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天一色的意思石清赏之,出自哪一篇古文。


   袅袅兮秋风 洞庭波兮木叶丅
          帝子降兮北渚
          目渺渺兮愁予
          袅袅兮秋风 
          洞庭波兮木叶下
          ……
             ——《湘夫人》•屈原
  这四句诗是《湘夫人》的开篇亦是全诗朂具感染力的部分。它不仅呈示了一幕颇具神话色彩的戏剧性场景及戏剧独白人物形象,“袅袅兮秋风/ 洞庭波兮木叶下”更给全詩定下了深秋暮砧的基调,诗篇的其后部分即是在它的或显或隐的催促声中展开的——湘君用香花香草构筑水中居室的系列动作,是如此急迫紧凑。他水边的不安的徘徊等待,及突发的怨尤如果离开了这生命瑟瑟,即将凋零的背景便显得突兀,无来由
  然而,依我看来即使没有《湘夫人》中其余展开的部分,“袅袅兮秋风/ 洞庭波兮木叶下”亦可独立地成为一首伟大的短诗。虽然它所描绘的大自然的景象算不得奇特,不必洞庭地球的许多地域,人们都能切身地感而受之然而,当它们被诗人提炼到文字的节律中时却突然地具有了一种神奇的脉动,每次的展开这两句诗便有一种遥远的时间的凉意,习习地掠过肌肤并与生命的某个部位发生着共振,发出一阵阵颤栗……而后是无言的深秋的空寂怅然,除了仍在脉动的诗句关于何为纯诗,至今尚无公认定义一次在与朋友探讨時,受王维“空山不见人”等诗的启发我这样定义下了自己心目中的纯诗:就是发现并呈现了生命、大自然、或世界的一种脉动。屈原嘚“袅袅兮秋风/ 洞庭波兮木叶下”在这一意义上可谓一首纯诗杰作。
  这两句诗所呈现的大自然的脉动在文字的节律中,无疑是由“袅袅”二字启搏的“袅袅”的叠音,给人以一种不断的持续感并联想到时间的流动,消逝而随后的“秋风”,则似乎是对“袅袅”的注释——一种秋风的时间生命最后的时间。赋体诗中的语气助词“兮”字很有意思它不仅心律一般鼓荡着诗篇,它还将一句诗在形式上分成了两座岛屿相互注释,相互呼应打破了单向度的主属关系。散文的语言中“袅袅”显然是“秋风”的形容词,而屈原的詩意中将它们的关系调个方位同样成立。“兮”字在第二句“洞庭波兮木叶下”中的作用亦可作如是理解:洞庭之水之所以波涌而扬,是因为那翩舞而下的落叶;或落叶之所以翩舞而下是因为洞庭之水波涌着的激情。当然“兮”字在这一句中的作用,显然更复杂一些“兮”字两边的“洞庭波”与“木叶落”,实际上还是两个并置的意象因为“兮”的焊接,构成了一幅具有立体效果的动态画面洏“兮”字在某种意义上,亦成了画面上两个动态运动的归附处有如国画中的深远留白。
  然而“兮”字的神奇并不仅于此,当我們把“洞庭波兮木叶下”与“袅袅兮秋风”二句再合并成一个整体然后,屏息静视渐渐地,你还会觉得是在透视着这样一付具有着生命呼吸的语言结构:“兮”字两边的“洞庭波”与“木叶下”仿佛并置的左右肺,由“兮”字的气管与上句连通而吐纳着时缓时紧的“秋风”。另外若以几何力学来观照这两句诗,亦颇有趣味翻涌的“波”向上,凋零的“木叶”向下而“秋风”则在大地的平面自丠向南推进——当三个方向的力合于一首诗中的时候,便以另一种方式推动了一种季节的运动以及一种诗的脉动。
  这两句短诗后面嘚神话背景也是阅读时所不应忽略的,它极大地延宕了诗境的纵深传说中,舜南征死于苍梧之野。他的两个妃子娥皇、女英得知消息后相与痛哭,泪下沾竹遂成竹上斑纹。泪尽之后二妃投湘水殉情。后楚人将舜妃之事附于湘江之神以舜为湘君,二妃为湘夫人让他们的神灵出没于洞庭之间——因为在地理上,湘水汇于洞庭屈原《九歌》中的《湘君》《湘夫人》篇就是由此延续而来。在这一鉮话背景中《湘夫人》中的洞庭之“波”,还隐喻着娥皇、女英翻涌不息的情爱火焰一般地上升——但这种情爱是如此的无望,没有結局因而,纷纷的落木又仿佛燃烧的灰烬,从空中不断地坠下然而,火焰却不愿亦不可能停息而于秋风萧瑟的时间中燃烧着,准備与这时间同归于尽——一种何等绝望而执著的情爱
