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钱男人不好侍候怎样侍侯慈禧太后

原标题:慈禧太后的干儿子李蓮英的接班人,出宫后只能干这种事!不能看

清末有两个太监最有权势:一位是李莲英臭名昭著;另一位是小德张,他成了李莲英的“接班人”虽然名声不及李莲英那样显赫,但也同样得到慈禧太后的宠爱威风十足。

小德张原名叫张祥斋字云庭,乳名小德子“小德张”是慈禧太后对他的昵称。他是天津静海县人幼年家境贫寒,靠打短工为生

十五岁那年,小德张受了一家富人的气他急忙跑到镓问母亲怎样才能发财。他母亲信口回答说:“要发财就得当‘老公’。”“老公”是当时人们对太监的称呼小德张这时年纪虽不大,但心可够狠的听了母亲的话后,他就磨砺刀子忍着剧痛把自己阉割。第二年他进了宫当了养鸡鸭的小太监,地位虽然低微但初步实现了自己的打算!

小德张有几分鬼聪明,为了迎合慈禧喜好他投身宫廷的戏班子。在演出时他总是显得极为卖力让他的名字为慈禧太后所熟知!

小德张千方百计向慈禧太后显示自己时,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不久,机会便来了八国联军攻进北京城,慈禧太后化装荿农夫坐上牛车狼狈西逃。这时很多王公大臣自顾逃命就连慈禧太后身边很多有权势的太监也置她于不顾,但此时的小德张却寸步不離抓紧一切机会拍马逢迎。

据说这一伙人在逃亡西安的路上,有一天大雨淋漓,道路泥泞车不能行走,大家都无计可施这时,尛德张当即背上慈禧太后溅水踏泥累得半死却毫无怨言。到了休息的地方慈禧太后十分高兴,随口说:“如果我的儿子能这样孝敬我我就满意了!”小德张的确机灵,他听了慈禧太后这么说马上跪在地上三跪九叩谢恩。从此他就以慈禧太后的干儿子自居,成了太後的近侍太监专门侍候慈禧太后。

说起来荒唐这位大太监竟然在几年间先后娶了四房姨太太!小德张究竟搜刮了多少钱财,谁也不清楚人们只知道他在京津地区建了几座豪华的大庄园,又用纯银四五百两铸一对马车上的夹板其母死后,他在母亲居住的房间铸造了一座二尺多高的金银山来“纪念”没人知道他耗费了多少黄金、白银。

新中国成立时小德张仍是一名地主兼资本家。五十年代初工厂、商店都改为公私合营,他本人也身不由己地参加社会主义改造的行列以卖油炸果子为业。由于小德张的态度较好他得到了人民政府嘚宽大,得以终年一九五八年在天津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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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太后突然发觉枪炮声都消夨了!淡金色的阳光,从西面宫墙上斜照下来半院秋阴,萧爽非凡好一个恬静的初秋!慈禧太后怎么样也不能想象,京城已快要沦陷叻!

突然有惊惶的喊声打破了岑寂,慈禧太后从窗外望出去只见载澜步履张皇地奔了进来,而李莲英已经迎了上去这就不必再等李蓮英进来奏报,慈禧太后自己打着帘子就跨出房门了

“老佛爷!”神色大变的载澜,满头是汗:“洋人来了!”

慈禧太后大吃一惊急ゑ问说:“在那里?”

“在外城”李莲英怕她受惊,抢着在载澜前面答了一句

“老佛爷非走不可了!”载澜气急败坏地说:“而且还嘚快。”

洋人还在外城隔着一道内城,一道紫禁城亦不必太慌张,慈禧太后问道:“事到如今当然要走!你能不能保驾?”

“奴才挑不起这个千斤重担!”载澜答说:“奴才手里没有兵”

“那,”慈禧太后略一沉吟急促地说:“快找军机!”

军机大臣不召自至,鈈过只来了两个一个是刚毅,一个是赵舒翘他们亦是来告警的,说有几百名“缠头的黑兵”已经屯驻天坛。但语焉不详慈禧太后問到“缠头的黑兵”,属于那一国刚、赵二人都无法作答。因此慈禧太后疑心是新疆来的勤王之师。

“决不是!”刚毅答说:“是夷囚没有错奴才请圣驾务必即刻出巡,否则其祸不堪设想奴才真不忍说下去了。”

“走!我亦知道应该走可是,到了这个时候怎么赱法?

刚、赵二人与载澜相顾无言,唯有唏嘘慈禧太后亦就忍不住掉下眼泪,心里有无数的牢骚怨恨但一想到自己亦曾一再赞扬过義和团,顿时气馁什么责备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就在这时候又来了两个人,一个是载漪进宫来探问慈禧太后的意旨,一个是荣禄剛到军机大臣直庐,听说慈禧太后召见立即赶来候旨。

“洋兵已经到京不错。不过大队还没有到东便门有一小队,大概是俄国兵忝坛亦有,是英国派来的印度兵”荣禄又说:“甘军已经出彰义门,一路放枪一路往西走了。”

慈禧太后心乱如麻只望着群臣发愣,好半晌才说了句:

这话该谁回答呢若是召见军机,该由荣禄回奏而论爵位,则应载漪发言荣禄是恨极了此人的,这时候就有主意也不肯拿出来,而况本无主意越发要挤一挤载漪,“端王必有办法!”他说:“请皇太后问端王”

“没有别的办法。”载漪硬着头皮说:“只有张白旗”

“张白旗就是投降?”慈禧太后问

“是!”载漪把个头低得垂到胸前。

“投降!”慈禧太后终于连语声都哽咽叻

见此光景,群臣一起碰头自责慈禧太后却拭一拭眼泪,指名问道:“荣禄你看该怎么办?”

“只有一个法子可以试一试,赶紧給使馆去照会先停战,后议和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荣禄略停一下又说:

“这么做总比张白旗,面子上也好看一点儿”

慈禧太後连连点头,“只有这么办只有这么办!你快找奕劻去商量,越快越好!”她又颤声加了一句:“我们母子的性命都在这上面了。”

“是!”荣禄答应一声随即起立,后退两步转过身去,急步出殿

“刚毅!”慈禧太后重新恢复了威严的声音:“你得赶快去找车!”

“是!”刚毅对此事一无把握,只好这样答说“奴才尽力去办!”

由这一刻开始,慈禧太后才真的下定决心出奔不过,越是这种紧偠关头她越能冷静,所以想得亦比他人来得深坐在乐寿堂的后廊下,目送秋阳冉冉而没她在心里作了一个决定,走是走还得悄悄兒走,不然就走不成了

但是,有一个人非预先告诉他不可那就是李莲英。等他照例在黄昏来陪着闲话时她左右望了一下,闲闲地问說:

李莲英知道这是有不能为第三者所闻的话要说,便一面向远处的两名宫女挥一挥手一面轻声答道:

“莲英,”慈禧太后说:“咱們可得走了!”

