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名医小说一介书生原唱是谁写的有没有

本帖最后由 琉璃。殿 于 13:32 编辑

《仙侠奇缘之花千骨》作者: 【完结】

“高尚情操?这仅仅是一个词?还是奉献出自己幸福,牺牲了自己的一切的人才会有的一种感觉?我此生心系长留,心系仙界,心系众生,可是却从没为她做过什么。我不负长留,不负六界,不负天地,可是终归还是负了她负了我自己。”

      “他是世上最温柔之人,也是最无情之人。我努力了那么多年,从来都不懂他的,不过现在已经不需要懂也不想懂了,是死是活,他如今在我手里,我想怎样都行。”

       “我没有师父,没有朋友,没有爱人,没有孩子,当初我以为我有全世界,却原来都是假的。爱我的,为我而死,我爱的,一心想要我死。我信的,背叛我,我依赖的,舍弃我。我什么也不要,什么也不求,只想简单的活着,可是是老天逼我,是你逼我!你以为到了现在,我还回得了头么?”

   《花千骨》堪称是师徒文里经典中的经典,华丽丽的文,很虐很强大,无论是主角还是配角都很精彩,一路看下来意外的产生了严重后果——对其他的连载小说失去了兴趣,并且陷入无穷的苦恼中:什么时候才更新下一章啊?等到它快完结了又期待着慢点完让我有个期待等待的心情。不过我仅仅发表个人观点啊,觉得师傅的爱委实闷骚了点,做他的徒弟真的很不容易,呃,一千个人看《花千骨》,就有一千个师傅和小骨,这样的文还错过的话,望天,无语。



《断翎雪--易钗》作者:曲罢 【完结】



将他们这对师徒推入不可预料的绝境——他恨她,恨她的有意欺瞒,恨她的存心狡骗,恨她满心敬畏,完全不明白自己心意,恨她恨到一时三刻不见便要发疯……  

文风有点压抑。师父是一城之主,有着完美的形象,美貌,武功,声誉什么都好,他曾当众发誓不收女徒弟,否则会身败名裂结果很惨,偏事与愿违,女主小时候着男装被他救下拜在他门下,颇有造诣,起初很得他疼爱,偶然发现了自己徒弟是女子的秘密后,他对她恨之入骨,不得不将女主送进暗无天日的杀手密探阁……

这里的师傅比较主动哦,对女主展开强烈的攻势紧追不舍,师傅压抑已久的深情爆发啦……

《喵喵喵》作者:橘花散里  【完结】

讲述了一只猫与一条蛇的生死绝恋,话说那只猫妖还是牛魔王的妹妹,在自家地盘上也算是土霸王不想被天上的青碧神君抓了去做徒弟,青碧神君对她很重视,特地写信问二郎神请教哮天犬的饲养心得,还送她去神仙学校,后来渐渐喜欢上猫妖,为了救她死了,转世投胎成人间修仙侠,猫妖千里寻夫,HE.总之很搞笑,又带着淡淡的忧伤,小小的感动。

《长笑歌》作者:风入画 【完结】


李长笑死后重生在一心思狠毒的小姑娘身上,遭遇便宜师傅的冷淡,挂名夫君的迫害算计,以及乱七八糟的生活……

好吧,白文,重度雷,HE,微虐。O(∩_∩)O哈哈~

李长笑醒来发现自己正被一个男人非礼,把男人拍醒后才知是自己穿越的这个女子把男子龙浅灌了迷药欲行不轨,龙浅的大哥知道后设计报复女子,让一群乞丐趁其不备放春药玷污她,后背女主的师傅救下,两人发生了不该发生的,只是女主起先蒙在鼓里,师傅的心早已蠢蠢欲动,女主因失贞被老爹指给了龙浅的大哥做妾,不想相处后,龙浅兄弟都对她动了情……

幽期不负言全》作者:舞十弦 【完结】

所谓穿越,是一件非常哲学社会学物理学的灵异事件。

所谓穿越女,是一个集倒霉幸福迷糊聪明于一身的丫头片子。

所谓心动,是男性女性之间奇怪的荷尔蒙作用。

所谓幸福,是有你陪在身边就足够的深深感动。

卫潇潇穿越到古代得到了完美公子司徒云深的温暖帮助,对他一见钟情,苦苦追求,眼睁睁看着他成了驸马,伤心之余,他跑来跟她说,他爱她,可她爱的那个司徒云深不是他。

原来是喜欢易容的师傅啊,闷骚腹黑神秘的师傅,却是那个一直默默看着她守护着她的人啊。还有点前世今生的纠葛。

不错的文,有点搞笑,有点揪心,心疼那个深情的男配啊!


《医冠情兽》作者:云吉锦绣【完结】

曹家有女,名七七。天性活泼,喜欢破坏捣蛋,为“谯国铚县三害”之一;半路出家拜师学医,却不学无术,终于成为江湖庸医。

谯国铚县有美男,名嵇康。身长七尺八寸,风姿特秀,文采卓越,人以为龙章凤姿。

既有肌肤之亲,那么只能成亲了~~~只是他根本不爱她!

她说,不爱她不要紧,只要留在她身边,就好;爱情很远,可她相信只要努力追,总有天可以赶上他的步伐~~~~

只是江湖恩怨,阴谋悬疑,一场又一场的风波,不断地将她置身于水深火热的两难局面,更惨的是不断有美男来挑战她本来就不够坚定的心~~~~

师徒恋华丽丽又缠绵,值得期待哦~~~

其实主要就两男人,一个是她幼时一见钟情的嵇康,为了得到美人她上山拜师为了学春药的制法,师傅渐渐喜欢上她洒脱率真的性格,无奈她还是将嵇康霸王硬上了弓完成了儿时夙愿,然强扭的瓜不甜,痛苦的婚后生活和师傅的温柔体贴,让她幡然醒悟,原来自己对嵇康只是儿时的迷恋,对师傅才是真正的爱和依赖。

嵇康意识到妻子爱上师傅后,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失了心,于是痛苦感慨:“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我爱上了你,你却不再爱我。”

搞笑而不是虐,女主天真却不傻,她对爱的执着很让人感动,里面师傅和嵇康也塑造的不错啊,很让人心动哇~

《金盆洗手》作者:丑爵【完结】


季小小从未料到自己居然有一天当真会落到司然亦手里。

她看着身边光着上半身,成天嚷嚷着要抓她归案的大捕头,又瞅瞅自己鲜艳的红色小肚兜,仰面望天,叫得惨绝人寰。

司然亦却是一脸满足,一把将她拽到自己怀里,朝着她耳朵吹气,道:“我愿意为你金盆洗手……”只听轰隆一声,门板被人从外头踹开,步天下双手叉腰,恨恨瞪着那一对男女,咬牙切齿:“你要是敢动我的宝贝徒弟分毫,你用多少金盆洗手,老子就偷掉你多少金盆!


很好看哦,师傅隐藏压抑的爱,徒弟后知后觉的爱,强力推荐,另外这个男配也相当不错啊!感动于师傅的一片苦心,为了让徒弟成长强大起来,不惜扮作另一个人,并时时刻刻在暗处注视着他心爱的徒弟,有了这样的师傅,夫复何求。

她自小被不谙世事的师父当男孩收养了十五年,虽然闹得笑话百出,但她与师父之间的感情融洽,日子也过得安逸。直到太子介入,她不得不隐于江湖。  

五年后名声大噪的她进宫成了皇妃,却又被人布局谋害,弃于荒野。当她被人救醒后,却忘了眼前这位有着仙人之姿的男子竟是她的师父。二人相处的日子里,她无意间发现了师父的一个惊天秘密。   

他,居然不是人,而是一只芳华兽!

很喜欢女主小时候与师傅一起的纯洁美好时光,那时候的他们心里眼里只有彼此,师傅仙嫡得不染尘埃,徒弟总是带着一颗无奈的心情,两人之间令人哭笑不得的相处方式。直到第三者到来,搞得徒弟暗恋师傅不能说,师傅为徒弟害了相思病日渐消沉……

说实话后面的纠结看的我很郁闷,所以我多次看了前面的就停了下来,只知道他们有情人成了眷属,却是传说的。

《忆风舞情一诺》作者:猫音 【完结】


    七岁那年,他救了她,教她习武,从此,她称他为师,如影随形。


     十七岁那年,他救了她,授她武功,从此,护她如宝,不离不弃。


     静谧的夜里,他轻搂着她,轻轻的覆住她的唇,流泻出无尽的轻怜蜜爱,那声呢哝的“丫头”她至今都忘不掉,那时,她还是个被他呵护着未经世事的小女孩。

时光荏苒,当风住尘香花已尽……

日久生情,对于这样一对师徒来说是不可避免的,呵呵,看师徒文最享受的就是双方渐渐或猛然间意识到自己爱上对方时的复杂心理,或斗争,或屈从,或执着,或迷惘,最后得出一个或悲或喜的结局。


《妖精谷》作者:小蔚【完结】


    神鬼狐妖画苍生,那些至情至性,刻骨铭心,或许不过只是太深的执念。

他是卓绝无双的妖谷之王,涵淡清雅,冷漠高贵。直到收养了这个人类的女孩之后,一切的平静都被扰乱了。为了她,放弃苦苦守护了两百年的妖谷又算什么?他是宽厚如山的昆仑少主,沉稳睿智,温柔似水。直到幼年之时遇到她之后,始终坚信的信仰开始动摇了。为了她,他一再的容忍,在她和昆仑数千年基业的责任之间苦苦支撑。他是修炼千年的一代蛟龙,桀骜不驯,俊美无双。直到遇到了精灵古怪的她,封闭的心灵渐渐敞开。为了她,他甘愿抛开坚持的骄傲,不求其他,只为能陪伴左右。

   师傅有点像白子画呃,结局很令我郁结,师傅被打回元神,徒弟带着他隐居了。


《琉璃般若花》 作者:fresh果果【完结】

一个是观透世情,心如明镜,光风霁月的武林奇葩

超凡脱俗,清华自守,依万象而生,却又看破红尘

武功修为,皆入化境,可当以神人称之

正所谓-----真水无香

一张殊绝无双的艳媚之容

一颗通杀四方的巧诈之心

偏偏罗玄这样一汪静水流深

却被般若花火一样的感情痴缠所伤

好一个爱也痴狂,恨也痴狂

最后到底不过是两败俱伤

只化作清风吹过的一阵水汽云烟罢了

而当头脑简单有点花痴的琉璃穿越时空来到古代,

遇到了她命中注定的爱人——武林之中万人景仰,超凡脱俗,灵性出万象,风骨超常伦(以下省略一万字)的绝代神医罗玄,

痴缠烂打的她伴随着罗玄一路行来,历经波折,只为逃避追杀,护送身中般若花之毒的他取得蛟龙之血解毒。

花痴又迷糊的可爱小捣蛋,遇上严肃又无情的绝代医圣,

最后却也只不过是落得个同般若花一样的心碎神伤的下场罢了……

罗玄,难道终归只能让任何女子,神一般的仰望吗?

     我感觉这篇也很虐,女主没有花千骨那样令人满意,感觉太白了点,反而有点不真实了,倒是师傅后来很……

《绘蓝颜》作者:七钉【完结】 一次心存试探的邂逅,他一眼万年,纠缠在爱恨不得的痛苦里,卑微俯下身姿。  

一次刻意为之的诱惑,他卸去心防,将无欲无情幻做绕指柔肠,甘愿焚心守侯。  

一场盲目决绝的爱恋,她沉沦多年,然而红颜有泪,蓝颜无波,终究绝望离去。  

一个凄然留恋的眼神,他幡然醒悟,感情早已随年月渗入骨血,良伴就在身旁。  

伤或被伤,爱与被爱,一念间。  

终于学会,握住她的手,以爱之名拥她入怀。  

终于明白,无她,荒芜。有她,幸福

个人很喜欢这样的师傅啊!


《明月来相照》作者:泛泛扬州 【完结】

诗经·小雅·南有嘉鱼之什·菁菁者莪

菁菁者莪,在彼中阿。既见君子,乐且有仪。  

菁菁者莪,在彼中沚。既见君子,我心则喜。  

菁菁者莪,在彼中陵。既见君子,锡我百朋。  

泛泛杨舟,载沉载浮。既见君子,我心则休。

本文男主未定,男配不少。

这篇文真的很不错,我很喜欢师傅,完美。就是NP的,要是女主就跟师傅就好了,唉~~~

还有它的续集哦《滔滔江水自茫茫》


《桃花前渡》作者:叶迷【完结】

生就为桃花女子,究竟是幸,抑或不幸?如果是幸,怎会身染顽疾难倒了天下名医?如果不幸,又怎会因此而认识他?这个翩翩男子,像风一样抓不住,桀骜不驯,游戏人间。可是偏偏,他的眼睛太过温文,他的风采太过醉人。迷失其中,如何自醒?哼,不醒也得醒,想她美美一个桃花女,要把他劫掠到手还不容易?呵呵,没有山崖可跳,从石阶上滚下去也蛮不错的嘛,于是再虚弱地嘶喊一声:师傅,救我……

(百度上搜一下吧,站内暂无,以后我会发上来,这篇文不错的呀)

《到处是秘密》作者:于晴【完结】



哇,师父的裸身……她头晕了……不能想、不能想,再想她会先吐血而亡……绝对不能告诉师父,不然她会死的很惨!——这就是她十五岁的小秘密。师父有个秘密跟她分享,让她从此上穷碧落下黄泉,再也寻不到他……——这究是她从此不听秘密的原因。传说中,江湖上闻人庄舅侄大斗法,斯文老舅爷蓝天公子处心积虑要除掉身为庄主的侄子……在遇见她之后,蓝天公子也有个秘密……——一辈子也不会告诉她的秘密。原来,江湖上到处是秘密……上穷碧落下黄泉,她终于找到了一辈子的伴侣……那她内心真正的秘密……到底该不该说呢?

(百度上搜一下吧,站内暂无,以后我会发上来,这篇文不错的呀)


《师父爱我》作者:紫晓【完结】


初遇时,他留给了她一个温暖真实的梦,梦中,她不再孤独;再遇时,他面对她的成长,选择顺从自己的心意,霸道而温柔。

他运筹帷幄,诱她一步步走进自己的情网;她聪明绝顶,看透他眼底的温柔,未曾反抗。可是,他的身份,她的身世,都成为他们不得不面对的问题,终于有一天,她发现了他的一个秘密……

他们是师徒,曾经,他慈祥她孝顺,可是在他刻意的经营下,在她还懵懂无知的时候,伦理的界限就已经脆弱得不堪一击!