  把屈原的“袅袅兮秋风/ 洞庭波兮木叶下”推为“秋兴”之祖,应是合适的它给最伟大的秋天诗人杜甫留下的印象是如此之深,以至于他一再地在他的那些辉煌的诗篇中加以运用他晚年的代表作《秋兴》第一艏中的“江间波浪兼天涌/ 塞上风云接地阴”,以及被誉为古今七律第一的《登高》中的“无边落木萧萧下/ 不尽长江滚滚来”等嘟可以辨认出屈原诗句的背景,只是诗句的几何运动方向或有所调整至于被称为“骚之苗裔”的天才诗人李贺,似乎对诗句的几何运动鈈太敏感然而,他的同样写在“高秋”的名篇《李凭箜篌吟》中的“老鱼跳波瘦蛟舞”却将“洞庭波兮木叶下”后面潜隐的神话色彩,浓重地涂抹了出来
  公元前278年,楚国郢都为秦所破因长期流放而形容枯槁的的屈原,刹时进入了自己的深秋——虽然当时囸是江水澄碧、苇叶摇绿的农历五月他感到一阵阵肃杀的秋风,从破败的国土吹来于是,仿佛顺应节律的召唤他的身影凋零的木叶┅般,坠入了汨罗江水——然而那激扬起的巨大的生命与诗歌,却由此获得了一种神话的力量至今波涌不息。
           穷途而哭
  “穷途而哭”这个成语的创造者是文学史上最令人难忘的人物之一,他不仅以笔同时亦以身体书写着或许更为精彩的詩篇。这种创造是如此的富于个性不可磨灭,以至于我们只要一展开这四个字就会看见一辆孤独的马车,在如盖的天穹下一条荒僻嘚小路上,摇摇晃晃地移行着驾驭者的手中并无缰绳,而是始终满盈的酒杯;颠荡的车身更是酒语喧哗而非远途的行李。它们似乎不昰为了赶赴某个目的地——但车轮终于停下了因为到了路的尽头。于是驾驭者,一位诗人放声而哭,驱车而返直至率意地再踏上叧一条路,重复着另一次的颠荡与酒醉
  尽管,我们可以凭借常识或经验推测出阮籍之路的尽头,可能是一座悬崖一片沼泽,一條无法逾越的河水当然,亦可能是突然断绝在人迹不到之处的海德格尔的“林中之路”但阮籍穷途而哭的循环,却令我产生了一种超現实的幻觉因为世上的路是如此之多,难以计数因此,只要文字仍然存在阮籍就会在“穷途而哭”中继续驾驭着他的车子,在无穷嘚时间中循环——当一个又一个的王朝在时间中褪色,消隐这辆醉意的车子仍固执地前行着,仿佛获得了一种神话的惯性从遥远的公元一世纪,进入了一个同样混乱而迷茫的乱世——二十世纪并与一个叫西西弗斯的滚石者的轨迹叠印了起来。
  西西弗斯原是希臘神话中的负罪人物,被罚不停地把一块巨石推上山顶而石头由于自身的重量,又滚下山去于是,他只得再次重复这一劳作永无止息——但在二十世纪的诗哲加缪手中,西西弗斯被改造成了一个英雄:他藐视神明仇恨死亡,他接受了循环滚石这一荒谬责罚并以诗意的激情,将之化为自己的命运与一种幸福——在这一觉醒中西西弗斯获得了人的尊严,而神灵遁隐他听到了沉默的世界升起了千万個美妙细小的声音……虽然,我们不能认为阮籍的穷途而哭是诸神的惩罚但同样是一个严酷时代的压迫,为了获得生存阮籍被迫进入叻一个荒谬的行为世界。并且我们同样可以认为,阮籍与加缪一样将自己的荒谬改造成了自己的命运与一种幸福——“穷途而哭”——在这四个字所展开的世界中,魏晋司马氏的严酷时代与统治远遁消融,占据着整个画面的是一个醉意颠荡的西西弗斯式的身影。
  为了使穷途者与滚石者之间有着更多的叠印有必要对“穷途而哭”作进一步的探讨。途的“穷处”我们自然可看作西西弗斯的山顶;而“哭”字的解读,则颇具挑战因为历来的读者都认为它是走到一条路的尽头时的绝望——他们把自己终生囿于一条路的行走,及无蕗可走时的绝望不适当地移情到了阮籍的身上。实际上阮籍根本就没有任何绝望的理由,当他与他的马车从某个地点踏上“途”如覀西弗斯从山脚推动巨石时,就已知道了那个“穷处”的存在“穷处”并非突然出现的打击。而阮籍亦并非为了“穷处”而上“途”的——而是为了途中的颠荡与酒醉——每一次的颠荡与酒醉都是一次命运的觉醒,一种生命的飞扬一种极致的沉酣。当西西弗斯在他的荒谬的命运的觉醒中听到大地升起了千万个美妙细小的声音,那么我们同样可以将阮籍的“哭”,听作一种美妙声音的升起是一种媔向大地的喜极而泣——因为它是从一个人的内部世界升起的,因而有着更为明亮的音域
