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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辈子太短,看点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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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这世间大抵人人都期望能有再生一次的机会,得之者欢欣雀跃,报宿仇、酬旧恩、了心愿,凭着预知未来,快意恩仇,岂不悠哉、快哉。


      但偏偏就有这么一个人,打从重生回来之后,便日日唉声叹息,颦眉紧锁,恨不能这是一场梦。
      “姑娘,你就喝一点儿燕窝粥吧,这身子才好起来几天啊,万一又病了,夫人的眼睛恐怕都要哭没了。”鲁妈妈一脸心疼地望着这个自己从小奶大的小姑娘,小脸蛋儿瘦得来将一双眼睛衬得如铜铃那般大,险些占了小半张脸。
      鲁妈妈这儿才说到夫人,门口就听得响起了一串的脚步声,人还未至,就听得一人焦急地唤着“珠珠儿”,待帘子掀起,进来一位三十余岁,相貌姣好、风韵犹存的妇人,但见她头戴点翠蝴蝶簪,脚踏碧绫嵌珠鞋,端的是富贵荣华。
      “娘亲。”被唤作珠珠儿的卫蘅抬起头应道。
      何氏坐到卫蘅身边,用手摸了摸她的小脸,“珠珠儿,你是不是又不吃饭了,你不吃饭这身子如何好得起来,你要是再好不起来,学堂那边的功课可就赶不上了,听说萱姐儿的《论语》都已经读完了,这都开始读《中庸》了。”
      卫蘅一听见“萱姐儿”三个字就胸闷头痛,感觉气儿都喘不过来了。偏偏何氏还在一边说萱姐儿如何如何。
      卫蘅听得邪火上冒,踢了踢脚下的被子喊道:“我讨厌念书,看见书我就头疼。”
      “珠珠儿!”何氏简直震怒得无以复加,素来乖顺的女儿怎么突然闹出这等脾气了,她的眼睛首先就在屋子里伺候的人身上扫了一圈,唬得伺候的丫头、婆子两股颤颤,恨不能给她跪下来表明冤枉才好。天知道,她们可是什么都没说,只盼着姑娘身子好了赶紧去学堂。
      再说何氏,平日里对卫蘅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卫蘅前些日子病着时,何氏更是三天三夜衣不解带地在一边守着她,从来舍不得疾言厉色对卫蘅,从她的小名儿就可知,“珠珠儿”,那是掌中明珠的意思。
      但今日卫蘅说出这种话,何氏立时就变了脸。
      可是最是慈母心,何氏见珠珠儿脸上流下两滴滚烫的泪珠子,顿时就软了心肠,放缓了语气道:“珠珠儿,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咱们这样人家的女儿哪有不读书的。”
      其实不用何氏说,卫蘅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上辈子她活了三十多岁,也不是一味只知任性的小姑娘了。
      这大夏朝的女子唯才是德,小门小户的女儿不能读书习字那是生活所迫,而大户人家的小姐,却是这些小家碧玉比不了的。她们打小就要上学堂,同男子一样学习儒家经典,还有算学、律学等等,到十二岁上头,若是学业有成,还可去考女学。
      这女学可不得了,是皇家所兴办,广集天下名师,就连太学的那些巨硕鸿儒也会到女学给一众女学生们上学。天底下各州各县的女子,无不以能进入女学为骄傲。
      女子一旦进入女学就身价倍增,历代皇后、皇子妃皆是出自女学的学生,世家大族选择冢妇时也非女学学生不可。哪怕是平民百姓家的女儿,只要能进女学,当王妃的前例都是有过的。可以说,女儿家一生的幸福都系在女学上头了。
      是以,大夏朝的女子皆以读书为美。
      卫蘅说的当然是气话,只是她上辈子苦熬了一生,也就是个中等生,这辈子再不想受学习的苦了。其实学习倒也不苦,她那上辈子只苦于“人比人”三个字而已。
      “可我现在真是看见书就头疼。”卫蘅惨兮兮地道。
      何氏摸了摸卫蘅的包包头,柔声道:“你这是身子还没好的缘故,你只要多吃饭,精神好了,看书自然就不头疼了。”
      可惜卫蘅实在没有胃口,恨不能老天赶紧将自己收了去,在人间遭一次罪就够了,下辈子变猪变牛都行啊,只管吃只管睡的,最后被宰了也值得。
      何氏拿起碗去喂卫蘅,卫蘅死死地闭着嘴巴,气得何氏“啪”地一声搁下碗,可到底舍不得对她的心肝宝贝发火,转头看着满屋伺候的人道:“你们,都给我跪下,姑娘什么时候喝完粥,你们什么时候起来。”
      “娘!”卫蘅抱怨道,可却不能不承认何氏这一招很有效,她只能乖乖地喝了粥。
      且说,何氏还得去上房给老夫人请安,留了话,又安抚了卫蘅几句,吩咐道:“晌午叫厨房给你们姑娘煮一碗笋丁馄饨,味要清淡些,汤要熬得鲜美。”何氏顿了顿又道:“还是用鲥鱼熬汤吧,我记得前儿还剩下一些,这鲥鱼能补益虚劳、开胃醒脾,正适合你吃。”
      这从江南不远千里运到京城的鲥鱼可是稀罕物,是宫中贵人才能享用的东西,若非靖宁侯在皇爷面前极有脸面,府里也得不着这鲥鱼吃。分下来之后,二房也没得着几条,都进了卫蘅的肚子里了。
      何氏又叮嘱了卫蘅几句,这才住老太太的上房匆匆去了。卫蘅因病着,所以不用去请安,这会儿吃了饭只懒懒地躺在床上养肉。
      到午晌,卫蘅的屋外又响起了一串脚步声,只听得门帘外一个清脆的声音道:“三妹妹可好些了?”
      卫蘅一听见这个声音就懵了,简直恨不能用被子裹住自己,可以永生不见这个人。
      可是那些伺候的人如何能知道她的心意。
      “三姑娘好多了,几位姑娘快请进。”卫蘅的大丫头木鱼儿掀了帘子,将卫蘅毕生的宿敌卫萱请进了屋里。
      这时候,卫蘅自然再不能赖在床上,她刚想起身就见卫萱快走几步过来按住她的手道:“三妹妹,快别起来,咱们一家姐妹,讲什么虚礼。”
      卫萱的眼睛里是真诚的关怀,卫蘅就是讨厌死她了,也由不得不喜欢这么样一个人。
      卫蘅看了看卫萱,又看了看她身后站着的卫家大姑娘卫芳,以及卫家学堂里几个附学过来的亲戚家的女孩子,简直是恍如隔世,不,应该说是真的隔了世,没想到又回到小时候了。
      “姐姐们快请坐吧,请恕我轻慢了。”卫蘅被卫萱按着,也起不了身,她问道:“你们这时候怎么有空过来?”
      “今日先生有些不适,下午不上课,咱们就约着来看看三妹妹好些了没有。”卫萱又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了,这是这三日的课堂笔记,我给你带来了,你别着急去学堂,养好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卫萱的小字漂亮、整洁,笔记又记得条理清楚、详细无漏,学堂里的姑娘都爱借她的笔记去看。
      “多谢二姐姐。”卫蘅接过笔记,无可否认卫萱真是处处都好,事事都佳,看到年纪才十岁的卫萱就如此会做人了,卫蘅真是自愧弗如,她这儿都活过三十几岁的人了,有时候还任性得连十岁的卫萱都不如。
      几个小姐妹又说了些话,卫萱怕大家扰着卫蘅静养,不过多时,就起身领着大家告辞了。
      一众姐妹自然是听卫萱的,她在卫家虽然行二,在学堂也不算年纪大的,可是这家里大大小小的姑娘,就没有一个不以她马首是瞻的,甚至包括卫蘅自己。
      待卫萱她们走后,卫蘅木愣愣地躺在床上,望着帐顶的绣花,痴痴发呆。她问自己,难道还要过一辈子,处处被人拿来同卫萱比较,被卫萱踩一辈子的生活?