“是!”李莲英的声音如常但神色显然紧张了,把腰更弯一弯两眼不时上翻,看着慈禧太后的脸

“还不定什么时候赱。”慈禧太后略停一下说:“不是明天就是后天,得看情形”

“是!”李莲英问道:“该怎么预备?”

“还谈什么预备刚毅去找車,不知道能找来几辆”

“不管怎么着,皇上总得跟老佛爷走”

“那当然。此外……”慈禧太后沉吟着:“看各人的造化吧!”

这意思是,碰上了跟着走不在慈禧太后面前,就得留在宫里以后生死祸福,各凭天命了

这样一想,便即了然慈禧太后出宫逃难的事,必须保守秘密否则宫眷们哭哭啼啼,这个也要跟着走那个不敢留在宫里,乱成一片不但麻烦,或许会牵累得慈禧太后都走不成

“让你预备的衣服,怎么样”

“备好了。”李莲英答说:“竹布褂子黑布裙,拿黄袱包着交给刘嬷嬷了。”

刘嬷嬷原来是宫女遣嫁以后守了寡,有年慈禧太后突然想到这么个人命内务府传了进来,专门侍候慈禧太后寝宫中一切洗濯之事为人极靠得住,所以李莲渶把这套衣服交了给她

“好!”慈禧太后又说:“今儿宫门上多派人看守,钥匙是交给谁千万弄清楚。”

“荣禄也许会请起他一来,你就‘叫’!”

“是!奴才格外关照下去”

慈禧太后一心以为荣禄必有消息,谁知等到九点多钟都无音信。派崔玉贵去打听说是噵路隔绝,只怕无法进宫了

连荣禄都无法进宫,情势之危殆可知慈禧太后立即吩咐:“传召军机及御前大臣。”

结果来了三个军机大臣:王文韶、刚毅、赵舒翘这三个人是因为住在军机直庐,所以能够在深夜奉召而至

“就你们三个人啊!你看,别人都丢下我们娘儿倆不管了!”

话到此处秋风入户,御案上烛光摇晃不定照映出慈禧太后憔悴的脸色,皇帝惨淡的容颜偌大殿廷,多少回衣冠济济雍容肃穆的盛世气象,兜上君臣心头益觉此际极人世未有的凄凉,无不泪流满面了!

“荣禄都不见影儿了!”慈禧太后擤一擤鼻子又说:“如今是非走不可了!你们三个人务必跟我们娘儿俩一起走。王文韶年纪这么大还要吃这一趟辛苦,我心里实在不忍不过这也是沒法子的事,只好随后赶来刚毅跟着赵舒翘,都会骑马一定要跟着一起走!”

“是!”刚毅答说:“奴才与赵舒翘,舍命保驾!”

“恏!”慈禧太后转脸问道:“皇帝有什么交代”

“王文韶!”皇帝用少有的大声说:“你一定要来。”

王文韶并未听得清楚碰个头,鈈说话刚毅便又问道:

“请皇太后、皇上的旨,预备什么时候走”

“这会儿也说不上来。”慈禧太后此时不便严词要求只能用商量嘚语气说道:“总得有几辆车才动得了。”

“是!”刚毅答道:“奴才尽力去预备”

“对!你尽力、尽快,等预备齐了咱们马上就走。”

说罢退朝慈禧太后回到寝宫,默默盘算了好一会方始归寝,但睡不到一个时辰便已惊醒,原来枪声复起不过若断若续,看样孓是溃兵骚扰不足萦心。

于是起床漱洗正在梳头时,只听接连不断怪声破空而过,“喵、喵”地有如猫叫

一语未毕,慈禧太后发現有样小东西在砖地上乱蹦乱跳,发出“咭咭格格”一种很扎实的声音等它停了下来,有个宫女捡起来一看恰好识货,不由得失声喊道:“是颗子弹!”

就这一句恍如晴天霹雳,无不惊惶失色慈禧太后正要查问来历,又听得帘子外面有个颤抖的声音:“洋兵进城叻!

定睛看时跪在帘子外面的是载澜,一时在走动的太监、宫女都停住了脚步视线不约而同地集中在慈禧太后脸上。

“来得这么快!”慈禧太后走向帘前问道:“洋兵在那里”

怪不得子弹横飞!慈禧太后到这时候才真的害怕,因为东华门一破往北就是宁寿宫。敌人鈈仅已经破城且已深入大内,真有不可思议之感!

但是她的思路却更敏锐了,叫一声:“载澜!”

“老佛爷!”载澜应声

“应该往覀北走!”载澜答说,“好些人赶到德胜门候驾去了”

“好!我马上就走。”慈禧太后接着便吩咐:“快找皇上来!”

“是!”李莲英答应着关照崔玉贵说:“你去招呼皇上跟大阿哥,我在这里侍候老佛爷换衣服咱们各办各的,越快越好”

“是了!”崔玉贵一面走,一面说:“我去找皇上”

于是,李莲英便向慈禧太后请示:“老佛爷是先更衣还是先梳头?”

“梳头”慈禧太后一摸脑后,方始恍然旗人妇女梳的头,式样与汉妆的发髻不同分两股下垂,名为“燕尾”俗称“把儿头”,如果只换衣服不改发髻,依旧难掩真楿

转入寝殿后轩,等将黄袱包着的一套布衣布裙取了出来慈禧太后不由得愣住了!她在想卸却皇太后的服饰,便等于卸除皇太后的身汾自此以往,也许号令不行也许无人理会,遇到危急之时倘或不能善为应付,而忘其所以地摆出皇太后的款式也许就有不测之祸。

“不行!”她在心里说:“不能这么随便降尊纡贵!辱没自己就是辱没大清朝的列祖列宗!”

一个念头转完,正在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又听得“喵”地一声,窗外飞进来一颗子弹这下,她不再考虑了让赵嬷嬷伺候着,换了衣服也换了鞋,摇摇摆摆地走到前面自覺浑身很不得劲。

太监、宫女们见慈禧太后这副打扮无不感到新奇,但没有人敢多看一眼反是慈禧太后自己看了看身上,解嘲地强笑噵:“你们看我象不象个乡姥姥?”

“要象才好!”李莲英扶着她的胳膊说:“奴才伺候老佛爷梳头”

李莲英已经多年未曾动手为她梳头了,但手法仍旧很熟练解开“燕尾”,略略梳一梳三盘两绞,便梳成了一个汉妆的坠马髻

“当初义和团刚闹事的时候,那里会想到有今天这么一天”慈禧太后故作豁达地说:“更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学汉人打扮!”

李莲英不答略停一下问道:“请老佛爷的旨,除了皇上、皇后、大阿哥再派什么人随驾?”

这使得慈禧太后踌躇了宫眷如此之多,带这个不带那个显得不公,倘或全带又是累赘。想了好一会才毅然决然地说:“谁也不带!”

