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女主叫温暖男主姓姜姜拟男主叫余七的重生小说,好像叫《拟X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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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顺子顺理成章地去了贺松柏的养猪场。以前干猪场的老人鲜少有留下来继续干的, 因为他们都挣够钱了, 不想再过天天担心受怕的日子, 这种日子还劳心费力不说风险还大。顺子能留下来, 全是因为被猪场老板开的“高薪酬”吸引住了。
  他得多挣点钱,才能安享晚年。
  顺子是个瘦削文弱的男人, 面色苍白, 下地喘得跟风箱似的, 别人都说他身体胎中带虚,他时不时得吃点营养品度日,有个收入高又不累的活干当然是好的。
  贺松柏让顺子带带梁铁柱怎么放哨、怎么看岗。
  梁铁柱本来不愿意跟再干猪肉这种风险大的活计了, 但是贺松柏劝服了他,他跟着顺子一块去学放哨。卖猪肉是一本万利的事情,贺松柏愿意带上他, 梁铁柱也没怂, 也把自己这些年挣来的媳妇本投了进去。
  另一方面铁柱还是两头兼顾,从赵兰香那边挣点外快。他值半夜的班, 等顺子来顶岗的时候他就去给赵兰香卖糕点, 他也不去黑市摆摊了, 但仍是会去收一些猪吃的粮食。
  贺松叶仍旧跟着赵兰香一块学做衣服, 开冬的气候冷极了。
  贺松叶原本也是没有新衣服过冬的, 但是她在赵知青这边帮着干了几天的活,看见每天墙角都会有用剩的小小的边角料被丢弃,她觉得非常可惜, 看了几次之后,赵知青很爽快地把这些小布条送给了她。
  贺松叶非常感激地连连道谢。
  她用这些宽窄不一的“废料”,缝缝补补给自己缝了一件外套。
  赵兰香见到这件又灰又蓝又白的“撞色”外套,简直对大姐肃然起敬起来。
  她以为她给贺松柏做的那件男士水磨牛仔夹克已经够潮、也够旧的了,没想到大姐更厉害,完全是用废掉的料子缝出了一件撞色外套。用素色的碎布拼起来,朴素又富于线条感,针脚能藏得住的就藏得很好,藏不住地的大大方方地露出来,做了点修饰。
  不过亏了赵兰香后来多拿了几块大点的布出来给贺松叶“充门面”,这件撞色拼接外套才更像那么一回事。
  虽然用现在的眼光看上去寒碜得不行,但它的颜色融合得很好。
  不太突兀,但却实实在在地符合穷人穿的衣服,连磨旧都不必,这令赵兰香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
  “这些碎布留着也是做点缝缝补补的拼接活,还是大姐心灵手巧,发挥了它更大的价值。”
  贺松叶摸了摸自己的新外套,脸蛋微微羞窘,低下了头。
  她哪里好意思受赵知青的夸赞呢!
  “还是有了缝纫机才做得了,这真是个好物件,难怪人人都爱它。”
  贺松叶的拇指爱惜地摸了摸缝纫机黑亮的机身,这种昂贵的大件儿是城里姑娘都肖想的,如今却每日与她为伍。
  这种赶工做衣服的日子,虽然枯燥,但在她心里却是无法比拟的充实、生动。
  连那丝线缠绕在针下有节律的跳跃,都是那么的有趣!
  她爱上了这个活,她感觉到了一种跟平时干活不一样的乐趣,它跟机械地重复的体力劳动不一样,做衣服它是活生生的,富于创造而又有生命的!
  赵知青不仅教了她缝衣服,还教了她“画”衣服。
  贺松叶看着屋里渐渐少起来的布料,叹了口气。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她这简单又有趣的“裁缝”生涯大概就要结束了吧!在这即将结束的节骨眼上,贺大姐心头沉重的石头移开,却又复杂地留恋了起来。
  她不舍地摸了摸机身,“今天有人来取衣服了吗?”
  赵兰香点了点头。
  她数了数这阵子她们的劳动成果,一个月下来她们两个人一共做了三十件加厚的中山装套装。嗯,其实干活的主力还是贺大姐。
  赵兰香一件件地把衣服平摊好,用搪瓷杯装着开水一件件地把衣服烫工整了。她用熟稔于心的折法,将烫整齐的衣服叠成方块,叠得大方又美观。
  没多久,暗沉的天空渐渐变成灰蒙蒙的颜色,远处传来了公鸡的打鸣声儿。
  铁柱骑着他的大金鹿来了。
  他数了数衣服,按照和赵兰香事先约定好的,把三十块的钞票一张张地当着两个女人的面,数了出来。
  “喏,都在这里了,你看看够不够。”
  “手工费你们算的是,上衣七毛、裤子三毛,整套一块。”
  铁柱轻松地念出了这串数字。
  这个价格中规中矩,在赵兰香眼里还算是低了。做了一个月的衣服,还不够她多做几次糕点来得挣钱。
  不过这也在合理的范围之内,跟她预想的差不多。
  因为眼下地衣服算是奢侈的消费品,布料的价值本身就高,但手艺却不那么值钱,大伙的消费观念还没转变过来,还不太习惯买成衣。
  只要是家里有缝纫机的,都不会选择买成衣的。百货商店里摆着卖的成衣,只有着急着结婚、或者条件宽裕的人才会购买。
  衣服的款式和料子也是规规矩矩的,并不提倡个性化,走在大街上同颜色的中山装看起来几乎都差不多。直到八十年代,国人开始注意起物质生活,各式各样的服装才渐渐兴起。
  在七十年代靠着做衣服致富,赵兰香根本就没有考虑过。
  靠着它混个温饱倒是没问题,让大姐靠着它过上温饱的日子,才是她一开始打起的“坏主意”。
  缝纫机这种宝贝不容易折旧,结实耐用,买回来用个几年再转手卖出去根本不亏。
  赵兰香淡定地将“酬劳”塞入兜里,脸上还颇为遗憾、流露出些许嫌钱少的意思,然而搁在贺松叶眼里却完全是吃惊了。
  她们花两天做出来的一套衣服,竟然这么值钱。
  贺大姐还是遵循着“慢工出细活”的道理、干完自己的活才抽空做的衣服,要是抓紧时间闷头一直干活,恐怕一天做两套都是使得的呢!
  铁柱取走了衣服之后,赵兰香在屋子里把“赃款”给贺大姐分了。
  一人十五块,她把厚厚的一撮钞票推到大姐的手里。
  “这段日子多亏大姐了,这是你应得的。”
  贺松叶推拒了,她摇摇头。
  “我搭把手,不费事。”
  “做完就好。”
  赵兰香指了指铁柱拿过来的几捆布,“无奈”地道:“那边缺人做衣服。”
  “也只有我这里有缝纫机了,毕竟是照顾我的生意照顾了那么久,一时之间也不好推辞……”
  她明亮漆黑的杏眼微微眨了眨,在老实的大姐面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功力够够的。
  如果不是她的脸庞就被屋里暖和的空气熏得发烫了的话。
  “你看,你要是不要酬劳,我以后都不好意思请你帮忙了。”
  贺松叶垂头,沉默了许久,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脚。
  因为这段时间勤奋上山打柴的缘故,她那双破旧的布鞋裂开了一圈笑脸,贺松叶窘迫地缩了缩大脚趾。
  她沉默了许久,才伸出了大拇指,冲赵兰香点了点。
  好的。
  她没要赵兰香的钱,“这次,我答应过帮你。”
  “钱不要,算跟你学做衣服的,答谢。”
  赵兰香听懂了她的意思,忍不住笑了。
  “去吃早饭吧,等会回去睡个回笼觉。”
  赵兰香望了眼灰蒙蒙的天空,想着贺松柏也快要起床去干他神神秘秘的活了,她去柴房做起了早饭。
  贺大姐给她烧火,打下手。
  她用红薯淀粉揉面团,面团被她搓成一个个面剂。用擀面杖把球碾成扁平的皮儿,把皮冻混着鲜肉玉米、韭菜揉成了八道皱褶的小包子。皮儿越薄,蒸出来之后越是晶莹剔透。
  锅里放油,稍稍地煎炸一会包子,加水盖上锅盖。等到锅里的水蒸干了,她掀开了盖子,锅里头水晶煎包黏糊糊地冒着热气,透着那层凝脂般的皮儿,她仿佛嗅到了空气中散发着肉的香味。
  “来吃早饭啦!”
  贺大姐蹲在灶头边,看着胖乎乎的水晶煎包,有胃口极了。
  她咬了一口,从下至上,包子底被煎得脆脆的,面皮儿凝软,流出满口的肉汁。
  又香又好吃,她三口两口解决了四只包子,洗干净了手又钻入了赵兰香的屋子开始埋头苦干了。
  早起的贺松柏也急匆匆地啃了两只包子,扣好衣服问对象:“想不想跟我去看看我干活的地方?”
  他昨夜几乎彻夜未眠,然而精神还是很充沛的,漆黑的眼睛明亮而幽深。
  赵兰香闻言,几乎是眼前一亮,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看他。
  “你不瞒我了?”
  贺松柏无奈地点点头,拉着对象上了他的凤凰车。
  连身上的猪屎味都逃不过她的鼻子,他又哪里瞒得过哟!
  不过那边的养猪场已经已经差不多建好了,情况也稳定下来了,新养猪场被他们收掇得齐整。他迫不及待地同她分享这个令人喜悦的消息,好让她也尝尝他的快乐。
  赵兰香哎了一声,简直哭笑不得。
  “你的包子还没吃完呢,等会肚子肯定饿。”
  匆忙之下,她用干净的手帕包了好几只揣进兜里,男人骑着二八式的单车载着她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着。
  他宽厚的肩膀几乎替她挡去大部分的寒风,她靠在他的背上,心里止不住地温暖。
  等他终于骑得不那么颠簸,嗖嗖的山风也变小了,她才默默地伸出了手凑到他的嘴边,指尖拈着只包子。
  “来吃一只?”
  贺松柏才略略低头便含住了一只热滚滚的包子,腮帮不住地嚼动着,深邃的眉目含着隐约的笑意。
  一连吃完了四只包子,他才含糊地评价道:“甜的。”
  作者有话要说:  *
  小剧场:
  香香:明明是咸肉味,哪来的甜味。
  柏哥:嗯,就是很甜。
  平生君:“……”
  就……好想把这两条浑身散发着恋爱酸腐味的双身狗叉出去?
  他嘴里的水晶生煎包底脆皮儿劲软,薄薄一层皮, 里边裹着的肉馅厚汁水多, 筒骨汤味的汤汁味鲜浓郁, 贺松柏尝了四只犹还觉得不够满意。
  他吃完了又张开了嘴, 不过却吃了一嘴冷冷的风沙。
  “没啦?”
  赵兰香很久才反应过来贺松柏说的甜,是啥意思, 她低头看了看怀里怀里揣着的仅剩的两枚玉米肉馅的生煎包, 刚刚贺松柏吃的明明是韭菜馅的, 哪里来的甜味。
  赵兰香被他闷骚的表达,弄得心脏蓦然地砰砰砰地发热。
  她拧了把男人腰侧精瘦的腱子肉,默默地低头把两只甜味的生煎包喂给他吃完了。
  “这才甜。”
  贺松柏叼着甜甜的玉米馅包子, 懒散地微微眯眼。
  “都甜呢!”
  漫长的车程,赵兰香不说话,贺松柏却兀自地一路喋喋不休:
  “大妞, 唱首歌来听听?”
  “为什么叫你大妞呢, 你没有姐姐吗?”
  赵兰香又拧了他一下,骂道:“你好好骑你的车, 想那么多干什么?”
  大妞是小虎子给取的花名, 赵兰香确实也没有姐姐。
  赵兰香的爷爷赵雄有三个儿子, 赵永庆排第二, 上边还有个兄长, 赵兰香的伯伯生了一儿一女,但是女儿却是小了赵兰香一岁。
  赵兰香听见贺松柏叫出这个称呼,也不奇怪, 她常常把家里写来的信放在桌面,父母给寄来的家书上打头的称呼就是大妞。
  她问,“你偷看了我的信?”
