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每天晚上动静很大睡不着,心事多听到点动静都烦躁,早上又起不来,有什么药能强制入睡吗?药店能买到的。

她的故事,本来无关于江湖。

然而,只因跟随了那个人的步伐,紫陌这个名字,却成了武林中一个神秘的传说。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凡是武林中九成九的新闻旧事、错综复杂的人事关系,各种绝密的情报,都汇集在听雪楼中一个叫岚雪阁的地方。

而在那个地方处理着各种资料,向听雪楼最高层传递着最急迫讯息的,是一个叫做紫陌的女子――那个奇异的女子,聪颖而博学强记,对如山堆积的文牒和纷繁复杂的江湖关系、了解的一如俯视自己手心的纹路。

听雪楼四护法中负责情报消息的,紫陌。

她的本名是紫黛,一个浓郁的令人沉醉的名字。

那不是好人家女孩儿的名字。父亲说。

然而,他还是按照妻子的意愿给了她这个名字。她的母亲死于生她那一晚,她的父亲一生清高桀骜,听不进任何人的不同意见,然而,终归还是听了一次妻子的话。

七岁,再次被贬官的父亲,抱着她在潮州寓所的花园中散步。海上夏季的风暴刚过,外面是满目的废墟,即使在这个县衙的后花园里,也是一片凄凉景象。

有一丛蔷薇因为没有及时架起来,被狂风吹倒了,藤蔓支离破碎的散了一地。残破的枝叶和零散的花瓣,在暴风雨后的空气中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父亲闲的无事,便指着蔷薇,要女儿就此景做两句诗来。

眨了眨眼睛,她脱口说了一句:“经时未架却,心绪乱纵横。”

然而父亲却在刹那变了脸色,严厉的看着她,直到孩子被吓得收敛了笑容,怔怔的看着父亲,不知道哪里出错。

“小小年纪,便做这种诗……必为失行妇也!”

七岁的她并不明白,失行是什么。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按着眼前情景,说的实话会让清高严厉的父亲动那么大的火气,并从此不再向以前那样的疼爱她。

一直到了十六岁,紫黛之名成为洛阳城风月场中的人人趋之若骛的招牌,每次笙歌散后,微醉初醒的她,才明白过来,那是父亲对她一生做出的预言。

然而,尽管父亲一生谏言多不被纳,他这一句话,却偏偏被上天应验了。

为人桀骜鲠直,所以宦途多不顺利,终生郁郁。唯一有些盼头的时候,也就是从潮州被召回京城洛阳,在礼部等待补缺的那段时期。

当时礼部侍郎谢梨洲,几次暗示父亲要得肥缺,经营活动是少不得的――然父亲不懂人情世故,也不往礼部衙门跑,只是一味的等着那些大人开恩下命。

洛阳米贵,生活不易,父女两人相依为命,清苦而安然,日子倒也平静。母亲死后父亲一直没有续弦,在很多事上,父亲是死心眼的――后来她发现,这种脾气,似乎分毫不差的被她继承。

她一直是好人家的女儿,虽然不是_罗满身,却也是深闺碧玉,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向世上大多数好人家女子一样,等待着被父辈们安排日后的命运。

那个时候她已经十六岁,已经明白了当年父亲口中“失行”对于女子来说,是什么样严重的罪名,然而,生性恬淡羞涩的她,持身严谨,远远与那两个字沾不上边。

她家租了一个小天井,独门独户,对着洛阳城的朱雀大街。

同一条街上,另有一处深宅大院,高大的门楼和森严的守卫,平日进出的都是一些带着危险气质的人物,身上经常闪烁着刀兵刺眼的冷光。

父亲曾皱着眉头说:那些人,都是以武犯禁的乱党――多怪现今朝政混乱,官府影响力衰弱,才会让那些江湖人士出来紊乱世道。

以武犯禁的乱党。她有些害怕起来。

因为家中清贫,使唤不起下人,经常要她出头露面,甚至不得不从那个大门前每天经过。经过那个大门时,她总是低着头,生怕那些江湖人士会做出什么坏事来。

然而,却一直什么也没有发生。

一直到她在那个地方碰见了他。

很久以后再回忆,即使是命运转折的那一天,看起来也是再平常不过的日子。

刚刚下过了入冬第一场雪,外面滴水成冰。然而,她仍然不得不一早起来,去街道那一头桑树下的老井里提水。

匆匆梳洗了一下,用铜钗松松挽着头发,她提着木桶在冰冷的街道上行走。

天刚刚亮,灰蒙蒙的朱雀大街上没有一个行人。那也是她为了避免抛头露面,特意选取的出门时间。指尖冰冷的要失去知觉,她蹒跚走着,吃力的提着满桶的水。

走过那个大门前,她照例低下了头匆匆而过。陡然间,空寂的大道上,急促的马蹄声如雷般急卷而来,裹着冷冷的风雪,转眼已在

她心下一惊,待抬头看见那几骑人马奔过来时,想要躲避,可自幼被缠足的三寸金莲却让行动不便,一脚踩在结了冰的地上,身子便是一滑。

如若这一跤她跌下,而那人只是纵马而过,那末,他们之间,便是空余这漫天飞雪,并无其他,更无以后的那个名唤“紫陌”的失行女子;

然而,她并没有跌倒,甚至连手中木桶的水也没有洒出半滴。

马是被硬生生勒住的,马上的人飞身而下,伸手托住了她的肩头,稳住她欲坠的身形,耳边只听到有人温言:“冲撞姑娘了,抱歉。”

她抬起眼睛,看见的是年轻公子清俊的脸,映着漫天纷扬而起的残雪,更显得苍白得全无血色,只有那目光还透着点生机,迷离中带着依稀的暖意,却不见底――那样的深渊,仿佛一眼看上去,别人看不见他的内心,却反而会坠入其中。

她只是略微愣了一下神,那个年轻公子却已经放开了扶住她肩膀的手,将另一只手上抓住的木桶递回到她手边,微微一颔首,便回首径自走了开去。与他一起来的有三骑人马,一色的玄色大氅,顾盼间英气逼人,不同于这个公子的病弱文静。

一行四人踏雪走入了那个大门,守卫们一见当先之人,齐齐下跪,恭声:“拜见少楼主!”

而那个青年公子只是微微点头,受了这样大的礼,脚下丝毫不停,一直向那个深深大院中走了进去,风雪在他身侧回旋,身形虽然单薄,但这个年轻人似乎带着难言的气势。

原来他便是那个大门后神秘帮会的少主人……紫黛拎着水,站在雪地里呆呆的想。

那便是以武犯禁的乱党?

不像……无论怎么说,都不像啊……自幼以来,她第一次开始怀疑父亲的说法。

那一天,一个紫衣丽人呆呆的站在洛阳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一直到木桶中的水都结了冰。人渐渐地多起来了,一个个都惊异的看着她,其间还有几个纨绔子弟围观,嘻嘻哈哈的称赞她的美貌――她不得不走。

在走之前,她鼓起勇气抬头,看了一眼那个大门上的牌匾,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三个字:

那以后,生活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她每日路过那个大门前的时候不再低着头匆匆而过,反而是放慢了脚步,眼角瞟着门内,仿佛期待着什么。

她也关心起有关这个“听雪楼”的点点滴滴。于是她才知道,世上

有所谓的“武林”,从邻舍小妹大婶那边她才听说,听雪楼来头不小,而且手下都是一群舞刀弄剑的亡命之徒,平日里虽然不在洛阳地界上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可所有人还是对它又敬又怕。

有什么好怕呢?他可是个好人呢。

她想着,想起那个公子迷离温和的眼神,嘴角就有羞涩的笑意。

有时,也会在听雪楼的门口看见他,他却大都没有留意到她躲躲闪闪的视线。偶尔也看见了,似乎也记得她,却只是微微一颔首,笑笑,没有做作,也不热忱,只是淡漠的笑,让人心里没有一点的底。

十六岁的她第一次知道心绪紊乱的滋味了……然而,她也是知道,作为官宦人家的女孩儿,她的父亲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女儿和这些江湖人士有什么联系的。

有时候,她想的绝望了,便恨恨的寻思:不是说,那边是江湖人、杀人放火都不皱眉头么?如果父亲真的不答应了,他带几个人闯到家里来,硬抢了走也好啊!如若是他、如若是他来抢的话……我是不会反抗的……啊,最多稍微骂他几句就好了。

少女一个人在那里左想右想,脸色渐渐红润起来。

紫黛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开始想着自己的装束,也开始学着在脸上淡淡的描画,希望自己能更漂亮一点。渐渐的,每一次她走在街上都有很多视线相随。其实,她私心里的希望――只是能让那个人有更多的可能注意到自己而已。

令爱越来越漂亮了。所有见到的人都那么说,来提亲的人络绎不绝。

然而父亲却仿佛察觉了什么似的皱了皱眉。

女子的美丽,往往是取祸之道。父亲冷冷说了一句。

清高的父亲,拒绝了许多有权有势人的提亲――因为不愿意女儿去做小。那时候,她又暗自庆幸父亲一贯的桀骜不屈起来,继续沉迷于那个江湖的梦中,即使远远的看见了那个白衣公子一眼,便能痴痴想上好几天。

然而,那个人却只是淡淡的,脸上渐渐有憔悴的气息――听人说,那是因为他的父亲得了重病。于是,她便天天都在观音面前,开始祈求那个未见过面的老人的健康。

她只是把整颗心都放在那个人身上,丝毫顾不上其他。

直到那一日,官差破门而入,一条铁索带走了父亲,她才清醒过来,知道大祸已降临。

我爹犯了什么法?你们为什么抓他!

任上,贪污了国库银两!如今有人告发,要带他去刑部审问!

冤枉……我爹一生清白,绝对不会做那种事情!

她抓着官差的衣袖苦苦哀求,却被扯出了家门,踉跄跌倒在路上。平日的相熟的左邻右舍在门缝里看着,却不敢过来。不顾的矜持和体面,她哭了起来。

过了许久,忽然有马蹄声由远而近,停下来。她也没抬头,却听到耳边有人静静地问:“怎么了?”

居然是那个朝思暮想的声音――紫黛蓦地僵住了身子,甚至不敢抬头,生怕一抬头,如今满脸泪痕的苦相便被那人看了去。她只是低着头,抽泣着,也不作声。

“起来吧。”见她不肯回答,那人道,轻轻扶了她一把――果然是江湖人,也不如何拘泥于男女授受的规矩。

她顺势站了起来,嗫嚅着,低着头,飞红了脸,正待说什么,却听见另一行马蹄声急促的奔过来,马上那人一叠声的急唤:“少楼主!少楼主!快回楼去,老爷不好了!――”

那只手猛然颤了一下,她的心也随着一抽,抬眼看时,那人已经扭头看着听雪楼的方向,只是眼睛却依然平静,呵斥着来人:“江浪,如何能当街说起楼主病情!”

来人飞身下马,跪地称罪,可眉目间满是焦急之情。白衣公子放开了她,径自翻身上马,抖开缰绳,头也不回的奔了出去。

她一个人站在街上,看着他绝尘而去,看着左邻右舍在门窗后躲闪着看她的眼神。想,他终究也是路过,偶尔扶了她一把而已。他的世界,是她完全不能了解的;而她平凡人的苦楚,也是不为他所知。

想透了这一层,紫黛的心便冷了一半。

她不再做以往那些旖旎的情思,那终究不能解救目前父亲的厄运。而那些武林侠士,恐怕也不能帮她一些什么――一切,现在只有她一个人承担了。

那一晚,礼部侍郎谢梨洲遣了媒人来,想收她为第五房如夫人。

她想也没想,也顾不上羞涩作态,甚至没有询问在押的父亲的意见,自己一口答应了婚事。她需要借助谢家的势力……即使那个侍郎已经足以做她父亲。

第二天,周紫黛便出嫁了,没有三媒六聘,只是一乘花轿,便从侧门抬入了谢家。

三天以后,她的父亲洗清了嫌疑,从牢笼中走了出来,然而,那样清高桀骜的父亲却反而大骂起谢家的乘人之危,连女儿的自行允嫁,也被他骂为失行。

行……她却笑,莫不是她早就注定的命运么?

她成了谢家的五夫人,而父亲却再也没有来看过她。

她也是安静的,每日只是从谢家的高楼上望出去,看见着那个神秘大门后的院子……有一幢白色的楼阁,孤寂的立于满院的青翠中,灯火深宵不熄。

她知道,在街上碰见他的第二日――也就是她出嫁的那一天,听雪楼的萧老楼主去世,近日来听雪楼中人马进出频繁,似乎有做不完的事情。

明白了当日他绝尘而去的原因,然而,事已至此,她也只有淡淡苦笑而已。

一日午后,在谢家别墅小院中,百无聊赖的散步。

墙角有一架蔷薇,居然已经微微开了几朵花。今日记起,特特的过来看,却不由怔了一下,原来昨夜风大,竟然将那仅有的几朵花也吹了一地。

此时尚不是蔷薇盛开的季节,只怪这花开的早了,躲不过狂风,也就这般凋落成泥。

两年以后再见到他,却已经是恍如隔世。

“萧公子眼光也忒高了,莫非连洛阳城中的花魁紫黛姑娘,也不入你的法眼么?”不愿意放过有钱的大主顾,老鸨谄笑着,对雅座内的客人卖力的推荐,“来我们风情苑消遣的客人,不叫姑娘来陪坐怎么说得过去……何况是公子这样身份的人物。”

雅座中的数位只是淡然静坐,慢慢啜饮着面前的酒,外面的莺啼燕语竟似半句也到不了那些人心头。老鸨心里一怔,暗自叫苦:莫非,这次听雪楼的人来光顾这里,是解决江湖纠纷来着?

她正待退出,却见居中而坐的白衣公子放下了酒杯,眼也不抬的说了一句:“如此,叫紫黛姑娘过来吧……”

老鸨唯唯而退,一把将她扯了过来,暗自对她使了个眼色,低声道:“那些是江湖豪客,得罪不起,小心服侍吧……等会有什么不对了,立刻躲一边去。”

姐妹们一听到江湖仇杀,脸色都变得雪白,只有她泰然自如,点点头:“妈妈放心便是。”

她自顾自走上楼去,脸色不变――江湖…只因了那个人,江湖对她来说并不可怕。反而,是她心中一直珍藏的梦。即使是平日接客,她也多愿出去见那些姐妹们躲着的江湖豪客,听他们说一些江湖上的武林掌故,门派争斗――似乎,从那些人眼中,能看见昔日牵念过的人。

“不必进来,在帘外唱个曲子罢。”脚步刚踏到珠帘外,里面便有人淡淡吩咐了一句。她的脚

步止住了,然,并不是从命,而是再也迈不开步子……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是他,是他!