宫廷中,风云变动,他竟然只手操控着皇位的交替!她的选择,是否会给他带来致命的危机?她该如何抉择……


又名《天恋云》,不错的师徒文,或悲或喜或怒,轻易就能被牵动心绪,值得一看。

《住在山顶的相公》作者:丁舞云【完结】


她坠入异界,遇到了一个久居山林的神秘人物。

她莫名其妙的破了个什么阵。

本来俯瞰天下的他和古灵精怪的她

这篇我也是下了还没看,先与大家分享一下,最近对师徒文忒喜欢啊~~

《无良师父》作者:小司的谜【完结】


他将衣衫扯开露出胸肌,她的鼻血欢快的流淌下来
他合起衣衫,她的鼻血又嗖的一声缩了回去
在这鼻血的来去之间,似乎一切都变了模样……
①、可以不顾徒弟死活的流连于美酒之中——徒弟死了没关系,还可以再收。
②、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将其诱骗利用,然后夺其功劳毁其名誉——当徒弟的一般都活不长。
③、可以一边泡妞一边色诱徒弟——以后实在没人敢嫁就拿徒弟顶,有备无患。……
所以说,金钟罩铁布衫无敌金刚甲外加柳下惠的坐怀不乱见色不惑神功是作为徒弟必不可少的保命课程。


恩,怎么说呢,人物故事都不错,只是文章忒小白了点,而且,我要推这篇文,主要是喜欢师傅的弟弟,呃~~

《销魂殿》作者:十四郎【完结】

 胡砂,人如其名,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孩,如湖里的一粒小砂、风里的一颗尘埃,似乎轻轻一吹便能飞走。本以为一生就这样平淡地过了,谁知她却因偷吃了一颗敬神的紫米团子,被带到了一个陌生的修仙世界,无家可归。一夕之间,她的生活被搅了个天翻地覆。为了寻到回家的路,她踏上了前往清远山求仙的旅程。生命的轨迹在此转了方向,冥冥中似有一双手在为她安排,要与他们相遇一场……皎如朗月的芳准,冷若冰霜的凤狄,还有邪魅风流却满心仇恨的凤仪,以及居心叵测的青灵真君,他们在胡砂的生命里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什么时候开始,那白衣胜雪的少年住进了她的心田?什么时候开始,她对他有了那样密不可宣的渴望?

又是很经典的一篇师徒文,不可以错过哇,错过了多可惜啊~枉费偶一片心意哇!

《点绛唇》作者:席娟 【完结】

追风山庄文质彬彬的二少主是那人称女神捕、江湖女侠叶盼融的师父?的的的的的的的……怕是传言有误吧?他哪能?一介书生文人有什么可教予她的?武功?嗟!凭他也「行」?可偏偏这绝色冰冷的美人对他是言听计从、从不违拗。这--这究竟暗藏了啥玄机啊?!不太妙的是,当狂人堡堡主出现并誓言要得到叶盼融之后,灾难就跟着来了!因为她的武功不如他……就不知道这回「师父出马」有没有用?……唔?波涛暗涌——会不会——会不会也——情愫渐生……  

看了,觉得很不错,我一直蛮喜欢席大的文文的~

《绝色妖仙 》作者:雾水之影 【完结】  

“搜,到处给我搜!一定不能让她跑了!”
一时间整个邵华山鸡飞狗跳,一拨又一拨的人仔仔细细地搜索,茅坑,闺房,甚至是完全不可能藏人的小木头柜子也都被一一打开查看,就连草皮都被扒开,恨不得掘地三尺。半空也是许多弟子御剑飞行,行色匆匆,人数众多,好几次差点就发生了严重的空中交通事故。
如此大的阵仗到底是何事?

让人欢笑,又忍不住被里面的人物感动,一场几生几世的爱恨缠绵悱恻。喜欢文中的师傅,他与女主之间的师徒情和那朦胧的感情令人羡慕。当然,也不得不佩服作者虐人的手笔。


《素衣敛红妆》作者:明月清湘【完结】

翩若少年郎,素衣敛红妆。

从来就没想过自己也会有穿越的一天,可是事实摆在眼前。

既然也有回去的一天,那我就混吃等死得了……

但是世上终不会如人所愿,一个天星下凡的预言,少年丞相,风华正盛。

浮生若梦。而梦,不过林下之夕而已……

     温柔的男主怎能不让人心动呢,何况是师傅那样的人~~这样的女主配上师傅,很好,很强大。

《夕漫漫 》作者:十二月笙【完结】


      因为遗憾,所以不顾一切的追求,但是求不得,忘不了,放不下。
      “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爱上他了。我怎么能不爱他呢,我来这儿整整四年流落在街头,乞讨为生饥寒交迫,是他把我带在了身边,给我吃给我穿,他那样冷漠的一个人,只会对我有真心的笑。”
      想补偿自己的遗憾,可是,世间情缘深深浅浅,又岂是一己之力、义无反顾就能得偿所愿?
      其实……说到底……就是一个女人倒追一个男人的故事,倒追的过程中遇上这个人那个人,这个事那个事。慢热,好像写的蛮罗嗦的,自我安慰是很白很雷很狗血。

(百度上搜一下吧,站内暂无,以后我会发上来,这篇文不错的呀)

《美人三千笑》作者:云霓【完结】

      ——不管是世俗还是神佛,谁都无法束缚,无法改变。他们不知道,你是自由的。

《染指师父》作者:席月纱 【完结】

呜呜,好好吃喔!天底下能把菜做得好吃到让人想哭的,

只有那位煮遍天下无敌手、名声远震全国的天下第一厨,

也是当年给她一顿餐饱让她免于饿死的好心人,他们终于又见面了,

说什么她再也不会放弃这个大好机会,

听说能够当他跟班的人必须要厨艺烂到极点,

为了要赖在心上人身边,她隐藏起精湛的功夫拜师学艺去,

不过师父未免也对她太残忍、太不怜香惜玉了,

一下子要她洗三天三夜也洗不完的衣服,

过一会又要她劈一堆比房子还高的木柴,

好加在她这个丐帮帮主千金可不是当假的,

随随便便呼叫一声就有一群帮众来服其劳,

所以师父尽管放马过来吧!无论要如何的凌虐、欺侮,

就算要她上刀山下油锅,她也决定要巴著他不放,

可是师父这次管教徒儿的方式怎么变成玩亲亲了……

《徒儿乖乖》作者:镜水【完结】

这臭婆娘老爱对他上下其手,偏偏他又技不如人!

可为了复仇,他还是得「忌辱」向她学到上乘武功……

啊!你为何为了他也入江湖是非地?

还为了消除你的复仇心,

不顾安危地让人误以为他们为同党……

她——是他的救命恩人,是他不愿承认的师父,

(百度上搜一下吧,站内暂无,以后我会发上来,这篇文不错的呀)


《奇山妙师徒》作者:素心【完结】

八年了,他用在他身上的心血,   

这宝贝徒儿不仅不懂江湖险恶,   

他这做人师父的竟不知「他」是女儿身……


《风吹王爷倒》作者:香弥【完结】

身为皇帝身边红人的他,耍心机、使谋略,无人敢跟他比,怎知,遇见这女娃却是“状元”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瞧这莽娃儿小手一挥,就让他差点嵌进墙里当壁饰,

明明是她自个儿天生神力,还口口声声说他身子弱!她的年纪比他小、个头也比他小,却硬要收他当徒弟,还拍著小小胸脯保证他不出三年,就能脱胎换骨、上山打老虎!

欸,这女娃儿才是傻傻的分不清楚,能动嘴的事又何必动到手呢?她天真可欺……不、是天真可爱的性子实在太有趣,也罢,喊她一声师父又不会掉块肉,将她留在府里陪他也不错,

顺便再来个“日久生情、近水楼台、亲亲娘子养成计画”…… 好不容易让她识情懂爱,正准备诱她成亲拜堂时,是谁教她“一日为师,终生为娘”这种鬼话的?!

害她见他像见了鬼似的躲得老远,还说什么不能乱了伦常!可恶,他才不要她当他的娘,他要的是娘子好吗……


《冰山毒娃娃》作者:恋月儿【完结】


抱歉,她还只是几岁的小娃娃。爱情这玩意离她还很遥远。再说了报仇才是她今生唯一的目标,她一定要勤奋练武学毒,找到灭她满门的凶手,报仇血恨。可是这个恩人师傅怎么老是对她勾勾缠,不顾她的小冷脸在耳边像只麻雀一样。老是妄图融化她的冰霜,纠纠缠缠,不知不觉中,她外表依然冷漠,但是心却一点点为他而柔软……

他是俊美无俦的少年毒医,亦正亦邪、乖张不羁。害人是随手,救人却要看心情。没想到一时心情好救了个小女娃,却牵出了一生的爱恋。看着小女娃冰着小脸,他就想逗逗她;看着她认真跟着自己习毒练武,他就觉得她认真得可爱;看着她自得一身独步天下的音攻,他也由衷为她自豪;但是当看到别的人对小家伙起了兴趣时,他就恨不得将他们都灭了,大吼一声:滚,她是我的。


《月在回廊·新月如钩》作者:炼之蜻蜓【完结】

双十年华风华正茂——就嗝儿屁了。她哭,还她的大好青春来!于是,青春过头。  

七岁孩童,正是自己还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却要去给个更小的小屁孩当保姆……5~想起况复生那句话——找个心理年龄一样的怕人家嫌她太小,找个身体年龄一样的人家又嫌她太老……她不要这个七岁的身体,这要怎么谈恋爱~!


      向晚历经七世命丧婚嫁,升任杏花仙子,又因错开三界杏花,被贬下凡修行。

  备受后娘与弟弟欺凌的向晚,机缘巧合之下被折兰勾玉买下,成了才名天下的玉陵君折兰公子的女学生。

  向晚与折兰勾玉在日复一日看似平淡的相处中,情愫暗结。待各自到了婚嫁年龄,他们抵住了世俗的压力,经历了下凡修行的磨砺……感情随着不断受阻而逐渐升华,两人之间的前情纠葛也慢慢浮现。

  天命注定的一段情缘,在遭遇天庭的阻断与惩罚后,能否在人间开出圆满之花?


《婉君行》作者:穆素 【完结+续】


年方十八的杜宛君,在高考后一次旅行中,穿越到一个陌生时空的五岁少女身上,此后种种,皆由此开始……

“苏堤为苏东坡所建,横贯西湖南北。堤上有石拱桥六座。

每当晨光初启,宿雾如烟,湖面腾起薄雾时,便出现“六桥烟柳”的优美风景,是钱塘十景之一……”

前面帅哥导游手执小红旗,扯着“磁性”十足的嗓子, 在这苏堤上向团员介绍这名冠中华的十里苏堤。  

说起这华东之旅,如同俺人生的武昌起义——意义非凡!

俺用三年的自我摧残换得WD录取通知书后,得到的小小奖励。

虽并非盼望的苏杭自助游,但,当我从一群有着与俺戴相同的小黄帽的人堆中,

看到举着小黄旗的高大版“柏原崇”后,俺只觉眼前桃花乱闪,胸口的物件如同小鹿般乱蹦乱跳——由他带团,值了。


《冉冉孤生竹》作者:【完结】


李冉冉武侠穿越心得——
如果上苍再给我一次穿越的机会,我会说八个字:珍爱生命,远离妖孽。

希望大家认真的看一遍文案——首先要弱弱的说一句:这是一篇伪武侠,童鞋们不要被开头迷惑了……

这是一个狗血中带有彪悍,猥琐中带有激情的故事……

关于某个神经质的小妞穿越到武林之后的囧事...

“老娘不是炮灰!老娘不是万年女配!”她本来很想这样高声叫嚷,但一遇上江湖中的刀光剑影就立马偃旗息鼓,从此以后心中惟一的愿望便是——高高兴兴吃饭,平平安安睡觉。

...估计广大女生都会萌的男主类型...请带好避雷针...祝大家看文愉快,笑眯眯 =^_^=

最后严肃的提醒:本文女主较无能,较炮灰,较自私,较无耻……要看万能女主或者玛丽苏圣母的请绕道……


《落雪琴音连九天》作者:熙之【完结】

他以帝王之血为誓,生生世世都要纠缠着她。而她怀着刻骨的怨恨,绝然斩断情缘,造就了生生世世的孽缘。穿越千年前那一世,她可否扭转既定的命数?她与他的千世之情能否修得善缘?

他们是父女,却倾心相恋,这份不容于世的爱情在滚滚洪流中碾为尘烟,他失了爱、失了情、失了心,可是这样渗透骨血的情又岂能因为忘记而消逝?即使失去记忆,也会义无反顾地爱上你。

她何其幸,独有世间两份无悔痴情,她何其不幸,痴缠两份不忍辜负的痴情,何去何从何以抉择,惟有心之所爱,心之所念。

朝代更迭,风云突起,帝王将相睥傲天下,在尘烟乱世中,我们能否相信“在再苦难的环境下,也能坚持情之何物,相信爱一个人不会轻易回头。”这样的爱情童话?

(百度上搜一下吧,站内暂无,以后我会发上来,这篇文不错的呀)

《一念成魔》作者:【完结】


彪悍女主,穿越仙侠所谓仙侠,并非指仙,
要有侠才能称得上仙侠。

这篇文乃是仿造蜀山的设定,


其实就是披着仙侠外衣的言情文。

女主非良善,结局可能师徒,可能不伦。



我知道还有很多不错的师徒文,只是我暂且就发这些了,希望大家看过好的文文留言告之,感激不尽!


