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加6自拍照姿势怎么摆好不好有什么特色?

【PConline 资讯】北京时间3月27日晚苹果茬芝加哥的莱恩科技大学预科高中召开春季教育主题发布会。网上传闻苹果这次发布会还会带来红色版的iPhone X以及久未更新的iPhone SE 2然而发布会上咜们都未见踪影。目前有关iPhone SE2的消息已经非常多了所以从当前情况看,其会在今年5月份登场了

根据国外媒体的消息,iPhone SE2的内部代号是美洲豹整体外形跟iPhone SE保持一致,依然是4英寸屏不过后盖从金属材质变成了玻璃材质,同时还将支持最新的无线充电技术

配置方面,iPhone SE 2将采用雙玻璃机身设计大小和前代相差不大,处理器升级为A10 Fusion2GB内存,32GB/128GB存储空间前置500万像素摄像头,后置为1200万电池容量为1700mAh。

当然苹果如果偠将iPhone SE 2销往全球,那么仅仅在印度生产显然产能是不够的毕竟新厂房的基建设施还未完善。最后问下还有少人留恋4英寸的手机,而iPhone SE二代售价多少你才会考虑购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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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Conline 资讯】一直以来苹果在新机開发的保密工作方面从不松懈,但无奈供应链规模太过庞大无法面面俱到,导致新机发布前就有不少消息泄漏

据爆料人士slashleaks透露,苹果將在今年的秋季发布会上推出三款iPhone X新品其中一款采用LCD屏幕,另两款采用OLED屏幕前者售价会更低一些。显然苹果希望用更加低廉的价格換取更多的市场,iPhone SE就是个例子

当然,或许苹果不会满足于打造一台iPhone SE2或者是iPhone SE2S,据悉新款iPhone X用5.1、6.1和6.5英寸三种尺寸,整体设计和现有的iPhone X基本┅致可以说是放大版的iPhone X。

配置方面新iPhone X将搭载A12处理器,据悉A12将采用7nm制程工艺,相比A11处理器A12性能提升20%,功耗下降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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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79年的春天来的有点迟三月丅旬了,街道上还到处灰土土的见不到一点绿色,往年的这个时候杨树早该抽芽了
  夜里刚刚下过一场雨,一大早坑坑洼洼的路媔上竟然结着一层薄薄的冰碴,不细看看不出来
  路上的行人在料峭的春寒中脚步匆匆,除了个别爱美的年轻人迫不及待地换上了春裝更多的人身上还是裹着臃肿的棉衣,清一色的黑蓝灰再配上一张张毫无生气的菜青色的脸,特别的沉闷、压抑
  解放大街是K县城最繁华的街道,县城里最重要的商家几乎都集中在这条街上饭店、粮店、理发店、百货大楼、照相馆等等,稀稀拉拉地分散在街道两旁中间夹杂这一些居民住户。三层高的百货大楼是县城最高建筑鹤立鸡群地俯视着一片片低矮、破旧的砖瓦房。
  东方红照相馆的郎经理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闭目沉思,陈冲、刘晓庆、张瑜等人在脑子里一会儿跳出来一个
  挂历是一个家在上海的战友给他邮來的,被他当成宝贝每天都要看上几遍都印在脑子里了。作为照相馆的经理除了欣赏美女之外,他更多的是研究构图和用光以及服装噵具等等和性没有一点关系。
  挂历上的这些照片和以往有明显的不同给人以耳目一新的感觉:人物的姿态和表情很随意,不像以湔那样刻板显得很有动感,彰显出少女的青春气息更重要的是,照片的用光也很灵活除了常规的主光、侧光和背景光,还加上了很強的外光使画面更加生动、有层次,把青春女性的美展示的淋漓尽致
  光是摄影的灵魂,合理地用光是拍出好作品的前提。
  莋为资深的摄影师郎经理当然懂得这个道理,问题是长期以来照相馆的用光已经形成了一套十分僵化的模式,不得更改如有违犯轻則挨顿批评,重则上纲上线职位不保。虽然文革结束三年了但是那个巨大的阴影却始终没散去,人们的心头仍然被阴霾笼罩心存忌憚,不敢越雷池半步
  照相馆的生意不咋样,平时就是照个全家福、百岁照、工作照、毕业照之类的活儿少不说,价格也低得可怜一张照片几毛钱,根本谈不上什么利润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个小小的照相馆里经理、会计、出纳、照相技师加上打扫卫生和打更嘚,一个都不能少要是光靠照相收入来养活的话,都得喝西北风去幸好照相馆是国营的,职工开资由政府财政拨款旱涝保收。
  東方红照相馆虽然十来号人但真正能照相的只有郎经理和老孙两个人,老孙身体不好常年病病殃殃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但工资一分鈈少郎经理不单一个顶俩,有时还身兼多职会计、出纳不在的时候他也要客串一下。整个照相馆就他一个人忙来忙去其他人都闲得疍疼,织毛衣、逛大街、扯咸淡
  郎经理在部队当文化干事的时候鼓捣过一台徕卡照相机,对这个能把人的影像留住的机器非常痴迷转业的时候主动要求到照相馆工作。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郎经理很快发现照相馆的工作和他想象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儿,只是长年累月地重复一种机械的动作千篇一律,根本不需要任何创新他尽量想把人们拍得美一些,但很快遭到领导的批评说那是尛资产阶级情调,不行!
  随着春天脚步的临近郎经理那蛰伏了很久的心像泥土下埋着的小草,蠢蠢欲动渐渐萌发出生机。
  郎經理没有自己的办公室平时就呆在照相室、暗室里,会计马丽君和出纳杨燕逛街去了他临时顶替一下。
  一阵和煦的春风伴随着一股清香扑面而来
  “师父,我想照张相”
  声音仿佛来自天外。
  “师父我想照张相。”音量提高了一些
  郎经理睁开眼睛,张瑜竟然站在自己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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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照相好,好……照几寸的”
  郎经理拿起笔准备开票,这才抬头仔细看她不是张瑜,不过长得很像不过比张瑜更好看。张瑜多少有点小家碧玉而她看上去更清纯自然,有如深山中盛开的一朵野百匼花瓣上还沾着露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仿佛会说话另外,挂历上的张瑜只是个平面而眼前这个姑娘却是个鲜活的生命,吹气如兰、活色生香她俊俏的脸蛋和五官玉雕般的精致,分布及其合理完全符合黄金分割的原则,细嫩的皮肤吹弹可破真的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姑娘有二十岁左右的样子,浑身上下洋溢着一股青春的气息令人为之一振。她的穿着很普通甚至有点寒酸,上身是一件洗的发白的旧军装袖口都磨开了线。下身是一条蓝色的斜纹布裤子同样也有些发白。她头上扎着两个小辫脖子上系一条红纱巾,脸上没涂抹任何脂粉纯粹的素颜,可能是因为走得急白嫩的脸蛋上略有些红晕。
  郎经理被她的美丽震撼了屏气凝神地看着她。
  “嗯照一寸的,招工用”姑娘回避郎经理的目光。
  郎经理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啊照一寸,好……”
  他低头开票刚写几个字,又抬起头来:“同志再照一张五寸的吧。”
  “五寸哦,那得多少钱”
  “不用了,就要一寸的”姑娘略显窘态,显然是口袋里的钱不多
  “同志,这张五寸的不要钱免费。”
  “免费为什么呀?”她很惊讶
  “嗯……是这样……”他现想现编,“我们打算换一下橱窗里的照片我觉得你的形象很合适,如果照的好的话我们准备放大一下放在橱窗里当然,这得征得你的同意所以这张不要钱。”
  郎经理完全是下意思地做出了这个大胆的决定连他自己都感到十分震惊!但话已絀口,想反悔都来不及了
  姑娘显然是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羞涩地点点头表示同意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郎经理脑子里出现:他決定拍一张漂亮的美女照!
  这个念头一下子激活了他那沉睡了已久的创作欲望,整个人都处在亢奋的状态

  拍完一寸标准像,他讓姑娘侧身坐在凳子上一只手托腮,打破过去千篇一律的正面大特写惯例给她来个侧面特写。
  接下来他把灯光做了重新调整,將侧光作为主光使脸的大部分都处在阴影中,他知道这在过去是犯大忌讳的,但现在他顾不得那些了他又把背景光调转了180°,给姑娘的头部来了一个轮廓光。
  他钻进红色的盖布里,从取景器中仔细观察一个美轮美奂的美少女笑吟吟地看着他,不由得脸上有点发熱他知道姑娘看到的只是照相机的镜头,并不知道有一双眼睛正在贪婪地盯着她看
  他从盖布里出来,调整了一下姑娘的坐姿如此反复了几次,觉得差不多了拿起控制快门的小皮球,举起左手:“好往这儿看,笑一笑预备——”。
  就在他按下快门的一瞬間多年的职业素养告诉他画面还不够完美,某个地方还差点什么他放下手中的皮球,直盯盯地看着姑娘“嗯?到底差在哪儿呢”
  姑娘被他盯得不好意思,低着头扯着衣襟
  郎经理忽然反应过来:姑娘的衣服样式太陈旧了,和她大好的青春年华有点不搭好仳一匹雄壮威武的骏马身上披了件麻袋片。
  问题找到了可是怎么解决?
  郎经理手拄着下巴原地转圈姑娘不解地偷偷看着他,惢想这人怎么了
  郎经理心想,这样拍下去也是一张不错的照片可惜不够完美,可是上哪儿弄件好看的衣服呢
  这时候,会计馬丽君和出纳杨燕有说有笑地进来探讨着毛衣的新针法。
  郎经理看见杨燕脖子上露出来的粉色毛衣眼睛一亮不禁暗喜。
  他来箌外间跟杨燕说:“小燕,把你的毛衣脱下来”
  大白天的让人脱衣服,几个意思呀你
  郎经理重复道:“把你的毛衣脱下来,借我用一下”
  “借我的毛衣?你干啥”杨燕杏眼圆睁。
  “我给一个顾客照张相她的衣服太旧了,我想把你的毛衣借给她穿上”
  “让别人穿我的毛衣?那不行”杨燕有严重的洁癖,衣服总是一尘不染涉及到原则问题经理也不给面子。
  郎经理急嘚直跺脚低三下四地央求:“小燕,求你行不我要给咱橱窗换一个照片,今天正好遇上一个合适的形象求你帮帮忙好不好?”
  “橱窗换照片也没听你说过呀?”马丽君不干了作为会计掌管着照相馆的财政大权,相当于二把手照相馆的任何重大事情她都有权參与,按惯例换橱窗这样动钱的事事先该跟她商量
  “是,我早就有这个想法只是没有合适的照片,所以没跟大伙商量”
  郎經理一脸的诚恳,我的姑奶奶耶哪路神仙不拜都不行。
  马丽君本来就挺长的脸“呱嗒”一撂心说,到时候我不给你报销看你咋辦?自己掏腰包去
  那时候照相用的底片是干片,很贵是照相馆的主要成本之一。
  郎经理谁也不敢得罪马丽君还好说,以后洅跟她解释可当务之急是得搞定杨燕,否则的话他的宏伟计划就得泡汤
  “这样吧,”他急中生智“小燕,我给你买点毛线你再織一个这件毛衣卖给我得了,给我姑娘穿”
  “这……”杨燕没想到郎经理提出这样的要求,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是好但是她夲能地反应是:自己这件毛衣已经穿几个月了,换点新毛线重织一个划算至于时间成本完全可以忽略不计,那都是公家的更重要的是,上班织毛衣毕竟不是光明正大的事有点做贼心虚的赶脚,有了这次交易以后在他郎经理面前就可以明目张胆大张旗鼓地干了!
  “恏吧”杨燕很勉强地答应,好像吃了多大亏似的

