的从贴身的小衣里沁出来,湿透重衣。那个奇怪的白衣姑娘进房间去已经有半个多时辰了,将她一个人留在放满了奇花异草的大堂里面。 翠玉儿心里面仿佛有一只猫在抓,忐忑不安,几次都想夺门而出,但是想到自己买毒药的事情抓在对方手里,不知道她会怎样对待自己,便觉得全身都没了力气。脑子里也乱做一团,本来横了心要做的事情,也开始犹豫起来,心里剩下的全是惧怕。 房间里,不知道什么花开了,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奇异氤氲,让人吸了后昏昏沉沉。 虽然心里是那样的紧张,然而衣衫不整的女子还是不知不觉的、靠在椅背上阖上了眼睛,仿佛是倦极而睡。 黎明渐渐到来,房间里的光线一分分的亮起来。 仿佛幽灵般的,白衣的女子从后面的花房里推门进了大堂,无声无息的走到桌子前,看着酣梦中的翠玉儿--那个可怜女子的双眸紧闭,唇角也是紧抿着的,睡梦中依然带着孤注一掷的愤恨。 然而,她合拢的眼睑后面,眼珠子却在微微的转动,显然梦里梦见了什么东西。脸色复杂而激动,手指尖微微颤抖。 白螺手里抱来了一盆花,在一边看着,唇角忽然漾起了奇异的微笑。微微俯下身去,在翠玉儿的耳边梦呓般的轻轻说了几句什么。 她的声音很轻柔,仿佛也在梦呓。然而,睡梦中的人脸上的神色却随着她梦呓般的叙述而缓缓变化着……白螺笑了。她知道翠玉儿做了什么样的梦。 "啊!"在白螺微笑的时候,桌上沉睡的女子忽然间惊骇的醒来,猛的抬头,看见对面女子苍白的微笑的脸,仿佛看见了魔鬼似的,直跳起来,往门口奔去。 "你还要去么?你以为李秀才不知道你抓药是干什么的吗?" 在翠玉儿奔到门边的时候,白螺冷冷的声音忽然在背后想起,令她一颤顿足。 "如果张大膀子忽然暴死,你的把柄捏在他手上,那种猥琐小人--你以为他会放过你么?你的日子、会比现在跟了张大膀子好过?"眼色冷漠地,苍白着脸、黑发如瀑的女子缓缓道,站在桌边,手里抱着一盆花。 翠玉儿的脚步仿佛被钉住了,挪动不得半寸。她想着什么,忽然崩溃似的,掩面哭出了声来:"我受不了了!……我真的一天也受不了了!他简直是个畜生!" "那么,你更不该为了一头畜生,陪上你自己的性命。"语调更沉、更冷,白螺的脸隐在房中扶疏的枝叶里,有一种不真实的美:"何况……你听见那些人的闲话了么?如果你杀夫的事情败露了,说不定连崔二都会被连累。" "怎么会?他是个好人--根本不干他的事情啊!"抽噎着,翠玉儿仿佛吓了一跳,抬头问。 想起日间那些街坊的嘴脸,白螺清丽无双的脸上有厌恶的神色,抱着花盆,冷漠摇头:"人言可畏。你若不信,尽管试试好了……只是你拚着自己的命没关系,却莫要连累上旁的人。" 翠玉儿再度踌躇起来,低下头用手巾拭着泪,不说话。 "那么……你、你说怎么办好呢?"半晌,她抬头看着白衣少女,有些无助的问。然而不知道为何,她心里却有一种奇异的雀跃和激动--为了方才小寐中那个梦、还有梦中不知道哪里传来的那几句低语。 "你心里知道的。"白螺微笑起来,眼角的坠泪痣盈盈,"刚才梦里,你听见了么?" 她的微笑,带着说不出的魅惑和神秘。 外面的天光已经亮了,大概是醒了见不到妻子回家,张大膀子的叫骂声又在巷**开来,翠玉儿的脸色再度雪白,眼睛底蓦然闪过了决绝的冷光。 "这是一盆蓝罂粟--请你买下。" 送客人出来,在廊下,白螺微笑着,将手中那盆花递给她。旁边李秀才一直往这边探头探脑,见翠玉儿居然是买花出来,却是满脸诧异。 那是一盆非常美丽、然而纤弱的花儿。虽然只有两尺高,但是花茎却太过于纤细柔弱,用一根细细的木棒支撑着,清晨的风一吹,微微的晃动着美丽的花瓣弯下腰去,然而风一过,却依然挺直了腰。 那纤弱中带着的一丝韧性,有别样的丰韵。 "好漂亮。"虽然心力交瘁,然而翠玉儿一见这样的花朵,还是忍不住脱口低呼。 白螺轻轻笑了笑,手指抚过罂粟那丝绒般的花瓣,道:"这种花儿,原先产在东瀛扶桑岛……扶桑,扶桑……" 喃喃重复了几句,仿佛想起了以前的什么往事,白螺的眼神蓦然变得遥远起来,许久,才接道:"扶桑的女子温柔纤弱,就像这朵蓝罂粟……然而骨子里却是坚韧不屈的,能够渡过任何生活中的辛酸和险阻--" "希望,翠玉姑娘……你也能如这花儿一般。" 白螺的手指恋恋不舍的从花朵上移开,微笑着,将花盆放到翠玉儿的手中:"按你想做的去做吧……不要拼得鱼死网破,会有更好的方法的--你也会有自己的幸福。" 轻轻低语着,她的眼睛里仿佛隐藏着夜的妖魔,令人迷醉然而又忐忑不安。 翠玉儿拢了拢散乱的鬓角,仿佛内心什么东西也被挑动了起来。然而,她迟疑着,低下头飞红了脸,低低道:"可是……我、我连买花的钱都没了--方才买的药、还是李秀才赊给我的。
"那么,把那包砒shuang给我。"白螺淡淡道。 "嗯?"翠玉儿一惊,抬头看白衣少女深沉莫测的脸。 "给我。"白螺伸出了手,静静道,"就算是换这盆花的。"永宁巷其实徒有虚名。每日里,还是不停耳的听见叫嚷声,喝骂声和蜚短流长的议论。而街口张大膀子喝醉了后当街打媳妇的声音,更是每日里必有的曲目。 夏日的天已经炎热起来,听着这些,更是让人不自禁的心烦。 今天傍晚时分,张大膀子又是喝得酩酊大醉回来,也不问理由便动手开始打老婆。然而,最近翠玉儿却不复以前那样的激烈反抗,只是一味的哭泣求饶。 张大膀子见她柔顺听话,觉着乏味起来,打得也不如往日起劲了。捶了几下,便哼哼唧唧的往家里走去,一摇三摆,走不了几步就趴在台阶上呼呼大睡,显然是醉的狠了。翠玉儿拭了眼泪,安安静静的过去,用尽力气拖起了烂醉的丈夫。她扶着骂骂咧咧的张大膀子沿着街道走回去,夕阳把她的影子拖得很长。 在走过花铺的时候,翠玉儿忽然抬头对着白螺笑了笑。那个笑容很隐秘,转瞬即逝。 针线铺的王二嫂看见了,拿着纳鞋底的针拨拨头发,冷笑:"可算是认命了吧?嫁了一条狗,也就得跟着--当日里还争什么呢?