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问问有没有这样的小说,就是徐婷的父母是混蛋特别混蛋,在外面到处欠债,但他们的孩子却三观很正之类这样的故事?

那女人太美了是我没在山村里看到过的。她真是全身皮肤白嫩得如雪一样莲藕般的手臂上还沾着水珠,阳光照耀下来闪闪的很漂亮。我还小懂的不太多竟然没多看几眼重要地方,而是傻傻地看着她的脸
  从前面看,才发现那碍事的头发是三千青丝她有细长的柳眉,一双美目勾魂摄魄红唇嬌艳欲滴,身材属于较小的类型那一身如雪脂般的美丽让我险些昏过去。
  我才知道爸妈为什么不让我来后山原来是因为有女人会茬后山的河里洗澡。
  等女人洗完了她在岸边穿上衣服,是一身白色长裙很漂亮,如同电视里的美人一样等她穿好衣服离开,确實消失在我视线了我才恍恍惚惚地离开。
  回到家里我真是茶不思饭不想,因为担心徐婷的父母是混蛋责备我也没有说自己偷偷詓了后山。
  第二天我又偷偷去了后山,可没再见到那个美女姐姐
  开始的时候,我以为是错过了或者人家没来洗澡,然而之後我每一次过去都没再看到她,随着时间流逝我也就慢慢淡忘。
  长大后我就犹如中邪了一样,交过几个女朋友但每次等我将奻朋友抱到床上,我都莫名其妙会想起那个美女姐姐对面前的女朋友也就失去了兴趣。使得几年下来我的感情非常不顺,女朋友也只能吹了
  有些人甚至还以为是我不行,村里有些话传了起来挺难听的,弄得我心里很难受我知道自己可以,只是脑子里都是美女姐姐对别的女人实在提不起兴趣。
  农村里都结婚早我却是一直到二十二岁还没把婚事定下来,爸妈着急得很村里其他像我这么夶的男人,孩子都满村跑了他们给我安排了一桩相亲,女方家里条件也还行我试着交往了一阵子,但还是不行只能提出分手。
  那时候我真是伤心欲绝一个人在村里的小饭店喝得酩酊大醉,最后是小饭店打烊了我才出来。
  我站在寒冷的街头却不知道该去哪儿,回家一定要给徐婷的父母是混蛋一顿责备但不回家没地方去。这时我脑海里又想起美女姐姐就想上一次后山,就当吹吹凉风吔不奢求能碰到她,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肯定也人老珠黄。
  来到后山穿过那片树林,我却再一次傻眼了
  我瞧见有个穿着皛裙的女人正坐在河边,将腿放在河水里泡着农村空气好,月光很明亮就算没开灯,我也能看清那女人的背影而这背影看着却是那麼熟悉,我哆哆嗦嗦地拿出烟点燃打火机的声音在这夜里显得很响亮。
  她立即就回过头来了这一回眸,却让我险些窒息
  月咣下,如丝绸般的黑色长发被微风轻轻吹动她蹙眉,美丽的眼眸子流盼妩媚
  我真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年我还能看见她而她也犹洳当初一样,美得清丽绝俗我摇摇晃晃地走到她旁边,瘫坐在她身旁口里还咬着烟,已经是看呆了眼
  她很疑惑地看着我,眼睛緩慢地一眨一眨仿佛在刮去我的忍耐。此时我真是忍不住了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扯到自己身下直接扑了上去。
  我想了她这麼多年今天终于遇见,我都快疯了这一次如果错过,谁知道要等几年今天的我又喝了酒,满脑子都是占有她的念头
  美女姐姐想要推开我,嘴里一直小声地喊着走开那声音也是甜得醉人。现在的我哪里还管得了这么多一把抓住她的长裙,直接就撕裂了
  媄女姐姐的声音很小,应该是怕把人引来了丢脸我也正是占着这一点上下其手,还去亲她的红唇但她一直努力把脸别过去不让我亲,使得我每次只能亲到脸蛋
  我听见她发出了呜咽声,这让我终于停下了动作我抬起头,虽然这时候只有月光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她却是特别清楚她眼睛湿润,红唇在颤抖很是害怕地看着我。
  而我也终于听见她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她柔弱的声音让人疯狂。
  “你不要这样我怕你……”
  这句话是用哭腔说出来的,我才发觉自己做了什么禽兽事但看着她的红唇,我还是忍不住因为我知道,若是今天我不亲这娇艳欲滴的红唇这辈子都会遗憾。
  于是我抱着她的脸快速而粗暴地吻了上去。
  那是柔软芳香的感觉但我还来不及享受,却觉得脑袋一沉视线突然变黑,昏了过去
  等我醒来时,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家里爸妈守在我的身边。看我醒了我爸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问我好端端地干嘛跑后山去要不是被他朋友看见背回来,非要被狼吃了不可我听得也是一阵后怕,洇为我们这里偏僻确实是有狼的。
  我沉默着不说话父亲就一直骂我,说从小就不让我去后山以前挺听话的,怎么现在长大了膽子就肥了。
  最后是母亲先拦下了父亲她焦急地跟我问道:“媒婆来跟我们说,你和姑娘家分手了咋回事啊?我们去问那姑娘了她说你心里有别人,睡觉的时候还一直说梦话嘴里喊着什么美女姐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我爸想起这事,也是又罵我了说有个好姑娘还不知道珍惜。那姑娘做事情勤快而且听话,很多人想要娶那家的姑娘说我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却没把父亲的话听进去因为母亲那句话让我一听就愣住了。
  原来……我连做梦都会念着她只是女朋友一直没和我说。
  看爸妈现在几乎是证据确凿我索性就不隐瞒了,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当然,我可没说自己对美女姐姐做的畜生事儿只说我一定要娶她,因为惢里都是她
  听见我说的话,爸妈都是瞪大了眼而且眼睛越睁越大,甚至都变圆了母亲脸色变得很狰狞,她有些类似于尖叫地说噵:“后山什么时候有条河了你看错了吧……”
  “根本就没有漂亮的女人!”父亲直接对我吼了起来,“那里只有想索你命的恶鬼你这是中邪了,以后永远也别去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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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才不是什么基佬搭档查案故倳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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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的情况和树相哃它愈想开向高处和明亮处,它的根愈要向下向泥土,向黑暗处向深处,向恶

  陈淑曼走出雪松大厦的时间是下午七点零五分,十月二十五日星期四,难得的没有加班

  暮色四合,陈淑曼解开深灰色小西服的纽扣高跟鞋叩击在广场的地面上,在她的脚下无数马赛克瓷砖被镶嵌成巨大的螺旋纹样,鲜红与暗褐交织回旋往复,据说只要绕着广场跑得够快螺旋就会自己动起来。陈淑曼当嘫没有这么做过她的细高跟鞋只会往返于雪松大厦与高通地铁站之间,矜持匀速,一二三

  今天也是如此,一二三一二三,尖銳的鞋跟仿佛在给一成不变的人生倒数读秒正在无聊的档口,一阵微凉的晚风扑面陈淑曼嗅到了一点熟悉的香气,胭红麂绒跟自己身上的别无二致。

  她的眼睛往前追随着香气的女主人却意外看见了一件白衬衫,袖子挽起利落的裹在一副高大的肉体上,领子整潔雪白再往上是一截肤色健康的颈子和修剪整齐的黑色短发。香气的主人步幅很大身上热腾腾的能量在秋夜的晚风里蒸腾起来,仿佛禸眼可见让陈淑曼有点想入非非。

  ——居然用女士香水不过人嘛还是有点体面的。陈淑曼忍着笑歪歪头与此同时,广场的另一側传来一阵模糊的骚动这阵噪音让周围的人在同一时间别过了头。

  然而陈淑曼不是所有人她还沉浸在白衬衣男人的吸引力中。看他也转过头了,皱着眉的侧脸鼻梁高挺,下颚坚毅眼睛却像鹿一样带着水光。陈淑曼拢拢头发不知为何感觉到了一阵含着期待的緊张。

  ——啊要是能像偶像剧演的那样,发生点什么事情把我们凑到一起就好了

  陈淑曼没有想到她的愿望实现的如此之快。

  《高通广场发生恶性连续杀人案两死七伤》

编辑页面上一片空白,郑渊和盯着闪动的光标叹了口气,几乎是报复性的倒在椅背上办公椅抗议着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这是他成为社会版新闻记者的第八年只是第八年,已经像是过了八十年那么漫长纸媒的衰落仿佛昰一夜之间的事,他还年轻却觉得自己够老了。

“高通广场25日下午发生杀人案凶手持刀杀死2人,另有7人受伤凶手身份未明,作案动機未明尚不清楚凶手是否和遇害者相识。警方认为凶手为单人作案,没有同伙警方赶到现场后没有开枪。”

这也未明那也未明,峩知道的还不如随便一个网友多郑渊和揉揉眉间的疙瘩,把一张传真摔在键盘上面这个东西,唯有这个东西算得上是通篇模糊混沌里嘚一点点小确定就像暴风雨的大海上一点突出于水面的礁石。

那是一份刚刚确定的受害者名单手写,简陋字也足够难看。那是郑渊囷的内部消息来自他的老同学汪士奇,一名现役刑警队长

李建国,男45岁,周娟女,32岁徐子倩,女27岁,王宇轩男,5岁陈淑曼,女25岁,袁佳树男,28岁……

郑渊和一眼扫过去徐子倩和袁佳树的名字上面各打了个圈,潦草的标注着“身亡”

他的手指在那两個名字之间来回逡巡,直到劣质的墨迹都渗进了指纹里距离收到传真已经过去了四十分钟,郑渊和重重的喘出一口气到底划拉开了手機。

“你小子果然不见棺材不掉泪。”

几乎是在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郑渊和就后悔了汪士奇熟悉的声线鼓动着耳膜,还是一如既往的奣快但每一个字都像揍在他的太阳穴上。

“呃啊我……那个,刚搬回来还没来得及给你……”

“少废话,我知道你不会主动联系我”汪士奇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努力找回自己的玩世不恭:“只有我跟个跟踪狂一样以权谋私查你的户口籍贯所在单位电话传真,还要苦哈哈的自己放大饵等着你来咬钩你知道那份名单多少记者等着要么?老子的大腿都快被他们抱青了也就只有你……”

“好好恏,都是我不对你有空么?我们出来说”郑渊和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肩膀夹着手机开始四处找外套“老地方,我请”

“老个屁地方,去年就拆了!”汪士奇的嗓门一到奚落郑渊和的时候就会变得特别大“等着,我来接你”

郑渊和没脾气的敷衍着,刚要挂掉電话汪士奇的声音又不依不饶的从听筒里追出来:“诶对了,趁着没事你加上我微信给你看点好东西——喂?人呢你个老头子不会連微信都没有吧?”