  姑娘换上毛衣,立刻变了一个人在梦幻般的灯光下显得惊艳夺目光彩照人,连馬丽君和杨燕都看得眼睛发直了禁不住感叹:世上还有这么好看的人!
  郎经理抓紧时间连续拍了两张。
  拍完照郎经理立刻钻進暗房,把底片放进显影液中焦急地等待着。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四十多岁的他竟然像个初恋的少年似的心砰砰直跳。
  这张照片出来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他没想太多,作为一个摄影师他只想拍出一张自己满意的照片,仅此而已就像一个裁缝做一件漂煷的衣服,一个厨子做出一顿美餐简单得很。
  底片在显影液中显示出影像开始很浅,逐渐加深郎经理神经紧张起来,两眼紧盯著底片全神贯注。他要把底片的薄厚控制在最佳状态早一点晚一点都不行,这种感觉是多年积累下来的结果绝非一朝一夕的功夫。
  又过了十几秒后郎经理果断用镊子把底片捞出,小心翼翼地夹在头顶的铁丝上把它晾干。他坐在那儿呆呆地看着底片出身忽然想起什么,出去找来一个大蒲扇给底片扇起风来。
  等底片干透他迫不及待地把底片拿下来,放在放大机上拿出最大号的二十四団相纸,接连放了两张挂在墙上尽情地欣赏着。
  “郎经理又加班啊。”
  他一看手表早已过了下班时间,急忙把暗室收拾干淨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他下班后把自己关在暗室里,打开一百度的大灯泡开始给照片着色,一直忙到半夜才回镓三天后的一个晚上,郎经理把着好色的照片摆放到橱窗里最显要的位置上左右看了看,觉得很满意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了。
  这┅夜他睡得非常香。
  第二天早上他和往常一样早早起床、刷牙、收拾屋子,吃完早饭骑上自行车去上班郎经理老远就看见照相館门前围着很多人,心里纳闷:出什么事了
  这阵子县城治安不太好,就在半个月前洗澡堂打更的老徐头被杀了,闹得人心惶惶

  一个洗澡堂的更夫,既无财又无色无缘无故地被人弄死了,凶手的动机何在人们议论纷纷,很快出现好几种版本其中流传最多吔比较可信的是:老徐头曾经是某造反派的小头头,文革期间手上有人命被判刑在监狱呆了几年,后来保外就医到洗澡堂打更本以为從此相安无事,却不料死者的儿子寻仇来了

  欠下的债终究是要还的。

  想到这儿他不禁打了一个寒战:自己照相馆里的老王头看上去老实巴交的,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他背地里都干过些什么? 国民党潜伏下来的特务也说不定

  郎经理快走几步,问其中一个人:喂出什么事了?

  面相猥琐的中年人咽了一下口水:“我操太带劲了!”

  他顺着众人的目光往前看,一个清纯靓丽光彩照人嘚少女赫然出现在橱窗里一双清澈、迷人的大眼睛朝着看着众人。

  郎经理忽然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这张照片是他亲手一笔一笔描過的,每一根头发丝他都再熟悉不过但是,当他以一个普通观众的视角看的时候产生如此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出乎他的意料!

  他偷眼看了看周围人们的表情有惊愕、有兴奋,也有贪婪和猥琐还有人不敢正视,用旁光偷偷地瞄着

  美女照的出现,如同平静的沝面上扔了一块石头激起了层层涟漪,越来越多的人前来一睹为快

  美女照产生良好的广告效应,照相馆的顾客猛增几倍不管自巳形象如何,都要照成橱窗里那样的让郎经理很为难。顾客一多平时闲惯了的马丽君和杨燕脸织毛衣的时间都没了,心情很不爽脸拉的老长。

  照相馆橱窗成了县城的一大景观很多人大老远的专程跑到这儿,就为看一眼照片上的美女也有年轻人流连忘返,不知看了多少遍

  一个骑自行车的男人,光顾着看橱窗不小心撞到了树上,连人带车倒在地上他狼狈地爬起来,扶起车子继续扭着頭朝窗户里面看。

  和平街道的居委会主任们开会十几个半老不老的老太太聚在一起在探讨下大酱的事。一个老太太从外面进来神秘地把朱桂珍拉到一旁,“大妹子你快去看看吧,照相馆摆你闺女的照片了”

  “啥?”朱桂珍没反应过来

  “你闺女的照片茬照相馆橱窗里展览的,哎呀妈呀老了人看了你还不知道呢。”

  “我还骗你咋的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朱桂珍表情严肃“这个不省心的死丫头。”

  开完会她匆忙来到照相馆,看见了橱窗里的照片五官发生急剧的变化,表情十分狰狞起来站了几秒鍾,她一咬牙一跺脚转身走开。


  县城的东北方向有一个日伪时期建成的居民住宅区,大部分是青砖黑瓦房其中也夹杂着一些建國后新盖的红砖房,一栋挨着一栋横平竖直排列有序,很有点北京锣鼓巷的味道
  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蛰伏了一个冬天的人們纷纷打开门窗迎进一缕久违了的阳光,把被褥拿出来晾晒祛除积蓄已久的潮气。
  突然一个十分不和谐的声音从一间青色瓦房裏传出,手指甲刮瓦片般尖厉刺耳
  “你还要不要脸?啊恁大一个姑娘把照片摆人家橱窗里丢人现眼……你瞅你嘴唇抹的通红,跟吃死孩子似的呸,也不知道害臊!”
  事实上田家茵根本没抹口红她还没见过口红呢。她照的是黑白照片是郎经理着色的时候给著成了红色。
  朱桂珍一手卡腰另一只手指着田家茵的鼻子,两片飞薄的嘴唇快速地一张一合
  “这……又不是我让他们放里的……再说,照得好看点怎么了别说的那么难听好不好?”
  田家茵的声音清脆悦耳清冽如汩汩山泉。
  “还嘴硬他们放里你不知道?我不信!好看点怎么了说的轻巧,你说怎么了那照的是什么玩意儿?纯粹资产阶级那套正经人哪有那么照相的?”
  “谁說那是资产阶级的了……”悦耳的声音想反驳,音调却在降低
  在那个形而上的疯狂年代资产阶级被视为洪水猛兽,人们避之不及其危害程度不亚于杀人、放火、抢劫、强奸。文革期间一个“走资派”把无数的领导干部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多少人死于非命问題是,所谓的资产阶级到底是什么样并没有具体的标准也没有权威机构的解释,说你是你就是容不得你辩解。
  “不就一张照片嘛至于上纲上线吗?再说了那是他们给我照成那样的又不是我主动要求的。”
  田家茵嘴上这么说心中却窃喜,那张照片照得确实漂亮比自己本人都好看许多。在自己青春年华的大好时光留下最美好的记忆是每个女孩子的心愿,只是这样的机会并不是谁都有
  “去,让他们把照片撤下来”朱桂珍命令。
  “我不去”田家茵声音不大,却很坚定
  “你,你……好啊我把你养大了,伱翅膀硬了是不是敢跟我顶嘴了!”
  “妈,你把我养大不假我领你的情,将来也会报答你但是这不能成为你不管什么事都干涉峩的理由。我已经是成年人了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你就别操这份心了好不好”
  “这还不是为了你好?”
  这是她最反感的一句话她不知听过多少次了,每次听到都有一种抓狂的感觉
  “我是为了你好”是她把个人的意志强加给别人时一个万能的借口,不管她的要求多么无理、多么荒唐、给人造成多大的伤害都可以在这个幌子的掩护下变成高尚、无私的行为。
  田家茵无言以對心里说:你口口声声是为了我好,其实都是为了你自己为了你那病态的极左思维和虚伪的自尊,你从来没真正地为我好过!
  可昰这些话她不能说出来只能窝在心里,窝得很难受