她僵在了帘外,华丽的珠宝下,面容苍白如死。

寂静。她没有唱,里面的客人便也不催。

气氛有一丝丝的奇怪,甚至连风吹过来,都带着莫名的肃杀之气。

珠帘低垂,然而,尽管内心是惊涛骇浪,她却没有一丝的力气,去抬手拂开那帘子,看一眼帘后的人――回到洛阳后,到处听人说,这两年听雪楼声名鹊起,已经在他的率领下成为洛阳最大的势力,和原先执牛耳的天理会正斗的不可开交。

风尘中经年,她的消息来源已经越来越广,再也不像以往在小院中,只能凭着别人的只言片语,想象那个大门背后的他、是如何一个不可琢磨得人。

她现在已经打听到了他的名字,然,他却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两年了,在他的记忆中,恐怕也早已磨灭了那个提水路过的少女的影子了吧?

无论如何,她与他之间,已经是云泥般的遥不可及。

定了定神,紫黛终于恢复了常态,拿起了手中的红牙板,轻启檀口,就站在珠帘外,轻轻一字字的开始唱起曲子:

“二月杨花轻复微,春风摇荡惹人衣。”

“造化本是无情物,任它南飞又北飞!”

她唱的很哀婉,扫了大家的兴致,旁边的雅座里面已经有人开始骂。然而,珠帘后,那个人却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做声,隔了片刻,却道:“进来吧。”

紫黛怔住,红牙板啪的一生摔落在地上,手指微微颤抖着,忽然一咬牙,拂开了帘子。

她一进去,就听见他对着她,说了一句。眼神是寒冷而飘忽的,一如当年。

又惊又喜。他还记得她?他、他竟还记得她!

她脸上的笑容不自禁的绽放,然而,身子却忽然一轻,仿佛被人一把拎起,向前急推。她惊叫起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只觉得瞬间这个雅座内杀气逼人而来!

她身不由己的对着居中而坐的他冲了过去,白衣公子仍然只是定定的看着她身后,目光闪也不闪,随手一掌推向她的肩头,想将她带开。

“天理会忒没人才,居然派你来刺杀我?”

漠然的,他看着她身后随之而来的某人,口中吐出了一句话,明灭不定的眼中杀气逼人。她的心飞快的往下一沉。

他那一掌推向她肩头。然而,目光瞥见,却略微怔了怔,掌势到了中途忽然一转,变推为扶,揽住了立足不稳的她。同时,他右手袖中流出了一片清光。

那是紫黛第一次看见他动手杀人,然而,她完全没有惊惧。在第一眼看到时,她便被那样妖异凄美的刀光迷醉。那似乎已经不是杀人之刀,而只是一阵清风,风过后,洒落了一阵斜阳下的细雨。

刺客的血洒落在楼面上,而听雪楼诸人脸色都不变。

“好了,没事了,紫黛姑娘。”短短的一刹后,她听见他在耳边说,温和而沉静。她忽然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仿佛忽然又回到了十六岁那一年,只知道低下头,咬着嘴角。

他已经不记得她了……她心下一酸,本以为沦落风尘以来,已经没有任何事情能再打动她的心,然而,他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却依然让她几乎落下泪来。

罢罢罢……如今的她,不同于深宅大院里的好人家女儿,如今,有什么事做不得?趁着今日,难得见到那人……把心一横,她索性依了现在紫黛的身份,对那个离席欲走的人娇娆微笑:“萧公子,莫非是紫儿陋质,挽留不住公子?”

白衣公子反而怔了一下,停下脚步,看她。莫测的眼睛中闪过了叹息之色,淡淡问:“两年了,如何沦落至此?”

他果然还是认出了她……他眼睛中映着盛装艳服的自己的影子――那个艳名动洛阳的风情苑花魁:紫黛。然而,他却记起的却是两年前那个风雪中汲水的寒门少女,那个当街痛哭的绝望女子……她忽然羞惭满面,捂住脸流下泪来。

要如何告诉他她的遭遇。那只是一个薄命女子随波逐流的命运而已,在这些无所不能的武林人看来,那似乎只是软弱无能的后果。

谢侍郎家的主母好生厉害,容不得得宠的她,便趁着谢梨洲离京的空挡,叫了牙婆来,将她卖去了青楼。这个世道,女人的命运就像浮萍,吹到哪里,便是哪里了。

失行妇……原来,那真的是她的命运。

她再也没有留住他的勇气。然而,他看着她痛哭,没有再说什么,眼光渐渐转为温和悲悯,略微咳嗽起来,叹息了一声:“世情薄,人情恶……一介弱女子,又如何能归咎于你……”

她哭的越发厉害,他的谅解和宽容,只是让她明白,命运让她和怎样的一个人擦肩而过。他解下手腕

上淡蓝色的手巾,覆在她腕上,然后带着属下拂开珠帘走下了楼。

外面斜阳依稀,白衣公子落寞的行来,抽出玉箫,随手敲击着走廊上的朱栏,今日的偶遇让他有些微的感慨,拍遍了阑干,他曼声轻吟:

“也应攀折他人手……”

高楼上,听着他渐行渐远时吟的诗句,她泪落如雨。

然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咬着牙,她硬生生的止住了啼哭。事已至此,如果一味的啼哭,那末离他只会越来越远吧……她,总的做点什么了。

脉脉斜晖里,她用力握着手中那一条淡蓝色的丝巾,仿佛下了什么决心。

半年后,风雪之夜,她挑灯踏雪而来,在听雪楼高门前,将那条淡蓝色的手巾作为信物,请求守卫转交楼主。

明晚日落时分,天理会第一高手云起受命、截杀听雪楼二楼主高梦非于北门长亭外。

飘雪的轩窗下,披着白裘的年轻人展开手中丝巾,霍然起立,冒雪而出,顾不上周围手下送上来的伞和大氅。

“紫黛姑娘。”在那个紫衣丽影将要转过街角的时候,他及时出门,走下台阶,唤住了她,将丝巾在手心用力握紧,眼神慢慢严肃起来――这个女子,似乎不知道自己这一来、就是要卷入无尽的江湖是非中去了呢。

萧忆情沉吟着:“你刺探消息,恐怕已招了杀身之祸――我派人护你回去罢。”

“那也是一时之计而已……难道听雪楼能护着我一辈子么?”在大雪中,洛阳的花魁蓦然回首,清丽的面容上隐隐有坚决无畏的光采,“紫黛心里有打算――我在洛阳好歹也算交游甚广,能给听雪楼带来各种需要的消息――公子如不嫌弃,可否让紫黛加入听雪楼,以供驱遣?”

听到那样的话,听雪楼的主人竟也不由怔了一下:这个女子,居然和几个月前在风情苑所见时,几乎宛如两人。

她便是这样留在了听雪楼里,然而萧忆情却一直掩饰着她的身份,秘密买下了风情苑,让她成为那里的主人,然后,再让那个地方成为听雪楼最秘密的消息情报来源。

她也改了名字,叫做紫陌。

去掉了原来浓郁的脂粉味道,而空余恋恋的风尘。每一日,她闲来便坐在高楼上,将阑干拍遍了,看着洛阳城中阡陌大道上车马来去,

在这个醉生梦死的世上,尘烟散后,还剩下什么呢?

大家改口称二十岁的她为紫夫人――她可以有权力不再去见那些她看不顺眼的客人,虽然这样,她的声名却在风月场中越来越大,人人都以一亲芳泽为荣,连天理会那个不可一世的总舵主江近月也不例外――世人就是这样,越是得不到的东西,便看的越是高。

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

有时候,想起他吟过的诗,她也苦笑着自问。

今在否?不在,那早已不再……然而,不再,她反而能爱的更深沉。

一年多了,收集来整理好、送到听雪楼那边的情报已经不知道有多少。

终于在那一日,他过来,在和她详细的讨论过武林最近传闻动向后,忽然说了一句:“一个时辰之后,听雪楼进攻天理会总舵……紫陌,你也跟着一起来看看吧。”

她怔住,不知是悲是喜。

他终于有了一击必胜的把握,终于要让她公开成为听雪楼的一份子,而不在是暗自布下的一枚棋子。然而……他看着她的眼神,却只是仿佛看着一个风雨同舟的伙伴而已。

或者,这样也好……对于她来说,只要挑一个近一点的位置,能好好的看着他就足够。

那一日,她第一次目睹了什么是江湖,什么是杀戮。

一日之间,和听雪楼在洛阳争霸的天理会被灭门。在萧忆情问起那个负隅顽抗的少年的情况时,机敏的、她马上提供了自己所知的情报。

然而,她没有想到这个白衣年轻人却用了那样的手段摧毁少年信念。在泼天的血腥中,看着碧梧下一袭白衣如雪的年轻公子,看着他深不可测的眼睛和几乎是洞穿一切的冷漠,紫陌却忽然感到了寒冷――

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离他很近了。

那种洞穿一切,只有在看着与己无动于衷的事物时候,才会拥有。

没有人能走近这个人的内心。

反而是天理会门下的那个少年――那个绝望的、痛哭着的孩子,却能让人由衷的感到生命的真实和成长的痛楚。这一点,在她十六岁的时候也曾经有过。

看着这个少年,阅尽风尘的她,心中居然有丝丝缕缕母亲般的温柔和触痛。

“黄泉还小,性子又偏激――你有空多照顾他,免得他堕入心魔。”回去时,听雪楼主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眼光从她脸上扫过,

紫陌的心里便是一惊,那眼色,似乎也是淡漠而洞穿一切的。她有些惴惴然:虽然在那个人身侧,却丝毫不知道他心里作何打算。

但,既然是他吩咐过了的,她便是尽心尽力的去做。

那个叫黄泉的少年果然桀骜偏激的很,好几回她想着他该是辛苦练剑,需要休息了,去那间小屋子照拂他时,那个少年总是不言语,也不理睬,就当她是透明的一般。

紫陌见过的也多了,并不生气,将房子整理了,放下带来的新被褥衣服,做几样合口的小菜,便自顾自的离去。时间久了,这样的相处倒也不显得不自在。偶尔她问一句,少年也会“嗯”的答应一声,却不多话。

自从加入听雪楼以来,这个孩子简直是疯了一样的练剑――楼主指定让二楼主高梦非来教导他剑法。这二楼主在武学上督导的严厉几乎是骇人听闻,每一次接受指导回来,黄泉都能洗下一身的血水。

那一日听人说,少年有好几日没有从那个小屋子里出来过了――她便抽了个空过到那边去看看,推开门就闻见了饭菜发馊的气味,她心下一震:三天前她带过来的饭菜,黄泉居然丝毫未动!

黄泉卧在铺上,一动不动,她唤了几声不应,伸手一探他的额头,被烫的惊呼了一声。急急拉开被褥将昏迷的少年扶起来时,发现有一道剑伤从他的肩头直划到右胸,没有包扎,因为天气炎热,已经开始腐烂。

紫陌呆了呆,心下莫名的一痛。

那一晚,她请医买药,一直忙到深夜。

黄泉醒来时正是子夜,一睁开眼睛,看见的却是紫衣女子清醒温柔的眼睛。紫陌看着少年睁开眼睛,那眼睛一瞬间柔亮的如同初生婴儿,她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拿着勺子,敲了一下碗边,如释重负的笑:“好了,乖孩子醒了……吃药!”

那一瞬间,不知道为何,少年忽然将头埋在被中,痛哭起来,惊得紫陌手一颤。

从那以后黄泉便像换了一个人,对她显出极度的依赖和顺从。

少年的性格本来是桀骜而偏激的,情绪在两个极端之间剧烈的偏移,有时候甚至对着听雪楼主,都会露出冲动顶撞的气色。然,只有紫陌,只有她能用一个手势,甚至一个眼神来让他安静下来。

每当这时,听雪楼主的眼神深处便会泛起丝丝缕缕的笑意。

有一次她斜眼看见了,恍然明白过来,一股酸楚便从内心

压不住的冲上来――原来,那个人仍然将她做了一枚棋子,因为摆放的巧妙,可以用来牵制另一个有价值的下属。

这个人……究竟有多深的心计、能想的多远?

那种不惊轻尘、洞穿一切眼神,竟然激起了她极为反感的情绪。

什么时候…这个人会变成这样。完全不同于当年在朱雀大街上的偶遇时节,那个时候,即使是在漫天的风雪中,至少他的眼睛里还有一丝的生机与暖意。

难道他真的以为,这世上无论什么事情都会在他的控制之中么?

她无端端的气恼起来,一日复一日的放纵颓唐,并且再也不去见那个少年。

然而,她不去见黄泉,黄泉却自己过到风情苑来找她了。

“紫夫人今日不见客。”楼中的侍女匆匆的拦住,然而少年阴沉着脸,劈手给了她一剑,血溅出来,侍女惨呼着倒下。

“什么人这么大胆……”门被猛烈的推开,坐在恩客怀中正喝了半杯合欢酒的紫衣女子皱起了眉头,抬头斥问,然后脸色慢慢苍白下去。

“黄泉?”她怔住,不敢相信这个少年会擅自离开听雪楼找到这里来,脱口惊呼了一句。少年站在门口,仿佛被室内旖旎糜烂的甜香熏得不敢进来一步,只是盯着她的脸,一动不动,眼眸暗淡而涣散。

紫陌心头一紧,记起了当日黄泉在得知天理会真面目后,绝望下疯狂的行为,手指扣紧了桌子底下的机关。

“唰。”黄泉忽然出剑,剑光如同匹练般闪过,她身侧恩客连拔剑都来不及,一腔热血便从颈子里冲了出来。好快的剑法!紫陌暗惊,跟着二楼主这些日子,这个孩子的武艺竟然精进到了如此!

他若是上前一步,我就用暗器杀了他。

咬着牙,紫陌下了决心――她知道黄泉偏激的性格,一旦翻脸,当真是六亲不认!

然而,黄衫少年只是看着她,眼神凶狠而冰冷,甚至带了疯狂和阴暗,瞬间万变。但是他却没有动。她的手指扣在暗器的扳机上,手渐渐颤抖。

忽然间,黄泉用力将剑扔在地上,回头冲了出去。少年从楼上跌跌撞撞的跑了下去,一路上不停地用头疯了一样的撞击着廊上的柱子,发出嘶哑而绝望的喊声。

紫陌惊得呆住,等回过神来已经不见了他的影子。

走到廊上,外面夕阳如血,她深深叹息,扶栏看着远方。手却忽然一震――栏杆上洒上了他鲜红的血迹,染的她满手都是。

风柔和的吹来,那是一个安宁美好的黄昏,不知道为何,整整两年没有再流泪的她,忽然用沾满了血的手捂住脸,失声痛哭了起来。

十六岁……都是十六岁。

这个孩子和她,在这个年纪里,都经历过怎样的幻灭和磨难。

她想,她可能真的是在乎那个少年的。

几日后,萧忆情的手书在眼前展开,紫陌的手却微微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居然去执行那么危险的任务……简直是不要命了啊。

“为什么、为什么你竟允许他去刺杀武当掌门?你明明知道他不是对手!”气急交加,她第一次忘了在那个人面前保持风度和敬意,对着听雪楼主人大喊。然而,白衣的楼主只是微微笑了笑,看着榻上昏迷的少年,缓缓道:“那是因为…我觉得,借着他当时心中的力量和必死的意志,他并非不可能为我除去出云子。”

紫陌惊住,抬头看着萧忆情的眼睛。

冷漠而迷离,深的看不见底――那还是她一直念念不忘的眼神么?