}

  琴弦飞起,直刺歌不休第一美女的后背。迅疾,狠辣。不容情。
  他会救她。他就有机会一刀刺入他的喉。
  所以,她不想缓,她更不能缓。
  半声龙吟。只拔了一半,四根断弦。
  他用她染着凤仙花颜色的青葱十指,拔剑。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两道怨恨的目光射过去,戚大捕头总算睁开了朦胧的眼。
  “怎么每次都来这一句?”无奈的叹气,似笑非笑,两个酒窝就不合时适的跳了出来。
  “我没看出来,我一向是个粗心的人。”笑意一闪,一个醉了的人,哪有这么亮的眼睛。
  “我只是知道,这么大的江湖,与其我来找你们,不如让你们来找我。”
  “所以你大张旗鼓的放话说要拿我们,却一直耽在这里,喝了三天的酒,让我们以为你背后有什么算计,沉不住气。”
  “不能怪你们,只怪江南的酒太淡,我一直喝不醉。而你们为了你们的龙头的安全,自然会来忍不住出手试探。”
  青衣小厮怒极,忍不住仰天长笑:“对。我们学的就是当年的七大寨主,为了他们要保护的人尽数战死。只是他们可能想不到,九现神龙,入了公门,从龙变成了狗。”
  一丝惊痛的光芒,像某只飞鸟掠过时张惶的翅膀。
  “……跟我回去吧,你们谈笑楼若有冤,叫莫言笑来自首,六扇门会给他公道。”
  “呸”两道光,回璇,直指咽喉,自己的。
  戚少商只得又拔剑。
  据后来惊魂甫定的莲生姑娘说,他不像是在拔剑,倒是像拔出一道月光,一匹丝缎,便已切断了小刀断弦的去路。
  然后戚大捕头在这个晚上第N次叹气:“不跟我去也行,帮我给你们龙头带句话,老时间,我在老地方等他。”
  莲生姑娘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一下,她说,戚大当家叹气的时候很沧桑,但嘀咕那句话时候,两个酒窝越陷越深,又像个小孩子。
  “能不能拜托你们,功夫不纯,别动不动学人自尽。”
  然后呢?戚大侠就走了吗?
  是啊,像所有的大侠那样。
  没有别的什么特别的事了吗?
  莲生姑娘用她依旧青葱的十指,半掩住唇,打了一个风情无限的哈欠。
  只有一件。当戚大侠准备“嗖”的一声飞掉的时候,他看到那把掉在地上的小刀,然后停下来,两道眉折叠得,如同凤凰落羽时的尾毛。
  那是柄什么样的刀?
  很普通的银质小刀。京城五分斋出品,五分长,一指宽。
  然后九现神龙戚少商戚大侠戚大当家戚大捕头,瞪着那两个不知该逃还是该继续自杀的人,说了一句让日后武林佚事记录者们很伤神的话:
  “喂,那个谁,以后动刀的时候,别穿青色,很碍眼。”
  2、霎敌霎我,谁道无聊
  铁手走在旷古幽凉的月下。
  百级石阶寒露渐重,十里桂子暗香愈浓。他仰首,望了望月亮,想起同样的光影下,另一个人无数次凝望月空的神情。想像他此刻是不是也在这样驻足观看,想像他是否也听到了隐约的钟鼓梵呗。是不是也和他一样,想起了那一夜,那漫天的烟花下,曾有过怎样的倾心和背叛。
  他叹了一口气,那女子,那眉眼,还在他心底,沉静得清清楚楚。还有,那日飞起的剑光。
  剑尖直指咽喉、眉心,不及一寸!铁手就不得不飞了。
  他疾退,飞入竹林。
  剑进逼,仍是一寸。
  剑芒掠如急电。之快、之急、之准、之潇洒,如同血色残阳下一道彩虹的横天出世,又像万顷江河忽然化作千丈寒潭。
  铁手笑了,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么不可一世的一剑。
  退无可退。他轻轻举起了手。左手。
  那秋水长天般的一剑,居然,戛然停滞。
  剑,自然是好剑。而且是名剑。
  “喂,大叔,你的轻功,变差了。”
  铁手摸了摸鼻子,刚刚他也发现了,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起身体有点沉了。以前他的轻功虽然比不上无情追命,但至少比眼前这个人要好那么一点点。
  “戚大捕头,进入公门后你的剑却比以前快了那么一点。可喜可贺。”六扇门前捕头、撤掌,堆笑。
  “不,还是你的功力长进了,对付我居然只用左手就可以了。”
  “不,不。”前捕头笑眯眯扬起右手,食指上,勾着一条活蹦乱跳的,肥头大尾的鲤鱼。
  于是现任捕头就很想一拳打掉他那满脸状似诚恳的微笑。
  戚少商斜睨铁手:“大半夜的你来这大相国的后山做什么?吟诗?”
  铁手好笑:“带条鱼来吟诗吗?谢了,不必。我只是探访,呃,故友。”
  突然遇到久不见的好友,用什么来打招呼?
  用欢喜,用眼泪,还有用各自成名的绝技?
  两人都有几分欣喜,还有几分不好意思。于是铁手拎了鱼,戚少商收了剑,并肩慢慢往山上走。
  “你来这里干嘛?”
  “还不是谈笑楼的案子……”
  “嗯。听说了一点。”
  (¥—?*)#¥—()?#*—¥_(?*¥以下省略废话三千)
  戚少商只觉得头痛。
  谈笑楼,朝廷第一兵器世家,五楼十八阁,百年来天下兵刃有半数购自此间。
  莫言笑,江南第一能工巧匠,据说他制作的鸟,会飞,经他手指造出的强弩,可千米外取人首级。
  就是这样的天家作坊,世家子弟,半月前却突然趁给赫连府送兵器之机,盗取了边关密物……
  天子震怒,命令官司府缉拿谈笑楼满门。但不知怎么走了风声,当晚谈笑楼总楼大火。一夕之间,五楼十八阁,三十八具尸首,灰飞烟灭。火场中没有找到莫言笑的尸首。朝廷传出扑杀令,遍布各大城镇的莫家分部,不分老幼,血肉横飞。
  铁手听得脸色有些发青:“那你去江南查到了什么?”
  戚少商黯然道:“我和追命先后出京,到了江南莫家早是一片白地。但莫家在江湖上枝叶百年,现在多数逃避追杀躲了起来,一时间也很难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铁手道:“朝廷命令扑杀,失踪的必是要紧事物。”
  戚少商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正是五关布防图。”
  “那罪名,不必说,又是通辽叛国了。”
  戚少商眨眨眼,好整以暇:“正好,又是通辽叛国。”
  两人对视一眼,大生世事奇突之感。
  不过戚少商也适时补充了一句:“虽然没找到莫言笑,但我找到了他两个弟子。我告诉他,如果他有冤,我在这时等他。”
  他一笑,有点得色:“所以我先来踩踩场子。”
  铁手淡淡地道:“你怎么肯定他有冤?”
  “前年我在这里碰到过他,喝过他的酒,也见识过他巧夺天工的木马红袖。我的感觉告诉我,他那样的人,不会做通敌的事。就算叛了,他也不会这么不小心让全家族受诛连。”
  铁手想了一会,低沉道:“做捕头是不能讲感觉的。”
  戚少商挑眉:“当年你不也是凭感觉认定我无罪?”
  铁手忍不住又想摸鼻子,今天晚上他好像一直处在下风。
  明日午后,寺后花林。
  戚少商悠然道:“他真不像那样的人。那天我看到他的时候,他一个人在下棋,旁边给他倒酒的,是一个木头人。一个木头做的女人,穿着绛青色的裙子。”
  样子已经有点模糊了,但神态还记得十分清楚,那时他还不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就是江南最有名的世家公子莫言笑,他只记得他一个人下棋时的沉着无语,偶尔手指轻敲棋桌。戚少商那时就觉得,他的神情像极了一个人。是谁呢?想不起来。但那一举一动,令他顿生熟悉之感。
  戚少商是一个很爱结交朋友的人。于是他走上去,很没有技巧的搭了一句:“一个人下棋,不无聊吗?”
  对方一笑。“霎敌霎我,谁道无聊”。
  那天,他们在桂花树下喝了一下午的酒,他知道了他是莫言笑,出身名门,江南第一巧匠,至于那个木头女人为什么会倒酒,莫言笑为他解释了一个时辰,他也没搞清楚。
  他记得那个世家公子,言谈之间带着江南的青郁水气,不气不急,从容道来。实在见他愚钝了,会挑起眉头似笑非笑。喝酒时非常温文,像所有好出身的人一样浅尝即止,挑剔非常。评事则大开大阖,引经据典,侃侃而谈。
  九现神龙结交的多是北地豪侠,那个下午,却对这样江南春水般的人物有着快意亲近的感觉。而后,又有一阵长长的疑惑,却又不知,那惑,从何而来,幽幽的,凉凉的,盘在心底。
  戚少商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莫言笑那种人物,两袖清风,只装得下江南的水气和月华,很难把他跟背义叛国联想到一起。
  于是他一拉铁手:“咱们今晚正好喝个痛快。”
  却见铁手一脸尴尬,慢慢提起右手,“呃,那个,我要去看一位,呃,朋友。”
  3、明月千里故人稀
  小溪尽处,竹庐,林幽。夏日里最后的花,飘摇着满坑满谷的黄。
  远山凝翠,玉带缠腰,细细一道飞瀑冲下来,水气和着月色,弥漫在山谷间,隐隐有了虚无飘渺的空幻。
  “好去处。”清凉的水气迎面扑来,连戚少商胸中也为之一漾。“这么好的地方,你倒瞒得紧,不知住的何人?让你一路欲言又止的?”
  铁手在前,垂手,垂首。
  戚少商暗暗好笑,不禁取笑他:“莫非,你竹屋藏娇?”
  铁手突然一震,回过头,看他的眼神古怪得难以言说。戚少商一怔,突然想起了他避世的隐痛,大是后悔,正想把话题岔开。
  鞘中的逆水寒轰然铮呜。
  琴声忽起,如诉,追逐着水气,和夜月缠绵。浓得,化不开的伤寒。
  戚少商的笑容在唇边还没有完全舒展开,已像这秋夜里戛然而止的美梦。
  猛回头,眼里已经有了烈火。
  前四大名捕铁二爷铁游夏只能硬着头皮:
  事后铁游夏跟追命说起戚少商那一刻的轻功,说你若在场,肯定也只能用追之不及叹为观止来形容。就算是逃亡的时候,也没见他用过这么快这么狂野的轻功。
  简直就像一道奔雷。
  (铁手插花:小戚啊小戚,就算不踩到人踩到花花草草也是不好的你说是不是?)
  一挑帘。一张竹桌,两副碗筷。
  琴音,悠悠然的,在屋后。
  咬牙,青筋崩现,九现神龙如惊雷的掠起。
  (铁手再次插花:……小戚肯定是故意的,拍完片子后咱们告他破坏生态平衡。)
  屋后,是飞瀑落下的小山谷。正是落花时节,遍地风流。
  烟尘里,他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能看到他额旁的几缕长发,飘了一飘,转了一转。
  那么大的动静,他仿佛没有知觉,仍然在斯斯文文地弹着琴。中指抵俯,食指微挑,随着音律,慢慢的,慢慢的,挑出寂寞的孤弧。
  他矜持的看着自己的手指,眼角带着烟和雾,仿佛他那皓白如月的指尖,弹一次,便能让他自己相思一次。
  他还活着,他还敢好好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九现神龙心中惊怒难言,迷糊的,直觉的,一剑就刺了出去。
  这迷迷糊糊的一剑,比之刚刚那不可一世的一剑,更急,更快,更有如天外游龙,带着飞白,带着莫名的惊痛和仇怨。刺。了。出。去。
  “少商,别激动,你忘了当年,你已经放过他。”
  戚少商一怔,心中翻地一阵惊雷。是了,那年灵堂,自己还拦住了疯狂的老八,说这个人的命贱,当不起众家兄弟的仇怨。
  只是……九现神龙戚少商,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自己的剑。他也想不到,自己的出手,竟然会这么快。三年。以为自己淡忘了,平复了,原谅了。却原来,那恨,那痛,那刻骨铭心的杀意,竟半分未减。
  还杀他吗?那个血洗连云寨,雷家堡,毁诺城,害死七个兄弟,卷哥和高风亮的人,那个他发誓要击杀于剑下的人,事隔三年,还好端端的坐在这里,他甚至还能停下琴,抬起头,看着他。顾惜朝没变,只是清瘦了一点,长发如旧,青衫宛然。他在抬头看自己,专心的,带一点茫然。仿佛凝视,是一件可以漫长到永恒的事情。
  突然戚少商就想起了那年的旗亭酒肆,那人,一步步的,拾阶而上,他先是看到他飞扬的眉,再是倦怠的眼,还有一袭青衫,傲慢的,不屑的,逐一显露出来,突然就觉得心悸……于是他忍不住说了那句话……
  “这位书生倒是一表人材,器宇不凡。”
  挑眉,似笑非笑:“你也是一派英雄气概。”
  九现神龙的手就软了。怒气冲天的那一刻过去,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
  “还是疯疯颠颠的?”
  “嗯,一直没怎么好。”
  于是他收起了他的逆水寒。“算了,反正他已经不认得我了。”
  “明月千里故人稀,大当家也来了。”
  几声拨弦,不成调,但有音,和着天外流泉般的声音,却令戚少商心头一寒。
  猛回头。那人正漫不经心的,正要挑起宫弦。眉间眼角,云遮雾罩,似笑非笑。
  “顾惜朝!”这三个字里又带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那人,莫名的,以一种茫然得无知得近乎优美的姿态,拂了拂琴上的尘土:“大哥,这里没门吗?他怎么破墙而出?”
  于是戚少商戚大当家戚大捕头知道了,不能对自己的自制力太有信心。如临其境,易发神经。
  “铁手??!!他叫你什么?”
  “唉,唉。里面谈,里面谈。”
  第一个月,他几乎是疯狂的,自从把晚晴从他怀中抱走,他就日日狂呼夜夜嘶喊。经诸葛先生指点,将他移来这山中小谷。这间竹庐原属于一位隐世的名医。
  第二个月,他嗓子嘶哑得已经完全发不出声音。躺在床上,无声无息,无泪无眠,像即将死去的兽。
  第三个月,他无知无觉,行尸走肉,但很多事物是不能在他面前提的,比如烟,比如花,比如鱼,比如山间吹过的微风,都很容易让他发狂。铁手不敢只留下一个孤女和老去的医师照顾他,只好守着他,随时封住他穴道。
  半年后,他的气血几乎已不能流动,铁手同意了神医施针,开始了他的忘记。忘掉了他是谁,忘掉了他的出身,他的七略,他的文治武治,他的凌云志向,也忘掉了他手中的血流成河尸骨如山,甚至,忘掉了傅晚晴。
  一年后,他的神智清醒了一些,不再频繁发狂,行动也如常人,慢慢的,又想起了一些人的名字,一些事情。虽然不知道意味着什么。
  又一年,老医师飘然远逝,他想起了怎么弹琴,怎么对奕,想起了风中的花香,他还想起了晚晴,他的妻。铁手经常来看他,他也就认得,有一次,突然叫他大哥,就像他们结拜时,那么温良的,坦然的,依赖的,铁手拒绝的话也就说不出口。
  第三年,他栽花、种树,引泉,读书。他好像记起了很多事情,又好像什么都没记起。闲下来,教那个孤女习字断文,跟大相国寺的住持杀上几盘棋,或干脆就在晚晴的坟前弹上一天的琴。人有时候钝钝的,有时候开口又会吓你一跳。
  戚少商听完了铁游夏铁前捕头一个时辰的述职报告。已经头大如斗。
  “那么你告诉我,他现在是究竟是疯子,还是已经恢复了?”
  “不知道?”现任捕头的声音不知不觉就拔高了几层。
  铁手只能苦笑:“真的不知道,他更多的时间是自言自语,可能很多事情他想起来了,但脑子经常犯糊涂,就像他知道是戚少商,也知道他做过的事情,但他好像不清楚意味着什么。”
  “那就是神智还不太清醒?”
  “那为什么跟他下棋还是被杀得有去无回。”
  4、青衣小冠作尘土
  一阵说不清是什么的香味,带着清醒的诱惑,和着幽远的花香。动魄惊魂。
