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湖,位于浙江上虞一个叫"驿亭"的地方,其"周二十公里,三面环山,重岫叠(山献),碧水如天。滨湖诸水三十六涧,悉会于湖,渔村农舍,田园如画"。没去过白马湖,自是不知晓白马湖之美。只有亲眼目睹,哪怕只瞥上一眼,你都会失声叫绝!白马湖的水,最可人。远远望去,但见湖水碧绿清澄,日光照去,竟亮如黛色,恍

本文首次推导出《荷塘月色》中“今晚”的大致时间，并把“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和“今晚”联系起来考证，破解“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的密码，认为静安（王国维）蹈湖事件是朱自清“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的直接原因，为人们欣赏研究《荷塘月色》创作背景、表达的意图和内涵提供新的观点和视角。

《荷塘月色》开头写道：“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这一句是朱自清进行艺术构思的焦点，也是该篇的文眼。他接着又写道：“今晚在院子里坐着乘凉，忽然想起日日走过的荷塘，在这满月的光里，总该另有一番样子吧。”那么，朱自清在“今晚”为什么感到“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呢？已有观点各抒其理，但笔者觉得不够妥贴。还有，“今晚”是哪天？“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与“今晚”到底存在什么关联？多年来一直未有解读或考证。本文就此作深入探究。

“今晚”不会是1926年或更早。1925年8月，朱自清受聘清华任教，结束在江浙沪一带辗转5年的中学教学生涯。1927年1月，他返回浙江白马湖春晖中学，让母亲将大儿子朱迈先、二女儿朱逖先带回老家扬州，自己带着妻子武钟谦和大女儿朱采芷、二儿子朱闰生（闰儿）回清华园，安顿在西院14号（今45号），此住处离他“今晚”夜游的近春园荷塘两三百米远。他在文中写到：“妻在屋里拍着闰儿，迷迷糊糊地哼着眠歌。”这表明，“今晚”不会发生在1926年或更早。

“今晚”不会早于6月。在北方，自然条件下生长的荷花不会在5月或更前开放。5月，荷花才长出叶子，孕育花蕾。而在南方，“西湖六月中”，方才“映日荷花别样红”。朱自清在文中写道：“层层的叶子中间，零星地点缀着些白花，有袅娜地开着的，有羞涩地打着朵儿的”“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这一片叶子和花上”。 这表明，其时约在6月，荷花刚刚绽放。

“今晚”不会晚于7月10日。《荷塘月色》创作于“1927年7月，北京清华园”，不日即刊于7月10日的《小说月报》第18期第7号。这表明，“今晚”应在7月10日（农历六月十二日）之前。

弄清“满月”的概念。“满月”是一种天文现象，指月亮圆了，一般在农历的十五日。但“满月”并不单指农历十五日，前后两天即十四日和十六日都是满月，也就是说，“满月”有三天。朱自清在文中两次写到“满月”，第一处出现在文章第一段：“在这满月的光里”；另一处出现在文章中间：“虽然是满月，天上却有一层淡淡的云”。查看万年历得知，1927年6月至7月10日之间的“满月”为6月13日至15日（农历五月十四日至十六日）。

综上所述，“今晚”满足了这样三个条件：一是1927年6月至7月10日之间；二是这一天是满月；三是荷花已零星开放。因此，《荷塘月色》中“今晚”的时间应该是1927年6月13日至15日中的某一晚。

大约20天之后，朱自清把“今晚”漫游荷塘的原因、荷月景致和遐想，写成直到今天依然脍炙人口的散文《荷塘月色》。

已出版的有关朱自清的传记和论文中，在讲述先生夜游荷塘创作该文时，大凡说“他在7月盛夏的一个晚上去的”“他回到家里毫无睡意写下今晚的所见所闻”，都是粗略想象。

“这几天”心里为什么“颇不宁静”？

“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是《荷塘月色》开头第一句，是全文的文眼，其实也是一个悬念。几乎所有的研究者和鉴赏者或依据《荷塘月色》文末的“1927年7月，北京清华园”标注，或依据文中的几处叙述，来探析朱自清“不宁静”的处境。概括起来，有