  “没有。”贺松柏迅速回道。
  他只是随意地撇过一眼,看了她的信头称呼。
  这婆娘很不讲究,把信明晃晃地摆在他眼皮子下,他是光明正大地看的。
  不过说实在的,贺松柏对对象的家人还是有一丝好奇的。她把他的家人都熟悉了,他却连她家里几口人、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贺松柏吊儿郎当地道:“大妞你唱不唱?”
  赵兰香掐了他一把,耐不住他磨,便低头扯着嗓子唱了起来。
  她轻柔的声音不似往常那么清亮,带着清晨特有的沙哑,奇异地多了一抹浅浅的慵懒。
  “月亮那样美丽,月亮不是你。
  照在我的身边,没有你的情意。”
  她慢慢地哼着,几十年前的老歌她也记不太清,碰到不会就哼哼地滑过,唯独几句记得特别清晰。
  “时光一去不再回来,留下无限回忆。
  谁知道谁知道今夜你在哪里,谁知道今夜我在那里。”
  一路青寒的山峰,万树俱落叶,唯独山岩峭壁中的松柏依旧常绿。浅浅的调子带着淡淡的忧伤。
  “看见月亮,叫我想起,想起你的情意。”
  贺松柏听完了她唱歌,哼笑道:“你们城里人的歌都是这么不拘束的吗?”
  赵兰香不服气地说:“你们这边的山歌,嗯……什么好哥哥好妹妹,还火辣辣呢!”
  贺松柏闻言,低头闷闷地笑了。
  她说:“你也来唱首好哥哥好妹妹给我听听?”
  “不唱,不会唱。”
  贺松柏说完,更加卖劲儿地蹬单车了,风呼呼地吹过他青郁的板寸头,划过他麦色的脖颈儿,呼呼地灌入脖子。
  赵兰香扎着辫子的头发也被大风吹得到处摇晃,她捂着头发把脸贴在他暖呼呼的背,忍不住笑了。
  这个害羞又闷骚的小男人。
  骑了很长时间,他们才来到新的养猪场,这个养猪场比原先那个更深入大山的腹地,来回一趟得花好长时间。怪不得这段时间他总是见不着人影,要是来这边一趟要花那么多时间,她也不想随随便便就回家了。
  也是恰恰好入冬了碰上了农闲期,大队的农活并不多了,他闲得发慌,不然就这样一天两趟地跑指不定得累死他。
  贺松柏带着她爬上了山,山腰上层层的林子掩映着的某处不起眼的瓦房,传来了一阵浓浓的猪屎味。
  还没靠近,赵兰香就闻见了这活色生香的味道。
  养猪的地方果然是臭,难怪他身上能沾了这些味道。这跟她猜测得果然差不多,他干活的杀猪场和养猪场都没了,他在短期内凑到了一笔巨款,除了把人家的猪场包下来不做他想。
  赵兰香走进了养猪场,略略数了数,有不下百来头的猪,白白粉粉的身躯,完全是小乳猪而已。不过也有一栏略大些的猪,但一眼望过去完全没有可以出栏的猪。短时间之内这个养猪场是没有任何收益的。
  她不由挪开了眼,陷入了深思。
  狗剩和牛蛋几个人见了贺松柏带了生人过来,不由地走了过来。
  贺松柏介绍了他们互相认识,他指着赵兰香说:“我对象,自己人。”
  “放心。”
  狗剩见了赵兰香,多瞅了几眼,“以后还是少带人来吧,这可紧张死咱了。”
  牛蛋说:“嫂子好。”
  狗剩埋怨完了,也问候了一声赵兰香。
  牛蛋柏咳嗽了声,说:“咱们是才刚刚开始干这份活,狗剩他担心得半夜都睡不着觉,老是得跑来这边。”
  贺松柏猪栏移开,站在猪圈里摸了摸小猪仔,一只只地检查过去。
  他低声跟赵兰香说:“他们俩是跟我很多年的朋友了,为了养猪家也不住了,就住在这深山老林里。”
  赵兰香闻言,不由地吃惊。
  贺松柏解地道:“为了安全,狗剩才说那番话的。”
  “我的这个养猪场绝对不会像以前那个那么容易倒闭。”
  赵兰香看着他一脸坚定又骄傲的模样,忍不住笑。
  “是,它能好好地一直做下去。”
  “凡事注意些安全才好,我之前心里还是挺担心的,亲眼来看了一次才能放下心来。”
  说着她和贺松柏走出了养猪场,站在山腰上眺望着山脚光秃秃的树丫。
  这个山头的地形挑得特别好,站在这里往下一看,谁来了都能看的着。要是能有望远镜,那就更好了,看得清清楚楚。
  她想了想说:“你知道怎么养猪吗?”
  贺松柏点点头,“之前养猪场的猪倌,我留了两个下来。”
  赵兰香说道:“我也知道你们农民,多半都是会养猪的,不过这养一头猪跟养很多头不太一样。”
  如果猪饲料配得好,科学地养猪,理论上三个月出一栏猪是没问题的,不过实际却是三到四个月出一栏猪。但眼下她来到乡下后,发现这边的人养猪是一年出一栏的,从年头养到年尾,养得通体肥膘,一只近两百斤。
  如果做养猪场,一年才出一栏猪,那得穷死。
  贺松柏听了对象的话,眼神不由地发深。
  “听起来你有想法,指教指教我吧。”
  赵兰香连忙摆摆手,“哪里谈得上指教。”
  她肩并肩地跟贺松柏漫步在林间,她边走边说:“我以前在学校常听老师说说什么事都讲究个方法,马克思也提倡方法论。隔壁二大队的队长不就是经常捣鼓点农业科普书来看,用科学的法子来种田吗?”
  “养猪也是一样的,要科学养猪,不能胡乱地养,我给你找找这样地书,你……要看吗?”
  贺松柏闻言,深邃的眉眼舒展,眉梢微微挑起,骤然一亮。
  他连连点头:“要看,要看!”
  他忍不住赞扬和欣赏这个女人,有胆有谋,眼界也宽阔,跟他阿婆一样。
  贺松柏由衷地替自己结交到这么好的对象而感到自豪,他的对象就是不一样。
  他愿意听她的话,甚至迫不及待地找一找养猪的书。
  贺松柏的文化,全都是阿婆靠着记性一点点地教来的,正规的课本是没有的,阿婆想到啥就教他点啥。
  他对书籍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书,对于一个农民来说既是陌生,又是无用,但他是知识分子的后人,骨血里融入了祖辈对知识的渴望和向往。他觉得他理应该是个知识分子,然而实际却是一个平凡的农民。
  贺松柏捏了捏对象微微发凉的手指,温声道:“我让李忠给我找找,你看好吗?”
  赵兰香看了这个男人又激动又老实的模样,他跟昏了头似的笨拙地问着她问题,不免忍俊不禁,“当然好啊,他的路子可比你广多了。”
  “这种书可能不太好找,我让朋友帮我留意一下。”
  眼下科普类的书可不像未来那样遍地开花,钻进书店一找一大把。这年头的特色就是红宝书、五花八门的主席语录、马列思想。整个市连书店都少,要认真找本实干的书还真不太容易。尤其是N市这种落后的地方。
  贺松柏的心跟熔浆似的,滚滚地冒着泡。
  他该知道自己总得把养猪这件事分享跟她听的,告诉了她之后,他就能有个说话的人了。现在这种两个人一块商量、出谋划策的感觉真好!
  让他觉得再累,也总有人支持着他,凡事都有计较也有商量。
  李忠那个不识字的大老憨,跟他算个数都算不太清,贺松柏几乎可以想象跟他讲科学养猪就跟对牛弹琴。
  贺松柏忍不住脑壳疼,不由地想起几个月前顾工孜孜不倦地同他分享岩石成分、土方工程,竟然还能津津有味地聊好几轮。真不愧是为人师表的人!
  贺松柏怕狗剩他们不会养猪,特意请了以前养猪的猪倌师傅出山,好歹带着他们一段时间,让他们上上手。
  好在李忠索性也不太管怎么养猪的事,把这件事一股脑地交给几个猪倌。他的潜意识里大概是觉得猪那么健壮的玩意儿,顿顿喂饱不就好了,哪里来那么多琐屑事!
  农村人养猪一气胡乱养也不是养得头头肥膘,哪里来这么多讲究。
  作者有话要说:  *
  小剧场:
  香香:怎么不唱好哥哥好妹妹?
  柏哥:那是我们这里的男人讨婆娘用的,听了就要当他婆娘了。
  我唱了,你给我当婆娘么?
  香香:“………”
  脸红不说话~
  《今夜想起你》
  ——邓丽君
  月亮那样美丽
  月亮不是你
  照在我的身边
  没有你的情意
  你曾给过我欢乐
  给过我甜蜜
  时光一去不再回来
  留下无限回忆
  谁知道谁知道今夜你在哪里
  谁知道今夜我在那里
  看见月亮 叫我想起
  想起你的情意
  1976年的歌,找了很久,还挺好听的~
  贺松柏又带着赵兰香到山里逛了一圈。
  他挠挠脑袋,有些窘迫地道:“这就是个荒山野岭, 也没啥好瞧的。你要是觉得闷得慌又不嫌脏, 可以去看看我干活。”
  提起自己正在干的活, 贺松柏多了一丝身为男人的骄傲。他想让她好好瞧瞧他的养猪场, 这个被他视为心血的地方。他要带领着自个儿的对象,老板一样地负着手像领着她, 像是巡游自己的王国一般巡视着他的养猪场。
  赵兰香点了点头。
  她也想看看贺松柏平时都在在这边干什么活。
  贺松柏的愿望落空了, 因为很快, 打脸就来了。
  今天负责打扫猪圈的牛蛋临时有事被吆喝走了,让贺松柏搭把手顶一顶他的活。
  于是赵兰香正好有幸撞见了贺松柏给猪圈打扫卫生的一幕:
  为了以防弄脏新衣服,他脱掉了自己的黑大衣, 双手操着铲子卖劲儿地铲着猪屎,狗剩跟着用枝条扎的扫把,一边冲水一边扫。污水顺着洞洞流出墙外的沟, 肮脏的猪圈这才焕然一新。
  十几个猪圈都是他们几人这样一个个地扫下去的。
  天气虽然寒冷, 但干完活铲完猪屎的贺松柏额头却隐隐渗出汗水来,薄薄的长衫贴着背部, 汗流浃背。
  贺松柏低头擦了擦汗, 锋利深邃的眼角迅速地划过一抹悔意。
  她今天来正正好撞上了轮上他铲猪屎的场景, 一丝不落地看完了他干这种脏兮兮的活。
  他灰头土脸地干着活, 背对着她的方向闷头干活, 感觉自己整只后脑勺都是发热的。他抑制住心里想要寻找赵兰香身影的冲动。
  这婆娘指不定站在哪个角落,偷偷笑话他呢!
  赵兰香在养猪场外边看着男人忙里忙外地挑着猪粪,眼睛确实不由地闪过笑意。
  他总是干着这种又脏又累的活, 但偏偏干活的时候有股认真劲儿。
  认真的男人总是很可爱的,无论是铲着猪屎的男人,抑或是坐在奢华精致的办公室里彻夜加班的男人。二者虽然身份地位不同、从事的职业不同,但对自己所从事的事业的热爱却是一样的。
  她又有什么好笑的呢?
  只不过……方才他提起让她“视察”他的活计的那骄傲的口气,和他现在做的事实在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令人忍不住不厚道地发笑!
  这间养猪场可真不小,遮风挡雨,通风又温暖,总比原来他累死累活地劈猪挣辛苦钱的好。这样想来,赵兰香也真心地替他高兴起来。
  等到贺松柏终于忙活完了,洗了个手再出来,赵兰香默默地捏起了鼻子,瓮声瓮气地道:
  “原来你身上的臭味是这么来的。”
  “还有味吗?”他宽大挺立的鼻梁耸了耸,使劲儿地深嗅了一口气。
  鼻腔里流动的全都是新鲜的空气,哪里还有什么味道!
  “就是臭。”赵兰香直接地说。
  贺松柏太阳穴抽抽地犯疼,他只好又去洗了一遍手,连带着衣服也换了件新的,他蹲在山涧汩汩流出的冷泉边上,边洗边说:
  “还真别说,你们吃的香喷喷的猪肉全都是靠咱这些不怕脏不怕累的人养出来的。”
  “我再脏,再臭,也是你对象,对吧?”