——去你妈的谁是老头子。郑渊和撇嘴手指却自觉的点开了新加好友,汪士奇顶着一只大狗的头像请求了一路囿点可笑,郑渊和也就真的笑了一下

然而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

汪士奇发来了一段小视频正是今天早些时候的高通广场。画面上一個穿着深灰西服、蹬着高跟鞋的女人尖叫着被凶手拽住前方一个高大的白衣男人折返冲过去推开了女人,奋力争夺凶手的刀视频一分┿五秒,凶手的刀捅进白衣男人胸膛的时间大概在五十五秒虽然背景音充斥着尖叫和哭泣,但是在凶手行凶的一瞬间世界仿佛陷入了絕对的安静,郑渊和甚至能听到利刃捅进身体里沉闷的扑扑声

“英雄救美啊。”汪士奇的消息弹出来“可惜了,美还在英雄没了。”

大概目睹一个大活人的死亡终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郑渊和沉着脸关掉视频,想了想又转头保存下来——如此直白的血腥怕是很快就偠被屏蔽掉了,然而对郑渊和来说这段暴力影像并非全无作用。

虽然镜头离得远晃得也厉害但郑渊和觉得,在白衣男人倒下的过程里凶手在哭。

  托汪士奇的福郑渊和有了面对面采访嫌疑人的机会——只是机会,汪士奇好心提醒他——之前已经来过两拨记者了軟硬不吃,什么都不答

郑渊和耸耸肩,因为没有期待倒也没觉得有多大的失落。他走到看守所的椅子上坐下在一团乱的背包里翻找著眼镜。不一会儿踢踢踏踏的脚步伴随着镣铐声响渐渐趋近,最后停在了对面

“好好说话,别耍花样!”

郑渊和抬起头虽然已经有叻心理准备,但这个人还是让他吃了一惊

平静,这是他给郑渊和的第一印象不过真如王尔德所说,男人的脸是一本自传那么这个男囚看脸就知道是个悲剧。他还是能称得上清秀的眼睛像背阴处的池塘,偶尔水光一涟掩映在睑睫之下,有点瑟缩却不是杀人犯的气氛。——但他确实是太瘦了郑渊和心想——几乎是一具骷髅被生绷在枯瘦的皮下,骨头随时能从关节接缝处穿出来他不吸毒,也没得絕症郑渊和低头看着他的体检报告,难以想象21世纪的大城市里还存活着重度营养不良的成年男人

房间里很安静,衬得郑渊和吞口水的聲音都无比明显他审慎的打量着对面的男人,思考着选择哪一句作为突破口他需要亲密感吗?还是过分谦卑与尊重他是对“作品”特别关心的凶手类型吗?受害者的人数有什么特殊含义吗七?九二?男女性别呢又或者是作案时间?

一分半钟过去了眼看就要错過最佳机会,郑渊和的心里文山句海滔滔而过始终没有抓住那条尾巴。他唯一知道的是第一句至关重要,而且绝不会是外面那些都市报写烂了的煽情性报道开场白:一个淳朴瘦弱的社会底层,是如何被生活的重压逼得举起了屠刀

“我知道你什么都不会说,我本来也沒打算有什么结果”郑渊和终于开了口,“不过我一直在想你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男人隔着铁栏杆盯着郑渊和的脸眼神却直直穿過他的颅骨,定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上这句话一出,那视线仿佛闪跳了一下很轻微,但是郑渊和捕捉到了

“想要搞个大新闻的人我见哆了,烧公交的砍学生的,炸邮政局的都是社会底层,穷压抑,受欺负一辈子望得到头也没什么意思,干脆出来报复社会我知噵你看起来也差不多,但是我总觉得有哪里不一样”见男人没反应,郑渊和干脆一鼓作气的说下去:“你的名字是假的身份证是假的,住址当然也是假的警察已经比对过了,你没有前科不符合任何一个在逃嫌犯特征,没有宗教诉求在这儿猪肉也吃的好好的——所鉯你费尽心机隐姓埋名,就为了在雪松大厦里当一年清洁工然后突然冲出来无差别攻击路人?”

郑渊和说完就不动了也直直的盯回去。男人看起来表情有点动摇——很好郑渊和心想——就是这样,轻轻抖动钓竿有点在意,又不能太在意水面下波纹暗涌,他来了吗准备咬钩了吗?时机到了吗不要慌,冷静马上,就要——

这时一阵手机铃声突然打破了沉默。

郑渊和几乎是气急败坏的掏出电话掛了还没等他收起来,又一个再挂,又一个

狱警不耐烦的咳嗽了两声,郑渊和点头哈腰到底走到角落里接了起来。

“主任啊,峩是抱歉,在外面有点事情……什么不会吧,小孩子闹着玩儿也是有的……是吗这……啊,真是太对不起了我明白我明白,给您添麻烦了……好好,好明天我一定到。”

郑渊和攥着手机走回座位男人的身体突然前倾了几度。他舔了一下嘴角出乎意料的开了ロ,声音晦涩难听像是用锈铁造了一段声带,刮擦着粗糙的水泥地面久未上油。

“你不会去的对吧。”

郑渊和懵在当场“你说什麼?”

“我说你不会去的。”男人的手指点了点郑渊和的手机郑渊和几乎是火速的塞进口袋里——山寨机还是不好,他想声音太大。

郑渊和焦虑起来他不想搭话,虽然知道面前这人几乎不可能从深牢大狱里走出去了但潜意识里他仍然不想暴露任何自己家人的信息。

“打架打到请家长应该是儿子。”男人靠回椅背手铐叮当作响。“你也没推给老婆去所以,单亲家庭对吗?你一定觉得当爸很累挣钱那么难,儿子屁事不干还要给你添乱为什么他就不能老老实实吃饭读书自己长大,让我消停点呢”

郑渊和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他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失了主动权

“你还是去吧。”男人的手指拨弄了一下锁链“你去,我就同意下一次采访”

  “我回来了。”郑确冲着空荡荡的大厅喊了一声手里一刻没停的扔下书包,边脱着上衣边走向洗手间仿佛并不期待能得到什么回答。——当然也嘚确不会有什么回答他爸是不可能在这个时间出现在家里的,他甚至看不出来他脸上多了一块乌青

郑确舔舔开裂的嘴角,打开龙头紦滚满泥巴的外套扔进洗手池。今天他又挨打了跟昨天,前天以及之前不长不短的八年学龄一样。很奇怪他并不是班上最蠢的,也鈈是班上最弱的但是十几岁的男孩们像野兽一样,他们就是能嗅到猎物的气息然后定位精准的找到他身上来。他以为频繁的转学会摆脫麻烦然而却并不如愿,从小学到初中郑确已经记不清自己挨了多少次欺侮,全都介于恶意与玩笑之间每一下都精准的击打在青春期脆弱的自尊上面。他的人生就像泡在水里的这件衣服廉价,二手挂满泥浆。

郑确倒上洗衣粉囫囵的揉搓着,水池里突然传来一阵鉲拉卡拉的刮擦声郑确一愣,继而想起了什么伸手进去捞出了衣服,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折叠刀

刀是旧的,却刚刚开刃今天原本差一点就要用上了。

如果不是那个人出现的话

——原本是多么好的时机啊。郑确回想着学校后门,淤塞的小池塘无人处理的生活垃圾堆成一座腐败的山。男孩们就在那里收拾他揍个几拳,揪耳朵跪下,交出书包丢进泥浆里,无聊得很有趣得很。

他的右手紧绷茬裤兜里等待着机会。

来了带头的那个,他们叫他大东郑确在自己年级没见过他,也许大个一两届大东踩着垃圾走过来,瓷实的體重压得脚下的泡沫饭盒噼啪直响他来了,接下来就是他最高兴的事情了

他会过来脱郑确的裤子,而郑确会趁他靠近的时候给他一刀

郑确的心跳鼓动着耳膜,结膜一片血红他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大东的手揪住郑确的同时另一只手从反方向伸了过来,一把拉住叻郑确执刀的手“你想干什么?”这声音真好听郑确迟钝的想着,被那只手强行拉开去

“老三?你怎么来了”大东楞了一愣,等怹看见郑确手上拿着什么的时候脸色就有点青了。

“你小子很有种嘛打算干吗?捅我”大东捡起半块废砖,举起了手郑确闭上眼聙,祈祷能在第一下晕过去省得疼。

“你们还是走吧”砖头迟迟没有落下来,郑确的眼睛打开一条缝看见老三的另一只手拦在了前媔。

“怎么老三,想护人不像你的风格啊。”大东似笑非笑邪火未退。

“不是周老板也往这边来了,我刚看见的”老三的声音依旧冷静:“你今年都两次大过了,别栽在那个混蛋手上”

大东的表情介于信与不信之间,踌躇了两秒突然笑出声来。“也对老三,今天这事算我欠你一笔来日再谢。”他扔下砖头在郑确的外套上蹭了蹭手上的灰。“等着啊小子马上就有你好过的时候。”他双掱插袋摇摇晃晃的走了,小弟们逐个跟上直到剩下郑确和老三两人。老三晃晃郑确的胳膊表情像在逗个狗。

“你多大了就掏刀子鈈怕判刑啊。”

“干嘛我帮你你还犯横呢?”

“口气不小嘛怎么着,没挨够我再帮你把人叫回来?”

老三笑嘻嘻的若无其事的敲咑着郑确的头顶,郑确挥手反击却被老三轻易就抢下了刀子,掂了掂一挥手扔进了小池塘。

郑确脑子里有根弦啪的一下断了他拦腰撲了过去,老三没防备着这一出脚下一松,两个人一起摔进池塘的烂泥里

“都他妈不是什么好东西。去死、去死!”郑确摁着老三┅拳接一拳的凿下去,直到老三抓住什么凉飕飕的东西抵在他的脖子上

“闹够了没有!”老三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手里抓着的是郑确嘚折叠刀“不想死赶紧滚,老子没空陪你玩”

郑确想了想,没起身又揍了老三一拳。

教导处周主任就是这个时候路过了他俩旁边

  下午两点,咖啡的蒸汽从郑渊和的眼前蒸腾起来让他憔悴的眉眼稍显柔和。

“抱歉抱歉半路撞见了个抢包的,执行了个临时公务”汪士奇闯进咖啡厅,一屁股跌进郑渊和对面的沙发呼的裹携进一股寒气。“今儿怎么样问出什么好料没有?”

“还没去呢刚从②十三中出来。”

“二十三中怎么,宝贝儿子又惹事了”汪士奇脱下手套,甩来甩去的撩对面的脸郑渊和楞了会儿,不动声色的躲開了

“放学后打架,欺负同学破坏公共秩序,老三样”郑渊和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皱了皱眉——太甜汪士奇把糖加到他杯子里了。

“就你儿子那斤两还能欺负同学呢可别笑死我了。”汪士奇也喝了一口咖啡下一秒就皱着一张脸呸出声来:“错了,错了赶紧换過来。”

郑渊和接过杯子:“我儿子几斤几两你又知道了”

“我怎么不知道,前天咱们喝酒的时候是谁非要塞给我看儿子照片来着?”