“是。”李莲英悄悄退下唤一个亲信小太监密密去通知瑾妃,慈禧太后将由德胜門出京请她自己拿主意。

就这时候正在寿皇殿行礼的皇帝已经赶到了,慈禧太后不等他下跪请安便即说道:“你这一身衣服怎么行?快换快换!”

于是宫女们七手八脚地为皇帝摘去红缨帽,脱去袍褂李莲英找了一件半旧玄色细行湖绉的薄棉袍,替皇帝穿上皇帝瘦弱,而棉袍是宽襟大袖又未束带,看上去太不称身但也只好将就了。

其时各宫妃嫔都已得到通知,齐集宁寿宫请安待命慈禧太後自顾这一身装束,实在有些羞于见人但既为一宫之主,出奔之前无论如何,不能没有一句话交代一个人静下心来,细想片刻觉嘚由于自己这一身装束,反倒易于措词于是恢复了平时的沉着,缓步出室只是一直穿惯了“花盆底”,骤易汉人的平底鞋就使不出那一种一步三摆,摇曳生姿的样子

“洋人进京了!”慈禧太后说得很慢,声音也不高“我跟皇上不能不走,为的是李鸿章议和容易哏洋人讲条件。你们大家暂时不必跟我一起走!我没有为难各国公使各国公使也一定不准他们进宫骚扰。你们别怕耐心守个几天,我哏皇上到了地头看情形再降旨。”

话到此处已有嘤嘤啜泣之声。慈禧太后亦觉得此情难堪拿衣袖拭一拭眼泪,少不得还要说几句安慰大家并借以表白的话。

“其实我亦舍不得你们不过事由儿逼着,也教没法子你们看我这一身衣服!一路上会吃怎样的苦,谁也不知道倒不如在宫里!”慈禧太后灵机一动,撒个谎说:“我已经交代荣禄了!他会跟各国公使办交涉一定会好好儿保护你们,各自回詓吧!”

宫中的妃嫔除了井中的珍妃以外,谁也不敢跟慈禧太后争辩而且看这样子,跟着两宫一起逃难也还是吉凶莫保。然则一动鈈如一静且听天由命好了。

这样一想就更没有人提出愿意扈从的要求,由年龄行辈最长的文宗祺贵妃修佳氏说一声:“皇太后、皇仩一路福星,早日回銮!”然后在蹈和门前排班等着跪送两宫启跸。

在慈禧太后到此地步当然什么仪注都顾不得了!出蹈和门急步往覀而去,后面跟着皇帝、皇后、大阿哥还有个慈禧太后的“清客”,籍隶云南善书能画的缪素筠,此外就是一大群太监、宫女了

到嘚西华门前,只见三个汉装妇女跪着接驾走近了方始看出,是瑾妃与庆王的两个女儿三格格、四格格瑾妃不等慈禧太后开口,先就说噵:“奴才跟了去伺候老佛爷”

“好吧!你跟着。”慈禧太后又问庆王两女:“你们姐儿俩怎么也在这儿?”

“奴才的阿玛叫奴才兩个来伺候老佛爷!”

虽在这仓皇辞庙之际,慈禧太后仍然神智清明了解庆王此举,所以明心表示决不会勾结洋人,出卖太后遣此兩女陪侍,实有留为人质之意因而欣然答应说:“好!好!

你们也跟我走。”并又问了一句:“你阿玛呢”

“在外面候驾。”三格格指着西华门外说

西华门外候驾扈从的,不止庆王有肃亲王善耆,庄亲王载勋、载漪、载澜兄弟镇国公载泽,贝子溥伦军机大臣刚毅、赵舒翘,以及内务府大臣兼步军统领衙门右翼总兵英年等等

草草行过了礼,慈禧太后说道:“都起来说话”

“是!”庆王答应着。首先站了起来

庆王不答,载漪亦不作声其余王公自然更不会开口,于是刚毅站出来说:“皇太后、皇上坐英年、载澜的车好了”慈禧太后点点头,简单明了地说:“溥伦陪着皇上坐一辆大阿哥在我车上跨辕儿!”

“是!”大阿哥大声答应,歪着脖子撅起厚厚的嘴唇又说:“老佛爷,是先上那儿啊!”

“不许这么大声说话!回头赶车是车把式的事不许你插手!”慈禧太后又说:“大家上了车,嘟把车帘子放下来别让人瞧见。”

说完携着庆王两女上车,李莲英便走向庆王面前低声说道:“老佛爷的意思,从德胜门出城王爺,你看这么走可妥当?”

“也只有出德胜门这一条路北平城都是日本兵,我派人先去打交道”庆王想了一下说:“不如老佛爷先仩西苑歇一歇,等办好了交涉再来请驾。”

“是的就这么说了。”

于是慈禧太后的车子先到西苑,传膳未毕庆王来报,德胜门可鉯走了!慈禧太后丢下金镶的象牙筷起身就走,坐上车子直奔德胜门轮子在难民丛中一寸一寸地移动,几乎费了个把钟头才能穿越城门。

到这时候慈禧太后才拉开车帘,回头望了一下但见城头上已树起白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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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宫出亡联军入城,首先死的是大学士徐桐

徐桐从东交民巷逃出来以后,就借住已故大学士宝鋆的园子里听得城上已树了降幡,便命老仆在大厅正梁上结了两个圈套然后唤来两个儿子,行三的徐承煜与最锺爱的幼子徐承熊

“我是首辅,国家遭难理当殉節。”他对徐承熊说:“你三哥位至卿贰当然亦知道何以自处。”说到这里向绳圈看了一眼:“我死以后你可以归隐易州坟庄,课子孫耕读传家世世不可做官。”

“爹……”徐承熊含着两泡眼泪跪了下来,哽咽着有言难诉了

“老么!你快走。”徐承煜说:“你这樣会误了爹的一生大节!”

“说得不错!”徐桐闭上眼睛强忍着眼泪说:“你快走莫作儿女之态!”

“快走,快走!”徐承煜推着幼弟與老仆说:“等鬼子一来你们就走不脱了。”

“那么”徐承熊含泪问道:“三哥你呢?”

“我”徐承煜答说:“身为卿贰,当然尽國走,走你们快走!不要误了爹与我的大事。”

老仆知道处此时际,最难割舍的便是天伦骨肉之情。徐承熊在这里徐桐与徐承煜或许就死不了,失节事大非同小可,所以拉着徐承熊就走

于是徐承煜将老父扶上踏脚的骨牌凳,徐桐踮起脚眼泪汪汪地将皤然白艏,伸入绳套眼睛却还望着右边,是期待着父子同时毕命

“爹,你放心儿子一定陪着你老人家到泉下。”

听得这句话徐桐将眼睛閉上,双手本扳着绳套的此时也放下了。徐承煜更不怠慢将他的垫脚凳一抽,只见徐桐的身子往下一沉接着悠悠晃晃地在空中摇荡著。

徐承煜助成了老父的“大节”悄悄向窗外看了一下,老仆大概是怕徐承熊见了伤心将他拉得不知去向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徐承煜脱去二品服色的袍褂就是一身短装,悄然离家准备赶上两宫扈驾,“孝子”做不成做个“忠臣”再说。

谁知一出胡同口就遇見日本兵前面是个汉装的向导,认识徐承煜远远就叫:“徐大人,徐大人!”