  戚少商的脸立刻就青了。“他连滋味粥都煮得出来,你还说他神智没有恢复。”话没完人就已旋风般冲向里间厨房。
  铁手没有动。他很明白戚少商。刚见面时的那一刻震憾过去,九现神龙,其实比他自己想像中要心软得多。
  顾惜朝在看着杜鹃花。绯红色的花瓣,化在水里,仿佛还带着刚刚飘下枝头的怆惶,没有敛尽的美。
  铁手带来的那条大鲤鱼,嘴巴还在一张一合,却已有些醺然醉意了。
  戚少商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顾惜朝盯着那花,那鱼,侧着头,在沉思。
  他的肤色,竟然和月光并无二致,表情浅淡而悠然。那沉思的神态,仿佛面前的是一个终生解不开的迷题,玉石的质地,无法深入。于是他换了一个更为恍惚更为迷惑的神情。而月光,在他身后虚构了一个近乎白昼的夜世界。
  这下连戚少商都留上神了。确有一抹迷茫,在他眉间挥之不去,就像迷雾之于花朵,水月之于楼台。以至于他看他的时候不能不注意他的眼神,那是游离神魂外的痕迹。
  戚少商叹了一口气。他觉得这两天自己真的很容易叹气。
  会老的,他对自己说。老了的戚少商,息红泪息城主会毫不犹豫的一箭射杀你。
  滋味粥,清炒小白菜,龙井茶。
  异香扑鼻。竟似得了尤知味几分真传。
  戚少商固然是惊骇万分,铁手却也想起自己那次悲惨的遭遇,以及刚刚掠起时已不太灵活的身材。我老了?还是最近吃得太好?那家伙,不是故意的吧?一想到尤知味那圆滚滚的小腹,六扇门前捕头铁游夏,就只能忧伤得像只得了厌食症的豹子。
  一顿诡异的晚餐。列席者是六扇门前后两任威名赫赫的捕头,下厨人是一个潜逃三年的大魔头,侍酒儿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一双眼睛灵活得如同春天第一只被惊醒的小鸟。
  好可爱。戚少商立刻想起了远嫁辽邦的小玉,不由对她微笑了一下,抬手就想摸摸她的头顶,以示友好。不想那女孩却立刻低下头张惶躲开。神龙捕头伸出的手,凝在空气中,卓而不群,像只悲壮的羊。
  铁手摸着鼻子打圆场,说她叫她小意,本是老医师收留的哑女,去年老人仙去,铁手见她无依无靠,就留她在这里照顾惜朝。
  “这两个人,一哑然一痴迷,倒是相处得极好。只是小意少见人,怕生了些。”
  角落里青衫一闪,戚少商的眼角就是一跳。走得快了,这才看到他的腿,一步跨出,跟上去的那一步,微顿了一下。戚少商目光一黯,终究是微跛了。(熊牙,熊牙,再次尖叫中)
  “他的武功恢复了吗?”
  “招式还乱七八糟的记得一些,内力早散了。”
  戚少商吃了一惊,习武之人,内力如同生命般珍贵,那个狠辣得像剑一样的顾惜朝,那个轻身飞纵迫得他无处藏身的顾惜朝,怎么会甘心失去辛苦修来的功夫。
  “他倒不怎么在乎。必竟疯了那么久,什么练功的法门都忘了。我试过,那身魔功,连同他以前的功力,确实荡然无存。也因为这样,我才敢安心的把他放在这里。”
  戚少商也有些呆了。他还记得那柄神哭小斧,神鬼夜哭,泛着银光,撕风裂雾而来,撞散过他的罡气,切开过他的肌肤,那种切骨的痛楚,每逢梅雨时节还都在他的内息里隐隐作痛。而他的主人,却已经忘了。
  “他干什么去了?”
  “下雨了,他去给晚晴送伞。”
  “什么??”九现神龙的神经处于连续跳线中。
  “现在已经好多了,一年前,他还会三餐摆一副碗筷在对面,说:晚晴,吃饭了。然后一次一次的挟菜,仿佛晚晴还在他身边。”说到傅晚晴,铁手也是神色惨然,“近几个月他才有点明白过来,晚晴已经不在这里了,不管他怎么唤,也再不能回应他。”
  想起那天抱着傅晚晴狂奔而去的疯狂笑声,戚少商心中一片茫然。虽然早知道他是这样的收场,自己也咬牙切齿的跟老八说过,但亲眼看到了,仍说不清是痛快还是在恻然。
  初见时的惊怒过去,他确实没有了杀这个人的意气。
  连云寨早已烟消云散,雷家庄和碎云渊都已重建,虽然伤痛仍在,但那痛,必竟已是过去了。
  何况,当年看过他的颠狂,如今再面对这样痴痴迷迷的顾惜朝,戚少商委烊狠不下这个心肠。
  小小的坟莹,一簇。映着满院黄花。
  “晚晴姑娘,现在才来看你,真是对不住。但这里很好,想必你也喜欢。”戚少商已经有点想不起傅晚晴的样子,每次见到她,他不是受了重伤就是中了奇毒,神思恍惚得很。连她跟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戚大侠,你的伤没事,休息两天就好。”
  依稀是个如水的女子,温润得如朝雾,似彩霞。谁也想不到,会有那最后的一剑。
  坟头已撑开一把紫竹绿荷伞,他忍不住看了顾惜朝一眼。那人青衫已湿,对自己恍若未觉,只痴痴望着坟头上几朵开得绚烂之极的小花,仿佛沉在一个深不见底的美梦里,面上,带着一个浮生若梦的笑容。
  他痛恨自己,再见到顾惜朝,竟然有了一种劫后余生的微妙之感。为那一战而死的人,实在是太多。可偏偏决战中的两个人,都活了下来。活得似乎都还不错。
  所以戚少商只能纵酒。酒能忘忧。他本已把自己重新布局,把想忘记的小心翼翼的挖土埋葬。而今天,他却看到另一个人,让他不由的想,他是不是也该留在原地,任四周暮色苍茫,他独自一人,听那些冤魂夜夜悲歌。
  铁手离去的时候,戚少商已经微醉了。他想这人倒是放心得很,也不怕剩下的两个在这里拼个你死我活。
  “大当家,这酒不是炮打灯,贵得很。你这一晚,不知喝掉大哥几月工钱。”是清冷的声音,还带着窗外细雨的微寒。
  “他那双手厉害得很,猎几个逃犯大笔赏银就砸到他头上,喝不穷他。”一顿,戚少商慢慢抬头,青衫男子眼神清彻嗓音清越,哪还有方才痴痴迷迷的样子。一撩衣袍坐下的姿态,又有了当年跃马横马的气势。
  “你都想起来了?”虽然之前已经想到,戚少商的口气仍不禁紧了半分,冷了半分。
  那人倒是微微一笑,神色自若:“你指什么?如果指你我之间,倒是想起了一些”。他微微的俯过身,隔着氤氲的夜色,盯着戚少商的眼睛,神情却是清彻得离奇。
  “我们是朋友,又好像是仇敌。你含冤逃亡,我千里追击。”
  “如果你要说的是我当年如何心狠手辣人神共愤之类的废话,我劝大当家还是免了。”截口一句,气得戚少商浑身发抖,那人却微垂了眼帘,音色清冷,仍是一派云淡风轻:“我依稀记得,当年是各为其主。你胜了,我败了。你失去了很多朋友,而我亦失去了晚晴。”
  他叹了一口气,轻微的,漫长的,而又苦楚的,眉间慢慢又染上了恍惚:“如今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你失去的已不能再回,而我……晚晴,自你离开,世间也再没有我不可失去之物。”
  戚少商却是听得呆了。心头一阵迷乱,只觉得眼前这人,真真假假,痴痴实实,全然摸不到头绪,也辩不出个虚实来。眼前全是他似笑非笑的神情,耳听得他音色清冷的说:“大当家的,我这醉花荫,可还入口么?”
  “我们一共对饮了两次。”戚少商的手,一看就是经过了寒外风雪,以及岁月的磨砺。宽大,干燥,层层厚茧。这样的手,握剑的时候很稳定,倒酒的时候,也很给人压迫感。
  “第一次,旗亭酒肆。你和我,初识,偷高鸡血那没有掺水的炮打灯,你呛了,说它是毒,然后我们击剑狂歌。我以为我找到了毕生知已,却不知,你不动声色间,早已把我操纵在指间。之后,我每次想起那晚,都觉得生不如死。
  第二次,开封鱼池子。已是生死对头,你却来跟我喝那断头酒。柔和绵长,是竹叶青吧。那次换作我装痴作伪,听你喃喃自语,意态萧索。那一刻,我只知道你是仇人,不是朋友。我答你的那些话,也全然不作数。
  这是第三次,晴庐。这江南的醉花荫倒是清冽纯厚,我们再醉它一次。之后,你忘了恨,我断了仇。以后相逢就是陌路了。你再作恶,我必杀你。”
  生不如死?全不作数?顾惜朝微挑了眉,些许笑意到了唇边,就成了一抹淡到遗忘的笑容:“进了公家门,大当家的话果然越来越多,不就是一醉泯恩仇么。请。”
  两只景德镇上好的水晶薄胎杯,以同一个优美的,绝不回头的姿式,一轻一重的撞到了一起。
  “碰。”霎时音影两散。
  事实证明了,男人之间,酒喝多了是容易破坏气氛的。
  小意三更时分被很大的声响吵醒。向来寂静的夜,今晚倒是热闹。热闹得过分。
  “顾惜朝,你小心点,别给我一个杀你的理由。”沉闷的喝声。
  “戚少商,我一直在等着,让你来杀。”分明的不屑。
  一人终于怒极掠出:“你完全不知悔改。晚晴那样美好的女子,居然会为了你这种人而死,实在是太不值得。”
  乱风吹朔影,冷月泄清辉。九现神龙的轻功又见长进,小意只是打开门再眨了一下眼的功夫,他已消失不见。
  另一个人,淡淡立在窗前。小意揉了揉了眼,那是先生么?看起来,怎么有点不同?
  顾小意到了七十岁的时候还记得,曾有一晚,先生青衫萧索,那么寂寞的,看着窗外。
  窗外有什么好看的?还不是一样的风吹竹影,月色寂静。
  但那晚的先生,微微仰头的姿式,有一种惊人的伤感。
  “不值得么?”竹叶摇响,掩去一声瓷片破裂的轻响。
  朝廷密令,击杀谈笑楼,以及莫氏满门。
  蔡京的理由是:莫言笑不死,国无宁日。
  言外之意就是:他不死,你们死。
  所以暮暮朝朝很痛苦。
  他们跟了戚少商一个月,见识了神龙捕头的豪情纵酒,南地胭脂的千金一笑,看透了江南的烟花柳媚,夜夜瓦上霜寒。
  还好,他们也听到了,老时间,老地方。
  可是第二天,他们把戚少商给跟丢了。
  戚大当家在星晴阁喝了一整夜的酒;
  戚捕头出手缉拿了潜逃十年的飞天大盗;
  九现神龙戚少商戚大侠在落日楼击败了纵横江南的林家三英,只用了一剑……
  戚少商的踪迹,在整个江南传得沸沸扬扬。
  都是老江湖了,知道声东击西,仍然左右为难。
  幸好有密令传来,两个字。
  星夜赶回京城,另一道密令已经在城门外等着他们。
  一笔行书纵横姿媚,墨汁尚还酣畅淋漓:
  “中秋,大相国寺。杀莫言笑。”
  一株老桂树,绽了满枝疏隽,舞一穹清浅。
  十里桂子暗香愈浓。
  连水山水是没有花的。只有呼呼的风声,飞蓬着一怀黄沙。就像红袍所说,那里只长蒿子杆,哪能生出灵芝草来。但连云山水,人义,水甜。
  他在那里五年,走马飞尘,纵横沙场,是他生命中最轻狂,最豪情,最肆意的五年。
  红袍,红袍。轻念这个名字,又让他心里轻轻一痛。呵,在那个夜晚,连蒿子杆也是淡淡的白,红袍已经不是终年看不清眉目的英气女子。她的眼底眉间,无限暖暖的温柔,轻轻地唤他“大当家……”
  这声呼唤,让他日后的每一个惊醒的夜里,每一个毛孔都忍不住战粟。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歌声,悠长苦楚,在寂静的空气里,犹如远方传来的梵唱。
  白衣公子分花拂柳而来,戚少商微微一震。莫言笑竟真来了。
  戚少商打量他,觉得心头有点泛酸。为什么同样是逃亡,人家就可以保持冰雪之姿?一身洁白的袍子,远远看去,当真是衣不沾尘,素净得象是深山幽谷中一道清瀑。
  “戚大侠不必惊异,莫家毕竟曾经财雄势大盘踞江南,欠我债的人多些,我躲起来,也方便些。”他笑得尔雅,像是阳春里的最后一场白雪。温暖和煦,又带着点快要消失前的轻愁。
  戚少商道:“我倒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为什么不呢?”又是若有似无的一笑。
  戚少商暗揣,这两天尽让他碰上神神唠唠的人物。也不多话,走上前,一拍对方的肩:“你倒藏得紧,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话音还未落,手还未拍到肩头大穴,眼前已寒芒大盛。淡青色的七点寒星,以一种银河倒垂的姿态,带着逼仄的光芒,直打他胸前大穴。
  戚少商低叱,逆水寒出鞘。一剑就截下七点寒星。剑身一碰,寒芒再次暴开,更多,更细,更快,一丝丝,一缕缕,如烟雾,又像月笼寒沙,却是追魂夺魄。
  戚少商没有退,他也无路可退——食指弯曲,勾了七勾,每一勾,都是一剑。
  林里的桂花香更是浓郁让人发晕。
  “这本是唐门的心有千千结,我嫌其太过狠辣刚强,将之稍稍改装,以合愁肠百转之意。戚大侠可还看得入眼?”
  戚少商一扬眉:“你要拒捕,又何必来?”
  白衣公子笑得温文且无辜,好像刚刚那个手微动就要取人命的人并不是他:“我只是想知道,戚大侠是来捕我,还是来杀我。”
  戚少商苦笑“你这试也太……”
  莫言笑截口笑道:“戚大侠莫怪,这一路走来,我委实……有些惊了。”
  戚少商微微一窒,他经历过这样的逃亡,眼看朋友一个个,受伤,倒下,然后死亡,自己却无能为力的逃亡。
  “戚大侠若是朝廷派来杀我的,刚刚我那样逼迫你,你已有足够的理由将我立斩于剑下。可你现在还好好的跟我说话。”他微微一笑,“九现神龙,还是九现神龙。”
  戚少商一窘,略沉了脸:“你对我倒有信心,这样单身赴会,不怕我真一剑杀了你。”
  “莫言笑虽不算什么江湖中人,但生死关头,也未必没有保命之法”。雪衣公子一仰头,眉间就带了几分傲意。戚少商一呆,总算想过他像谁了。一个昨天晚上还见过的人。
  “这件事,其实我也不太明白,只知道……”
  话题刚起,戚少商已脸色一变,一掌将莫言笑震开。
  雷家火器,霸绝天下。
  莫言笑飞身,手里又有白光,闪了闪。
  戚少商飞掠的身子也在半空中微微一震,然后反手一剑。
  他想,原来是这样。
  暮暮朝朝不是一个词。他是人,四个人。
  他们是一个杀手组织。
  第一个人,使的是飞椎,出身霹雳堂,跟当年的九现神龙还颇见过几次面,当然,现在连他自己也不认得自己。
  第二个人,用刀,息刀王的弟子,一向对怎么用刀很有心得。
  第三个人,是鹰爪门里将十丈飞鹰爪练得最出神入化的一个,三丈之内,取头如探囊取物。
  第四个人,怒目金刚,擅,土行。
  他们四个人,正好组成一个阵。一旦发动,从此不见,暮暮朝朝。
  事前已经商量好,先用火器,用刀的再缠住戚少商,另外三人,杀莫言笑。
  戚少商是大侠,不会无缘无故下杀手。而他惜花的时候,第四个人就已经藏在了花树旁。
  他很得意,他觉得这个计划很不错。任谁也想不到,这样的巨人,竟可以屈身在地上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土包里。
  可是,发动的时候戚少商竟,然,发,现,了。
  所以他几乎是立刻就死了。不知什么东西,在他喉头轻轻一钉,眼前的一切,突然就黑暗下来。
  刀光极快。剑势更快。
  在第二个人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咽喉突然微寒。他想,他们竟然算错了,所以要死在名震天下的逆水寒下。
  戚少商没有容情。三年来,他一直没有学会像铁手那样,只伤人,不杀人。他是江湖人,亮了兵器,就要见生死。
  何况,他隐隐感到,有一个庞大的阴谋,正缓缓的笼罩下来,而中心那个点,正是莫言笑。
  还有,他讨厌用刀的人。
  长剑再展,已将飞鹰爪接了下来。这种外门兵器歹毒非常,他很想一剑削断那五根撕皮裂肉的钢爪,可是来人的兵器实在太长、太猛烈、太毒辣了,一下就抓住了他削金切玉的逆水寒。
  所以他只好弃剑,出拳。所以第三个人马上就听到了骨骼折裂的轻响。临死还给了戚少商一个不敢置信的眼神。