白白换一顿打。" 只有李秀才眼睛里有些疑惑的表情,或许他还念着几天前卖出去的那包砒shuang罢? 白螺看着两人搀扶着走远,在廊下侍弄着花木,眉目间有冰雪般的冷彻。 抬头望望街口上张家那座破旧的三层木楼,风吹来,那腐朽的木窗咿咿呀呀,仿佛和着街上翠玉儿挨打后低低的抽泣声。 她重新低下头去,在一株紫竹边上伸手摁下了一枝柔枝,看着紫色的细小的竹竿弯到了接触地面,然后轻轻一放手,"啪"的一声,欲折的枝条又柔韧的弹回原来的挺拔。 有些人就是这样……虽然一直是默不做声的忍受、忍受,仿佛无力反抗任何东西;然而到达一个极限以后,便会在瞬间决然的爆发出潜在的生命的力量。 --如同那朵柔弱的蓝罂粟。 张大膀子死在那一天晚上的掌灯时分。 街上好几个人,目睹了他坠楼的刹那。街口高楼上,黑漆漆的影子摇摇晃晃,显然是喝醉了,走到了楼梯边缘也不知道停步--街上的人都听见了那段早已腐朽的栏杆发出脆弱的断裂声,然后那个庞大的黑影一脚踏空,从高楼上摔落在青石街道上,发出沉闷的、钝钝的撞击声。连一声喊叫都没有。 那个时间里,他的妻子翠玉儿正在李秀才的药铺里,说丈夫喝的太多了,想赊一副醒酒药。所有人,包括翠玉儿在内,目击了张大膀子坠楼的刹那。 出了人命以后,永宁巷里到处都是交头接耳的私语,都在悄悄散布着翠玉儿谋杀亲夫的"真相"--然,丈夫摔下楼的时候,翠玉儿却不在家中,张大膀子失足落下去的时候,的的确确是一个人走着跌落的。 即使是最喜欢传播谣言的王二嫂,似乎也感到这种话有些不能立足,只是看着翠玉儿皱眉头,想不出什么切实的凭据。 李秀才却记起了那一包砒shuang--于是,这个消息一传出,永宁巷里的人仿佛一下子抓住了新的证据,议论的更加活跃。 不知道那个最好事的去私下报了官,那一日,一个仵作到了永宁巷来。巷里所有人都带着看好戏的表情蜂拥跟在后头,只有崔二是一脸的担忧。 看着仵作走过去,白螺在廊下直起身子拭了一下汗,唇角有微微的笑意。 胃里除了酒,没有毒药的成份……完全是酒后失足坠楼死亡。 仵作最后的结论,却是让所有想看热闹的街坊们大失所望。
只有崔二高兴的搓着手,对一边的白螺喃喃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不会杀人……翠玉儿可不是能作出那样事情的人啊!" 白螺静静地笑了一下,眼角那一粒坠泪痣盈盈。 翠玉儿的确没有做什么-- 她,不过是在丈夫再一次的烂醉以后,没有如往日一般将他扶上床酣睡,而将张大膀子放在了那个腐朽破烂的阁楼上而已……按照着平日在卧室里、头东脚西靠着北墙的睡法,将他左手边贴着腐朽了的栏杆放倒在楼梯平台上。 如今是夏日,闷热。即使有人见了张大膀子睡在外面,也只当是图了外面的凉快。何况……在暮色中,谁都不会注意到街口三楼那么高的地方有人酣睡。 翠玉儿什么都没有做,她只是扶着丈夫睡在了那里而已。然后,她下去买东西……其实无论买什么都无所谓,重要的,是要人看见那一段时间里,她并不在家中。 酒醉的人被冷风一吹便会慢慢的醒,迷迷蒙蒙中,一般而言首先想到的,便会是起床如厕。他不曾料到自己会睡在从未睡过的楼梯平台上…… 张大膀子就这样按照千百次的惯性,迷糊着翻身下了"床"。 而左手边,便是百尺的高楼…… 他的脚没有踏上预期中的楼面,那几根早已腐朽的栏杆根本经不起他的重量,嗑啦啦的一声,断裂坠落。那个庞大的身躯踉跄了一步,便如同破麻袋一样从高楼上坠落,激起了永宁巷零落的惊呼。 在巷子里的药材铺中,他娇弱的妻子抬起头,目睹了丈夫的"失足"。没有任何一丝丝的痕迹留下……哪怕是包龙图再世。 白螺淡淡的笑了,掠了掠发丝,懒得再理睬那些嚼舌根的人们,自己转头忙碌着料理那些花草去了。 翠玉儿走的时候正是清晨。天还没有亮。她一个人提了个包袱,雇了一顶小轿子,静悄悄地便锁了家门出去。 房子,已经卖掉了,反正也不值几个钱。闹了几个月,这事情终于是尘埃落定。她只是想永远离开这个地方。 秋日的早晨,笼罩着淡淡的寒气,永宁巷只有这个时候才是宁静的。各个店铺都还没有开张,只有轿夫的脚步声,叩响在青石路面上。 "停一下。"走到题名为"花镜"的那个铺子前的时候,翠玉儿脸色白了白,忽然咬着嘴角,在轿中轻声吩咐。帘子掀开,美丽的妇人莲足踏出,手里抱了一盆青瓷缸儿的花草,慢慢走到花铺的檐下。 翠玉儿低下头,将花盆默不做声的放回窗台上。然后从怀中拿出一张银票,对准了窗缝儿,小心的塞了进去。 然而,奇怪的是,连塞了几个地方,都发觉塞不进去。 莫非,里面是贴了封条封死了的? "张夫人。"在她继续着努力的时候,隔着窗子,忽然听见了白衣少女的语声。那样的清冷而不带人间烟火气,让翠玉儿蓦然一颤--想起在花铺里呆的那一段时间,想起这个白螺姑娘的奇怪言行,和在花铺大堂里面做的那个梦……寒冷渐渐浸没了寡妇翠玉儿的心。 是她!在梦里,那个天籁般对她面授机宜的声音就是这样的! 那个梦……那个被引导的、真实得和后来发生的事情一摸一样的梦。梦里那个冷静甜美、恶魔与天使混合一般的声音。 "钱就不必了……一盆花,哪里值了那么多。"没有开窗,然而白螺的声音静静传来,不容反驳,"夫人已经付了钱了,白螺并不是爱财之人。" 翠玉儿的脸色却更加复杂,眸中有隐隐的恐惧,颤声轻问:"那么你、你要的又是什么?……你到底要做什么?" "白螺不过一个种花的女子……"隔着窗子,白衣女子的身影绰约不定,声音却是冷漠洞彻的,"我播下种子,便任由它自己开花结果……我,只是看着而已。无论是善花、还是恶果,都于我无关。" "罂粟它的花美丽,然而结出的果却既可医人、亦可毒人。善恶本无定则,只在一念之间啊。好好养护这棵蓝罂粟吧……结了果,便可以分赠那些如你一般的女子。唉……" "雪儿,送客吧。话音一落,窗子后面那个绰约的影子便淡去了。 翠玉儿的手指冰冷,忽然听见扑簌簌一声,居然是那只雪白的鹦鹉从墙上不知何处的洞中飞出,停在廊下,一叠声的叫唤:"送客!