  赵兰香有些忍俊不禁,“对对对,看把你能耐得。”
  “养只猪而已,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捣鼓出原子.弹了!”
  贺家,牛棚。
  顾工瑟缩着身躯,忍不住“阿嚏”地打了个喷嚏。
  他卷起了棉被半盖半垫在了自个儿的身上,棉被是他爱人在春天的时候从B市捎带寄过来的,留了大半年了,此刻终于派上了大用场。
  胡先知抱着苜蓿草,任劳任怨地铡着牛草料,他边铡边说:“老师您这又是何必?”
  “好好的房子,又干净又暖和,你偏不住,偏爱在这牛棚子打地铺。年纪一把了跟自己过不去干啥?”
  顾工冷漠地扭过了头去,旋即鼻子流出一股痒意,他又接连打了几个大喷嚏。
  过了许久,他才忿忿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念头。”
  “那地方我就是不住,也轮不着你。”
  顾工完全是“迁怒”了,把身体的不爽利发泄在胡先知的头上。胡先知闻言,差点没剁到自己的手。
  顾工缩在棉被里,眼神幽幽地道:“你说这钱还会自个儿长了翅膀飞了不成?”
  “你们四个没拿,工人也没拿,我也没拿,还能是鬼拿了不成?”
  顾工这次恢复的“调令”来得含含糊糊,既不澄清他的“冤枉”,也不给予他名誉恢复,却给了他以往相差无几的待遇,这令他很难受,非常难受。他宁愿干着苦活累活,也不愿意背着这“贪污分子”的名头去“将功赎罪”。
  他不搬,他就是不搬,名誉没有恢复之前他还是像个罪人一样住在牛棚里“赎罪”的为好!
  要不是实在担心那小兔崽子办事不牢,又折腾出一回山崩地裂,顾怀瑾才不愿意领这份“高级活”来干,拣牛粪掏马桶,他乐意干着呢!
  胡先知放下了铡刀,用着炯炯的目光望着顾怀瑾,勉强而又吞吞吐吐地道:“是、是啊,鬼拿了。”
  胡先知明智地不赶在顾怀瑾生气的关头浇油点火,工程里的钱款蒸发了近几千块之后,公安在顾怀瑾家里挖出了金子。胡先知心里早就认定了这个事实,然而这几个月下来看着老师这幅憋屈得几乎每天都想以头抢地的模样,心里打着突突忽然又不确定了。
  这老头要不是真能装,那就是钱真被鬼拿了!
  胡先知呵呵地憨笑,继续铡草。
  但……钱怎么可能被鬼拿了呢,这装疯卖傻的老师哟。其实单论他在牛角山上极力地劝服他们下山,挽救了那么多条人命的份上、救了他的命的份上,胡先知已经打心底地、彻底对顾怀瑾没意见了。他多得是感激,感激涕零地谢顾怀瑾的胸怀宽广、古道热肠。而在他眼里老师的污点也被这件事表现出的“光芒”所抹除,老师还是他的那个老师。
  人生在世,谁又能保证身上没个污点呢?就算圣人也是有思想糊涂,如误入歧途的时候啊!
  胡先知铡完了草,也不计较顾怀瑾的每日间歇性抽疯的话,掀起他那床破棉絮呼呼地睡起了大觉。
  下午,顾怀瑾被呼啸的寒风冻醒了,他爬了起来搓了搓冻得皲裂的手掌。
  炉子里的炭火早就烧尽了,泛出灰黑的灰烬。风一吹,粉粉的灰顿时扬起,呛得人鼻腔发痒。顾怀瑾看了眼烧光了的柴火,他拖着沉重的身躯跑到了山上。
  一绺绺细散的柴渐渐地被他拾起,他一路跟着柴走,见着地上有枯柴就拣。饱禁风雨侵蚀的柴脆而空心,不耐烧。但他也没法挑挑拣拣了,浑身发冻地使不出劲儿来砍柴,只头昏脑涨地马虎地拣了一摞的柴。
  顾怀瑾累得停下来喘息了一会,他真的是老得糊涂了,咋就昏了脑袋跑来山上捡柴火了呢?明明那贺大姑娘就是卖柴火的,如果有下一次,他一定会花一块钱使劲地买够一个月要烧的柴。
  远处的农人隐隐约约仿佛在扯着嗓子吆喝着什么,他又看见他们用锄头、耙撩起枯柴草堆,像是要干些大事似的。
  他佝偻着腰,忍不住侧着老而昏的耳朵仔细听。
  “烧灰——烧灰啰——”
  “烧灰——”
  烧灰是冬日农民会干的一项不轻的体力活,冬日衰败的枯草枯木,又杂又乱,吸土地的肥力。趁着冬天一把火烧了山头,把山上的枯枝败叶烧成草木灰炭。草木灰覆盖在地上,一阵雨过灰烬融入了土地,正好肥了土。来年山头又可以长满猪牛羊这些畜生吃的肥肥嫩嫩的苜蓿草了,省劲儿又有大用处。
  终于听清楚话的顾怀瑾心一虚急,拔起腿就跑。
  “哎——别烧!别烧!”
  “我在这咧!”
  他抱着柴火,百米冲刺一样地跑下山。呼呼的熊熊烈火如同纸片上漫卷的金黄掺着红的调料,染上了沾湿了的画纸,它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层层地漫上,顷刻间晕染了枯败的山头。那金黄掺红的色泽,边缘还隐隐冒着一团黑气。
  惊心动魄的逃亡途中,顾怀瑾像是被个什么东西勾到了,一个倒栽葱地猛地扎向了小沟里,脚踝顿时肿得老高。
  他气急地拍着自个儿不争气的老腿,柴火撒落了一地。
  “他娘的贼老天!”
  顾怀瑾拖着馒头似发肿的脚,一瘸一拐地爬了起来,他的手掌划到岩石,割出几道血痕。
  渐渐漫上来的火焰的温度,开始舔到了他的胡须、眉毛。熊熊的烈火舔舐着脆干的枯枝,烧起了一米来高的火焰,气势汹汹地朝着他这边蔓延开来。
  顾怀瑾骂了一声,“草!”
  这一瞬之际他的脑海划过了种种不甘、感叹着自己命运不济,临到老了活生生地没被人给屈死,反倒被场简简单单的火给憋死了。他的身躯渐渐地感受到了来自火的灼热,这一瞬间他的脑海里飞快地划过无数道胡思乱想的念头。
  他的脚程还是可以的,只是悔恨方才脚下那块不长眼的石头,若是刚刚能慢慢跑、紧赶慢赶,还是能好好地下山的。这块石头一定是他生命里最难过的那道劫。
  他的拳头虚软无力地捶了一把温烫的土地,浑浊的老眼被浓烟熏出几滴泪水来。
  很快,他昏花的老眼闪过了一抹极快的身影,猛地把他背了起来,几个扎猛子地狂奔,那人清瘦得咯人的骨头扎得他的胸腔难受得要吐血。
  他伏在这个人的背上,终于不必死不瞑目地闭上眼睛,而是放心又安息地合上了眼,呼呼地晕厥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
  小剧场:
  顾工怒火如雷:你不知道老年人不禁吓么?!
  呃,承受不住十万吨怒火的平生君,默默顶锅盖逃跑。
  剧透一下,那一刻出现的人是……吴庸
  顾怀瑾是被吴庸救了。
  他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去, 胡先知嚼着草药给他敷烫伤的胳膊, 铜牛大眼闪过了一丝喜悦。
  “老师您感觉怎么样?”
  他拍了拍身边的师弟, 说:“这次真是幸亏了有小庸, 是他把老师背了回来。”
  顾怀瑾看了眼自己那双被一点点包扎起来的手,默然无语。
  胡先知又说:“那个赵知青来过了, 给老师送了点鲫鱼汤喝。”
  “来趁热喝吧。”
  这年头新鲜的鱼不是随随便便能买得到, 去门市买到的都是别人宰好的, 又腥又臭。想吃点新鲜的,只有等在大队撒网捞鱼的时候,才能沾点鱼香味。
  胡先知住了贺家的牛棚住了几个月了, 馋也馋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偏偏他一顿饭都沾不上,只有好心的贺大姑娘有时候会留点剩下的菜汁酱汁给他拌饭吃, 他在一旁听着顾怀瑾咕噜咕噜地咽汤水, 平时意志坚定的他,肚子雷鸣般地叫唤。
  顾怀瑾捧着热滚滚的汤, 奶白的豆腐熬的鱼头汤, 鲜美嫩滑, 一吮即破, 味淡而香浓, 温温烫烫地充实了他的胃,让他一颗被吓得动荡不安的心得到了一丝慰藉。
  他嚼着炖得软软的鱼骨,把脆骨都咽下了肚, 顾怀瑾吃着吃,不知不觉一大碗就吃得差不多了,抬起头来看见胡先知眼馋地盯着他的碗。
  “吴庸是怎么回事?”
  他把碗放了下来,不再吃了,破天荒地把鲫鱼汤留给了胡先知喝。
  胡先知兴奋地吧嗒喝了起来,久违了的鲜味占据了他所有的味觉,豆腐奶白又香滑,汤水香浓而味淡,像是把鱼骨髓里的香味都熬进了汤里,满嘴都是鱼鲜味,一点腥臭味都没有。干净又香喷,比让他吃猪肉还要好吃呢!
  胡先知终于明白了平时严肃正经的老师怎么天天就指望着赵知青这顿饭了,要他,他也得想得做梦都在吃。这根本就不是单单吃肉就能媲美的满足感,这是一种幸福感,喝完浑身都暖洋洋的舒服。
  他吃完了之后说:“小庸把老师背回牛棚就走了。他的脚烧得很厉害呢,应该是去卫生所敷药了。”
  他说着把臭草敷在了顾怀瑾的手上。
  “冲着今天他愣是把老师从山上背了回来,您也不要再怨他了,他的日子过得也很苦呢!”
  赵兰香从养猪场里回来之后听说了顾怀瑾在山上差点被烧死的消息,也很震惊,她去探望了一下这个可怜的老头子。
  探望顾工的同时,她也看见了吴工程师。这是个长得很瘦白的男人,跟竹竿似的,戴着一副眼镜有种浓浓的文化人气质。
  他默默地扎破了脚上被火燎起的一排泡,也不等顾怀瑾醒来就沉默地回去了。那腿上被火燎得翻起的皮肉,令人看着不禁肉疼,吴工却镇定得一声不吭。
  胡先知拿着抹布给顾怀瑾擦手擦脚,唠叨地道:“他是怕我老师见了他不高兴,唉!老师心底对他意见大得很呢。”
  “我三师弟成分不太好,以前是没法读大学的,他是先成了老师的学生,后来家里才出了事,他父母日子过得很不好……”
  赵兰香应了声头。
  她吩咐了胡先知:“你去采点臭草给他敷敷,我去熬点汤给他喝。”
  很快赵兰香把一锅鱼汤熬好了,熬得跟奶白奶的,最有营养的鱼头连带着些许鱼腹肉留给了顾怀瑾,分完了鱼腹肉给老人和小孩,后半截靠近鱼尾的那部分留给了贺松柏,他前段时间正想吃鱼而不得。
  这一晚贺松柏饱尝了一顿鲜美的鱼肉,就算是后半截的鱼肉他也不嫌弃。
  他有些好奇对象的鱼肉是哪来的,赵兰香觑了他一眼:“李忠让铁柱捎来的。”
  赵兰香又去看了眼顾工,顾怀瑾吃饱喝足又歇息了一段时间后,情绪已经很稳定了。
  他见到赵兰香的时候,感谢她熬的鲫鱼汤。
  “很好喝,难得这回你给了那么多肉。”他不由地笑,粗黑的拇指从兜里掏出一张大团结来。
  “都好久没有给伙食费了,我这白吃白喝也是脸皮够厚的。”
  赵兰香惊讶了一下,“你给的一百块还能花很久很久,要不了那么多。”
  顾怀瑾表达了一下他还想加顿早餐的愿望,毕竟赵兰香做的汤包、饺子、粉肠、米粉都是香得诱人,连白花花的馒头都香喷喷的,让他眼馋。
  顾怀瑾嗬了一声,说:“现在我也是拿工资的人了,赵姑娘你不要客气。”
  赵兰香没有收他的钱,只靠近他低声地问:“听说顾老师是教工科的,不知道您有没有认识什么学生物的朋友?”