“紫陌……”昏迷中的少年嘴角滑落出一个名字,惊动了一屋子的人。墨大夫舒了口气,拔起了银针:“好了,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

悲喜交集,她的心忽然间充满了柔软的感情,不顾所有人都在一旁,推开大夫,扑过去抱住了榻上的黄泉,哭了出声。

大家都不说话,萧忆情也只是淡淡在一边看着,看着她痛哭的脸,看着少年醒转后复杂的神色。冷冷的目光中,忽然也闪过一丝微弱的温暖笑意。

蔷薇开的时候,紫陌看见那个绯衣女子。

白衣的楼主侧脸看着她,眼神是专注而沉默的。然后,楼主亲自引导她来到听雪楼的大厅内,见过所有人,那个绯衣女子却只是用冷冷戒备的眼光,看着将来的同伴。

“我叫舒靖容……大家叫我阿靖便好。”

一一见过了大家,许久,那个女子才淡淡说了一句。然而这一句话却在人群中激起了微微的议论。紫陌心中也是一震:舒靖容?血魔的女儿么?

“好了,大家都见过了――以后靖姑娘,便是听雪楼里的女领主。”微微咳嗽着,楼主用目光扫视所有人。人群静下来――请一个邪派女子来出任楼中领主,楼主他……

那个绯衣女子当众单膝跪下,低头:“我舒靖容愿意加入听雪楼、供楼主驱谴,百死而不

回――直至你被打倒的那一天!”

直至被打倒的那一天……奇怪的宣誓效忠,大家不由一愣。

“咳咳……”萧忆情苦笑着,咳嗽,然后问,“你的意思,是说如果你发觉我不是最强的,你自己能杀死我或者别人比我强,你就会立刻背叛,是吗?”

“哈……那叫什么背叛啊。”那个绯衣女子冷冷地笑了起来,带着微微的冷峭,抬眼看他,“难道你会信任我?如果你不信任我,那谈得上什么背叛!而且,我只佩服强者,只追随最强的人――如果你能被别人打倒,那么我当然要离开你!”

连紫陌都微微动容――他、居然敢起用这么危险的女子作为左右手么?

然而,白衣楼主只是连连咳嗽,苦笑,并没有说什么。

“公子,这是我所能收集到的有关舒靖容的资料,请过目。”当晚,她便把所有有关这个女子二十岁以前的资料,都送到了楼主的书斋里。顿了顿,紫陌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忽然低声道:“据可靠消息,靖姑娘在十八岁那一年,曾与二楼主相识。”

“不必说了……”萧忆情却打断了她的话,拿过那一叠文书,看也不看的在灯上烧了。

素来楼中有传言,二楼主高梦非不甘于人下,久有背叛之心――新来的靖姑娘与其有瓜葛,以楼主为人之深沉精明,又如何能毫不过问?

“我与阿靖今日相识,一切便是从今日开始,昨日种种,不必再过问。”

看着有关一切在灯火下化为片片灰烬,萧忆情却是淡然说了一句:“她亦没有问过我以前二十二年间的事情。”

紫陌看着他眼中的波动,不由苦笑。

只有相关的命运是不能被他所控制的……在说起这个女子名字的时候,楼主眼中流露出的复杂情愫,已经确切的告知了她一切。

原来,他亦非太上忘情。

然后,她就感叹――那个舒靖容,究竟是怎样的女子?

由资料看来,绯衣女子绝非简单人物,可以说看惯了事态炎凉,风起云落。然而,楼主又何尝不是如此……在两个人相遇前,他们各自都经历过太多。

然而,即使如此,他和她,还是能穿过以往所有人和物堆积起来的屏障,一直走到对方身畔去――或许,那就是命运。

紫陌走出白楼,正当盛夏,空气中暗自浮动着蔷薇的芳香。

她转过一条小径,忽然看到那一身绯衣,

蔷薇花架下,那个叫舒靖容的女子正抬起手,抚摩着一串垂下来的花,血薇剑绯红的光芒映着她清秀的侧影,她的眼神冷漠而倔强,却含着淡淡的忧伤。

仿佛是一朵盛开在野外的蔷薇,用骄傲的刺来维护着脆弱的花蕊。

“靖姑娘。”忍不住,她唤了一声。

绯衣女子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身侧发出轻微“铮”一响。紫陌知道那是血薇剑弹出剑鞘的声音。然而,她只作不知,微笑着过去,与她并肩在月光下看花。

“这些花开的当令,才这般繁茂。若是早了或者迟了,便少不得风雨摧残,化成了土。”微微笑着,紫陌说了一句。

阿靖看了她一眼,眼色却是冷冷的,淡淡道:“无论开在哪一季,终究会化为尘土。”

紫陌怔了一下,惊讶于这个同龄女子居然有着和楼主相仿的洞察力,却再一次微笑了起来,摘下了一朵花,簪在发间:“所以,花开堪折直需折啊……莫待无花空折枝。”

不等绯衣女子回答,她轻盈的走了开去:“黄泉还在等我回去,先告退了。”