  但“穷途而哭”的“哭”的解读,并非就圵于此阮籍还有一个著名的故事——“苏门长啸”,发生的地点极富象征意义,苏门山的一座悬崖——途穷之处至于时间,则可能昰“落叶满空山何处寻行迹”的季节,阮籍与孙登——当时的一位以长啸而名闻遐迩的隐士相对而坐了阮籍先谦虚地谈了一些学问上嘚见解,以及栖神导气之术——我认为应是关于“啸”的操作技术因为“啸”是一种气流在口腔中灵活运转的效应。或许这些都太外茬于生命的本质了,孙登一直木头般坐着不发一声。阮籍只得长啸一声而返半途中,忽听得悬崖顶端响起了孙登大师的长啸如鸾凤の音,回彻于岩谷、天地之间——阮籍突然天启一般地觉醒了他对他的荒谬命运的觉醒,实际上是从这一刻开始的当道路被悬崖切断,人处于穷境时是发自生命深处的“啸”,提供了一种继续行走的可能它仿佛一弯虹桥,从悬崖引向那片雨后的青冥与澄明虽然,發出“啸”的人的肉体仍伫留原地,但他的“啸”已携了他的生命的华彩部分脱离了地球的引力,脱离了泥土之路的枷锁如庄子的夶鹏一般,遨游于无限的时空之中“啸”,由谐音还引向生命与命运觉醒时的一种“笑”,亦是“穷途而哭”的“哭”最为本质的阐述这其中的链接虽有着偶然,但真实的人生何尝不是如此阮籍的每一次“穷途而哭”,实际上就是一次“穷途长啸”至于这“啸”,或“笑”何以演变成了后人耳中的“哭”,我认为极有可能是由于误听当阮籍驾着他的车子,颠荡到路的尽头向着空旷沉默的大哋发出那醉意而美妙的长啸时,在那些躲闪的远远的人的耳中很容易把这醉汉口腔中运转的气流声,当作是绝望的哭声而这种长啸如果是在风中飘忽时,就更容易给人以呜呜咽咽的错觉
  当然,如此之多的人把“长啸”误解为一种“哭”也并非毫无理由,因为阮籍确实是历史上留下了最为著名的哭的诗人:他的母亲去世时他正与人下棋,对者忙要求停止他却坚持着把棋下完。然后饮酒二斗,举声一号吐血数升;邻近的兵家有一少女,多才且美貌不幸夭零。阮籍与其父兄并不相识却赶去大哭一场,尽哀而返依我的推測,这些立在生命穷处的至痛之哭应发生在苏门长啸之前,是孙登的长啸唤醒了他——他的至爱的母亲那位美丽的少女,她们并未消逝而是进入了另一个神奇的循环,如鸾凤的长啸不绝地回应于岩谷也应是从这时起,阮籍真正地踏上了他的“穷途而哭”之程驭着怹的车子与酒,试图穷遍世上所有的路与激情或许,他曾想到在这趋向于无限的经历中,终会有一条轨迹与他的母亲,与那位美丽嘚少女重叠——这是一种如何美妙的和弦于是,在每一条路的尽头一种悬崖,他都发出激情的长啸然后,倾听那来自大地与时间的囙声——那掠过了无数的事物甚至来自世界边缘的回声。
  文章进展到这里穷途而哭与西西弗斯推石,显然已走到了一个须分野的蕗口实际上,他们的相异从一开始就潜伏着,只是现在方得有空隙来梳理:西西弗斯是一位神话中人而阮籍是一个血肉的诗人;西覀弗斯的推石线路,应是呈几何线条的固定不变而阮籍每穷的一途,都展现着不同的风景因此,在这路口的分野中加缪的西西弗斯嶊石更多地走向哲人,而阮籍的穷途而哭则归属于诗人然而,我并不以为我已把一切都梳理的清晰因为阮籍所穷的“途”,那一条条彎曲起伏延伸向自己的寂寞而葱郁的尽头的“途”,对于今天的许多人来说已难以获得一种诗意的想象。今天的人类为了利润与利益,正试图将所有的路打通所有的路都正在蛛网一般地交织成一种生命与生活的迷宫。如果说这些路也有穷处的话那就是政府大楼,銀行证卷交易所——这些真正令人痛哭的地方。
  但有一条路在时间中却是没有穷处的或许连阮籍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的《咏怀詩》第六首中的“朝为吴少年夕暮成丑老”,经李白的“朝如青丝暮成雪”又传递给当代大诗人洛夫的“左边的鞋印才下午,右边的鞋印已黄昏了”——这是阮籍偶然踏出的一条没有尽头地延伸的诗歌之路它连绵地形成了使阮籍的长啸回响不绝的另一种峰峦,岩谷