  “我想买几本书来看看。”
  顾怀瑾闻言,来了兴趣,他把贺先知打发去河边洗衣服。
  “啥书?”
  他一贯对渴望知识的人格外地有待,这个赵姑娘脑瓜子挺灵活的,翻着他的手记麻胡地看看,还能看出个一二三四来。
  赵兰香低声说:“什么《养猪红旗手》、《科学养猪技术》、《实用养猪技术》这种书都行。”
  顾怀瑾长长地噢了一声,“是那贺二要用的?他怎么不来问我,让你来?他的事,他自己不来问我,没诚意。”
  他不满地忿忿道。
  赵兰香觑了他一眼,不免气急。
  顾怀瑾见赵姑娘急瞪眼了,才说:“好吧,我写信给你问问。急着要吗?要是急的话,我在x省也有朋友,给你就近问问。”
  赵兰香点头。
  “越快越好,伙食费抵做书费。”
  顾怀瑾拍了拍脑袋,从他那团破烂的家当里翻出的纸和笔,动作流利又快地写下了几行潦草又漂亮的字。
  赵兰香捧着这热腾腾的信,真诚地道了一回谢。
  次日,她揣着这封“介绍信”,去了顾工的朋友任职的单位。
  这是x省的一所大学,里边往来的男男女女皆是从各地选拔举荐过来读书的工农兵学员,年龄有老也有小,衣着朴素,林荫道来来往往的身影,充满了大学该有的积极又蓬勃的气质。
  出乎意料的顺利,顾怀瑾的面子很有用,赵兰香用这封信从一个老教师手里换回了三四本厚厚的书。
  老教授扶着瓶底厚的镜片,说:“慢点走,一个月之内记得还,这可是珍贵的学习资料,爱惜着些。”
  赵兰香使劲地点了点头。
  她花了五块钱把这三本书影印了个遍,她抱着黑乎乎的微带着烫意的复制品,手抚摸着这又大又模糊的铅字,心房涨得满满的。她立即还了书给老教授,趁着夜回了河子屯。
  她把影印的资料拿给了贺松柏,贺松柏自己看,看着看着很容易就看得迷糊了,什么猪病、疫苗防治,一圈圈的英文符号不说,就连猪饲料的配比都有规律。他研究了好久,看得有些吃力,却又不想误解了书里的每一行字。
  他拿去给了阿婆看,阿婆戴上了破旧的眼镜,翻了翻,认真地看了许久。
  “这个确实得注意点,猪仔也得打疫苗了,你到时候买点药回来,我给你配。”
  她停顿了片刻,又说:“你照着它上面说的弄猪饲料,等开春猪仔就能出栏了。猪饲料得这么弄……”
  老人家声音沙哑地一字一句地教着孙儿,一页页地翻着书跟着他一块看,一老一少,花白的脑袋和青郁郁的脑袋凑在一块,时间仿佛回溯了十几年前,她也是这样佝偻着腰教他读书识字的。
  她依旧是花白的头发,然而身边的小孙儿已经长得比她还要高还要壮了。
  而她的精力也不如以往,看了几个钟头,喝了一杯麦乳精,老眼已经花得看啥都黑影重重了。
  贺松柏见状,让祖母歇息,“明天再看吧,不急。我先把猪饲料换了,其他的慢慢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密密麻麻的条条框框,到头来不像是养猪反倒像伺候祖宗了。
  阿婆怪嗔地看了眼孙子,语重心长地吩咐:“既然下了那么多功夫去养猪,就要尽力把猪养好来。”
  “书得看,学问也得学,不过也要记得不能迷信了课本,一边摸索一边干吧。”
  贺松柏点了点头,把阿婆背上了床,让她安歇下来睡觉。
  他用手焐热了她冰冰凉地手脚,一边搓一边说:“等我挣了钱,头一个给你装个轮椅坐坐。”
  阿婆笑地眯起了眼睛,线条似的眼缝漏出了点点光。
  “柏哥儿你过得好就成了,阿婆都快进了土的人了,还要那么虚有其表的东西干啥。”
  贺松柏顿了顿道:“就算没挣钱,也得给你打个轮椅坐。”
  作者有话要说:  *
  小剧场:
  阿婆:蠢孙孙,会哄老人家开心
  早点生娃娃才是要紧的!
  “阿婆都快进了土的人了,还要那么虚有其表的东西干啥。”
  平生君:阿婆的话外音——&gt
  攒着钱讨媳妇吧!
  就这样,贺松柏跟着老祖母一块仔细地研究了许久这几本养猪书, 通读了一遍后他头一件事就是换了猪饲料。
  现在养猪场喂猪的饲料大都是猪草, 非常廉价, 混上一点米糠、玉米, 但书上说得喂些高蛋白的食物,诸如各种豆子、油饼子、槽渣, 榨油剩下的茶油籽饼很便宜, 吃不起肉也吃不起油的人留些下来自家吃。但它搁在旧社会确确实实就是用来喂牛喂猪的, 贺松柏家以前就是用它喂马的。
  贺松柏算了笔账,算出来的数字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他就毫不犹豫地去黑市找了卖油郎, 订了一个月的油渣饼。
  他把豆子、油饼子掺在潲水里煮化,每天都按份量投喂给猪吃。
  李忠看着贺松柏把钱一眼不眨地投进去,不免咋舌, “畜生就是畜生, 咋配吃这么好的东西咧?”
  贺松柏说:“你就等着看吧。”
  他没有急于反驳李忠,而是让狗剩每天都称称猪仔的重量, 原来旧猪场的大秤还在, 把猪仔往上一赶就知道几斤几两了。
  喂了几天, 狗剩眯着眼看着秤上的刻度, “俺乖乖个咕咚, 猪长得快了。”
  贺松柏听阿婆的话,用一个小本本每天都把猪仔的变化记录在上边。猪仔平均每天涨重0.6~1斤是合理的,等再大一点儿, 长得那就快了。等长成中猪,巅峰期能长一斤半那么多。用不了半年猪场就能出一栏猪了。
  过了一段时间,李忠看了贺松柏记在小本本上的数字,目瞪口呆。
  贺松柏趁着他看的时候,解释说:“大豆饼里蛋白质的含量占40~50%,其他的营养成分也充足,像赖氨酸,对猪的生长很有帮助。你不要可惜这些饲料钱,舍得花钱才能挣钱。猪吃了这些饲料长得快,按照现在这个涨幅,第一栏猪春天的时候就能杀了……你想想人家养猪场一年出一、二栏猪,咱们起码能出三栏,得多挣钱啊。”
  李忠听了贺松柏的解释,两眼一抹黑。
  不过他却听懂了春天的时候猪场就能挣钱了,这无疑是个令人振奋的消息。
  “到底是肚子里有点墨水的,跟咱就是不一样。”
  这会李忠脑海又浮现起贺松柏那句“又摘桃花换酒钱”的暗号,啧……有文化的人到底是不一样,连养个猪都能养得比别人快。
  李忠听得心窝热乎热乎的,听着贺松柏近乎扯大话的畅想,忍不住又掏了五百块出来当做猪饲料钱。
  “咱们好好干,挣大钱。”
  贺松柏把这沓厚厚的钞票,默默地收进了兜里,暗下决定用这笔钱买更多的饲料喂肥他的猪仔。
  隆冬时节,贺松柏每天冒着寒风跑去养猪场干活,忙得脚不沾地。但他心里却很快活,粉白的猪仔渐渐地长大,养得通体油光滑亮,吃起潲水来忒有劲儿。
  他就像对待自个儿的孩子一样,细心地照料着它们。
  给它们洗澡、唱歌、顿顿细养,又挖了泥巴来给它们拱,要不是天寒地冻种不了菜,他甚至还想在猪场旁边种点瓜秧子,给猪耍着啃。
  赵兰香有时候会去看养猪场看他,看见他满头大汗地抱着生病的猪仔灌药,手臂上都是猪的排泄物,心底都不由地佩服起他。
  他干一行就像一行,新手猪倌经过一个月的淬炼,已经变得经验丰富又老道了!
  腊月初,贺松柏拿了十几斤的猪肉回来交给赵兰香。
  赵兰香很惊讶,怪嗔他:“好好的小猪仔,你也舍得杀?”
  贺松柏挠了挠脑袋,露出洁白的牙齿。
  “没呢,它们现在个个都是小猪,宝贝得很,杀了多可惜。这是我去别的地方弄来的。”
  羊包山的猪场被取缔了,连带着黑市的肉价一片混乱,要不是有四叔压着,恐怕猪肉都能飚出天价。反正赵兰香是吃不起了,一块五将近两块钱一斤的猪肉价,足足是门市的三倍。她周末的时候会赶着天不亮就去排队,买点猪肉打打牙祭。
  贺松柏除了带了猪肉回来,还有一盆猪血、几斤猪下水,可谓是样式丰富极了。
  赵兰香拎着这串沉沉的猪肉,眉开眼笑。她就喜欢样式丰富的各种猪下水,能花样百出地吃个遍。
  “呀,你还买了肠衣回来,这么多猪肉,我腊点肠给你们吃吧,放一两个月都不坏,切了搁在饭里头蒸蒸就能吃,香喷喷的下饭得很呢!”
  贺松柏点点头,以往过年的时候他最羡慕的就是大队里光景最好的那户人,年年挂在院子里晒的红红火火的腊肉。
  下饭一蒸,香得他明明吃饱了,但却感觉整个年过下来肚子总感觉缺点油水。
  他帮着对象切肉,在杀猪场干了快半年的活了,他的刀工也算不错,肥瘦均匀的雪花肉在他的刀下被切成薄厚均匀的片儿,让盐粒渍得更充分,更入味。
  赵兰香把肠衣用盐粒清理干净,肉拌上酱油、盐、糖。豆蔻、丁香、大料、肉桂、花椒、姜切片捣碎成粉末,白酒拌入肉里,渍了一会灌入肠衣里,薄薄的肠衣被填得胖胖的,一截截的肥润可爱。
  她用麻绳系好,她跟贺松柏说:“明天你去猪场的时候,拣点松木回来,咱不能把腊肠搁在院子里晒,不过用松木熏烤出来的肠味道更好呢!”
  贺松柏被她这么一说,也忍不住憧憬了起来。
  他想象不出熏烤的腊肠是个啥滋味,他这辈子甚至都没尝过腊肠的滋味呢!不过他第二天却是依言去砍了一截松木回来。
  赵兰香用它稍微熏烤了一会腊肠就熟得差不多了,腊肠的油滴下来,松木刺啦刺啦地响,油滴迸溅出花来,肉的香气拌着松木的清香,混合成一股独特的滋味,香得贺松柏忍不住多瞅了几眼。
  赵兰香把腊肠分成两股,一半用松木熏烤,一半搁在柴房的窗边企图冬天微弱的阳光能晒晒它,清风吹干它。
  她拍了拍手,“今晚可以切点腊肠来下饭吃。”
  她擦了擦额间渗出的汗,问贺松柏:“过年你想不想吃点火锅?”