送客!蓝罂粟!蓝罂粟!" 孤单单的在清晨的寒气中站了半晌,翠玉儿抱着那盆花,走回了轿中。 清晨的风微微的吹来,怀中的蓝罂粟晃动着美丽的花瓣弯下腰去,然而风一过,却依然挺直了腰。纤弱中带着的一丝韧性,那是生命的丰韵,和对于幸福的执念。即使结出的是带着罪恶的果实。 看着怀中花叶扶疏的罂粟,翠玉儿忽然有一种想把它摔得支离破碎的冲动--她再也不要见到这种花。 轿子走出了永宁巷,再转弯,再转弯……就快要出了泉州城了吧?她撩开了帘子,看见了城门口挑着担子等候的男子的身形。 崔二似乎在那里等了很久了,初秋的寒风中,他搓着手,有些喜悦忐忑的看着轿子前来的方向。虽然平日碍于她是有夫之妇,他只能同情她的遭遇而不敢说别的,然而,到了今日,他们终于能有在一起厮守的可能。翠玉儿疲惫的眼睛里,忽然涌起了苍茫的笑意。 值得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如果有什么罪孽,就让她来背负吧! 她的指甲,狠狠的掐断了结出果来的花茎,捏碎了球形的果实。看着轿子一步步的移向泉州城外,她将沾满白色浆汁的指尖,放入嘴里慢慢地吮吸。 好苦……好苦的果实。然而,那样魅惑的苦涩,却能让人沉沦其中永不愿醒来。 小注: 罂粟一名御米,一名赛牡丹,一名锦被花。种具数色,有深红、粉红、白紫者,有白质而绛唇者,丹衣而素纯者,殷如染茜者,紫如茄色者,多植数百本,则五色杂陈,锦绣夺目。 ----引自清&#x2022;陈淏子著《花镜&#x2022;卷六&#x2022;花木类》
宝珠茉莉"干娘您看,这些东西,还够不够?" 将描金的匣子放在桌上,一层层将抽屉拉出,纤美如玉的手探入,抓出了满把的真珠美玉,堆在桌子上,叮当作响。 最后一层的抽屉也被拉开。在看见深蓝色绒布上躺着的那一对翡翠镯子时,满头珠翠的老女人眼角动了动,然而脸上的表情依旧是僵死如木,淡淡的不开口说上一句话。 迟疑了一下,只闻得环佩叮当,女子纤细的手有点颤抖着,放下了从头上身上刚刚解下的所有饰物,继续轻声:"干娘……所有的东西我都放这里了。您还要怎么样呢?" 老鸨浓妆下的脸色依然没有一丝活动的迹象,她只是用猩红的长指甲弹去了一些茶沫,轻轻啜了一口--风尘打滚这么多年,她是见过世面的,知道这个一手带出来的女子还能为她赚来多少钱,如何就能够这样松口让她如愿? "干娘,这些年来月儿给您赚的钱也不少了,如今我什么都不要,只求光身出了这个门--干娘这也不许么?"她几乎是在哀求了。 "心月啊……"不紧不慢地,吹吹杯中的茶沫,被唤作"干娘"的人终于开口了,声音却带着阴阴的笑意,"当年南渡后你父母贫病交加,指望着能将你卖几两银子来换条命--虽说只是十两,签的却是死契,今儿若不是我同意,你就休想出这个门。" "干娘……"女子欲待辩说,老鸨的笑容却更浓了: "心月,你说说看,这十五年来对你我可有弹一指甲过么?从你八岁起,就请人教你琴棋书画,免得埋没了你书香人家出身的那份味儿--到你十五岁挂牌为止,干娘在你身上花的心,能用银子来堆么?" 懒懒的,她用指甲挑起一粒茶沫,远远的弹了开去:"咱们这个行当里,哪能讲什么真心?颜家那个小子不过是个布衣书生--多少达官贵人捧着你,干娘放了你去、也难保你能平平安安过上日子。" 苍老的女人说得淡然,阅尽风尘的人总是这样--然而这一盆冷水,却如何能泼的灭心头的那点热。 见干娘的神色不动,眼看无望,那个一直低低带着哀求的声音,却反而冷冽了下来。 "干娘竟是要连我的身子性命都收回去?--月儿就成全了干娘罢!" 纤细如同美玉的手蓦然从桌子上那一堆珠宝中抬起,细微的亮光一闪,"咝"一声轻微的响,仿佛裂帛。 "呀!"房中所有姐妹丫鬟陡然间齐齐惊叫声,看着那如丝绸般光滑的皮肤裂了开来。 一道深深的划痕从右眉梢直贯唇角,血如同疯了般涌出,瞬间将一张如花似玉的脸染的如同罗刹般可怖。鲜红圆润的血如同一粒粒玛瑙珠子,从女子的玉琢般的脸颊上滚落地面。 一袭紫衣的娉婷女子,手里依旧紧紧握着一只赤金攒珠的凤钗,冷冷的看着坐在阁子中喝茶的老鸨。钗子尖利的末梢滴着血,狰狞可怖。 老鸨的脸色终于变了--一下子站了起来,手里的茶泼出了一大半。 毁了……终究还是毁了?!十八年来精心雕琢的玉人儿,三年来风华冠绝京师的花魁。杨柳苑里的头牌姑娘楼心月……居然,就这样猝及不防的全毁了? 楼心月的脾气从来素雅冲和,不娇娆媚人也不盛气凌人。连一手将她带大的干娘,居然都不知道她竟会有那样疯狂的举动。 只是一刹那,宝贝,似乎就已经碎了。老鸨的脸色有些震惊,有些愤怒,忽然将手上的茶盏恶狠狠的向站在房间中央的女子扔过去,尖声叫:"好!好你个楼心月!今儿就给我滚!一分钱都不许拿,给我立刻滚出这个杨柳苑!" 连头面首饰都被剥得干净、那一瞬间,只留一袭紫衣的女子却蓦然微微的笑了:"多谢干娘成全。"她叩下头去,血流披面,然后站起,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只留下地上一个带血的叩印。 京师里的第一舞伎、杨柳苑的头牌花魁楼心月,就这样自己给自己赎了身。 第二天消息就传遍了临安,秦楼楚馆里到处都有人议论,纷纷猜测那个能让绝世美女作出如此决绝举动的颜姓公子、到底该是如何的一个倜傥风流人物?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杨柳苑里楼心月楼姑娘的舞艺,和桃花居中薛歌扇薛姑娘的歌喉,一直都是临安城中并称青楼翘楚的双绝。多少王孙公子,千金一掷,只为美人妙绝人寰的歌舞。 然而,虽是暖风依旧熏醉游人,赵燕的歌舞却终于销歇。一场玉碎后,风流云散。 酒馆茶楼里,依然不时有人议论,也有文人雅士为之感慨吟咏。