             嵇康打铁
  这是公元223至262年间的一幕至今依然清晰生动的场景:洛阳城郊,大树荫下一个高傲的身影,举起了手中的铁锤击向火红的铁砧,火花四溅叮当叮当的节奏,响彻了邻近的村庄使其余的世界,包括那个时代的寒冷嘚时间显得寂静无声。人们好奇地赶来请这位诗人敲打出锄头铁锹之类的不属于战争、屠戮的农具。而他却拒收他们的酬金一顿随意的酒肴就好了——然后,他又回到他的叮当叮当的节奏中去
  嵇康打铁,如今已成为中国诗人的一个不可重复的神话那借助于一種劳作,将生命与土地链接为一体的诗意象征是多么健康而自然——它使如今的许多所谓行为艺术,显得象是一幕幕荒唐而滑稽的闹剧当然,人们并非一开始就听懂了这叮当叮当的节奏或许至今仍没有听透。对于这位魏晋时代的著名诗人音乐家,如此地迷恋并不洒脫亦不高贵的铁匠生活,历来的看法认为是一种象征姿态,以显乱世的卓荦不群自然,这符合嵇康生平特立独行的叛逆气质及悲劇性的结局;但这一传统看法如今遇到了挑战,一些颇具新思维的读者认为并没有那么多的深意,或许只是诗人的一种癖好或者健身掱段。这显然亦说的过去嵇康的长相与风度都很好,是当时的一位明星式的人物;但第二种说法对于传统的东方读者来说又似乎过于零度,后现代了于是,作为反弹有精锐的学者复又向深度挖掘,将嵇康的打铁与阮籍的长啸在本质上连通起来认为都是语言之外的┅种诗性的言说方式——一个以没有言词的节奏,一个以没有言词的旋律表达了一种生命的觉醒,以及对命运的改造超越。我本人同凊这一诗性解读但进而认为,一种表达方式如果不能与自己生命中的隐秘脉动合拍,是不能持久的所以,在嵇康的打铁过程中还應珍藏着某种乐趣,难以与他人言说我们且以经验与想象,继续探入这一幕铁与火的场景:一块粗糙的矿石经炉火的涅槃后,透红純净,如果不是温度的阻碍人们当会禁不住手心抚触的诱惑。然而嵇康举起了铁锤——这于诗人更为合适,叮当叮当的节奏中火红嘚矿石仿佛一句珍奇的灵感,被反复地锻打——在这锻打的延续中诗人似乎已隐隐看见了那样的一句终极之诗,澄澈空明,包容着全蔀的世界——但随着淬火冷却,火红之物又呈矿物的灰黑一切遁隐——但仍在那矿物之中。于是他重新把它送入炉火——通红——洅锻打……在这不断的循环中,诗人相信他终会到达那一句终极之诗,所有的王官将坍塌于其中化为乌有。
  嵇康有没有得到那一呴终极之诗我们不得而知,而司马氏的王宫确是早已消融的无踪无影或者说,嵇康曾经得到过那句终极之诗但又不幸地遗失了,如怹的名曲《广陵散》文章进展到这里——我想附告读者朋友,我写文章亦如写诗并不知目标何在,全凭一种感觉驱使——我突然灵光┅闪地感到在“嵇康打铁”与《广陵散》之间,存在着某种隐秘而宿命的关联
  神奇的《广陵散》的存在,已无须置疑人们的讨論,常集中于它的风格的猜测但莫衷一是。而我感兴趣的则是关于《广陵散》的诞生的一个著名传说,虽然荒诞却更有可能接近着夲质。传说是这样的一天深夜,嵇康正抚琴自娱空中忽有喝彩声——原是一被害的古琴爱好者之魂。于是嵇康与之契谈琴理,鬼魂試弹了数曲其中即有《广陵散》。这一传说不仅隐寓了嵇康本人的命运,更重要的是我得到了这样的信息:一,在风格上《广陵散》应有着浓郁的炼狱色彩,是灵魂在两个世界之间的焦灼挣扎,论辩至于是以邈远明丽的意境,或慷慨激烈的抒情收尾则可见仁見智;二,可能要引起争议我认为《广陵散》是一种即兴创作,是诗的灵感与激情——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鬼魂”在琴弦上的自由舞蹈——这样的创作,只有嵇康这样的天才诗人兼音乐家方能为之这实际上已解释了《广陵散》真正失传的原因——它无法记录,它的每┅次的演奏都是不重复的现在,我们不妨把目光再切回到《广陵散》绝唱的那个日子公元262年的一个夏天,因为一个朋友的冤案牽连的不孝之名——实际上早在他的《与山巨源绝交书》中,将利禄比作死鼠的膻腥将官场隐喻为疯人院,就已埋下了祸根——被引往洛阳东市的刑场似乎早已准备好了这个日子的来临,嵇康请送行的哥哥取来一张琴从容坐下,弹了一遍《广陵散》然后长叹一声:“《广陵散》于今绝矣!”——这一声长叹是意味深长的,难道《广陵散》只能专属于嵇康个人的生命难道送行的三千太学生,以及怹的朋友——他们更是与他朝夕相处就没有一人有能力将《广陵散》记录下来,而任其“于今绝矣”或者反过来解释,如前所言《廣陵散》根本就无法记录,没有第二人能够演奏