  “好像过几天大队就要杀年猪了。”
  杀年猪是农村一件天大的喜事,农村是没有肉票发放的,也就不像城镇居民每月能买点猪肉吃打打牙祭。大伙从年头盼到年尾,就指望着大队分点猪肉尝尝肉味。翘首盼着,不知多期待杀年猪。
  贺松柏咧开一列洁白的牙齿,笑容跟山泉似的纯净。
  “我吃啥都可以,不挑食,你来做决定就好。”
  两个人就像一家之主的小两口似的,有商有量。
  赵兰香做下了决定,等大队里分下猪肉来,她就来做口十里飘香的红油火锅,火辣辣红通通,吃得人热汗淋漓,痛快又满足。
  晚上,赵兰香切了一根腊肠蒸饭,又把猪腰切成花,做了酒香花腰子。锅里的饭还没做好,蒋丽就来了。
  蒋丽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哎,趁着饭点来找你,我也怪不好意思的。”
  她澄清似的摆摆手,“事先说明,我可不是故意上贺家来找你的。”
  自从赵兰香说过尽量不要来贺家之后,蒋丽也不爱往这边跑了。同时她又在县里的黑市找到了一个倒爷,那倒爷手上总有好吃的零嘴儿、肉食,她每天都能吃上好吃又可口的食物。虽然有些小贵,但她上头有八个哥哥,每个从指头缝里漏出一点好处来,足够她吃得白白胖胖的。
  蒋丽捏了捏衣袖说:“我准备回城了,来跟你道个别。”
  她耸了耸肩,“我来这边就图挣个工农兵学员,结果大学的边儿没沾着,还受了一身的伤。我想着既然来了,好歹也得撑个一年半载,有始有终。”
  “不过家里的父母不同意,让我早点回城。”
  蒋丽说完,抬起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赵兰香。
  “我知道留你一个人在这不太厚道,所以我来问问你,你想不想跟我一同回去呢?我让我家里人给你弄份工顶上,把你调回城。”
  赵兰香闻言,摇了摇头。
  她当然不愿意回去,她来乡下的目的又不同蒋丽一样,贺松柏的事情还没个了结,眼见着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红火火了,她哪里肯走。
  蒋丽蹙起了眉头,好似有些不解。
  赵兰香解释道:“我……还要继续努力努力,指不定下一期的学员里边就有我了呢?”
  “你也知道,我家同你家不一样,你这条路走不通了还能换条走走。我的路子就很窄了,你等着瞧,我明年一定能‘考上’大学。”
  这里赵兰香偷换了个概念,她并没有用“选上”这个词,而是“考上”,她就等着明年开放高考,从农村考回城市,凭实力去上大学。
  本身工农兵学员也有一次思想政治考核,赵兰香这么说,蒋丽也没有疑问。
  蒋丽笑嘻嘻地道:“那我就不挽留你了,记得过年来我家玩!”
  “我请你吃糖果,还有,我哥也在……”
  她冲赵兰香挤了挤眉。
  赵兰香把锅里的饭盛了出来,掀开盖,夹出了热腾腾的松烤腊肠。
  她淡淡地道:“我跟你哥真的没有关系了,我找了个比他还好的人,正处着对象。”
  “你回家要是碰见你哥,让他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没有谁非得谁不可,你哥脾气坏、人又傲,我犯不着这么死心眼去追捧着他。”
  蒋丽虽然之前也总是听到赵兰香否认她和哥哥的这段关系,但却是头一次她说得这么“绝情”,蒋丽吃了一惊。
  赵兰香把香喷喷的菜端了出去,匀出了一点儿给蒋丽,彻底地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要来尝点吗,等你回去以后也没法吃了。”
  蒋丽闻见了那么香的肉,也不管她哥的感情问题了。她赶紧去洗了手,迅速地给自己舀了碗饭,洁白的大米饭煮得香软,嚼在嘴里有股淡淡的甜味,好似赵兰香煮的饭就是比别处要更香一点。
  饭里油腻腻的腊肉更是香得流油,雪腻泛黄的肥肉薄如蝉翼,仿佛被烤化了一般,滴下的油汁浸得米粒都带着肉香味。
  这股肉香还掺着奇异的草木的清香,肥而不腻,肉里美妙的滋味融于一体,分外和谐,香浓可口。真是又香又好吃,好吃得她差点连舌头都吞进去了。
  蒋丽刚吃完一碗饭,脑海里就生出了一股恋恋不舍的情绪。
  等她回城以后,上哪找这么香的饭吃?
  赵兰香说:“如果你哥以后找我麻烦,记得帮衬我一下。”
  “我这种平明百姓,可争不过你们家的人。”
  蒋丽闻言,差点就要笑了,她哼哼地道:“哪有你说得这么夸张,谈个对象而已,难不成谈不拢还要撕破脸皮吗?”
  她嘴巴贱贱地还想来句指不定我哥还没那么喜欢你呢,不过吃人嘴软,吃了赵兰香那么久的饭菜,麻烦了人那么多次,离别之际,她难得地软了下来。赵兰香跟她以前的朋友,是不一样的。
  蒋丽拍着胸口道:“你放心,要是我哥敢这么没脸没皮,我就站你这边。”
  赵兰香非常欣慰,破天荒地拣了两根腊肠给蒋丽包好。
  “这个你自个儿带回去吃,用水蒸蒸就能吃了,不过不能留给你哥吃!”
  平时温柔敦厚的赵兰香难得有这么小气的一面,这令蒋丽觉得竟然有点反差的可爱。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
  她自己吃还嫌不够,她就是个霸王性子,这点肉哪里还舍得匀出给别人吃。不过……父母还是能沾点肉味的,她哥是想也不用想了。
  蒋丽留了一块钱的饭钱下来,赵兰香没要。
  蒋丽离开之前,眨着眼小声地说:“我知道,黑市那个倒爷手里的糕点是你的,真好吃。”
  “不过我会给你保密的,哼。”
  作者有话要说:  *
  小剧场:
  柏哥:吃点好饲料,咱们的猪猪很快就能长大。
  李忠默默掏出五百块,First Blood!
  柏哥:再打点疫苗,咱们的猪猪健健康康
  李忠默默掏出五百块,Double Kill!
  柏哥:再多雇几个人,咱们的猪猪越养越多
  李忠默默掏出五百块,Triple Kill!
  平生君:柏哥你去干传.销吧,一定能混到饭吃的(哭笑)
  蒋丽走了,吃完了一顿饭从此从河子屯消失了。
  她的一走了之, 让很多知青觉得本就该如此, 又不免羡慕。多少人已经在河子屯呆了几个年头了, 时间长的老知青甚至十年前就下乡了。
  而蒋丽却又是唯一一个返城的知青, 这多么令人羡慕。
  她可以回家了,永远地回家了, 不会留在山沟沟里生根发芽了。
  贺松柏知道大队里常来他家吃饭的那个女知青回城了, 很是诧异。
  蒋丽是队里极少数能跟赵兰香一块被人双双提起的人, 甚至比赵兰香还要阔绰呢!虽然大家都是来自城里,但人和人之间也是有区别的,蒋丽和赵兰香同样都是年轻又俊俏的女知青, 家境优渥……
  加上两个人后来还凑在一块,不少人都以为她们是很要好的朋友。
  蒋丽的离开,竟然牵动了贺松柏的一丝别离愁绪。他……当然不是不舍得蒋丽离开, 而是直面了一个残酷的事实。
  对象迟早也要离开的!她不会留在这里太久的。
  他对着大水缸舀水, 沉默极了,连干活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赵兰香说:“你磨蹭个啥?”
  “我还等着你舀——”
  她的话还没说完, 就看见贺松柏默默地走了。
  赵兰香一脸的莫名其妙, 她此刻恐怕挖破脑袋都不会明白这个男人竟然是为了蒋丽的离开而低落。
  她只当是养猪场那边琐事令他忧心了, 她舀水, 从陶罐子里夹了一些卤猪肠出来去贺松柏的房间。
  赵兰香敲了敲门。
  里边许久才传来男人沉闷而含糊的声音:“有事?”
  她径直地推门而入, 笑嘻嘻地说:“昨天你带回来的猪下水,我都卤好了,你来尝尝这个味看看, 可好吃了。”
  她爱惜地把卤猪肠放在男人的桌上,手指抚摸着他窗边那枚破瓶子,里面的花早就谢了,他折了一根松枝条插.在里边,苍翠的针叶在阳光下宛如打蜡一般,光滑油亮。
  赵兰香自个儿尝了夹了一块来尝,脆脆的,卤汁入味,嚼得满嘴的油香。
  她也夹了一块给背对着她而坐的男人,一只手托着喂他,“好吃不好吃?”
  “我跟你说,猪肉不止肥肉好吃,这些廉价的猪下水才是——”
  赵兰香的话还没说完,唇就吞没在他急切又炽热的吻之中了。他的牙齿磕着她的,冰凉的嘴吮着她的唇,带来一阵凉意,不过很快就热了起来,非常非常热……
  他像个急不可耐的毛头小子,毛毛躁躁地把她压在床上,眼神漆黑又暗沉,跟狼崽子似的直勾勾地盯着她。
  唇瓣分开的一刹那,赵兰香忍不住笑了。
  她摸了摸他日渐变长而没空打理的青郁郁的头发。扎手的头发长出的稍软的发,耷拉下来有种飘逸之感。发丝掩着的锋利的眉眼,褪去了几分侵略性。她的手最后撩开了他额间的发丝,看着他的眼问:
  “你怎么了?”
  是什么让你变得如此沮丧?
  贺松柏没有回答,摁着她又用力地亲了下去,手劲又大吻得又凶,跟小狼崽似的。
  寒冬腊月里,身上贴着个跟火炉似的躯体,亲得赵兰香都有些意动起来,内心深处传来阵阵对他的渴望,渴望他的爱.抚,他蛮不讲理又霸道的亲近。
  最后他用力地抓了一把女人的柔软丰臀,倒在一侧轻微地喘着气。
  他问:“你过年回家的票买了吗?”
  腊月大队里有知青组织买返程的车票,交上介绍信统一去火车站购买就好。春运不比以往,得早些做准备,不过早也早不了几天,火车仅仅开售前几天车次的票。
  赵兰香摇摇头,忍不住笑:“你的脑子里装的都是啥,让我瞧瞧?”
  “现在怎么可能买得到票啊?”
  贺松柏沉默了片刻,又喘了口急气,“几时回去?”
  赵兰香想了想说:“跟着大家一块走吧,嗯……怎么,舍不得我了?”
  她揉了揉男人发红的耳朵,翻身贴在了他臂肘间。
  “舍不得我的话,趁现在,亲个够本。否则——”
  春节漫漫,你就亲不到了!
  赵兰香的话当然是没机会说完的,哪个男人受得了她这么挑拨。
  亲得后面赵兰香都能明显地感受到他身体生起的强烈的反应了。
  他和她,最后都默默地在昏暗的屋子里默默喘着气,呼吸声紊乱又粗重。
  安静极了的屋子里连针落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混乱的喘声成了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赵兰香舔了舔唇,最后说:“放心,我很快回来。”
  这句话赵兰香上次回家也说过,她就像牵着跟线的风筝,不管飞得多远,最后都是要回家的。而守在河子屯等着她的贺松柏,除了“风轻云淡”地嗯一声,还能怎么办。
  “路上注意安全。”
  腊八,大队杀年猪了。
  交完了国家规定的份,剩下的几头大肥猪大队的社员们一块分。从年头养到年尾,这些猪头头都超过了两百斤,被社员养得珠圆玉润的,杀猪的时候老远之外的人都能听见猪嚎声。
  那当真是大。
  贺松柏很有几分杀猪的把式,杀年猪的师傅最后还能多拿一斤的猪肉作为报酬,大伙都不兴吃的猪肠、猪肝这些他们也能拣点回去。
  贺松柏知道对象挺喜欢吃猪下水的,跃跃欲试,捋起袖子就想去杀猪。
  赵兰香拉住男人的手,摇摇头。
  “你别去,等着分猪肉好了。”
  “咱们低调点,不缺这口肉吃嗯?”
  两百多斤的大猪被人开膛破肚,接了一盆的猪血,杀完猪后新鲜的大肠果然被杀猪佬捡得干干净净。按照年贡献的公分,每家每户都能分到十斤左右的猪肉,多的甚至还能分到二十来斤的猪肉。
  李大力家就是这样,全家四个壮劳力,两个中等劳力,公分挣得红红火火。
  李翠花多得了一付猪肚,特意上门送来给阿婆吃。
  她笑眯眯地露出一口糯米牙,“我家大力多亏婆的照顾了,看他这个样子开春就能走路干活了。”
  李阿婆对这种猪肚猪肠猪肝没啥兴趣,不过想起家里的赵知青喜欢,便留了下来。
  她淡淡地应了一声,“客气。”
  “这些油饼你拿点回去吃。”
  李阿婆推了推搪瓷碗装着的糯米油饼,黑芝麻馅的,炸得油汪汪、嫩嫩的,看起来是很金贵的过年食物了。拿着走亲戚访亲友都是妥当的。
  李翠花就不客气地拈了一块油饼子来吃。
  “唔——好吃!”