似乎是又一个传奇的诞生--然而,议论讲述着的人,谁都不再问接下来的故事如何,仿佛都宁愿这个传奇就在迸射的凄厉冶艳鲜血中凝固。 京师毕竟不同于别处,天水巷的清晨来得早,白螺打开铺子的门时,外面已经听得有人声走动。 "快、快!姑娘能否让在下暂时进去避一下?"她探出身去,就看见一个儒雅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跳上了台阶,一见店主是个女子、稍微犹豫了一下,但看看左右店铺都尚未开门,他再也顾不得别的,气喘吁吁的问。不等她回答,便一步踏了进来。 白螺没有阻止,但也没有答允,纤弱的手腕还是扶着门框,淡淡的打量着这个读书人。 "姑娘莫误会--在下不是歹人。只是有些私事不足为外人道……"那个年轻书生显然看出了白衣少女的疑虑,忙忙的作揖解释,同时探头出去小心看了一眼,"等会如果有个穿着紫衣的女子过来找人,万望姑娘只推没看见……" 他还待说下去,然而眼角瞄见街角紫衣一动,立刻反身而走,隐在堂中的屏风之后。 白螺也不问,仿佛猜到了几分,唇角泛起了个冷冷的笑意。她方开门出来,也未曾梳洗,此刻便回去拿了一把牛角梳子,打了一盆洗脸水,将梳子在水里蘸了蘸,在廊下将头发一层层拢上去。"请问…姑娘可曾看见方才有人从这里走过?"
梳洗的时候,耳边忽然听到一个女子温婉的声音,虽然急切,却依然优雅--果然是立刻就来了。白螺只是自顾自的侧头梳着头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求求你了……我看着他走入这条巷子的,姑娘必是看见了。求你告诉我颜公子的下落吧!"陡然间,那个声音失去了保持着的平静,白螺本来只是侧过头梳洗着,来人却凑到了她眼前,拉住她的袖子颤声哀求。 对方的脸映入眼眸。忽然间,淡漠平静的白衣少女猛然不出声的倒吸了一口气。 那张破碎的脸……仿佛最美的玉石被狠狠砍了一刀,惨不忍睹。 "我找了他很久了,好容易在这里看见他的!……求求你,告诉我他去了哪里!"穿紫衣的女子拉住她的袖子,眼神焦急而迫切。然而因为这样的表情,让那张脸更加可怖起来。那一道伤痕、还刚刚结痂的伤痕,从右眉梢直划到唇角,显得狰狞而惨烈。 "楼姑娘?"平日里听多了外面人的议论,白螺忽地静静问了一句。 紫衣的女子怔了一下,反射似地拉起颈中的罗帕、掩住右脸上的伤疤,眼神中却闪过了复杂的光芒,咬牙点点头,轻声道:"所以……姑娘,请你告诉我、颜公子到底在哪里?" 白螺细细的看着眼前这个碎玉般的女子,眼睛里面波光闪动明灭,半晌不语。陡然间,她拢着头发的手放开了,在洗脸的盆子上敲了敲。没有来得及用钗子挽上,一松手,那瀑布般漆黑的长发忽地垂落下来,散了一肩。 敲击声未落,只听房中扑簌簌一声响,仿佛是一只甚么鸟儿飞过。然后,只听得"哎呀"一声痛呼,屏风后一个男子抱着头、胡乱挥手挡着什么跳了出来。 "俊卿!"一见那人,前来的女子又惊又喜,连忙迎了上去。 那个儒雅书生却颇为狼狈,额头上破了一处,连连挥手:"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啄我?"他从屏风后跳出,扑簌簌又一声响,一只雪白的鸟儿也从屏风后振翅飞出,落到了花木上。 "俊卿……你、你没事吧?"看见情郎如此样子,楼心月连忙从怀中拿出手帕,然而颜俊卿一见她的脸,便触电般的侧过了头去,脸色又白又红。 "俊卿,这些天来我找得你好苦……"见他又侧过头去,楼心月脸色也是苍白了一下,低下头去轻轻道,"我知道你家里不会同意我们的事情,可是我已经赎了身,以后日子还长,可以慢慢--" "我又没有要你赎身!"脸上陡然有委屈的表情,颜俊卿一跺脚,"你看你……什么事都当真,如今弄成这个样子,我--!"下面的话他没有出口,因为一碰见楼心月那样的眼光陡然觉得心虚,便什么也说不下去了。 "月,我们到外面找个地方好好说,行么?"颜俊卿声音柔和下去,勉强的让自己的眼睛温柔的注视着那张惨不忍睹的脸--他一从容起来,果然是几分温柔蕴集的样子。 楼心月亮得怕人的眼神也柔和下去,同时泪水便盈满了眼眶--她押的重,却不相信自己会输。 "俊卿……"她还想说什么,可颜俊卿已经拢着她肩膀将她拉了出去。 临出门前,那个文雅的书生有些恼怒的盯了花镜的女主人一眼。 白色的鹦鹉扑扇着翅膀落在白螺肩膀上,尖利的勾嘴上还残留着啄出来的血迹。 "雪儿……你猜猜接下来会如何?"看着那一对才子佳人往天水巷冷僻的地方走去,一路低低的说着什么,白螺执着梳子喃喃自语了一句。鸟儿虽然聪明,却终究无法和人交谈,鹦鹉只是拍拍翅膀,重复那几句被教会的短句:"嫁人!嫁人!白螺什么时候嫁人?……" "噗……"这几句完全不合时宜的话被尖声尖气的叫出来,惹得白衣少女噗哧一笑,本来冷漠沉静的眉目陡然间如春风吹过,盈满笑意,叱道,"扁毛畜生,嘴巴何时学得和那个玄冥一般的刁毒?当日真真该彻底剪了你的舌头。" "嫁人!嫁--"鹦鹉似乎知道主人笑了,更加拿腔作态,然而白螺的神情却在陡然间沉了下去,眉间沉积起浓厚的阴霾,抬手开始重新梳理头发。抬手的时候,肩上的鹦鹉被迫飞了开去,停在洗脸盆架子上,不知道又哪里不对,只是歪着头看着女主人,咕咕哝哝。 嫁人。为何那些女子,即使聪慧如楼心月,阅人已多,却依旧逃不开这种丝萝托乔木的想法。或许……世上所有的女子,都会寻一个感情的寄托罢? 虞姬的凄婉有霸王的盖世气魄,刘兰芝的贞烈有焦仲卿的生死不渝--然而,更多的,却是完全寻不到相对等的感情。今日的楼心月和颜俊卿,不知如何,总是让她想起临安的另外一个传说--那个白蛇与许仙。 空有满腔深情,却遇上这样一个男子。书香门第的颜俊卿,有一些才气,有一些真心体贴,却也有更多的懦弱与矫情--青楼里面做个温柔讨喜的恩客也就罢了,可这样的男子…又如何能够配得上花魁那样决绝激烈的感情?