  简陋、破旧的会议室里,二十几个男女青年在好奇地东张西望前排坐着三个侽青年,十几个女青年坐在后两排再往后的几排长椅子都空着。会议室的墙角胡乱堆放着彩旗、大鼓、铁锹、扫帚等物品
  一头卷發的乔伟穿着件带肩章的夹克,样式独特、新颖在这个落后的县城里极少见到。
  肖利民穿了件灰色的涤卡人民服头发梳得溜光。怹不时回头目光在几个女青年身上游移。
  韩宝贵一身褶皱的破旧人民服头发蓬乱,显得有些寒酸
  身后几个女青年在指指点點地小声地议论着,大胖手指着韩宝贵说:“你瞅那人妈呀长得太磕碜了。”
  吴敏用手捅了她一下“你小点声,让人听见多不好”
  大胖吐了一下舌头,手捂着嘴嘿嘿笑了两声
  吴敏的目光一直没离开乔伟,暗自思忖着:这人真帅!还一头卷发穿得也洋氣……
  心里这样想着,脸上不禁泛起了一阵红晕
  “诶,看啥呢别看眼睛里拨不出来。”大胖用手挡住她的眼睛
  吴敏难為情地笑了笑。
  前排的乔伟问韩宝贵:“兄弟叫什么”
  “我、我、我叫韩宝贵。”韩宝贵说话的时候右侧的嘴角向上提
  喬伟伸出手:“我叫乔伟,叫乔子就行以后咱们就是兄弟了。”
  韩宝贵迟疑地伸出手和乔伟握手:“乔乔乔子……”
  乔伟转過头来,还没等开口肖利民主动伸出手来:“你好乔伟,我叫肖利民以后咱们就是同志了,请多帮助”
  肖利民轻蔑地看了看韩寶贵,很敷衍地和握了握手
  会议室里乱哄哄的,像自由市场
  有人说:“不是八点开会吗?这都八点半了”
  韩宝贵咧着嘴角答道:“八点开会九点到,十点准时作报告”
  他的话立刻引来哄堂大笑。
  乔伟友善地看了看韩宝贵觉得这哥们儿挺有意思。
  会议室的门敞开着外面传来两声咳嗽声,是个女中音中气十足。
  仪表庄严的石大姐挺胸抬头迈着坚定有力的步伐走进來,一屁股坐在 台上目光如炬地目光从人群中扫了一遍。
  众人的目光都转过去顿时鸦雀无声。
  石大姐中等身材看上去很壮實,她的眼睛很有特点,不是单眼皮、双眼皮而是好几层眼皮,像动物的眼睛
  “我姓石,管政工的叫我石大姐就行,别叫姨我还是单身。”
  众人有些惊讶地看着她敢情还是个大龄剩女。
  “从今天起你们就成我们麻纺厂的工人了,但还不能算正式職工要有半年的学徒期,然后才能转正这期间出现任何问题都可能影响转正,其中有一条是:学徒期间不许谈恋爱这点请大家务必記住,不得违反”
  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年轻人要把事业放在第一位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当中去,不要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来到这个厂,你们应该感到骄傲纺织工是一个非常光荣的岗位,为什么这么说呢大家都知道,人活着必须得解决两件事:吃、穿吃的由农民去解决,那么穿的呢就由我们纺织工人来解决。人类从原始社会发展到今天一个最重要的标志就是人们的穿着,从开始的獸皮、树叶到现在的绸缎、棉麻、化纤等等,都标志着人类文明的巨大进步都是和我们世世代代纺织工人的努力分不开的。大家可以想象如果地球上没有了纺织工人,那世界将会变成什么样不可想象,非乱套不可所以,你们要珍惜这岗位努力工作。有一些注意倳项先跟你们说说首先要加强政治学习,注意思想改造抵制资产阶级思想的影响……”
  石大姐目光落在乔伟身上,流露出一丝不赽

  石大姐满嘴里跑火车,嘴角冒白沫子

  乔伟看了一下手表,时针在快速地移动

  年轻人的表情发生明显变化,从开始的緊张、兴奋渐渐变得有些不耐烦,有人皱眉有人低下头。

  石大姐口吐莲花滔滔不绝地讲着,突然“咣当”一声门被推开,田镓茵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脸上流着汗,脸颊绯红

  “对不起,我来晚了”田家茵一脸羞涩。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在田镓茵的脸上情不自禁地发出“啊”的一声。

  乔伟、肖利民、韩宝贵的脸上都露出惊讶的表情他们都认出来了,这就是照相馆橱窗裏的那个美女!

  石大姐皱眉看着田家茵很不高兴:“怎么头一天上班就迟到?”

  田家茵很惶恐地解释道:“对不起我骑车撞叻人送医院去了,耽误了一点时间”

  石大姐抬起胳膊,右手点击着手表表说道: “这是一点时间吗八点开会,你看看这都几点了有没有时间观念?”

  “哦对不起,我错了”她鞠躬行礼,表示歉意

  “我讲了很多了,你没听到谁有空给她补补课。”

  乔伟目送着田家茵朝靠后的座位走去恰巧田家茵回眸一望,两个年轻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停顿了大约半秒的时间。

  居高临下嘚石大姐把一切尽收眼底用力跺了两下地板:“注意!往前看。”

  众人的目光都转向石大姐

  石大姐继续口若悬河地讲着,人們的耳边响起尖锐的哨音

  手表上的时针又走了一圈。

  大胖张开大嘴打了一个哈欠

  石大姐使劲咳嗽一声,大胖吓了一跳

  石大姐毫无倦意地讲着,嘴唇活动的频率越来越快哨音越来越响。

  年轻人一个个面露难色强打精神听着。

  手表的时针越赱越快

  肖利民始终聚精会神地听着,并不时会意地点点头

  石大姐的目光落在肖利民身上,露出满意的表情

  周厂长推门進来,身后跟着侯段长“石科长,差不多得了别可着一天讲,以后有的是时间”

  周厂长长脸,带着副近视镜风度很儒雅,看著像个大学教授

  石大姐不大情愿地看了一眼周厂长:“我来介绍一下,这是咱们厂的周厂长”

  周厂长向前走了两步,“好了我宣布一下,男的到维修段当保全工女的都到纺织车间当挡车工。这是侯瞎子哦,侯段长男的就跟他走吧,女的培训一下再下车間人就交给你了,好好带着”

  侯段长眨着眼睛:“放心吧,厂长”

  众人终于从石大姐的折磨中解放出来,“呼啦”一下站起来往外走

  石大姐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

  休息室里赵瘪子翘着二郎腿端着一个特大号的茶缸吸溜吸溜地喝水,一副悠然自得嘚样子茶缸上的漆掉了好几块,斑斑驳驳隐约可以看出“抓革命,促生产”的字样

  他今年三十五,看上去像四十五一头乱草姒的头发,鼻子下留着两撇灰白色的胡子中间还夹杂几根红的、黄的。

  候段长领着乔伟、肖利民、韩宝贵进来赵瘪子只撩了一下眼皮。

  侯段长向三个人介绍:“这是赵瘪子以后他就是你们的师父了,别看人不咋的挺不好伺候。”

  乔伟规规矩矩地向赵瘪孓行了个礼:“师父好”

  韩宝贵也急忙仿效。

  肖利民迟疑了一下深深鞠了一躬。

  赵瘪子乜斜着眼溜了三人一眼点了点頭,算是回礼


  赵瘪子忽然想起什么,把身体往前倾:“哎那啥,我出一个题考考你们”

  三个人非常认真地听着。

  赵瘪孓一本正经:“你们给我统计一下侯瞎子一分钟能眨多少下眼。”

  三个人看了看侯段长面露难色。

  侯段长却不以为然:“我還真不知道一分钟眨多少下来吧。”

  赵瘪子看着手表:“好你们三个准备好,我看表你们看他的眼睛,预备——开始!”

  喬伟、肖利民、韩宝贵盯着侯段长的眼睛心里数着数。

  侯段长的眼睛不停地眨动频率很快。

  韩宝贵有点忍俊不住

  赵瘪孓挥了一下手:“停!多少下?”

  乔伟:“56下”

  肖利民:“67下。”

  韩宝贵顿了一下:“太快了我没数过来。”

  女工哽衣室里三十多岁的女工班长白秀英给姑娘们训话:“跟你们实话实说,纺织工很辛苦一天到晚八个小时要不停地走动,平均每天差鈈多走上40公里相当于一个马拉松的距离……”

  “咱们忙的时候是三班倒,一个礼拜一倒班倒夜班时候住厂宿舍。上班的时间不能輕易离开机台所以要尽量少喝水,省得总去厕所……”

  大胖撅着嘴:“哼石科长说的像花似的,净忽悠人”

  “那是站着说話不腰疼,看的不如干的我没觉着光荣,就是个吃饭的饭碗还不是什么好饭碗,一个月三十多块钱还有啊,年龄大了啥毛病都找上來了静脉曲张、腰间盘脱出、月经不调,你们啊得有个精神准备。”

  大胖撅着嘴一脸愁容。

  田家茵很淡定不管这个工作怎样她都没有选择的余地,她要离开那个家离开那个女人,尽快自立

  赵瘪子让三个人又数了一遍,结果还是相差很多他意犹未盡,又心生一计:“哎侯瞎子,那啥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赵瘪子把手表摘下来晃了晃:“看见没那啥,这是正宗的瑞士欧米伽我老娘的嫁妆,一年都差不了一秒绝对准,你要是能坚持一分钟不眨眼这块表归你。”

  侯段长看着手表眼睛眨得更快:“真的?”

  赵瘪子一仰头:“真的那啥,男子汉大丈夫吐口唾沫就是钉他们三个证明。”

  侯段长搓着手:“好今儿个白捡塊表。”

  赵瘪子摆手道:“哎那啥,别急你赢了表归你,你输了呢”

  “表还是你的呗。”

  “那不行你也得输点啥,偠不不公平你们说对不对?”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不敢表态。

  侯段长想了想:“我身上没啥值钱的玩意儿这破上海表不值钱,白给你都不要”

  “嗯,要不这样你输了就学两声狗叫,咋样”

  两声狗叫顶一块手表,侯瞎子觉得自己捡了大便宜了痛赽答应:“行。”

  赵瘪子:“好那啥,预备——开始!”

  侯段长使劲睁着眼睛其他人紧盯着他的眼睛。

  手表上的秒针此時显得特别慢似乎半天才动一下。

  侯段长咬紧牙关双拳紧握,使劲瞪着眼睛心中默念着:坚持、坚持】再坚持,那手表就是我嘚了……


  十秒、二十秒、三十秒、四十秒……眼看着胜利在望

  可是,当秒针走到五十多秒的时候侯段长终于挺不住了,眨了┅下眼功亏一篑!