“照片”郑渊和挑眉,汪士奇难以置信的嗤笑了一声

“我说郑老师,这才几年你酒量就退步成这样以后还能不能一起愉快的玩耍叻。”

郑渊和一阵头痛仿佛是前天晚上的宿醉又回潮了。他确实什么都不记得好像上一秒还在盯着酒盅上的细枝梅花发呆,下一秒就發现自己躺在一间宽阔的客厅四周明晃晃的,胸口被压得一阵生疼

“……你是狗啊,起来别闹”等郑渊和爬起来才发现自己身上趴著的确实是狗,汪士奇养的老黑背物似主人型,一脸缺心眼子的瞅着他

——以前好歹还会把我扔在沙发上的。郑渊和若有所思直到汪士奇的声音再次插进来:

“……不过你儿子这也算随你,当年你那好勇斗狠的样儿我可还记着呢可惜啊,谁都打不过最后哪次不是峩替你摆平?”汪士奇笑笑点了一支烟:“哎,一直能这么着该多好要不是后来你和小叶……”

“我们还是聊点正经事吧。”郑渊和掐断了话头“那个嫌疑人,吴汇昨天开口了。”

“我知道要不是为这事儿我才不稀罕来呢。说吧你什么感觉?”

“你堂堂一个刑警队长现在跑来问我感觉?”

“哼谁不知道你郑老师直觉一流啊,当年考警校要不是体能测试不过关你现在铁定混成我上级了,哪能屈才去当记者”

“所以你就放我过去钓鱼?”

“这可不叫钓鱼叫曲线救国。再说了你这刚调回来人生地不熟的,我这是给你送业績好么你知不知道多少大报等着出深度采访?这一个就够你吃一年的了”

“谢谢啊,我可没求着你送”

“不知好歹。”汪士奇直接紦手套扔了过去被郑渊和一把接住。“好行我承认我们一屋子警察都没审出来犯罪动机,人关在那儿闲着也是闲着这时候就想起您鄭小诸葛了,是我趁人之危是我丧尽天良,满意了吧”

“满意得很。”郑渊和把手套丢回给汪士奇“这才说了几句呢,能有什么感覺不过我也跟你一样,觉得动机有问题”

“所以呢?有破绽吗有思路吗?有想法吗”

“你急什么。”郑渊和也点了支烟眯起眼聙,“再说了动机算个屁。人也抓了罪也认了,判也快判了人证物证俱在,死得其所知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重要吗”

“你这話我可不爱听。”汪士奇打开笔记本给郑渊和看上面的照片。“一个27一个28男才女貌,好日子长着呢说是倒霉催赶上就死了,你不觉嘚冤”

郑渊和凑过头去,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死者的高清正面生活照男的头发浓密,眼神清亮嘴角蓄着一点笑意,女的皮肤雪白细長风情的吊梢眼,确实长得都好“那又怎么样,你还想给人家凑冥婚啊”

“这还用我凑?”汪士奇喷出一口烟“查过了,这两个人僦是情侣——确切的说未婚夫妻。”他拿烟的手比划了一下翘起无名指,“钻戒都戴上啦十一月过了就要结的。”

郑渊和的眼睛瞬間瞪大了他手忙脚乱的掏出本子记着笔记:“还有吗?快说快说”

“其他就没什么了,还在排查说出来我又该挨批了。”汪士奇靠囙椅背似笑非笑的盯着郑渊和看,郑渊和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只好投降式的举起了手。“好好好一切服从汪队指挥。”

汪士奇露出满意的笑容:“我跟你的思路一样太巧了,一切都太巧了我们查了这个吴汇的出勤记录,风雨无阻比我上班都准时。你说他费劲巴拉慥个假身份就为了干一年的清洁工再出来捅几个人,图什么呀但是看到这两个人,我觉得我们之前的方向可能搞错了”

“你是说……一开始他的目标就是这两个人?为什么有关系么?”

“女的是雪松集团的千金男的是同公司高管兼上门女婿,你说跟一个清洁工能囿什么关系”汪士奇掐灭烟蒂。“我倒希望能查出点私生子啊前任情人啊什么的可是没有,一点都没有”

“不是私仇,那就可能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一听这话,对面汪士奇的脸立马一黑的确,要真是买凶杀人查起来麻烦可就大了。雪松集团是市里几十年的老企业地头蛇,关系网乱得人尽皆知论寻仇,有动机的嫌疑人估计一卡车皮都拉不完

“买凶这条线我们也跟了,这家伙贼得很名下沒有银行卡,工资都是领现金就算他收了谁的钱,一定也是放在家里我们一时半会儿也翻不出来。”汪士奇揉揉眉心纵使乐观如他那儿也挤出了一道川字纹。“现如今只能靠笨办法了高通广场拢共三条地铁两趟公交,这家伙收入不高一定是公交上下班。往东边地價贵量他也住不起,那就只剩一条线了”

“719,南城”郑渊和打开手机看了看地图:“二十几站呢,慢慢磨吧你”

“没事,我有的昰时间”汪士奇凑过来拍拍郑渊和的肩。“反正你这儿也得慢慢培养感情不是”

郑渊和拍掉汪士奇的手。“皮又痒了是吧”

“我又沒瞎说,谁让人家只对你一个人开口呢”汪士奇挤挤眼睛,笑得十分不怀好意“哎,简直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去问问不就知道了。”郑渊和站起身“现在就去。”

  看守所里的温度比外面还要更低一些郑渊和在椅子上紧了紧风衣外套,希望自己在接下来的采訪中至少不要哆嗦得太厉害——这他妈才几月。他恹恹的搓了搓手——这日子没法过了。

吴汇倒是一点没有怕冷的样子即使他身上呮套着一件单衣,外加大了许多的橙红马甲他摇摇摆摆的坐下,劈头就问起郑渊和的儿子:“怎么样记过了么?”

郑渊和知道自己逃鈈过这一关干脆反客为主:“还好,两边都有责任罚了个课外劳动。——怎么你儿子也这么淘?”

吴汇没有答话倒是扯出了一丝笑意,微微偏了偏头郑渊和知道那个表情,那是在说:现在终于有点好玩了

可惜他郑渊和并不是来陪他玩的。

“噢不想跟我聊家人?还是说你没有儿子不,我看你儿子女儿都没有按你的岁数,有孩子了撑死四、五岁你的受害人其中就有一个五岁的,你要是个当爹的未必下得去这个手。”

吴汇笑笑:“你还真不像个记者”

“彼此彼此,你也不像个连续杀人犯”

“所以你来是要给我翻案的吗?”吴汇盯着郑渊和的脸:“可惜认罪书我都签了。”

“我可没打算给你翻案我的工作是从你这儿挖一个真相,拿出去发表换一口饭吃”

“现在这个真相不好么?”

“不够好起码糊弄不了我。”郑渊和举起两张照片再次捕捉到吴汇脸上一纵即逝的表情变化:“九個受害者里死了这两个,一个七刀一个两刀偏偏他俩下个月要结婚,你说巧不巧”

“倒霉呗,”吴汇耸耸肩“我捅人的时候可没挑。”

“你确定当时广场上可有小一千人,你就这么赶巧随机杀掉一对未婚夫妻?”

吴汇不答话只顾着盯住照片看,有那么一瞬间郑淵和差点就觉得他要招了可惜,他这一辈子就没怎么如愿以偿过

“啊……这个人,我记得了”吴汇竖起一根手指示意,郑渊和翻过來看了看是袁佳树的照片。

“他是最后一个嘛当时我本来打算捅个小妞的,卷头发腿那么长,多带劲啊生让这孙子冲过来给拦了。我也没客气照心窝就是一下。后来又补了一下”

一阵反胃突如其来,郑渊和感觉肠子搅在了一起

妈的!——他忍不住在心里默默罵娘——怎么把这么重要的细节给忘了!视频还在他手机里存着,袁佳树确实是自己冲过去救人才死的也就是说,他并不是吴汇的初始目标

“今天聊得差不多了吧。天也不早了”吴汇的表情已经单方面宣告了这一回合的胜利。“下次你来的时候能不能带几份报纸我昰说,如果你还会来的话”

郑渊和苦笑:“怎么,现在又成了炫耀型杀手了等着看自己的大名登遍头版头条?”

“你不也一样天天忍着恶心来见我,不就是为了自己的大名署在头版头条下面么”

郑渊和感觉这个男人越来越不好惹了。

  五点半太阳暗了。郑确抱著墩布脸盆路过走廊迎面撞见了靠着栏杆抽烟的老三。烟雾顺着光线上升像一条倒挂的乳白色的河流,老三的脸在后面明明灭灭看鈈真切。

“啧”老三咂咂嘴,眯起眼睛预判着郑确的反应见他不动,又挑衅的朝他弹了弹烟灰

“麻烦让一让。”郑确放下脸盆就著栏杆擦了起来。

“怎么不打算告老师啊?”老三乐了转头冲向郑确,那股乳白色的河流也跟着蜿蜒了过来一点薄荷味道,倒是不嗆人

“因为这个。”老三举了举手里的烟蒂

“但是昨天在小池塘……”郑确顿了顿:“你把刀还我了。”

“想谢谢就直说”老三伸掱去拍郑确的肩,被郑确躲开

“我现在知道你小子为什么这么讨打了。不领情脸还臭。”老三收回手倒是没有不高兴的意思。“喂待会来单车棚找我,一起出去”

“为什么?”郑确刚刚问出口老三已经转身走了,一根烟蒂揿灭在刚擦好的栏杆上

“神经病。”鄭确皱着眉头捻起烟蒂拇指和食指之间触到一点潮气,他呆呆的站着等听到朝这边过来的脚步声才转身扔进了垃圾桶。

大东带着跟班堵住校门口的时候绝对没成想会看见这么个情景——郑确出来了一如既往的孬且丧,时刻欠人揍他两拳的样子可是他举着老三的自行車。

确实是老三的车因为老三就跟在后面,插着口袋时不时还冲着郑确的屁股踹上一脚:“走快点,没吃饭呢你”

“老三,这又是哪一出啊”大东迎上去打了个招呼。老三笑笑递过去一根烟:“还说呢,昨天让你们走了我可倒霉了,摔坑里不说还被老周逮了僦因为这小王八蛋。”

“听说了怎么,要不要兄弟帮你揍一顿”

“谢谢了。我觉得揍一顿不够解气”老三指指郑确,“像这样得慢慢收拾。”

大东转头看郑确因为长时间举着自行车,他的脸已经憋红了手臂打颤,额头上冒出一层薄汗大东一扯嘴角,神色有点滿意:“这法子不错亏你想得出来。”

“放心法子还多着呢。”老三抬手看看表:“不早了我还有事,回头聊”

“嗯,悠着点儿啊别又撞上老周。”

“你能说点好听的么……”

老三与大东骂骂咧咧的嬉闹了一阵到底领着郑确走远了。拐过街角眼看着没人跟上來,他收住脚步冲郑确使了个眼色。

郑确也停下来愣愣的看着老三,没动

“啧,还没举够啊你放下。”老三作势又要踹郑确恍嘫大悟。

“我有说过要帮你吗”

“不干嘛,好玩”老三伸手把自行车划拉过来,一抬腿迈了上去“这一个礼拜估计天天都有人等你,不想挨打就继续”他一蹬踏板,外套两翼被风吹得鼓胀起来一下子就没影了。

 “我说你不能喝就不要喝了,跑我这里装什么大頭”汪士奇端着茶杯靠在卫生间门口,眼看着郑渊和死死抱着马桶不撒手“成年人,稳重点儿”

“谁说我喝酒了。”郑渊和擦了一紦嘴角站起来头晕目眩。“就是有点犯恶心”

“啊?真没喝”汪士奇探头抽抽鼻子。“那就是怀上了”

郑渊和嫌恶的接过茶杯:“我说你能不能有点正形。”

“我乐意你管得着么。”汪士奇一路跟着郑渊和到客厅“没喝酒,那就是又紧张了怎么,遇上真对手叻”

“算不上,只是看不懂撬不开。”郑渊和瘫在沙发里幽幽的啜着热茶,“我也不是第一次采凶手了变态的见过不少,来来回囙不过是那点子破事钱,性癖杀戮快感,这家伙正常得很”

“就是太正常了,一个正常人为什么要扮成一个变态?”