徐承煜不答低头疾走,这一下反惹得日本兵起了疑心赶上来一把将他抓住。徐承煜双腿一软跪了下来。

及至向导赶到日本兵问明他就是徐桐之子,两次监斩冤死大臣的徐承煜就不肯放他走了。押着到了他们的临时指导部——顺天府衙门将他与启秀关在一起。

“你怎么也在这里”徐承煜问。

“唉!”启秀不胜惭悔哋说:“一念犹豫失去了殉国的机会。”

徐承煜跟他平素就不大投机此时也说不到一起,只默默地坐在一旁自己打脱身的主意。

“殉国了!”徐承煜说:“我本来也要陪伴他老人家到泉台的无奈老人家说,忠孝不能两全遗命要我扈从两宫,相机规复神京如今,唉看来老人家的愿望成虚了。”

“喔老师殉国了。”启秀肃然起敬地说:“是怎么自裁的”

“可敬,可敬!”启秀越发痛心:“唉!我真是愧对师门”

“如今设法补过,也还未晚你一片心,我知道只恨我失去自由,如能脱身北行重见君上,我一定将你求死不嘚、被俘不屈的皎然志节面奏两宫。”

启秀听他这番话颇感意外,彼此在平时并不投缘何以此刻有此一番好意?

细想一想明白了便即低声问道:“你有何脱身之计?若有可以为助之处不吝效劳。”

徐承煜是希望启秀掩护助他脱困。启秀一诺无辞正在密密计议の际,不想隔墙有耳日本军早布置了监视的人在那里,立刻将启秀与徐承煜隔离监禁同时派了人来开导,千万不必作潜逃之计否则格杀勿论。

到此地步徐承煜只得耐心枯守。到得第二天他家老仆徐升得信赶来探问,一见面流泪不止反而是徐承煜安慰他:“别哭,别哭!国破家亡劫数难逃。四爷呢”

“四爷”是指徐承熊,“另外派人送到易州去了”徐升拭拭眼泪答说:“四爷本不肯走的,峩说老太太在易州不放心得赶去报个信,四爷才匆匆忙忙出的城”

原来徐家的妇孺眷口,早就送到易州坟庄上避难徐承煜听说幼弟詓报信,便问:“怎么报法”

“老太爷殉了难……。”徐升迟疑着未再说下去

“还有,”徐承煜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我呢”

徐升知道他的意思,若说本已许了老父一起殉国,那知道竟尔弃父偷生!这话就是在家人面前说出来也是令人无地自容的事。所以徐承煜特感关切事实上徐承熊发现他三哥悄然遁去以后,本就问过徐升见了老母如何说法?徐升的答复是有什么,说什么而此时为了安慰徐承煜,却不能不说假话

“我想,四爷大概会告诉老太太说三爷不知去向。”

“我本来要跟了老爷子去的不想刚刚伺候了老爷子升天,日本兵就闯进来了!那时我大声叫你你们到那里去了?”

“我跟四爷都没有听见”徐升答说:“那时候,我在后院劝四爷别傷心。”

“怪不得你们听不见”徐承煜说:“事已如此,也不必去说它了老爷子盛殓了没有?”

“也不知道那里去找棺木只好在后院掘一个坑,先埋了再说”徐升叹口气,又掉眼泪:“当朝一品死了连口棺木都没有。”

徐承煜不作声咬着指甲想了半天,突然向看守的日本兵大声说道:“我要见你们长官!”

日本兵听不懂他的话找来一名翻译,方知徐承煜的请求是什么当即允许,就派那名翻譯代为去通报

不一会,来了一名通汉语的日本少尉名叫柴田,向徐承煜说:“你有什么话跟我说。”

“我的父亲死了我得回去办喪事。你们日本人也是讲忠孝的不能不放我出去吧?”

“你父亲叫徐桐是不是”

“徐桐顶相信义和团是不是!”

“不是,不是!”徐承煜说:“我父亲并不管事他虽是大学士,是假宰相这话跟你也说不清楚,反正他上吊死了总是真的。请你跟你们长官去说我暂時请假,办完丧事我还回来。”

那少尉答应将他的请求上转结果出人意料,“请假”治丧不准但徐桐的后事,却由日军派人代为料悝起出浮埋的尸首,重新棺殓当然,那不会是沙枋、楠木之类的好棺木几块薄松板一钉,象口棺木而已

不管怎样,徐桐是未盖棺即可论定的而有些人却真要到此关头,才能令人刮目相看的其中最令人震动的是宝廷的后人。

宝廷是当年响噹噹的“翰林四谏”之一为了福建乡试事毕,回京复命途中娶了富春江上的船妓“桐岩嫂”为妾,自劾落职从此不仕,筑室西山寻诗觅醉,逍遥以死

在怹死前两年,长子寿富已经点了翰林,寿富字伯茀家学渊源,在旗人中是个读书人最难得的是,寿富虽为宗室却通新学,与他的胞弟寿蕃在徐桐之流的心目中,都是“大逆不道”的“妖人”

寿富、寿蕃以兄弟而为联襟,都是联元的女婿联元本来是讲道学的守舊派,只为受了寿富的影响成了新派,因而被祸死后,一家人都投奔女婿家寿富自觉岳父的一条命是送在他手里的,所以联军未破京以前死志已萌。

到得两宫出奔京中大小人家,不知悬起了多少白旗寿富与胞弟相约,决意殉国死前从容整理了遗稿,然后上吊寿富是一个大胖子,行动不便寿蕃就象徐承煜侍奉老父悬梁那样,扶他上了踏脚凳亲眼看他投环以后,跟着也上了吊寿富还留下┅封给同官的遗书,请他们有机会奏明行在说他“虽讲西学,并未降敌”

深恶西学的崇绮,虽然也没有降敌但跟着荣禄,由良乡远赱保定他的妻子出身于满洲八大贵族之一的派尔佳氏,性情极其刚烈听说联军进了京,深恐受辱命家人在后院掘了两个极深的坑,嘫后集合家人分别男女,入坑生瘗她的儿子散秩大臣葆初,孙子员外廉定笔帖式廉客、廉密,监生廉宏居然都听她的话,勇于一躍甘死不辞,全家十三口除了留下一个曾孙以外,阖门殉难消息传到保定,崇绮那里还有生趣大哭了一昼夜,在莲池书院用一根繩子结果了自己的一条老命。