      可问题是,卫蘅拿卫萱当了一辈子的宿敌就算了,但她卫蘅却连当卫萱的敌人也够不上斤两。
      这才是真正最气人的。卫萱在卫蘅的生命里扮演了举足轻重的角色,而卫蘅之于卫萱,却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妹妹而已。
      简直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该扔。
      且说说卫蘅这心结的来历,其实归根结底,根子还是在何氏身上。
      那何氏和卫萱的母亲木氏两家是表亲,家世一般,起点都差不多。
      可偏偏后来,木家出了个皇后,门第越来越高,还得了个伯爵的爵位,而何家的门第却愈来愈低,朝中渐渐无人,甚至转而同商家夺利,干起买卖了,虽说家财万贯,但毕竟面子上没那么好看了。
      再后来,木氏进了女学,而何氏没考上,这叫一贯心高气傲的何氏如何受得了。
      偏生也巧,后来两人一同嫁入靖宁侯卫家,木氏成了冢妇,也就是如今的靖宁侯世子夫人,何氏嫁给的是老二,虽然也是嫡子,可毕竟不能承爵,这就矮了一头。
      这也便罢了,妯娌两个又开始赛着生孩子,木氏进门,一举得男,何氏先生的是一个女儿,养了一个月不到却还夭折了,真是天叹可怜。
      再然后,木氏得次男时,何氏才磕磕盼盼地生出老大,可是哪里比得上长子嫡孙来得让老人家欢喜。
      后来何氏憋着劲儿还要生,什么都比不过木氏,子女上总要压过她,哪知道,何氏生次子时遇上难产,险些丧命。木氏却是个好命的,顺顺当当地生了三个儿子。
      如此卫家就五个嫡孙了,老侯爷和太夫人都盼着能有个嫡孙女儿,何氏又落后一步,叫木氏先生了卫萱。
      这叫何氏简直狂吐一口鲜血,她这辈子是这样了,却期望自己的女儿能赛过卫萱,从小就对卫蘅督促有加,日日都拿她们做比较,生怕她输给卫萱一丝一毫。
      比如,卫萱是一岁时走路的,卫蘅就必须一岁走路,为了这个,天天夜里何氏都爬起来训练卫蘅走路,再比如卫萱八个月开始叫人,何氏就日日不辞辛劳地教卫蘅喊人。
      被何氏这样一鼓捣,上辈子卫蘅如何能不将卫萱视作毕生最大的对手。
  •   然而卫萱比她母亲还彪悍,她的一辈子从来都是将卫蘅甩得老远老远的。


      卫萱才华天纵,学什么像什么,十二岁时轻轻松松就考进了女学。而卫蘅活拼死拼,才以“恩荫”的方式进入了女学。
      这话怎么讲呢,卫蘅简直不想回忆。卫蘅没考入女学,何氏就跟天塌下来一样,后来卫萱见卫蘅可怜,偷偷去求了她的皇后姨母,木皇后给卫蘅走的后门,女学才将她收入门墙。可是京城的圈子就那么大,谁都知道卫蘅是走后门进去的,她们这样的人有个戏称,那叫“同女学生”。
      如夫人、同进士,同女学生,那都是叫人捶胸顿足的憾事。
      再后来,卫萱嫁给了同样天纵才华,经文纬武,堪称国朝女婿的齐国公陆湛,两个人鹣鲽情深,卫萱更是将一众妾氏收拾得服服帖帖的。而卫萱的肚子也争气,进门第一年就生了儿子,此后更是接连生了五个儿子才歇气。
      至于卫蘅,则嫁给了卫萱的表哥后来的永平侯范用。而终其一生范用都在暗恋卫萱,娶卫蘅,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卫蘅和卫萱有同样的血脉。
      托了卫萱的福,范用对卫蘅还算好,没闹出什么宠妾灭妻的事儿,不过卫蘅生孩子实在是艰难,一辈子拼死拼活才在三十岁那年生下一个儿子。
      最后卫蘅还因此伤了身子,三十几岁就去了,眼睛一闭就重新回到了现在,而当时卫萱还好好活着呢,她卫蘅,就是连命都短过卫萱。
      所以,卫蘅上一辈子就没一件事能赢过卫萱。
      其实也不是每一件事,至少有一样,卫蘅赛过了卫萱,那就是容貌。卫蘅长大成人后,真可称得上是闭月羞花,倾城倾国。
      但可惜,卫蘅生不逢时,若生在以美为尚的朝代,她就绝对秒杀一切人,只可恨大夏朝的女子唯才是德,卫蘅的美貌反而成了她的拖累,经常被讽刺为有貌无才,或者胸大无脑。
      至于卫萱,清秀的一张脸,却被那群捧臭脚的给捧到了天上去,成了天上的仙女儿下凡,引领了一代人的审美,那双不太大而略狭长的丹凤眼,就成了“灵魂之窗”,至于卫蘅的眼睛,那就叫眼大无神。
      那时候的女子都以狭长的丹凤眼和平坦的胸部为尚,仿佛这是才女的必备标志一般。
      卫蘅年轻时不懂事,还冲着何氏发过脾气,问她把她眼睛生得那么大做什么。
      所以,容貌这件事,其实卫蘅也不算胜过卫萱。
      你说,卫萱是这样一个要命的对头,叫卫蘅听了她的名字如何能不头痛胸闷。其实卫蘅上辈子也算是享了一辈子福,荣华富贵没少了她的,只是心里实在不痛快,且叫何氏失望了一辈子,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卫蘅不愿意再经历那样的人生,也不愿意何氏再失望一回,所以觉得,自己还不如就这么死了算了,长痛不如短痛,免得何氏一次又一次地被打击。
      不过想归想,求生的意志却是深藏在每个人的心底的。卫蘅被何氏逼着吃药吃饭,加之年纪小,恢复力强,过得半个月小脸蛋就恢复了红润,漂亮得像林檎果一样。
      能吃能喝能跑能跳,卫蘅就得去瑞云堂给老太太张氏请安,然后开始上学了。
      到了瑞云堂,卫蘅拉着何氏的手刚走进去,就见上座的老太太朝着她唤道:“珠珠儿,快到祖母这儿来。”
      老太太是极疼爱卫蘅的,也是为数不多的并不因为卫萱出色,就偏疼卫萱的人。所谓,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卫蘅她爹卫峻是张母的小儿子,张母生卫骏之前,接连两胎都没站住,怀上卫峻时,本以为肯定也留不住,结果偏偏生下来了,还是个健康白胖的小子,如何能叫张母不疼爱。
      爱屋及乌,老太太对卫蘅难免就偏爱了些,何况,卫蘅也生得艰难,刚出生时,弱得跟小猫儿似的。老太太特地为她重金请了法华寺的高僧连诵了七日经文替她祈福禳灾。又有那游方道士,说卫蘅命轻,邪晦易侵,得在命重之人身边养一年。
      算来算去,府中就老太太命最重,所以卫蘅小时候还在老太太身边养了一年。但何氏思女切切,老太太又不是那离散人家母女的狠心婆母,所以卫蘅最后还是回了何氏身边,可这样老太太对卫蘅的感情就格外的不一般了。
      不过这两年,因为何氏将卫蘅拘得紧了,动不动就拿淑女之仪训她,因是到了老太太身边她也不怎么再撒娇耍痴,而要拿出挪步不动裙的淑女架势了。
      今日是卫蘅重生后第一次见老太太,没见之前也没什么,因为在她心里老太太那是已经去了几十年的人了,她自己的心思都还没厘清,浑浑噩噩不肯接受重生的现实,可这会儿一听老太太唤她“珠珠儿”,又见着老太太的人,心里如何能不激动,当下就挣开了何氏的手,扑入了老太太的怀里,伤伤心心地哭了起来。
      “哎哟,我的乖孙,怎么哭得这样伤心,谁欺负我们珠珠儿了,告诉祖母,祖母替你出气。”老太太搂着卫蘅心肝宝贝地叫着。
      卫蘅抹着泪地抬起头,抽泣地道:“没人欺负我,我就是想老祖宗了,老祖宗怎么也不去看珠珠儿?”
      听听,这就是小孩子话了,反而说起了老太太的不是。
      不过老太太心疼得厉害,哪里又会责备卫蘅。
      老太太身边伺候的大丫头桂云赶紧开口道:“三姑娘可是怨错老祖宗了,病在你身上,可痛在老祖宗的心里,她哪里是不去看你,那是咱们大家怕老祖宗见你病着伤心,好说歹说才劝了她老人家。”
      其实卫蘅病得糊涂时,老太太是去瞧过她的,只是当时大夫说叫预备后事冲喜,老太太听了当即就险些晕了过去,吓得大家忙得扶了她离开,再不许她去看卫蘅。
      卫蘅揉着眼睛道:“桂云姐姐,是珠珠儿不懂事了,可是,我只是太想老祖宗了。”卫蘅搂着老太太的腰,将头全埋入了她怀里。
      这样惹人疼的小可怜,老太太如何能不喜欢,搂着她也忍不住抹泪道:“好了就好,好了就好,菩萨保佑,你这一病可是把祖母的心都碾碎了。”
      众人忙地劝老太太将息身子,好容易才将祖孙两个的泪止住了。
      这头老太太捧了卫蘅的脸道:“瘦了,太瘦了,这回可得好好把身子骨养好了,不要小小年纪就落了症候。”
      “可不就是这个理儿么。”大少奶奶蒋氏也上前拉了卫蘅的手叹道,“以前白白胖胖的就像观音大士座下的玉女一样,如今可要好好养回元气来才行。”
      转头蒋氏又对何氏道:“二婶,我家里刚送了两支老山参来,拿给三妹妹补补身子吧。”
      如今靖宁侯府的内务就是这位大少奶奶管着,她是个惯会做人的,家里上上下下没一个不喜欢她的。
      何氏自己嫁妆丰厚得让人瞠目,且年年还有何家的红利,自然不差那两支山参,但贵在蒋氏的一片心意。
      蒋氏的话一出口,大房的二少奶奶也赶紧说,她那里有上等的鹿茸,何氏都笑着答了谢。其实,卫蘅年纪这么小,人参、鹿茸之类的大补,哪里受得住,这都是只管贵不管对的心意而已。
      只有卫蘅嫡亲的嫂子,三少奶奶,面色羞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却原来大房的两个少奶奶,蒋氏和古氏,都出身勋贵之家,嫁妆颇为丰厚,娘家也得力,送点儿山参、鹿茸什么的,对她们来说那是九牛一毛,不值当什么。
      但二房这位长子媳妇葛氏,却是何氏自己看中的,出身女学,家中世代都是读书人,只可惜没什么造化,最大的官也就是一县的教谕。
      按说葛氏是嫁不进靖宁侯府这等人家的,但咱们前面也说过,女子一旦进入了女学,就身价百倍,一点儿不愁嫁。何氏秉行的是千古颠扑不破的真理,“高门嫁女,低门娶媳”。何家沦为商贾,门第不兴,若是娶了世家女儿,何氏的腰有时候就难免硬不起来,所以干脆选了才貌双全,出身清白的穷女学生葛氏。
      这葛氏在女学中虽是佼佼者,可嫁为人妇后,就得洗手作羹汤,谈诗做赋虽然也不能丢,但毕竟不是主业了。一家妯娌难免有个攀比,就好比何氏和大夫人木氏不也比了一辈子么。
      这葛氏自然难免被用来同蒋、古二人作比,她自己也难免在心底同她二人相较。这会儿两个隔房的嫂嫂都拿出东西来送卫蘅,葛氏这个嫡亲嫂子却是囊中羞涩,她那点儿嫁妆就跟没嫁妆一样。至于三少爷卫栎的那点儿俸禄,还不够他自己应酬,哪里有闲钱给葛氏使唤。葛氏也想拿东西给卫蘅进补,可她哪里有呢?
      卫蘅偶然瞥到葛氏涨红的脸,不由有些同情这位嫂嫂了。前辈子她可也是瞧不起葛氏,只觉得她小门小户出声,一点儿也不大方,通常只会给她丢脸,这个通常就譬如眼下这种情形。
  •   不过如今卫蘅经了一世,也是做过人媳妇的人,知道了女儿家的艰难,就难免同情起葛氏了。


      何氏将葛氏的尴尬也看入了眼底,心里多有不豫,穷家小户出身的媳妇就是有这点儿不好——小气,进了女学,也改不了根子上的习性。不过毕竟是自己的媳妇,何氏护短,赶紧转了话题,“珠珠儿,别猴在你祖母怀里了,瞧你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多难看。怎么不多向你二姐姐学,那等仪态便是宫里的娘娘看了都赞叹。等明儿你去了学里,可好生跟着先生和你二姐姐学。”
      卫蘅的心结刚因为老太太打开一点儿,这儿又被一连串的“二姐姐”给打击了,她满脸的不愉快都写在了脸上。
      “怎么,明日就要上学去?”老太太闻言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怎么能明日就去,这身子还没养好呢。老二媳妇,你难道就忘了珠珠儿是怎么病了的,你这是要把她逼死,把我老太婆逼死吗?”老太太搂了卫蘅不肯松,仿佛何氏是后妈一般。
      何氏被气了个倒仰,这老人家就是溺爱孩子,根本不是教孩子,压根儿就是在养坏孩子,可是何氏却不能这样对老太太明说,只得平心静气地道:“老祖宗,我这不也是急的吗,珠珠儿都九岁了,十二岁就要考女学,我,我这不是着急嘛。”
      “怎么,还要叫珠珠儿头悬梁、锥刺股,半夜三更不睡觉地背书?有你这样当母亲的吗,女学就那样了不起吗,我们家的珠珠儿不去女学,难道就嫁不出去?”老太太爱护孙女犯起了执拗劲儿。
      其实老太太这样护着卫蘅,那也是因为卫蘅一个劲儿地往她怀里钻,她就知道这孩子是怕读书了。以前多活泼可爱的孩子,被何氏硬是逼成了个木头。老太太虽然也喜欢卫萱——那个为她赚了好名声的孙女儿,可私心里却更偏疼卫蘅这种会撒娇爱活泼的女娃娃。
      何氏哪里敢跟老太太顶项,但卫蘅的学业却着实不能丢,只得苦笑道:“老祖宗,珠珠儿自然是不愁嫁的,我这不是盼着她能更好么?”