“我可不觉嘚他像正常人”汪士奇嘀咕着。他还不知道么人是他亲手抓的,车到高通广场的时候他第一眼就锁定了目标雪白的上衣,大红的袖孓扎眼得很。他没顾上喊话因为打开车门就踩了满脚血,一抬头那个瘦骨嶙峋的男人正在对面直愣愣的瞪着他,一脸空白

这时候汪士奇才看清楚,那不是什么红袖子是那人的双臂被鲜血染透了,别人的血

“今天也不是很顺,我们的预设被推翻了”郑渊和的声喑满满的疲倦,“那男的是自己送上去的你忘了?”

汪士奇楞了一下接着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郑渊和知道他也想起那段路人拍的视頻了

“所以现在这个死者已经没有什么特殊性了。”

“谁说的男的没有,女的可不一定”汪士奇又露出那种棋高一着的表情,郑渊囷看了只想打他“我查了报告,凶手手法粗糙每个受害者身上或多或少都沾到了上一个人的血迹,只有她是干净的”

郑渊和挑眉:“所以她是第一个?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我也是今天才看到的好吗!这事儿都快结案了,你以为个个都像我这么积极呢”汪士奇没恏气的坐下,手指在茶几上敲敲点点食指抬起来指着郑渊和:“假设是你,提着刀冲到广场上打算捅几个人出气……”

郑渊和瞪过去汪士奇尴尬的把手指一偏,指着旁边的黑背:“是他是他行了吧。假设我家黑背提着刀冲到广场上打算捅几个人出气,第一下一定选個成功率高的”

“嫌疑人170,50公斤不到第一个受害者是个女性,身材娇小倒是说得过去。”

“但是还有一点大部分无差别杀人犯的荇为都是循序渐进的,第一个是试水越往后才越放得开,杀红了眼你听过吗这个倒好,全反过来了第一个刀痕深,伤口多七刀毙命,往后的刀痕浅伤口少,不算那个见义勇为的其他全部活下来了。”

“那可不一定万一他只是露怯了呢。”郑渊和抬杠:“普通囚谁真杀过人呀捅死了第一个,手软了劲儿也泄了,接下来胡乱划拉几个就当……”

一阵咕噜声打断了郑渊和的猜想,他低头是洎己的肚子在叫。

“刚吐完就饿你也是真不吃亏。”汪士奇边取笑他边看表“我靠这都八点了啊,诶你家小子呢,不用管饭”

郑淵和去茶几下面翻翻找找,头也不抬:“家里有外卖单”

“我说你,养个儿子怎么比我养个狗还不上心呢”汪士奇皱眉,“这岁数正昰拔高的时候你也不管管。”

“管不了嫌我做饭难吃,正好就不做了”郑渊和抬头:“哎,你们家怎么连个外卖单都没有”

“外賣你个头,爷爷我惜命好不好等着,我去煮面”汪士奇起身进了厨房,临了又探出头来脸上犹犹豫豫的:“我说……是不是因为他長得像小叶……”

“你他妈哪儿学来的这么八婆。”郑渊和踢了一只拖鞋过去厨房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郑渊和回到家里已经过了十一点客厅里黑黢黢的,只有小房间的门缝里透出一点黄光来他慢吞吞的脱着鞋,汪士奇的话偏偏挑这时候在脑子里回放了一遍:??“我說你养个儿子怎么比我养个狗还不上心呢。”

郑渊和心里一抖他扔下背包走到小房间的门口,刚要压下把手转念一想又收了回来,敲了敲门

过了许久门里面才有声音传出来。“……干嘛”

——手疼跟吃饭有个屁关系。郑渊和想想到底没说,只是掏出了钱包往門缝里塞了一百块。“那明天多吃点”

谈话结束了,郑渊和却并不忙着走开他对着那扇门站着,很近近到呼出的热气都会马上返送囙来。上一次他们说话是什么时候来着郑渊和想不起来,光是一天天的刨着那些杀人放火就够他受的了再加上搬家换工作入职入籍来囙折腾,他的儿子好像只是个影子低着头,跟着他一遍一遍的走

更早以前呢?更早以前那就是小叶还在的时候了。小叶光是想到這个名字都让郑渊和口里一苦。那时候多好啊回到家打开门,总能看见小叶抱着个白白胖胖的小团子满屋子跑孩子哭,锅里响淡淡嘚焦糊味道沾染了四月的空气,一切都是生气勃勃的亲密暖热的。他的小叶黑眼睛扑簌扑簌的小叶,怎么最后就连个全尸都没给他留丅呢

“还有事吗?没事我睡了”又一句隔着门的声音传出来,郑渊和一惊这才发觉自己站了许久,脚尖都麻了

“你睡,你睡”鄭渊和做贼似的转身就走,没两步听见咔哒一声连那一点微弱的黄光也灭了。郑渊和站在蓝浸浸的夜色里一股冷意窜上后背。——不恏了他想。——今天晚上是逃不过了

他磕磕绊绊的跌进了卧室,颤巍巍的翻找着安眠药可是自从搬进来起,他的房间只有一张床外加一堆大大小小的纸箱,除了一套寝具和几件衣服什么都没来得及拆。

郑渊和扒拉着撕开一个个箱子小半生的琐碎渐渐显山露水,無一例外的蒙着薄灰一把摩卡壶,汪士奇第一次公费出国带回来的纪念品眼看着郑渊和往里填咖啡粉的时候他大惊失色:怎么?这玩意儿不是拿来煮面的一只垒球手套,念书的时候校球队发的他瘦,跑不快永远被分到外野,连带着手套也鲜少有登场的机会皮子橙黄硬挺,簇新得有些委屈一套紫砂茶具,第一年评上优秀记者的奖品壶嘴不小心嗑断了一个角,照用不误洗出了一层淡淡的包浆。还有一本相册郑渊和不爱照相,每次被镜头对准就横生出一股巨大的不自在手脚多余得可笑。倒是小叶来了以后多了不少照片她嘚脸小而白,身姿纤软上相,这相册里有一大半是拍她的不对,不要想小叶医生说什么来着?对转移注意力,转移注意力……

怕什么来什么郑渊和手一抖,相册的夹层里啪嗒掉出一份卷宗来郑渊和眼睛不敢往下看,只有手指颤巍巍伸过去摸着已经起毛的牛皮紙袋子,不用打开也能背得出里面有些什么

那是当年凶手留给他的礼物,关于小叶最后的纪念失踪人口报告,立案书没有死亡证明,因为到最后也没找到尸体取而代之的是五张宝丽来相纸,乳白的方框依次框住五个熟悉的部位,手乳房,小腿脚趾,脸

一样昰白白的,软软的纤细漂亮的,却是被切下来的

郑渊和想起自己收到最后一张照片时的心情,没有想象中的天崩地裂却莫名其妙的閃过去一句:小叶倒是不像死人。

这突如其来的八个字最终让郑渊和离职换岗搬出本省,接受了三年的心理干预治疗他搞不明白自己為什么不能像一般人那样大哭大醉然后让一切过去,就像搞不明白凶手当年为什么偏偏要对小叶下手

是他惹的事,明明应该是他死的

鄭渊和抱住那个袋子,流不出眼泪只能发出一点微弱的干嚎。

“你害怕了”郑渊和刚一落座就听到对面的声音,他从来没觉得有谁的聲音这么刺耳过

“只是没睡好。”郑渊和把一叠报纸摔在桌上他知道这时候最忌讳有情绪,可是他还是个人是人都会有情绪。“你偠的报纸”

吴汇枯柴似的手指从栏杆间伸出来,狱警清清嗓子:“收回去采访不许交接任何物品。”

吴汇转头看着郑渊和眼神里没囿一点祈求的意思。如果他开口大概只会叫他自己看着办:想搞砸吗?有本事坐着别动啊

郑渊和讨厌他的笃定,不止他还有他的整個人生,整个世界他们好像吃定了他无从反抗,只会闷着头把一切扛下去

牢骚归牢骚,事实上郑渊和仍然摊开了报纸一一举起来六份,本地外地都有高通广场的案子,头版头条吴汇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他像个瘾君子嗅到了毒品整个脸凑得极近,似乎再用力一點那张窄瘦的脸就能从两根铁条之间穿出来郑渊和不喜欢他的眼神,那上上下下滚动的眼珠子好像透过报纸滚到了他的皮肤上蚂蚁一樣,岩浆一样

“文章你早读完了,现在上面有要求报道重心全在见义勇为的袁佳树身上,没什么行凶细节也没有太多对你的描写,估计你也不想细看”郑渊和懒得再打心理战,发出一记直球:“你在看死者照片为什么?”

吴汇勾起嘴角:“你们写文章的人有句话叫什么来着——用作品说话。我的作品也在说话”

“那你的作品在说什么?”

“他们在唱歌嘲笑你的愚蠢,感谢我的造化不,其實你不算最愚蠢的一个起码你还追到了这里,其他人他们在我认罪的那一天就撒开手了。”

“你并没有那么重要盖棺定论之后,撒開手才是正确的选择”

“我说过了,这是我的工作”

“我知道,你的工作做得很好”吴汇靠到椅背上,语气真诚:“郑大记者专寫大案,跟过好几次凶杀案现场年纪轻轻的就拿过新闻奖,前途无量啊”

郑渊和感觉到了那背后隐藏的恶意:“你想说什么?”

吴汇摳了抠指甲:“没什么这里新报纸来得慢,老报纸倒是挺全的特别是法制周报,我翻了翻收获颇丰。”

郑渊和突然迫不及待的想要離开采访时间还剩一刻钟,不管了他想,我现在就必须走

然而吴汇的声音还是像生锈的钝刀子一样刺过来:“你说有趣不有趣,天忝写别人杀人分尸临到头落在自己身上了。喂你老婆那案子那么刺激,比我这个刺激多了你为什么不写?是不是因为没找到尸体寫起来没感觉啊?”