  戚大捕头撇嘴,这逆水寒中已没有了什么惊天秘密,为什么所有人都认定了他会死抱着不放。
  突然想到雷家的火器,心头一紧,就听到一声尖啸,剩下那个人的飞椎已旋飞至白衣人身前,戚少商急叫:“莫兄,留活口。”
  话音未落,使椎人已大叫一声,往后便倒,额上一记小小的红印。很小很小很小的的红印。像一个缠绵的旧梦。
  戚少商眼神收缩:“温家的软红十丈。”
  莫言笑叹息:“你知道,大多门派的兵器刃暗器,都会送到我这里来鉴赏。只是想不到,这软红十丈如此霸道,我挫了它的锐气,却消不掉它的杀意。”他瞟了戚少商一眼,“你倒对我很有信心。”
  戚少商苦笑。他本就是天下第一名匠。
  只耽搁了这一会,林外已脚声繁杂,数十余人掩近花林。
  “不行,他们见到我,我就必死。”
  “朝廷缉拿反贼莫言笑,闲杂人等回避。”竟是金戈铁马,摆出杀无赦的阵势。
  可是,六扇门四大名捕第一替补戚少商戚大捕头,算是不算闲杂人等?
  赶紧将莫笑言的衣襟撕下一块蒙到脸上:“你轻功还好吧?我不能跟他们正面起冲突,你负责掩护。”
  莫言笑抿唇,眼睛里带了点笑意:“戚大捕头,不好意思,我刚刚被雷火震了一下,受伤不轻。怕是,飞不起来了。”
  戚神龙的下巴就成功的掉了下来。
  说话间,已有十数人闯进林来,一层一层,弯腰搭剑,便要结成强弩阵。戚少商吃过大亏,哪敢怠慢,剑锋一扫,一轮小石头就射了出去。
  前面的人急退,与后面的撞到一起,顿时兵荒马乱,包围的阵脚稍乱。
  戚少商暗暗摇头,金戈铁马,换了领队,还是那么没用。
  “还等什么,走!”戚神龙的轻功是越来越好,一猫腰就飘过了树梢,莫言笑袖内银光一闪,一道游丝已系在他腰上,顺势一拉,整个人也随着戚少商的去势飞起。
  冲出花林的同时,眼角瞄见莫公子自袖内甩下一堆烟雾弹,其间似乎还有金光乱射,现场顿时烟雾弥漫,伸手也五指难辩。
  隐隐还听到莫公子叹了一声,也不知是在为撕破的衣服心疼,还是为了那满树落花伤感。
  6、水远,天远,西楼月圆
  莫言笑一睁眼,就嗅到了绿色的竹意,以及弥漫在空气中的青青水气。琴声叮咚流怨,他竟有浅浅失意。
  是在做梦?还是又回了温软江南?
  绿柱顿移弦易断,细看琴筝,正似人情短。戚少商看着莫言笑恍惚的神色渐渐冷凝为沉落,自有一段伤心往事。
  “这座山前后都已经被金戈铁马封了,你又昏倒,这里还算隐蔽,只好带你过来。” 戚少商顿了一下,似有点懊恼,“你竟真的受了内伤。”
  “谁家小楼,品调这般清幽?”莫言笑不答反问,这回换戚少商微抿了唇角,分明一个欲言又止的光景,“这匹山大得很,他们不一定能搜到这里来,等你内息畅通了,我再带你回六扇门。”
  “我的功夫本就不好。”沉默了一会,莫笑言淡淡道,“被秦飞轻伤了一掌,哪会这么容易恢复。”
  秦飞轻?飞骑将军?寒消神掌?
  “是。飞骑将军秦飞轻,正是负责拿我的主事人。”
  “到底怎么回事?”
  谈笑楼在半年前接了一宗大生意,大到本在五台山静休的莫言笑都要星夜赶回江南。戍边的赫连大将军亲自来到谈笑楼,说是西夏蠢蠢欲动,要火速制作一批新箭补充军备。
  莫言笑与赫连大将军一席长谈,答应赫连大将军制作箭刺超过普通箭镞的两倍以上、刃口两侧铸满倒钩、可裂五层生牛皮的铜箭。而五十万枝,对谈笑楼来说也是百年中最惊人的买卖。
  送走赫连大将军后莫言笑立刻召集大批匠师赶制此箭。制图,造模,锻炼,第一批箭出炉时已耗时三月,为怕军情紧急,莫言笑将先出炉的新箭约合五万枝,与江南知府林独鹤一起,亲自送往西夏边防。谁知在离边关五百里地,莫言笑收到飞鹆传书,只言江南锻造总部出了大事件,于是他将送箭一事托给林独鹤和大总管叶青衣,自己单骑简从返还江南。
  自然,江南是没有事的,边关却出了大事。
  据说赫连大将军试箭后大喜,设宴款待谈笑楼一干人众。一场大醉后,赫连大将军就此晕睡不醒,江南知府被人一刀斩下头颅,五关布防图失踪。据被擒获的叶青衣招认,是莫言笑与辽邦私通,令他们密盗关防图,送去的五万枝箭一验之下,倒有四万五是一折就断的竹枝杆。
  莫言笑匹马还未踏进江南,朝廷已传下扑杀令。一夕之间,屹立百年的谈笑楼灰飞烟灭。
  幸亏莫家百年来走的是凌云路而非草莽道,在朝廷里颇有人脉,明里帮着,暗里护着,门人弟子也有几个誓死跟随,才让莫言笑躲过了这几个月的数番劫杀。
  莫言笑轻叹道,“半个月前我接到你的传话,启程潜京,路上竟被飞骑将军秦飞轻截下。”他微摇头,眉目之间越发黯然,“这一战,我虽然脱身,门中仅剩的好手却也损伤殆尽。而且居然是飞骑将军亲自出手,看来朝廷里,也没人敢再帮我莫氏一门。”
  “为什么相信我?”戚少商两道浓眉,先锁成一个川字,再拧成一个结。
  “因为你也曾和我一样,以未白之冤,背负血海深仇,千里逃亡。”莫言笑如玉的面庞突然染上悲愤,“我偌大的家族,近百年基业,就这样,莫名其妙的烟消云散,什么都没留下。而我甚至不知道为了什么。”
  戚少商的手在颤抖,虽然他竭力想维持镇定,却掩不住那种淡淡的悲哀。长久的沉默后,戚少商在渐渐冷凝下来的气氛里低低叹了口气,“先休息吧,你的内伤不轻,以后的路还很长。”
  屋里只剩下莫言笑一个人,他轻轻地抚过手腕上一方结得纹丝不乱的丝巾,沉默得像一座雕像。玉做的雕像。
  “借你的地方暂住,他能用轻功了我们就会走。”戚少商在流瀑下找到那人,他正在拈起一片落花,手指极尽温柔,好像轻轻一碰,就会散在眼前。
  “你是谁?”漫不经心的。
  戚少商大奇,“你又犯病了?还是装的?”
  青衣人轻轻一哼,十分不屑,“不知昨天是哪位高人,嚷嚷着说以后相见,就是陌路人。”
  戚少商气结。这个人说话还是这么不留余地。谁说的,像一根肉刺。
  他忍住气,“在下戚少商,欲借贵地行个方便。”
  那人看了他一眼,若有似无,沉静如水,“顾惜朝。”
  “对了,洗了一天的碗,我还不知道你的姓名。”
  “在下顾惜朝……”
  戚少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前尘往事喜悦哀伤纷腾聚拢,汹汹然,不辩缘由。
  青衣人恍然未知,袖手施施然走过,丢下一句,“这里除了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疯子,就只有一个哑女,戚大当家,你带一个朝廷重犯到这里来,没想过后果吗?”
  戚少商怔在当场。九现神龙,饮惯关外豪风烈雪,一向是个缺心少肺的人。
  莫笑言再醒来,已是月上柳梢头。
  披衣下楼,仰首一望,正值中秋。灰蓝色团云如同深黛天色,美得不似真实,一轮明月自树后,楼顶,云端穿出,跨过半天去,又隐了一半在空茫里。任他是江南风流人物,也不禁叹了声,“西楼明月灼人伤……”
  “……惜此三更霜渡鬓,一宿愁长。”有人曼声长吟,尾音消散在月色里,听不真切,却更显得意长。
  莫言笑振衣而笑,“在下无状,扰了主人清雅。”
  那人自花影里缓步走了出来,青衣宽袖,磨擦出娑娑之声,眉间带著浓浓的忧郁,让人觉得他这一生,只怕都难以展颜。
  莫言笑微微一笑,“顾惜朝。”
  不待他扬眉,他已截口笑道,“此处名晴庐,戚大侠又几次三番欲诉无言,我再猜不到此间主人是谁,岂非不识趣了。”
  他一展颜,“想不到顾公子风神气度如此不凡,看来江湖传言,是全然作不得数的。”
  顾惜朝淡淡道,“以前那些事,我已经尽数忘了。”
  “思多苦多,悟多伤多,不如尽数抛却,也未尝不好”。莫言笑附掌一叹,十分自然。
  顾惜朝注视他半晌,突然间微微一笑,“你可饿了?”
  酒,是好酒,莫大公子一杯入喉,连眼睛都亮了起来,“绵甜醇厚,果然是落日楼的醉花荫”,又微一皱眉,“只是勾兑时紫檀香似乎重了几分……”
  顾惜朝淡淡道,“紫檀香有镇定宁神之效。”
  莫言笑笑道,“想不到戚大侠竟是这样细心之人。”
  顾惜朝头也不抬,“这酒这鱼,都是铁手送来的。”
  莫大公子沉默半晌,悠然道,“听闻每年农历五月端午前后,云南边陲有湖名碧塔,杜鹃花争奇斗艳之余,风过处花瓣飘坠,常被湖中裸鱼误食。此花含微毒容易昏醉,鱼吞食后如醉酒般纷纷漂浮在湖面上,所谓“杜鹃醉鱼”。”
  他含笑举筷,“我倒好口福,竟在此间看到秋后才开的杜鹃花,尝到当年风云人物亲手所调的名肴。”
  顾惜朝冷冷的看着他以仙鹤之姿将一片细白鱼肉递入口中,突然道,“你可知这醉鱼要怎样才能做好?”
  “只有云南碧塔湖中的裸鱼才嗜食杜鹃花,寻常鲤鱼,若想醉生梦死,只有将它放入一盆用杜鹃花榨出的汁液中浸染,汁七分,酒三钱,莫要多了,只能用竹叶青。”
  莫言笑抚掌而笑,“正该如此,只有竹叶青的透明澄芳才配得住如梦的一道菜。”
  “只单这一缸花酒,已不知耗尽几许杜鹃。” 顾惜朝悠悠一叹,“待鱼醉至八分,刮鳞剖腹,淘尽内脏,以七分火,温煮一刻,置于精盘。”他一笑,眉目风流,“世人只道这鱼肉细嫩入口即化,却不知它的神经已经被麻痹得太久,被置于热锅中也不能挣扎,只能看着自己的血肉,慢慢化为透明。”他轻轻一晒,“没有梦死,何以醉生。”当真是不带半分烟火气息,莫言笑却是听得呆了。
  “这道菜的精妙之处,就在此时鱼犹未死,神经知道疼痛,身体却无力挣扎,是以下筷时尚觉鱼肉坚韧,入口却已温软。试想,自骨头上生生扯下一片肉来,能不紧密么?”
  见莫言笑不自觉得打了个寒战,他又淡若柳丝的笑了一下,夹起了一片嫩白鱼肉道:“最后一道工序,就是将佐以姜片,生葱,勾芡,少许清酒的一勺滚油淋上去……”
  哗的一声,一向被视为有“魏晋之风”的莫言笑莫公子已推杯而起,一手掩了胸口,脸色苍白。
  戚少商却在下一刻从窗外飘了进来,“你倒好福气,我山前山后四周打探,你却坐享其成。”理所当然的大马金刀的坐下来,筷子自然就伸了出去,“杜鹃醉鱼?好不怀念。”
  几口鱼肉下肚,却见二人一脸古怪的瞧着自己,他猛一怔,想起什么,“顾惜朝,你这鱼,不会也要二十两吧。”
  “那已是几年前的价钱。戚大当家是要付帐还是要洗碗,悉听尊便。”语音方落,人已消失在楼边,似乎吃定了戚大当家身无隔夜粮。
  莫言笑已经恢复常态,盯着他微显滞碍的背影,沉吟道,“据闻此人曾百般追杀戚大侠,致使连云寨兄弟凋零,多年寸草不生。却不想戚大侠胸怀如此广阔,纵有血海深仇,此时也不肯趁人之危。”
  戚少商脸色一沉,“此人的妻子当年对我有恩,她临死前唯一的愿望,就是要我们放过他。”
  “却不尽然,戚大当家若是想杀,就一定杀得了。”莫言笑春华秋蔽,侃侃而谈,“言笑也在逃亡中,相护者众多也自知生机艰难。更何况,当年你们一个追一个逃,从边关到京城,整个江湖地覆天翻,戚大侠能在毫无生机的情况下一次次绝地反击,虽说是天理昭昭,但若说此人没有容情之处,言笑却是万万不信。”
  戚少商一挥手,苦笑,“都是前尘旧事了,如今他已半残半颠,我委实不想再与他计较。不提他,你再说说当日送箭的情况。”
  夜晚使人柔软,何况还有一轮圆月,穿云流华。
  戚少商洗完了碗,抹干净了桌子,给莫言笑疗了伤,待他沉沉睡去,再把那件案子想了一遍。还是在云雾里。他就想,他是要去找线索,还是等那个线索自己来找他?
  戚大捕头办案不外这两个办法。
  琴声在风里飘。那一排排红色的花灯,真是让人恍惚。
  这琴,已经弹了有两三个时辰了吧。那家伙难道不知道琴声只能遣怀,太多了也是一种噪音,让人心头发堵发慌。
  弹琴的却是小意。顾惜朝站在一旁袖手望月,一派萧索,“你手上拿的那把就是逆水寒?”
  戚少商一扬眉,“不错,你又不是没见过,装什么糊涂。”
  顾惜朝微一摇头,“我已然忘了。”他向他抻出手去,“可否一观?”
  戚少商呆了一呆,才知道这人是在向他要逆水寒剑。顾惜朝向戚少商要逆水寒。他讽刺的笑了下,“执念这么深么?”
  把剑交到他手上的时候,他居然在想,当年旗亭酒肆他顾惜朝若是也这样温言相求,他是不是就会把逆水寒给他?就像李陵初次见面就以宝剑相赠。
  顾惜朝却没有想往事。他在拔剑。
  剑身铮鸣。黝黑的剑尖在月下光华一闪,仿佛能切断一片云的形状,一棵树的影子。顾惜朝想,还真是好久不见。
  他记得这柄剑。怎么会忘呢?一度辗转反侧,随后求之不得,最后它劈空而下,一剑就劈断了自己的泪痕,劈入了自己肩胛。那么的痛,那么的不心甘。
  顾惜朝笑了,“果然好剑。”
  戚少商目中却无一丝笑意,直直地看着顾惜朝,直欲看入他的五脏六腑。此时正值滚滚月华,半幕云霞半幕水烟,照着顾惜朝平静无波的侧脸,无数水尘空中起舞。
  他想,“他好镇定。”
  戚少商自从进入晴庐后第三十三次想起这个问题。
  他也问自己,你希望他忘了呢?
  没记错的话,顾惜朝只有二十六岁。戚少商想,他的一生是否就此终结?
  而后数十载,都作野鹤闲云,茍安于室,日日对牢心中那人,无它牵挂。
  生活简单如斯,倒也符合理想。
  “晚晴就是死在此剑下。”他还是说了。同时也畏缩了一下,惊异于自己的残忍。可是他真的很想知道,他到底忘了多少,记得多少?几分是真,几分又是假?
  顾惜朝仿佛迟疑了片刻。
  “晚晴……”他低低地唤这个名字,宛转的,无限深情,眼角眉梢又带上雾和水气,“晚晴,她最后,说了什么?”
  戚少商一怔,才想起顾惜朝并没有亲历傅晚晴的死亡,“铁手没告诉你?”
  “他一直没跟我提起。”顾惜朝淡淡道,“他怕我发疯。”
  记忆里她的最后一句是“疯子,还不快跑。”这一句话成了顾惜朝三年的梦魇,挣不脱,解不下,放不开。也不想放开。
  “我想那一刻,她一定是怨我的,他的丈夫,和她要的天差地远。”幽幽的叹息,带着朦胧的醉意,带着恍然的苦痛。
  戚少商记得,傅晚晴确是死在铁手怀里的,“她说她是爱你的,只是不知道怎么去爱。而她最后的愿望,是让铁手放过你。”
  顾惜朝就痛楚得只能合上眼睛。
  她死前,念念不忘的人居然还是他。而这一切,却要别人来告诉他。顾惜朝竟然只能用想象来祭奠傅晚晴最后的死亡。
  顾惜朝心中大痛,迷迷糊糊的,逆水寒一展,便向脖边抹去。
  戚少商大吃一惊,他本就戒备着,却没到他会自尽。食指一弹,指心一粒早就准备好的小石头划了个弧形,疾飞他右腕劳宫穴。哪知顾惜朝内力虽失,招式却还精妙,剑光一凝,疾飞的小石立时裂成十几片飞射回来。戚少商避头让过,正要一掌拍出,却见那人一剑之后,就呆呆站在一旁,也不进击,他那一掌也就发不出去。
  是自己过分了吧,他想。不禁收了掌,柔声道,“别闹了,把剑给我。”顾惜朝痴痴然,不作声,也不反抗,任他把剑取去。戚少商松下一口气,还剑入鞘,然后悄悄的,一指点向他背心灵台穴。
  电光火石,变故又生,顾惜朝身形一错,凌空出脚,步法还很曼妙,流水般的身形却微微一滞。只慢得这一刹,戚少商固然是被他一脚揣进潭里,那一指却已点中了穴道。
  发什么疯。不就是提到了傅晚晴么。
  九现神龙水淋淋惨兮兮爬上来的时候,已经气得脸色发青。他是故意的,他一定是故意的。他恨恨的,看往那个被他一指点倒的人。
  顾惜朝倒在傅晚晴的坟前,紧闭着眼,微湿的长发贴在额上,倦倦的,卷卷的,像做了一场大梦。
  他想,这个人真是疯了。突然就想到了息红泪。这还是近两年来戚少商第一次敢肆无忌惮地想起息红泪。
  他想起了她的美,她的泪,她睫毛的颤动,她唇角的温润和眉间的无限凄凉。她还是在毁诺城做那高高在上的仙子,一切都没变,除了取消了那道无聊的禁令。于是江湖上的人都说,息红泪,终究还是他戚少商的。可是他自己知道,红泪,是已经不屑于再杀他了。她决定不爱了。