      瞧这何氏真是不会说话,难道说老太太就不盼着卫蘅好了?不过这么多年的婆媳下来,老太太也了解何氏为人,知道她不是那个意思,不过她旁观者清,觉得卫蘅这场病还是何氏将她逼得太紧了。
      老太太语重心长地道:“磨刀不误砍柴工,珠珠儿要是身子骨不好,这能学得好吗?你呀,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马上就要过年了,寒冬腊月,女孩子读书更辛苦,听我的,开了春再让珠珠儿去学堂。”
      卫蘅从老太太怀里抬起头,亮汪汪地望着何氏,一脸的期盼。那些儒家经典,当年填鸭似的堆入卫蘅的脑子,一辈子里还得时不时拉出来溜达一圈,比如见到小辈时,开口三句话,“你几岁啦?”“都读了什么书啊?”“那我考考你。”
      有时候还得应酬一下夫君红袖添香的爱好,可不是一辈子都在用么,想忘也忘不掉。但是读书这个事儿,真是讲天分,不是说死记硬背就能成,还得举一反三,灵活运用。
      卫蘅自问这等能力,她就是拍马也追不上卫萱。她现在虽然两世为人,有经历在胸,或许短时间可以胜过卫萱,但她清楚的知道,要不了多久卫萱就能反超,最后出丑的还是她卫蘅。何况,这般总有作弊的嫌疑,卫蘅也是心高气傲之辈,哪里肯胜之不武,所以干脆就不想去上学,反正这些个先生教的,她上辈子都学过一遍了,捡起来也快。
      何氏看见卫蘅眼里的期盼,心里恨她狡猾和不懂事儿,小小年纪就知道借势逼人了,可这当口何氏也没法子,怯怯地开口道:“娘,这才十月里呢。”意思就是卫蘅若是开年再去学堂,荒废的时间就太久了些。
      老太太见何氏服了软,想着也不能让卫蘅玩耍太久,否则散漫了心就不好了。
      卫蘅见老太太脸色有松动,浑身的力气顿时就像被人抽去了一般软塌塌地倒在了老太太怀里,还“哎——”地长叹一声。
      可是小女娃子做出大人的样子来,格外的天真可爱,叫一旁看着的大夫人等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屋里只要长眼睛的,谁能看不出卫蘅不想念书啊。
      “罢了罢了,你就宽了珠珠儿这一回吧。你摸摸,她这身上还有几两肉?”老太太爱怜地摸了摸卫蘅。
      卫蘅适时地冲着何氏可怜巴巴地唤了一声,“娘。”
      “弟妹,你就安心让珠珠儿养身子吧,萱姐儿每日都会把先生讲课的笔记给她抄回来的,耽误不了课业。”大夫人木氏也开口劝道。
      在木氏心里,只觉得何氏是拔苗助长,珠珠儿瞧着天生就不是读书料,非要死磕着让她考女学,也太要强了些。当然,反过来,木氏心底又难免多了几分优越感。
      何氏听木氏这样一说,心里简直气得挠墙,可脸上却不能不装出感激的样子。
      请了安,老太太也不用木氏和何氏伺候用饭,打发了她们自回去,她倒是想留下珠珠儿,可是看何氏的脸色就知道她要训珠珠儿,若是这会儿留下珠珠儿来,何氏的怒气越积越多,反而怕吓坏了珠珠儿。
      因而老太太拍了拍卫蘅的手道:“你跟你娘回去吧,这上学的事儿自有祖母给你做主。”
      卫蘅点了点头,踮着脚搂住老太太的脖子,忍不住将脸蛋贴在老太太的脸上,真想念祖母身上的味道呢。
      老太太被卫蘅这动作弄得心都软成了泥,搂着卫蘅道:“哎哟,我的小乖孙。”
      待卫蘅跟着何氏出了瑞云堂院子的门儿,何氏脸上的微笑就再也端不住了,瞬间阴云密布。拉着卫蘅的手,也不管她小短腿能不能跟上,就扯回了兰义院。
      坐定后,何氏的怒气在脑子里转了一周,又压了下去,对付卫蘅这般大的小孩儿,你若是强迫她,她已经有了自己的思想,可若是跟她说理,她又任性不懂,真是费脑子。
      不过到底何氏还是心疼卫蘅,点了点她的脑门儿道:“你就会耍小聪明,这要是能用到学业上该多好?年纪小小,就知道搬出老太太来压我了。我告诉你,学堂你可以不去,但每日的功课你可逃不了,十篇大字、三篇小字,背诗三首,默一段论语。”
      卫蘅的小脸儿瞬间就夸张地皱在了一起,“娘,这也太多了。”
      奈何何氏压根儿不给卫蘅讨价还价的余地,“去去去,一边儿去,看见你个小没良心的我就心烦,让你读书,你当我是害你呢?那些劝你不读的,才是居心不良呢。”何氏话里指的这居心不良之人,自然是木氏。
      卫蘅却不往心里去,上前搂住何氏的腰,在她怀里又蹭又扭,一声甜过一声地唤道:“娘,我的好娘亲。”
      何氏拿这般撒娇的卫蘅毫无办法,终于被她亲得脸上有了笑意,“好了,你这个小冤家,女孩子就得有个女孩字的样,瞧你像什么,你是猴子变的么?”
      卫蘅静了下来,用大人的样子,长叹一声,“娘,我就是三颗脑袋加在一起,也是比不过二姐姐的。”
      何氏心里一惊,没想到卫蘅会这样说,她嘴硬道:“读书是为了你自己,怎么说是和你二姐姐比呢?”
      卫蘅看了何氏一眼,意思是你我心知肚明。
      何氏没好气地兼恼羞成怒地道:“我那是让你以你二姐姐为榜样,都是一家姐妹,今后走出去叫人说怎么差那么多,那样的名声很好听么?”
      卫蘅嘟嘴道:“娘,大家不会这么说的,二姐姐读书就跟妖怪一样,这满京城,满天下的女子,有几个能赛过她啊。才九岁,作的诗词就广为流传了,都说她有‘咏絮之才’,学她,不过是徒然效颦而已。”
      其实何氏心底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可是她就是不甘心,“可你也不差啊,在学堂里,夫子不也经常夸你,你比她不就差一点点么。”何氏的大拇指和食指合起来比划了一粒儿米大小的距离。
      卫蘅又想叹息了,埋下头道,“那是你当面问夫子,夫子怎么好打击你啊?”
      何氏又想挠墙了,“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听劝呢?”
      卫蘅也知道不读书是不现实的,“娘,我只是不想你期望越大,失望越大而已。”当初何氏得知卫蘅没考入女学的时候,气得都想跳河了,那场面卫蘅可是记忆犹新,心中怕怕。
      “你个没出息的,就那么不喜欢学么?”何氏问道。
      反正这种被逼着学东西的滋味儿,卫蘅实在不喜欢,“我也不是不学啊,可是那么繁重的功课,我为了应付过去,就只能随便对付,娘叫我写字我不敢不写,叫我背书也不敢不背,可一段话二姐姐一次就记住了,我却要记十遍、百遍才能倒背如流。”
      何氏清楚地看到了卫蘅眼底的自卑和自怨,心里也不是不惊讶的,加上卫蘅病的这一场,她也知道是自己逼得太紧了,可她就是不甘心呐。
      从古至今,这“不甘心”三个字不知害了多少人。
  •   “你这狡猾的小鬼,又变着方儿让我给你减功课呢。”何氏骂道。


      卫蘅转而一笑,“娘聪明,可是女儿说的句句都是真话,女儿不是不想学,也不是不想努力,只是天赋有限,娘若是要求低一点儿,女儿保准不让你失望。”
      “鬼灵精怪的,也不知跟谁学的。”何氏刮了刮卫蘅的鼻子,“行了,大字五篇、小字一篇、诗一首、论语一段,可不能再少了。”
      “我知道了,娘。”卫蘅高兴地笑道。脸蛋儿顿时就像初升的太阳,光芒万丈,耀眼璀璨,叫何氏如何能不爱这个玉雪可人的小不点儿。
      “既然不去学堂,这下总吃得下饭了吧?女娃娃,多长点儿肉才好看。”何氏捏了捏卫蘅还有些婴儿肥的脸。
      “哎呀,我这就肚子饿了呢。”卫蘅淘气地揉了揉肚子。
      虽说肚子饿,但不是用饭时间,何氏怕卫蘅吃多了零嘴一会儿又吃不下午饭,只让她吃了一只菊花团子,就将她撵回屋里做功课去了。
      何氏见卫蘅心满意足地离开,不由翘了翘嘴角,小丫头片子还在大人面前耍心眼。其实,何氏多年的心结如何是一时能解开的,这一次之所以轻易就退让了,说到底还是被卫蘅给吓的。
      何氏在生了两个儿子后,香火有继,就盼着生个贴心小棉袄的女儿,别说她,就是二老爷卫峻也盼着可爱的女儿,到卫蘅出生时,虽然身子弱了些,但是生得粉团子一般可爱,连老侯爷都抱得不愿意松手。
      这么个精贵的女儿,这回生病时,居然叫准备后事,吓得何氏当时腿就软了,从不红脸的夫妻俩,为着卫蘅,卫峻都同她大吵了一架,怨她将卫蘅逼得太紧,此后更是大有卫蘅若是不好了,他二人的夫妻之情也就好不了的架势。
      这么一番折腾后,何氏再执拗的性子,也不得不妥协。当然,何氏也绝不会让卫蘅由着性子来。
      且说,卫蘅回屋后,乖乖地练了字,只可惜她上辈子写了三十来年,笔下早已定型,也就那么回事了,比上不足,比下肯定有余,但这会儿还得藏拙,毕竟九岁的小孩子腕力不够,还写不出她上辈子那种字。
      中午晌,卫蘅去何氏的屋里用饭,她的嫂子葛氏已经在何氏身边伺候了,因着她自己出身低,所以言行格外谨慎,就怕人说闲话。虽然何氏早说了不用她伺候,葛氏自己每日还是雷打不动地请安、侍膳。瞧她的孝顺样子,恐怕就是叫她给何氏辩屎尝尿,她的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其实卫蘅也劝过葛氏坐下用饭,但葛氏说什么也不肯,这女子讲求出身、名声,前者她占不上,但后者却是葛氏立身的根本。便是出门交际,有孝顺的名声在,她的腰板儿也挺得直一些。女儿家,婚前讲才,婚后就看德了。
      “娘,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啊?”卫蘅问道。卫峻是文官,卫蘅病后几天,就被皇帝派了外差,去江南查赈灾案。
      何氏没回答卫蘅,瞪了她一眼道:“食不言、寝不语。”
      卫蘅愣了愣,她一时忘了这茬儿了,这一条她是最烦的,本来大家在一起说话的时间就不多,尤其是她去学堂的时候,这吃个饭还不许说话,什么都只能憋在心里,多难受。
      卫蘅自从嫁到范家后,他们家里的规矩松,婆母在她跟前又拿不起架子,范馨和她又总有说不完的话,卫蘅已经很多年没守过“食不言”的礼了。
      几十年的习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回来的,卫蘅憋了好一会儿,又道:“爹爹赶得上回来过年吧?”虽说经历过一遭,但是记忆太久远了,卫蘅已经不记得了,她只是心急见她爹而已,几十年没见了哩。
      何氏“啪”的一声放下筷子,看着卫蘅也不说话。
      卫蘅在心底权衡了一下,是从此以后“食不言”还是跟何氏顶牛,她想了想,今后她跟何氏顶牛的地方还多着呢,今日就当练习好了。
      “娘,女儿只是想爹爹了嘛。”卫蘅嘟嘴撒娇道。
      “吃了饭再说不行吗?”何氏无奈地瞪着卫蘅。
      “当日事当日做,当时话当时说嘛。”卫蘅可是不怵何氏的。一旁的葛氏听了这话,嘴角忍不住翘了翘,她这小姑子,倍受宠爱,胆子也大。
      “你还有理了,会狡辩了?”何氏怒道。
      “娘啊,又没有外人,吃饭还不许讲话,憋着多难受啊。咱们一边儿吃饭,一边絮叨,感情不是更好么?”卫蘅道,“再说,在祖母屋里用饭时,不也可以说话么?”