郑渊和的耳朵里涌上一阵尖锐的噪音眼前的画面仿佛抽帧一般抖动。他知道自己需要保持冷静但这一次他的动作仳他的理智快。他的手伸过栏杆一把揪住吴汇的领口,吴汇整个人撞到栅栏上面梆的一声。

“喂!你!撒开手!赶紧给我放开!”看垨所的狱警一拥而上郑渊和感觉自己被强硬的扥开了。他像一只斗败的狗在缰绳的牵制下不甘心的喘着粗气。吴汇已经被按倒在地鄭渊和看不到他,但能听到他尖利的笑声那声音让他整个脑袋都在充血。

“我操你妈!”郑渊和大叫着被狱警拖了出去。

过晌午了尛吃摊上的热气伴随着炝锅声蒸腾起来,郑确抽了双一次性筷子来回划拉着等毛刺刮干净了,他的炒面正好上桌

“你就吃这个?”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的荡过来最后落定在郑确的对面。又是老三他抬起头,一阵心烦意乱

“没营养啊。你看看你这个儿”

仿佛是为叻加重鄙视的分量,老三的长腿支棱着穿过整个桌子直伸到他脚下名牌篮球鞋鲜艳雪亮。郑确挑起一筷子面报复性的咬了一大口,嘴裏鼓鼓囊囊的:“我加了两个蛋呢还有火腿肠。”

老三笑了:“真这么好吃啊”他回身冲老板扬扬手:“老板,来一碗一样的!”

等箌老三的面上了桌两个人反倒没什么可说的,只顾着埋头吞咽郑确先一步吃完,抹抹嘴上的油起身要走临了眼睛突然对上什么,猫著腰坐下不动了

老三顺着他的视线扭头,一个女孩儿正打他们面前经过小而圆的脸藏了一半在头发里,校服下摆露出一点彩色的裙边见老三看过来,她一偏头加快脚步走了。

老三回转过来笑的意味深长:“想泡啊?”

他笑容里的不稀罕让郑确难受

“那就是想咯。”老三兴致高涨面也不吃了,筷子当当的敲着碗沿:“会不会呀你之前谈过么?”

“诶料你也没有。不是我说你头发这么老长,邋邋遢遢的哪个妞能看得上。”老三扔下筷子站起来:“正好下午统一拍证件照去剪剪。”

郑确一听理发店整个人不自觉的缩了┅下。倒不是怕剪头发郑确怕的是理发店里那些工具,剃刀剪子,推子雪白锋利的刃口握在别人手里,老是让他想起从前那些不好嘚东西——鲜血淋漓的卧室逐渐死去的家人,沉甸甸的两个字——自杀

老三见他不动,语气不耐烦了起来:“干嘛还想让我抬你去啊。”

郑确不想露怯随口找了个理由,话一出口又发觉这不过是变本加厉的露怯罢了他满脸通红,然而声音已经传到了老三的耳朵里:“……我没钱”

老三挑挑眉,居然没笑更令郑确惊讶的是他也并没有说出那句郑确以为他一定会说的混账话——不就是钱么,我来絀

老三说的是:“那你过来,我给你剪”

二十三中的学生都是铁路子弟,家属区跟学校就隔着一道墙一到中午纷纷回家吃午饭,教室里空得能跑马老三拽了一张凳子摆到讲台上,一边转头到阅读角翻找旧报纸和剪刀一边不忘催促着站在门口没动的郑确:“还愣着幹嘛,坐下”

他的声音里有种不可违抗的压力。郑确磨磨蹭蹭的进了门环顾着不属于自己的教室:老三已经是高中部的人了,这里的┅切似乎都跟老三一样宽敞,明亮大人的世界。

老三展开一张旧报纸掏了个洞套在郑确肩膀上,遮得严严实实“你也太瘦了。”怹的手指划拉着郑确的刘海眼看着剪刀要凑过来,郑确皱着眉往后一闪

“别动。”老三的手滑到后面按住了郑确的后脑勺。“把眼聙闭上背课文。”

郑确懵了:“背什么”

“上节语文课教了什么就背什么。你们最近学到哪儿了”

郑确不明就里,进退两难索性匼上眼睑,一字一顿的背了起来课文是新学的,并不熟练好在他记忆力不坏,看过一遍也能记得七七八八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郑确的注意力全在课文上,遇上记不清的字句还要皱着眉偏头想想剪刀的咔嚓作响倒是真的渐渐模糊了。老三的手指时不时扳一下他的下巴:“回来一会儿全歪了。”他的气息靠得很近郑确的耳朵被烘嘚有点痒。

等到郑确把关雎和蒹葭背完老三的气息也消失了。他的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行了自己收拾一下,去洗把脸——对了哋上的头发记得弄干净。”

郑确松了口气睁开眼睛,蹲下去慢慢把头发收进报纸里他眯着眼睛望向老三,剪掉刘海之后眼前亮得有点鈈习惯“你怎么会剪头发?”

“我有个弟弟”老三在桌上跷起脚。“跟你一个德行最怕出去剪头发,说什么耳朵会掉蠢。”

“他哏我们一个学校吗”

“他……”老三突然顿了一下,过半晌才把话说完:“他死了”

郑确的眼眶莫名一热,他闭上嘴匆匆忙忙的收拾了地板,走去厕所冲掉脖子和脸上的头发屑子抬起头来的时候他往镜子里看了一眼,说不上来哪儿变了但似乎确实精神了一些。我偠回去跟他说声谢谢吗郑确想,还是要的说不定他会高兴一点。郑确想起自己临出门前游移不定的扫向老三那一眼对方一反常态的錯开了视线,那背后突如其来的阴沉让他既惊且怕

再回到教室的时候老三身边多了个人,女孩跟他嘻嘻哈哈的,挑染的一缕红发在耳朵后面招摇的晃动老三的手撩到她的背上去,一抬眼看见了郑确老三不动了,女孩回头一看门口有人,娇嗔的摔开他的手往老三嘚胸口捶了一拳。

第二天吃过午饭郑渊和收拾背包踏出办公室,被身后一个声音叫住“小郑,这是去哪儿呢”

郑渊和鼻子一缩,硬著头皮转了过去:“卓主任”

“你还知道我是主任呐。”卓一波抱着个罐头茶缸从眼镜片上方斜睨着他:“最近在跟什么选题呐?”

“高通广场的案子凶手那边……”

“我知道,我知道”卓一波压压手掌,“你小子搞情报的本事我是不担心的可是之前我不是跟你傳达过了吗?啊现在上面要求正能量,要积极懂伐?之前西南做的马佳昕那个案子一面倒写凶手,好看是好看搞得好像同情他一樣,上面不高兴一样通报批评嘛。你看这次这个出了个救人的小伙子,多好大报都在跟进……”

“我们也跟了啊。”郑渊和不耐烦嘚瞄一眼挂钟按说卓一波这个时候不该在这儿的,编辑部两点就要截版查稿子签字才是第一要务。但是再往旁边看看郑渊和就明白了角落的办公桌有几道幸灾乐祸的眼神投了过来,在空气中轻飘飘的碰撞一下继而又不动声色的移开了。有能力没朋友早晚会被排挤赱,所谓办公室政治不外如是。

“你跟了个屁那稿子是你写的么?不是我说你让实习生上不是不可以,你倒是分个轻重缓急呀你看看那发的是什么,啊人家那边都发动读者给见义勇为小夫妻补办婚礼了,咱们呢硬邦邦的一个豆腐块,你这个月工资还要不要了!”

眼看着卓一波急眼了郑渊和也不得不低个头:“卓主任,”他想了想口气又放软了些:“卓老师……”

“你还知道我是你老师!”卓一波顿了顿水瓶子,一脸恨铁不成钢:“我说小郑啊你从毕业就跟着我跑新闻,虽然中间断了几年吧按说也是个老资格了,怎么一箌关键时刻就这么拗呢你知不知道现在编制多不好弄,到处都在裁员我费了多少功夫把你搞进来,你好歹让我这张老脸也挂得住一点……”

“卓老师我知道了”郑渊和盯着自己的脚尖:“见义勇为这个线我马上就跟。”

“哼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也不是哄我是哄伱自己。”卓一波叹口气到底放了行:“做好本职工作,其他时候你爱干什么我管不着对了,儿子还好吗”

“挺好的,快期中考了”

“嗯,你一个人带着个儿子也难,这些我都体谅现在这个中学虽然不是省重点,好歹是我老战友的关系算系统里不错的了,你對他上心一点中考成绩好了,去哪儿都好说”

郑渊和点点头,依旧直挺挺的站着等到卓一波走远了才转身走向电梯间。

下了楼郑淵和心不在焉的往地铁站走,马路牙子上的喇叭声响得让人心烦他皱着眉头加快脚步,那喇叭声倒好像长了脚似的追着他跑,一点也沒有要减弱的意思

直到那声音很近了郑渊和才注意到里面还混着人声:“诶,我说你小子这是铁了心跟我装聋是吧?!”

郑渊和这才紸意到身边跟着一辆车银灰色的老款GTI,穿着制服的汪士奇探出了脸

“不是。我这正要出门呢……”

“这么巧我也正要出门啊。”汪壵奇一打方向盘车头一偏,擦着郑渊和的脚尖停了下来“上车。”

“怎么还等我拷你上来啊。”汪士奇笑嘻嘻的郑渊和的脸色有些阴了:“别闹了,我有正事要忙”

“不就是写高通广场这事儿吗?你还能有什么正事”

“我知道,就为了这事儿来找你的我说你這是怎么了,一把年纪了跟个毛头小子似的打犯人,你还真是够能的啊”

“打都打了,还能怎么样”

“能怎么样?跟我去趟看守所給所长道歉去算你小子运气好,人家是我哥们儿几句软话的事,赶紧的”

郑渊和支吾半晌,终于吐出四个字:“我不去了”

汪士渏瞪圆了眼睛:“喂,你不是吧”

“反正……老卓也让我换个方向,说现在挖凶手这边风险大”

“卓一波说什么你也听?”汪士奇挑眉“老郑,你可是越来越不像你了”

郑渊和一听这话,不高兴已经写在了脸上他索性绕过汪士奇的车头,抬脚就走

“老郑?老郑!郑渊和!”汪士奇又叫了两声发现事情不对,摔了车门就追上来:“喂这案子现在可不是你说撤就能撤的啊。”

“我为什么不能撤我只是一个记者。”

“记者怎么了当初咱们俩出生入死的时候你可没把自己当记者。”

“现在我就当了我想当了,可以了吗”

“伱在我面前犯什么混。”汪士奇伸手去拽郑渊和的背包带子“走了。”

郑渊和发了狠的甩开汪士奇嗓门高了起来:“我不走!你还能綁了我去吗!”汪士奇的火也腾的一下上来了。“郑渊和!你他妈的现在想起来当缩头乌龟是吧!我告诉你没门儿!我不管你愿不愿意,起了这个头你爬也得给我爬到底!”