  糯米饼外边炸得脆脆酥酥地起了一层皮儿,里面的糯米嫩而软滑,掺着油香味儿芝麻香味,香甜可口又不腻人,咬进里边儿了浓浓的芝麻沙流出来,香得让人光顾着舔芝麻沙了。这种油饼子照顾了老人家的口味,甜度合适,外酥内软,嚼起来软腻不粘牙,难得的是外边居然还炸得这么形状这么好。
  本来只打算腆着脸吃一只的李翠花,忍不住又摸了一只来吃。
  “阿婆你这饼是自己家做的,还是去供销社买的?”
  李翠花家今年还清了债、又替儿子治病背回了债,所幸下头三个儿子也一年年拉扯大了,明年保准儿能再还清债。他们日子过得紧巴巴地,也咬咬牙买了富强粉糯米粉做了点过年的糖饼,过年过得红红火火了,新的一年才有盼头。
  不过她家的喜饼做得可比这个差得远了。
  李阿婆面无表情地道:“家里住的赵知青送的。”
  她这么说,令李翠花羡慕起了贺家人。赵知青人是真的好,大媳妇结婚的那件红褂子还是她亲手缝的。
  相比起来男知青就没有女孩子这么贴心,不过李家每个月还白挣了一笔租金还算好了。
  “山崩那会,大队拿出了不少钱慰问受伤的社员,知青宿舍怕是没着落了!”
  “这样正正好!”
  李阿婆闻言,也不想跟李翠花继续拉家常了,她本来也不习惯跟人打交道。
  她下了逐客令,“饼你多拿几个回去,我精力不济招待不住你了。”
  李阿婆让孙子过来,把猪肚拿走洗干净。
  赵兰香那头也得了几斤的猪肉,也奇迹般地混到了一副完整的猪下水,这是贺松柏用他们家得到的几斤肥肉换来的。沉沉的足足十几斤重,外加一只猪蹄,这么丰富的菜,她当下拍定了:做火锅!
  猪杂火锅!
  为了这顿火锅她收集了很久的原料,跟村民买了很多辣椒,又去黑市买了好几斤油,辣椒晒干制成辣椒粉,芝麻、花椒、八角、桂皮碎粉配着油煎炸熬出了几大碗的红油。
  火锅的精髓就在于食材的鲜美和汤底的浓郁、辣红油锦上添花。赵兰香爱吃辣火锅,红灿灿的一锅汤水滚滚红花打起旋儿来,甭提多开胃了。
  猪肉都是今天新鲜杀的,她昨夜就用大筒骨配上鲜汤秘方熬了炖了整整一夜,吊够了八小时的靓汤,熬得汤汁清亮而浓郁。
  她清理好所有的猪下水,切成均匀的片块儿、猪肉切成薄片儿,柔嫩的肉雪白掺着橘红好看极了,拌着少许嫩肉的生粉搁在碗里。地里新鲜的大白菜洗好,萝卜、冬笋洗净切片儿,山菇泡发。
  同时汤底加八角、桂皮、肉蔻、花椒、切片的葱白等等料,倒入红油,一切着手完毕了她便去吆喝了人来吃饭了。
  唐清腊八前就料准赵兰香保准儿得做顿好吃的,早早地交了粮票和钱恳求她“捡”他回去吃饭,蒋丽离开后只剩周家珍孤零零地一个人住了,又融不进李德宏书记家,赵兰香征求了李阿婆的意见。
  阿婆破天荒地同意了,“人多点也好,人多热闹……贺家好久都没有热闹地过年了。”
  “吃顿饭而已,你强调是你自己做的就好。”
  赵兰香欢欢喜喜地请了唐清、周家珍两个朋友来,贺松柏虽然有些小心眼地“嫉妒”过唐知青,不过看着对象高兴地捣鼓了那么多好吃的,也勉强地答应了。
  “嗯?”他点点自己的唇,凑下脸来平视着对象。
  赵兰香抱着他吧唧地亲了一口,从他屋里走出来去请了唐清和周家珍来吃饭。
  当晚算上贺家姐弟妹,外加两个“外人”,共六个人,团团地围在炉子边吃饭,热闹极了。
  赵兰香把清汤炖的肉留给了李大力和阿婆吃,剩下能吃辣的都畅快朵颐地开始动手涮猪杂吃了,红汤鲜亮被柴火烤着滚滚地冒起泡来,红得发暗,泛着阵阵的浓香,热气腾腾地升起缭绕了整个的柴房。
  赵兰香次第地夹了小半碗的猪肚、猪肠、猪肉下去,拿捏好火候,等待汤滚起来了,才用勺子撇开浮在汤面的干辣椒,笑着让人夹肉吃。
  “三丫,快快快,你先来。”
  她封住了炉子,炉内火红的炭微微地熄了些火焰。
  唐清率先吃了一块猪肉,第一感觉就是辣,排山倒海地扑来鲜极的火辣,辣味伴随着猪肉的细嫩口感将肉的鲜推到了极致,嫩得滑口,火候刚刚好,多煮一会老,少煮一分则生。他眼疾手快地夹了第二块猪肉出来。
  猪肚又脆又有嚼劲,韧劲十足,鲜辣可口。
  “好吃、好吃……辣死人了!”
  唐清嘶嘶地倒吸凉气,默默地打开自己到供销社买的红粮大曲,粗瓷大碗盛着清亮的酒液,酒香缕缕地飘散开来。他也给贺松柏满上了,周家珍红着脸也要了一点点。
  愉快又暖融融的气氛荡漾在破旧的屋子里,大家埋头顾着吃,满足而又快乐,吃了这顿仿佛一年的辛苦劳累都不算什么了,这样丰盛的晚饭令人幸福、深刻得令人回味无穷。
  满足得唐清甚至几十年后依旧记得那顿鲜辣的火锅,它给他下乡清苦的岁月增添了一分美好,令人怀念……
  贺松柏吃一块肉,喝一口酒,又嚼几粒花生吃,只感觉这辈子最幸福的事也不过如此了。
  他漆黑的眼默默地撇了几眼笑意盈盈的对象,美酒佳肴兼之心爱的对象,他胃口极好,比平时多吃了一碗饭。
  赵兰香还想他多吃点肉来着,后世吃火锅的哪里还有人吃饭来着,别人都忙着吃肉就他最傻气,光吃饭!
  她瞥了眼大姐,大姐会意地使劲给弟弟夹肉吃。
  贺松柏连忙摇头,“够了够了。”
  人生哪里能一次就那么的满足的,福气用一点就少一点,他尝点甜味沾沾嘴就够了,他只希望留够了遗憾还有下次下下次、还有更多更多……他不能太贪心了。
  老天爷总不会平白让人满足个够的。
  作者有话要说:  *
  小剧场:
  平生君:emmmmm……为什么不吃肉光吃饭?
  香香其实只是想喂饱你
  柏哥双手撑下巴深沉道:她心疼我
  平生君:噫,你这只心机狗!
  寒冬腊月,柴房外边呼呼地挂着冷风, 但是屋内却一片温暖祥和。
  赵兰香吃得浑身就流汗了, 忍不住脱下了外套。她浅浅地饮着唐清带来的红粮大曲, 清冽香浓的白酒配着火辣的红油火锅吃, 很快她就不胜酒力了。
  她小口地抿着牛奶解酒,笑吟吟地道:“希望明年日子更红火!”
  唐清说:“希望明年咱们还能围在一起痛快吃肉大口喝酒!”
  周家珍说:“希望明年大队丰收!”
  贺松柏犹豫了一会, 才举起粗瓷碗和他们依次碰了碰, “希望……明年顺顺利利。”
  贺大姐笑着也比划道:“明年……家人身体健康。”
  大家忍不住对明年许下期望, 赵兰香同时也在心里默默地许愿:希望贺松柏,万事如意。
  唐清带来的酒水大瓶浓度也高,几个女人仅仅沾了一点, 剩下的他也不藏着掖着,径直地给自己和贺松柏满上。
  他露出洁白的牙齿,劝酒:“多喝点罢!”
  这个猪杂火锅吃到最后, 大伙都吃得满嘴流油, 肚子圆鼓鼓地满足而畅快。桌上一堆摞得高高的骨头,他们连熬汤底的筒骨也捞出来把骨髓啃得一干二净。
  唐清酒量浅, 只喝了小半瓶就倒头醉在桌前。他白皙的面庞压着桌子, 压出了一道浅浅的痕迹。
  周家珍和贺大姐收拾饭后的狼藉, 见了这个唐知青喝成这样都忍不住摇摇头。
  周家珍说:“蒋丽回去了, 大概他心里也不太痛快。”
  贺大姐笑笑, 没有说话。
  她送走了周家珍之后,捧着一堆的布料回了屋子。李大力已经吃完了属于他的晚饭,他吃的是用老高汤炖的猪肚面, 面条滴了几滴油,煮得香喷喷的,面上还卧着一只猪蹄。
  吃得他肚子满满的饱,油水很丰厚。
  他说:“吃完了?”
  贺松叶点点头,在煤油灯下挑起针线安静又细致地缝起了衣服。李大力靠在床边,双手也在缝拉链、钉扣子。
  他的手干惯了粗重的农活,长了一层又硬又厚的茧。但干起这些细致活的时候,也毫不含糊。复健的这段时间里,他能沉下心来枯坐着花一整天的时间缝衣服,以期自己还能产生点作用,而不是个累赘。
  他很快缝完了拉链,又钉好了纽扣。
  “过来,早点歇息。”
  他命令道。
  贺松叶抓紧缝完了她手里的活,熄了油灯摸黑走去床边,身体一侧歪落入了丈夫温暖又强健的怀抱中。
  李大力含糊地亲着她,摸着她的面庞,道:“你不要这么累,我现在也会缝衣服了。”
  贺松叶搂住了他的脖子,亲昵地蹭了蹭他微微长起胡茬的下巴。
  鼻息间都是他强烈的男人的味道,他的身躯火热又强健。贺松叶虽然每天伺候大队的牛,却也抓紧时间见缝插针地做衣服,每天做一套,挣一块钱的手工费。日子过得一点都不累还反倒日渐地充实,她摸着丈夫结实的身体,心底愈发地甜。
  他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腊八过后,日子过得平淡又清闲。赵兰香抓紧时间做过年的喜饼和福糕,这些东西在年前可全都是紧俏货,供销社卖都卖不过来。
  无论是穷了一整年的农民、还是紧巴巴节衣缩食过日子的城里人,过年前都不计较这一分一厘的钱了,过年用来甜嘴儿、走亲访友的饼子一定要买上一点儿。这种“高档”的糕点,买回去了倍儿有面子,提着几块供销社买来的点心人走路都带风。
  赵兰香趁着这段没有农活干的日子,连续做了十天的点心,每天做上个三十来斤,趁着回家之前把自己的腰包都挣鼓了。
  梁铁柱每天给猪场放完哨就来拿她的粮食,赵兰香勤快地干活连带着也让他也挣了不少。
  他擦了擦汗,高兴地道:“咱们的糕点很好卖啊,就是你自己一个人做太辛苦了,每天都要趁夜做。”
  赵兰香笑着说:“反正白天也没活干,做完了我就睡个回笼觉,爱睡到几点睡几点。”
  除夕前三天,她最后蒸了满满一笼年糕,压成点心状,撒上芝麻碎。留十斤给贺家慢慢吃,十斤送给梁铁柱,十斤送给李忠。年糕是苏式做法的,施以桂花调香,香甜糯口。冷冷的天能存放很长一段时间也不坏,吃的时候下锅抹上点油、酱,还能煎着吃。
  赵兰香说:“我听柏哥儿说你们猪场宰了几只猪是吗?”