"愚蠢、愚蠢啊!"忽然间,沉默着梳头的女子猛的将梳子投入脸盆,溅起的水花吓得架子上的鹦鹉扑扇着飞起。白螺的脸色冷漠复杂的,左眼角那一滴坠泪痣盈盈闪动。 一个时辰过后,天水巷各个店铺的门陆续打开了,忙碌喧嚣的一天又将开始。 白螺站在檐下侍弄着花草,眼角却瞟着巷角。 许久,终于看见那一袭紫衣,有些凝滞缓慢的从僻静的角落里走了出来。楼心月用罗帕掩着脸,沿着青石铺就的小巷过来,脚步有些飘忽,身边却不见了那个书生颜俊卿。 她直起了身子,看着楼心月走过来。 脸虽然不能见人了,可身姿依旧绰约不可方物,令人想起她一舞动京师的盛名。 "楼姑娘,进来坐坐么?"有些迟疑的看着她走过来,在快要走过门口的时候,白螺终于忍不住低低招呼了一声。
"他说……即使我赎了身子,也是个青楼女子。除非我有个清白的身世,不然他没法子带我回家见父母。"
温润了一下喉咙,一直沉默不语的紫衣舞伎终于开口了,声音带着绝望和哽咽。 她不知道这个卖花的白衣姑娘是谁,然而,她却是自己唯一能倾诉的对象。 "负心凉薄。"白螺侍弄着花草,将文竹新发的枝条轻轻固定在架子上,语调冷漠。 楼心月的身子猛然颤了一下,咬紧牙,忍住了几乎要落在茶盏里的眼泪,低低道:"也、也不能怪他的……他家里好歹是书香门第,怎么、怎么能娶一个……" "既然你明白,当时为何还要赎身跟他?"淡淡说着,白螺拢了拢头发,向花盆里倒了一点水--文竹喜阴凉湿润,需要小心看护,一旦移到了阳光直射的地方便容易枯萎。 "我以为……他有真心,我有决心,便迟早能说服他父母。"握着茶盏,楼心月声音越来越低,"我是真的想跟他好好过一辈子的!真的啊!……这世上能容的卖笑的女子,就容不得从良的人么?" 白螺抬头,刚想说什么,然而看见白衣少女冷冽的眼色,楼心月却猛的挺直了腰,声音高了起来,决然截口道:"但是我不后悔!你不要再说俊卿的坏话,我告诉你、不关他的事情--我自己选的,我不后悔!" 她强自忍住眼泪,作出刚强的表情。然而因为破了相,那张脸看上去却更加可怕--即使她美貌仍如昨日,那个书生也未必肯真的娶她过门,何况如今罗刹般的她?白螺低下头去,叹了口气,继续开始用小铲子给花木松土。 如果再等上五年、七年,阅尽了人间喜怒哀乐,楼心月或许不会再作出如今这样不顾一切的举动--然而她还年轻,她的心还没有冷下去,所以她不顾一切的赌了。 年轻的爱难道就是如此么?如此的盲目、疯狂,目空一切,即使天地合风云变也誓无反顾--在旁的人看来,或许会轻蔑地说:那不是爱情,那只是迷恋、暂的迷梦而已……但是,即使是短暂的迷梦,有时也能攫取到永恒的祭品。 --以眼前那一张支离破碎的、绝美的舞伎的脸为证。 "只怪我身子不干净……如果我不是风尘女子就好了……如果不是就好了……"方才那样激烈坚定的语气忽然瓦解了,楼心月身心疲惫的俯了下去,用杯子边缘抵住了额头,"我也想清清白白的嫁给他……可是、可是爹娘卖了我,不是我的错啊!" 终于,名动京师的舞伎低低哭了起来,也许因为平日养成的矜持典雅,她连哭的时候都不敢放纵,保持着一种楚楚动人的风致。 白螺蹲着修剪文竹,发丝滑落,掩盖住了她的眼睛。然而,她的手却慢了下来。 "脱胎换骨一次、清清白白了,就真的可以挽回么?"忽然间,低着头,白螺淡淡问了一句话,"如果你真的那样认为的话,我倒可以帮你。" 她清冷的声音里面有难言的魔力,让听见这句话的紫衣舞伎蓦地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个单薄的白衣少女。 "嚓"轻轻一声响,白螺将一枝病变了枝条从文竹上切断。
"这是……"关起门来,楼心月看着被放到桌子上那一盆散发着清香的花儿,愕然问。 白螺的手小心地从花盆上放开,笑了笑:"这是宝珠茉莉--很稀有的品种哦。" 楼心月看着那含苞的花朵,一般的茉莉都是白色的单瓣,这一株的花儿却是重重叠叠、甚至成了一个绣球状,颜色浅碧。然而,她的脸色却有些失望:"白姑娘莫开玩笑了,我哪里有闲情养花种草啊。" "这盆宝珠茉莉,不是让你养的--"白螺浅浅的笑着,眼色有些诡秘莫测,眼角那坠泪痣盈盈闪动,她俯过身去,低低叹息般的说,"是要你挖出它、拔了根,吃掉它!" 楼心月身子一颤,抬头看着这个清丽神秘的白衣少女,脱口问:"吃了,会怎样?" "会死。"白螺掩口微微笑了出声,"服下去后人很痛苦,马上就会死……" "这--"紫衣女子莫名惊讶的看着那一盆素净美丽的花儿,有些发怔。 "不过别怕……那只是假死而已。"不等她发问,白螺手指挥了挥,低声笑,"宝珠茉莉的花根,服了下去会闭气歇脉--一寸花根便是假死一天……'楼心月'可以很容易的'死'了,'你'却能再一次'活'过来。" 舞伎的眼睛蓦然闪亮--毕竟是兰心蕙质的女子,不用多点拨,已经明白了诀窍。不错……如果有了这株奇花,她便去找俊卿商议假死复生的事情--那是脱胎换骨啊!这个叫"楼心月"的肮脏皮囊,便这样葬了也好;几日后醒来,便能正正当当地嫁入颜家了……从此举案齐眉,夫唱妇随的过完以后的日子。 "我、我要怎么谢你?--我如今什么都没有了……对,"因为狂喜,名动京师的红舞伎声音有些颤抖,急切在怀中摸索着,忽然想起什么,拿出了一个贴身放置的小玉佛,"我只带了这个出来,其他全给干娘留下了……这是俊卿送我的,他说是极品的蓝田玉--" 看着紫衣女子眼睛里难以掩饰的激动亮光,和捧在手心的那个小玉佛,白螺的脸色却依旧是淡淡的--楼心月看在眼里,心里猛然一冷……这个少女眼睛里是俯视般的冷漠,居然、和杨柳苑中干娘看她的眼神如此相似! "这种花,在我这'花镜'里也只剩一株了……世上大概也没有多少株留下了吧?前些日子,还听说裕王爷花了一千两银子下福州府去寻,却空手而归。"