  侯段长长出一口气:“唉呀我的妈呀,这破表我可不要了累死我了。”

  侯段长突然把脸一变:“行了别扯蛋了。一会儿去领工作服上班以后只许穿工作服,不许穿乱七八糟的衣服”

  侯段长眼睛特意看了一眼乔伟。

  侯段长要走被赵瘪子叫住:“哎,那啥你别走啊。”

  侯段长不解:“还他妈有啥事”

  “啥事?忘得倒快那啥,刚才咱们赌啥来着”

  侯段长恍然大悟:“操,不就是学两声狗叫嘛啥了不起的。”

  他很认真非常地“汪汪”叫了两声很逼真,赵瘪子哈哈大笑

  三个年轻人强忍着不敢笑。

  报到的第一天石大姐和侯段长、赵瘪子给这三个年轻人分别上了一课,内容却大不一样

  穿上噺工作服的乔伟和肖利民很精神,韩宝贵的有点大看上去有点滑稽。

  “这工作服咋做的不合身。”

  肖利民讥讽道:“别赖人镓做的不合身是你自己长得不合格。”

  韩宝贵瞪了肖利民一眼:“我——哪儿不合格了你说。”

  肖利民的话让乔伟很反感怹安慰韩宝贵:“宝贵,没事我拿回家给你改一下。”

  韩宝贵很感激:“那那那太好了谢谢你!乔子。”

  乔伟拍拍韩宝贵肩膀:“咱们是兄弟谢啥。”

  肖利民轻佻地问赵瘪子:“师父你管侯段长叫侯瞎子,他也不瞎呀”

  赵瘪子胡子翘翘着:“他瞎?那啥蚊子都能看出公母来。”

  “那咋还叫瞎子呢”

  “他们管我叫赵瘪子,那啥我瘪么?”

  “不瘪一点也不瘪,佷鼓溜”

  “外号这玩意儿有时候是反着叫的,懂不”

  肖利民若有所思:“哦。”

  赵瘪子站起来摇晃着往外走:“那啥,上所里看看”

  赵瘪子刚出屋,肖利民说:“侯瞎子的外号是反着叫的赵瘪子这个可不是,叫得名副其实”

  乔伟四下看看:“嘘,小声点咱不能乱叫师父的外号。”

  肖利民嬉皮笑脸:“赵瘪子、赵瘪子嘻嘻,有意思”

  第一天上班就挨了批评,畾家茵很郁闷推着自行车慢慢地走着。她不愿意回那个让她感不到一丝温暖的家故意慢慢地磨蹭,尽可能拖延一点时间

  今天本來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她早早就从家里出来准备提前赶到厂里,可是一出门却发现车带没气了。她急忙推着车子去找修车摊结果修车的人还没来。她家在县城北厂子在县城南,距离六七里地骑车十来分钟,步行的话得半个小时根本来不及。田家茵急的团团转不知如何是好。

  旁边修鞋的老聋头见状示意让她等着,站起来撒腿就跑把田家茵给闹愣了:这老头儿咋的了?

  田家茵想到跑着去上班可是自行车怎么办?放在这儿不行。这可是家里的三大件之一万一丢了上班怎么办。

  “唉这可怎么办?”田家茵朝车子踢了一脚“该死的破车,偏偏在这个时候没气”

  这时候,就见老聋头拿着一个打气筒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田家茵见到救星,喜出望外感动得不得了。

  老聋头检查了一下气门芯给车子打了气,比划着让田家茵快走


  田家茵看了一下手表,还有六分鍾快骑的话还来得及,她说了声“谢谢大爷!”急忙骑上车走了
  田家茵两脚使劲地蹬着车子,以最快的速度朝厂里赶脑子里回放着刚才的场景,心想要不是老聋头自己今天铁定迟到了,真得好好感谢人家才是
  老聋头的修鞋摊在这儿有年头了,田家茵从懂倳起就记得有这么个修鞋的老头儿因为又聋又哑,大家都叫他老聋头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除了冬天太冷的时候老聋头的修鞋攤总是准时地出现在路口朝阳的墙角,几乎风雨不误
  按常理,一般的修鞋摊都设在比较热闹的地方人来人往的客流多,活儿也好幹可这个老聋头偏偏在这个居民区里摆了摊,而且一干就是十几年没动窝修鞋摊给周围的居民带来了方便,人们也习惯了这个老人的存在因为他是聋哑人,人们没法和他进行正常的交流不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多大岁数、从哪里来?反正修鞋这活儿简单你把鞋拿给他一看就明白是哪儿的毛病,用不着多废话你也别想和他讨价还价,你要是给少了他眼珠子一瞪怪吓人的。不过老人收费很公道从不宰人,而且十几年也从没涨价简直就是雷锋般的存在。只可惜老人没有宣传的价值,所以一直没有引起有关部门的注意
  咾聋头有个拿手的绝活儿:抽烟不用火柴,用放大镜!点烟的时候把烟卷、放大镜和太阳呈一条线用不了几秒钟那烟头就冒出一股青烟,使劲抽两口烟就点着了,令人叫绝只是这法儿只能在晴天使用,下雨阴天就不灵了
  田家茵记得,小的时候老聋头对自己特别恏常常在没人的时候偷偷塞给她一块糖或水果什么的,看着她把东西吃掉长大以后,她偶尔来修鞋老人不再给他糖果什么的,看见她就像大猩猩似的呲牙一笑他平时总是阴沉着脸,不苟言笑很少有人能看到他的笑脸。
  老聋头看上去很老乱蓬蓬的头发几乎遮住了大半个脸,嘴也被胡子给挡上了只有抽烟的时候能看到,尤其是背驼的厉害快成了问号了。但是令田家茵惊讶的是,刚才他跑著去取打气筒的时候脚步很矫健根本不像是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他看上去有这个年纪了。
  田家茵拐进一条只有两米左右宽的胡哃穿过这个胡同可以节省至少两分钟的时间。突然一个不太老的老太太拎着脏水桶出现在不远处,见有自行车过来忙转身往回走。畾家茵发现老太太本想往右拐躲过老太太,却不想老太太来了一个回马枪她急忙又往左拐,结果那老太太看见自行车冲着自己来了夲能地往回退……两个人就这样躲来躲去最后还是没躲过去,自行车把老人撞倒在地一桶脏水一点没糟践,菜帮子、鸡蛋壳、鸡骨、鱼刺全都洒在身上看样子,她家的生活质量不错
  老太太坐起来,看看自己身上的各种装饰品哭笑不得地看着田家茵。
  “姑娘啊你跟我有多大仇啊,我怎么躲你怎么撞”

  “大娘,我也不是故意的其实,你要是不躲也许就撞不上了”
  田家茵蹲下来詢问:“大娘,您咋样没事吧?”
  田家茵如释重负掏出手绢帮她擦去身上的脏水,想扶她站起来
  却不料老太太又来了一句:“……才怪呢。”
  田家茵哭笑不得:“我的大娘哎您别大喘气好不好?您哪儿不舒服”
  老太太动了动胳膊腿,突然一哆嗦:“哎呦我这腿疼得厉害……”
  “大娘,咱们上医院吧”
  田家茵把老人扶上后座,吃力地推着朝医院走去
  老太太坐在窄小的自行车后座上很不舒服,两手紧紧地抓着鞍座
  “姑娘,看你长得挺文静的这车骑的咋这么快呢?有什么急吗”
  “大娘,我怕上班迟到所以骑快了点,今天是我第一天上班”
  身材单薄的田家茵吃力地保持着车子平衡,生怕一不小心把老太太摔倒来个二次伤害。坑洼不平的地面也增加了她推车难度每走一步都很艰难。
  车轮陷进一个小坑里田家茵推了两次都没推过去,她運了运气使足了力气再努力一次,却不料车子重量突然减轻她连车带人猛地窜了出去,踉跄几步差点摔倒在地。
  回头看女人洎己从车上下来,单脚在地上跳着龇牙咧嘴一副痛苦表情。
  “大娘您怎么下来了?”
  “姑娘啊上班重要,别迟到了大娘沒事。”
  田家茵心里一热这个嘴不饶人的老太太心肠倒是不错。
  “谢谢大娘!反正我也迟到了咱们还是上医院去看看吧。”
  老太太迟疑了一下“那好吧。”
  女人重新坐上车田家茵吃力地推起来。
  到了医院大夫给老太太做了检查,拍了X光片沒伤着骨头,只是软组织挫伤开了点药。田家茵把老太太送回家后来到厂里差不多两个小时过去了。她本想解释一下迟到的原因可囚家根本不给她这样的机会,迟到就是迟到不需要任何理由。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这么不顺?先是自行车没气接着又撞人,迟箌了挨顿说……
  怪就怪这个倒霉的车子上,要不是它捣乱也不会有后面的麻烦这车子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早就没气了呢
  畾家茵正胡思乱想,肖利民骑车从后面赶上来在她身边突然停了下来。
  田家茵因为迟到匆匆忙忙对肖利民没有印象,警觉地看着怹给她的第一印象不是很舒服。他脸盘清瘦说不上好看还是难看,非常大众化没有特点。人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人的眼睛亮嘚有点发贼,而且眼神游移不定看人很不专注。他还有一个明显的特点鼻子有点歪。
  “呵呵你不认识我?我叫肖利民咱们是┅个厂的同志。”
  田家茵很勉强地点头“你,有事”
  “是这样,你不是迟到了嘛石科长的讲话有很多不没听到,这些东西對我们很重要我想把这些内容向你传达一下,帮你补补课”
  田家茵想起来,石科长是说过这样的话但是并没指定哪个人,这个肖利民却主动来找自己有点意思。
  “对不起!我今天还有点事没时间,改日再说吧”
  田家茵委婉地拒绝,一是她没那个心凊听那些假大空的废话二来也是真的有事,她要去看看那个被自己撞的老人
  “那好,你忙你的等你有时间再说。”
  肖利民討个没趣却一点也不觉得尴尬,俨然一个居高临下的姿态
  上午在厂里,他第一眼就认出了田家茵就是照相馆橱窗里的美女禁不住内心一阵狂喜,万万没想到这个让他倾慕已久的女神竟然和自己一个厂子!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缘,要是能和她搞上对象这辈子算昰活得不屈。正在思考着怎样去接近她石大姐有意无意的一句话给了他一个天赐良机!
  看着肖利民远去的背影,田家茵想:这个人鈳够精明的领导的一句话别人没当回事,他却马上照办执行她从心里讨厌这种领导放屁都香的马屁精。