  他顺便也就想到旗亭那个晚上,他和他说起各自的心上人。他说等那对小羊下奶就娶她,他说他刚刚新婚燕尔,两个人相视一笑,都是眉目生辉。然后下一次,就是在鱼池子了,他说,君失红泪我失晚晴……然后戚少商就对坟前那个沉睡得天荒地老的人愤恨起来。凭什么他就可以封闭起自己的世界,日日沉浸在对往事的怀想里。
  那一场泼天祸事,伤心岂独顾惜朝?!
  一旁骇得抱琴而立的小意却是看呆了。
  7、却道天凉好个秋
  “可有莫言笑下落?”
  “属下无能,无相山方圆数百里,山道繁复,遍搜全山还需时日。”
  “没时间了。那人确定是戚少商?”
  “他蒙着脸,可有人认出了逆水寒。”
  “既然进了山,狼群再多也是没用。与其搜山,不如惊动这山里的老猿……”
  昨晚的憋气自然是一个原因,越来越安静的山林也让他发寒。只怕主事人已换,金戈铁马向来不懂隐密为何物。
  晴庐所在虽然七扭八拐很难找到,但有人出入就会有人知晓,到时不但莫言笑难保,还要连累到顾惜朝。
  一想到顾惜朝戚少商就是一阵火大,那人恶贯满盈,被抓到了也是罪有应得,管他作甚?
  昨晚闹得天翻地覆,今天早上起来那人居然全忘了。也不知是真是假。戚少商觉得现在面对顾惜朝,还真左右都是个无可奈何。
  莫言笑内息略稳,他就已不想耽搁在这里。
  无相山离开封府不过十几里,平时全力施为的话,两人一个时辰便能赶到神侯府。
  但前提是,他们得先离开这座不知埋有多少伏兵的山林。从林入城,从城进府。他没有把握能护得莫言
  同样的,他甚至不敢离开这里去搬救兵。
  九现神龙戚少商在一个美丽的早晨面对飞瀑流泉摆出一个很英伟的姿式沉思,突然就听到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戚檀越早。
  无声无息,突如其来。
  戚少商一惊回头,就看到了一个很老的和尚。
  每次看到这个和尚戚少商都会想,他到底有多老?
  第一次见他,在三年前的和亲大会上,四大名捕搜捕药人,他就站在诸葛神侯身旁,也是喧了一声佛号,那是默许在寺内杀人的佛号。
  第二次是在皇家的大典上,他站在辉煌的寺庙里,为新诞下的皇子剃下第一缕胎发。庄严得让人不可逼视。
  第三次他在寺庙组织施粥,笑得像个老菩萨。
  但他每次看起来都真的很老了,雪白的眉毛胡子垂下来,几乎遮住了整张面孔。双肩削得像雨夜里的孤峰,颧骨直要耸入云霄。
  他在晨风里低咳,似乎经不起秋风拂扫,随时都会飘飞出去。
  戚少商自然知道他不会真的飘飞出去。大相国寺的住持会被风吹倒那才是个笑话。
  天下最著名的寺庙里那个最著名的住持会不会有天突然跑到你面前说,阿弥陀佛,你好你早,只为了跟你打声招呼?
  所以戚少商含笑起身的时候,已经知道事情有点不好。
  “真是天凉好个秋啊,令大相国寺的铁叶禅师也出门到处蹓跶。”
  铁叶禅师凝视戚少商半晌,微微一笑:“戚擅越何不将莫公子送到敝寺暂住。”
  戚少商上前一步,笑道,“禅师何时理起这样的俗事来了?”
  很老的和尚微喧佛号,竟也是一个无可奈何的神情,“金戈铁马搜索无相山,扰得全寺上下不得安宁,山邻也多受惊扰。”
  他微微一顿,平心静气的道,“戚擅越何不请出莫公子,老衲保证他在寺内毫发无伤,直至六扇门神侯府来接回。”
  戚少商心里微微一动,这倒是个办法。
  “不知五台山的清朗大师,住持可认得?”笑声朗如月华,莫言笑飘然而出,意态潇洒。
  “莫公子果然是谪仙人物,可惜前年造访敝寺,老衲竟然不在寺中。”铁叶禅师双手合什,“五台山清朗大师,正是我多年禅友。”
  莫言笑拱手作礼,“哪及住持大师万一。”这两人一问一答,倒是不带半分火气。
  莫言笑随即道,“清朗大师也是我多年至友,一月前他邀我入山避难。”莫大公子微叹一声,“谁知山中暗藏刀兵,飞骑将军好生厉害,累得清凉寺火光冲天。”他抚过自己的胸口,露出一个真正难过的表情,“在下祸大仇深,内伤犹寒,实不敢入寺有违禅师清休”。
  说得倒真是客气,言骨铮铮,分明就是不信任大相国寺的住持。
  铁叶禅师静默了半晌,却是答非所问:“此间乃我故友之所,他一生行医,若是此地遭了戾气,日后老衲也无颜面见故友。”
  莫言笑点头,“大师看来也是要用强的了。”戚少商顿脚,今天这人吃错了药,一向温良如玉的公子突然变成了荆棘林。好深的刺。
  他也知道,莫言笑不能跟他回来,他必须把莫言笑的生死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上。所以他的手也移到了剑柄上。
  垂暮的老和尚,仰首望了望那一线飞瀑,居然没有喧佛号,而是叹了句“天凉好个秋。”
  一片水雾就扑了过来。
  戚少商心知不妙,这些水雾被内力一催已有排山摧石之力,非同小可。大喝一声,长剑挟出鞘之威,以平生之力推向怒卷前来的水雾。
  水花四溅。戚少商只退了一步。
  “一年不见,檀越剑术又精进了。”
  水光里,银芒一闪,只听“嗤”的一声轻响,一道白影平飞出来,一卷袖袍也卷了过来。“好厉害的暗器,莫公子,你还是随老衲回寺静休几日吧。”
  戚少商挥剑进击,截住水光那一卷袖袍,一挺身,剑如星飞,直映得莫言笑脸如淬玉。眼看就要裂袍而入,却见一根枯竹似的手指伸出来,又是“嗤”的一声轻响。戚少商只觉得一股力道撞到剑身上,柔和之极却也霸道之极,逆水寒几乎要脱手飞去。大骇之下拉过莫言笑疾退,却再也不敢再妄动。
  要不要在他年近三十岁的时候,才让他知晓,天外有天不只是一句江湖切口,戚少商好笑的想。他盯着铁叶的手。铁叶禅师的手指,却已经安安静静的缩了回去,袖袍无风自动。
  这铁叶禅师入佛门前原就是位了不得的人物,文武双全,挂单大相国寺后,连两代天子都皆尊其为大师,三十年前已隐然领袖禅林,如今渐成传说人物。
  戚少商知道自己万万不是敌手。他瞄了一眼眼色苍白的莫言笑,大是头痛,内伤未愈又受新伤。莫言笑莫大公子,你可还能伶牙俐齿?
  他还想,到了铁叶禅师再把手指伸出来的时候,他还挡不挡得住?
  “禅师何故要惊扰内人安宁?”清清静静的一句话,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忧愁。
  铁叶大师被劲气冲盈得浩浩欲飞的袖子就突然垮了下去。戚少商甚至觉得,连这个老和尚脸上庄庄重重的神色,也随之垮了下来。
  自然是顾惜朝,却不知从哪处云烟水雾里踏出来,青衣宽袖,不染轻尘,活脱脱就是深山归隐的名士做派。
  “我倒宁愿禅师是来赴上次未完的棋局。”他说得清清静静,似乎全然未把眼前剑拔弩张的局面放在心上。
  局。自然要设在松下。
  铁叶禅师的手伸了出来,却也只是一双普通的,青筋纠结的,几乎快要枯萎的手。
  顾惜朝在微笑,“此局你我下了一年,如今已到中盘,大师今天来可要把它下完?”
  铁叶禅师看了他一眼,静默道,“何必心浮意躁,一切自有定数。”
  顾惜朝点头道,“禅师说得对,惜朝必定澄心澈虑,全力以赴。”
  棋局一摆出来就是厮杀方烈的局面,莫大公子倚松而立,双目隐隐流光溢彩。对棋道戚少商虽然不精,却也看得出双方纠缠得正紧,白方合围方成,黑子左右腾挪要冲开血路。这局棋繁复无比,中路边角俱有缠斗,戚少商只瞧得几眼,已觉得头晕脑涨。
  茶。自然也是素手奉新茶。
  铁叶禅师揭开茶盏,划去茶叶,抿了一口,想了一会,落下白子,方盖上茶碗道:“采的是天上水,烧的是粟木棒,好一味碧螺春。”
  小意一笑,抿嘴退下。
  顾惜朝应声落了黑子,淡然道,“世人皆道浓茶香郁,只有真茶客方懂得青茶的好处。”
  铁叶禅师似已把整盘棋翻来覆去想了个透彻,落子极快,“世间万物也如同茶,皆是从清浅至浓郁到渐渐淡薄,愈多愈苦,终究却散作无形。”
  顾惜朝扬眉一笑,“禅师莫非还未放弃渡化我这块顽石?”
  铁叶禅师弹指落定,“顾檀越可还是堪不破心魔?”
  戚少商一惊,顾惜朝已洒然落子,说不出的潇洒,“堪不破的事自然还是极多,但正如禅师所言,一切皆有定数,脱不得前因后果,自然心静神怡。”
  两人都是落子如飞,说话之间,棋中局势更为激荡,腹中黑龙摇头摆尾,眼看就要一飞冲天,活棋无虞。
  “吾眼中之棋局,佛眼中之吾等。奔波劳碌,懵然无知,状似繁华似锦,实则简单无休。”铁叶禅师叹息,一指落下,白子合围之势已截住黑龙去处。
  顾惜朝略皱了眉,想也不想,手中黑子落下,生生斩断一条飞龙,“休与不休,禅师却是说得早了。”
  几着下来,白龙虽折其一,但腹中黑龙想要尽数突围却也无望。
  铁叶禅师伸指拈去棋盘上的落花,喧了一声佛号,“檀越那一着,还是太过霸道了。我佛说,人世浮缘,本就是一场大劫。”
  顾惜朝只提子谈谈道,“佛祖还需寻个地方清休,也未必就能淡然居心。禅师还是把心思放回棋局上,惜朝可要逐鹿中原了。”
  戚少商在一旁却看了个云深不知处,见黑子范围越缩越小,心道这人还是一张毒舌,口气比天大,偏还张狂。
  铁叶禅师漫应一声,白子落下,“自古强极则辱,檀越何必与天意争锋?你看这周围,此时还花草烂漫,明日说不定就天降寒雨,自此伤了筋骨寒了心,不复盎然生机。可知天命无常。”
  顾惜朝晒然一笑,“禅师怎么着相了。这刻看虽覆灭,明年雪霁云开便可重整山河。此番夭折花草,却已是一个轮回。”
  铁叶禅师一怔,一着黑子就叭的尘埃落定。
  这一着,非但黑龙一举活出,而且白棋四子棋筋皆要被吃。
  棋局急转直下,看得莫言笑心旷神怡,连戚少商也不觉眉飞色舞。局势瞬息万变,竟已是白方岌岌可危。
  铁叶禅师朗声笑道,“檀越果然不凡。”一子落下,却是弃了己方的飞龙。
  黑龙既活,之后十几着就下着更快,几起几落,混乱的局面顿时一清。
  黑子虽然妙手成活,白方却也就地谋生,弃子后双方的实力已相差无几,边角之地更可一争。
  顾惜朝微笑,“不想竟下成了残局,禅师可要将之下完?”
  铁叶禅师拂然叹道,“中盘子多而难明,残局子少而难悟。”
  顾惜朝含笑而起,“残局固然值得惋叹,但是也只有在残局时,才能把一切过程看得清清楚楚。”
  铁叶禅师豁然长笑,哪里有什么老态,“且容老衲回去思索几日,再来应檀越妙着。”
  顾惜朝目光一闪,“小意,送大师回寺,顺便把这盘残局送过去,让大师仔细思索。”
  铁叶大师再看了顾惜朝一眼,微笑道,“自当如此”。
  再不多言,携了小意飘然而去。
  戚少商松了一口气,这老和尚,武功高得吓人,性格倒是爽快。
  莫言笑闭着眼,似还在回味刚刚的棋局,半响,拊掌而笑,“顾公子心思敏锐,这一战当真精妙绝伦”,话音未落,却咳出了小半口鲜血,“佛家功夫也果然精妙绝伦,隔着半幕水墙,还有如此惊人指力。”
  “你面带青郁,体内必早有寒气,拈花指至阴至纯,精气侵入血脉,气血遇寒则凝。你刚刚在这里站得越久,寒气也就越重,死得也就越快。”顾惜朝一撇嘴,运笔如龙,写了张字条丢给戚少商,“药房在后面,大当家的不会连几昧草药都不认得吧。”
  “你会医术?”戚少商讶然,这人还有什么不懂的?
  “原本不擅”,顾惜朝冷冷道,“现在久病成良医。”
  戚少商其实很喜欢煎药,一个江湖人,嗅到草药香的时候就说明他还有生机。再说这香气在山谷间弥漫,和着夕阳,和着水雾与花香,竟有了一种奇特之极的韵味。
  他记得此次相见,顾惜朝身上就一直带着这种若有似无的药香。却不知这两年,他到底吃了多少药。想到这里,他的心就紧了一下,又痛快了一下。
  “艅艎何泛泛,空水共悠悠,阴霞生远岫,阳景逐回流。”
  戚少商拿把破扇子守着药炉,忍不住就笑了,“莫公子还有精力吟诗,看来这药果然神效。”
  莫言笑也笑了,“当然有效,神医林苍冥也曾纵横医林,他留下的满屋医书自然不是摆设。”他宛转的叹了口气,“顾惜朝的缺点,就在于他天资太高。”
  戚少商听得有趣,顺口问道,“聪明有什么不好?”
  莫言笑正色道,“人一旦天资纵横,就容易不通人情世故。此人想来自幼练武习文,易有所成,也就容易自我膨胀。偏又出身欠佳,既自卑复自傲,性情也就容易偏激,如再不懂俯就谦和,就如龙困浅滩,无所作为。他要走的凌云路,正是天下最趋炎附势的官场,职位对等尚能互利互惠互留颜面,低位者却只能任人踩踏,若事事与人争个高低,自然容易招来嫉恨,更难一飞冲天。”
  一顿,他悠然道,“顾惜朝的悲哀,就在于他选错了投身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戚少商默然,莫言笑单是这份眼光,已属一流人物,端是厉害。回想顾惜朝前半生确是如此,那般智计手段,只能飘零江湖,后来用来追杀他戚少商,更是杀鸡用了黄金刀,全然不对路。若他能谋得官职领兵沙场,以他的才干,迟早飞龙在天,可惜歹毒自私如傅宗书,却是用不起也用不对他。
  悚然心惊。他想,戚少商,你众家兄弟的血都为你白流了,居然兴起了取而代之的念头,何其不义。然而这一刻,他仍忍不住猜度,若当初在他辗转投书时就能遇到他,连云寨是否是顾惜朝的更佳归宿?
  林中突有大片惊鸟飞起,
  莫言笑忍不住微晒,“说人是非,报应来得好快。”
  “你若死了,我怎能独活。”
  说这话的人,还活的好好的。他想,可是当时,他怎么就那么坦然的,诚挚的,一心一意的说,“你若死了,我怎能独活。”
  莫言笑每次看到顾惜朝的时候都会想,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忧郁得满不在乎的人。
  他凄风苦雨的站在爱妻坟前,肩头还有几朵刚飘然下树的落花,他温温软软的,款款情深的,“晚晴,又下雨了。不要怕,我总是陪着你的。”细雨里,他的目光有一种化解不开的,不事张扬的温柔与清冽,含蓄而哀伤。
  “这里已经被发现了,我们还是离开的好。”莫言笑叹道,他想,为什么是我来开口。
  他想起刚刚跟戚少商一起欣赏了林边渐渐升腾的尘烟和满山乱飞的乌鸦,突然想起一句唱词,“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
  于是他看了看戚少商,正打算开玩笑让他抱琴来,却发现他正在目不转睛看着自己雪白的衣袍,莫言笑就不禁退开了半步,轻抚衣袖笑道,“戚大侠,言笑这衣料虽不矜贵,也是江南女儿精心织造,还是莫要伤她们的心才好。”
  戚少商一耸肩,还未答话,林外已有人朗声笑道,“戚少商戚捕头戚大侠在家吗?”
  戚少商脸色就微微一变,“独臂流云李纵纵。”
  莫言笑也叹了一声,“江陵第一名捕。”
  “我倒宁愿不认得才好。”
  莫言笑遇到李纵纵是在一个很奇怪的场合。
  义庄就是停放死人的地方。
  每个城镇里都会有那么一个不受欢迎却不得不设的驿站,招待的是那些缕流魄千里不得还乡的幽魂。
  莫言笑来江陵义庄,是要将一个客死他乡的莫家子弟尸骨带回江南。
  他刚走进义庄的门口,就看到一个独臂人。
  独臂人在看一具打开的棺材。
  棺材里除了死人还有什么好看的?
  不,除了死人,还有血。有暗红色的液体从棺材的缝隙里滴下来。
  一阵冷风卷过,连莫言笑也感后颈一寒。
  据说人死后两三天再开棺,因为空气在血管流动的原因,死人会滴血。
  那独臂人笑了,悠悠的说,“我知道这是方圆三百里内最干净的一个义庄。但就算最忠于职守的义工,也不可能把每具棺材的内沿都抹得干干净净,千面花蜂子,你就不能把你的洁癖收敛一点么。”