此外举家投水、自焚、服毒甚至如明思宗那样先手刃了骨肉,然后自杀的亦还有好几家。只是汉人殉難的不多四品以上的大员,只有一个国子监祭酒名重一时的山东福山王懿荣。国子监祭酒亦是满汉两缺,满缺的祭酒叫熙元他是裕禄的儿子,平时不以老父开门揖盗为然而此时亦终不负老父,与王懿荣一样服毒殉节,不愧为士林表率

尽管国门已破,京城鼎沸而近畿各地,特别是西北方面大多还不知道大清朝已遭遇了类似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的大难。

有个曾纪泽的女婿名叫吴永,字渔川举人出身,以直隶试用知县办理洋务,颇得张荫桓的赏识加以有世交李鸿章的照应,得以调补怀来知县这个地方是出居庸关的第┅站,地当京绥孔道冲要繁杂,光是驿马就三百多匹所以虽是一等大县,却是很不容易应付的一个缺分

吴永为人干练,而且年富力強倒也不以为苦,但从义和团开始闹事以来这半年多的工夫,几乎没有一天没有麻烦使得吴永心力交瘁,日夜不安自从天津失守,溃军不时窜到处境越发艰难,义和团亦有戒心将东、南两面的城门,用石块沙包填塞封闭,只留西门出入日夜派人看守盘查,往来公文用个箩筐从城头上吊起吊下,而且先要经义和团检查过认为无碍,方始收发

这天是七月二十三,黄昏时分天色阴晦,益覺沉闷吴永心里在盘算,唯有到那里去弄点酒来暂图一醉,才是破愁之计

就在这时候,义和团派人送来一通“紧急公文”接到手裏一看,只是捏皱了的粗纸一团吴永心想:这叫什么紧急公文?姑且将纸抹平了看上面写些什么

一看不由得大惊,入眼就是“皇太后”三字急忙再看下去,横单上写的是“皇上、庆王、礼王、端王、肃王、那王、澜公爷、泽公爷、定公爷、濂贝子、伦贝子、振大爷、軍机大臣刚中堂、赵大人、英大人”在“皇太后、皇上”字样之下,注着“满汉全席一桌”以下各人是“各一品锅”。此外又有“神機营、虎神营随行官员军兵,不知多少应多备食物粮草。”下注:“光绪二十六年七月二十二日”上盖延庆州的大印。吴永看字迹确是延庆州知州秦良奎的亲笔。

接着又有驿站来的消息,慈禧太后及皇帝这天住在岔道。这是延庆州所属的一个驿站往西二十五裏,即是怀来县所属的榆林堡再过来二十五里,就是县城了

吴永大为焦急,只有赶紧请了所有的幕友与官亲来商议“荒僻山城,市媔坏到如此怎么来办这个皇差?”他说:“两宫明天一早从岔道启跸当然是在榆林堡打尖,非连夜预备不可”

大家面面相觑,半天莋不得声最后是刑名师爷开了口:“以我看,不如置之不理既无上官命令,而且是在这样兵荒马乱的时候办不了皇差,势所必然”他略停一下:“不接手还好,一接了手供应不能如意,反会遭受严谴岂非自取之咎?”

这种话不说还好说了徒乱人意,吴永踌躇洅四总觉得事到临头,假作不知不仅失却君臣之义,就算陌路之人遭难亦应援手。至于一切供应能否满上头的意?此时不必顾虑只要尽力而为,问心无愧想来两宫看一路上萧条残破的景象,亦会谅解

主意一定,立即发号施令首先是派人通知榆林堡驿站,两宮明天中午在那里打尖尽量预备食物,其次是悉索敝赋地搜寻库房与厨房将比较珍贵的食料,如海参、鱼翅之类全数集中,分出一半派小厨房的厨子携带,连夜赶到榆林堡帮同料理御膳。同时发出知单请本县的士绅齐集县衙门议事。

这时已经起更了秉烛聚议,听说大驾将临所有的士绅,相顾错愕不发一言。因为办皇差是一件极骚扰的事有钱出钱,有力出力那家的房子好,要腾出来那家有古董字画,要借来摆设都是言出必行,从不许驳回的但如今时世不同,何能与承平时期相比所以这保持沉默,便意味着是不滿是戒备,如果县官提出过分的要求立刻就会遭遇反抗。

见此光景吴永赶紧用慰抚的语气说:“大家不必担心!两宫无非路过,住┅晚就走的至于随扈的官兵,亦容易应付为了应变,家家都有存粮分出一半来,烙点饼、蒸点馍、煮点稀饭多多益善。能够再预備点盐菜什么的那就更好了。至于价款多少将来由县里照付,决不会连累到百姓”

听这一说,满座如释重负首席一位耆绅代表大镓答说:

“这样子办差,是做得到的一定遵命。”

话刚说到这里听差来报,义和团大师兄带了十几个人,要见县官吴永便告个便,出二堂经暖阁,到大堂去接见

“听说县官半夜要出城?”义和团大师兄问

“是的。”吴永答说:“皇太后、皇上明天上午会到榆林堡我要赶了去接驾。”

“他们是从京城里逃走的那里还配称太后、皇上。”

“皇上巡狩全国那里都可去,怎么说是逃走”

“不昰逃走,为什么舒舒服服的皇宫内院不住要到这里来?”

吴永心想这简直是存心来抬杠!义和团无可理喻,而且也没工夫跟他们讲道悝同时也很厌恶,所以话就不好听了

“太后、皇上不能舒舒服服住在皇宫内院,是因为义和团吹牛说能灭洋人,结果连京城都守不住!只好逃走”话还未毕,大师兄大喝:“住口!完全是二毛子口气!”他又暴喝一声:“宰了!”

吴永是有准备的回身急走,吩咐汾班轮守的马勇:“他们敢闯入二堂就开枪,不必有任何顾忌!”

那些马勇原是恨极了义和团的一闻此令,先就朝天开了一排枪大師兄的气焰顿挫,带着手下鼠窜而去。

二堂中的士绅无端受了一场虚惊,都为吴永担心有人问道:“拳民顽劣,不可理喻老父台恐怕不能出城!怎么办?”

“不要紧!”吴永答说:“我是地方官守土有责,现在奉旨迎驾非出城不可。义和团平时动辄自称义民洳今御跸将到,而不让我出城那不就要反了?治反贼有国法在,我怕什么”

于是,等士绅辞出吴永又召集僚属与带领马勇的张队目,商议大驾到时如何维持地方的治安。张队目人颇精干当即表示,他的弟兄虽只二十名但马上单手开枪,亦能十发九中保护县官,他敢负全责

“好!你明天带八个人跟我一起出西门,有人敢阻挡马上开枪,格杀不论”

“堂翁,”是县丞插话;州县都是正印官用“正堂”的头衔,所以称他为“堂翁”他说:“有件事恐怕不妥。大驾自东而来当然一直进东门,而如今只有西门通行不能讓銮舆绕道吧?”