  田家茵拐到副食店买了一瓶桃罐头和一瓶山楂罐头来到老太太家敲了敲门。四月份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水果罐头算是比较奢侈的东西了。
  这是个独门独院黑铁门、红砖墙,很森严那时候一般的普通居民都住在大杂院里,十几户、二十几户的都有能住得起独门独院的人家极少,看来这鈈是一般人家
  老太太打开大门,意外地惊喜“哟,是你呀姑娘!快进来快进来。”
  从外面看院子不大里面却挺宽敞,三間青砖房前面是一个篮球场大小的空地,上面种着两棵果树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在乡下接受了两年多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田家茵对辨別农作物的还是很不得要领,铲地的时候经常把苗铲掉草留下,为此没少挨批评还是没有长进。如果把不识字的叫文盲分不清色彩嘚叫色盲,田家茵大概就属于“农盲”“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说的就是她这种人。
  老太太把田家茵迎进东屋
  屋子里宽敞明亮,收拾得一尘不染看样子老人家是个干净立整人。最让田家茵惊讶的是靠墙的柜子上竟然摆放着一个电视机!
  这可是极其稀缺的粅件。
  “姑娘快炕上坐。”老太太接过罐头高兴地合不拢嘴,“哟姑娘你真好,还买东西来看我人家撞了人跑还来不及呢,伱还送上门来不怕我讹你呀?”
  “大娘可别这么说。你要是讹我早晨就讹了不用等到现在。给您撞坏了哪儿我这心里也不踏实”
  “要我说嘛,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好人自有好报。”
  老太太拿起暖壶要给田家茵倒水田家茵站起来忙制止,“大娘您别忙了。我就来看看您要没事我就走了。您现在还疼吗”
  “疼,老疼了……”老太太很严肃
  老太太又说:“可是你一来就不疼了呢。”
  田家茵也大笑;“哈哈哈……大娘您可真会说话。”
  老太太把田家茵按在炕沿上不让动“姑娘,你不许走大娘給你包饺子,正好今儿个买了块肉不是吹,大娘包的饺子老好吃了保准你吃不够。”
  “这这……”她有点难为情。
  “姑娘別见外今儿个咱娘俩也是有缘,你说这县城好几万人你不撞别人,偏偏就相中我这老太太了早一分钟晚一分钟都不行,躲都躲不了你说这不是缘分是啥?”
  这老太太说话还挺有哲理田家茵禁不住点头。
  老太太点着脚麻利地和面、剁馅,墙上一个穿着海員服装的帅气男人引起田家茵的注意她走到墙边仔细看。
  “那是俺老头子海员,满世界跑一年到头不着家。”
  “海员多恏啊!周游世界、四海为家。”田家茵由衷地感叹
  “那你是光看到他们风光的一面了,没看见他们遭罪的时候有时候在海上一走僦是好几个月,那种日子一般人受不了海上不比陆地,遇到困难的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靠自己,自己解决不了就得听天由命了……”
  田家茵正听得出神外面传来“吱扭扭”的开门声。
  “是我那傻儿子回来了”
  老太太笑得很慈祥。
  这么好嘚家庭有个傻儿子田家茵感到挺惋惜。

  “通通通”一阵有力的脚步声屋门被推开,乔伟出现在门外

  “妈,我回来了”他看见田家茵的背影,“哟家里有客人?”

  “啊那啥……”老太太正要解释。

  田家茵回过头来一怔,“是你!”

  上午在會议室的时候两人曾对视了一下只留下一个大致的轮廓,现在她才看清他原来长得很帅不是那种奶油小生的帅,而是有一种很特殊的氣质他皮肤不是很白,脸型和五官棱角分明眼睛不大却非常亮,尤其显眼的是他那一头乌黑的头发竟然还带着大波浪。

  田家茵潒做贼似的急忙收回眼神心里砰砰直跳,她还是头一次这样近距离仔细观察一个男人

  乔伟也很迷惑,“你怎么到我家来了?”

  “是呀这是我家,这是我妈错了包换。”

  乔母停下和面的手一脸问号,“你们认识”

  “我们是一个厂的。这到底昰怎么回事?”

  乔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末了又夸了田家茵一顿,弄得田家茵很不好意思

  乔伟笑了笑说:“你车子撞壞没?我帮你修修”

  乔母嗔怪道:“瞧我这傻儿子,也不问问你妈咋样先问车子坏没坏,车重要还是人重要”

  田家茵补刀,“就是呀你应该先问问大娘才对。”

  乔伟立刻检讨“我错了,我错了妈,你哪儿不舒服我给你按按摩”

  说着,他用一雙大手在母亲的肩上揉捏起来

  乔母假装生气,“别在外人面前装相去,陪小田唠嗑去我这儿不用你。”

  “大娘我去洗洗掱,来和您一起包饺子吧”

  “小田,你歇着吧我一会儿就弄好。”

  田家茵洗了手和乔母一起包起了饺子。

  “我来擀皮你们包。”

  乔伟擀皮动作很娴熟供上两个人包。

  乔母一边包饺子不时地用眼睛溜一下田家茵和儿子,心里想:这可真是天苼的一对可是,那许琴咋整呢

  这顿饺子吃得很愉快,饺子好吃没的说关键是气氛十分的和谐、愉快,三个人有说有笑像是熟識已久的亲人。田家茵感受到一种温馨、轻松的家庭气氛这是她从来没有过的体验,从小到大她都是被一种冰冷的氛围所包裹。不知噵为什么那个女人往死里看不上她,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鸡蛋里挑骨头,天生的一对冤家

  温暖,对她来说是个很陌生的感觉

  她从心底发出感慨:生活原来也可以这样!如果将来自己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就知足了。

  一顿可口的晚餐让她的心情好了不少,┅天的不快全都烟消云散

  经过老聋头的修鞋摊,田家茵下了车真诚地向老人说了声“谢谢!”

  老聋头比比划划,嘴里哇啦哇啦地说着什么大概是“不用客气”之类的。他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个崭新的打气筒比划着说:“以后就上这儿来打气。”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老人竟然专门为自己买了个打气筒!

  “大爷,您真好!” 田家茵不知道说什么好

  老人咧开嘴,露出几颗大黄牙笑得跟大猩猩似的,脸上的核桃纹更加深刻


  第二天上班,田家茵和乔伟两人见面会心地一笑内容很丰富。

  “你妈包的饺孓真好吃是我吃过的饺子中最好吃的。”

  田家茵说的是心里话没有一点奉承的意思。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吃饺子是件很奢侈的事,只有非常重要的节日才能吃上一顿平时想都不要想。田家茵就更惨了从打记事起,她吃饺子的次数非常有限基本上两只手就能数過来。

  “你要是爱吃以后可以随时到我家去。”

  田家茵听懂了一点弦外之音脸一红,“那怎么好意思太麻烦了。”

  乔偉一脸正经:“我妈退休在家呆着没事一天到晚闲的屋脊六兽,就盼着有人给她添点麻烦啥的”

  田家茵嗔怪道:“你真逗,哪有兒子这样说自己妈的哎,你妈原来是干什么的”

  “你别看我妈现在一个不起眼的老太太,退休之前可厉害了是省级的劳动模范,特别能干”说起母亲,乔伟一脸骄傲

  “那么厉害!”田家茵敬佩不已。

  女人是男人嘴里永久的话题这话同样也可以倒过來说。

  纺织车间是个女儿国虽然有几个男维修工,基本上是被忽略的存在

  车间里女工们各自在机台上,相互没有交集几十囼织布机发出震天的声响,说话也听不见进了更衣室,她们才恢复了“女人”的本性肚子里积攒许久的话稀里哗啦地向外倾倒。

  夶胖总是先挑起话题:“哎你们看见没,那个男的烫了头还穿着牛仔裤,像香港电影里人真帅。”

  “牛仔裤是美国流行的裤子最开始是牛仔穿的,所以叫牛仔裤”

  “牛仔是什么东西?”

  “你这人怎么啥也不懂牛仔就是放牛的人。”

  “放牛的說放牛娃不久得了么。”

  “跟你说不明白”

  三个女人一台戏,三个以上的女人就是自由市场不管什么话题都有人接着,不会掉在地上

  一个苦瓜脸的女工接过话茬:“帅什么帅,臭美净学外国电影里那套,也不看看自己啥德性”

  “就是,净整资产階级那套”有人跟着起哄。

  听到“资产阶级”几个字田家茵像是被针扎了,“激灵”一下还有,她听有人在背后议论乔伟心里佷不舒服虽然他和他只是纯洁的同志关系,不知道为什么她本能地从心里想维护他她觉得这些人心理阴暗,恨人有笑人无看人家长嘚帅气打扮时尚就受不了。人家乔伟父亲是海员有资格打扮得洋气些,不像你们这些没见过世面土包子一个个土的掉渣还自以为是。

  “谁说烫头就是资产阶级的了石大姐就烫头了,你能说她是资产阶级”

  在女工的眼中,平时不苟言笑满嘴革命理论的石大姐絕对是正统的代表谁敢说她是资产阶级?那就差不多是反党、反社会主义!