月光很好,她的心情忽然也很好。

往日种种,转眼间,仿佛都如过了季的蔷薇,一起凋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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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z  她站在午后寂静山谷的花树下面,穿一件紫色的薄羊绒衫。头发还很黑,烫着波浪发卷。耳朵上戴一副有坠子的纯金耳环。用手再次摸了一下自己的肩头。说,这样可以吗。我说,可以的。我们就在这里拍。20C©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t;'5  身后的花树,长长的枝桠伸展过来,重叠绽放的洁白花朵,有细细的粉末花蕊。她的容颜已经有了斑驳的迹象。肌肤松弛,眼角有皱纹。嘴唇没有血色,非常干燥。走了长路之后的疲倦。我说,把丝巾摘掉。身体再略微后靠一些,下巴收紧。眼睛看着我。1.$   C_c  D©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KgKz#  我们是在沿着山路行走。春天的山道,野草葱郁,一路都是火焰般丛丛燃烧的杜鹃花,以及一树一树洁白的梨花。天空透亮的深蓝。偶尔有鸟声在寂静中像光束一样掠过。大朵白云。阳光明亮热辣,照得人脸颊发烫。Ow!©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k  她经过两棵枇杷树,说,这是一对夫妻树。一棵会结果,一棵不会。一边走路一边对我絮叨山里的植物。额头上渗出细细的汗水来。已经把外套脱掉,还围着一条丝巾。VrVW/©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  我们一前一后地走向更深的山谷。空气中有草叶和灌木的味道。空旷的野山之中,仿佛只有我与她两个人。是去看她祖母的坟墓。Xp:o|©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PN'  我说,我们采一些花吧。Co  她说,好啊。‘,  我爬过灌木丛,到山坡上去折花。她也想过来,但被我制止。我说,站在那里,不要动。仿佛我是她,而她是童年的我。花开得这样好。我说,我们拍一张照片。她一直都很爱拍照片。每次都觉得那是郑重的事情。他也如此。<3}r©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Ve;W$  仔细整理了衣服,然后按照我的示意,略显笨拙地移动。阳光非常明亮。她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我的镜头,脸上绽开一丝少女般犹豫的笑容。我按动手里的相机,听到它自动调焦之后清脆的
叮叮声音。为正在老去的她,拍下一幅照片。Y?©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_  是2004年的4月。X(#C©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72©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B©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R#  她20岁的时候嫁给他。21岁生下第一个孩子。我是她的长女。‘M‘©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8  她曾经对我说过,生我的时候是难产。酷暑的7月。痛得差点把一张铁床摇得散架。最后还是动用了助产器,试图把我的头吸出来。生下来的时候额头上鼓着个大包,她在喂奶的时候就不停地揉,非常害怕。好不容易,终于是揉平了。所以她说,你这样硬的命。m0GHR?©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m  这件事情她提过多次。我不能想象她的苦楚。因为我还未曾有过孩子(有人说过,女人要自己有了孩子才能与母亲之间的关系更加亲密)。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她也许是和她的女儿一起长大。互相陪伴。互相玩。把蚕豆或者苹果嚼碎了,再喂到我的嘴巴里。背着我,抱着我。带着我去看望她的女朋友。在我的裙子和衬衣上面,绣上非常漂亮的花鸟。I(©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K3*.WS  那时是开了一个刺绣铺,专门替人在衣服和床单上绣花。家里总是有一大堆丝线团,散发着油墨味道的花纹图纸。圆型的竹绷架。整夜都在踩着缝纫机。睡觉的时候都能听到哒哒哒的缝针声音。辛勤维持家计的年轻女子。明眸皓齿,漆黑浓密的长发缠着大辫子。最大的乐趣,是晚上偶尔有空,带着我去看电影。JyX、©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5i  喜欢越剧。去剧院看《红楼梦》《碧玉簪》《情探》《血手印》……如痴如醉,自己也会哼。看完戏,就在江边的小餐馆里吃一碗热热的小馄饨。偶尔她也会嫌我年幼无知,在我手里塞一个苹果,哄我在家里睡觉。但是你总是很乖。深夜我回到家,你睡着了,手里还捏着苹果,只咬了一两口。她说。那时候她像一个淘气的少女渴望
溜走,去世间探欢。w©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V1ViP9  我有和她一样的眼睛,牙齿,和头发。那是我们身上最漂亮的部分。ZQL©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Qy?03©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1©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c=<  他去世的第一年,她来北京小住。颈椎病复发,睡觉的时候不安稳。剪了一头短发。神情里有茫然的平静。我们不能交流对同一个男人的回忆。很少提起。她把家里重新装修了一遍,把他的照片全部收起来。她也从不在我们面前哭。h©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m;)0<  有时候我会问她,你梦到他了吗。她说,有啊。就开始细细对我叙述她在梦中见到的他。他始终都是年轻时候的样子。瘦瘦的,穿着中山装。或许那是她印象里最深刻的少女记忆。偶然邂逅来自城市的落魄而优雅的男子。他喜欢读书,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有孤僻的内心。她因此一直感觉寂寞,时常与他吵架。也曾经试图离婚。zl0q©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  但还是一起慢慢变老。然后送他离开。1*U©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YN  我不对她说我的梦。我若一说,就会在她面前掉下眼泪。我后来常常会一个人无缘无故地哭。但是不喜在人前流泪。她对我回忆小时候的事情,就会说,你那个脾气,做什么都一定要做到。绝对是不依不饶的。那种倔强。青春期的我,已经是一个顽劣的女儿,自闭并且无力自拔。再未和她同床共枕,也从未拉着她的手,与她一起逛街。相反,有很多记忆,都是之间的争执冲突。F“,yD:©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S6xj  她在30岁的时候又生下我的弟弟。开始做事,从家庭主妇变成了职业妇女。脾气也是暴烈,会动手来打。一次气极,随手拿过一把椅子就砸过来。差一点就砸到我头上。又有强迫我跪下来,用做衣服的木头尺打我的膝盖。我总是一边哭一边骂她一边剧烈反抗。d©建瓯在线社
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o  那时候是几岁呢。我又在日记里抱怨她,被她无意间翻到。她非常伤心。所以成年之后,母女之间的那种私密亲热,在我们之间一直很少出现。r©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q2}  我们是不愿意当着对方的面掉眼泪的。这是一种禁忌。个性里有种惊人的相似,外表坚强硬气。骨子里绝不妥协的桀骜。内心里隐晦的柔软和依赖,这样深重,却是需要突破极其复杂的核壳,才能自然地袒露。即使在袒露,也有着羞涩之心。46/}©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7N]a  那一刻。坐在天安门广场的暮色黄昏里,看着孩子们快乐地放风筝。天空里有温暖的金红色的晚霞。我一遍遍地把手放在她的背上,抚摸她。她的身体很柔软,因为老去而发胖,身上有些虚肿。我的确很少抚摸她。这个曾经像孩子一样与我一起长大的女子。一直感觉寂寞的女子。&/WH:y©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y$e-Y  而我最后一次长时间地抚摸他,是他在太平间里的尸体。他的丝毫没有温度的冰冷而僵硬的肉体。那是一次清算性的抚摸。但对我与他,都已不能带来安慰。1}©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IHm!  是2002年的5月。YM1©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4©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t|©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q1pA  她喜欢有浓郁芳香的白花。春天的玉兰,夏日的栀子和茉莉。山茶和兰花。最喜欢栀子。每次都从集市里买来一大把,用清水养在搪瓷杯子里。浓香扑鼻。她又把它别在衣服胸口的纽扣上。或者插在随身带的包袋里。走到哪里带到哪里。说不出的执着钟情。-!@O©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oD  家里第一次因为拆迁,从老式大墙院里搬到新楼房。她兴致勃勃,借来三轮车带着一堆零散物品和我去新家,并在院子里种了一棵粗壮的山茶。即使在家里最艰辛的时候,对生活她也有许多美好的希望。哪怕这种希望仅仅只
是一些琐碎平淡的事。h5Asn©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b=  很多事情她都能解决。包括修好水龙头。做所有的家务,从未让他洗过一只碗。对邻居和亲戚也是情真意切的。是待人赤诚的人,从不虚伪。带着一种容易受到伤害的天真。XIQ_o©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AIM  又一直都是讲究的女子。经常裁布料做衣服,喜欢穿旗袍和裙子。戴首饰。还去美容院做面膜。她热衷美,但又节省,始终只去商店买便宜的衣服。我知道她喜欢漂亮,给她买过一些昂贵的丝绸和皮草。她藏一段时间,最终还是会欢喜地拿出来穿上。Qkf©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rp,NY  若做一条鱼,她是只吃头尾的人。鱼肉都留出来,给男人和孩子。每次吃饭都吃到最后。对食物有欣赏之心。经常独自对着一桌子剩菜,温一点点酒,慢慢地喝,慢慢地吃。‘4p7©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7k  她的内心就是这样诸多丰盛平实的世间欢喜。世间一事一物,都留下敏感而动荡的痕迹。簇簇燃烧。有一股火焰。又始终有一股少女般的爱娇气质。一旦面对生活里危重的时刻,又会非常之硬朗。在我年少的时候,我并未获得能力去触探和观望她。一个美好的力量强大的女子。YcB&©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q  而这一刻,我抚摸在黄昏暮色里的她,看到她所有的热烈情怀,像一朵洁白芳香的花朵,慢慢地枯萎。她的生命结出一颗无可奈何又坚韧沉着的果实。‘Q/©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  是2002年的9月。m{T©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6r5©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h?©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uQ8k  他离开之后,我经常梦见他。9Y(5K©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W  看到自己又即将要离开家里,去千里之外的城市。她抱怨着我和她不亲近,又说,你也不去和他道别。于
是我往前走,看到房间和门上分明的号码。但事实上他在医院里并没有住进过病房。他的床位一直是在走廊里,拖到三天后去世。1“f©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P  推开房门,看到紧闭着眼睛的他,脸色很白,仿佛是已经死了。我抚摸他额头上的头发(见到他的时候,其实他已经没有头发了,因为手术全部被剃光),亲吻他的额头。预期中的冰凉和无知。但是他突然就开始动了。睁开眼睛。虽然有稍许艰难。就急忙扶他起来,试图给他一个舒服妥当的位置。一边把枕头拖过来一边心里惊动喜悦。是这样的高兴。^v,:c©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qC;x  然后就醒了。Jbw$R9©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Mf‘{  还曾梦见他进医院看牙齿,我替他去领药,走廊回旋地一圈又一圈,始终找不到地方。问人,人们不回答,回避我。又梦见我带他坐飞机去旅行,在喧嚣的机场找不到换登机牌的柜台。而他拎着一只包,在等待着我。在梦里我总是这样焦灼而且无助。不知道该如何照顾好他。a.p©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kl[  有时候又梦见自己在家里,走到小厨房里去吃饭。他已经坐在旁边,如常地吃着晚饭,神情自如。和以前没有任何两样。在梦中竟一点也不知道,他已经是死去的人。仿佛我们从来就没有分开。<©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e  没有过对话。每一次在梦里,他都是不和我说话的。她说,梦见死去的亲人,就是不应该有对话的。若有对话,是不好的。他便是会来叫你跟着去。#O©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QtRX  有时候这样的梦,细节会非常清晰。看见他得了病,似乎是很快就要死了。我却又与他怄气,一个人坐到一边。突然想到,他是即将要去的人了,一阵心酸。于是起身,和他一起走到屋外。突然非常不舍得。紧紧抱住他的身体。他的身体意外地瘦小而软,仿佛儿童一样。我们一起看着一盆石榴。枝干粗而明显,绿叶子小而浓密地簇拥在上部分。‘R©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T{e=b  我不明白这些梦境的意思。似乎只是在梦中不断地重复摆弄一种假设与偶然。比如他会复活,或者是慢慢地死。想留出一段我与他之间正式的时间,想让他能够慢慢地离开我。把该说的话说完,该做的事做完。这样我们才能肯定地告别。u>d©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l:  而事实上他走得迅疾,未曾与我说过一句话。也没有睁开眼睛看过我一眼。仿佛突然失踪。*E“©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vjQw  我还尚未让自己接受这种失踪。因为我还依旧是他小小的被宠坏的女儿。他不能被替代。他一走,我的身体就有一半被掏出一个大洞。被怎么样地挖走,就保留怎么样的破碎轮廓。将会始终空缺在那里,被时间与黑暗覆盖,不得填补。直到我死去,那里都是残疾。“M2©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nQq6©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_Ov©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G<1u  南方的石板路在夜色中沉寂而清朗。只有水果摊和小饭铺的橙色灯光还略显刺眼地亮着。走过公园的时候,那铁栅栏里面的大棵樱花树,开着累累繁花,粗壮枝桠一直伸展到路边上来。月光下,能看清那些粉白色的花朵在风中轻轻摇动。路面上有细碎的花瓣,洒了长长一路。Hk  有夜归的卖蔬菜的三轮平板车,支支咯咯地从我们身边被踩过。流浪的小黄狗,迅疾地跑过去,留下模糊的足音(yx'n©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y  她停下来,抬起头,深深呼吸一下,说,花开得多好。她似乎是略微带着屏息的,仔细地在暗中观看那些几乎要在一夜之中颓败的花朵。然后伸过手来,把我的手握在手心里,插进她的衣服口袋里。年纪大了的女子,手上的皮肤就会这样慢慢失去水分。像一种纸的触觉。她的手,干燥而温暖。u/Z©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mXi  晚饭是她做的菜。清明节回家。弟弟请不出假来。我们两个人相对吃完了晚饭。白灼的新鲜贝壳和一些螺,有虾和螃蟹。刚好是春笋挖掘期。红烧的笋带着
酱油味,嚼起来很甜。每次回家,才觉得能吃上真正喜欢的饭菜。即使是米饭都觉得分明清香许多。+“©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s?oN2  吃完饭,是绝对不让洗碗的。家里重新装修过,她喜欢在家里放花。工作忙养不了盆花,她就放那些花花绿绿的假花。她总是要看到有花在。我回到家通常是无事可做,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起散散步?她说IByU  那么好啊。我掐掉烟,站起来回应她。;©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F7sT  她对着镜子梳理依旧漆黑发亮的头发,在洗干净的脸上仔细地抹上雪花膏。戴上一副耳环。换了条黑色薄羊毛长裙。穿上黑色平跟皮鞋。发现她的丝袜破了,小腿背面,有一条线漏了长长一条,但她自己没有发觉。拿了钥匙,关灯,锁上门。她转头对我笑笑,说,好了,我们走吧。EKg©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WMR@+)  我们的目的地是花店。要给他买鲜花。她说,要两把。好好挑一下。&sx@^©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Dk*Oo/  要的是白菊花和黄菊花。加了百合。她喜欢百合这种白色香花。一直想送束百合给他。和店主还价,女孩子口才和耐性极好。我轻易地就塞了一百块给她,不想跟她磨时间。母亲说,换两种不同颜色的绉纸可以吗。没有她喜欢的紫色。只有白色和黄色。明显的,我很不喜欢那个黄色。宁愿两把都用白色来包。但是,她一定要两种不同颜色。也许觉得该是让他知道那是来自两个想念着他的女子。*HT10A©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KgX#  春天的江南城市,夜风微微的潮湿柔软。街道上越来越静。}(taW|©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_)  抱着两大把花,又走了一段。走过无人的网球场,小学校园,裁缝店,小书店,服装店。经过电影院。我说,看看有什么戏。她明显是很感兴趣的,但又似乎不想让我花钱买票,一径回绝,说,最近没有好戏在排了。我说,看一下。贴在玻璃橱窗上面的海报,写着的日期,是我离开之后的日子。我说,我帮你买了票,你等我走了之
后自己来看好不好。她说,不要了。拉着我的手往前拽,脸上却又是非常失望的样子。 {©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z>_  回到家里,她与我一起上楼睡觉。坐在我的房间里看电视,我在一边整理衣服。她明显很想在房间里停留得长一些,但却不知道可以对我说什么。说,我去隔壁睡觉了。走过去一会,又回来说,我还是再看会电视。F(S>v_©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CDa  就是想和我在一起,我知道。我也不知道可以对她说什么。一种拘泥而留恋的气息,在狭小的房间里轻轻游疑。终于。她还是不能抵抗住自己的羞涩,说,你好好睡觉。明天要早起。我也累了,要早点睡。我说,好。她替我铺好床,又替我打开热水。然后关上她自己房间的门。7©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2  老去的她会越来越像我的孩子。f*Z©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HK  是2004年的4月。AQB<©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D|©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7©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CybIVW©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  曾经住过10多年的旧日房间。陈旧的木地板。所有旧日物品都隐约散发出灰尘的气息。南方的春天,呆久了就会有阴冷之感。丝丝缕缕,渗入骨头里。我在潮湿的卫生间里用热水淋浴。天花板刷的油漆依旧发亮,映出大床的模糊影子。_©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_  我看到床上的自己,仿佛依旧是那个渴望远走高飞的少女。彼时爱我的男子都已经为人夫为人父。在这个房间里,16岁的女孩像泅渡河流一样摆渡青春的残酷欲望。身体和灵魂像花瓣一样,突破障碍,激盛绽放。付出代价。寻求灵魂深处脱胎换骨峰回路转之后换取的清透晴朗。又回到这里。年华渐老。人淡如菊。-©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g:TG  躺在床上,开着小台灯看了一会书。很安静的一个
夜晚。天气预报说明天会下小雨。我凝神专心聆听了一会外面的动静。没有任何声音。很快入睡。4HUN©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BFp  早上五点一刻。天还是微明。醒过来,听到门外有走动的声音。她帮我烧好开水。然后穿上鞋子,轻轻关上门下楼。大概是想让我再多睡一会,所以没有来叫醒我。半小时之后,打电话过来,说,你起来了吗。我说,起来了。那么下来吃早饭吧,一会我们早点走。LRs^{.©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48oR  早饭是提前熬好的红豆粥。糯米做的柔软小园子,红豆烂熟但并不甜腻。她又做桂圆煮鸡蛋。每次都做好多东西。食物是她最好的表达方式。根本吃不完。司机已经把车开过来。她把水果,鲜花放进去,又用袋子装点心。说在路上怕我饿。R)J~ I©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  车子开了大概三四个小时。很快就来到他的墓地。他下葬的时候是我挑的墓区。她并不认路,所以一直频频问我是不是快到了。远远的,看到了高耸的绿色山峦以及空旷田野。进到墓区还需开过一条窄窄的田埂。她似乎有了感应,意识到即将抵达,突然开始沉默起来。4©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T'!  车子停下,我把鲜花抱出来。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径直往前走,打量着周围说,这里还挺好的。她又显出那种看不出表情的平静来。这种平静是我害怕的东西。墓区的新墓并不多,零星伫立着墓碑,插着细细的招魂树枝,上面绑着长纸条。那些已经被祭扫过的坟墓前摆着水果和糕点。x9 ©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1n  她轻声询问,是哪一座呢。我说,就是那里。她自己其实已经走到了。黑色墓碑上写着他的名字,是白色的。还有她的名字,是黄色的。若她以后与他同去,这名字也将被涂成白色。他们以后要葬在一起。kkt*1©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Bc;Z  墓地背靠苍茫群山。石板路石缝里新长出许多青翠的野草。阳光灿烂温暖,空气里有松针和杜鹃花的清香。鸟声悦耳,从碧蓝的天空中划过。她背对着我,微微弯下
腰,看着墓碑,伸手过去抚摸它,轻声地说,有好多灰啊,要擦一下。语气仿佛有对他有轻轻的埋怨。P©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u、zc$  她的手指生疏而犹豫地在他的名字上划动了几下。然后突然之间,一直在克制中的她开始崩溃。跪下来,用手紧紧地抓住石头的边缘,把头靠在手臂上,呼唤着他的名字,说,你怎么就这样不管我了就走了呢。Ea6©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aN  她重复着这句话,开始大声哭泣。[<%Jcm©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m4|8©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v©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y)3  在我十二岁的时候,弟弟是三岁。那一年,他和她带着我们去旅行。/{©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Y9H  那是我第一次坐飞机。去的是上海,飞机是半小时左右的路程。虽然家境并不愁温饱,但他们在特殊年代里成长,都是生性简朴的人。这是我印象中唯一的一次全家旅行。他坚持要在飞机边上拍照片,后来空姐跑过来阻止,因为乘客里只剩下我们四个人因为拍照没有登机。&©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Kg)1V  他们是宁波人,热衷世间所有凡俗平实的喜乐。惟独我因为长期离开他们和故乡,独自生活,性格里是有一种广漠的东西,似乎以什么都不为稀奇,也没有充沛的兴趣。见什么都是淡然。 但事后,我回想自己淳朴的父母,那些孩子气的举动,心里只有爱怜。#E©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cVa%p  我们一家四口走在上海的南京路上。她抱着年幼的弟弟,他因为腿疾行走不方便,跟在后面。十二岁的我已经常常会觉得郁郁寡欢,觉得他们想给我的,都是我所不要的东西。所以,心里从无天真。L©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c]  刚好是节日,上海的旅馆全部爆满。只有四五星级的大酒店未挂着已满的牌子。她犹豫再三,走进去询问价格,虽然他们并不缺乏钱,但依旧不舍
得这种奢侈。在几乎找遍大街小巷,孩子们都已经疲惫,没有任何办法的前提下,刚好经过一个很偏僻的小旅馆。而且只有地下室才有床位。就打算只住一晚。jA©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  一直记得那个夜晚。在肮脏的地下室床铺上,她安顿我们。无可奈何。甚至不让我们洗澡,就只打算草草睡一晚了事。但是第二天早上醒来,我的手臂皮肤上就有了一块溃疡。发痒流水。那时候家里的经济已经很好,他们依旧有着不能突破的克制和不舍。u}a(h©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0(;^  后来我想明白,这就跟他们与孩子的感情一样。他们很想给,但彼此之间的疏离感隔绝了这条通道。他们不缺乏付出的能力,却没有合理的方式方法。所以,即使深爱着对方,彼此依旧觉得孤独。有些表达与他们的内心自相矛盾,年幼的孩子很难体会。只有在孩子也变成一个成人之后,才会明白,父母也是有着天生弱点的大人。他们之间的爱,并不是理所当然,一样需要彼此相知。甚至宽悯。cg<R©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O  他最后一次的旅行是去香港。不想花费太多,所以他独自跟着旅行团的陌生人前往。母亲在市场里给他买了一只假的耐克大旅行包。他依旧在飞机上拍了许多照片,像个淘气的没有得到满足的孩子。照片上的男人脸色灰暗,腿疾加重,明显力不从心。而在他年轻的时候,他几乎跑遍了全中国。他的苍老在晚年的时候以迅疾的速度沉落。日益孤独自闭。K/©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qK  我看到他铜锣湾,海洋公园,太平山顶上拍下的照片。深深体会到他内心的无能为力。他对生命所有的不甘,执着和失落。我从未试着去理解一个男人,像他这般血肉贴近。因此每次看到那些照片,就会掉眼泪。 )k+W©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K  是2001年的12月。^/t©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_h9©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xy©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  她在墓前的痛哭,使我与她都获得释放。G^bU©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V=v:5  在那一刻,我一如自己事先想到的那样,站在一边,看着她跪在那里哭。没有任何劝解或试图阻止。周围失去一切声响和气息。寂静一片的内心,空无一物。我伸手过去抚摸她颤动不已的背部。无限黯然温柔。W©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J“)  也许在那一刻,我们才能够袒露彼此心扉,确认彼此的心心相印。再无任何隔阂与阻隔。之间的互相责难,挑剔,抱怨,争执,如僵硬的碎裂的水泥皮纷纷掉落。我们的血液在带来彼此生命血肉联结的呼唤。在漫长时间里,彼此的付出与给予。K@/&E©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8  死亡带来印证。对一个人的爱与怀念可以穿越这深不可测量的时光,直到彼此都在这个世间失去所有线索。0c©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DLzE  我来自他与她的体内,遗传他们的基因,继承他们的意志。若其中任何一个人有变,那么出生的人都不会是我。我们是世界上唯一互相能够互相信任和等待的亲人。再无其他。1%B©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nE,-  那一刻,我问自己,你应该有个孩子吗。我突然很想找到一个能够深爱着他的男人,为他生个孩子。3FC©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10©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l|l ©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4‘~a‘  祭扫完坟墓,去了石浦渔港。她想带我去吃海鲜。HDrx|©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j)q  在海边的大排档饭馆,她点了螃蟹,濑尿虾,螺,清蒸鲳鱼,蛏子,乌贼,海瓜子……非常之多的海鲜。都很新鲜,当然价格也并非低廉。阳光很好,但海边的风还是很大,并且有寒意。她要了啤酒。怕我冷,又点了一大碗西红柿热汤。她坐在那里,也没有太多话,只是不停地给我和司机夹菜。3M©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
人自己的社区  m2  这样的时刻,对我们来说当然是很稀少的。吃完饭,车子开始开上归途。Tc©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5r76:  她在路上提到她长大的一个地方,叫泗洲头。她的童年与她的外婆生活在一起。曾外婆是开旅馆的能干女子,爱抽烟,并且为人善良耿直。是对她影响最大的人。她说,外婆真是待人好。会帮助有困难的人。又很坚强。tK7  又提起少女时代,在另一个村镇的中学里读书,每星期需要回家拿粮食和衣服。经常是用一根扁担挑着东西,独自走几十里的山路。还要爬坡。她笑,那时候都不知道累和苦。大太阳下面走。走累了就在树阴下歇息,喝口井水。6‘©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  看,那两棵大樟树还在。她突然指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山路转弯处说。我和司机同时转过头去看了一眼。果然有两棵巨大浓密的樟树挺立在阳光之下。她说,我十几岁的时候它们就那么高了。多少年了呀。g©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J  多少年了呀。我看到阳光下平坦的公路明晃晃的一片。少女时代的她曾经走过的山路,隐没在了山峦与丛林之中。我可以看到那个充满生命力的乡下少女,挑着担子,独自走在阳光和山林中,她的生命一样早已经有注定。要被一个男子带到他的城市里去。I!Wp{©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VM;#Nv  我们还是重回了泗洲头。一个有大海和滩涂的村镇。曾经因为它的地理位置非常昌盛,后来因为填海而荒凉。她说,那么一拦一围,船就不能靠过来了。以前集市的时候多热闹,船都开过来。我们一帮女孩子经常去挖蛎蝗,割紫菜,摸小螃蟹。现在呢,镇上都没有什么男人住了,都外出打工去了。街上都长草了。vps©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I|  去看了曾外婆的坟墓。她说起她外婆的死,说,是在炉灶里塞了一把干柴,觉得累,上床想躺一下。仰面下去就过世了。也是脑出血。那炉灶里的火还烧得好旺。~Y1©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tqc&  她说话的腔调,就好
像他刚刚过世的那段时间,碰到亲戚,就会忍不住说,吃完早饭还好好的,站起来往房间里走,走了几步就突然倒下来。在她的心目中,死亡一定不应该以这样的方式袭击她生命中那些重要的人。她会永远对这些问题有困惑。说,多么好的人啊。对人那么好。从来不做坏事。#=©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Sx  她抱着传统的好人有好报的固执心意。像个被骗了一记不愿意承认的人。胸口闷痛,口气里依旧是天真的无辜和惊奇。E}'.©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V>]pO  从山上下来,司机在车里等得睡着了。我们折的杜鹃花和梨花几乎把整个车后座都塞满。她说要上厕所。但是找不着。又说,要不算了。上车吧。我说,那怎么行,路还长,你会不舒服的。我执意要找,走了一段路,找到一家旅馆,当下就走进去,对正在搓麻将的老板娘说,能不能借一下厕所用?老板娘说,没问题。在那边。%  她略有些羞涩地走进来。我说,把外套和包给我。她就走了进去。Z:n)©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7~8  是。现在她又是我的小女孩了。<'Nubz©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QjLi  车子重新开动。她说,往前开。我拖人挖了一袋笋,让你带回北京。那个伯伯一定会在公路边上等着我们的车。她很有把握的样子。的确这个地方任何一个村镇她都熟悉。这是她的生活范围,她对此非常满足。来北京住的一两个星期里,她一直对北京的空气和堵车抱怨非常多。AN(3mI©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n1!K  车子开了约半小时,果然有个中年男子在路边,拖了一袋鲜笋等在那里。她与他亲热的寒暄。他的女儿是在她的生意里打工。执意要付钱给他,当然他肯定是不收的。热热闹闹地推让了一翻。挥手告辞。男子站在后面还不停地挥手,一直目送车子远去。到了很远的地方,他还站在那里观望。G*Lj#1©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 、2}M  她在这时候又变为她自己。待人情意充沛,有付出有获得。有爽快热辣的一面。那袋笋她回家
就把它剥皮洗净,用盐水烤熟了。让我带回北京。?3'©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GqL©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OFt|,10©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fGJsI©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I“1.  因为常年独自在异乡生活,我时常觉得自己是一个被剥夺身份的女儿。是一个没有家的人。在某一个夜晚,打电话给她,对她说,即使不结婚也想要个孩子。她自然是不懂得我在说些什么,但口气里已经有一种软弱和难过,说,不行的。一个人带孩子会非常难。总归是要男人来帮一下手。你不懂得的。是不能够的。WoV@(©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yg  她有一条朴素的劝告是,男人,就是互相做个伴的。没有什么爱或不爱。没有那么复杂的事。看着她16岁就开始恋爱的女儿,身边的男人来来去去,但从未获得安定。她知道某种来处远方的潮水带走了她。她无法带她上岸,她所对抗的力量是她无法预算和估计的。也不能感知。所以她就只是任她随波起伏。w'g o2©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Nc  我一直觉得,如果有个女儿,她一定也会明眸皓齿,有漆黑的发丝。但不要再是一个外壳坚硬内核甜蜜的女子。会很寂寞。若突破了这外壳,又容易受到伤害。 POQ©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m  反过来。我希望她外表甜蜜,内心坚强。能够直到成年,依旧可以和父亲拥抱。陪着父亲一起去旅行。与他非常亲密。爱她的母亲。因为她的母亲会非常爱她。把所有缺失都补偿给了她。她可以很早就结婚生子。一生只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她的第一个男人就是她的最后一个男人。从父母身边直接过渡到她的丈夫身边。t%tV{,©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  一直被爱娇呵护,不会在孤立无援中,成为一个坚韧的女子。一直生活在爱着她陪伴着她的人之中。cxW©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j  我知道,这是我所有没有实现和得到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2k  在飞机上,睡着了。这样沉实。仿佛一觉醒来,他与她,会坐在我的身边,还是他们年轻时候的模样,带着童年的我去旅行。仿佛我们始终都不曾告别过。5©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C  她送我去机场。这是她第一次去送我。以前都是他做这件事情。她等我换完登机牌,托运完行李,拉着我的手走到安检通道前,终于还是又哭起来。我说,妈妈别哭。别哭,妈妈。3E©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g<.yJ  我知道这样的时刻,珍贵稀少,并且正在逐渐地失去。像从湖泊里掬起来一捧水,注定要从指尖漏空。在这个世界上,我能够拥有的恋恋不舍,只有这两个人才是真的。从始到终。>©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PF_xz  大厅里非常寂寥。没有人注意我们。我抱住这个正在老去的女人。她是我的孩子。A©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Z(:9%K  人越年长,便会逐渐对身边的人越来越淡然。很多人出现了。又消失了。犹如坐看云起云落,实在是没什么可解释说明。朋友有离有合,爱人此起彼伏。很多感情目的不纯,去向不明,对待不善。我们手里能够握有的感情,归根到底是几个人的事。W|©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S+  我通过安检,拿好行李起身的时候,转头看她。她挤在人堆那里对我挥手。我笑了笑。看到他。那是他最后一次送我的样子。两年之前的春节。在汽车站。他站在出口处看着我,头发开始白了。脸上有微笑。我们都在难过,依旧挥手说再见。1,JE$©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6,D  我似乎从未去想他们是会老会死的。偶尔想起,觉得那是不可能的。也就从来没有想过,在某一天,会失去这一
束视线。仿佛他与她是我手里自始到终的底牌。仿佛他们会一直在。tL2©建瓯在线社区 -- 这里是建瓯人自己的社区  Q~M  于是我转身,再一次离开。Y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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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光暖暖的午后,我一个人在书房看书。我的贴身丫鬟敏儿前来向我禀告:小姐,门外有一位独孤小姐求见!