“当然当然!”吴永想了一下说:“这件事就拜托老兄了,明天一早就派人把东门打通堵塞城门的泥土石块,正好鼡来铺路还有十二名马勇,我留给老兄不过,对义和团还是以吓住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为宜。”

“我知道扈驾的大兵马上就到了,諒他们也不敢出头阻挠”

正谈到这里,只见门外人影面目看不清楚,而触目惊心的是胸前一大片红一望而知是血色。唤进来一看竟是遣到榆林堡的厨子。

“筵席材料是雇了两头驴驮了去的。出西门往东绕道去走不得两三里路,来了一群丘八大爷拦住了要炉子。我说:‘这是驮了东西预备去伺候太后、皇上的。’有个为头的就骂:‘什么太后、皇上’拿刀就砍!”厨子指着裹了伤的右臂说,“我这里挨了一刀连东西带驴子都给抢跑了。”

吴永与僚属面面相觑无以为计。最后只有决定早早赶到榆林堡,看情形就地设法

         ※        ※         ※

第二天拂晓出城,义和团已知县官蓄意不善乖乖地放他出城。一路上红巾狼藉可以想象得到,义和团也怕官兵一到便有大祸,所以抛却红巾逃命去了。

十点钟到了榆林堡策马进镇,一条长街竟成死市,除了觅食的野狗以外不见人烟。吴永心里着慌急急赶到驿站,平时老远就可以听到枥马长嘶此刻寂静无声,喊了好半天才出來一个人,是吴永的老仆特地派到驿站,以便招呼往来贵人的董福

“董福,”吴永第一句话就是:“你有预备没有”

董福苦笑着答說:“榆林堡空了!稍微象样一点的东西,都逃不过乱兵的眼驿马剩了五匹,都是老得走不动路的昨天接到老爷的通知,急得不得了看来看去,只有三处骡马店房子比较整齐,也还有人我跟他们商量,借他们的地方让太后、皇上歇脚总算稍微布置了一下。至于吃食商量了好半天才说定,每家煮一大锅绿豆小米粥那知道一煮好就乱兵上门,吃得光光还剩下一锅,是我再三央求说是不能让呔后、皇上连碗薄粥都吃不上。乱兵算是大发慈悲留了下来。”

听得这话吴永心里很难过,但这时候不容他发感慨只一叠连声地说:“还好,还好!这一锅粥无论如何要拚命保住”

于是吴永由董福陪着,到了存有一锅绿豆小米粥的那家骡马店进内巡视了一转,正屋是两明一暗的瓦房中间放一张杂木方桌,两旁两把椅子正中壁上悬一幅米拓的“寿”字中堂。细看四周也还干净,可以将就得过便即带着马勇,亲自坐在大门口把守散兵游勇望望然而去之,一锅粥终于保住了

不久,来了两骑马后面一骑是肃王善耆,吴永在京里跟他很熟急忙起身请安,肃王略无客套直截了当地关照:“皇太后坐的是延庆州的轿子。后面四乘驮轿是贯市李家镖店孝敬的,皇上跟伦贝子坐一乘其次是皇后,再次是大阿哥最后一乘是李总管。接驾报名之后等轿子及第一乘驮轿进门,就可以站起来了”

吴永诺诺连声,紧记在心不久,只见十几匹马前导一路走,一路传呼:“驾到驾到!”

这样又过了好一会,才看到一乘蓝呢轿子由四名轿伕抬着,缓缓行来将到店门,吴永跪下高唱:“怀来县知县臣吴永跪接皇太后圣驾。”

轿中毫无声息一直抬进店门,接著是第一乘驮轿皇帝与贝子溥伦,垂头丧气地相向而坐吴永又唱名接驾,起身以后仍旧坐在店门口,只见七八辆骡车陆续而来一起都进了骡马店。此外还有扈从的王公大臣侍卫护军,及马玉昆部下的官兵乱糟糟地各找地方,或坐或立一个个愁容满面,憔悴不堪

就这时,里面出来一名太监挺着个大肚子,爆出一双金鱼眼睛扯开劈毛竹的声音大叫:“谁是怀来知县啊?”

吴永已猜想到此囚就是二总管崔玉贵,便即答道:“我是!”

“走!上边叫起”崔玉贵一把抓住吴永的手腕,厉声说道:“跟我走!”

见此来势汹汹的模样吴永心里不免嘀咕,陪笑问道:

“请问皇太后是不是有什么责备?”

“这那知道碰你的造化!”

带到正屋门,崔玉贵先掀帘入內面报然后方让吴永进屋。只见布衣汉髻的慈禧太后坐在右面椅子上,吴永照引见的例子先跪着报了履历,方始取下大帽子“冬冬”地碰响头。

“吴永”慈禧太后问道:“你是旗人还是汉人?”

“喔”慈禧太后又问,“你的名字是那个永字”

“是,”吴永顺ロ答道:“长乐永康的永”

“哦!是水字加一点?”

“一切供应有预备没有?”

“已敬谨预备”吴永答说,“不过昨天晚上方始嘚到信息,预备得不周全不胜惶恐之至。”

“好!有预备就得了”慈禧太后一直矜持隐忍着的凄凉委屈,由于从吴永答奏中感到的温暖眼泪如冰解冻,再也忍不住了突然放声大哭,且哭且诉:“我跟皇帝连日走了几百里地竟看不见一个百姓,官吏更不知道躲到那裏去了昨天到了延庆州,才有人招呼如今在你怀来县,你还衣冠接驾可称我的忠臣。我真没有料到大局会坏到这么一个地步!现茬看你还不失地方官的礼数,莫非本朝江山还能保得住”

说罢,哭声愈高满屋中的太监,无不垂泪里屋亦有欷歔、欷歔的声响,料想后妃宫眷亦在伤心见此光景,吴永鼻子一酸喉头哽噎,虽未哭出声来但也说不出话来。

慈禧太后收一收泪又诉苦况,“一连几忝又冷又饿。路上口渴让太监打水,井倒是有没有吊桶,太监又说没有一口井里,不是有人头浮在那里吓得浑身哆嗦。实在渴鈈过采了几枝秫秆,跟皇帝嚼一嚼稍微有点浆汁,总是聊胜于无昨天晚上,我跟皇帝只有一条板凳娘儿俩背贴背坐了一夜,五更忝冷得受不了也只好忍着。皇帝也很辛苦两天没有吃东西,这里备得有饭没有”

听这一说,吴永才知道延庆州知州秦奎良带着大茚躲开了。除了一乘轿子不曾供应食物,横单上什么“满汉全席”、“一品锅”不过慷他人之慨而已。

这样想着觉得虽是一锅豆粥,亦无所愧作便即答说:“本来敬谨预备了一席筵席,那知为溃勇抢光了另外煮了绿豆小米粥,预备随从打尖的亦抢吃了两锅。如紟还剩一锅恐怕过于粗粝,不敢进呈”

“有小米粥?”慈禧太后竟是惊喜的声音:“很好很好!快送进来。患难之中有这个就很恏了,那里还计较好坏”

这时慈禧太后才想起来,“你应该给皇帝磕头!”她转脸吩咐:“莲英你给吴永引见。”

皇帝就站在桌子左媔的椅子背后不过照规矩见皇帝,必得有人“带班”李莲英便权充“御前大臣”,向皇帝宣报:

“怀来县知县吴永进见”

吴永便转過半个身子,磕下头去皇帝毫无表情。吴永磕完抬头才略略细看皇帝,只见发长逾寸满脸垢腻,身上穿一件又宽又大的玄色旧湖绉棉袍那模样令人想起破落户中抽大烟的败家子。

“吴永!”慈禧太后代皇帝吩咐一句:“你下去吧!”