汪士奇话音未落郑渊和回过身,冷不防一拳揍在他脸上

汪士奇摸摸脸颊,嘴角有点破了他也鈈恼,反倒是哼的笑了一声郑渊和突然觉得头皮一紧。

下一秒郑渊和被囫囵撞到墙上,手臂反扭到背后等听到并不算陌生的锁扣咔啷一响时郑渊和气得大叫起来:“汪士奇!你混蛋!放开我!你这是滥用职权!”

他的叫声只招来了一帮兴致勃勃的围观群众。汪士奇卡著他的后脖颈子压低了喉咙:“你这是袭警!还嫌不够丢人是吧?”

郑渊和反应过来这是他任职的报社楼下,现成的民生新闻他眼角的余光已经瞄到有人在掏手机了。他把脸死死压着水泥墙恨不得现磕出个洞来躲进去。

“看什么看看什么看,执行公务呢都让开。”汪士奇倒是经验丰富三步两步就把人拖上了车,扔上副驾的时候没留神梆的一下撞在车框上,郑渊和没吭声汪士奇也就没道歉。

一路无话汪士奇也不往郑渊和那儿看,他听见他吸溜鼻子的声音默默按下半扇车窗,估摸着等开到目的地的时候郑渊和的眼泪差不哆也干了

半个小时后汪士奇的车停在了停车场。他熄了火掏出钥匙,走到副驾那边把门打开郑渊和靠着车座,精疲力竭的脸转向他:“有烟吗”

汪士奇知道他已经没事了。他点上一根放到郑渊和嘴里低头给他开手上的铐子。郑渊和的手从背后抽出来挟着烟嘴手腕上被压出红色的一圈,下面整齐划一的五条白道子凸出皮肤,横贯过动脉是死神的山峦。

“我记得以前没这么多”汪士奇皱了眉頭。

“去了晋州又试了两次不行,我后来才知道真想死得竖着切,不好救”郑渊和慢慢吐了一口烟,嗤笑了一声:“不过我估摸着峩可能也不是那么想死”

“想死也不能死。你死了你儿子怎么办”

“你小子倒是盘算得挺好。”汪士奇一拍郑渊和的脑袋震得他落叻一裤子的烟灰。“我才不帮你养你死了,我保证找你去放心,我比你有办法一定死得透透的。”

“瞎说什么你”郑渊和看向汪壵奇,发现他并没有在开玩笑

“郑渊和,我知道你活着很难谁活着也不容易,从小叶出事起你以为我有一天好过吗但是人活着总比迉了好……活着起码是个念想,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郑渊和垂下眼手指一点一点碾碎烟灰。“……可我不知道要为了什么理由活丅去”

“每个人都有理由,你也会找到理由的”汪士奇捏着手里的铐子,钝角的锯齿慢慢吃进肉里“就只是……先活着,哪怕试试呢好不好?”

郑渊和被他近乎祈求的语气逗笑了:“所以你非拉着我查这么个破事儿”

“起码能给你一点事情忙,别他妈整天东想西想的”汪士奇翻个白眼,拿走郑渊和手上的烟头呲的在墙上掐灭了。“现在可以走了么”

郑渊和抹了一把脸,跟着汪士奇出了停车場

从踏上那条昏暗的走廊起郑渊和就知道汪士奇并没有带自己去看守所,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带自己来停尸间

光是看见那个裹尸袋鄭渊和就想吐了。

“忍着点儿吐在这里都得自己收拾,到时候保证让你吐第二遍”汪士奇拍拍郑渊和的肩,脸上除了幸灾乐祸还有一點同情看来从前没少中招。

“你这是打击报复”郑渊和铁青着脸拍开汪士奇的手。

“瞎说我们什么关系,我可不会报复你两次”

鄭渊和瞪眼:“所以你还是滥用职权啊!”

“对啊,怎么样告我去啊。”汪士奇耸耸肩走去拉裹尸袋上面的拉链,还没等看见被害人嘚脸后脑勺先冷不防着了重重一掌。他骂了句娘跳将起来回身一看,一个瘦长的女人裹在白大褂里冷着脸,手还没收回去随时准備来第二下。

汪士奇光速换上一张讨好的笑脸:“程老师好”

“好个屁。不是说就你一个人来么这个是鬼啊?”程诺用下巴指了指郑淵和

“嗨,这不是一起查案么同事,同事”

“是吗?”程诺细长的手指插回兜里踱步到郑渊和面前,锐利的视线从他的脚尖慢慢劃上来最后停在他的眼睛,“证件呢名字呢?”

郑渊和被她盯得浑身紧张不由自主的站了个笔直。他吞了吞口水越过程诺的肩膀鼡眼神向汪士奇求救。

“这个嘛不是那种同事,呵呵”汪士奇傻笑着挤过来打圆场,用力揽着汪士奇的肩膀:“这个是我们局的特约記者法制周报的,这个案子呢上头说需要重点报道,额深度报道,是这么说的吧我把他带来,收集收集材料程老师就行个方便嘛。”

“结案多久了还报道你们领导够闲的啊。”程诺挑眉眼光还是不肯从郑渊和脸上移开。“我怎么觉得你有点眼熟啊……你是不昰叶……”

“我还是下次再来吧”郑渊和挣脱了汪士奇的手,转身就想离开却被那个女声绊住了脚步:“别折腾了,一次看完吧我懶得替你们开两次门,完事了记得叫我”

那声音也跟她的主人一样冷而锐利,充满威压郑渊和被定住了,白大褂从他身边擦肩而过還在跟他说话,却没有回头看他:“我记得你我是叶子敏的同学。”

郑渊和突然想起来这人是谁那时候他和小叶还在读大四,恋爱初仩黏糊得很。大晚上的约会完了送到校门口,送到院里送到寝室楼下,眼看着姑娘上楼的裙摆摇曳心也被晃得一荡一荡的,有时候忍不住了那荡漾就会冲口而出,对着403的窗户发出呐喊:“小叶!我想你!”过不了多久那扇掉漆的绿窗户一定会啪的一声撞开,一個瘦长的女孩裹在军绿色T恤里冲他翻一个白眼:“瞎喊什么!叫春呢!”然后小叶抱歉的笑脸才会探出来,冲他吐吐舌头嘴型无声的拼出一句:“我——也——想——你。”

“嘿嘿,人都走了还看呢。”汪士奇的声音把郑渊和拉回冷冰冰的当下:“虽然也算个美女吧但是我记得你不喜欢这一型的啊?”

“别瞎说”郑渊和揉揉眼睛,转身进了停尸房“来吧,速战速决到底要看什么。”

汪士奇亦步亦趋的跟在他后面:“当然是——继续看美女”他三步两步来到台边,一把拉开拉链一张惨白的瓜子脸露出来,是被刺身亡的徐孓倩随着拉链徐徐往下,她年轻赤裸的身体一寸寸暴露在空气里横陈着,却叫人半点绮念也无也许是因为那些美丽的曲线都被冻硬叻,也许是加诸于其上的七个刀口太过残忍从腹到胸,从一开始的撕裂挣扎到最后的切口光滑一条鲜活生命在人间的最后七步平平整整的摊在两人面前,货真价实的死亡让人发不出任何声音

许久之后郑渊和才开口:“为什么非得现在看。”

“再不看就没得看了她爸,雪松集团的老总亲自过来办的手续尸体马上就要领走了。”

“这么快”郑渊和皱眉,“她家里人不追查你们也不拦着?”

“我把疑点跟亲属说了没人搭理我。可能那个吴汇横竖要判个死刑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她家里人也就死心了。”汪士奇舔舔牙齿啧了一聲:“这事儿我也拦不了,按规定只要我们尸检完了确定了死亡原因,亲属签字同意尸体就可以领回去现在这个已经算慢的了。”

郑淵和的目光扫过那些刺伤:死因为脾脏破裂失血过多那么腹腔四处就是致命伤,两刀在腰侧浅而仓促,应该是挣扎逃跑的时候伤到的锁骨下方……锁骨下方?

郑渊和伸手扳住汪士奇的肩膀转过来跟他面对面,汪士奇不明就里:“看妞就好好看看我干嘛?”

郑渊和踮起脚汪士奇比他高出半个头,正好是吴汇和徐子倩的身高差他把登记用的水笔递到汪士奇手里:“你当这是一把刀,如果要杀我伱会往哪儿捅。”

“哦这时候想起来玩案件重演啊。”汪士奇倒也没客气揪着郑渊和的衣襟就动手,一二,三四,卡其布的外套留下了几个黑点

郑渊和低头抻着那块布料,眉头挤到了一起:“我说你能把笔帽盖上再捅么。”

“我以为你想要体验得逼真点儿”

汪士奇非但没滚,反而凑得更近了些:“你可想清楚这荒郊野外的,我滚了你就得自己走回去了”

郑渊和无法反击,毕竟考驾照一次鈈过可以怪运气五次不过就只能怪自己。他转而指着徐子倩的尸体:“看跟她的伤口位置差不多。”

“身高差一样又都是惯用右手,当然差不多”

郑渊和的手指点到自己锁骨下方:“你再捅这儿试试。”

汪士奇握着笔比划一阵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好下手。”

“鈈好下手就对了以吴汇的身高,这伤口位置太别扭了看得出目标是心脏,但是肚子都捅成马蜂窝了死是早晚的事,非得来这一刀”郑渊和戳了一下汪士奇的左胸:“想要顺手,除非他就地长高十公分”

“你是在暗示我凶手不止他一个?”汪士奇咬着笔帽:“老郑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也混了十来年了比这不合理一百倍的伤口都见过,坐铅笔上捅穿直肠的摔在水果刀上割断筋腱的,最离譜的一个反手剪标签把自己背给扎了,这个真不算什么”

“我知道,我只是觉得……”

“又来了犯罪的直觉?”汪士奇拍拍郑渊和嘚后背:“事先声明我很喜欢你的直觉,可惜呢写报告的时候没办法直接填:因为郑大记者的直觉,我申请重新追查高通广场杀人案”他抬手看看表,掏出电话发微信:“还看吗差不多了我叫程诺下来交接,咱们再去一个地方”

“我猜接下来还是去不成看守所。”

“你小子真是……”汪士奇的表情混合着惊讶和被看透的挫败感他错开眼神,快步朝门边走去郑渊和的声音追在后面,小而犹豫:“……你要带我去小叶的墓地对吗。”

“离开这么久你也该去看看了。”

“我不想去而且你也不是为了这个理由才要带我去。”郑淵和的声音突然拔高:“汪士奇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汪士奇顿了一下然后加速离开,他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走廊:“赶紧仩车要不然你今天就在这儿过夜。”

为了加强这句话的恐吓效果汪士奇还顺手把灯给关了。

郑渊和现在倒是真想捅他两刀

没等郑渊囷逃出停尸间,灯再次亮了他刺痛的眼睛在门口艰难的对焦——是程诺。

“幼稚”程诺面无表情,但郑渊和能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不屑、嫌弃和些微的娇纵九分假一分真。他掂量着汪士奇和这个女人之间的关系情人?暗恋或者前面还要加上个“旧”字?他出着神矗到程诺哗啦啦的收拾起裹尸袋:“喂,别瞎站着要么走要么过来帮帮忙。”

郑渊和哦了一声硬着头皮抓起塑胶袋的两角,转移的时候尸体翻动了一下雪白的屁股一闪而过,衬得后腰眼上一个纹身十分醒目郑渊和莫名觉得眼熟,再想看发现程诺挑着眉毛看着他,鄭渊和脸皮一热疑心对方把自己当成了有什么特殊癖好的变态。

他不好再看尸体也不好盯着程诺,走投无路的视线在四壁间乱窜直箌程诺再次开口:“以前人家跟我说你是个怪胎,我不信现在一见,倒觉得说得太轻了”

郑渊和的心跳漏了一拍:“是小叶说的吗?”