  独孤小姐?莫非是她?

  请她进来!我对敏儿道。

  果然是她,我神交已久的独孤宁珂郡主!为什么她会突然来找我?

  郡主大驾,小女子有失远迎,还请君主恕罪!

  呵呵,阳雪姑娘不用这么客气。早闻阳雪姑娘貌若天仙,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能认识你是我独孤宁珂的福分!

  独孤郡主太客气了,您这么说小女子可担当不起。

  虽然我很想认识一下这个传说中的美丽郡主,但我也不是那种轻易就会相信别人的人。所以我还是抱着警惕之心。

  阳雪姑娘不用这么客气,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来,确实想请你帮忙。

  哦?我以前并不认识郡主啊?不知道我能帮上郡主什么呢?

  呵呵,你是不认识我,但是你认识天下无敌的宇文太师啊!

  郡主难道找宇文太师有什么事吗?

  对呀!阳雪真是冰雪聪明!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怎么能帮上郡主呢?

  这几天宇文太师都闭门不见客,我有事求他帮忙,而他却不在?!

  郡主,非常对不起,您这么说,怎么让我感觉到您是想监视宇文太师呢?况且,您都不能见到他,我又怎么能够呢?

  哈哈,阳雪姑娘你误会了,我哪里是监视太师呀?我……反正我有不得已的苦衷,还请阳雪姑娘帮个忙。

  郡主,不是我不帮您,而是太师他日理万机,他连你都没工夫见,又怎么会见我呢?

  阳雪姑娘,别谦虚了,谁不知道如果天下间有一个人能见到宇文太师,那个人就是你!就当我求你,只要你看看他最近忙什么就好,可以吗?

  这个……郡主,您这不是为难我吗?

  阳雪,就这一次,好吗?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一定会努力帮你办到。

  郡主,我不是这个意思,既然如此,那我就试试吧,不过请郡主做最坏的打算哦。

  恩,好的,只要你肯帮我就行。谢谢你,阳雪,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举手之劳,请郡主不要客气。

  我一向的做人方式是对陌生的人敬而远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位郡主似乎有种魔力

,让我不能对她的要求提出拒绝。

  是啊,我也好久没有见到宇文哥哥了,真的好想见他。

  宇文太师府的门卫果真像郡主所说的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于是,我跟他们说,请他们转告宇文哥哥说阳雪来了。门卫二话没说就让我进去了,我问他们原因,他们说宇文大人特别交代过,如果是阳雪姑娘,什么时候都可以进去。

  原来真让郡主说中了,我还真有这个特权,这一点我自己都没有料到。

  他们告诉我太师在书房查资料,我示意他们不要出声,决定吓宇文哥哥一下。

  开门进了书房,见宇文大哥正埋首书案,怕打扰到他,我只能轻轻的坐在旁边等待。

  正在我沉睡在黄粱美梦之际,突然感觉到一个温柔的手掌触摸到了我的肩头。

  阳雪,真的是你吗?

  阳雪,你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叫我一声。自己在这里睡着了,小心会着凉呀。

  宇文哥哥,我,我怕打扰到你,所以……

  呵呵,是这样埃我们的阳雪果真体贴。来,让宇文大哥好好看看你。

  宇文哥哥,一年不见了,真的很想你哦!

  宇文哥哥也想你呀。来,把衣服先披上,我们去外面走走吧。

  太师府后花园比一年前的还要漂亮。

  宇文哥哥,这一年来你过的怎么样?

  呵呵,不错呀,就是很忙。

  风吹起来,宇文哥哥的披风迎风招展,与我印象中高大威武的他没什么两样。

  阳雪,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宇文哥哥的话让我记起了童年那段最最难以忘怀的往事。

  那一年冬天很冷,刚刚8岁的我由于贪玩迷失在茂密的森林中,我拖着疲惫的身体望着遥远的北极星却找不到出路,我想也许我命该如此,我将消弭于这片茫茫的森林中。

  我醒来时,一个温柔的声音让我倍感温暖,我还活着吗?

  这……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太师府,放心,你没事的。

  我望着面前这个拥有蓝黑眼睛的陌生男孩,紧紧的用棉被裹着自己。

  我叫杨拓,是我义父把你救出来的,你放心,这里很安全。

  我不习惯面对陌生人的眼睛,虽然我知道自己必须先在这里落脚。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这里与我的未来紧密相连。

在树林里摔伤了,必须在这里养一阵子。那个杨拓时不时来看望我,总是给我带来药品和好吃的,可我却一直没有告诉他我的名字。

  有一天,杨拓告诉我说如果我再不告诉他名字他就给我起一个,以免总是不好称呼我。我还是没有说话。

  于是,他跟我说我的气质很高贵,来历一定不寻常,自以为是的帮我从“阳春白雪”中取名为“阳雪”,我没有表态,他以为我默认了,一直用这个名字称呼我。其实我没有说,这个名字真的很好听。

  其实,我自己真的没有名字,而且,也不是什么富贵子弟,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孤儿,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世的孤儿。

  我终于能够慢慢的接受他了,和他说话,有时也开玩笑。我很依赖他,一害怕就去找他让他抱着我,也许这是我的一种本能,但我不知道这种本能能不能持续一生。

  那一段时间,我真的很快乐,我告诉他我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更不是什么富家子弟,可他一点都不在意,说他以后有能力一定让我成为富家子弟,因为我的气质的确是可以成为富家子弟的。

 }


    邱祖邬觉得最近公司气氛有些古怪,不管男女老少每当视线不经意间接触到他时都是一副同情的眼神。

    邱祖邬觉得这种情况需要找个专业人士来了解了解。

    于是把秘书叫了进来询问此事,秘书小姐听罢后的第一反应是瞄向他裤裆部,眼中满是同情和一丝幸灾乐祸。

    人品不端的男人长得再帅也没用,都是祸害,祸害是必须要除掉滴!