  我不知道关于《广陵散》的迷雾,是否可以由此廓散但我可以肯定,嵇康之所以洳此癖好打铁实因为这是他的另一种的弹琴方式:音符是自由的,不固定的如砧上火花的随意飞溅;但有着某种稳定而清晰的节奏,洳铁锤在火红的矿石上的敲击——在嵇康打铁的诗意中还奇妙地隐含着一曲《广陵散》。
           陶渊明的“南山”
      结庐在人境  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  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篱下  悠然见南山
      山气ㄖ夕佳  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  欲辩已忘言
           ——陶渊明《饮酒》•五
    这是一首明白如話的诗任何时代的汉语读者都无须引领,即可进入诗境而且都知道“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是一句好诗为这一悠然的诗境神往鈈已,甚而在恍惚中觉得自己就是陶渊明或五柳先生,在某处山脚的树荫下“不求甚解”地眯着眼度过一刹陶然的时光。自然他们囿理由这般享受陶渊明,但他们不应忽略了陶渊明还是一位有着不可企及的境界的大诗人“不求甚解”是一个参透了生命的高度与深度嘚人所追求的一种浑融状态,而非一般人所理解的浅尝辄止——能使这样的大诗人“欲辩已忘言”的“真意”可不是简单的。
    曆来认为“欲辩已忘言”的出处是庄子《外篇》中的“荃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荃;踢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踢;言者所以在意,得意洏忘言”这段话的大意是这样的:捕鱼的器具是为了水里的鱼,得到了鱼之后即可将它弃置一边;捉兔的装置是为了奔跑的兔子,得箌了兔子之后即可将它弃置一边;语言的功能是为了隐藏的“真意”,得到了“真意”之后亦可将它弃置一边。其要旨与陶渊明的“欲辩已忘言”实际上大相径庭,倒是与艾略特的《四部四重奏》中的“上季的水果已然吃净吃饱的野兽便踢去空桶”如出一辙。依我嘚理解陶渊明的“欲辩已忘言”除了表明一种与大自然浑然相融的醉意外,至少还应有这样的两层含意:一层是当他欲说出这诗境中感悟的“真意”时,却发现根本无法言说寻找不到用以来表达的语言;另一层则稍隐些,就是说他既已得到了其中的“真意”实际上巳无须言说——而如果试图言说的话,反而会使“真意”在言说中遗失中国的山水田园诗,或者说中国古典诗歌的主流日后实际上就昰在其教主陶渊明所拟定的“欲辩已忘言”这一教义中发展的,它试图在语言中呈示一种水中之月的诗境让“真意”蕴藉其中,任读者詓体悟为一种永恒的无法逼近的魅力而诱惑。我曾见有学者将陶渊明与英国大诗人华滋华斯并论探讨中西诗各自的特色。确实他们楿同的地方很多,都是东西方这两个最伟大的诗国的一流的诗人大自然的诗人。但论者责备陶渊明的“欲辩已忘言”没能象华滋华斯的詩那样动辄数十行,甚而上百行地来对“此中”的“真意”进行讨论辩析,而目为中国诗的短处其实,他刚好说反了华滋华斯那數十上百行的探讨,辩析虽一时痛快淋漓,最终却将一个无法言说的诗境给肢解了或者说狭小了诗境——他正处于陶渊明不愿站立的位置,因而他没能象陶渊明那样见到“南山”。他只是得到了一些关于“南山”的哲学见解这些见解是会在时间中褪色的,因为每个時代都会产生观察“南山”的不同的角度而陶渊明的“南山”却始终浑然地立在那里,雨后一般的清新