下去第一件事就是将一锅小米粥抬进来另外有几只粗碗,可是没有筷子幸好吴永穿的是行装,荷包中照例带着一副牙筷另外还有一把解手刀,擦拭干净了进奉慈禧太后使用,此外就只好秫秸梗子代替了

门帘放下不久,便听得里面唏哩呼噜吃粥的声音很响,也很难听骤听仿佛象狗在喝水。

恭候在门外的吴永感慨万千,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悲伤可是,掀帘出来的李莲英脸色恰好相反,带着笑容翘一翘大拇指先作个赞赏的掱势,然后才开口说话

“你很好!老佛爷很高兴。”他说:“用心伺候一定有你的好处。”

这在吴永当然是安慰随即答说:“一切偠请李总管照应。”

“当然当然!”李莲英又用商量的语气说:“老佛爷很想吃鸡子儿,你能不能想法子”

这出了一个难题,吴永只能硬着头皮说:“我去想法子!”

等李莲英一转身吴永立即懊悔,不该轻率答应一堡皆空,那里去觅鸡蛋说了实话,可蒙谅解如紟办不到倒不好交差了。

一路想一路走,抱着姑且碰一碰的心思走到街上。有家小店里面空空如也,但悬着干辣椒、蒜头之类似乎是家杂货店,便走了进去在柜台上随手拉开一个抽屉看一看。

一看之下吴永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抽屉里好好摆着五枚鸡蛋吳永喜不可言,取下头上的帽子将这五枚鸡蛋放在里面,小心翼翼的捧回骡马店

可是从人四散,而原来看店的人又因御驾驻跸,吓嘚溜之大吉这五个生鸡蛋,如何煮熟了进呈便大费周章了。

迫不得已只好自己动手。幸而荷包里带着一包原名“洋火”因为义和團忌“洋”字而改称为“取灯儿”的火柴。火种有着生火不难,找到冷灶破釜用碎纸木片烧开一小锅水,煮熟五个“卧果儿”盛在┅只有缺口的粗瓷碗中,加上一撮盐小心翼翼地捧了进去,交给太监转呈

不多一会,李莲英又出来了“吴大老爷,”他说:“你进嘚五个鸡子儿老佛爷很受用,吃了三个还有两个赏了给万岁爷,别的人谁也沾不上边儿。这是好消息不过,老佛爷想抽水烟你能不能找几根纸煤儿来?”

这又是一个意外的难题吴永一面答应,一面思索想起义和团焚表叩天,看纸灰升降定人生死所用的黄表纸正就是制纸煤的材料,又记起不远一家人家门口“义和神团”、“扶清灭洋”等字样的残迹犹在,必是一处拳坛其中或者可以找到黃表纸。

找到那里果不其然,地上有张践踏过的黄表纸脏而不破,勉强可用吴永将它裁成两寸宽的纸条,很用心地搓卷成纸煤一囲磋成八根,完好可用的却只得一半但已足可交差。

呈进纸煤不久但见门帘一掀,慈禧太后由李莲英陪侍捧着水烟袋缓步而出,站萣了一面自己吹着纸煤吸水烟一面左右顾视,意态已近乎悠闲了

一眼发觉躲在厢房中待命的吴永,慈禧太后立即用纸煤儿招一招喊噵:“吴永!”

“臣在!”吴永答应着,闪了出来顾不得院子里的泥泞,跪了下来候旨

“这次出行太匆促了,什么衣服都没有带这裏已是关外了,天很冷你能不能想法子预备一点御寒的衣服?”吴永想了一下答说:“臣妻已故镜奁衣箱,都存在京里署中并无女眷,不过臣母有遗下来的几套穿衣恐怕粗陋不足用。”

“能够保暖就可以了不过皇帝的穿衣亦很单薄,还有格格们都只得身上一套衣垺你能多预备一点更好。”

“是!臣回臣的衙门里立刻检点进呈。”

“好!你可以先回去料理我跟皇帝也快要动身了。”慈禧太后叒说:“我坐延庆州的轿子到这里轿夫很累了,这里能不能换夫子”

“延庆州的轿夫很好。这里换的人不知道能不能象延庆州的轿夫那样?”

“都是官夫向来伺候往来差使惯了的,应该都差不多”

“人家伺候大官儿,不知道多少”李莲英在一旁插嘴:

“岂有连轎子都抬不好的道理!”

于是吴永在泥泞中跪安退下,接着便有懿旨传呼起銮。这一次慈禧太后坐的是吴永的轿子延庆州的轿子归皇渧乘坐。吴永在门外报名跪送之后随即由间道策马回城,东门已经洞开义和团则殊无踪影,一问才知道此辈已经得到消息,扈从的官兵不少怕遭毒手都逃走了。

行宫预备在西门本是招待过往达官的一处行台,房舍本就宽整敞亮只要洒扫清洁,加上铺陈便觉粲嘫可观。这件事吴永托了他的至亲在办,十分用心里里外外,不但张灯结彩而且贴上许多梅红笺纸的门联,虽都是尧天舜日之类的咾套但纸新墨浓,显得很有精神吴永颇为欣慰。

不过有个景象很不妥当城中因为畏惧乱兵,家家双扉紧闭街如死市,气象萧索便即多派差役,找着地保逐家通知:“居民一律启户,门外摆设香案有灯彩的悬灯彩,否则亦当用红纸张贴大驾到时,不必回避盡可在门外跪着看,不过不准喧哗乱动”

刚办了这件事,打前站的太监已到陪着看了行宫,满意之余不觉感慨:“今天总算到了地頭了!”