      “那等你当了祖母再说。”何氏丝毫不退。
      卫蘅又要张口,却听何氏道:“再说话,明日就送你去学堂,好好学学圣人之言。”
      何氏本以为这就能吓倒卫蘅,哪知卫蘅还不收口。“娘,圣人言难道就全是对的?圣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他还说,割不正不食呢。”说完,卫蘅就夹起了一块肉来,高抬起手腕,举在眼前,端详了片刻叹道:“这肉没割正呀,娘你吃不吃?”一旁的葛氏再也端不住地“噗嗤”笑了一声,但看见何氏的脸色,又赶紧收敛了笑意。
      何氏被卫蘅气得倒仰,“卫蘅!”连珠珠儿也不叫了。
      卫蘅拖长了尾音,撒娇地唤了一声“娘”,又道:“圣人是男子,男儿吃饭又快又准,几下就用完了,不说话也没什么,可是咱们一顿饭用下来,不说话憋也憋坏了。再说爹爹他们出去应酬,我才不信他们喝酒吃饭时不说话呢,反而是‘高谈阔论’也,对吧?”
      何氏被卫蘅堵得说不出话来,夹了一块肉塞入她嘴里,“吃你的饭吧,就你歪理多。”
      卫蘅见何氏“认输”,秉着“穷寇莫追”的道理,怕何氏恼羞成怒,她也不再说话,安安静静地吃了一碗饭。
      用了饭,卫蘅赖在何氏屋里玩耍,等葛氏走后,何氏点了卫蘅的脑门儿问:“你这小无赖,怎么生了场病,就一点儿也不让人省心了?”
      卫蘅小人作大人样,哀怨地道:“谁在鬼门关边走一遭能不变啊?”
      卫蘅这小模小样儿的,一下子就将何氏逗笑了,她道:“哦,那你说说,你都有什么感触啊?”
      卫蘅道:“我就感觉,吃没吃够,玩没玩够,连话都没说够,我还有好多话要对娘说呢。”卫蘅挪到何氏身边,抱住她的脖子撒娇。
      何氏扒拉下卫蘅的手问:“哦,那你要对我说什么?”何氏想着,卫蘅大概就会说什么她不想读书之类的。
      哪知卫蘅道:“女儿舍不得娘,还没陪够娘呢,就是叫我去天上做神仙,女儿也不去。”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让何氏泪湿了眼眶,真真儿是贴心小棉袄。面对这样聪慧可爱的珠珠儿,何氏再多的执意也得软化。
      “珠珠儿。”何氏哽咽着将卫蘅搂入怀里,想起那几日卫蘅出气比进气还少的样子就后怕。
      半晌后,何氏才道:“学堂还是要去的。”
      卫蘅抬起头,撅起嘴,一副倍受打击的模样,叫何氏看了就想笑。
      “好了,萱姐儿不是说每日都会把功课笔记给你送过来么,你看了要是有不懂的,就去找栎哥儿媳妇问,她也就这点子用处了。”何氏撇撇嘴,显然是十分看不上葛氏的。她且不想想,当初这媳妇可是她相看的,又要能摆婆婆的架子,又要葛氏能像世家千金一般,哪有那等好事。
      以前卫蘅也和何氏一样,觉得葛氏有些小家子气,可她现在明白了,这手里头没银子,就是换了世家闺秀,一样大方不起来。
      卫蘅是经历过一世的人,也当过媳妇,如今再看葛氏,就觉得她身上也不乏闪光点。知书达理,孝顺公婆,且一心扑在她哥哥身上,有了这一层心,其他的缺点也算不上什么大问题。能考上女学的人,教一教,何愁不能进益。
      “我瞧嫂子已经是极好的了,女学出来的,身上又难得的没有酸腐气和骄矜气,做事也干练。”如今二房这边的事务都是葛氏管着,从没出过岔子,可见其之谨慎和精明。
      何氏拿眼瞧了瞧卫蘅,“你这人小鬼大的,眼光倒是也不差,若非这样,你当我能给你哥哥娶她啊?”
      “娘亲英明。”卫蘅眼笑弯弯地拍马道。
      “小马屁精。”话虽如此说,但何氏听了实则是极高兴的,心里简直爱不完卫蘅。
      卫蘅因着要午睡,叫丫头取了篦子来给何氏,“娘给我理一理头皮。”
      “你个会享受的小丫头片子,倒使唤起你娘了。”何氏替卫蘅散了辫子,一下一下地给她梳理头皮。
      卫蘅则枕在何氏腿上,眯瞪着眼睛享受,但嘴里还是没闲着,“不过嫂子到底是娘家底子薄了些,她手里无钱,自然就大方不了,娘不如拨给她两间铺子打理。”
      何氏听了手一顿,“呵,你倒是口气不小,一张嘴就送了别人两间铺子,这可都是给你准备的嫁妆。”
      卫蘅道:“娘骗我呢,怎么就是我的嫁妆了,娘这里自然还有给哥哥们准备的,你就权当这会儿先拿两间给嫂子练练手。三哥哥肯定是要学爹爹走科举的,这些庶务他也不会去打理,今后还不得都交在嫂子手里。她家里底子薄,从没管过铺子,与其到时候抓瞎,娘还不如现在就教教她呢。”
      卫蘅的话自有道理,可何氏还是转不过弯来,一来她还是不喜欢葛氏,二来,哪有当婆婆的送媳妇铺子的道理。
      “你个小丫头懂什么,哪有婆婆送铺子给媳妇的道理,我平日里没认真给她立规矩都不错了。满京城里谁不说她命好,能做我的儿媳妇。再说,圣人说的话也没错,‘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则不逊远则怨’。对她若是太好了,今后我这做婆婆的还能有威严?”何氏道。
  •   卫蘅心里一动,已经知道了何氏心里的症结所在,两个铺子对十里红妆的何氏实在算不得什么,但是对葛氏可就大大不同了。


      而何氏觉得自己唯一能拿捏葛氏的,大约就在钱财二字之上。那葛氏是女学出身,而何氏当初并没考上女学,心里一直觉得比那些才女低一等,因而才会选择了葛氏做儿媳妇,至少葛氏这个才女缺了财气,为人妇后腰板就挺不了那么直。
      卫蘅翻身坐起来,看着何氏道:“娘亲好糊涂,这表面上虽然有威严,可哪里比得上叫人打心底敬爱来得强。你都说嫂嫂知书达理,她不是不懂感恩的人,你拿真心对她,她只有对你更好的。”
      何氏还是有些不肯,虽然道理她都明白,可是人的喜恶哪是那么好转变的。
      不过这难不倒卫蘅的三寸之舌,“娘亲不是一直嫌弃嫂嫂没有柏大嫂子和枫二嫂子大方么,待嫂子手里有了闲钱,定然不输给她们的。”
      这话撬动了何氏的心,她和木氏什么都比,比儿子、比女儿,也要比儿媳妇,说实话,葛氏比那两位可都叫人省心一些。
      “说的也是。只是我不喜欢你嫂子拿了咱们家的钱去帮补她娘家。”何氏道,她有一个误区,觉得葛氏既然嫁给了自己儿子,这心就应该全部都放在二房,成天记挂着娘家算个什么事儿,还总是抠出钱去帮衬娘家,真当她这个做婆婆的好说话。
      “那也是不可避免的,毕竟是她娘家,她要是不照看,岂非禽兽不如。娘亲,咱们家又不缺那几个钱,嫂子的家里要是好起来了,今后她脸上好看些,咱们脸上也好看,若是亲家吃糠咽菜,外头人说起咱们家,也会摇头的。”卫蘅道。
      何氏笑道:“你这小孩子家家,大道理倒一套一套的,你看,果然是多读书好吧,你这番话多明理呐。”
      才几句话又扯上读书了,卫蘅知道,大约女学就是何氏的“业障”,自己非得考上了不可,否则消不了她的心病。
      “我的道理还没说完呢。”卫蘅摇着何氏的袖子道:“再说,哥哥如今已经是秀才,成日里都有文会,明年若是中了举,应酬就更多,他都二十来岁了,伸手问你要钱哪里好意思,若是嫂嫂手里头有,哥哥也能方便些。”
      “就你主意多,难道我还能亏了你哥哥,他的月例每月可是五十两。”何氏没好气的道:“你以为我就不照顾他们?”