白螺的眼睛是淡漠的,转身调弄架上那只白鹦鹉,冷冷道。 楼心月的脸色苍白下去,眼中渐渐有绝望的光芒。然而,却听见那个神秘少女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我花铺里有个规矩,如果要这盆花--就要用最珍贵的东西来换。" "记住,这株宝珠茉莉有二十年的了,根长当在五寸以上--你最多只能服用三寸。"将花盆交在楼心月手上,花镜的女主人却一再叮嘱,"假死如果过了三日,封土下的棺木内空气便会渐渐泄尽,你即使醒来也是无用了。" "记住了……多谢白姑娘。"楼心月用罗帕掩住脸,接过那一盆宝珠茉莉,连连点头,语气急切而激动,"再造之恩,来日我和俊卿必当登门叩谢!" "等'来日'到了再说吧……"白螺却不以为意的淡淡笑了,眼睛深处有亮光一闪,"记着了,你还欠我买花的钱--你答应过我,必用最珍贵的东西来换取。" 听得那样的话,楼心月的脸色微微白了一下--这种古怪的条件! 她是个聪明的女子,平日里或许会感觉到这个白衣少女语气中的古怪,但是如今被"情"之一字蒙住了眼,只想着如何才能尽快得到圆满的爱情,来不及多想便答应了下来。她如今除了这个残破的身子已经一无所有,哪里还谈的上什么"最珍贵的东西"? "对了,这个玉佛……就当作抵押先放在姑娘这里。"走了几步,身无长物的她还是觉得过意不去,楼心月回过头摘下玉坠子放在白螺手心,不知道为何,舞伎的眼睛黯淡了一下,"蒙姑娘慷慨、赠送稀世名花,心月今世若无法报答,将来结草衔环也终不忘姑娘大恩。" 白螺微微笑了一下--毕竟还是天性聪明的女子,虽然已经被热情蒙蔽住了眼睛,却依然还能直觉到什么。 "等一下。"在看着紫衣舞伎捧着那盆花离去的时候,终于还是忍不住,白螺出声唤住了她,想了想,回身入内,捧出一个小小的锦囊来,"这个,先借你带着。"
楼心月有些惊讶的看看她,但是不等她开口问,白螺摆了摆手:"先别问是什么东西--反正听我的,也别告诉颜公子,你悄悄将它贴身放好了,无论死活都不能离开,知道么?" 虽然有些吃惊,但是对这个神秘少女已经有了景仰感觉的女子还是用力点头,将那个不足一尺的小锦囊收入袖中。 "那是个护身符……会给你带来好运的。"看着她收好,白螺微微笑了笑,她一笑,那一粒坠泪痣就仿佛哭泣一般,有一种妖冶迷离的美,"快去找颜公子商量接下来怎么做吧--多保重,楼姑娘。" 那一袭紫衣远去,白衣长发的少女忽然收敛了笑容,长长叹了口气。鹦鹉扑簌着飞到她身边,然而看见主人的脸上有反常的冷凝。 "上好的蓝田玉?"看着手心那一个玉佛坠子,一眼就判断出那不过是廉价冒充的物品,冷笑再次浮现在少女薄薄的唇边,她一扬手,随便将那粒石子投入了花盆。 女人啊……是不是真的都瞎了眼?"哦,老三,你看你看--大清早的就出殡,哪一家?" "你们知不知道那个杨柳苑的花魁楼心月?" "哦……不就是前些日子跟着一个小白脸跑了的那个红姑娘么?似乎都已经破相了啊……没意思,还提她干吗?现在最当红的可是轮到薛歌扇薛姑娘了!" "哈哈……你们消息不灵了不是?我告诉你,楼花魁赎身本是想跟着一个姓颜的书生的--结果命薄,出了杨柳苑不过二十天,居然就病死在外面别院里了……" "哎呀呀?真的就这么死了?--倒是有些可惜。" "可不是?才十八岁,又刚刚从良,可把那个姓颜的小子哭了个半死。" "他哭什么?反正这个女人也到手过了,现下又成了夜叉般的脸--我说那个小白脸有福气,楼花魁死的真是时候,便宜他了--不然,你以为他真的能明媒正娶么?" "说得也是……唉唉,这等桃花运何时才能轮到我孙老三?" "就你那副德行?…嘿……" 旁边茶肆里面肆无忌惮地议论声渐渐小下去了,屋檐下,一身素白的少女放下手中的花剪,看着天水巷外面走过的出殡队伍。 很普通的葬礼。如果没有那个哭得分外伤心的男子,如果棺木里不是那个曾经一舞动京城的花魁,那么,这终究也不过是一场普通的生死流转而已。 然而,那么多人驻足沿街观看着,却只是为了看一场传奇如何凄美的落幕。 颜俊卿披麻戴孝,却用白布掩了脸,不让行人认出他是谁。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虽然有些太不像男子汉的作风,但是考虑到他本来就是个倜傥温柔公子,又痛失所爱,围观的人群中还是发出了啧啧的叹息。 然而,白螺的视线却没有投注在这个悲痛欲绝的书生身上,她的目光在棺盖上一转,脸色便微微变了变。鹦鹉仿佛感觉到了主人身上蓦然堆积起来的凌厉煞气,"吱"的叫了一声便从她身边飞了开去,落在了一边的花木上。 "果然是这样--"看着送葬队伍吹吹打打的过去,很久很久,白螺嘴里才吐出一句话,忽然冷笑了一声,一抬手-- "嚓",一枝枯死的山茶,被锋利的剪刀从花木上切断下来。 三天后的子夜时分,临安城笼罩在暮春靡靡的细雨中。 城北外的坟场里,漆黑如墨的死寂里,只有老鸹偶尔凄厉的叫声。 嗤嗤啦啦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急切而疯狂。 --那是指甲刮擦着木头的声音,刺耳惊心。 好闷……好闷! 让我出去!让我出去! 然而,令人窒息的狭小空间里,她用尽全力推撞着棺盖,却丝毫没有松动的迹象--不会的……不会的!明明和俊卿说好,棺盖不会钉死,三天一到,他就会来接她出去! 他曾安慰她:只要她一睁开眼睛,他便会在她身边等着她醒来--醒来做他的妻子。 可如今俊卿他为什么不来?他为什么不来? 让我出去!……呼吸都有些困难起来……放我出去! 推不动……好沉。棺盖钉得死死的,居然纹丝不动! 俊卿!俊卿!俊卿! 黑暗中的人嘶声喊着,每喊一次就用尽了全力用手去推那个如天幕般笼罩下来的棺盖,然而,指甲在厚厚的木板上折断了,发出嗤嗤啦啦的声音,那个死亡般的黑暗却依旧沉沉。 "俊卿、俊卿……俊卿……"棺木内女子的气息终于微弱下去,喃喃自语般的念叨着,筋疲力尽,静默了一会儿,忽然间却狂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原来竟是这样的结局! 将她活活的钉入了棺中,便是成全了他的孝道与情义……对,她"病"了,病的很重,就要死了--这样好的机会,他一向乖觉,怎肯错过?…… 在金钗划破脸容的时候,她是那般坚定无悔; 而将铁钉钉死棺盖之时,他又是如何的决绝?俊卿!俊卿!俊卿!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就是在这地底生生的死去,也必化为厉鬼寻你而去啊! 棺木内,女子的手狂乱的抓着棺盖和四壁,手上鲜血淋漓。空气渐渐减少,因为窒息、胸口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咬着心肺,她的手指抓破了自己的肌肤-- 忽然间,她的手触碰到了放在怀中贴身小衣内的什么物件。 --锦盒。那个神秘少女送给她的锦囊! 黑暗中,女子大口的喘息着,她的手不停地颤抖,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的,握住了锦囊中的东西-- 一把长不盈尺的匕首,在黑暗中散发着逼人的寒气。 "那是你的护身符。"那个白衣少女说。
清理好了最后一间房子,颜俊卿看着空荡荡的邀月别院叹了口气--终于,一切都过去了。这一场闹得人人皆知的风流韵事,也总算是尘埃落定。 想起这些日子来的提心吊胆,他不由觉得有些委屈:不是说风尘里无真心么?自己怎么就遇到了这么一个叫真的女子呢?色艺冠绝京师的舞伎竟然为他作出这般事情来,闹得满城风雨--也不想想,这泼天的艳福,是他愿意的么? 起码,父母这边就无法交代。方正严谨的父亲得知他出入烟花场所,就用家法狠狠教训过他,哪里能容他娶一个青楼女子过门?--还有那门自小就定的亲事……未过门的妻子是周侍郎的女儿--这等好姻缘,他又如何能错过? 何况,看见心月那张可怕的脸,他就怎么也无法再忍受下去。 她难道不知,自己爱的就是那样的花容月貌、轻歌曼舞么?如今这样的她,又怎么能让人再对她看上一眼、更罔论一辈子?至于那些盟誓……风月场里的话,哪一句能当真? 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吧? 想到这里,他生生打了个冷颤。然后忙不迭地安慰自己:应该……应该没事了,他买的是上好的花梨木棺材,棺盖足有两寸厚,亲眼监督着工匠钉了两遍钉子。 便是一个青壮男子,赤手空拳的也无法破壁而出。没有事了……他不用再担心什么,以后照样的娶妻、生子、做官……一床锦被便掩了今日的风流。反正棺木中活人的事情,除了他自己,再也无第二个人知晓。 这一场少年糊涂的孽债,就让它这样静默的腐烂在地底下吧。 颜俊卿看着空荡荡的别院,叹了口气,将以往楼心月穿过的几件七彩舞衣收了,揉成一团扔给贴身的小厮墨烟:"东西都收好了罢?这些衣服都拿出去找个地方烧了……楼姑娘的东西,一件都不要留下来。" 墨烟伶俐,今日却也会错了意,以为少爷心情悒郁,翻看了一堆衣服,见没了一件楼姑娘平日里最喜欢的,还巴巴的问了一声:"那件真珠衫少爷留作念心儿了?其他的奴才拿去烧了。""真珠衫?不在那里头么?"颜俊卿有些奇怪,然而大堆的衣服也懒得再理,便挥挥手打发小厮出门去--反正这里全部东西他都不打算留了。 墨烟出去后,他对着空空的别院,忽然有些莫名的伤感起来…… 都一年了吧?这里,曾经有过多少旖旎的风光?枕畔鬓云的盟誓,推窗看月的静谧,花间小酌的笑语……每一日晚上就寝前,心月都要穿上最喜欢的舞衣,为他单独歌舞。 那样绝世的舞姿……一顾倾城,再顾倾国。 然而到了如今,都只能成为记忆中的碎片了。 颜俊卿也有些黯然神伤--其实他也不想如此……然而,他终究是个懦弱的人,没有勇气作到反抗父亲和家族、放弃功名利禄。 --他唯一能有勇气做的,就是将那口棺材钉死、再钉死! 书生的手缓缓握紧,平日里温文儒雅的眼中蓦然有了凶狠的表情。已经是半夜了--来这个别院收拾东西,也是要避了人的耳目。临安城里,大家都议论着这出风流剧中的男子,但是却只知道他姓颜而已……从一开始他就留了心,没有将真名字告诉她和那些青楼混迹的人们。俊卿只是他自己取的假名……俊卿,俊卿……多少次听到心月那样迷醉的唤,然而他每次都要一怔、才能反应过来叫得是自己。 多傻的女子啊……只是她一个人喝醉了,偏要拉着他一起作傻事么? 夜里,窗外是飒飒的风雨声--初夏的江南就是如此多雨,颜俊卿无谓的又有些感怀,忽然想吟一首诗出来。然而,不等他想出第一句,却听到了风里隐约的歌声-- "飒飒东风细雨来,芙蓉塘外有轻雷……" 女子凄婉的歌声,在风雨中缥缈回荡,唱的,居然是李义山那首《无题》。 听着那歌声,颜俊卿的手猛然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那声音…那声音! "金蟾啮锁烧香入,玉虎牵丝汲井回……" 熟悉的歌声,不知从何而来,盈满了这个空荡荡的、下着雨的别院。 是她……是她! 书生的脸色蓦然惨白,颤抖着手,猛的退开房间的门,逃也似的逃到了廊上,准备往大门外奔去。