    秘书在内心咆哮三声后,面上小媳妇恭敬状:“公司里都在传您不能人道了……”

    邱祖邬签字的手一顿,字迹晕染了A4字。停下,抬头,目光冷幽,反问:“谁传出来的?”

    秘书小姐回答:“听说是最先从苏青嘴里传给张雪燕的,张雪燕再传给朋友的……”作为一个工作能力优秀的秘书,虽然她是极度讨厌自己的老总的,但是她又绝对是十分忠心的哦!

    “给她发一封律师函,我要告她毁谤。”邱祖邬眼神冰冷无比。

    秘书小姐头皮发麻,赶紧退下去执行。

    苏青收到律师函时,她是不惊慌的。

    面对邱祖邬的召见,她一口咬定:“我可没这么无聊说这种事。就算要告我也得把证据拿出来吧?!”

    不过这不是重要的,他问:“你觉得我不能人道?”

    邱祖邬几乎要捏碎了手中的钢笔,月余前他确实是撞到茶几很不幸把蛋蛋撞碎了……

    苏青可是透过多方渠道甚至事后再回那家医院又托了一些关系拿到邱祖邬的就医资料,确实是有这件事发生的!

    “苏青。你或许可以多等一段时间。”邱祖邬沉默下来,他想他那件事处理得没几人知道,而她是从安哥嘴里得知的,那小子故意透露出去的……

    苏青高仰着头,等就等着。怕什么!

    “今晚有个宴会,你陪我去。”他道。

    “薪水多少?”她一脸公事公办。

    “今晚穿性感点,把你的沟挤出来。”雇主要求道。

    苏青挺了挺胸,这贱人的意思是嫌她沟小。

    万宝在用透明胸罩给苏青挤沟,苏青憋着气,收着腹,努力挺胸让万宝挤出了深深的一条长长的沟。

    大功告成后,万宝万般痴迷道:“姐,你胸这么好这么挺了还要挤这么厉害干嘛……”万宝很想把脸埋进那D罩杯的乳房里去。

    “没有人会嫌弃自己更完美的。”苏青把深V领长裙穿上。“今晚我会很晚回来,我会打电话让你来接我。”

    出门时,接到夏宇电话,问她在干嘛,苏青说要工作,夏宇说找个时间出来聚聚,他刚认识个做进出口生意的大老板想来娱乐圈试试水,又是苏青的影迷。

    苏青自然应着找个明天的时间就去吃饭。

    挂了电话由万宝开车送去豪华别墅区。

    一直等到邱祖邬来时方才下车,然后让万宝开车回去。

    邱祖邬从车上来,着一身银灰色西装,仪表堂堂。不过苏青的眼睛却不由自主瞟向对方的胯间。

    邱祖邬冷眼扫过来时,苏青眼珠子一转,假装看别处的风景。

    看得邱祖邬眼神一黯,胯间一胀,倏地疼痛感飘来,让他脸色万分难受。

    受了伤的蛋蛋经不起充血的刺激的……

    “你没有告诉我崔明微会在这里?”

    女人躲在厕所外,拉着男人冷冷质问。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邱祖邬眉略皱,洗手间外的味道可不算太好闻。

    “我要离开这里!”难道不知道分手后的男女再见面是件很尴尬的事么。

    “苏青,离开了我,你将什么也不会再拥有。就算这样,你还是要执意和我分手吗?”男人的声音缠绵而多情。

    “如果你崔明微只能靠金钱来留住一个女人,那不是很可悲吗?”

    “……那么我会让你一无所有。”

    他确实是做到了,断了她一切经济来源。翻脸无情得一点往日情面都不顾。

    如果苏青说没受伤,那一定是她对崔明微没有落下感情。

    她表面风清云淡接受了他的报复,私底下却是数次摸了眼泪。

    怎么说也是自己心动的男人,如果再相处久点,日久生了情,那感情就会渐渐积累到爱的程度……

    邱祖邬可不会如她所愿,他带她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这一刻。伸手抓住她细胳膊,说:“今天你穿这么好,不就是为了好好表现吗?给我留在这里!”

    苏青怒瞪。怎么都甩不开他的手腕,气得张开嘴巴又想凑过去一咬,结果这举止正好让一位从厕所里出来的男士看到,对方举举手,自认调皮道:“秀恩爱死得快哦。”

    苏青那嘴终究没下去,那个陌生男人提醒了她,下了口她可能又得贴巨额医药费了。

    踩着高跟鞋抬脚就往邱祖邬脚背上去,邱祖邬眉都皱成一团了,一手揽紧了苏青的细腰,大掌用力往她腰上一掐,她吃痛收了脚,他松了手。“你得付我医药费。”

    “我不介意你拿验伤报告来!”苏青举起双手突然地圈在他脖子上,这亲昵举止迷惑男人间,她却是不知道如此暧昧在过路的外人看来又是一则重大八卦。

    “你翅膀长硬了。”邱祖邬从苏青眼里看到了她的有恃无恐。

    “这全天下不只你一富豪,更甚至有比你更富裕的人存在。”

    “你是在暗示我你已经找到下家了吗?”

    “说什么难听的话?说得好像我和你有什么似的?”苏青略皱眉。

    邱祖邬状似亲昵地圈在她腰上,她背对着大厅方向,是没能注意到那远远一角落里崔明微的影子的。这个女人在和他耍嘴皮子,而他却在和她耍阴谋。

    他贴近她耳边,亲昵得宛如情人,声音低冷:“我可以保证,如果你认为你可以透过别人来抵抗我的话,你可以试一试。”

    他虽然不是世界首富,但在这个城市里谁敢不卖他邱祖邬几分薄面?

    人有时候光财富是没有的,财富积累到一定程度花不完了就只是个数字。而权力却不一样,权力永无止境,可以让一个巨富变成穷光蛋。

    以他手中的人脉权力要对付苏青是太过轻易的。

    “我会努力试试。”苏青整个人都冷了下来,“你这个蛋碎的男人!真是报应!”

    她话落间,邱祖邬直接一掌巴在她后脑勺上,把她整张脸死死捂在他宽厚的胸膛间。他低头抱着女人的脑袋,一只手死死圈在她腰上阻止她的剧烈挣扎:“你的口红把我的衬衣弄脏了,这件阿玛尼价值十万。”

    苏青回应的是痛苦的呜呜声,男人手劲太过强大,把她脸捂他胸膛间,她鼻子撞上那肌肉,痛得她泪眼洼洼。

    崔明微远远地站在一角,他的神色冷肃,他看到自己的前女友和邱祖邬搅合在一起了,这真是个讽刺的话题。

    不过没啥大惊小怪的,苏青选择和谁在一起是自己的决定。

    但是崔明微看得很刺眼,骄傲的自尊受到了伤害。

    一个男人伸手揽过他肩头,举杯指着远远那对甜蜜的男女:“这个苏青真是魅力大。前脚才和你分手,后脚就跟邱祖邬搞一块儿去了。老崔,老邱没给你戴绿帽子吧?”

    说着把手中的红酒递给了崔明微。

    崔明微接过,扫了友人一眼,“你不嫌事大?”

    “我哪能啊?之前见你百般宠这女人,结果看她还是个水性杨花的!所以女人啊真是一群势利婊!”

    “看来你女朋友给你戴绿帽子了,这么愤恨。”崔明微眉一挑,不着痕迹移开了这并不想谈及的话题。

    那男的拉开了话匣子:“那小婊子趁我外出渡假带了个小白脸到我屋里头!我刚找人往死里揍了男的一顿,顺便把女的脸给毁了!就算整容也去不掉那疤!”

    “拜托,给老子戴了绿帽子耶!没结果了他俩狗命都算手下留情了!”男人挑挑眉,复又神秘兮兮问:“那个苏青是不是很好?看你俩欢喜的!”

    “自然是好的。”崔明微饮下红酒。

    男人露出点兴味道:“等老邱哪天腻了,从他手上弄过试试,看在床上有多骚多浪……”

    崔明微只是淡淡地扫了色欲薰心的友人一眼。

    他们这圈里,换女人如换衣服。换来换去的,自然也会看上同一款,也不介意相互撞衬什么类的丢人问题。

    苏青好不容易被邱祖邬放开时,她唇上的口红果然是把邱祖邬胸前的西装给糊得不能再穿了。而她自己也是糊了一嘴,不重新补妆没法见人的。

    邱祖邬见女人糊了一脸,大红色的口红下那唇瓣是自然光泽的粉红色,薄厚适中与几乎完美的唇形都是那样得天独厚。

    这让他忆起她身子是雪白的,乳房是坚挺的,乳头颜色都是如唇瓣一样的红色,甚至连那大腿间迷人的花穴都如粉嫩无比。

    邱祖邬放开了她,由着女人愤愤不平地进了洗手间。

    低头扫向自己胸膛,他将外套给脱了下来,拧在了手上。

    然后离开,与崔明微一行人汇合。

    没人会过问他为何会和苏青搅合在一起,这种事真没什么好八卦的。

    几人闲聊着一些最新的消息,比如哪里的合作事项,这一群人事业都挺重的。

    女人于他们而言,至多是工作压力后的调剂品。

    苏青在厕所里躲了很久,约莫半小时,实在受不了厕所里的味儿后方才出来。其实厕所里也打扫得相当干净,除臭剂很给力了。

    出来间她又是那个光鲜亮丽的苏青,邱祖邬的短信一直在发,都在在表示如果她刚趁他不在他们偷溜的话,他一定会把医药费寄给她。

    苏青受制于人,只得乖巧下来等待。

    许宁豪其实早就忘了苏青是何许人等了,毕竟他想要美女有的是,大美女更是不缺。

    可是人有时候挺奇怪的,本来把和苏青的恩怨遗忘光了,却在一个宴会见又见到对方看似孤伶伶的一个人时,许宁豪心头邪火又起。

    他就是有这么个劣根性,得不到的东西就牵挂得紧,必须弄到手上了玩腻了才好。

    苏青独自品红酒吃点心抵肚子,宴会很无聊,虽然会有一些男人想来和她搭讪,自认为风度翩翩却个个挺着个将军肚一脸横肉,稍年轻些的呢又眼里高傲到不行,觉得肯和她搭讪了都是一种屈尊纡贵的行为。

    苏青实在没法让自己在这堆富豪里挑个眼顺的。

    不堪其扰后,她拿了碟挑了些点心端着香槟往花园角落里。

    这是一场商业宴会,一场生意人相互交流信息的无聊宴会,无聊到苏青听不懂他们口中的专业术语。不想在这里听天书就只有自己找乐子,拿了点心往僻静处一坐。

    她是压根没想过许宁豪还会再来盯上她,这人她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屁股还没坐热,许宁豪就端着酒坐到她面前,苏青抬头时一时还没认出对面这个打扮得体的年轻男人是谁。

    等对方大老爷们儿似的坐法后,再听其声音:“你一个人?”

    苏青总算把这个衣冠楚楚的家伙和那个禽兽样的贱男挂上了勾。

    “不。我陪邱祖邬来的。”苏青态度略冷,在识清了对方身份后。

    许宁豪啧了声:“你之前和崔明微搞一起,搞了那么长时间,都给他把穴操烂了吧?!”他最后一句问得特别无耻,再配上那一脸的邪戾嘴脸,倏地就把苏青心头邪火勾起来了。

    她双手放在椅把上紧紧握住,忍耐着自己不要发脾气。这种恶心的贱男人没办法和他好好沟通的。

    “怎么?你看起来很耻辱的样子?我哪里说错了?”许宁豪无赖似地笑着反问道。

    他其实真的如果不是崔明微看上她,他早把她弄到床上,然后再狠狠扇她几耳光,让她不要露出这副高傲的嘴脸!

    许宁豪就特看不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的贱货!

    “我想我最近没有什么地方惹过你。”苏青让自己笑,对待他就当是遇到一条疯狗吧。

    许宁豪玩着自己的酒杯,说:“没有。不过我不知道怎么的就是看不管。就觉得你这个女人欠干,欠男人来狠狠操你一顿!”

    他凶恶地瞪大眼睛,配上淡淡的淫荡,和那故意往她胸口处瞟去的色情。他是直接告诉她,他对她是又恨又有欲望的,看她的眼神就跟在看个妓女,而且是他非常不屑但又勾起欲望的低档妓女。

    “那可真可惜了,许公子,我发骚发浪自然会有男人来替我解决。”

    “你现在单身?”许宁豪又来句。

    苏青心头敲响警钟,“当然是不可能的。”许宁豪问这个,不外就是要掂量她背后的靠山。看他那个贱德行,她要往轻里说了,可能今天以后贞操又得不保了。

    “我想许公子一定没注意到和我进来的是邱祖邬。”

    “我哥?”许宁豪只有最初的一惊后,然后笑:“我怎么没听我哥提起过?”

    “难道他一个月前把自己蛋撞碎了的事也得告诉你吗?”

    “有这事?”这下许宁豪是真给听懵了。

    “不信你可以去问他呀。”苏青笑。很好又成功恶心了邱祖邬一把。

    “既然他蛋碎了短时间内就是不能人道了,那想来你一定很空虚了?”

    “……”苏青真的很想扇这个贱人几耳光。

    实在是太耻辱了,这个男人压根没把女人当人看的态度真的让人很羞愤,要换个年轻几岁的怕早就给他骂得哭出来了。

    深吸气再吸气,到底是经验老道的人,怎么就光凭这点嘴皮子把自己给惹恼了呢!

    “邱总要知道他表弟这般无耻,没给他现任女朋友应有的面子,你猜他会怎么想?”

    “你还真是他女人了?!”许宁豪对她慎重的语气抱了一点惊疑。

    苏青面不改色:“你或许可以当面找他问问。反正他也在这宴会里,不难找的。”

    “小婊子,如果你骗我,老子一定会先奸了你,然后再找人轮奸你!”许宁豪起身,看这狠模样还真的是准备去找邱祖邬应证了。

    等人一走,苏青挺直的背瞬间垮了,再惊觉裸露的后背都浸出了冷汗来……

    许宁豪去找表哥邱祖邬,彼时邱祖邬身边有一美女正娇滴滴地朝他撒着娇。“邱总,你就给我弄个小角色也可以嘛……人家一直很想尝试一下娱乐圈这条路。我家老王呀,都说我这脸不进娱乐圈可惜了呢……”

    那美女说着便往一个大肚便便的五十来岁男人身边靠去,亲昵中又眼神妩媚。

    许宁豪心想,这娘们儿就是欠干的,瞧那眼睛里透露出来的勾魂味儿,那老东西也不知道戴了多少绿帽子了!