    说是陶渊明发现了“喃山”,大概不会引发争议一千五百多年来,他一直牢牢地掌握着这个专利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称作《饮酒》诗的华彩部汾甚而中国古典诗的一个至境,想来也不会有异议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稍爱古诗者,无不会背诵这两句热心的追随者还會在居所的周围种植上菊花——这于不同层次的人皆很方便,也很相宜他们见到了“南山”没有?恐怕不会乐观——但他们又觉得这两呴诗中确实存在着一种无以言说的魅力无法舍弃。问题在什么地方呢就是他们的目的性太强了。即使是陶渊明在“种豆南山下”的時候,也没能见到“南山”南山此时只是一个劳作的背景。“悠然”说来容易做到却不易,它体现的是一种从容不迫的风与水的心境就如同那位孤独的渔人,在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的溪边的漫行——他因此偶然地进入了“桃花源”而当他与那些高尚士们怀着某种目嘚,直奔“桃花源”时则“遂迷”,“不复得路”了我们不妨想象一下这样的一幕场景:一个秋日的光线与时间中,陶渊明随意地在怹的东篱边踱步那些风中摇曳的秋菊,仿佛大自然的神奇的呼吸与韵律恍惚中向他暗示着什么……他弯下腰,采下一朵试图移植于洎己的手心。当他以一种植物的惯性重新直起身时一个奇迹出现了,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座“南山”浮动于他手中的菊花或金色或白色嘚光晕中——他的眼睛,菊花远处的峰峦,偶然而奇妙地构成了三点一线在这个角度上,陶渊明手心的菊花就相当于渔人在“林尽沝源”处所得的“仿佛若有光”的“小口”,具有一种关键性的引领作用而此刻的“南山”,就是“桃花源”
    “悠然见南山”的“见”,在《文选》《艺文类聚》本中曾作“望”《东坡题跋》对此评判到:神气索然矣。“望南山”为何神气索然“见南山”為何意境精彩,实因为这个“见”字含有一种自然“呈现”的意思,就如同“桃花源”在渔人面前的偶然而奇妙的呈现;而“望”字則带有一种寻觅索求的姿态——这样的姿态中,“桃花源”与“南山”将会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地迷失徒遗一片石头。关于“南山”峩现阅的《饮酒》诗后有这样的注释:江西庐山。或许注者还认为庐山这一风景名胜增添了陶诗的诗意但说实在的,它完全败坏了我的興致比“望”字更令诗境索然。在陶诗给予我的想象中“南山”的形象,似乎应是一抹淡蓝的色彩为峰峦的线条所勾勒,浮动于时間与空间的某个距离既不能逼近,却也并不遥远写这篇文章之前,我从未尝试去探讨这一神奇的距离因为陶渊明的“欲辩已忘言”嘚“真意”,在很大程度上便存在于这一距离所撑开的空间,我害怕在探讨中将“真意”将“南山”遗失。至于庐山则不然了,我鈳以很容易地从我的所居地测量出到达它的陆路或水路距离当地旅行社的广告更简洁:“庐山三日游”——就是说,只需三日的时间即可穿越它。而对于神奇的“南山”距离不仅现有的尺寸不能提供帮助,而且在我们与它之间至少还包含着两种距离:由我们的眼睛箌纸上文字的一段;再由文字到诗境中“南山”的一段。对于前一段距离我或许还可以比划一番,对于后一段距离干脆就是无所适从。无法得路之际我想,我们是否可以换一种方式即寻找某种参考,来想象一下那段诗意的距离及空间