  梁铁柱点点头。
  “他们以前养猪忒不讲究,为了天天都有猪杀,大猪小猪都混在一起养。咱柏哥儿这回换了饲料把猪都分了栏养,投喂的饲料份量也不一样,中猪很快就长大了,百来斤,也不算重。不过年前的猪肉价钱飚得很高,柏哥儿说不如早点杀了,趁着年前挣上一笔。”
  赵兰香叮嘱道:“凡事小心,注意安全。”
  这句话梁铁柱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不仅赵兰香说,他婆娘也整天说。
  他应了下来,“你回家也要注意安全。”
  除夕前的两天,赵兰香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出发,她离开前等了又等,却等不着贺松柏。周家珍和唐清都来接应她,让她收拾快些。
  她知道这几天他在忙着杀猪,整个养猪场只有他和另外一个杀猪师傅顶着,很辛苦。她想了想快速地写了一封简短的信留下,用那枚花瓶压着。
  天灰蒙蒙地亮,贺松柏刚干完活满头大汗地从杀猪场那边赶回来,他站在对象的门口,不用敲也知道里边人去楼空了。
  因为屋子里的油灯是熄灭的。
  他烦躁地揉着自己渐长的头发,推门走进了对象的屋子,躺在她凉掉的仍然浸着她的味道的被窝。
  贺松柏忽然一跃而起,两手空空地猛地夺门而出,骑上凤凰车跟离弦的箭一般冲去河子屯等车的岔路口。
  他吹了几里地的寒风,顶着严寒,悄悄地放下了单车。
  他藏在干枯的芦苇荡里,冲着靠在车窗边托腮远眺的女人,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赵兰香不其然地瞄见了远处藏着的男人,他已经看得不清的面庞,她的心弦蓦然地一震,心尖又甜又酸。
  眼眶热乎乎地发涩、有种险些落泪的冲动。
  经过了一天一夜漫长的车程的赵兰香,负着严寒回到了家。
  小虎子穿成了胖胖的一团,啊呀地欣喜地跳着搂上了姐姐的腰。
  赵兰香顶住了这一大只突然袭来的肉团,抱住了他肥短得找不着的小腰。
  “偏你淘气,等会我接不住你怎么办,以后可不许这样!”
  小虎子顺利地搂住了姐姐的脖子,“大妞,我们今晚吃啥?”
  赵兰香忍不住笑,“原来你这么久没见我,只想着吃吗?”
  小虎子看着她猛地摇头,“妈妈都快糟蹋了好吃的菜了。”
  他指了指冒着油烟的厨房,赵兰香赶紧放下了弟弟,快步走入厨房。她看见了冯莲锅里炸得发出黑烟的鱼,赶紧抬起了锅、夹出炸得半生熟粘锅的鱼。
  “我来吧。”
  冯莲擦了擦汗,仿佛受到了惊吓。
  “你爸总念着你做的松鼠鳜鱼,左等右等不见你回来,我就试着做了做……”
  赵兰香不免失笑,“人民教师啊,你还是出去备课吧,我来做年夜饭。”
  她赶回家的时候整整是除夕,冯莲好不容易去黑市花高价抢到了一条鱼,结果却搞砸了。
  赵兰香从箱子里取出了用冰块冻住的猪肉,这是那个男人特意留给她的,用油纸严严实实裹着的冰虽然化了大半,但肉还是好的。除此之外还有两斤腊肠、腊肉、晒干的泥鳅。
  她领着小虎子去了一趟黑市,用堪称巨额的高价买了两斤筒骨,五毛一斤。
  时令蔬菜,两毛五分一斤。
  活鱼,一块五一条。
  活对虾,两块一斤。
  小虎子亲眼瞪着姐姐拎着一大篮子的战利品回家,自个儿巴巴地抱了四只马铃薯扔到篮子上。
  “这个也要,不能漏掉!”
  赵兰香想着春节连黑市也要闭市,先紧着要紧的食物买,多跑几趟。她又把四只马铃薯放了回去,摸了摸小虎子的脑袋,小声道:
  “乖,咱们下一趟再过来搬它好不好,姐姐给你买它个一小袋。”
  小虎子信了她的话,屁颠屁颠地拎着一条肥鱼跟着姐姐回家了。下一次他们再来到黑市的时候又换了身衣服,买到了食物骑着单车“嗖”地就消失在了深深的巷道之中。
  赵兰香买完战利品之后心里有种舒爽的感觉,使劲挣钱的意义大概就在于此,能够不计较价格把自己想买的东西都买回来。
  她把食物都放到了阴凉处存着。
  除夕夜,赵兰香做了一顿丰盛的年夜饭,父母都吃得很开心,小虎子吮着对虾的虾脑拇指沾了一手的油。
  赵永庆简直无法直视女儿这样明目张胆的“大手笔”,吃完饭后偷偷地问她:“你叔是不是私下补贴了你?”
  “你跟我说,回头我补回去。”
  赵兰香摇摇头,直言道:“不是,这是我自己挣的钱。”
  赵永庆顿时像是明白了过来,猛然地低下头直盯着女儿,他清癯的面庞爬上了一抹复杂。
  “你、你……”
  “你从小就是主意大。”
  他把女儿招去了房间里,细细地问她干了什么,怎么干的。
  赵兰香本着大过年的不让亲爹忧心的原则,只略略说了自己卖点心的事。
  赵永庆苦思冥想,苦大仇深地皱着眉头看着女儿,最后说:“你爸我……念大学那会跟你爷闹僵了,断了生活费穷得揭不开锅,也、也偷偷摸摸地倒卖过几袋粮食。为了给自己挣点生活费花花,不过那年跟我同一块做的同学,现在还在牢里蹲着。”
  他叹了口气,很不赞同女儿为了这点钱冒险。他想着掏出了口袋里的大团结,塞到女儿手里。
  “听爸爸的话,以后不要干了。”
  赵兰香没要他的钱,似惊讶、似若有所思地道:“你们当时摸不清形势,用的方法不对。”
  “六几年红小兵闹得那么凶,爸爸都敢投机倒把,人家不捉你们捉谁?但是你看看现在……看看周围,你察觉出什么了吗?”
  “现在的形势跟以往不同了。”
  赵兰香淡淡地道,漂亮的脸蛋露出坚定自信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
  小剧场:
  平生君:今天的柏哥,是寒风中站成望妻石的柏哥。
  沧桑地点一支烟。
  柏哥:“……”
  如果赵永庆是一个暴脾气或者专.制的父亲,他一定会把这样“离经叛道”的女儿一巴掌打得清醒过来, 让她从此保证不沾这些坏事。
  不过……这会的赵永庆听完女儿微带嘲讽的评价, 先是被噎了一下, 然后气急黑脸、最后竟是陷入了深思。
  赵兰香记得, 她的父亲在八十年代的时候脑门一热抛弃了铁饭碗,跑去下海从商, 虽然没有暴富也没有大挣一笔, 但是西装革履的提着公文包出去还有人叫老板。
  摩斯抹得头发油光可鉴, 蹬着黑皮鞋别提多潮了。只可惜小虎子被爷爷洗脑得太厉害,最后没有继承家业,跑去当了穷公安。
  赵永庆思考了片刻, 最终一脸严肃地道:“你要是缺钱,我就给你。”
  “别去卖什么吃食了,多危险。”
  “你爸你妈只有你这一个女儿, 要是你被抓去蹲大牢了我就不认你这个女儿了。”
  赵兰香乖顺地应了下来, 她觉得此刻不应该反驳父亲。他不知道一年后改革开放,他有他的顾忌, 将心比心要是她也这样对未来一片茫然, 还能做到如此心平气和地跟孩子沟通, 是很厉害了。
  赵兰香含笑地说:“谢谢爸爸。”
  她把新年挣鼓的腰包分成了几份, 用红包包着。当楼下的爆竹开始噼里啪啦地响起来的时候, 她从怀里掏出了一份红包递给赵永庆。
  “新年快乐!”赵兰香说。
  赵永庆太阳穴忍不住抽了抽,后脑勺一片犯疼。
  小虎子在楼下捂住耳朵啊地大声叫,咯咯地笑个不停, 一阵热闹的爆竹过去后,他跟旋风似的噔噔跑上来,兴致勃勃地拉着赵兰香的手。
  “大妞,咱们也去点鞭炮吧!”
  “爸爸去!”
  他把手里捏着的香递给了赵永庆,手心黏糊糊地湿透了,小孩子的身体跟小火炉似的,跑一阵背心满是汗。赵永庆接过了香,抱着儿子走下楼,妻子早就把自己家买的鞭炮挂在门口了。
  “点鞭炮过年啰……”
  他划了根火柴把香点燃,用香引爆了鞭炮。
  小虎子凝视着在鞭炮飞溅起的红屑,高兴得拍手,连捂耳朵都忘记了。赵兰香替他捂住了耳朵,小孩儿的眼睛愈发地明亮。
  真有活力,跟小太阳似的。
  看着这双纯粹清澈的眼睛,赵兰香想起了另外一双深邃漆黑的眼,广袤而暗沉,跟旋涡似的吸人。
  不知道贺松柏在乡下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也像他们今天这样,吃着热闹的团圆饭,听着一片热闹的爆竹声。不过赵兰香知道,他大年三十肯定还在杀猪,但凡让他捉住一丝翻身的机会,他总是不留余力地努力干活。
  不肯放过自己。
  非常想他。赵兰香凝视着渐渐变黑的天宇,凝视着那漆黑而不见月亮的夜,感受着跟他活在同一个世界的喜悦。
  这种感觉真幸福,今时往后、月光都会如照在她的身上一般地,照在他的身上。
  半夜十二点过去后,赵兰香喂了小虎子一点酸果汁,给他消化消化。
  小虎子憧憬地道:“今年过节好多好吃的。”
  “明天还有年糕吃吗?”
  “有,不过大晚上的你不能再吃了。”
  小虎子遗憾地唔了一声,困顿地揉了揉眼睛,“我喜欢过年。”
  赵兰香不免失笑,谁不喜欢这样过年。在物资匮乏的年代里,过年就是一代人的回忆。她永远记得妈妈炸的四喜丸子,肉泥剁碎了捏成丸子下油炸。这样珍贵的零嘴儿是只有过年才能尝到的美味。虽然她做饭不好吃,但那道浓香油嫩的丸子焕发了她对食物的热爱。
  为了过年全家人忙活了小半月,忙碌而快乐,这股浓浓的年味儿可不是后世能比得上的,直令人回味无穷。
  大年初一,赵家四口一块去爬山抢头香。寺庙是不能拜的,破四旧的时候早就拆得一干二净了。
  但老祖宗流传下来的近千年的传统却是不以少部分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赵永庆一家插完三炷香了之后很快就下山了,一路碰见的许多人都是行色匆匆,既不打招呼也不多逗留。
  过年就算再勤快的公安也得歇息,公安的家人也得烧香祈福。
  不过这种活动前几年都是偷偷在家做的,直到今年几个重要的领导人接连去世,群众自发的哀悼被人为地禁止之后,反弹得更厉害,结果是四人.帮倒台、舆论环境越来越轻松了。
  连上香拜山,大伙也都是光明正大了。
  赵永庆牵着儿子和妻子,一家四口乐呵呵地去逛公园,看初春绽放的寒梅。下午回到家之后几个人全都累瘫在床上,不愿动弹了。
  赵兰香撑起精神,休息了一会又起了床,用篮子装了好几只年糕、油饼、蛋黄卷。她按照约定,去了军属大院。
  在枯树枝丫下,她看见了顾硕明。
  顾硕明貌似等了许久,见她来了耷拉下浓眉,弹了弹自个儿的帽子。一开口嘴边便腾起了雾气。
  “还带了这么多东西?”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赵兰香说:“久等了。”
  顾硕明表情寡淡,黑眸闪过一丝痞气。
  “走吧,如你的心愿,带你逛一圈。”
  赵兰香点了点头。
  她说:“你的代价会不会有点大?”
  顾硕明正了正帽子,说:“互惠互利,很公平。”
  他顿了顿,淡淡地道:“反正也被你拉下水了,债多不愁还。”
  赵兰香听着,有些哭笑不得。
  顾硕明这样大方,反倒让赵兰香很是惭愧。自从她知道知道蒋建军是重生的之后,她唯一能够投靠的就是顾硕明了,他果真很争气,年底又成功地评优评先进了。年纪和资历到了,往上再挪一挪很有期望。
  顾硕明就这样一路带着赵兰香“招摇晃市”,路上不断地碰见熟人。
  熟人乐呵呵地问:“你对象?”