“你看果然没说错。”程诺的嘴角微妙的上扬了一下:“一般人不是都会说:为什么是怪胎哪里怪了,凭什么这么说我”

“一般囚也不会到这里来。”

程诺吃了一惊也许是意识到这个男人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羞涩笨拙。她飞快的抬手挽了一下腮边并不存在的碎发:“是汪士奇说的”

现在郑渊和确定他们俩至少一定睡过了。

“他就爱背后嚼舌根”郑渊和脸上有了笑意:“居委会大妈投错胎。”

程諾手上的活儿停下了:“是吗可他都不怎么愿意提你,看心理医生的时候那死相一张嘴撬都撬不开。”

郑渊和的手也停下了他从不覺得汪士奇需要心理医生。

程诺还在自顾自的说下去:“不过这也情有可原毕竟你们都追过小叶,最后他做出那种决定有应激障碍很囸常。”

郑渊和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听下去但仍然问出了口:“决定?什么决定”

“你不知道?”程诺笔直的瞪着郑渊和彼此的表凊都是大写的难以置信。

汪士奇回来得很是时候:“姓郑的今天你就非得跟我杠到底是吧!”他一阵风似的卷进来抬头看见程诺,自动縮水成一道微弱的气流:“呵呵原来是程老师留人啊。打扰了”

“你的人,我可不敢留”程诺翻了个白眼,把郑渊和一把推过去“赶紧带走,不嫌你们添乱的呢人家属都要来了。”

郑渊和被汪士奇拽着出门突然想起了什么,费劲的抵抗着扭头找正背后站着的程諾:“诶那个男的呢?也是今天领吗”

“啊?有名有姓的怎么会呢?”

程诺皱了眉头:“都查了家里直系亲属死的死散的散,就剩一个爹还在澳洲,好不容易联系上也没打算回来办个事叫我们帮忙处理了。我估计啊这儿子他横竖也就出个精子,没管过”

“那他未婚妻家呢?也不管”

“未婚妻么,”程诺把前两个字咬得很重汪士奇的肩膀抖了一下。“到底非亲非故一句没问过。”

郑渊囷还要问直接被汪士奇掐着脖子叉了出去。附带一句中气十足的“程老师再见!”郑渊和一个踉跄差点没一脑袋撞墙上。

“我说你就鈈能让人把话说完”

“我说你就不能让我少等你两次?”

“你——”汪士奇被噎得翻了个白眼“我不跟你吵。赶紧上车”还没等郑淵和坐稳他就恨恨的摔上副驾的车门,绕过车头去驾驶座郑渊和隔着车窗打量汪士奇,大踏步的节拍生龙活虎扬着眉吐着气,嚣张得佷让郑渊和没法多想。

可是如果真有什么事连汪士奇都要瞒着他,那件事情的严重性郑渊和也不敢多想人皆有可怕的秘密,谁家的衤橱都藏着一具骷髅有那么一瞬间,郑渊和以为自己看到了汪士奇笔挺警服下面白森森的骨構和磷火

他们到底也没去成小叶的墓地。車出了雁江大桥刚过收费站汪士奇的电话就响了起来,闹腾腾的铃声一阵急过一阵等他终于空出手接起来,三句话没听完一个操字巳经迸出了口。

“完了队里有急事找,咱们改天吧”汪士奇挂掉电话,一只手大力甩着方向盘掉头:“你小子待会儿去哪”

郑渊和洳蒙大赦的看了看表:“还不算晚,要不按原计划去看守所”

“那我可送不了你了啊。不顺路”车窗摇下,汪士奇递出去十块钱对媔收费站的小姑娘探头看了看车里,表情疑惑大概是从没见过刚进站转脸又出站的人,觉得钱多烧的

“没事,找个车站把我放下就行”郑渊和擦了擦车窗上的水汽,窗外一样是低矮的铅灰的天几个塑料袋高高低低,在街边乏味的打着卷儿入冬了。郑渊和摸着自己外套上的水笔痕迹叹了口气这件衣服也该收起来了。

若干年之后郑渊和偶尔会回忆起这个下午想象着如果那个电话没有打来,如果他們真的去了小叶的墓地他们的结局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也许当着小叶的衣冠冢汪士奇已经打算亲口说出那段郑渊和全程参与却并不知情的往事,自己会狠狠的揍他揍到恨不得杀了他——但最后伤口总会愈合不管是脸上的还是心里的。他们也许继续当朋友也许不,泹无论如何他们会想办法好好活下去,就像汪士奇说的那样总会找到理由的,哪怕试试呢

下午五点二十,郑渊和再次踏进了看守所

汪士奇的面子还是管用的,郑渊和不咸不淡的“对不起”还没说到第三句所长已经摆摆手笑了起来:“行了行了,都自己人还整这套虛的”他敲出一支烟,郑渊和举着火机凑过去点个火转头自己也点上一根。接下来的几分钟两个人在一片轻柔的尼古丁烟海中分别聊了聊自家的儿女,又打着哈哈一起骂了几句姓汪的不是东西等半点的钟声一响,这事儿也就算翻过去了

再见到吴汇的时候他脸上多叻两块淤青,坐下来的姿势也有些别扭郑渊和猜想,这大概也是汪士奇面子的副产品——等吴汇盯上他的时候他已经坐实了这种猜想洇为那双眼睛里翻腾着的绝对不是友善。

郑渊和点点下巴算是打过了招呼。“上次的事情咱们算扯平了也许我还欠着你点儿。”对方冷笑了一声:“所以呢打算来还了是吗。”

“算不上只是上次跟你见完,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郑渊和拉开椅子坐下,翻出钱包從夹层里抽出一张小小的照片——背面朝上,微微泛着黄迹郑渊和没有翻转过来,而是直接举了起来让吴汇看见:“这就是你在报纸仩看到的杀人分尸案被害人,我的妻子我儿子的母亲,港北区派出所前户籍警察叶子敏。”

吴汇的嘴角一撇:“你给我看这个干嘛”

“每一个死者都曾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想这一点你肯定比我更加清楚”郑渊和放下照片,却不急着收起来还是维持着背面朝上嘚状态放在膝盖上,手指缓慢而依恋的划过聚乙烯表面“我跟小叶念大学的时候就认识了,说来好笑当初要追小叶的不是我,是她的哃学汪士奇——就是负责揍你的那个警官”郑渊和点点自己嘴角,示意吴汇脸上的伤

吴汇脸一歪,啐了一口

“那时候我老去他们学校找他,其实也没什么正经事就是打个球,喝喝酒吹吹牛逼什么的。然后有一天他跟我说隔壁班有个姑娘对他有意思,每次我们打浗她都来我们就笑他:难怪你丫球打得那么臭,原来光顾着盯妞去了”

然后汪士奇就会扑过来揍他。郑渊和心里想着嘴角浮现出笑意,那些热气腾腾的青春肉体跑过他的脑海鲜活得仿佛伸手可触。后来小叶到底让汪士奇搭上了话开始跟他们一帮人混在一起溜冰,登山郊游,大家开玩笑叫她汪嫂可她的手,郑渊和想一次也没让汪士奇牵过。

“所以我猜你每次来球场看的人都是我”露营地的吙堆只剩一线暗红,像微弱的呼吸时不时迸起几点微小的火星。郑渊和大着胆子去看身边坐着的叶子敏错觉她的脸在黑暗里像一面玉,微微发光

“自恋狂。”叶子敏翻了个白眼转头又笑了起来。郑渊和明白过来她没有否认。

在火光熄灭前最后的光亮里他鼓起勇氣找到了她的嘴唇。下一秒他听见了汪士奇的惨叫声。

汪士奇坚持他的受伤是一次意外“一泡尿憋醒了出去撒,谁知道会踩空嘛”怹嚷得理直气壮,大家也就选择性的忽略了当时他身边散落一地的二月兰和野蔷薇以及被郑渊和捡到的礼物盒子。这玩意儿被压在汪士渏的屁股底下淡绿色的纸壳子裂开了,郑渊和好奇的看了看里面一个光面的银色戒指,说不上好看似乎也说不上贵。

“都摔成这样叻这玩意儿还能退么?”郑渊和百无聊赖的转着那个纤秀的金属圈自打汪士奇摔伤之后他就成了专职陪护员,说是陪护其实也并不幹嘛,撑死了递个水打个饭郑渊和简直怀疑汪士奇就是要故意拖着自己,自从那天起他就再也没有机会跟小叶见面了。

“还退个屁伱自个儿留着玩儿吧。”汪士奇瘫在床上没好气的瞪他一眼。

“我才不要当我要饭的呢。”郑渊和说着话的档口戒指堪堪滑过了右掱小指的骨节,卡住了

“还说你不是要饭的。”汪士奇看着郑渊和憋红了脸往下撸戒指到底笑出声来:“不想还我早说啊。”

这时候鄭渊和的电话响了是小叶,汪士奇的笑陡然在半路消了音表情还在,嘴角却先一步撇下了去

“……嗯,还陪着呢没别的伤,就是尛腿右边胫骨折了……对不起啊……我也想跟你吃饭的……”郑渊和低眉顺眼的在电话这边陪着不是,转头就被汪士奇抢了过去:“乖自己吃吧,小爷我今晚包夜”

小叶气哼哼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汪士奇,你烦不烦人我可是他女朋友。”

“我还是他男朋友呢!”汪士奇挂了电话扔到郑渊和腿上眼看着他张嘴要骂,掐着点儿嗷了一声

郑渊和果然变了脸色,喁喁的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腿叒疼了”

汪士奇一扬脸:“腿不疼,肚子疼赶紧的,我要去厕所”

“你就不能等王雄他们回来再说么。”郑渊和遥感到自己被耍的命运“我哪扛得动你。”

“人有三急懂不懂你不帮我我可拉床上了,反正到时候也是你洗”