  那个看起来比死人还像死人的死人就跳了起来。
  剑碧如幽,映得独臂人的脸上一片诡异。
  但这剑芒也仅止于映绿了他的脸而已,流云般的袖子卷住了剑锋,那绿莹就不能向前再推半分。
  于是千面花蜂子就真的变成了死人。
  后来莫言笑对他的大总管说,李纵纵此人,先是将易容术天下无双的花蜂子逼得诈死逃生,又利用花蜂子爱洁如命这一点,把他从几十个义庄里找出来,胆大谨慎,内力深厚,出手绝不容情,是一流人物。
  刚刚这个一流人物正用他纯厚华丽的男中音,不急不缓的道:“戚少商戚捕头戚大侠在家吗?顾惜朝顾公子在家吗?莫言笑莫楼主在家吗?”
  戚大捕头却像个贼一样的溜回来。
  “林外大概有五十人左右的剑手,二十人左右的强弩阵,倒没有看见金弋铁马。”
  冲?还是不冲?是个问题。
  “剑手好说,那个强弩阵倒真正头痛,不知莫大公子有没有什么妙策?”
  “没有。”干净俐落。
  “那就只有我用逆水寒开路,先伤执弩的,你们趁隙冲出去。只是小心李纵纵。”
  “嗤”的一声轻笑,戚少商就想起了那年的生杀大帐,他也是这样冲出去,一剑就劈裂了十八尊的硬弩,但他的兄弟……他的兄弟……
  “顾惜朝,你笑什么。”隐隐咬牙。
  “我不从这里出去。”淡淡的一句。
  戚少商立刻就炸了,“你少在这里添麻烦,你以为我想带上你吗?还不是因为铁手答应了傅晚晴。”
  那双眼睛就定定的看着他,“铁手答应了晚晴,关你什么事?”
  “你……”戚少商怒了。
  “落花流水强弩阵,五人一组,四轮连发,十丈内连只苍蝇也别想飞过。那五十名剑手身手虽庸,却正好组成一个万流归宗阵法,不管什么高手,只要陷于阵中,伤人不难脱身却万万不能。”顾惜朝冷笑一声,“如今他们阵法已发动,戚大当家想要从双阵中杀出一条血路来,呵,请恕惜朝一介书生,不能像七大寨主一般誓死相从。”
  戚少商怒火早起,一拍桌子,“顾惜朝,你不要得寸进尺。”那字,已是从齿缝间一个一个咬出来。
  人影一闪,白衣公子已拦身在两人间,含笑道,“顾公子于此间伏凤多时,必有脱身之法。”瞥了戚少商一眼,笑得像只狐狸,“你急什么,人家只是说不能从这里出去。”
  百尺流瀑,泻出一天一地的幽凉。玉溅雪飞,千点万滴地喷洒过来,武功再高,也无从防御。却也没有必要防御。
  飞瀑后竟有一道天然缝隙,幽幽暗暗,弯弯折折,恍若通往幽冥。
  “林苍冥当年避祸此间,请好友为他留下这最后一着退路。”顾惜朝看了一眼莫言笑,“巧得很,好像正是你们莫家手笔。”
  莫言笑左右一探,讶然道,“倒真是莫家机关。”他一指缝顶道,“这里暗藏巨型条石,只需一触机关,巨石落下,此洞将永远封闭。”他皱了一下好看的眉,“倒是一条无归的退路。”
  顾惜朝接口道,“此时正是水瀑丰盛的高峰,巨石落下的声音会被流水声尽数掩去,巨石携有微量炸药,崩塌后与石缝连成一体,就算是最猛烈的火药,也很难将石壁再炸开。”
  戚少商皱眉道:“这石缝是通往哪里?”
  顾惜朝一摇头,“这正是要冒险的地方,林苍冥临终前跟我说,这里可直通云阳里。不过我可没走过。”
  云阳里是无相山脚拜香歇息处,若通到那里,开封府不过咫尺之间。
  “是要面对强弩剑阵,还是碰碰运气?真是两难啊。”顾惜朝宛转一笑,眉目如画,“二位,你们走是不走?”
  戚少商一惊,“你不跟我们走?”
  顾惜朝看了着他,眉间又浮上恍然的神色,“我要在这里陪晚晴。”他眉目一扬,“何况,我答应了大哥,绝不轻离此间。”
  他脖子轻轻上扬的弧度有拒人千里的气势。
  留他在这里。戚少商心里有个声音,蠢蠢欲动。
  三年前傅宗书伏首,京城大乱,顾惜朝这只小卒的生死并未引起太大关注。如今正值风卷流云,他再出现,另外一些人,就不会容他再活下去。
  他身上负有逼宫之罪,他身上负有药人之秘,他身上负有傅宗书勾结朝廷大员的隐密,每一条,都足够他死一千次一万次。
  而他,就不必再面对那些夜夜呼号的冤魂时,只能沉默以示。
  也算守住了对铁手和傅晚晴的承诺。
  他听到机关拔动的声音。
  他听到机括启动时齿轮的声音。
  他听到头上巨石缓缓移动时与泥土的磨擦声音。
  他也看到书生一袭青衣站在他面前,一大蓬雪屑冰珠般的水雾飞溅在他身上,似一个伤痛的旧梦。
  他听到他用一个风去了无痕的声音说,“大当家保重。”
  某年月的某一日,也是凄风苦雨,青衫书生含笑地,眉目舒展地,“此时无银无物,只有一曲酬知音。”
  他就只能闭上眼睛伸手猛的一拉。光电火石。
  面前一黑,尘土飞扬。
  戚少商是个大侠。而我们知道,大侠常常会做傻事。(众人怒,他不做傻事我们看什么……)
  顾惜朝一挣未能挣开,也就不动,只沉声道,“你什么意思?”
  “谁知道这里面有什么?”戚少商冷冷的,“你得跟我们一起走。”
  “你怕了?”冰冷的声音无怒也无喜。
  他只是仗义了些,又不是真的是头猪。从连云大帐到开封地牢,看多了顾惜朝的居心叵测翻脸无情,对现在这人的恬淡冷漠宠辱不惊更觉猜忌。这个人,这一张俊秀沉郁的面孔下,永远不知藏了些什么样的龌龊心思。
  “卟”。黑暗里闪出光亮,莫言笑已经擦亮一个精巧的火折,笑得温良,“两位,既然没了退路,还是莫要斗气,是进是退到了山下再作计量。”
  戚少商不是第一次在暗道中逃生。他还记得连云密道,那么深幽,那么苦闷,那么仇长。他看着劳穴光孟有威马掌柜冲出去,以一个义无反顾的姿态,他看着红袍伏在他身旁,那么多的血,她却露出了一个梦幻般的笑容:“大当家……”
  还有一个人,在洞外,耀武扬威的,带着杀意的清朗,“戚少商,你还在不在?”
  他紧紧扣住了这个人的手腕。
  他是真的真的很想,一剑杀了他。
  顾惜朝却没有说话。
  他在想,这地缝为什么这么短?
  莫言笑也在想这个问题,才走了半盏茶功夫,他甚至已经能看到另一头透出来的隐约天光。
  一条通往山脚的地道,怎么会这么短?
  地道里没有暗器,没有机关,没有凶险,它甚至还很干燥,很平坦。可它就是太短了一些。以至于三位美貌与智慧并重,诡计与轻功齐飞的青年才俊站在它的出口处面面相觑。
  戚少商茫然,莫言笑眨眼,顾惜朝却不得不苦笑。
  不知是林大神医临终前语音模糊,还是顾大公子神思恍惚,生生把云研岭听成了云阳里。也不想想人家林神医的秘道是用来躲避江湖仇杀,跑出几里路就够了,哪里需要一条开到山脚的地道。
  还是有的。刚刚他们在阵前,现在他们在阵后。
  微雨,天色却还明媚。
  一声鹰鸣,顾惜朝轻轻一震,“猎鹰。”
  已有十数道身影如离弦之箭,追踪三人身影而至。最先一人笑声浑厚,“戚捕头,要蒙脸可就要快一点?”
  戚少商一咬牙,“走哪边?”
  “云研岭有索道,可断索暂时退敌。”顾惜朝轻声道,“你们两人走,或还有一线生机。”
  戚少商不看他,径自向西跃去,莫言笑叹息一声,拉起顾惜朝的手,“你这七窍心肝玲珑心肠这会怎么胡涂起来,他既带你出来,自然要护你周全。”
  顾惜朝微怔,突莞尔一笑,“难为了戚大侠。”
  戚大侠确实气得要吐血。
  强弩大阵虽然没有结成,但一路行来,背后飞弩利箭遍地开花。戚少商虽有一身绝世剑术,但终是顾得了这个顾不了那个,顾全了那个又顾不全这个。莫言笑机关暗器巧绝天下,却因内伤甚重,又是被人追的地步,机关没用,暗器也全然派不上用场,只能尽力舒展轻功以求不拖后腿。剩下一个顾惜朝,更是自顾不暇,他缓步而行尚如常人,如今发力奔走,虽有莫言笑提携,右足偶尔的凝滞和内息的紊乱却是当不得假。
  戚少商想起他千里追杀自己的灵动身法,也不禁生出黯然之感。
  好容易奔到断崖边,两岭之间约二十丈,云深雾笼,铁索却已断了。
  戚少商气结,独臂神捕果然谨慎。若在平时九现神龙猛提一口气猫腰也就过了,现在……他自问没办法
  拎两件包袱飞渡关山。
  一迟疑,追兵已近。
  “你先走。”戚少商一声断喝,莫言笑不再犹豫翻身而起,戚少商一掌击在他腰间,将他送出数丈远,莫言笑袖中银丝一闪已系上对岸树梢,一扭腰,飘然若仙。
  顾惜朝目光一闪,“好一着隔空使力。”
  正要去抓顾惜朝,一堆剑弩凌空射到。戚少商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长剑鼓足劲风,正待向后扫去,莫言笑在对岸一眼见着,脸色剧变,急呼:“不可。”
  顾惜朝一伸手就将戚少商拉得倒退三步,自己却是一个踉跄,戚少商心知不好,咬牙运劲,拖着他再远退三丈,只听“嘭隆”一声,长箭在地上炸出丈余的大坑,竟是挟着火药。
  莫言笑在对岸遥遥苦笑,“奔雷箭。”莫氏出品,必属精品。戚少商乍舌,要是不知就里用剑硬格,现在天上飘的可能就不只是火药的碎屑了。
  脑后突然劲风凛冽,锐气逼人而来。这一阻,李纵纵终于赶到了。连同他五十剑士中的一半。
  只这一半已经足够拦下顾惜朝。
  戚少商不能救他,他已经被那只袖子缠上。
  “戚捕头,你已经不是江湖草莽,我们同朝为臣,何必伤了和气。”李纵纵倒是不慌不急,局势稍嫌意外,但还在他掌握中。
  “久仰风卷流云的大名,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
  “好,你把顾惜朝和莫言笑交给我,今天我只当没见过戚大侠”。
  戚少商想,怎么听怎么有阴谋的味道。他冷哼,一剑刺了出去。
  顾惜朝手里也有剑。这把剑当然不是他那把有长长泪痕的利剑,只是随手从一个剑手手上夺的,用的是般若无相手。
  这还是铁叶那个老和尚教的,无需内力,指法精妙,用一盘残局换来。他想,有点想笑,当年他学棋时可没想过还有这种用途。
  剑上无力,剑法再好也就是个摆设。他咬牙,刚刚凭招式精妙,长剑已经划中一个剑手的手腕,他甚至已经看到那个剑手眼中的绝望。但他没有办法深入。
  他顾惜朝连一个庸手的手筋都没办法挑断。这个认知让他心头一阵恍然。
  围着他的剑阵虽然不像万流归宗剑阵那样滴水不漏,但只要他的步法稍微滞碍,只怕就得被这凌烈的剑势所创。
  能不滞碍么?他想。右肩已然中了一剑。
  李纵纵总算见到了名震天下的逆水寒。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剑,略宽,三尺七分长,不会变绿,也不会变蓝。但它是一道剑光,直射了过来。
  李纵纵大喝一声,独臂劲气鼓起,另一边长长的空袖风卷流云,汹涌而去,霎时间已到了戚少商背后。
  逆水寒的剑光却倏然一折,一剑斩在空袖中段,如斩蛇七寸。空袖一个翻滚,怒涛卷空,倒涌回李纵纵胸前。
  李纵纵哼了一声,撤力抖袖,眼前就失去了戚少商的身影。
  戚少商破剑阵,只用了一剑。其实他只是举了举逆水寒,其中两个剑手就畏缩了一下。
  只这一下,剑阵立破,顾惜朝踉呛而退,眼中也看不出什么神情来。
  对岸莫言笑袖中那缕银丝终于飞到,戚少商左手一拉顾惜朝,一挽银丝斜飞而起。
  身后李纵纵冷笑,“还来这招。”一挥手,已有十数颗铁菩提从不同方向激射而至,银丝立断。
  旧力已尽而新力未生,眼看两人就要坠回包围圈,顾惜朝微哼一声,伸手在戚少商肩头一按,顿时又平升了数尺。戚少商却被这一按拉得直坠下去,大怒道,“顾惜朝,你果然信不得。”
  李纵纵微微一笑,手中长袖一挥一卷,已缠住戚少商的脚。他已看出莫言笑武功平平,顾惜朝身法虽快,却没什么内力,不足为惧。只需缠住戚少商,另两人可一举成擒。
  弄断铁索的时候他就想,如果他们往这边来,总有一个跑不掉。他倒没想到那个人会是戚少商。
  这流云袖里的真气平日当困不住九现神龙,但此刻他人在半空中,脚下没有借力之处,被这流袖一卷,身形顿时下跌,心知不妙,一脚倒勾在树枝上,凌空挥剑,裂袖。但身形到底是被截下来了。
  顾惜朝人已流云般飞掠,眼看即将到达对崖。电光火石间,戚少商一扬手,一道黑光已缠上顾惜朝的腰,却是一条十余尺长的腰带。顾惜朝眼见将落到实地,却被戚少商这一扯之力拉了回来,戚少商却借势飞离李纵纵的流云袖,一掌击在顾惜朝胸前,叫道:“你们想要顾惜朝,给你们就是了。”
  顾惜朝自半空中朝包围圈落下,脸色苍白,厉声道:“戚少商,你好大侠……”
  李纵纵知这二人仇怨纠缠至深,却不想在这生死关头也尤自相互算计,大是惊愕。见顾惜朝右肩溢血,胸前又受了一掌,青衫猎猎,如同一只垂死的青鸟直坠下来。想起之前太师密令要生擒此人,怕他伤势过重无法交待,伸手便接。
  顾惜朝人方入手,一股劲气便冲撞而来,正是戚少商方才击在顾惜朝身上那掌。隔空使力,混元一气。
  就算李纵纵万般机警,也未想到有此一着,触手只觉劲气灼人。铁手的混元一气神功何等厉害,虽然在戚少商体内七转八转已磨掉几成火候,但仍是浑厚刚劲直撞向李纵纵的七经八脉,他倒退一步,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不觉松开了顾惜朝。此时戚少商轻身一人,一掠就已窜到莫言笑身旁,再腰带一引……那腰带既长且宽,充盈劲气,铁菩提竟是打之不断,顾惜朝再次随腰带飞起,大笑道,“李捕头下次千万记得带飞刀”。三人没入林中瞬间不见。
  这几下兔起鹘落千折百转,所有人都瞧得呆了。
  待几个轻功稍好的捕快反应过来再越过断崖,已慢了不知多少步,只能在树林里胡乱搜寻,哪里还有三人的踪迹。李纵纵坐在原地调息,竟似伤得不轻。
  半晌,冷冷微笑,“好一个顾惜朝。”
  10.可怜烟花不堪剪
  那是一双如玉似烟的手。
  指尖的颜色是粉色的,带着一点怜意,肤色却如同远山上的白雪,沁人的凉。
  那不沾阳春水的食指,带了一抹水痕,在桌上轻轻划过,却是极秀丽的簪花小楷。
  只写了两个字,惜朝。
  他心中大恸,举目向那人望去,只见烁烁闪闪,满目俱是烈烈烟花,丝丝缕缕,如落霞如锦绣披洒下来,生生灼痛人的双眼。
  顾惜朝睁开眼睛。白衣公子轻袍儒雅,一脸笑意的望向自己,“顾兄醒了?伤口可还痛么?”
  他一扬眉,莫言笑却已笑道,“顾兄莫怪言笑唐突,只是这一路走来,言笑已生出几分同栖连枝之感。”
  他一声长笑,“能亲眼见到戚少商与顾惜朝联手抗敌的,天下能有几人。却不知顾兄在戚大侠肩头一按的时候说了什么?却令李纵纵栽了那么大跟头。”
  顾惜朝轻哼一声,似不想理会,眉目一动又忍耐下来,“借我打力。反间之。”
  莫言笑抚掌长叹,“顾兄端是胆大心快,那独臂神捕就算再精明强干,也万料想不到戚少商能隔物伤人,又不伤那物分毫。李纵纵既伤,包围也就难成。”他笑意一闪,又道,“其实也怪不得李捕头,世人只道戚少商与顾惜朝是不死不休的仇敌,却不料仇敌有时也是惺惺相惜的朋友。单是这份默契,已叫人艳羡。”
  顾惜朝却连哼都懒得哼了。
  夜,凉得好像要倒出水来。八月十六的月光,扬扬洒洒,更显皎洁如盘。
  莫言笑轻笑,“月色何皎皎。奈何,却不利于深夜潜行。”两人匿身于树影内,没有生火,言语又轻,倒也不容易被察觉。
  顾惜朝淡淡道,“世间事不过如此,终不得两全。”
  “但顾兄算无遗策,言笑却当真佩服得很。”
  顾惜朝凝视莫言笑,白衣公子雪白的面庞上不带丝毫杂色,更衬得一双凤目流光溢彩,不可方物,“顾兄用计脱困,一环一环,确是心智拔群。”
  顾惜朝一脸淡定却是瞧不出喜怒,仰首望天,连原本微有寒意的双目也带了月光的惘然,悠悠道,“我用计脱困?”
  “顾兄让小意随铁叶而去,岂非已料到晴庐必泄?顾}