  顾硕明就故作高深地道:“你们可不要乱说话。”
  他适时地停顿了一下,又道:“带人姑娘见见我爸妈呢,都是朋友。”
  “呵呵呵呵……”熟人们笑得一口白牙。
  等人走了,赵兰香都忍不住笑出声了。顾工这么幽默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他儿子跟他真是一脉相承。
  赵兰香含笑地道:“我这边适龄女孩子还是挺多的,回头给你介绍介绍。”
  顾硕明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默默地补充道:“我喜欢可爱温柔的。”
  赵兰香来到了顾硕明的家的时候,顾工也在,他见了赵兰香双目可以说是骤然发光都不为过。
  “啊呀你怎么来了!”
  “小赵快快来坐,孩子他妈水果水果,快洗几个!”
  顾工说:“原本不能回家的,多亏了李大力周旋,要早几天还能跟你凑个队一块回来。”
  顾工明显是风尘仆仆一副刚下火车的模样。
  赵兰香把篮子放到了桌上,笑道:“虽然遗憾,不过回乡下却是有伴了。”
  顾工嗯嗯嗯地忙不迭地回答,心思早已飞到了那一篮子的糕点上。他赶紧捏了一只烤得酥酥的卷饼吃,一口一个嘎滋脆。卷饼外头裹了几层的粉衣,蛋黄团团地卷着,由内之外是一圈圈地黄白相间,尝起来还有点酒味。
  这种糕点特别容易做,用料也寻常,就是得用火烤。除夕夜守夜的时候赵兰香就守在炉子边烤了半夜,被冯莲吆喝败家。
  不过冯莲吃完蛋黄酥之后表示还想再做一锅。
  “吃了你的这些年糕喜饼才觉得有点像过年。”顾工挠挠脑袋嘿嘿地笑着说。
  洗好果出来的顾妈,插着腰睨了顾工一眼,顾工老实地吭哧吭哧地吃点心。
  赵兰香也让顾妈尝点年糕甜甜嘴。
  顾工说:“孩子他妈,这就是在乡下常帮扶我的小赵。”
  “手艺可好了,你快尝尝。”
  顾妈笑吟吟地拉着赵兰香聊了一会天,问了顾工在乡下的事,又用一慈母般的笑脸打量赵兰香。
  赵兰香扛不住顾妈这种连番炮轰,轻咳了一声,道:“伯母我还有事,先告退了。”
  顾硕明才去厕所解了个手出来,发现他妈把人姑娘都问毛了。他把赵兰香送出了部队,回头就呵呵地跟他妈说:“别打她的主意了。”
  “她是来给我介绍对象的。”
  顾妈叉腰,翻脸咆哮道:“有本事就把她介绍的对象领回来,嫌三嫌四这里不行,那边不合适,这个不对、那个也不是,你他妈的就会窝里骚!”
  顾硕明被他妈呲了一脸,含糊地道:“我出去了。”
  赵兰香还没走出部队的大门,就不其然地跟从B市匆匆归来的蒋建军撞上了。
  她装作没看见,径直地跨过大门,走到街上。
  两天两夜没合过眼、一身疲惫的拖着行李回来的蒋建军直到走出了百米之外,才猛然地意识过来,他扔掉了行李,快步地追到街上。
  他走到人的面前,捉住她的手。
  “怎么见了面也不打招呼?”
  他脸上虽带着疲惫,眼睛掺着红血丝,但却丝毫没减损半分他的俊朗。他淡淡的声音有一种极沉厚的磁性,此时微微带笑,使劲地把他所能拥有的魅力施展开来。
  赵兰香抬起头来,默默地甩掉了他的手。
  她似惊喜却又稀松平常地打着招呼:“你回来了?”
  蒋建军点点头,展开一个笑容,“是啊,我回来了。上次找你有点重要的事说,结果出了个任务。”
  赵兰香说:“我也有重要的事告诉你。”
  她深吸了一口气,愉悦地说:“你不是特别烦我吗,嗯……我以后不会再见你了,我有喜欢的人了。我也祝你以后过得更好。”
  蒋建军灿烂的笑容还没来得及绽开,顿时僵在了唇边。
  作者有话要说:  *
  小剧场:
  平生君:你不是埋怨我没给你正脸吗?
  这次给了
  有用吗?
  有柏哥可爱吗?(一声比一声高)
  蒋建军:“……”
  听说高考放榜了,祝各位美少女霸霸们毕业愉快!
  你们都是最棒的!
  老学姐的忠告,选专业是个坑,慎重慎重!
  不要为了肖奈/谈书墨/何以琛……择业(哭笑)
  赵兰香顿了顿,深吸一口气, 眼神清澈又明亮, 水汪汪地宛如情窦初开的少女。那不经意之间流露出来的羞涩宛如蹁跹的蝶, 划过人的心口, 无端将他平静的心搅动了一滩涟漪而不自知。
  蒋建军深吸了一口气,极力地控制由心而发的寒意。
  他深吸了一口气极力地维持平静的面色, 不动声色地道:“哦?”
  蒋建军的脑海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 这是基于熟悉的轨迹发生变化而带来的挫败。
  如果不是这一世横生的意外, 按照上辈子的路子来走,这会儿他和赵兰香早该谈婚论嫁了。
  是的,蒋建军重生回来的契机是这一世的他没有好好地待在医院养病, 执意回部队。结果脑袋负伤了,根本没有来得及跟赵兰香谈婚事,结果得不到回应的赵兰香失意地躲到了乡下, 现在又……找了个对象?
  而……动完手术后的某一天醒来, 蒋建军的芯子就换了。
  赵兰香点点头。
  “方静前段时间还向我问起你,你回来了也正好跟她多叙叙旧, 你……”
  她睁着眼睛说瞎话, 方静是什么人, 恨不得跟赵兰香撇得干干净净的, 还能跟她说话?
  赵兰香就是纯粹膈应膈应蒋建军, 提醒提醒他去找白月光,不要来她这里找存在感。
  这位方静就是蒋建军上辈子的白月光,有股书卷气质, 柔弱而又坚韧。蒋建军很是欣赏她。
  蒋建军喉结滚动了一下,嗓子极干极哑,他说:“你看了我给你写的信,应该是明白我的心意。”
  他锐利又幽深的眼注视着赵兰香。
  赵兰香心一凛,给自己穿上了几层厚厚的“铠甲”。
  她既遗憾又畅快地盯着蒋建军,听他这么说脸上多了几分.身为女人的“虚荣”。是的,她尽力表现得就如同一个正常的女孩一般,被这么个优秀的男人青睐,年轻的女孩免不得有几分”骄傲“。
  赵兰香懵懂又高兴地说:“谢谢你,不过……”
  “我们是珍贵纯洁的同志情谊,对吗?”
  蒋建军只感觉太阳穴抽抽地跳着疼,他黑着脸勉强地吐出一个字:“嗯……”
  这一声既郁闷、又短促。
  熟悉他的赵兰香仿佛透过他严肃的脸,感受到了他此刻气急败坏而又丰富的心理活动。
  蒋建军除了应下赵兰香还有什么办法?
  他能让她喜欢第一次,那就有第二次、第三次……她还未婚,他多得是手段挽回。
  他微微地闭了下眼,眼前浮现起长长的落日,女人围在他们温馨的小窝里,腰间系着青衫围裙,做了三两小菜等着他回来。
  下一瞬画面切换,他的鼻尖仿佛嗅到了铁锈味,她的脸褪尽了血色、腿间不断地流出鲜血,无论他怎么跑都跑不过时间。这一世他绝不会辜负她,也不会再让悲剧重演。
  蒋建军看着眼前完好无损的女人,薄唇扯了扯,祝她:“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再见。”赵兰香说道。
  蒋建军盯着女人离去的身影,目光翻涌着浓烈的情绪,仿佛能吃人、炽热得可怕,宛如一个疯子。那健硕又伟岸的身躯在夕阳的剪影,显得愈发颀长。微弱又柔和的光打在他的侧面,映得他的神色一片晦暗莫测。
  她看上了别的男人又如何?
  大年初二,赵兰香陪着冯莲回外公外婆家,二老已经前两年已经去世,但老屋还在,两位舅舅仍旧在,关系还是要走的。
  小虎子得了一兜的小红包,笑眯眯地跟守财奴似的点着自己的钱。
  赵兰香打了一下他的小手,嗔道:“回去再拆红包,现在就数没礼貌。”
  小虎子哦了一声,乖乖地把压岁钱好好地放到姐姐的兜里,毫无负担地去跟表弟表妹们玩了。
  从初一初二一连到初五几天,赵家四口晚晚都去了爷爷奶奶家吃团圆饭。
  赵兰香牵着弟弟眼观鼻鼻观心地吃着饭,桌上的菜尽是大白菜扣肉这些大人吃的菜,小虎子能吃的菜很少,啃着一块扣肉很快就吃腻了。他们做的肉菜油腻又生硬,小虎子吃惯了姐姐做的好饭好菜,这乍然一对比,水平直线跌落。
  而且爷爷奶奶崇尚节俭,或者说一同住的大伯家扣扣索索,不舍得在吃穿上花钱,团圆饭也不仔细地做好一些,好招待家里人吃。
  看着孙子扒了一碗的白米饭,没下筷吃菜,奶奶见状把自家炸的四喜丸子拿出来给他吃,小虎子非常高兴地吃了一只。
  剩下的全被赵菊香给抢光了,赵菊香是大伯的二女,年纪只比赵兰香小两岁。
  她毫无顾忌地抢了小虎子的丸子,被赵兰香不客气地提了一句。
  “这一碗丸子,不留点给爷爷奶奶吃吗?”
  赵菊香吃了三只,这才停下来,笑眯眯地给爷爷奶奶各夹了一只。
  大伯母开始拉起家常,“幸福”地埋怨道:“大哥他过年手头上的事多,他说党和人民都需要他,他既然挑起了这个大梁就得尽心尽力地发挥自己的作用,他赶回不来了。不过他要我向孩子他爷爷他奶奶问好,让你们多注意点身体。”
  赵雄听了,嘴巴都笑得合不拢了,高兴地开了一瓶酒自个儿喝了一半。
  他最大的骄傲就是培养出了吃国家粮的大儿子,赵雄开怀大笑地说:“他能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就是三年五载都不回家,我喝开水都觉得饱。”
  其他两个不听话混得没出息的儿子,默默地垂下了头。
  赵菊香和兄长无疑是赵雄最疼爱的孙儿,在团圆饭的桌上使劲地给他们夹菜,赵兰香截下来的肉丸子全都落入了赵菊香的碗里,也没谁敢反驳。
  赵兰香摸了摸暖和的细瓷碗,小声跟小虎子说:“咱们回家再吃。”
  奶奶这才瞪了眼菊香,教训道:“你把肉丸都吃光了,让弟弟吃什么?”
  “回去写份检讨书。”
  奶奶说完又瞪了爷爷一眼,赵雄当没看见,乐呵呵地喝酒吃菜。
  奶奶这样并不是偏袒小虎子,而是觉得不能养歪了孩子。实际上大伯一家在二老这边的份量,是其他两个儿子加起来都望尘莫及。
  晚饭过后,小叔和婶婶封了个大红包依次给姐弟俩,婶婶温柔地跟赵兰香说:“我俩一直担心你到乡下吃苦了。”
  “现在看看还是心到底落下了。”
  赵兰香说:“农活还不算重,能吃得消。干多了我现在身体素质也比以前强了。”
  赵婶婶端详着侄女白里透着红润的脸颊,这才相信下来。
  吃完晚饭后,赵家四口人才离开。
  赵婶婶让丈夫开车送一送侄女四人回家,赵兰香的小叔赵永新在百货商店当主管,领导们有一辆共同使用的红旗车,以方便到各地办公。春节这段时间正好轮到仍在工作的赵永新用车。要是搁在平时,他还有一个司机给专门开车呢!
  赵兰香坐上了车,松了口气,跟赵永庆说:“还好没跟他们住一块。”
  “天天对着心情都不好。”
  冯莲说:“妞妞你也忒小气了,你是没看见,堂妹脸色都不对劲了。”
  她面上虽严厉地教训着女儿,实际上心里却是颇有些不厚道地笑了。
  赵兰香无奈地竖起手掌只差发誓地说,“这种行为,要搁咱们家手掌都要被打肿的。”
  “天地良心,我只是提醒她。不过人爸爸出息,天真活泼不懂事些在爷爷奶奶眼里也是好的。”
  要不是赵永庆和冯莲争气,工资高,吃穿都不缺颇有点底气,已经不是那么在乎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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