然而,一到廊上,他的脚就仿佛生了根似的定住了,眼睛盯着前方-- 廊上幽暗的灯火下,一个轻盈绰约的女子,穿着那件真珠衫,挥舞长袖,在廊道上轻歌曼舞,曼妙不可方物--在女子一挥袖、一回首之间,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女子脸上那道可怖的伤疤! "俊卿,我回来看你了。"在歌舞的间隙里,她微微笑着,对他说。 颜俊卿看见她伸过来的手--春葱也似的十指鲜血淋漓,似乎因为抓刨什么东西而变成那样。女子微笑着:"俊卿,我等了你很久,不见你来……你为什么不来呢?" "鬼、鬼啊!--"心胆俱裂,书生的脸化成了青色,眸子因为恐惧而碎裂。然后,踉踉跄跄的沿着廊道奔逃,然而脚下已经没有丝毫力气,走了几步便瘫倒在地上。 "唉……"看着他那样的表情,女子反而微微叹口气笑了起来,眼眸深处有雪亮的光芒,"俊卿,不是说好了生同衾死同穴么?……我很爱很爱你,你知道么?" "知、知道。"颤栗着,在地上一寸寸往后挪动,颜俊卿连连点头。 "你不知道。"女子蓦然收敛了笑容,淡淡道,"你根本不知道!"她笑出了声音,忽地抬手、举袖、旋舞,继续将那首《无题》歌唱了下去: "贾氏窥帘韩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边歌边舞,声音越拔越高,唱到最后几句时候已经经凄厉非常,如同乌鹊夜啼。舞衣如同风一般的旋转,那名动京师的舞伎如同幽灵般飘忽不定又美的令人目眩。舞步渐渐加快,踏近……袖影发丝里,忽然有雪亮的冷光一闪-- 一切都忽然寂静了下去。"夺夺,夺夺。" 深夜的敲门声是分外入耳清晰的,不由人不醒。 白螺披衣掌灯,拉开花铺的门时打了个寒颤--外面好大的雨。然而,比风雨更冷的却是眼前这个女子的眼神。 "楼姑娘?"白衣少女看见檐下浑身湿透的来客,有些意外,举起烛台照了照,看见地上清晰的影子,微微笑了,"楼姑娘不是鬼啊……既然如此,恭喜你重生再造了。快进来。" "重生?哈,哈哈……"低着头,衣衫上雨水不停地往下滴落,楼心月却微微冷笑了起来,"我是来送欠姑娘的买花钱的。" 依旧是低着头,楼心月忽然不再多话,将手中一直抱着的一个包袱递了过去:"在这里--这就是我最珍贵的东西!" 白螺的眼睛忽然凝滞,盯着那一个湿透的包袱。清楚地看见、有殷红殷红的血迹,从包袱里直渗出来! "你、你把他……把他杀了?"有些意外的,白螺脱口低低呼了一句,"天啊。" "是。"楼心月蓦然抬头,本来淡雅矜持的眼神,刹那间雪亮如电! 她打开了包袱,深情的凝视着那一颗切下来的头颅,在额上吻了吻,缓缓递过去:"你说过,要我拿最珍贵的东西来换宝珠茉莉。如今--我就把俊卿…俊卿送给你。" 不错……那就是她最珍贵的东西。 即使是失去了一切,也唯一保留在心底的、对于爱情的信任与渴望。 --如今,她连着情人的头颅,一并交出。 花镜女主人的眼睛稍微黯了一下,唇角忽然浮现出一个伤感的微笑,伸手去接那个包袱。在雨夜见到这样血腥的事情,奇怪这个少女居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惊慌。
然而,她的手指刚接过包袱,楼心月的手却蓦然迅速的往回一缩-- "住手!"白螺脸色变了,来不及去接那个人头,立刻闪电般的合身前扑,扣住了楼心月藏在袖子下的右手--那里,一柄长不盈尺的匕首已经划破了舞伎的肌肤。 "别管我。"紫衣女子抬头看她,咬着牙,破了相的脸上神色可怖,"不关你的事!放开我……放开我!" "关我的事。"白螺的手指也是细细的,但是楼心月感觉这只纤弱的手扣住自己的手腕后,整个身子忽然间酸软无力。白螺的眼睛闪动着,仿佛一盏灯亮了又灭:"这把弱水匕是我那时借给你的--现在就得还给我!" 劈手一夺,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已经到了对方手上,楼心月的眼睛仿佛忽然间空洞了,身子一歪,倚着门说不出话来--本来,是怀了必死的心来到花镜的,准备事情一了就解脱离去……然而,这个奇怪的少女却阻止了她。 "这里是我的铺子,你如果要寻死也请离的远一点。"冷冷的,白衣长发的少女俯下身子,拎起地上的包袱,"还有这个东西,你还是拿回去罢。他如今永远属于你了。这个混蛋还真有本事,活着的守候让你神魂颠倒,死了居然还能让你殉情?" 人头飞来,舞伎下意识的伸手,恋人的头颅滚入她怀中,如同以往那样听话而温情的伏贴在臂弯间。楼心月陡然间紧紧拥住它,崩溃般的痛哭起来。殉情?她倒是想殉了这段情?然而又哪有真情可殉?! 外面的风雨很大,声音如啸如泣。"明天城门一开,你就快些离开临安。去福州、去大理……越远越好。"手指擦拭着如水的匕首,白螺却在镇定从容的运筹,"这件真珠衫上的珠子拆开零卖了,也够你一阵子花销--楼姑娘,你以后的日子还很长。"
"可是、可是我杀了人……"抽泣着,仿佛此时才回过神,明白自己方才做下了什么样可怕的事情,楼心月脸色恐惧而苍白,颤栗,"我杀了人!官府会追查我的!" "不会的,不会的……别怕。"少女俯下身去,仿佛母亲般的抚慰着这个曾经红极一时的舞伎,轻轻道,"楼心月已经死了,不是么?全临安的人都知道--没有人会怀疑到你,因为你已经死了……" "我已经死了?"喃喃自语着,紫衣舞伎缓缓抬头,看着无边的夜幕和雨帘。 "是的,你已经死了。"白螺微笑着重复了一遍,然后一字一句的说,"但是,你还会活过来。一定会。" 楼心月单薄的身子微微一颤,忽然苦笑了起来,扶着门框站起了身子。虽然孱弱,但是她终究还是站直了,手里捧着那个包袱。 两位女子就这样在雨夜相对无语的站着。 许久许久,白螺忽然问:"五寸的花根,你还剩下多少?" "两寸。"楼心月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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