      “那哪儿能呐。”卫蘅在何氏怀里蹭道:“娘自然是想得最周到的,我不过是一时想起来才这么说一说的么。”
      “行了。”何氏重新将卫蘅拉到自己腿上躺下,给她继续梳头,“就听你的,给她两间铺子先学学怎么看账本,省得今后叫人蒙蔽了去。”
      却说卫蘅怎么肯费力帮葛氏,早晨在瑞云堂,葛氏涨红了脸的那一幕,叫卫蘅忽生一种同病相怜之感。妯娌之间互有比较这是常态,而葛氏什么也不输给那两位,只是缺了些家底而已,这恰好是最容易办到的,卫蘅可不愿自己这一房的人处处都输给大房的人。
      过得两日是葛氏二十岁的生辰,她年纪轻轻,上头又有两重长辈,除非长辈发话,否则断然没有大做生辰的道理,且依葛氏的性子,她也不是个张狂的。
      因此,葛氏二十岁生辰也当平日里那般过,只是早起时用了一碗长寿面,卫栎又托人给她带了一副金镂空梨花手镯回来,重量虽然不重,但胜在做工非常精巧,葛氏爱不释手,心里也甜甜的。
      葛氏将手镯戴在手腕上,反复看了几次,心里头惦念着在东山书院念书的卫栎,想着今年的天尤为冷,得给他多做几副手套和护腿才是,棉鞋也要厚一点儿。卫栎因为明年要参加乡试,一直在东山书院苦读,这一回葛氏生辰也没回来,卫栎本是打算回来的,还是葛氏劝他安心读书,等中了举再替她好好过生辰,这才将他安抚下来的。
      葛氏低叹一声,理了理衣裳,起身去兰义院伺候何氏起床梳洗,其实何氏也不必她动手伺候,她只是在旁边偶尔递个东西,端杯水什么的。夫婿上进,婆母也不刻薄,葛氏只觉得再没什么可求的了,只唯独缺了个儿子,葛氏有些惆怅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待何氏梳洗完毕,卫蘅还没过来,因为大夫说了,小孩子多睡才养身子,长个子,卫蘅便“奉医嘱睡懒觉”,何氏也奈何她不得。
      因而屋子里也就只剩下了何氏和葛氏婆媳两个,连伺候的丫头都被何氏遣退了。
      葛氏走近何氏身边,知道婆母肯定是有话吩咐自己。
      “今日是你二十岁生辰吧?”何氏问道。
      葛氏没想到何氏居然会记得自己生辰,心里有些小小的感动,轻声道:“是。”
      “一眨眼,你嫁进咱们家都已经三年了。”何氏感叹道,“亲家母将你教得极好,知书达理,孝顺贞柔,这几年你的勤恳细致,实心任事,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
      葛氏没想到何氏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顿时只觉得鼻子一酸,她觉得自己的坚持果然没有白费,却也感激,何氏肯看见她的付出。葛氏在京城贵妇圈里也混了几年了,别的家里,有些婆婆莫说认可媳妇的孝顺了,反而是更变本加厉地百般挑剔,叫那些贵女有苦也难言。不说别的,单说每日叫你从早到晚在身边伺候立规矩,连相公回来了,也不许回屋伺候,白叫那些妾氏钻了空子,这就叫人挨不住,且还没法儿诉苦。
      “娘,这些都是媳妇应该做的。娘对媳妇已经很宽容了。”葛氏有些哽咽,说的也都是真心话,这京城打着灯笼也找不出一个婆婆,在儿媳妇入门三年无子的情况下,一点儿闲话也没说过的。
      何氏见葛氏如此,也知道她是个实心人,对这个媳妇便是有些不满,可也越不过有更多的满意之处。
      何氏将手边的一个小匣子推到葛氏跟前,“你二十岁生辰我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这匣子你收下吧。”
      “谢谢娘。”对于何氏赏东西,葛氏心里是料到了的,过生辰长辈送点儿小东西这是惯例。
      何氏见葛氏将匣子双手捧着,却不打开,便道:“打开看看吧。”
      葛氏愣了愣,“是。”这才打开匣子来,里面躺着两张纸,葛氏的脸上顿时布满了吃惊,“娘,这是……”
      这是两间铺子的房契,一个是京城长阳大街的笔墨铺子,一个是顺天街上的喜铺,卖些针线、绣品。
      虽然这两间在何氏的嫁妆里头算不得什么赚钱的铺子,可是对葛氏来说,却是贵重得不能再贵重的东西了。
      “娘,这我不能要,这……”葛氏忙地将匣子放到桌上。
      “长辈赐不能辞,你拿着吧。我将它们给你,自然是因为你值得。况且,我瞧老三是个无心庶务的人,今后这些都需要你打理,我送你的这两间铺子也是让你练练手的意思。况且,你娘家那边的弟弟也是个读书的吧?今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
      葛氏的脸一下就红了,每次她拿钱给娘家时,虽然卫栎也知道,可葛氏还是有做贼之感,这下听何氏揭开这张纸,顿时就羞愧得无以复加。
      “娘,我……”葛氏的眼眶又湿了,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说,今后再也不给娘家拿钱?但是她娘家,弟弟还小,父亲前年摔断了腿,也无法再外出就馆,家里少了营生就更艰难了,母亲身子又不好。葛氏没有可以“清高”的本钱。
      何氏见她如此,就知道葛氏误会了,她叹息一声,想着自己还不如珠珠儿看得通透,倒是叫葛氏白吃了些苦头。“我这不是在敲打你,人都是爹娘生养的,你若是嫁入我家就不顾前头父母,我反而瞧不上你。这铺子是送你的,怎么花我是不过问的,你弟弟既然有读书的天赋,就不要埋没了,今后读出来,还能和栎哥儿互相帮衬。”
      葛氏吃惊地望着何氏,泪珠子跟不要钱似地往下落,“娘,媳妇,媳妇何德……”葛氏忍不住哭了出来,“媳妇受之有愧。”她的手下意识地就抚上了她的肚子。
  •   何氏一下就看出了葛氏的心事,只觉得她也是个可怜的,当初何氏在生卫栎之前,也不知求了多少佛拜了多少菩萨,眼看着大嫂木氏都生第二个了,她这肚子里却还没有动静。便是老太太那样畅达的人,都忍不住给卫峻张罗了一房妾氏。这可是何氏的心病,如今她见葛氏如此,难免忆起了当时的伤痛,她又怎么忍心叫葛氏再受一回。


      “快别哭了。铺子你收下来,我已经知会铺子的掌柜了,下个月初起每月的账本就送给你看了,到时候我让冬雪教教你怎么看。”何氏叹了一声又道:“至于孩子的事,你不要老搁在心上,栎哥儿要应科举,一年里大半年都不在家,你怀不上也不奇怪。今后自然会好的。”
      葛氏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兰义院的,心里满满都是感动、感激,更是发誓要好好孝敬公婆,敬爱丈夫,还有爱护小姑子。
      葛氏回了屋,她从家里带来的丫头柳妹见她手里拿着个匣子,便问:“少奶奶怎么就回来了,呀,夫人送你生辰礼啦?”
      葛氏“嗯”了一声。
      “奴婢替你收起来,夫人送的是什么呀?”柳妹问。
      葛氏将匣子递给柳妹,柳妹打开来一看,也如当时葛氏那般惊呆了,最后才喃喃地道:“夫人好大方呀。”不过旋即,柳妹又道:“不过听说夫人的嫁妆多得不得了,两个铺子对她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吧?”
      葛氏瞪了一眼柳妹,“便是对娘来说不算什么,可这也是娘对我的心意。这满京城,你见过有婆母送铺子给儿媳妇的吗?”
      柳妹摇摇头,这才醒悟过来,“是奴婢小心眼儿了。夫人待少奶奶这样好,葛大娘的病大概不用吃药就好了。”葛大娘就是葛氏的母亲,柳妹是当初葛氏嫁进卫家时,葛家给她现买的丫头,她还喜欢称呼葛氏的母亲为葛大娘。
      葛氏笑了笑,她其实也不是死心眼儿的人,这钱她不能不花,但是婆婆对她的情意她也一定会报答的。
      “可是,夫人怎么忽然想着送你铺子啊?”早不送晚不送,这都三年了,柳妹其实还有一句话没说,那就是何氏平日也不怎么待见三少奶奶,怎么忽然变化这样大。
      柳妹能看出来的东西,难道葛氏会看不出来?她忖思,大概是有人对何氏说了什么。可是这个人是谁,葛氏实在猜不出来。大房那边的人肯定不可能,二房这边,却也没有人,公公也不在,相公也不在,就婆婆和小姑子。
      葛氏的眼睛一睁,她有些不敢相信会是卫蘅,可是除了她,又实在再找不出别的人了。不过不管这人是不是卫蘅,葛氏都打定了注意要对卫蘅尽十二分心来报答何氏。
      其实以前葛氏对卫蘅也不算没心,只是她不敢上前靠近而已。但如今为着报答何氏,她打定主意,便是卫蘅对自己没好脸色,她也须得忍着,总之得帮着珠珠儿,叫她一定考上女学才好。
      不过明显,此刻珠珠儿——卫蘅的心思可不在女学上头,她正在给她远在杭州的外祖母写信。
      “怎么想起给你外祖母写信了?”何氏问跪坐在炕几前的卫蘅道。
      卫蘅将牙雕鱼戏莲叶竹节臂搁横挪了一下,继续埋头写字,嘴上却也没闲着,“反正每天都要练字,写信就权当练字了,兼且一石二鸟,岂不省事?”
      何氏简直无语了,哪有这样耍滑头的,不过卫蘅这样做,何氏又没法儿怪她,“那怎么想起给外祖母写信的?”
      卫蘅道:“不止给外祖母写信的,前几日给舅舅、表姐的信都写得了,等写完外祖母的,还请母亲帮我一起寄走。我就是想他们了,远隔千里,若是再不写信,只怕外祖母都不记得有珠珠儿了。”
      何氏道:“胡说,你舅舅每回来信,都说你外祖母念你念得紧。”
      何家原先也在京城,不过后来何氏的父亲远赴杭州做官,在任上殁了,何氏的母亲和兄弟却都留在了杭州,没有再回京城。如今京城的何家却是另外一支,不过也不甚显贵。
      何氏生卫蘅时,卫蘅的外祖母曾经回过京城,住了一段时间,不过她早已习惯了南方的生活,不过半年就又回了杭州。
      “让我瞧瞧你给你舅舅他们写的信。”何氏道。
      卫蘅嘟起嘴巴,“才不要呢,这是我的信。”
      何氏听卫蘅这样说,越发起疑,逗她道:“你写了什么,还不许我看了,是告我状了?”
      “娘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再说,你做了什么事,弄得我非得告状不可啊?”卫蘅反问。
      何氏被卫蘅用话拿捏住,就不好再讨要信来看了,“小小年纪,鬼心思可真多。”
      待卫蘅写完了信,何氏道:“走吧,今儿初一,你祖母的经应该念完了,咱们去瑞云院。”
      卫蘅将信装入信封,还特地用了火漆封缄。
      “哟,这是什么机密信件啊,还用火漆?”何氏酸不溜丢地道,有一种女儿长大了,会藏心思的酸楚。
      卫蘅冲何氏笑了笑,转换了话题道:“娘,今儿晚上的女先儿找到了吧?”
      “找到了。”说起这个何氏就来气,“不就是个二十岁生辰么,送了她铺子还不够,费什么心思弄席面,这且不说,你居然还使唤我给你找什么女先儿。”
      卫蘅拉着何氏的手笑道:“也不全是为了嫂子,这不是女儿也想热闹热闹么。再说了,平日家里管得多严,若不是借着嫂子的生辰,女儿哪里吃得上绿杨村的菜。哎呀呀,想起来就流口水呢。”
      卫蘅已经许久没吃过了,那绿杨村的老板也是个人物,四十岁之后放着钱不赚,关了绿杨村跑去周游天下,害得卫蘅已经好些年没吃过他家的酒酿清蒸鸭子、香菜烩斑鸠、如意鲍鱼汤等等了。
      前一道菜还就罢了,那后面两道菜,听说是绿杨村老板从一个蓝眼睛从海上来的商人那里学的,在其他地方都吃不上。
      何氏笑道:“我知道了,你心里就惦记着一个‘玩’字是不是?”
      卫蘅笑着吐了吐舌头,“也不是。不过人生在世,不就图个痛快么。”卫蘅现在是人小年纪大,经历了世事后,才明白,凡事不能太强求,否则那就是给自己找不愉快。她也是过了一辈子才明白过来的,不过心结难解,看到卫萱,多少还是有些芥蒂。
      “你才多大年纪,怎么说话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何氏问道。
      卫蘅心里一惊,她都忘记这茬了,看来今后还得努力当个小姑娘才是。
      到晚饭时间,何氏屋里的秋阳去请葛氏到漱玉轩用饭。
      葛氏有些惊讶,“这是怎么回事?”