“政治变革说”：认为时局变幻令他苦闷与忧虑 ；

“暂时逃避说”：认为他遁入书斋，为自己放弃社会责任感到不安与自责；

“家庭伦理说”：认为家庭繁琐之事、矛盾冲突令他厌倦与烦恼；

“怀念南方说”：认为中学任教阶段南方的美好生活令他怀念与向往等。

对这些观点，笔者无意全盘否定，但总觉得或存在破绽、或不够严谨，甚至有误导的因素。这些观点有一个共同点：它们不曾探究朱自清在“今晚”前的“这几天”发生的直接引起他“不宁静”的事情，且一定是比较重大的事情。

剖析“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的直接原因，有必要缩小时间段，聚焦“这几天”，重点是厘清在1927年6月间发生的、可能会引起朱自清“心里颇不宁静”的人或事，以及作者本人内心的波澜。

笔者查阅了清华大学档案馆所藏相关史料和已出版的有关传记、纪念文章等，梳理出王国维与朱自清的特殊关系，以及王国维对朱自清的重要影响。在此，提出“静安（王国维）蹈湖事件说”，即静安（王国维）蹈湖事件是导致朱自清“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的直接原因。

除此之外，笔者还查阅1927年朱自清写作的文章，请教了朱自清的后人和有关研究专家、高中语文老师，觉得在“这几天”，目前尚未发现其他引起朱自清“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的更为重要的人或事。

王国维()，字静安，中国近现代一位享有国际声誉的著名学者，他建筑起一座又一座学术里程碑，为公认的国学大师。1925年2月，王国维受聘清华研究院，与梁启超、陈寅恪、赵元任并称“清华四大导师”。

一、王国维与朱自清两人为清华园紧邻、同事、好友。1925年4月18日，王国维携眷属迁居清华西院16、18号（今43、41号），直至去世，1928年夏天家眷搬出。

1925年8月，朱自清受聘清华任教，住古月堂单身宿舍。1927年1月，他携眷属回清华园安顿在西院14号（今45号）。西院住宿区并非连号的，而是按单双号分区编排。由此可见，两家为紧邻。

1926年的清华教工名册显示，两人都任教于清华国文学系，故是工作上的同事和专业上的同行，都是研究中国古典文学的。时王国维已蜚声中外，而朱自清才华已露，两人平素应商榷学问，多有交流。“王国维结交朋友都不看重学历和来路，而只重学识和人品。”（《王国维传》，窦忠如著）王国维当器重、乐交朱自清，朱自清定当十分尊重、仰慕这位在学问上影响过自己的博学长者。王国维的长女王东明在其所著的《王国维家事》一书中说：“父亲与赵元任先生、陈寅恪先生、朱自清先生，时相往来......朱先生很喜欢孩子。傍晚时分，只要有空闲，他总会坐在家里屋前的台阶上，与孩子们游玩、讲故事。（我的）六弟和松妹便是座上常客。如果到了晚餐时，尚不见二人踪影，必定是在朱家听故事。”从这位百岁老人娓娓忆述的80多年前的趣事中可以看出，两家关系密切、相处融洽。

二、王国维书赠朱自清条幅不同寻常。1927年初春，王国维书赠朱自清《蓼园二绝句》条幅，现由清华大学档案馆收藏。诗文如下：

酒为春寒潋滟斟，昔年宾客昔园林。

马行镫火寻常事，触忤东坡感旧心。

清欢一夕付东流，投老谁能遣百忧。

记得前年披画读，风镫过眼雪盈头。

佩弦仁兄属书  王国维（款署）

『静安』（钤印、白文），『王国维』（钤印、朱文）

注：1、朱自清字“佩弦”；2、“镫火”即“灯火”，“属书”即“嘱书”；3、惜未落款书写时间，笔者据两人相处时间和诗文首句推测书于1927年春初。

在1927年初，春寒料峭，朱自清和王国维相约共饮，得知音、叙诗书、论古今、话人生。应朱自清请求，王国维遂书二绝句相赠。其时距王国维自沉于颐和园昆明湖有三四个月，此二绝句对探究王国维投湖内因具有很高的史料价值。这首绝句中传达王国维怀古忧伤之情，悲凉凄婉，书法亦端庄清健。