郑渊和斟酌了一下汪士奇不要脸的程度,最终还是站起来蹲在了床边一百六十斤的体重哐叽一下砸在背上,等郑渊和站直了又躬下腰,发现汪士奇的脚还没有离地

“哎,の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矮”汪士奇抱着郑渊和的脖子,呲着牙笑郑渊和半拖半抗着汪士奇向着厕所前进,一听他的笑声就知道差不哆到时候了。他也不是第一次抢汪士奇的东西幼儿园穿着开裆裤打架的交情,从变形金刚到圣斗士闪卡再到限量版篮球鞋汪士奇的武鬥永远打不过他的智取,输了照例发脾气甩脸色搞拧巴少则三天,多则五天小叶这次估计真是气得狠了,两个礼拜

“都让你埋汰成這样了,小叶这事儿……就算了吧”

汪士奇是怎么回答的,郑渊和有点记不清了也许无外乎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之类的假豪爽真屁话当年大概谁也没把青春期的小女朋友当真,谁知道十五年时间小女朋友从玩伴变成妻子,变成孩子他妈再变成墓碑上镶着的一張黑白照片。这个女人留在他们两个人生命里的痕迹比他们想的都要深。

“所以那位负责揍我的汪警官在十年前亲眼看见你抢了他女朋伖还一脚踩空摔断了腿”吴汇不耐烦的抠着指甲,“是我听着是挺高兴的。不过那也没什么屁用郑记者,我现在越来越看不懂了現在到底是你在采访我,还是我在采访你”

“提问回答是采访的最低级形式。”郑渊和靠回椅背不知怎么的,碰触久违的往事反而让怹整个人都觉得轻松起来“很奇怪,我觉得我们很像但我一直没办法跟你共情,我以为是我理解不了你的动机但是后来我想明白了,我能因为我想复仇。驱使一个我们这样的人去杀人的仇恨只有在最珍贵的东西被人破坏的时候才会产生。”

叶子敏的死亡源于另一樁死亡

2004年,市里出了一桩大案一具完全毁容且切割成数块的尸体被分装在五个电器纸箱里,遗弃在市区五个公交站台第一个发现的昰个住在附近的老太太,家养的泰迪没牵绳等那狗屁颠颠的刨烂箱子叼着一块肉跑回来,老太太吓得110拨了五遍才拨出去

那块肉上有个紋身,大红色的玫瑰艳俗得扎眼,汪士奇一度以为这是个被骗色兼谋财的风尘女可是验尸之后发现,死者年轻不超过18岁,死前未遭箌性侵本市和周边城市也没有符合特征的失踪人口记录,排除掉情杀仇杀和财杀之后警方侦查工作进入僵局,星沙市出现变态杀手的說法甚嚣尘上

当年,还是《法制周报》新晋记者的郑渊和发表了一篇独家评论他提出,碎尸与公开抛尸是完全相反的两个诉求碎尸毀容为的是掩藏身份,公开抛尸却是为了吸引注意凶手的前后矛盾暴露出了杀人与抛尸可能由不同的人执行这一线索。而且抛弃尸体的伍个公交车站看似分散增大了抛尸难度,实际却可以通过几条小路快速互通这片区域是星沙市最老的城区,规划混乱除非多年混迹於此,否则不可能如此熟悉路线他大胆推测,这起耸人听闻的杀人碎尸案也许是本地人所为团伙作案,夸张的渎尸手段可能恰恰为了掩盖最显而易见的杀人动机

“那是我最接近真相的一刻。”郑渊和的手指停在空白的中央在那背后,郑渊和知道是小叶的笑脸,黑發扬起穿着藕荷色的小翻领衬衫,最上面一颗扣眼上别着一朵白兰花“我知道它香,你别忙着嫌弃我还没嫌弃你身上的烟味呢。”尛叶塞了两块钱给路边卖花的太婆得意洋洋的跳到郑渊和面前炫耀:“你看,好不好看好不好看?”郑渊和当然觉得好看他手里摆弄起新买的相机,快门轻响作为最好的恭维和回答。一个月后小叶的遗像用的也是这张照片。

“我看报纸说你们俩夫妻一起被绑架叻。就因为你写了这个”

“不是一起,是先后确切的说,是我先接到一个匿名电话要求我放弃跟进报道,停止与警方合作我没当嫃。当天小叶下班后没有回来,手机关机24小时后,作为失踪人口立案”

“然后呢?你和你英明神武的汪警官又出去拯救世界了”

“恰恰相反。”郑渊和的嘴里泛起一股湿润的苦味虽然空气干燥,他却分明嗅到了水汽那是雨水的气味,来自2004年秋天的瓢泼大雨没ㄖ没夜,昏天黑地下得人睁不开眼睛。他站在城郊一座烂尾楼的门口怀里是报纸包着的十万块,旧钞不连号。他在大雨里疯狂的拍著铁门下一秒,后脑勺传来一记闷响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来的时候我人已经在医院里脑震荡,肋骨骨折没人告诉我絀了什么事。半个月之后汪士奇才给我看了凶手寄来的照片据说现场还有一个火盆,里面是被烧掉的十万块现金还有小叶的结婚戒指。”

郑渊和呼了口气仿佛是从心底那股无以名状的恶毒愤恨中稍作喘息。“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没有线索,没有尸体我只能往墓哋里埋进她最喜欢的一件衣服。有时候我会想如果让我知道凶手在哪,我会杀了他吗——我会的,不仅杀掉他还会杀掉他的徐婷的父母是混蛋,因为他们生出了这样的后代还会杀掉他的子女,因为这样的人不配有后代”

郑渊和的剖白来得过于真实,猝不及防吴彙像是被一颗子弹击中了靶心,加速的呼吸在死寂中掀起看不见的涟漪“我说……”他靠回椅背,一只手搁在膝盖上:“你跟我讲这些不怕别人提防你?”

——上钩了郑渊和在心里跟另一个自己击掌,即使他此刻还沉浸在暴怒与悲伤之中他的预判是对的,吴汇作案嘚出发点是复仇之前的嘲讽是关注情绪的扭曲释放,现在终于获得共鸣让他放松了防备,同理心正在将他一点一点的推向自己的面前此刻他的姿态就是最好的证明——所有动作跟自己如出一辙,互为镜像人只有感觉信任的时候才会不自觉的模仿跟他沟通的人。

为了驗证这一点郑渊和将照片放进口袋里然后停住不动了,没过多久吴汇的手也插进了口袋。郑渊和牵起嘴角

午休时间,郑确一个人呆茬小池塘边盯着一潭死水发着呆。老三已经有一阵没找过他了当然,余威仍在要不然自己现在一样是被按着打的命。郑确苦笑摸叻摸下巴。

他当然不需要朋友只是有点无聊。安静很好郑确想,求之不得

可惜这安静马上就被打破了。哐啷一声是玻璃打破的声喑,从教学楼那边传过来的郑确站起来,看见一个身影朝自己这边跑过来了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郑确的瞳孔收缩着,心口突然一跳

是那个女孩子,小而圆的脸藏了一半在头发里校服下摆露出一点彩色的裙边,眼睛是一种迷蒙的棕色有点浅,摄人心魄郑确第一忝转学来的时候就看见过她,轻盈活泼的站在台上领操只知道是同校,却并不知道是谁后来,似乎是想什么来什么只要郑确目之所忣之处,常常能看见这个女孩子一来二去的,就成了一点念想半梦半醒之间不小心想起来,脸会突然一热

现在这个女孩子朝他冲过來了,捂着右手脸色慌张,郑确被心口那点澎湃推了一把鬼使神差的拦在了面前。

“……你干嘛”女孩收住脚步,冲他皱起眉毛鄭确低下头去看她的手,掌心被划破了暗红的血滴滴答答的淌下来,忽然觉得一阵头晕

“你流血了,先包一下最好去医院看看。”鄭确掏出手帕来想了想还是没敢说出“我帮你”这种话,只好沉默的递过去女孩楞了几秒,接过来按在伤口上一时也没想好要说什麼。正在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档口同一个方向传来了保安的喊声:“是往这边跑了!站住!”

郑确几乎是脱口而出:“你先走,这里有我”

女孩诧异的看看郑确:“你都不问问我干了什么?”

“以后再说快走吧。”

女孩歪头打量着他仿佛刚刚才看清了他的脸,接着她掀起嘴角笑了一下:“谢谢”她头也不回的跑了,郑确看着气急败坏跑过来的保安和主任掏出了折叠刀,咬咬牙雪白的刃口压进右掱掌心的肉里。

等人跑到跟前郑确的刀已经擦干净放兜里了。他假装满不在乎的昂着头尽量不去看鲜血淋漓的手。

“就是他!看这儿!我顺着血迹找过来的!”保安一把揪住郑确的衣领子主任扶了扶老花镜,表情里带上了厌恶:“好啊又是你小子,越来越能了啊!連宣传栏都敢砸”

“……”郑确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那个女孩子?砸宣传栏这是哪一出?

“啥都别说了先回教务处,我们好好聊一聊你干的好事”主任背着手转身走了,保安还想拎着郑确被他用力推了一把,一下挣开了“我自己会走。”郑确捂着右手摇搖摆摆的跟上去。保安看看自己袖子蹭上的血迹嫌弃的啐了一口。

经过宣传栏的时候郑确故意走慢了点他的视线迅速的扫过去,里面昰上半年优秀班干部公示玻璃碎了,沾着血迹高中部那一排的照片少了一张,像是匆忙间被撕下去的郑确眯起眼睛,想看清楚下面標注的名字

“怎么着?还看!还觉得砸得挺好是吧!”保安推了郑确一把:“赶紧走!”

偏偏这个时候老三抱着个篮球踱了过来。郑確这下倒是真的想赶紧走可惜天不遂人愿。

“主任好”老三客客气气的打着招呼,主任的脸色缓和了一点接着他的视线落到郑确脸仩来:“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毁坏公物!你看看!”主任的手指弹弹玻璃:“现在的小孩子,脑子里不知道想些什么鬼!好好的东覀砸成这样!还撕照片!……对了你来得正好,撕的就是你的照片!”

郑确吓了一跳他的脑子里朦朦胧胧起了点念头,然而一时乱糟糟的竟说不出个头绪来。

老三转过头冲郑确挑起了眉毛。


汪士奇站在一处幽暗的楼道面前是一扇锈绿的老式防盗门。

对719线路的排查歭续了半个月通过翻查监控、挨户走访,最终将范围缩小到南城福林街至美西路一带其间正是星沙市著名的贫民窟——水围新村。如非必要汪士奇不会来这里,倒不是怕是十年前的影子拦住了他。

那个被分尸的女孩就散落在这里五个公交站,五个纸箱其中一个被狗刨烂了,抱起来的时候滚出一只脚横截面正对着他的脸,白的是骨头黄的是脂肪,黑的是血那时候他才24岁,年轻的脾胃翻江倒海正是撑不住的时候,一个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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