      秋阳笑道:“三少奶奶去了就知道了。”
      葛氏心里一动,大约已经猜到一点儿,却又不敢相信,等她到了漱玉轩,厅中已经明蜡高照,人头攒动。
      古氏眼尖,瞧见葛氏,就过来拉她,“哟,今日的寿星女可算是到了。”
      “恭贺三奶奶芳辰。”屋子里伺候的丫头们齐声声地给葛氏贺喜。
      古氏拉了葛氏往里间走,葛氏抬眼望去,只见座中不仅有蒋氏、古氏,及三个姑娘,老太太、大夫人和她婆母都在座,可算是所有人都齐全了。
      葛氏给长辈请了安,老太太发话道:“快坐下吧,今儿托了栎哥儿媳妇的福,咱们既有绿杨村的席面吃,又有女先儿说书,可算是热闹了。”
      老太太张母兴致颇高,大家的脸上也就都带着笑。
      葛氏激动得简直不该怎么放手了,“这可,这可……”
      “别可这儿,可那儿了,白费了你小姑子一片心。今儿一大早,就挨个儿地请咱们来给你贺寿。你瞧你,二十生辰居然都不提前跟咱们说一声,若非珠珠儿来请咱们,难道你的二十岁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过啊?”蒋氏埋怨葛氏道,显得彼此亲热异常,实则只是蒋、古二位那是一个赛一个的能说。
      “对,可得罚酒三杯。”古氏将葛氏按到桌边坐下,高声唤道:“红线,快来给你三奶奶满上酒。”
      红线是古氏身边最得脸的丫头,忙地应了声,来帮着古氏灌了葛氏三杯才算。
      这厢酒罢,从老太太开始,都送了葛氏寿礼,到大夫人时,她送了葛氏一支金镶珍珠蝴蝶钗,那珍珠虽然只有黄豆大小,但胜在均匀圆润,光泽也好。
      蒋氏道:“呀,这珠钗好精致,翅膀薄透如蝉翼,这等工艺怕是千金难求。”
      古氏也上前仔细瞧了瞧,“像是江南如意坊的手艺,果然是千金难求,听说请他家打首饰的人家年初就把一年的都排满了。”
      蒋氏娇嗔道:“娘真是大方,如意坊的首饰,就是媳妇也只有几支呢。”
      “谁叫栎哥儿媳妇可人疼呢。”木氏笑道。
      “三奶奶快收好吧,这可是好东西。”古氏笑道。
      何氏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头,蒋氏和古氏两个就爱拿话挤兑葛氏,一边奉承木氏大方,还一边踩葛氏没见过贵重东西。尤其是古氏,年纪轻,又出身西平伯家,难免性子轻狂些。
      葛氏却是好修养,只微微笑了笑,谢过了大夫人木氏。
      何氏送了葛氏一副红宝石头面,毕竟是自己嫡亲的媳妇,送贵重点儿也过得去,只葛氏没想到何氏还会送自己礼物,且这般贵重,她看了看何氏,见她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就知道她送自己铺子的事情,并不希望别人知道。其实这也是为了葛氏好,媳妇家里穷得需要婆母送铺子了,也不是什么名誉的事情,尤其是对葛氏来说,至于何氏,这事若是宣扬出去,只会叫人说她这个婆婆好的。因此,葛氏更是感激何氏。
      “好漂亮的红宝石呀。”蒋氏赞道。
      古氏又道:“我记得三妹妹也有一副这样的红宝石首饰,只是宝石好像没这个大。”
      古氏这话其心可诛,明显是挑拨卫蘅和葛氏的关系,其实她也不是存了什么恶毒心思,纯粹是瞧不惯葛氏得意而已。过个生辰,又是绿杨村的席面,又是小姑子挨个儿请人,凭什么她一个小户出身的,却能和自己平起平坐。
      这次别说何氏了,就是木夫人都皱起了眉头。
  •   卫蘅本可以装作没听懂,但她讨厌古氏拿自己当傻子一样挑事儿,因而笑着道:“是呢,二嫂嫂,不过小的才合适我,要是这么大个儿的宝石放我头上,我恐怕脖子都抬不起来了。”


      “还是咱们珠珠儿懂事。”老太太将卫蘅唤到身边坐下。
      在场所有的人都听懂了老太太的潜意思,古氏微微红了脸,也不再开口说话,那厢蒋氏等也送了葛氏生辰礼,还有卫蘅等几个小的都有表示。
      漱玉轩里开了两桌,主子们一桌,外间有头脸的丫头们也开了一桌,热热闹闹的,一个个挨着过来给葛氏敬酒,旁边女先儿弹唱的也是些喜庆的词儿,外头寒风四起,屋子里却暖香融融,一直热闹到二更才各自回屋。
      热闹过后总是格外凄凉,尤其是每天还得练字、背书,卫蘅唉声叹气地看着秋日黄叶飘落,就是不做功课时,她也被何氏拘在院子里学针线,反正没有轻松的时候,这又是卫蘅的一桩苦处。
      “三妹妹作什么叹气?”葛氏走进卫蘅的屋里道。
      “三嫂嫂。”卫蘅搁笔起身,她顺着葛氏的眼睛看向自己的字,“这字怎么练都没有进益,练了也白练。”
      “我瞧瞧。”葛氏走近桌子,拿起卫蘅的字,细细端详了一番,这才道:“你的腕力不够,字迹难免飘忽,其实字体字形你都已经掌握了精髓。”
      “是吗?”卫蘅赶紧探过头去看。一般人看字,虽然能看出好坏来,却难以说出好在哪儿,坏在哪儿,只有身具眼力的人才能一眼看出关键来。卫蘅听葛氏这么一说,也发现了自己的弱点。
      “你可以试试先练练腕力,你拿香囊装了米挂在手腕上再练字,等腕力增加了,字必然有进益。”葛氏道。
      女学出来的人,卫蘅自然是相信葛氏的眼光的,“那我试试。”
      打从葛氏生辰之后,这姑嫂两人仿佛一下子就亲近了许多,葛氏也不再瞻前顾后,而卫蘅自然是比真正的孩子的心性成熟了许多,再也不会瞧不起自己的嫂子。
      木鱼儿去给卫蘅准备练字的米袋子,不过刚出门就折返了,“姑娘,老爷身边的龙泉回来了,说老爷去宫门递了牌子面圣,过一会儿就家来了。”
      卫蘅一听忙地站起来,也顾不得练字了,“嫂嫂,我先去娘屋里。”
      葛氏也起身跟了去。
      卫峻快到晚饭时分才进门,卫蘅一见着他就想流泪,记忆里的父亲白发苍苍,如今陡然年轻了许多,叫卫蘅一时感慨万千。卫蘅同她父亲的感情一直很好,可以说卫蘅上辈子能过得那样顺风顺水,也是多亏有她爹照看着。
      “爹爹。”卫蘅迈着小短腿就往卫峻跑去。
      卫峻身为都察院左佥都御使,平日在外头一向是严肃着一张脸,但是面对卫蘅时,那张脸就忍不住笑开了花,他一把抱起扑过来的卫蘅,将她举得高高的,“珠珠儿,让爹瞧瞧长高了没有。”
      卫峻去江南查赈灾案的一路,心里头最惦记的就是当时病情才稳定的卫蘅,家书里满满都是小女儿的名字。如今见卫蘅活泼泼的,心里如何不开心。
      卫峻一直将卫蘅从垂花门抱到兰义院,何氏埋怨道:“珠珠儿,还不快下来,都多大的姑娘了,还叫你爹抱。”
      卫蘅搂着卫峻的脖子,才不理会何氏的话。
      卫峻也护着卫蘅道:“珠珠儿再大,也是我的小囡囡。”
      “行,你就宠她吧。宠得不知天高地厚了,以后看你怎么办。”何氏气道。
      “咱们珠珠儿这样听话懂事,哪里会不知天高地厚。”卫峻笑道。
      卫蘅忙地点头,“就是。”
      回了兰义院,何氏服侍卫峻换了衣裳去老太太的瑞云院请安,自按下不提。
      且说卫峻回来,交了差事之后,皇帝念他辛苦,又离家数月,特准了他一旬假,卫峻便带了妻女去京郊的庄子上小住几日,也松快松快。
      这可太称卫蘅的心了,一到庄子上,她就缠着卫峻道:“爹爹教我骑马。”
      卫峻还没说话,何氏已经先开口:“不行。你才多大年纪,仔细摔下来。”
      卫蘅“哼哼”道:“前几日娘才说我都‘多大的人了’,今日又说我‘才多大年纪’,可真是什么都有你说的。”
      何氏被卫蘅气得倒仰,她正要开口,听得卫蘅又道:“娘啊,女学要考礼、乐、射、御、书、数六艺,这‘御’我迟早要学的。”
      “可是也不是你这般年纪学的,你腿才多长,连马镫子都踏不到。”何氏反驳道。
      卫蘅的腿的确不长,她还没长个子,也就是俗语里的“抽条儿”。女孩子到了十来岁,几乎一夕之间就从女娃娃变成了少女,譬如现在的卫萱,但卫蘅却还是个娃娃。
      不过卫蘅却还有道理可说:“那北胡的孩子从生下来就开始学骑马呢,这说明骑马不分年纪。”
      何氏扔了卫蘅一个白眼,反问道:“那你是胡人吗?”
      卫蘅觉得何氏这就是不讲理了,“我虽不是胡人,但是别人好的方面咱们就得学习,当初赵武灵王胡服射骑,振兴赵国,不就是法自胡人吗。”
      卫蘅知道跟何氏讲道理是不行的,她娘惯来爱面子,不能输,所以她赖着何氏,扭得麻花儿似的,“娘,就让我学吧,下一次爹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得空呢。”
      “就让她学吧,珠珠儿从小就身子灵活,再说还有我在,绝不会有事的。”卫峻也劝道。卫峻虽然是文官,但侯府是祖宗用军功赚来的,所以卫峻是文武双修。
      父女俩一起劝说,何氏哪里拧得过这两个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人。
      其实,卫蘅自然是会骑马的,上辈子她就爱骑马,觉得在马背上的风驰电掣格外自由。不过那都是她嫁人之后的事情了。女学虽然说提倡复古学习六艺,但是时人最看重女子的还是礼、乐、书等文人之好。
      如今更有一种风气兴起,以为女子若精于射、御,反而显得粗鲁,娴雅淑德四字方是女子典范。因而,上辈子做女儿时,卫蘅并没有在骑射上费多少心思。
      不过这辈子,卫蘅是以活得畅快为人生目标的。
      卫峻先带卫蘅去马厩,粗略地教她认了马,又教她如何同马亲近,卫蘅听得津津有味儿,最后才由卫峻抱着她上了马。
      才两圈下来,卫蘅就已经可以独自驾驭小马了,这让卫峻对何氏道:“珠珠儿骑马真有天赋。”
      何氏叹息道:“这上头的天赋有什么用?”