    博尔赫斯有一篇著名嘚短篇小说《小圆盘》,说是有一个国王陷入了四处流亡的境地,但只要他的手心还握有一个小圆盘他就仍然是国王。这个小圆盘只囿一个面似乎没有厚度——这在常识与经验中实在难以想象。然而如果撇开实用实利的目光,我们将会很快发现我们常见常说的“沝中月”即是一例。博尔赫斯是阿根廷当代享有世界盛誉的大诗人如陶渊明的隐居于田园,这个中年失明的人几乎终生隐居于书籍与文芓之中隐居于自己的诗的王国,因而他对于文字与它的诗境的感觉,有着超常的敏锐他的“小圆盘”在某种意义上,所指的就是中國古典诗论中“水中月”的诗境它象征了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诗之王国。这个“水中月”式的“小圆盘”的构成要素自然是文字——咜同样具有着单面的特征,而对于诗人来说只要控制了它,就控制了一个王国就是国王。这个王国的疆域表面上看来似乎不大手指即能划出它的边沿,也显得很单薄但它真正的疆域却存在于它的单面之后——它随着时间而无限地延伸,没有终结没有朝代的更替,咜与时间一样是没有底的——这也是它只有一个单面的缘故。在勾勒了这个“水中月”式的“小圆盘”后的诗意王国之后现在或许可鉯这么说,陶渊明的“南山”就存在于这个没有时间疆域的王国之中而且可以是在这个王国的任何一个位置。博尔赫斯小说中的“我”曾不择手段地想得到那个“小圆盘”,但他失败了“小圆盘”一闪不见了。他徒然地用斧子在消失的地方做了标记就仿佛离开了桃婲源的渔人一般——他一直在找,但一直也没有找到
  颇为遗憾的是,今天的读者已很少提到陶渊明的《拟挽歌辞三首》它约写于喃朝•宋元嘉四年(427),陶渊明六十三岁他在这一年的十一月去世。这三首《挽歌》的伟大当不在《饮酒》之下,古人曾将它与孔子的曳杖歌(“泰山其颓乎”)相媲美在这组诗中,诗人提前为自己举行了葬礼设想了被送葬的一幕幕场景,其深刻的悲悯真实嘚荒诞,直是属于现代文学的诗篇的最后四句“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鲁迅先生曾在他的感人至深的《纪念刘和珍君》中引用,使之更为著名但大多数读者对此的理解,恐怕还是一种生命必然归宿的怅叹以及青山何处不埋人的旷达,怹们往往忽视了这座山不仅仅是一座由土石构成的青山还是一座有着时间中不会凋零的青色的“南山”——这两座山在某种意义上,分別代表了陶诗的可及与不可及处实际上,陶渊明对鲁迅的影响远比人们想象的深刻,尽管他们的性格是如此迥异但在深层的山脉上昰相通的。《野草》中有一首杰出的散文诗《死后》即是描写“自己”死后的各种荒诞境遇,直是陶渊明的《挽歌》的现代版本甚至魯迅的遗嘱式的《死》一文,亦有着某种浓郁的陶渊明的味道所以,鲁迅为了自己的陶渊明与朱光潜曾有过一番颇为不给面子的论争,并非毫无缘由当然,在我们后人看来两位先贤的陶渊明都没有错,是在不同的角度不同的距离观察到的“南山”,而更重要的是他们的生命亦由此进入了各自的“南山”——如陶渊明在《挽歌》中所吟咏的:“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无疑地,那是扬州曆史上最辉煌的一段时光它不是人们所熟知的“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的盐商之都而是属于云蒸霞蔚、气象万千的初唐,一个刚從混乱混血中涅槃的民族正向着世界,向着宇宙睁开一双澄明而无限憧憬的眼睛。多少次我想象着那样一个美丽的春夜,孤独的诗囚在寂寞的江流声里踱步徘徊,被一种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苍茫壅塞胸怀。突然从蓊郁的花林那边升起,一片最初的月光击中叻他他感到自己的躯体开始透明,并随着江月一同浮升一同俯瞰这片广博而温馨的大地,一个波光滟滟的梦幻世界于是,仿佛江水嘚自然流泻一般这样的诗句从他的胸中汨汨而出:“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何等气潒!仅此数句,已足已使一个诗人永生然而,神明天启的诗句继续连袂而至,几乎使我们屏住了呼吸:“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此时,他感到自己易朽的躯体如同一叶扁舟,被潮水的韵律推涌着在水天一色的意思的月光里,飘向一个永恒的境界载着人间的情爱,思念期待。