那一晚虽是初秋,天气却也很凉。

裴世成一出房门,被夜风一吹,便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他举着灯在院子李转了一圈,没有什么发现,正准备走上石阶去,去那几间空屋看看,便又听见一声叹息。

分明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让人一听之下,心底顿生缠绵。

裴世成站在榕树下,一听那声叹息,顿时不由自主呆住了,只是心头乱跳,过了许久,才道:“晚生姓裴,寄居于此,不知阁下何人?能否请现身出来,容在下一见?”

一时间,竟像是草丛间种种虫鸣都停顿了,院中一片寂静,又过了许久,只听那女子的声音,又再幽幽长叹了一声,少顷,却慢声吟道:“月色驱秋下穹昊,梁间燕语辞巢早。 古苔凝紫贴瑶阶,露槿啼红堕 江草。 越客羁魂挂长道,西风欲揭南山倒。 粉娥恨骨不胜衣,映门楚碧蝉声老。”

——虽然未见其人,但只听那声音,其中一种幽艳动人之处,已至十分。

裴世成等了片刻,却再没有声音传来,忙又道:“请姑娘出来一见!”

他已听出那女子的声音是自墙外传来,所以一边说,一边急急向墙边走了几步,高举灯盏照向墙头。

墙边一阵轻响,便看一位丽人从墙上的缺口处缓缓露处脸来,竟是风韵嫣然,容光艳艳,叫人惊艳。

裴世成乍见丽人,已是魂驰神荡,呆若木鸡,竟连呼吸都忘了。半晌,才深深吸了口气,颤声道:“在下偶然寄居于此,竟有幸得见佳人,实在幸甚!幸甚!”

那丽人立在墙外,眼波流转,咬唇浅笑。

裴世成竭力稳定心神,又道:“晚生……小生临川裴世成,未知姑娘芳名?”

又问:“不知姑娘台甫何处?何事来此?”

问了三四个未体,那丽人都不答话,只是斜斜飞了他一眼,眼色中大有嗔怪之意。

裴世成怕唐突了佳人,便不敢再问,顿了顿,忙又道:“此处荒僻,现下又已夜深,姑娘弱质芊芊,在这附近行走怕世不甚安全。姑娘可有伴当同行?姑娘要是不嫌弃,小生愿送姑娘回家……”

话音未落,丽人粲赤一笑,墙头上一道白影轻轻闪过,人已不见了。

裴世成一怔之后,立刻奔到墙边,从那缺口向外张望,但夜色深重,那女子早已不见了踪影。

他怔松片刻之后,回到房中,杯酒尚温,想起方才的经历,竟是恍然一梦,不辩真幻,不免又独酌许久,怅然若失。

那一晚之后,足有半个月,那墙头丽人再也没有来过。裴世成对那丽人却是一见之后,再难忘怀,也无心读书,在善觉寺附近暗中寻访,却不得要领,竟不知究竟是哪一户人家的女子。

裴世成思慕佳人,便常常深宵在院中漫步,只求那女子能再来相会。

真正是“夜耿耿而不寐,沾繁霜而至曙”。

裴世成说到这里,一瞬间,神情有些恍惚,顿了顿,才略定了定神,接着道:“直到昨天晚上,晚生和苏公子一起喝酒,戌末时分,苏公子回了自己房中。晚生因为喝多了几杯,睡不着,酒索性出了房门在院中散步……

”我在院子里信步而行,过了不久,便看到苏公子房里的灯夜熄了。我看到庭前的榕树,不知怎么的,就想起老家门前也有这样一棵大榕树,只觉自己孤身在外,形只影单,家乡万里,不由得有些感叹。我才叹了口气,突然听到身后有人也跟着叹了口气!我先是一惊,随即便知道,是上此那位佳人来了,不由大是高兴。果然,跟着我便看那位佳人又从墙头上那个缺口露出头来,对着我一笑。“

}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一介书生原唱是谁 的文章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