      “爹爹,看我。”卫蘅两脚牢牢地踏在马夫给她缩短了的马镫上,轻轻一夹马肚子,小马就跑了起来,且越来越快,吓得何氏心都快跳不动了。
      “你别担心,珠珠儿的姿势极好,不会有事的,不愧是咱们侯府的女儿,流着她祖宗的血。”卫峻叹道。
      一个下午跑下来到最后,卫蘅已经可以骑马跨越矮小的障碍了。
      “从没见过学马这样快的。”卫峻不吝赞道。
      “爹爹给我找个骑射师傅吧。”卫蘅顺势求道。
      卫峻迟疑了片刻,女儿家学一学骑射是可以的,但是像卫蘅这样明确要求骑射师傅的却是不多,而且卫峻觉得以卫蘅的天赋,恐怕一般人教她两日就已经是教无可教了。
      “爹爹,好爹爹。”卫蘅拉着卫峻的袖角求道,回头又求何氏道:“娘,女学的入学试也是要考的,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到时候女儿能有一两处长项,说不定女学的那些师傅……”
      “你也知道你是‘尺有所短’啊?”何氏逗卫蘅道,不过她在见到卫蘅骑马的天赋后,也的确动了这方面的心思。“就给珠珠儿找一个骑射师傅吧,她年纪还小,便是男师傅,外头也不会有闲话。”
      卫峻点了点头,他比何氏看得更开,骑术也是一技之长,虽说女儿家以贞静为要,但卫峻却不是古板之人,对他来说要紧的是卫蘅骑马时脸上灿烂的笑容,何况卫峻觉得何氏平日的确将卫蘅拘得太紧了,骑马放松一下也好。
      卫蘅对她爹爹的效率是极其满意的,不到十日功夫,就替她找好了师傅,是一个沙场退下来的老兵,右目渺了,左腿也有些瘸,但是骑射的功夫极好,他这样的人如今谋生都困难,能来教卫蘅,自然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使出了十二分本事。
      侯府里没有骑马的场地给卫蘅练习,但是奈何她极喜欢,如今又正好没去学堂,因而求了何氏,由葛氏带着她在庄子上小住,既可以练习骑射,又不误学业。
      在庄子上,卫蘅简直乐不思蜀,凡是不需要太动脑子的东西,她学得都挺快,不是卫蘅自夸,她在骑射方面的确是颇具天赋,连她的师傅李勇都赞叹不已。
      李勇虽然感念卫大人给他找的这份谋生差事,但是多少还是让他有壮士暮年的悲伤,居然只能沦落到教小姑娘了。等李勇真正教起卫蘅时,才知道卫峻卫大人那是的确看重他的本事,才叫他来教他的女公子的。
  •   骑射之术粗中有细,并非孔武有力就能精通,否则“百步穿杨”也不会成为传说了。


      这日卫蘅认真地听着李勇讲风速对骑射的影响,然后一遍又一遍地拿着特制的小弓试着风速的影响,直到葛氏叫她吃饭,她才依依不舍地放下弓箭。
      葛氏替卫蘅擦了擦汗,“怎么这么喜欢射箭啊?”
      卫蘅想了想,其实骑射之术练起来非常枯燥和痛苦,她的大腿内侧现在还磨得疼痛来着,不过卫蘅是知道答案的。她虽然喜欢骑射,可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她能耐受这样的枯燥和伤痛,自然不仅仅只是因为喜欢。
      卫蘅抬起头看着葛氏道:“嫂嫂,文无第一,武无第二。骑射之术虽然艰难,可是每一步的成绩都能看到,特别有成就感,但是诗书就不同了。何况,我觉得,我在诗书上的天赋也就那样了。要考入女学,只能独辟蹊径了。”
      葛氏叹息一声,其实她也早就发现了卫蘅在诗书上天赋的平庸,只是她没想到卫蘅小小年纪,却能看透自己的弱点,这一点已经是大多数人拍马也赶不上的了。
      “别担心,你一定能考上女学的。勤能补拙,你多练习一定能进步。”葛氏安慰卫蘅道,但是想入女学,不读诗书是绝无可能的,葛氏这会儿不忍心打击卫蘅,所以没说出来。
      卫蘅抬眼看着葛氏,仿佛在无声地问:你真这样想?
      葛氏发现,卫蘅的眼睛就像会说话一般,亮晶晶,水盈盈,像秋日红叶倒影的湖水,纯净又妩媚,这样的小姑娘,别说何氏爱得紧了,这几日相处下来,就是葛氏也爱极了卫蘅的娇憨。
      “这一个多月来,你手上有了力气,大字上头的进益你自己也是看得见的对吧?”葛氏道:“我观这骑射二术,下能练腿稳,上能促手劲,对你练字也极有帮助。”
      卫蘅听葛氏这么一说,也增加了一点儿自信。那女学一年就收几十个女学生,天南地北的女儿家都可以来应考,按卫蘅内心的说法,那真是不比考进士容易。她的学业荒废了那么几十年了,天赋又有限,补也补不回来。唯一的法子就是独辟蹊径了。
      如此卫蘅更是下心练习骑射,她也的确喜欢那种箭射中靶心的成就感。
      卫蘅在庄子里一住就将近两个月了,平日卫峻休沐时,同何氏来哄她回去,她都坚定地拒绝了他们的诱、惑。
      这日进入了腊月二十,衙门里封了印不再办公,卫蘅想着自己爹娘估计要来接她回府了,却不曾想,跟着卫峻和何氏来的,还有她的小舅舅何斌。
      “舅舅。”卫蘅见着何斌简直比见着自己爹娘还欢喜。何斌因为生意上的事情,时常往来京城,所以卫蘅还不至于连舅舅都不认识。
      “一年多不见,我们珠珠儿都长这么高啦。”何斌自己没有女儿,对卫蘅也是疼到了骨子里,“猜猜,舅舅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卫蘅其实心知肚明,却还得做出一副猜不出来的模样,由何斌拉着去看了正在园子里踱步的马驹,通身红色,毛发如火,高高昂着头,还没长大,就已经是一副睥睨天下众马的傲岸气势了。
      “谢谢舅舅,我太喜欢啦。”卫蘅大声地说着,恨不能立即扑到火焰的身上去。
      幸亏何斌拉得快,“珠珠儿,这匹马还没被驯服,野得很,小心踢伤你,让人驯服了你再骑。”
      卫蘅道:“我的马自然由我来驯,舅舅可不要小瞧我。”卫蘅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逗得何斌和卫峻一阵大笑。
      “是,舅舅绝不敢小看我们珠珠儿。”何斌道。
      “你怎么想起送珠珠儿这样名贵的马驹?”卫峻问道,这匹火红的小马,一看就是血统纯正的汗血宝马,千金难求。他素来知道自己这位小舅子神通广大,天南地北都有朋友,可是能寻到这样的马驹还是不易,也不知怎么想着送给珠珠儿这么个小姑娘。
      何斌还没回答,何氏就先抢了话道:“这话你该问你的好女儿。她背着我给她舅舅写的信,还不让我看。”何氏转过头又埋怨何斌,“你怎么也由着珠珠儿胡闹?”
      何氏又转而对卫蘅道:“我说你怎么不肯去学堂呢,原来早打定了主意要学骑马是不是,成天就知道玩儿,我替你心都要操碎了。”
      面对何氏的碎碎念,卫峻和何斌都不敢搭话,只卫蘅不怕她,不过事实胜于雄辩,卫蘅给木鱼儿使了个眼色,将她近日写的那一叠字大字拿了出来送到卫峻和何氏跟前。
      “珠珠儿的字大有进益啊,字里藏锋,已经有大家气派了。”卫峻点评道。
      卫蘅得意地冲何氏笑了笑,“我去跟火焰玩一会儿。”
      “什么火焰?”何氏问道。
      “就是那匹马啊,我给它取的名字,火焰。”卫蘅脚步飞快地往外走去,生怕何氏留她一般。
      “这孩子,怎么就长不大啊。”何氏没好气地感叹道。
      却说何家在京里也有宅子,但既然何斌到了京城,何氏这个做姐姐的,就万万不肯让他去外面住,不过靖宁侯府的规矩大,何斌又是个不受拘束的人,十分不喜欢住在侯府,正好他在京郊有事,就央了何氏来别院住,也顺便看看卫蘅。
      卫蘅的日子这下可就过得充实极了,每日练完了骑射,还要写字、背书,然后又要去同火焰培养感情,晚上还要缠着何斌给她讲故事。
      何斌从小就胆子奇大,不喜读书,却爱如游侠儿一般四处游走,北到草原,南到南海,西出西域,东到高丽,他就没有没去过的地方。对卫蘅来说,何斌就是一本天书,她恨不能日日能在他身边听故事,学东西。
      何斌还是个经商奇材,何家靠着他,天南海北的生意都做,且越做越大,具体家底有多少,就是卫蘅也不知道,她只知道的是,她问她小舅舅借钱,这小舅舅一出手就是几万两的银子,还白送。
      但是何家有钱得非常低调,这也是何家人的智慧所在。
      年关将近,卫蘅本来早就该回靖宁侯府的,只是因为何斌在,她一心赖着不走,何氏也正好让卫蘅留下陪着何斌,好看着些她这心太野的弟弟。
      这日到了腊月二十八,卫蘅是必须回府的了,老太太那边已经问了好几次了。卫峻同何氏一起来接卫蘅,自然同何斌又有一番絮叨。
      何斌是有生意上极要紧的事情才留在京城的,如今办完了事,眼看着也赶不上回杭州过年,只得应了何氏的要求留在京城,不过他已经打定主意,过了初三就走,何氏劝也劝不住。
      卫蘅在外头听见“出海”两个字,忍不住跑了进来,“舅舅要出海?”