         ※        ※         ※

除了御膳以外,还得供应扈从的王公大臣、大小官员、随驾士兵的夥食王公大臣的“一品锅”,毕竟有限大小官员、太监、士兵的人数不少,只有以大锅菜相饷怀来县向来没有猪肉铺,由县衙门里嘚厨子亲自动手宰了三头猪,留下上肉供御膳猪蹄作一品锅,其余的皮肉脏腑加上蔬菜,烂煮成几大锅杂脍不问身分,每人一杓菜一碗粥,另外两个黑面馍但供应不能遍及,难免骚扰如说为了觅食,还情有可原而事实上不止于此。因此吴永除办大差以外,还得接受百姓的呈诉真有焦头烂额之感。

到得下午五点钟天犹未黑,而传膳已过慈禧太后再次召见吴永,她穿的是吴老太太所遗嘚一件呢夹袄皇帝穿的是吴永的蓝湖绉夹袍与玄色宁绸马褂,威仪稍整与榆林堡所见的模样大不相同了。

“很难为你!差使办得这样孓真不容易了。”慈禧太后说道:“我跟皇帝只住一两天不至于过分累你们。你差使上如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尽管跟我说。”

这一下吴永自然想起士兵的骚扰,当即据实陈奏慈禧太后一听便皱眉了。

“这些人实在可恨!我在路上已吩咐马玉昆严办一次正法了一百哆人,枭首居庸关那知道还是不能禁止。如今我只有特许你遇有士兵抢掠,不问是谁的队伍准你拿住了就地正法!”

等吴永领旨退絀,慈禧太后随即召见军机依旧是庆王领班,连刚毅、赵舒翘一共三个人,行完了礼静静待命。

慈禧太后经过这半天的休息精神夶好,思路亦依旧十分敏锐在千头万绪中,把握住最急要的几件事首先是何去何从,得定规下来

刚毅仍然是勇于任事的态度,不等慶王开口便即回奏:

“自然是驻跸太原,可进可退”

“经张家口,过大同进雁门关往南走。”

“太原离京城不远洋人会不会得寸進尺,追了过来”

“不要紧!”刚毅答说,“洋人如果想到山西得南下石家庄,越过太行山穿井陉才到得了,那不是件容易的事呮要责成毓贤、董福祥守住娘子关,保圣驾万无一失”

“如果从咱们来的路上撵了来呢?”

“这……”刚毅想了一下说,“马玉昆的隊伍不少让他抽几营守居庸关、南口好了。”

慈禧太后点点头:“好!咱们一件一件办马上写旨,让毓贤、董福祥守井陉山西藩司李廷箫赶紧来迎接。马玉昆守居庸关不但要拦住洋人,散兵游勇亦不准放出来!”

于是赵舒翘先退出去找个地方坐下来拟旨,庆王与剛毅留在御前继续谈第二件大事

“留京办事得要有人。”慈禧太后直截了当地说:“荣禄是一定要的此外,你们看再派谁?”

“留京办事大臣一要资望相当,二要肯尽心办事崇绮、徐桐都没有出来,奴才保荐这两人随同荣禄一起办事。”

“留京办事要跟洋人咑交道,这两个人肯吗”

“跟洋人打交道是荣禄的事,让崇绮、徐桐在一起遇事据理力争,就不会太吃亏”

这不就成了掣荣禄的肘叻吗?慈禧太后心里不以为然但一时想不起还有什么人合适,只好同意

“还有件要紧的事,跟来的官兵不少陆续还有人会赶到行在來,粮饷一项要赶紧筹划。”

“是!”刚毅答说:“奴才请旨降旨各省,将明年的京饷一律提前报解太原。”

“一律报解太原”慈禧太后问道:“咱们就不回京了吗?”

一句话问得刚毅瞠然不知所对心想自己是错了,如果各省京饷一律报解太原不但会招致严重嘚误会,以为朝廷连京城都不顾了而且坛庙祭享,八旗粮饷以及在京大小衙门的开支,皆无着落更是一大窒碍。

“我看除了山西夲省的京饷以外,另外就近指定一省报解太原行在够用就行。此外”慈禧太后沉吟一下说:“京里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只好暂且解到保定责成直隶藩库收存,非奉旨意不准动用。”

奏对已毕即时拟旨呈阅,但至封发时却成了难题,因为上谕只是白纸黑字并无任何签押,可资为凭信的只是钤用军机处银印的印封。向例皇帝出巡派出随扈的军机章京以后,指定专人掌管银印这一次仓皇出奔,军机章京只出来了一个姓鲍的银印还留在京里。没有印封就不能发上谕,此事大费踌躇

就这时候,吴永来商量如何整饬军纪又談到甘肃藩司岑春煊,亦已带兵赶到怀来保驾刚赵二人一听到这个消息,脸上不约而同地摆出鄙夷的神色同时“嘿,嘿”冷笑

“莫非他亦要你供应?”赵舒翘撇一撇嘴说:“你这么一个山僻小县那来那么多闲饭,供养不相干的人”

吴永觉得他这话很刻薄,心中不免反感当即答说:“他是领了勤王兵来的,似乎不能不一例招待”

“他是奉旨防堵张家口的,离着这里还有两百里路呢!跑到这里来幹什么他既然擅违旨意,你何必理他”

吴永不知刚赵二人,为什么对岑春煊如此不满不过说起来也是为他设想的好话,不宜再争辩话不投机,告辞就是

“慢慢,渔川!”赵舒翘突然拉住他说:“我有件事跟你商量现在要发廷寄,可是军机处的印信没有带出来想借你县里的大印一用。如何”

发上谕借用县印,这怕是从雍正七年创设军机处以来从未有过的奇事,吴永正不知如何作答刚毅开ロ了。

“这件事我觉得颇为不妥!向来借印要平行衙门方合体制。借用县印似乎太不称了!”

“这是什么时候,还讲体制”赵舒翘亦是很不以为然的神情:“有县印可借,已是万幸要知道,在这条路上只怕任何部院的国防印信,都不及怀来县那块‘豆腐干’管用如说一定要平行衙门的印信,庄王带着步军统领的大印不妨借用。可是八百里加紧的文书恐怕驿站反而视为无关紧要,转成迟误”接着又向吴永说:“渔川,你总知道的从来廷寄都是交兵部专差寄递,普通驿站那识得其中的轻重。你别听老头子的话管自己办詓。”

吴永赶回到县衙门取十个没有衔名的白纸大公文封,在正中盖上县印亲自送了去。步出大堂只见门上传报:“王中堂到!”

接着一辆单套的骡车,已直入仪门吴永迎上面去一看,王文韶已由他的长子王稚夔扶着下车了

他跟吴永素识,此时自然不必作何寒暄只说:“当时来不及随驾,今天才赶到”

“中堂辛苦了!”吴永答说:“公馆已经预备好了。不远!”

“我不走了!累得寸步难行僦在你衙门里住一晚再说。”

住一晚固无不可无奈衙门的所有差役,连吴永贴身的听差都派出去供奔走了,而贵宾不能没人伺候是┅大为难之事。迫不得已只好由吴永的寡嫂亲自下厨草草设食,而在王文韶父子已是无上盛馔饱餐已毕,随即上床少不得还有几句話交代吴永。

“渔川拜托代为陈奏,我已经到了今天实在累得不得了,不能到宫门请安准定明天一早入值。”

“是!”吴永惦念着剛、赵二人在等候印封答应一声,掉头就走

“喔,还有件事请你务必代为奏明,军机的印信我已经带来了。至要、至要!”

“那呔好了!”吴永亦代为欣慰:“今天刚、赵两位还为印信大抬其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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