    邱祖邬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态度特别和蔼,站在他面前的是本市副书记,多少事都靠着人家给几分薄面。

    所以邱祖邬那万年的冰山脸也是瞬间就融合了。

    这可看得在暗处偷偷跟上许宁豪的苏青不停翻白眼。真是个贱人,市侩的黑心商人!

    “小邱啊,你看我家妩妩整天对我吵着要进娱乐圈。这不我就琢磨着你可是这行里的专家老总呀,你瞅瞅能帮这个忙吗?”那老书记万分迷恋的眼神盯着自家的女神,想是对方要星星也怕会给摘下来了。

    “郑书记,别人找我,我不一定会点头。但您找我,我怎么也要给您个面子不是……小角色怎么配得上李妩小姐的外貌,我回头就去找部女一号让她进去……”邱祖邬不着痕迹地说着讨喜的话,直逗得那郑副书记万般开心。

    那李妩听闻,更是笑得阳光灿烂。对着老男人一顿撒娇,撕得对方握着她柔软的小手直轻拍,安哄又骄傲:“我的小妩儿,认我这个干爹没白认吧?!”

    邱祖邬好不容易打发掉那张整容脸干女儿,许宁豪屌着脸走了过来:“郑狗一大把年纪学人家包二奶,哥你说他老婆要知道了这件事可得怎么收拾他呢?”

    邱祖邬瞟他一眼,警告:“我最近正好有事需要姓郑的帮点忙。你别来捣乱。”已然恢复死人脸。

    “这我可不敢啊。郑狗和我爸那么熟,他俩关系好到穿同一条裤子。不过郑狗这老东西老古板得紧,特别不会来事,谁找他他都一脸铁面无私的样子,哥你可别帮了二奶却没能讨到好啊……”许宁豪好心道。

    “那个女的,从她手上下手就行了。”

    “一张整容脸,哥你品味什么时候这么差了?”

    邱祖邬睨他一眼,对这个智商情商都不太高的表弟,他有时候很无力。“我啃不下去,但总有人可以啃。”

    全天下最不缺帅哥美女的老板了。

    许宁豪摸摸鼻子,他又暴露自己的智商缺陷了。但这个不重要……

    嘴角邪邪一勾:“哥,你捡了崔明微的破鞋?”

    “她是要成为你嫂子的人,你嘴巴刷干净点。”邱祖邬表情瞬间阴了下来。

    许宁豪吞吞口水,不信邪:“真的就那婊子?!”

    “你看上哪点了!”许宁豪惊恐了。

    “我看上哪点不重要。重要是你侄子相中她当后妈了。”

    许宁豪瞬间脸上闪过惊恐,想到家里那位小祖宗,比起老子更为可怕的腹黑鬼。想想还是不要去招惹对方喜欢的人吧……

    “那哥,我还听说了一件事。”咳。许宁豪略有点结巴和犹豫。

    “听说你蛋碎了……”许宁豪声音压得低低地,凑到邱祖邬耳边问。

    许宁豪可以对天发誓,他想安哥那位祖宗的德行一定是十成十遗传到老子了!

    但见邱祖邬先是眼瞳微微睁大,双手轻轻一握,整具身体都僵住了。

    许宁豪知道自己捅到马蜂窝了,而且苏青那小婊子并没有欺骗他……

    “现在是不是整个城里的都知道我蛋碎的事了?”邱祖邬的声音很轻,而且听得出来是咬牙切齿发出的。

    许宁豪先是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那紧张模样哪有先前对待苏青时的嚣张和流氓地痞样!温顺如小绵羊一样!“你女朋友告诉我的……要是全城人都知道了,那你姨妈我妈一定马上知道了,说不定就电话召你回去喝虎鞭狗鞭霸王鞭了——”

    “闭嘴。我现在不想看到你。还有,如果家里除了你以外还有人知道,我一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郑重警告表弟。

    留邱祖邬一人在那里深吸了一口气,苏青那个女人她是准备把他蛋碎一事让全世界人都知道吧——

    再不阻止,她觉得最后丢脸的会是他么?!

    苏青是在听墙角听到一半时,被前男友崔明微给发现,然后叫走了。

    老实说,分手后再见面真的挺尴尬的。

    不过崔明微轻淡一句:“最近这阵子过得还好吗?我看你都长胖了不少。”

    苏青就把那尴尬劲儿抛后脑勺了,并认为崔明微话中意是来讽刺她的。

    于是挺胸,微笑:“过得挺好的。你呢?有新女朋友了吗?”

    崔明微一笑:“没有。毕竟我对前女友还一直很有感情,可她甩了我。我一直想不明白,抱持着这怨念心情的我怎么还能再去下一段恋爱?”

    两个人还能不能好好地地聊下去了?

    苏青头一撇,她表示无话并且尴尬了。一时语塞便故作看别处状。

    崔明微看着苏青,女人侧颜非常漂亮,不愧是一线女星的颜值水准,一颦一笑皆如画一般美丽。

    他眼神一黯,他待苏青是真心喜爱的,可这女人却终究甩了他。崔明微恼羞成怒,做了件错事也掉身价的事,既后悔又觉得再来一次还是得这么干。

    “嗯?”苏青回头,崔明微的手抬起移至她脸颊,她回头间正好将脸送到他手中。吓她一跳间,她看到他眼中残留的情:“我们仍可以继续下去的。”

    这让她感伤:“那你会和我结婚吗?”

    “我可以保证你一辈子衣食无忧的。”

    “可惜我只想和我爱的人结婚。而且我年纪大了,趁着还年轻时得嫁个好的。”真失望啊,她要的崔明微不给。

    “现在女性都在要求独立平等不依附于男性,将未婚作为一种和尚和快乐,你为何不试试?”

    “那是因为她们没找到自己喜欢的。你试试等她们找到时看她们结不结婚。”

    她把脸移离他手心,已经不再是情侣了就不要再做这种会让人误会的举动。被人拍了小八卦可影响形象。

    苏青却是完全不曾想,比起被狗仔爆新闻,还有邱祖邬那枚重量级炸弹在身边。

    邱祖邬要找到自己那不知在哪处的女朋友,她不对许宁豪说是他女人么?他虽然不能今晚就当场宠幸了她坐实她名份,但他不介意当成众多人士面秀一把恩爱替她更进一步宣传。

    结果找到人时,这女人又和前任藕断丝连中。

    像邱祖邬这种身份的人,怎么会做当场丢自己脸面的行为?

    脚步停下,就在原处,静静观望着。

    “最近你与邱祖邬同进同出,是觉得他能带给你想要的幸福吗?”

    苏青是皱眉的,然后眼里是厌恶的。她真的压根不想自己的名字和邱祖邬绑一块儿,不过人人都要把她这么往他身边绑,她真没过多精力去一一解释。

    “算是吧。”苏青点点头,如愿看到崔明微脸上的难过,她觉得自己挺坏的,“如果你不能给我的东西,我为什么不去在别的人身边寻找?”

    “那我就再接着找,只要我没死,我就觉得我总能找到不是吗?”

    “你可真是……”油滑的女人啊。

    崔明微想叹息,苏青对他态度平淡,看起来是彻底斩断两人情了。却是令人火大。他愈发喜欢她,可她仍然明智及时抽身而退,这说明崔明微的男性魅力不足以征服这个女人。

    见崔明微沉默了,苏青其实是失望的。

    她以为崔明微会哭着求着缠着她复合,结果他还是那么高高在上,以施舍的语气。都是面子看得比天大的人,哪愿意掉格做那种事后会被取笑的事情?

    苏青孤傲着自己,哪怕内心受伤,对前男友并不够真诚的态度失落与伤心,也不要面上有一点点软化现象。

    她和邱祖邬崔明微三人都是死要面子一类型的,所以很多时候相处还是挺郁闷的。

    “拜拜。”苏青不想再见这个男人了,每见一次就在说明双方的价值观不同,见一次就火大一次,不如留个美好回忆吧。

    苏青一头扎进邱祖邬胸膛是在大厅门口时,她怎么也没想到有人会无聊到堵到大门口,略火气:“你在当保安吗?!”

    “我的胸被你撞伤了。我想你应该付医药费。”

    苏青提起包包就往对方身上砸去,倒是理智没砸脸,他脸要价更高些——“你个贱人!你跟崔明微都是一路货色——”

    苏青的包往对方胸膛上重重砸了两下后就给邱祖邬阻止了,毕竟疼。

    他皱眉,“很好,你帮我把左边的胸也砸淤青了。”

    苏青还在那嚎着:“你别指望你这次能讹我天价了!你别想了,老娘赚的钱够下半辈子了,卖了房子到二线城市我照样是大富婆一枚——你有本事你跨省来玩我啊——”

    这娘们儿有家暴倾向,手劲不小,砸人很疼。

  ?如何让一个人讨厌你的一百种方法

  ?如何让一个人讨厌你的一百种方法苏青的手是颤抖的,邱祖邬的胸膛是乌青的。

  他上身赤裸落坐于沙发处,低头盯着自己的胸膛间,又盯着那对面坐立难安的女人。

  “你现在准备卖房子了吗?”他嘴角一勾,如愿看到因自己话而神色紧张的女人。他真以为她胆子终于肥了,结果来看还是有所顾虑着。

  “那点青肿,用鸡蛋滚一滚就好了……再加上消肿药也正合适……”苏青尴尬一笑。

  她冲动起来不是人,不冲动时就畏手畏脚了。

  “那么你是等着我动手去准备鸡蛋吗?”

  “我马上去!”苏青立即站起来,然后跑去厨房煮鸡蛋。

  邱祖邬的声音在客厅里扬起:“医药箱在电视机下面。”

  又赶紧跑去拿医药箱,翻出消肿药。男人躺在那里,显然他是不会自己动手了。

  女人气在心里,面上却不动声色,给他擦药消肿。

  完了后赶紧收手正襟危坐于对面。

  邱祖邬举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闭上眼时来了句:“鸡蛋熟了记得给我滚滚眼睛。”

  “是……”苏青拖长音。

  鸡蛋熟时,去给男人揉胸膛时,苏青嘴角一勾,咋不再多砸几下喃,真是太便宜他了。

  安哥半个身子躲在门后,偷摸摸睁着眼睛看着。

  在鸡蛋冷却后,苏青收了鸡蛋时,他小声来句:“爸爸睡着了吗?”

  苏青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安哥,这孩子万般天真无邪的眼神真是令人看得心怜。

  可惜苏青没生过孩子,没能激发她原始的母爱。她回答:“或许睡着了吧。”

  鬼知道,大半天没个动静。

  “我爸爸是能三十秒就入睡的人。”安哥爆着小料的同时踩着拖鞋走了过来。

  “是吗……”苏青吃了一惊,看向邱祖邬的眼神就带了点羡慕和妒恨了。要知道能三十秒就快睡入睡的人简直是受到上天恩宠的。

  ,老天对这个贱人也实在太好了吧。

  安哥抱来小毯子给邱祖邬盖得严严实实前,把他衬衣给扣上了。“天冷,容易着凉。”

  那细心照顾的模样简直懂事到人吃惊。

  苏青心头更不是滋味了,凭啥好处都给了邱祖邬去。

  “我得回去了。”苏青道。拿起自己皮包,“安哥你等下叫醒你爸爸吧。”

  “这么晚了,外面天那么冷,苏青不留宿吗?”安哥眨巴着眼睛。

  苏青,“不用了。谢谢!”冷死了也不会再留宿的!

  “那我让司机送你。”安哥立即掏出手机。

  “不用了。我纪纪人现在已经在门口了。”苏青笑,然后急步而去。

  待到苏青出门后,邱安哥把邱祖邬摇醒,邱祖邬眼里有初醒的迷离,“安哥?”说完左右张望了一下,那个女人没在了。

  “爸爸,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你还会睡着?”安哥瞪眼。

  邱祖邬拍拍儿子,“爸爸昨晚加班只睡了两个小时。”解释。

  “好吧,我原谅你。可是苏青又走了。”安哥略失落。

  邱祖邬把儿子抱在怀里,问:“我撞桌几的事还没找你算帐。为什么要夸大说词?你什么时候联合医院把病历改了?”

  他是胯间撞茶几了,也是撞到蛋蛋了,但是只是把蛋蛋表层撞撕裂了,本来休息一个月是好了的。不过受撞茶几的阴影,邱祖邬感觉自己应该还得再养两个月才能彻底走出来。

  “我这都是为了你啊。”安哥笑:“爸爸给了苏青阴影,我看得出她特别讨厌你。如何要让一个女人来放松对讨厌的人的警惕心呢?当然是让爸爸不再具有攻击性啊。”

  邱祖邬捏起儿子的下巴,“我有没有说过你应该有符合你这个年纪的天真快乐。”

  “我有啊。昨天我在幼儿院时就亲了一班班花的小嘴。她的嘴可香了。但是二班班花看到吃醋了,强吻了我,说她的嘴更香……我觉得还是一班的班花更香,但是我都没有揭穿真相……”

  “……我想睡觉了。”

  “那你什么时候把苏青娶回来。趁着现在苏青对你幸灾乐祸前,趁胜追击吧!”安哥握拳。

  邱祖邬低头扫了一眼自己还隐隐作痛的胸膛,眼眸闪了闪,没作回应。

  秘书小姐推开总裁的大门时,见到邱祖邬手捧一本《如何让一个人讨厌你的一百种方法》,秘书小姐很淡定地把一天的行程表放到老板的办公室。

  邱祖邬放下书后,问:“你认为我现在是位成功人士吗?”

  秘书小姐微微瞪眼后,小心回道:“是的,老板,您非常成功!”

  “我自小学什么都很优秀。”邱祖邬对属下的回答很满意,“任何事,都不曾失败过。”

  秘书小姐的眼神瞟向那本《如何让一个人讨厌你的一百种方法》,她想老板是没有夸大的。

  “所以,我现在要去娶一个女人,一个极端厌恶我的女人,胜率有多大?”邱祖邬抛出炸弹。

  秘书小姐只觉得天都塌下来了……

  她一直害怕并恐惧老板问出这句话的这一天终究还是到来了——“看来胜率只有百分之十不到。”邱祖邬从属下惊恐的眼中得到结论。

  秘书小姐惭愧地垂下头,她总无法完美的掩饰掉自己的内心想法。

  “我一向喜欢挑战。”直癌男发布宣言:“尤其是这种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那祝福你死在路上吧。

  秘书小姐内心诽谤。

  “替我打电话,约饭苏青。落我名。”

  秘书小姐瞪大眼惊愕抬头:“可是她若不赴约呢?!”那老板你的脸不得丢到太平洋去啦!!