2017年12月至2018年5月，“独上高楼?王国维诞辰140周年纪念展”在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举办，据新闻报道，此书法条幅是王国维比较少见的大字作品。徐中舒在《追忆王静安先生》一文中说：“先生不喜作书，大幅则谢不能矣；书签题眉，亦小字楷书。”毕树棠也说：“若不是至友或门人，不轻易为人作书。”王国维书赠朱自清大字手迹，足见两人关系甚密、交情真挚，此幅墨宝非“相见恨晚”而不得。

三、王国维自沉对朱自清刺激甚大。1927年6月2日（端午节前二日），王国维自沉于颐和园昆明湖，成为近代中国知识分子精神史上一桩重大事件。那几天到王家凭吊者络绎不绝，作为紧邻的朱自清天天处于这种境况中。朱自清与王国维交往两三年，比较了解王国维内心世界。这起发生在朱自清身边的、值得景仰的同事长辈的悲剧，一定会使他百感交集、郁闷愁苦、悲叹难掩。在“今晚”的前几天（6月11日、12日），朱自清作拟古诗道：“琴声忽复断，叹息中肠摧！”“知音不可见，歌者兴已颓。”1946年，西南联大解散、清华复员，朱自清作《重过清华园西院》：“居人半相识，故宇不堪看。”

四、“今晚”与王国维悼祭大会如此吻合。1927年6月16日，王国维的家人和生前好友参加在北京下斜街全浙会馆举行的王国维悼祭大会。而在“今晚”（6月13至15日），朱自清一定已经知道王国维悼祭大会时间，或许应参加，以悼念这位师友。

因此，在仲夏的那个“今晚”，面对永远失去的、日日相处的好同事，想到不日将举行王国维悼祭大会，朱自清“忽然想起日日走过的荷塘”，趁着月色到住所附近的荷塘边“踱步”，目的是为引起他“不宁静”的心情找一个“宁静”的出口。

林语堂在《苏东坡传》中说过：“风光之美一半在其地方，另一半则在观赏风景之人。”纵观《荷塘月色》全文，朱自清正是借“荷塘月色”之景，抒“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之情。他在文中写道：“像今晚上，一个人在这苍茫的月下，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便觉是个自由的人。白天里一定要做的事，一定要说的话，现在都可不理。”他又说：“这时候最热闹的，要数树上的蝉声和水里的蛙声；但热闹是它们的，我什么也没有.....现在早已无福消受了。”足见置身荷塘这样一个小天地，对困扰于静安蹈湖事件中的朱自清来说，“受用这无边的荷香月色”，是多么难求的境地，“不宁静”的心情表露无遗，“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的悬念也就得到破解。

鉴于以上分析，笔者认为：读懂《荷塘月色》有必要了解“今晚”的大致时间，“今晚”是解开朱自清“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情结的钥匙，静安蹈湖事件应该是朱自清“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的直接原因。当然，作为生活在那个动荡时代背景下的知识分子，朱自清常常感到压抑和苦闷，“不宁静”伴其一生。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一切景语皆情语。”《荷塘月色》作为写景抒情美文的经典范式载入语文教材，被人们长久传颂。阅读《荷塘月色》，人们并不拘泥于“今晚”和“这几天”“不宁静”的释读，更多的是欣赏美不胜收的荷塘月色画，以及谋篇与布局、描写与抒情的技巧，把握作者对美好自由生活的向往和追求的宗旨。

笔者把“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和“今晚”联系起来考释，分析得出朱自清夜游清华园荷塘的大致时间和特定缘由，希冀既能为莘莘学子及广大读者理解《荷塘月色》的创作背景、意图和文章内涵提供帮助，又能为有兴趣研究者贡献一个可资商榷的观点和路径。

（作者单位：扬州市文物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