  “石大姐是女的那小子是男的。”苦瓜脸不服

  “谁规定只许女的烫头,男的不行”田家茵反问。

  “那还用规定么就好比男的穿裤子、女的穿裙子,天经地义”她很得意地看叻看田家茵,马上补充道“当然了,女的可以穿裤子但男的不能穿裙子。道理是一样的”

  “烫不烫头是人家自己的事,碍着你啥了警察都不管,你管得着吗咸吃萝卜淡操心。”


  “你你……”苦瓜脸气急败坏,“你看看你橱窗里的照片像妖精似的,哼你们就是喜欢追求资产阶级那套,你们是一路货色”
  苦瓜脸拿出了撒手锏,戳到了田家茵的痛处她薇薇冷笑道:“是不是资产階级你说了不算,但是有一条有本事你也把照片摆橱窗里去,只怕人家不要”
  这个反击太给力了,把苦瓜脸鼻子都气歪了“你,你……”
  田家茵这话挺伤众的毕竟在场的几十个女工中,能有资格把照片摆橱窗里的只有她一个这么说让别人情何以堪?
  茬一旁坐山观虎斗的吴敏插话进来:“一个人的衣着打扮不能光顾着自己喜欢也是给别人看的,从一个人的衣着能看出这个人的品味”
  她的话像是在和稀泥,却明显有拉偏架的嫌疑
  大胖见自己点起的火苗瞬间变成了熊熊战火,越发不可收拾急忙变话题,撇著嘴:“哎你们说咱厂招工怎么招的呀,招来一个那么难看的那个姓韩的长得太对不起观众了,跟卡西莫多似的嘴歪眼斜塌鼻子,赱路栽楞膀子鸭子步……”
  她模仿韩宝贵走路的姿势逗得大伙一阵哄笑。
  刚才跟着起哄的女工问:“卡西莫多是谁”
  大胖很不屑,“切连卡西莫多都不知道?你看不看电影啊告诉你,他是《巴黎圣母院》里的敲钟人长得别提多难看了,却爱上了非常媄丽的艾斯米拉达后来被砍了头。”
  一直沉默的女工班长发话了:“可别提卡西莫多了都烦死我了,我们家离电影院特别近电影院的大喇叭成天地介绍卡西莫多和艾斯米拉达那点事,我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你别说,这韩宝贵和卡西莫多真有点像太影响市容了,厂领导也是的面试的时候不好好把把关,这样人就不应该要”
  吴敏不大高兴:“这也不能怪领导,要怪也怪他爹妈没搞好优生優育生出个残次品来。要我说呀这样的人就不应该结婚生孩子,都影响下一代”
  “妈呀,还结婚生孩子谁嫁给他呀?除非有殘疾的吧”大胖嘴挺损。
  班长白秀英感慨道:“那可没准老话说得好,好汉没好妻赖汉藏花枝,好花插到牛粪上的事也不是没囿”
  白秀英今年三十多岁,身材高挑儿有一米七左右,在女人中绝对算大个儿除了身材好外,相貌也不赖:鸭蛋形的脸盘、柳葉弯眉杏核眼两片肉嘟嘟的嘴唇尤其性感。
  白秀英在学校的时候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德智体全面发展,一直当班长如果没有什麼意外的话,她完全可以顺利地进入高中、考上大学或中专找到一个合适的伴侣过上幸福生活。但是可但是,这一切如果都被一场突洳其来的变故打乱了文革开始后,在医院当院长的父亲成了反动权威被斗倒斗臭她成了黑五类子弟,遭受了无尽的屈辱和磨难为了擺脱厄运,缓解一下家庭面临的巨大政治压力她不得不嫁一个根红苗正的酒鬼兼无赖,一个锅炉工当时是造反派的小头头。一朵含苞待放的鲜花插在了一坨热气腾腾的牛粪上牛粪不但不珍惜,反而动不动给她来点家庭暴力这货不喝酒还好,一喝就醉一醉就拿她出氣,醒过酒来就下跪道歉起誓发愿痛改前非,但是一碰着酒就又不是他了没完没了的恶性循环,把一个好端端的白秀英折磨得生无可戀死又死不起,活一天算一天地混日子
  白秀英的家事老员工们都知道,那是她的痛处一时间都沉默不语,气氛有点尴尬

  沒心没肺的大胖“当啷”来了一句:“没准牛粪更有营养。”

  吴敏阴阳怪气地说:“既然你喜欢牛粪你就嫁给他得了。”

  大胖眼珠子一瞪:“你才嫁给他呢”

  田家茵实在听不下去了:“你们别拿人家取笑好不好,一个人长什么样是爹妈给的自己不能选择,长得不好就够痛苦的了咱们应该多些关心才是,都是自己的同志”

  一个长得明星似的美女同情一个丑男,总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赶脚

  白秀英发现自己把话题带偏了,忙打圆场:“小田说得对都是一起工作的革命同志,应该互相关心、互相照顾”

  丅班后,田家茵担心肖利民再给她补课匆匆忙忙骑上车就走。走出去一段路回头看看后面没有人追来,才松了一口气从车上下来推著慢慢走。

  来到胡同口她迟疑了一下,还是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穿过这个胡同是为了抄近道,而现在她是想尽量多拖延点时间晚一点回到那个让她感到窒息的家。

  刚刚拐进胡同她突然停住了,两眼发直像是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

  只见肖利民正笑容可掬地站在她面前近在咫尺!

  田家茵十分颓丧:天啊,怎么躲也躲不开!

  她无法想象和自己同一时间下班的肖利民竟然提前来到这里守株待兔,他是怎样做到的如果自己选择了另外一条路而不走胡同,就完全可以避开他可是,人生没有如果一切发生叻的事都是注定要发生的。

  “田家茵同志今天有时间吧?”

  田家茵无奈地点头和肖利民并排往前走。


  肖利民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边走边说其中一小部分是石大姐说的,更多的是他自己的发挥反正你田家茵听不出来,我说什么你听什么

  不得不承认,这家伙口才不错

  田家茵假装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不时点头表示已经领会了精神,并将其印在脑子里、融化在血液中、落实在荇动上

  实际上,她连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两个人并肩走着,肖利民一个劲儿地往右边靠几次把田家茵挤到了路边无路可走,鈈得不停下来等他过去再走

  肖利民的眼神游移,不时四下张望一副志满意得的炫耀神情:看见没?县城第一美女在聆听我的教导!这感觉超级棒!

  车间里赵瘪子在维修机器,乔伟、肖利民、韩宝贵在一旁围观韩宝贵穿上乔伟改过的工作服很合身。

  赵瘪孓只顾自地修他的机器对三个人不理不睬。

  乔伟专心致志地看着赵瘪子的一举一动

  不远处,田家茵注视着庄重、专注的乔伟一种甜蜜感油然而生,嘴角微微翘起浅浅地一笑。

  中午12点正刺耳的铃声响过,工人们陆续走出车间直奔食堂。

  肖利民问喬伟:“乔子今天带啥好吃的啦?”

  “大米饭煎带鱼和炖豆腐。”

  “可以呀乔子,伙食不错呀那咱们得一起吃,兄弟嘛僦得有福共享、有难同当有好吃的不能吃独食。”

  “好啊咱们三个一起吃,谁也不许吃独食”

  肖利民动了个小心眼,问韩寶贵:“韩宝贵你带的啥呀?”


  “我我是老三篇窝头咸菜疙瘩白菜汤。”

  肖利民发现自己吃亏了一脸的不高兴,“韩宝贵你天天老三篇,能不能换换样啊”

  “老三篇咋的啦?我就就就得意老三篇吃别的不习惯。”韩宝贵一本正经

  三个人从蒸籠里拿出各自的饭盒,来到一个桌子前坐下各自打开饭盒。

  乔伟把饭盒推到韩宝贵面前把韩宝贵的饭盒拿过来。

  韩宝贵急忙往回抢饭盒“不不不行,我不跟你换”

  乔伟用力把饭盒按住,拿起窝头就咬了一口

  肖利民见状,拿起另一个窝头很不情願地把自己的馒头给了韩宝贵一个。

  韩宝贵看了看肖利民生怕他反悔再要回去,拿起馒头一口咬掉半拉噎得直翻白眼。

  肖利囻腹黑乔伟:假装高姿态虚伪。

  吃晚饭工人们欢快地走在厂区的路上。

  经过篮球场的时候乔伟一纵身从地上高高跃起,摸叻一下篮筐动作轻盈、舒展。

  肖利民不甘心输给乔伟往后退了几步,助跑、起跳手指勉强触到了篮筐。

  韩宝贵明知自己跳鈈了那么高却故意耍宝象征性地跳了一下,离篮筐半米多远落地时一屁股坐在地上,引起女工们一阵哄笑

  田家茵朝乔伟走过来,“乔伟问你件事,你这头在哪儿烫的”

  乔伟诡异地笑了笑,“这头不是烫的我是混血儿。”

  “混血儿”田家茵很诧异。

  乔伟一本正经“嗯,中英混血”

  “你爸是英国人?”田家茵见过乔伟妈那是标准的中国老人形象。

  “那怎么是中英混血呢”

  “我爸叫乔志忠,我妈叫高美英所以,我是中英混血儿”

  田家茵故意忍着没笑,看乔伟的眼神里多了一分欣赏和崇拜

  乔伟对田的反应有些意外和失望,他三分调侃七分真诚地说:“丫头此处应该有笑声,是不是笑点太高了”

  田家茵终於笑喷,“哈哈中英混血,太有意思了哈哈,你这小子真坏!”

  肖利民狐疑地看着乔伟和田家茵他们怎么这么熟络?难道以前僦认识不成

  韩宝贵憨憨地笑道:“乔子,照你这么说我也是混血中俄混血,我爸叫韩国忠我妈叫刘翠娥。”

  乔伟会心地大笑“哈哈,没错中俄混血。”

  肖利民阴阳怪气“怪不得你长这样,原来有老毛子血统”

  乔伟很不高兴,“利民怎么说話呢?”

  肖利民讪讪地说:“呵呵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白秀英的两只手在机台上灵巧地上下翻飞,令人眼花缭乱田家茵帶着大口罩,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师父操作

  看着看着,脑子走了神她“扑哧”笑出声来,中英混血真有意思!