  “她不会的。对了,花记得准备用向日葵就行。”

  “是……”秘书小姐僵硬着身体离开了。

  她想如果这通电话打出去后被拒绝了,直癌老板的报复一定会更让对方不止讨厌那种程度了——结果等秘书小姐回报行程顺利时,自己都还晃恍恍惚惚的,怎么苏青就同意了呢?

  邱祖邬约苏青吃午饭,苏青表示很惊恐,手心都冒汗了。就怕收到一张巨额医药费,确实那胸膛的乌青让她没办法推卸自己的责任。

  惶恐不安让万宝开车送她,眼下状态不佳的自己可不能因为疲劳驾驶而出半分事故。

  她是本地土生土长的人,刚出生时家境还小康,爷爷奶奶小有遗产给父亲。结果苏爸蠢脑子投资失败,后来把大房子卖了,老婆也没了,租了个小的手上紧巴巴的却是极为富养女儿。

  等苏青被星探挖掘去拍了第一支广告后,星途就顺顺利利的,她自然报考了表演系。可以说到她二十二三岁之前的人生一直算是小康级别的。

  后来二十岁在本地把房子买了,拿到钥匙那一刻苏爸落下了老泪,从未有过的激动,抱着苏青说了好多对不起爷爷奶奶的话,说自己总算在有生之年又在本地重新有房了。

  哪怕苏青无所谓于邱祖邬的威胁,但她得考虑苏爸的感受,宁可下海也不能把得到手的房子变卖了让父亲再难过失望,更不要提变卖家业到外省发展了。

  苏爸说生是本地人,死是本地鬼。

  就连墓都自己挑好了,吵着苏青先付了订金,就等二三十年后死了埋了……幽幽一声叹息。

  苏青眼里透着疲惫与对现实的妥协。

  邱祖邬的饭局是不能不约的,他若再奉上巨额支票,她能做的就是请他讹小点。

  十一点四十分钟左右,苏青准时抵达邱祖邬约的餐厅。

  让万宝自行找地方解决午餐,之后再电话联系后,踏入餐厅。

  邱祖邬有固定的几家吃饭地点,除了高档价格贵以外口味一定是极好的。苏青是个嘴挑的人,自然也爱吃好的不要那一般的。

  进来时,服务员认出了她,苏青大明星呢。

  “苏小姐是和邱总的包厢吧?请往这边走。”服务员领着人进了包厢。

  路上苏青问了句:“邱总人来了吗?”

  “还没有。他说十二点会到。苏小姐您来得早。”

  进包厢后脱了衣服,服务员略兴奋道:“苏小姐,我可以和你合个影吗?”

  “当然可以。”苏青亲和力十足。

  拍完照后还贴心问:“需要签名吗?”

  待签完送走粉丝后,苏青亲和力十足的笑容就瞬间垮了下来,变得冷傲。

  服务员敲门进来时,苏青又扬起了四十五度的笑容:“还有事吗?”

  “这束花是邱总让交代给您的。”

  苏青眼前瞬间一大束向日葵,看得她一愣一愣的……“谢谢……”接过。

  待人离开后,她瞪着向日葵,搞什么?!

  先查查向日葵的花语好了……

  信念、光辉、高傲、忠诚、爱慕。

  邱祖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没一条符合邱祖邬想表达的意思。

  不要想了,想得头痛,等人来了自然就知道了……她完全不会自恋往自己脸上贴金的。

  随手把花放到一旁的空椅子上。低头刷微博与粉丝们互动……?你们这群愚蠢的人

  ?你们这群愚蠢的人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守时是第一要素。

  说十二点就得十二点,落坐后脱了大衣,屋内暖气很足,男人套着黑色针织衣,标准的衣架子。卷起袖子间问:“花新鲜吗?”

  “……新鲜。”苏青扫了扫那花瓣鲜艳的向日葵。

  “向日葵会守着太阳转。”他端正好身子,屁股挪了最舒服的位置后拿起菜单点菜。“就像女人得围着男人转。”

  为此苏青的回应是耸耸肩。

  点完菜后,邱总望着对面的女人,“知道我为什么请你吃饭?”

  “又给我送医药费?”

  “女人还是要学会撒娇更美。”男人端起茶杯轻啜间十分优雅。

  苏青的注意力是在他手腕块那块名表上,穷玩车富玩表,邱总正有这一爱好。“如果我对你撒娇,你会免了医药费?”她问。

  他放下茶杯,没有第一时间回复,而是说:“先吃饭。”

  包间的客人总有优先权的。

  苏青举筷,默默着吃着。

  男人期间不曾过多将视线放到她脸上,那冰冷的表情和冷默的态度,谁能猜得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二十分钟吃过饭,苏青端起茶杯喝着苦荞茶,味道可真香。

  等放下茶杯,邱祖邬也差不多了,步入正题:“我的儿子很可爱对吧?”

  “是。”苏青承认。

  “他很小就没了母亲。这些年来我尽可能地给予他最好的物质,但是我仍然无法弥补他缺失的母爱。”

  苏青一边眉毛轻挑,只见邱祖邬全身放松地靠在椅子上,双眸冰冷中实在看不出来他是个宠爱孩子的男人。

  “他上最好的学校,甚至越级读书。可是他却不可避免地遭受到同学的排挤与冷眼,过于聪明的智商并未给他带来过多的好处。”

  苏青沉吟,邱安哥是个天才这几乎无人不知,可天才背后也少不得辛酸。

  “你想让我怎么做?”她算是懂了。对她提他儿子,必然是有关联的。

  “安哥挺喜欢你的。我要你当他的保姆。你出生贫寒,我的儿子需要归于平凡。”

  “我是个大明星……不是个保姆……我是个大明星……不是个保姆……”

  苏青躺床上怨念了一百遍后,被苏爸敲门打断了:“青啊,出来吃饭了!”

  苏青翻身坐起来,苏爸很是居家老人已经炒好二菜一汤,连白米饭都盛好了。

  父女俩聊天间,苏青咬了咬筷子问苏爸:“爸,你和那个阿姨分手了?”最近已经见不到对方进出屋里的迹象了。

  “她说我和你没有诚意,就分了。分了大半个月了。”苏爸看起来没受什么影响。

  “那再另外找一个吧。”苏青心里乐着,她看不上那人当她后妈,所以没让万宝背地里使些小手段。

  “算了。不找了。找来干什么!我都单身这么多年了也挺好的。”

  “也不能这么说,万一你哪天又遇到喜欢的呢……”

  临近饭末,苏青接到夏宇的电话,让饭后来散步。

  苏爸本来想说什么的嘴在女儿起身出门时又止住了。

  “爸,我出门散步了,晚点回来。”苏青带着手机和钥匙。

  “你小心点啊,不要去太偏僻的地方!”苏爸扬声叮嘱着。

  “知道了,我可不是小孩子。”苏青回以甜甜一笑。

  苏爸看着女儿那如花似玉的脸蛋,就想到前妻,当初他是个道地的富二代,妻子长得很漂亮是个十八线开外的小明星。他娶到她是那般开心啊,只可惜自己太蠢了把家业给败光了……唉。

  苏青穿着一身居家服出了门,下了楼时夏宇蹲在花园附近抽着烟,拧了一地的烟屁股。那俊挺的浓眉皱得死紧。

  苏青挑眉,脚步难得欢快走了过去,伸手往夏宇眉间一按:“这眉皱得都可以夹死蚊子了!还”笑。

  夏宇看着苏青,幽幽一叹,按熄了烟头,一屁股坐到地上也不嫌脏道:“我那女神和我分手了。”

  苏青一愣,“不是都快马上要准备婚礼了吗?彩礼没谈妥?”

  夏宇这些年当导演挣了不少钱,房子虽然是按揭的,但是车子是全款,有稳定工作,以后不愁吃穿的有为青年啊。

  “没有……”夏宇把烟头收拢到一处儿,扔到旁边的垃圾筒去了。

  “走吧,陪我吃夜宵去。”他手臂勾到苏青的脖子上。

  “我天。我才刚吃了晚饭。”苏青翻白眼。

  “我今天一天都没进过米。”夏宇说。

  “好吧。我陪你。”

  苏青给夏宇倒啤酒,看着好友一杯接一杯地喝闷酒,于是把桌上小菜推过去:“别光顾着喝酒,来吃点菜垫垫肚子。”顺便再给他把筷子递了过去。

  夏宇熟练接过,两人默契十足。吃了几口菜后,夏宇总算有倾述的冲动了。

  “我也不知道。我几乎都依着她了。房子会加她名,彩礼给二十万,婚后只生一个。”

  苏青听得直点头,竖大拇指,然后剥了毛豆吃,“绝世好男人。要不是我俩太熟了,我肯定要找你当结婚对象的。”

  夏宇笑:“你就贫吧。她说她前任回来了,她旧情未了,说不能带着一颗不爱我的心嫁给我。”

  “那她早干嘛去了呀?既然不喜欢你干嘛还走到谈婚轮嫁那一步呀?”苏青瞪眼。

  “年纪大了吧,是时候找个结婚的对象了。”夏宇叹口气,一口酒又闷下:“你说我也是长得人模人样的,咋就找不到媳妇呐?!之前谈了那么多个,最后都没成功!有说我是当导演的,天天接触那么多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肯定也不是个好的,就算现在是好的等老了也不是个好的……我简直——”

  苏青同情地拍拍对方肩膀,她完全深有体会的,能理解理解。“别哭兄弟,总能遇到会和你步入婚姻的那个女人!来,干一杯!”

  苏青举杯,与夏宇的酒杯对碰。

  苏青一大早的就来邱祖邬的别墅等着邱安哥了。

  安哥手里背着书包,笑眯眯走过去:“苏青你替我找到新学校了吗?”

  “嗯。找到了。我们得快点去报道。”

  “是在苏青的小区吗?”

  “是。那边朋友家孩子也比较多。”

  “可是我其实并不想再读二年纪。”坐上车后,苏青给他系好儿童椅的安全带,安哥踢着双腿说。

  启动车子,苏青说:“天才是寂寞的。你爸爸不希望你当一个天才而是回归平凡,你就委屈下吧。”认真开车了。

  安哥看向苏青,脸上笑容不减:“苏青,你为什么还没结婚呢?眼光高么?”

  “嗯。对。我希望嫁个有志青年,还得颜值高,智商高,就那电视剧里的霸道总裁型。”苏青注意着路况分着心。

  她开车载着邱祖邬的独苗,可得平平安安的,压力略大。

  “我爸爸就是耶!”安哥兴奋宣布:“苏青,我爸爸很符合你的要求!”

  苏青缓下速度,回了安哥一个死鱼眼,嘴里还虚假道:“我想邱总那样的亿万富豪我是高攀不上的……”

  安哥假装没看到,“没关系的!我可以帮苏青搭根红线哦!我爸人很好的,嫁给他不亏的。他床上功夫好身体又没毛病——啊!”突然地捂嘴,然后一脸地难过:“我忘了我爸爸已经不能人道了……”

  苏青笑,现在七八岁的小孩比不得她们那时候的单蠢,个个都精得跟大人似的了。所以安哥的表现来说也就只是更为早熟懂事些而已。

  苏青从没放在心上认为这孩子思想能可怕到哪去。

  “对啊。邱总现在不完美了……”苏青大快人心。

  “可是我爸爸虽然不能再给女人带来性福,但是他有钱有势有颜值,这样嫁给他还不用担心他外遇耶!”安哥振振有词分析。

  “是是是……安哥,我在开车,警察叔叔说开车期间不要和司机过多交谈以免发生危险事故。”

  “好。”安哥终于安静下来了。

  邱祖邬的豪宅离得苏青小区不远,四十来分钟的路程。

  把安哥带去给小学,这学区房的小学教学质量虽然比不上安哥一年二三十万的学费那种等级,但怎么也是好几万块的。勉强也是中等偏上的水准了。

  她其实就随便挑了挑,想着这贵公子能在这里待多久,随便应付过去。

  甜美的班主任来领孩子,牵过安哥的手,安哥朝苏青挥挥手道别。

  苏青离开后,安哥瞬间就收了笑容,对年轻的班主任老师说:“放开手,老女人。”

  班主任整个人都震惊了。

  然后安哥走进教室,那乱哄哄的一堆小学生制服统一,看面料就是极好的,在那打打闹闹呢。

  安哥一上去就往讲台上一间,把讲课的桌子一堆,巨大的响声瞬间就把一群学生们震住了。

  安哥表示满意地点点头后,俊秀的脸带着微冷和一本正经宣布:“从今天起,我要当你们的老大。你们这群蠢蛋!”

  教室内一片鸦雀无声,缩在门口的班主任心头默默滴血,听校长说这是位很富贵的天才问题儿童,果然天才真的都是脾气古怪的……?无法引起的性欲

  ?无法引起的性欲苏青给邱安哥当保姆是没钱拿的,但是邱祖邬厚道,扔了一部电影给她。喜得苏青眉开颜笑的,约莫是崔公子时间久了气也消了,选择停止对女朋友的报复了。

  这让苏青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送了安哥去学校后她就直接去公司为新电影开会了,几个小时出来呆到中午,等着吃公司订的工作餐时,便有女人们八卦着消息,正好是崔明微又交了个新女朋友了。

  分手几个月了她倒是一直单身着没动过念头呢,结果崔明微手脚就那么快……苏青想她需要来杯酒。

  到底是对崔明微余情未了再加他的冷血寒了心吧。

  可又想想,这一开始就是注定的结果。她和他交往,他是怎样的人,所处的怎样的世界,价值观都注定和她无法善终。

  不能说他渣,只是人家确实分手了再找没错啊……可苏青仍扎了心。

  张雪燕推推她胳膊:“你呢?最近似乎又有土豪在追求你了!”

  “谁?”苏青挑眉,她咋不知道。

  “看新闻啊!”张雪燕给她翻了个论坛,上面居然有小道八卦爆料苏青受一土豪日日送九十九朵玫瑰。

  “这谁放的料?!”苏青皱眉了。

  确实一个多月来她天天都收到玫瑰了,来人极为神秘,不过从花来讲也一天一束九十九朵,月底再加一束九百九十九朵,出手也是大方的。

  收到花这种事苏青因为演员关系,是不可能为这一个月几万块就立马心动的。

  瞧她手上一个包就十几万了,小恩小慧别想打动她。

  “鬼知道。”张雪燕耸耸肩:“你知道你现在可是一线大明星,身上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引起热搜哦。”张雪燕挤眉弄眼的。

  “那所以追你的是不是土豪?!”

  “我怎么知道。一天一束花不能断为土豪吧。”苏青已经不在意这件事了。

  倒是给这件事打断了她的悲伤情怀。

  “唉,你嘴巴就是紧。”张雪燕误会是她不想说了。

  “是嘛。”苏青也懒得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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