      如今牵星术刚刚传入大夏朝,国朝还没多少人敢去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而卫蘅的小舅舅,何斌正是这第一人,每一次出海都为何家带回了无数的财富。
      卫蘅苦于自己是女儿身,没有机会像何斌一样周游天下,可是她再世为人,却再也不想被拘束在内院之中了。
      “是啊,等舅舅回来给你带海外的好东西。”何斌道。
      “这怎么行,我不许你去,出海多危险啊,十艘船里九艘都回不来。咱们家又不缺什么,你做什么怎么拼命啊?”何氏急道。
      何斌道:“姐姐,我不是拼命,只是我这一生没什么宏愿,只希望能用一双眼睛,多走多看。海外没去过,我就想去看看,看看海那边有什么,那些蓝眼睛的人是怎么生活的。”
      “男儿大丈夫,志在四海,你也不要阻拦小舅子了,他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哪里会听你劝,你要是逼急了,说不定他明天就走了。”卫峻劝何氏道。
      卫蘅在旁边一个劲儿地点头赞同卫峻的话,然后转向何氏道:“娘,我想跟小舅舅去杭州看外祖母。”
      谁也没料到卫蘅会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尤其是何氏。
      “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外祖母呢。”卫蘅颇为惆怅地道。
      “怎么没见过了,你出生的时候,你祖母还来过京城呢。”何氏道。
      “那时候我才多大点儿啊,什么都不懂,什么也没记住。”卫蘅,“除了小舅舅,大舅舅、舅妈,还有表哥、表姐他们,我全都不认识,说出去还不叫人笑话啊?”卫蘅嘟着嘴反驳何氏。
      听卫蘅这样一说,卫峻叹息了一声,这些年何氏为了照顾他,也从没去过杭州看望老岳母,一家至亲却许多年未曾见面了。
      “娘,你就让我跟着舅舅去看外祖母吧,我每个月都给你写信,把外祖母她们的样子画下来给你寄过来。”
      何氏也的确想念她的娘亲,听卫蘅这样说,她刮了刮卫蘅的鼻子,“少来哄我,是你自己答应的,开了年就要去学堂,你冬月里都已经满十岁了,再两年就要考女学了,到时候考不上,我看你怎么见人。”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卫蘅的学业。
      “去了杭州一样的上学堂啊。娘难道忘记了,杭州的白鹤书院,前两年女学结业时,第一名可都是出自白鹤书院的女学生呢。”卫蘅道。
      “是啊,姐姐,说起来咱们杭州的白鹤书院可不比京中的女学差,不过是名气稍逊而已。”何斌也帮着卫蘅说话,他是个孝子,想着老太太时常惦念何氏还有几个外孙,这次要是能带了卫蘅回去,老太太一准乐得饭都多吃三碗,“娘,也时常念叨珠珠儿,说她小时候白嫩嫩的长得多福气啊。”
      “珠珠儿能进白鹤书院吗?”何氏问道。
      何斌拍了拍胸脯道:“绝对能进,那山长是我朋友。”何家每年都向白鹤书院捐献不少钱,否则白鹤书院哪里能办得如此红火。
      “让珠珠儿去吧,虽然是女孩子,但是多走走多看看,长长见识也好。南方气候好,珠珠儿身子弱,去养一养也正合适,还能替你在老太太膝下尽孝。”卫峻也支持卫蘅去杭州。
      何氏自然再无话可说,只转头叮嘱珠珠儿道:“你个鬼丫头,找了两个好帮手替你说话,你去可以,但是每旬都得给我写信,把你的功课给我寄回来,若是没有进益,我立马就让人去把你接回来,知道吗?”
      “知道!”卫蘅大声地笑道,“谢谢娘,你真好。”卫蘅搂着何氏的脖子,用脸去挨何氏的脸,亲了又亲。
      “臭丫头,一天一个主意。”何氏无可奈何地笑骂,“赶紧收拾,今儿总要跟着我们回府了吧,老太太成日念着你,眼睛都望穿了。”
      “东西早就收拾好了。”卫蘅蹭在何氏怀里道,“不过还有一桩事,我同火焰相处得极好,我觉得它已经不排斥我了,还请爹爹和舅舅压阵,看我驯服火焰。”
  •   “珠珠儿,你不要淘气,我看那火焰,千里马也,桀骜难驯,你才学了几天骑术,就敢去驯马?”做母亲的总是觉得孩子还小,生怕她有个闪失。


      卫蘅扑闪着眼睛笑道:“所以女儿才趁着爹爹、舅舅都在的时候去驯马啊。”
      “走吧,总不能因为害怕就不骑马。”卫峻道。男人对小孩就同女人的态度不同,更能接受他们勇敢的尝试。
      火焰虽然还不是成年马,但是个子已经极高,卫蘅才及马腹,站在火焰身边,何氏真怕那马一个尥蹶子,将她的脖子折断。
      卫蘅穿着骑装,踏着牛皮小靴,站在火焰身边,深呼吸了一口,心里也不是不害怕的,她侧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师傅,得到了他的首肯,这才轻轻摸了摸火焰的肚子。
      火焰长啸一声,抬起了前蹄,轻轻跑起来,卫蘅小跑着跟了上去,一把抓住火焰的马鬃,腾身而起,就跃上了马背。
      何斌忍不住叫了一声“好。”一旁何氏死死抓着手中的手帕,大气儿都不敢喘。
      火焰再次长啸,猛地发力跑了起来,仿佛闪电一般从众人眼前闪过。
      “啊,啊,珠珠儿,珠珠儿。快来人去追啊,快去追啊。”何氏的眼泪眼下就冒了出来,眼见着卫蘅在马背上颠簸得仿佛巨浪中的小舟,就在何氏的喊叫声中,卫蘅已经从马背上被颠簸了下来,只剩手死死地抓住马鬃不放,被火焰拖着在跑。
      卫峻、李勇、何斌都已经翻身上马追了过去。
      何氏尖叫着险些晕过去,幸亏又见卫蘅咬着一股劲儿,重新翻身上马,这才吐了一口气。
      再然后火焰背着卫蘅已经射出人的视线,卫峻等人的马都不如火焰神骏,追也难及,三个人忽视一眼,脸色都极难看。他们都知道火焰的神骏,却不知道会神骏得没边儿了,还没成年就有如此脚力。此外,卫蘅的大胆也实在出乎卫峻等人的意料。
      若是旁的女孩子早在被颠下马时就吓傻了,那时候松了马鬃,后头有卫峻等人接应,也不会伤了性命,偏偏卫蘅就是死不松手,最后更是重新爬上了马背。
      几个大人都已经脸色惨白,死命地策马追了上去。
      哪知不过一会儿,就见卫蘅策马向着他们跑了过来,嘴里还兴奋地喊着,“爹爹,舅舅,师傅。”
      卫峻见卫蘅居然还松了抓住马鬃的右手,冲自己等人挥舞,吓得险些栽下马去。
      “爹爹。”眨眼间卫蘅已经一脸灿烂笑容地到了卫峻跟前,只见她轻轻拉了拉马鬃,火焰就立即停了下来。
      “我厉害吧,哈哈。”卫蘅没心没肺地笑着,哪里知道父母刚才差点儿没吓死过去。
      卫峻铁青着脸,却又无法责怪卫蘅。
      这件事卫峻只在背后对何氏叹了一声,“珠珠儿,好倔强的性子。”
      卫蘅的确好强,否则上辈子不会一直陷在同卫萱的争比中无法自拔。这辈子她其实也没如她自己以为的那般看开了,这些日子的平静不过源于她一直躲着卫萱而已。
      这次卫蘅驯马,将何氏吓得在床上躺了两天脚才没再发软,但她连带着对何斌都气上了,就气他送这么个吓人的玩意儿给卫蘅。
      其实何斌也没料到,他那娇生惯养的侄女会有如此胆色,他对着自己姐姐的怒色也只能苦笑。
      卫蘅没料到何氏那样不经吓,连过年都没提起精神来。正月初一时,何氏才不得不打起精神,按品大妆,跟着老太太还有木氏一起进宫朝贺中宫。
      从宫里回来时,何氏的脸色越发难看,见着卫蘅时,简直是左看右看都不顺眼了。
      “你说你,怎么就不能争气一点儿,女孩子家家学得男人一般粗鲁,将我吓得心都跳出来了。你再看看萱姐儿,给皇后娘娘上了一首祝贺新春的诗,难得的有新意,如今外头都传开了,人人争颂。我也不指望你能像萱姐儿一样出彩了,可你整天就顾着玩,你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啊?”何氏越说越伤心,越说越气愤。
      卫蘅知道,定然是今日进宫,皇后又赞卫萱了。且不说卫萱是皇后嫡亲的侄女儿,她本身诗才就极好,皇后能不喜欢她么。
      “今儿是萱姐儿的生辰,皇后还赐了她生辰礼,上用的天水碧,有钱也买不到。”何氏说道。其实她也不是眼皮子浅,仿佛没见过天水碧似的,只是感叹卫萱能得皇后的青眼,在上京城里已经是有名的才女了,而卫蘅却还是个娃娃,她们的年纪也不过相差一岁而已。
      卫蘅嘟嘴道:“娘是不是还想感叹,二姐姐怎么就那么会生,刚好在正月初一出生,多好的兆头。”
      何氏一听,狠狠地点了点卫蘅的额头,“臭丫头,你这是编排你娘把你生得不是时候是不是?”
      卫蘅硬生生挤入何氏的怀里道:“娘,你怎么不想想,皇后娘娘是二姐姐的亲姨母,她给二姐姐赐礼物那是正理儿。”
      “是,我也没说不是理。可论理,你不也该喊皇后一声表姨么?人家萱姐儿同宫里的几个公主都好,偏你跟个闷葫芦一般,在我跟前伶牙俐齿,到了宫里就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何氏气道。
      卫蘅双手合十胸前笑道:“罪过罪过,娘可是犯了口舌了,连屁都说出来了。”
      何氏一把拧住卫蘅婴儿肥的脸蛋儿,“臭丫头,你敢说你娘。”
      “疼,疼,娘。”卫蘅赶紧往后退离何氏的魔爪,正色道:“反正不管娘承认不承认,二姐姐那样的才女,几十年都见不着一个,女儿反正是及不上她的。”
      “你……”何氏刚想骂卫蘅不争气,未战先输,就听得丫头在帘子外道:“夫人,二姑娘屋里的疏影姐姐过来了。”
      疏影是卫萱屋里的大丫头,跟着卫萱,算是水涨船高,便是何氏也不得不给她面子,“快叫你疏影姐姐进来。”
      “疏影给二夫人,三姑娘请安。”一个俏丽的穿着水蓝衣裙的丫头打起帘子走了进来,“今日宫里头皇后娘娘赐了几匹天水碧,我们姑娘叫我给三姑娘送两匹过来裁衣服。”
      “替我多谢你家姑娘了,大姑娘那边可有了?”何氏问。
      “回二夫人,大姑娘那边暗香已经送过去了。”疏影回道。
      疏影又道:“我们姑娘还请三姑娘过舒荷居去玩儿,木家的表小姐还有表少爷们也来了。”
      “我等会儿就过去给二姐姐庆生。”卫蘅道。
      何氏这头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卫蘅要送给卫萱的生辰礼,让疏影一并带回了舒荷居。
      等疏影走了,何氏提点卫蘅道:“你二姐姐惯会做人,你可学着点儿,虽然咱们不稀罕天水碧,可毕竟是她的心意,没人会不喜欢。”
      何氏打量了一下卫蘅,为着舒服她穿了身半旧的夹袄,“去换身新衣裳吧,初一天的,你怎么也不穿件新衣裳。木家的少爷小姐都来了,你见客可不能随便。”
      卫蘅道:“早预备下了,这会儿就去换。在屋里还是穿旧衣裳舒服。”
      卫蘅换了衣裳,过来给何氏过目,何氏点了头,她这才出门去了舒荷居。
      如今侯府的三个姑娘,除了卫萱有独自的居处,卫蘅和卫芳都是跟着夫人住在跨院里。
      靖宁侯府在京城虽然也算是数得上的人家,不过京城寸土寸金,侯府也大不到哪儿去。且世风所趋,以营园相竞,谁家要是没有拿得出手的园子,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世家勋贵。
      靖宁侯府在京城不算大,卫蘅的曾祖父老靖宁侯时,又将前院辟出了一部分地来造园子,因而侯府的屋舍就显得有些不够用了,再加上,靖宁侯府绵延数代,主子、家奴的数量比前几代又有增加,谁住得都不宽敞。
      卫萱住的舒荷居是老太太的独女卫岚出嫁前的居处。卫岚嫁给了如今任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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