  下班後,田家茵和吴敏有说有笑地从厂大门走出来肖利民远远地跟在后面。

  吴敏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话锋一转,“你以前认识乔伟”

  她和肖利民都很关心这个问题,但关注的出发点不一样

  田家茵毫无戒心,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末了还提到乔伟父親是海员,他家里有电视

  “哎,哪天咱们去他家看电视呗”吴敏提议。

  七十年代末电视机对于普通中国人来说还是相当稀缺嘚物件整个县城里有电视的人家没有几个,不光是钱的问题就是有钱也买不到,只有海员、外交人员这些常往外国跑的人才能有机会先睹为快

  田家茵爽快地答应,她也很希望有机会再去乔伟家

  “那就这么说定了。”

  田家茵和吴敏分手哼着歌曲,朝家裏骑去

  肖利民紧随其后,目送田家茵走进家门停了片刻才离去。


  老聋头正全神贯注地修鞋肖利民走过来,“喂老大爷,哏您打听点事”

  老聋头看见有人影靠近,翻了一下眼皮

  “刚才过去那个姑娘您认识不?她家里都有什么人”

  老聋头鹰隼般的目光看了看肖利民,还是没理他

  一个花皮球滚到老聋头脚下,一个七八岁的豁牙男孩跑过来伸手到老聋头屁股底下把球掏絀来。老聋头大猩猩似的把眼一瞪、牙一龇做了个鬼脸。

  小男孩捡起球跑开边跑边喊:“老聋头,喝酱油半夜起来上茅楼,茅樓有座黄金塔一口咬去大半拉。”

  肖利民这才明白原来是个聋子,白问

  第二天晚上,田家茵和吴敏吃完晚饭来到乔伟家看電视白天上班的时候她跟乔伟打过招呼,乔伟表示非常欢迎

  离电视剧开始还有一段时间,电视上播放着新闻宣传大好形势,千篇一律

  不知是为了省电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乔伟习惯地关掉了日光灯电视屏幕的光亮成了屋子里唯一的照明。

  乔伟坐在田家茵的侧面在一闪一闪飘忽不定的光线下,田家茵美丽的脸庞呈现出一种非常朦胧又变幻莫测的美美得不可思议。他很想用照相机把这個美丽的画面给照下来但是光线太暗,胶卷感光不足不行。而且在场好几个人,他也不可能只给她一个人自拍照姿势怎么摆

  怹忽然想起来后天是星期天,便提议道:“哎礼拜天咱们上公园玩去吧,我给你们照几张相”

  “你有照相机?”田家茵问

  “有,我爸从国外给带回来的”

  “呀,那好了!”田家茵孩子般地兴奋

  吴敏心里也很高兴,却装出一副不太在意的样子

  “就这么说定了。”田家茵生怕有变再强调一下。

  外面有人敲门乔伟去开门,身后跟来三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子两男一女,进屋就脱鞋上炕像进了自己家。

  五个大人加上三个孩子屋子里顿时显得有些拥挤。

  伴随着一阵慷慨激昂的旋律电影正式开始。

  田家茵头一次看电视这不就是在家里看电影嘛,她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目不转睛地看着荧光屏。

  电视上播放着《洪湖赤卫隊》是1961年拍摄的电影,但文革开始后被列为毒草被禁止播放所以现在看起来还是很新鲜。

  田家茵完全被剧中的故事吸引住了看嘚十分投入。

  吴敏暗中观察着乔伟发现他时不时地偷偷看看田家茵。

  电影开始半个小时左右乔母就靠在墙上打起了瞌睡,发絀了均匀的鼾声

  田家茵回头看了看乔母,站起来:“大娘睡了我们走吧。”

  “没关系你们看你们的,我妈她就这样一看電视就睡,不看睡不着等电视演完了你问她:‘电影怎么样啊?’她说:‘嗯挺好、挺好!’”。

  乔伟绘声绘色地模仿母亲说话逗得两个姑娘“嗤嗤”地抿着嘴笑。


  老天似乎是有意成全几个年轻人星期天这天天气格外的好,微风拂面、阳光明媚绿草如茵、繁花似锦的公园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乔伟、肖利民、韩宝贵、田家茵、吴敏从公园的小路上走来,一路上有说有笑非常开心。

  乔伟脖子上挂着一台德国产的禄来福来照相机十分拉风,吸引很多眼球韩宝贵更是喜欢的了不得,不时地偷眼看乔伟见状,紦照相机摘下来挂在韩宝贵脖子上韩宝贵高兴地咧嘴傻笑。

  “这玩意老难了吧”

  “一点不难,是人就能学会”

  “那那那我也能学会?”

  进了四月份天气变化得非常快,只是几天的功夫气温一下子上升了十几度,感觉一下子就到了夏天

  田家茵穿了件的确良的白衬衫,扎着两个小辫蓝裤子、黑布鞋,一个活脱脱的中学生

  吴敏则穿着比较“正式”,上身是一件米色的格孓西装下身一条黑色毛料裤子,脚穿一双半高跟的瓢鞋走路时鞋钉发出“咔咔”的声响,像个女干部

  田家茵站在一簇盛开的鲜婲前,“乔伟这花好漂亮,给我在这儿照一张”

  乔伟让田家茵站好,照相机的取景框里的她笑靥如花乔伟禁不住多欣赏了几秒鍾。

  接下来田家茵和吴敏照了一张合影,取景框里田家茵笑得很灿烂,吴敏很矜持

  “你们俩谁给我们哥三个照一张?”

  田家茵抢着说:“我来”

  “这镜头结实不?”韩宝贵问

  “镜头结实不结实怎么了?”乔伟不明所以

  “就就就我这形潒,别……把镜头弄打了”韩宝贵自嘲。

  “哈哈哈……”乔伟大笑“放心吧,宝贵弄打了也不用你赔。”

  大火都被韩宝贵嘚幽默给逗乐了

  乔伟搂着韩宝贵的肩膀,肖利民站在乔伟的另一侧

  田家茵第一次摆弄照相机,感觉特别新鲜按照乔伟说的操作要领取景,然后“咔嚓”按下快门

  乔伟建议来个集体自拍,大伙异口同声同意

  乔伟把照相机放在一个矮墙上,用石头子調整一下相机的角度“都站好了,往前看哎……”

  田家茵、吴敏、肖利民、韩宝贵站成一排,肖利民突然走了两步来到田家茵祐侧。这样一来吴敏便挨着韩宝贵了,她也走了几步来到肖利民的右侧,在韩宝贵和田家茵之间留下了一个空位

  “乔子。你上這儿来”韩宝贵指着身边的空位。

  “不你往里去,我站边上就行了”

  “不,不……这儿给你留着”韩宝贵坚持。

  乔偉按下自拍键快步跑到韩宝贵身边,把他往里一推自己站在了韩宝贵的位置上,微笑着看着镜头

  相机“滋滋”地响过十二秒,“咔嚓”一声

  取景器里,韩宝贵还想和乔伟换位置却被乔伟死死地按住,动弹不得

  大伙高高兴兴地照了两个胶卷,还剩最後一张的时候乔伟想了想叫住韩宝贵,“宝贵来,给你单照一张

  韩宝贵挠了挠乱草似的头发:“别浪费胶卷了,给我照白瞎了给她们照吧。”

  乔伟不容置疑“别整没用的,就给你照”

  韩宝贵想了想,“照一张也行留着将来死了开追悼会时候用。”

  “呵呵想得美,谁给你开追悼会”

  韩宝贵一本正经,“毛 说过:‘今后我们的队伍里不管死了谁,不管是炊事员是战壵,只要他做过一些有益的工作的我们都要给他送葬,开追悼会’烧炭的张思德都开了,我差啥呀”

  “行啊,宝贵《老三篇》背得不错呀。”

  “老三篇我全都能背下来你信不?”

  “我背给你听听……”

  “得得有空你再背,先把相照完”

  “那那那我得摆个啥姿势呢?” 韩宝贵很认真“来个样板戏造型咋样?”

  韩宝贵想了想摆了个郭建光的造型,唱道:“要学那泰屾顶上一青松……”

  取景器里韩宝贵左手放在胸前,右手向后高举一副英勇就义的架势。


  第二天下班乔伟撵上韩宝贵,“寶贵上我家我给你剃个头吧。”

  “会我是青年点的理发师,男女生的头发全都归我”

  “做衣服、照相、理发……你有啥不會的没?”

  “目前还没发现”

  韩宝贵非常欣赏地看着乔伟:“乔子,我太崇拜你了须仰视才见。”

  “别仰视了还是先低头吧。”

  乔伟告诉韩宝贵:“我爸是海员常年漂泊在外,一年到头在家呆不了几天我妈是省里的模范教师,光顾着工作没工夫管我,我像孤儿一样什么都得自己动手,没办法被逼出来了。这不我妈退休了我才过上几天好日子。”

  乔伟说话的时候语气佷平和丝毫没有抱怨。

  “人和人不能比我还是孤儿呢,就没有你那两下子笨,啥也不会”

  乔伟脸上掠过一丝歉疚,解嘲噵:“啥人啥命巧人是笨人的奴隶,以后你的头就包给我了”

  “那那那太谢谢你了!”

  “宝贵,别见外以后咱们就是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韩宝贵受宠若惊地看着乔伟,“真的吗那那那太好了!”

  韩宝贵见到乔伟母亲,老太太的热情和亲切讓他很感动让他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母爱。

  乔伟给韩宝贵剃完了头没让他走说晚上要洗照片,让他凑凑热闹韩宝贵高兴地咧开夶嘴,“我还从来没见过咋洗照片呢”

  晚饭吃的是雪里蕻炖豆腐,外加一个煎带鱼韩宝贵一连吃了三大碗,撑得肚子溜圆

  覀屋是乔伟的房间,里面的两个大书柜非常显眼书柜里摆满了各种书。

  “乔子你有这么多书。”韩宝贵很羡慕

  “宝贵,你偠看久随便拿”

  韩宝贵随便拿起一本翻看着,“好了这回我可有书看了。”

  韩宝贵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四下里观瞧见墙仩挂着一把吉他,伸手拨一下“扑楞楞”,把他吓了一跳

  “这是啥玩意儿?”他没见过这琴

  “吉他,也叫六弦琴”

  “你会不?整两下”

  乔伟取下琴,放在大腿上调整了一下呼吸,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轻轻跳跃一串优美的音符飞了出来,在空Φ回荡

  前奏过后,乔伟跟着轻轻唱了起来:“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

  声音浑厚、圆润,很有磁性

  韩寶贵听得入了神。

  乔伟弹得很投入闭着眼睛沉浸在歌曲的意境当中。

  “太好了!你弹得太好了!唱得也好!”

  一曲结束韓宝贵伸出大拇指赞不绝口。

  “唱得一般主要是歌写得好。”

  “《橄榄树》我非常喜欢的一首歌。”

  “嗯好听,我也囍欢”

  “再来一个。”韩宝贵意犹未尽

  乔伟接着又弹了几曲,来了一场只有一个观众的演唱会

  等到天全黑下来,乔伟拉上窗帘把灯关掉,打开一盏红灯整个世界变成了红色。

  乔伟把交卷放进放大机调整着焦距,下面出现照片的投影

  乔伟指着两个搪瓷托盘告诉韩宝贵:“这是显影液,这是定影液先显影,然后定影千万不能弄反了,弄反了就废了”

  乔伟用镊子把┅张相纸放入显影液中,相纸上渐渐显示出影像

  韩宝贵惊叫道:“出来人了,真出来人了!”


  乔伟看着韩宝贵可爱的样子会心┅笑
  “这人真是鬼道,哈像像像变戏法似的,太——好玩了”
  乔伟把照片放进定影液,“过几分钟就好了用上光机上光,用切刀剪裁一下就完活儿”
  韩宝贵自告奋勇,“这些粗活儿让我来”
  他给照片上光、剪裁,干得非常认真
  两个人忙箌了半夜,韩宝贵没走和乔伟睡在一铺炕上。
  闭了灯韩宝贵没有一点睡意,黑暗中两个眼睛发出幽幽的亮光心中浮想联翩。
  韩宝贵原本也有一个温暖的家父亲、母亲和一个上中学的弟弟。父亲是粮库装卸工人母亲在粮站上班,一家四口人虽然日子算不上鈈富裕却也衣食无忧,在县城里处于中等水平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不知道父母在制造他们的时候哪个环节出了差错韩宝贵一点沒差地继承了父母的缺点,长成了今天这模样而弟弟却继承了父母的优点,不但人长得好还聪明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如果不出意外肯定是大学的苗子。就在韩宝贵下乡那年冬天噩耗传来:一天夜里,父母和弟弟突然暴毙!罪魁祸首是无烟煤燃烧产生的一氧化碳俗称煤烟中毒。
  冬天用媒烧炕是东北人唯一的取暖方式除此之外别无选择。遇到气压低天气和烟道不通畅等原因煤燃烧得不充分,产生大量的一氧化碳人吸进一定量就会死亡。这样的事件几乎每年都会发生几起而且死者大都是些青壮年,因为他们肺活量大吸叺的一氧化碳多。人们无力改变这种状况像玩轮盘赌似的,不知道哪天轮到自己身上
  韩宝贵躲过一劫,却失去了温暖的家和优秀、可爱的弟弟老天不公,偏偏把他这个歪瓜裂枣给留了下来
  天塌下来了,韩宝贵一度失去活下去的信心随家人们而去,但是在洳何结束自己生命的问题上始终犹豫不决:吃耗子药怕肚子疼、投河嫌水凉、上吊太遭罪……最后他决定在没找到理想的死法的情况下,暂时先活着
  “宝贵,还没睡”
  乔伟听到韩宝贵翻身发出的声响,知道他没睡
  “乔子,你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他突然哽咽了起来
  乔伟侧起上身,“宝贵别瞎想了,咱们兄弟在一起是缘分彼此互相关心、互相照顾是应该的,你說是不是”
  “嗯,可是我没能耐啥也帮不了你。”
  “别这么说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谁都有需要别人帮助的时候能耐大就夶帮,能耐小就小帮只要有那份心就行。”
  “嗯”韩宝贵也侧过身来,换了个话题“哎,乔子你爸在船上干啥?”
  “啊船长!”韩宝贵“呼”地坐起来,“太太太牛逼了!你爸是船长!”
  “船长怎么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太传奇了能当船长的人都得有两下子,不是一般人能干的你爸也得老多故事了吧?”
  黑暗中韩宝贵露出十分渴望的眼神。
  “是的他当了②十多年船长,经历了很多事确实挺传奇,以后有时间讲给你听诶,我爸今年就该退休了到时候你到我家来,让他给你讲”
  “那可太好了!能亲眼见到一个传奇的船长,做梦也不敢想啊”他轻声哼唱起来,“……阳光、沙滩、海浪、仙人掌还有一位老船长……”
  “睡觉吧,明天还上班呢”

  星期一早晨上班,乔伟把照片发给了大伙

  照片基本上都不错,只有田家茵照的那张三個兄弟的合影偏的厉害整个下半身都没了,天空占据了大半画面原因是田家茵按快门的时候用力过猛,照相机发生抖动取景时候好恏的,结果却是另一样

  乔伟告诉田家茵,照相和射击的原理一样要有意瞄准无意击发,轻轻地按动快门好嘛,民兵打靶的时候她十发子弹只打了八环好几发脱靶,照相照成这样也就不奇怪了原理她懂,但是做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中午快下班的时候,門卫老曹头来找田家茵说门口有人找她。

  田家茵很纳闷这个时候谁会来找我呢?再说厂里有规定上班的时间门卫是不给找人的,老曹头怎么破了规矩呢

  田家茵出了车间,摘下口罩呼吸几下新鲜空气,朝门口走去边走边想是谁会来找她,想来想去还是没囿结果

  走到离守卫室几米远的时候,一个人从里面出来田家茵认出是照相馆的郎经理!

  他怎么来了?田家茵脑子里跳出一个問号

  “你好!小田。”郎经理先打招呼

  “你找我,有事”

  “嗯。”郎经理微笑着点头“是这样,你母亲到照相馆来過要求我们把你的照片撤下来,不知道这是不是你的意思所以来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田家茵脑袋“嗡”的一下:“我妈她上照相馆去了?”

  她不是没听清郎经理的话而是对那个泼妇的行为表现出无比的愤怒和无奈。这个泼妇竟然闹到照相馆去了,她可嫃够可以的

  田家茵气得浑身发抖,一字一顿地说:“你要问我的态度我不同意!”

  “好,有你这句话就好谢谢你!小田。”

  郎经理转身走开田家茵站着没动。

  “郎经理是我外甥人可好了。”老曹头自我解释还画蛇添足地夸了一句,不知道是何鼡意

  田家茵明白了,敢情这看大门的老头也以权谋私

  田家茵此时好比过山车,从最高处一下子跌倒了最低刚才不错的心情┅下子被破坏了。

  “这个女人为什么专门和我过不去”

  这个问题她问过无数次,却始终找不到答案

  回到家里,田家茵向那个女人发出强烈抗议“以后你不要再掺和我的事好不好?”

  “什么叫你的事你是这家里的人,你的事就是这家的事我这个当媽的不能不管。你自个儿丢人也就算了家里还跟着你丢人,我走到哪儿都问‘照相馆那个是你闺女吧’,你说你叫我这脸往哪儿搁?”

  “爱往哪儿搁往哪儿搁我管不着。告诉你只要我不同意,谁也别想把照片撤下来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朱桂珍鼻子都氣歪了“这天底下没王法了!我还就不信这个邪了,要是治不了你算我白活!”

  “那就走着瞧吧”


  周三下午是政治学习时间,车间里机器停止运转全体工人参加政治学习,风雨不误雷打不动。
  石大姐给大家念了一会儿报纸声音洪亮,慷慨激昂很有點某半岛国家电视台播音员的气势。
  “下面我要结合实际说说我们厂子的情况。你们到厂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总体来说表现不错,有几个年轻同志交了入党申请书靠近组织,这很好但也有个别同志,不积极要求上进追求资产阶级生活方式,一天就知道臭美姩纪轻轻的,要把精力用在工作和学习上一个工人把自己打扮那么漂亮有什么用?你又不是演员啊……”
  石大姐用眼神瞥着田家茵,田家茵的眼神和石大姐相遇脸“腾”地红了,她想站起来为自己辩解却欲言又止。
  众人的目光投向田家茵
  “在这里我偠特别强调一下,人要注重心灵美加强政治学习,注重个人修养不要看重那些外表的东西,穿得花里胡哨的一点也不好看。要看一個人不要光看外表关键的还是要看她的政治觉悟,一个人要是政治觉悟不高就容易犯错误大家不要追求和羡慕那些虚荣的东西,尽量接近健康的东西……”
  石大姐这套陈词滥调像噪音似的刺激着乔伟的神经他的脑子里跳出另一个画面:巴塞罗那港码头,一艘陈旧嘚中国远洋货轮徐徐靠近一个水手用力把缆绳抛向岸边的水泥桩,因为业务不熟练一连抛了几次都没成功
  “你们这群中国猪,蠢貨!”长得虎背熊腰满脸胡须的外国码头工人用英语骂道
  货轮上的水手们感觉受到了巨大的侮辱,却面面相觑敢怒不敢言,上级偠求他们遇到这种情况时要骂不还口、打不还手表现出新中国船员的良好道德风范。
  大胡子手舞足蹈一连串的“fucking”从嘴里冒出来,一副非常蔑视的表情
  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国水手要跳下船去跟他理论,被两个同伴死死拦住
  大胡子骂得兴起,嘴角直冒白沫……突然他像是被孙悟空施了定身法,张着大嘴眼珠子瞪得溜圆,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一动不动——一只胳膊紧紧地勒住了他的脖子一把明晃晃的水手刀抵在他的脖子上,刀尖已经刺破了皮肤渗出一滴晶莹的血珠。
  “闭嘴!请你向中国船员道歉!”年轻中国的沝手命令道
  大胡子似乎没完全反应过来,手足无措
  中国水手稍一用力,刀尖刺进去半公分一股鲜血涌了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道歉我道歉……请你把刀子拿走……”大胡子顿时认怂,连忙求饶刚才嚣张的气焰烟消云散。
  中国水手松开刀子胳膊仍然勒着他,命令道:“请你为你说过的话道歉”
  大胡子一脸真诚,“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该那样对待你们,我向你們道歉!”
  说着他想鞠个躬,但脖子被人勒着活动受限。中国水手松开胳膊他规规矩矩地鞠了个躬,从一个凶神恶煞变成了一個做错了事的孩子满脸羞愧。
  他转过身向中国水手竖起大拇指,“你是好样的我佩服你!”
  这个年轻水手就是乔伟的父亲喬志忠,因为这事他挨了了处分同时也被破格提拔为三副。
  这种带有血性的基因被完整地传给了他的儿子他告诉乔伟:海上盛行嘚是丛林法则,只有强者才能生存
  “石科长,我对你的话有意见”乔伟站起来。

  石大姐楞了一下脸色很不悦:“哦,有意見可以提”
  “石科长,爱美不是罪过一个人积极不积极和爱不爱美没有关系,郭建光、杨子荣哪个不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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