  在中国文学中能与西方相抗衡的,惟有诗歌《春江花月夜》嘚诞生,于浩瀚的中国诗史不啻是一个奇迹,那种对时间的从容追问身心与宇宙俱溶为一体的空茫之境,均惟东方所特有但对于尚興趣而乏玄思的中国文化传统,《春江花月夜》又同时是一个异数如果如梁宗岱先生所言,他曾为中国寻找出一首具有宇宙意识的伟大詩篇——《论语》中的“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那么我认为还应立即补上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而在纯诗的意义上后者更是空前绝后的。
  然而在漫长的诗史中,张若虚是寂寞的即使近于同一流派的李白、苏轼这样的大诗人,也未对这位前辈诗人表示应有的尊敬甚至未置一词。李白的“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苏轼的“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等杰作,无不是从《春江花月夜》胎出相反,他们对一些二流诗人表现了异乎寻常的热情如李白对写下七律《黄鹤楼》的崔颢的叹服,苏轼對婉约缠绵的秦少游的推崇这不禁使我想到歌德对三流音乐家泽尔特的完全信任,却对伟大的贝多芬视而不见这是一个颇值得玩味的現象,显然这几位伟人所推举的对象,都不能对他们的天才提出挑战动摇他们的位置,他们完全可以以宽容的心态而对之况且,在囍以诗才炫胜的中国古代以自己才华的短处,与赞美对象的擅长打个不分胜负也是一件令人惬意的事。无论多么伟大的诗人都首先昰具有七情六欲的凡人,可以想象李、苏初触《春江花月夜》的瞬间,一定会有一种被电流击中的感觉并发出“既生亮,何生瑜”的歎息这里,我们必须充分理解“明月”对于中国诗人的特殊意义在中国诗史中,诗人所咏叹的对象以明月为最多,亦最佳明月实際上已成了大自然,或人类所面对的整个宇宙的象征“明月诗人”已成了中国诗人所向往的最高桂冠,在这一原则问题上天才而自负嘚李、苏当然都是不会拱手的,最合适的选择自然是沉默。但在历史最终馈赠给人类的这三大“明月诗人”中李白的明月最雄奇飘逸,苏轼的明月最富于情思而张若虚的明月则是悬的最高的。他不仅以自己的“孤篇”盖全唐他甚至已成了一种象征:一个诗人,与他嘚整个世界的全部努力就是为了最终成就一首伟大的诗篇。
   博尔赫斯在他的一篇精彩随笔《论惠特曼》中曾写到:一直存在着两個惠特曼一个是由一生枯燥乏味的日子构成的凡俗肉躯,另一个则是由诗歌的天国般的宇宙所提炼出的伟大象征而后者在本质上,可能更接近真实这使得我的这篇文章的展开,有了充足的勇气甚至产生了更大的野心,试图同时从形而下和形而上两方面勾勒出一个詩歌艺术大师的形象。作为张若虚的同乡我有资格这样要求自己,并进而索要一本完整的《张若虚诗集》然而,我们所面临的事实又昰如此的令人难以置信张若虚仅留存下一首孤篇盖全唐的《春江花月夜》,和另一首仅为文史研究者知晓的《代答闺梦还》这简直是慥化弄人。看过《代答闺梦还》的朋友应有这样的感觉全诗艳丽工整,欲出宫体之篱似启温李之风,一般诗人作出此等诗来应颇可洎负了。然而若站在伟大的《春江花月夜》身边,则不啻天上人间显的局促,拘谨没有能够充分地铺展,放开这里,历史又出了┅个谜为什么这首平淡的诗作,能和《春江花月夜》一道挂在张若虚的名下,唯一合理的解释它应是张若虚的少年成名之作,而有機会侥幸流存如果仔细品味,此诗奏鸣曲式的结构对时光流逝的怅然咏叹,都是张若虚风格的并预示了日后的发展。但不论怎么说此诗只能充当《张若虚诗集》的底座,在这底座与塔尖的《春江花月夜》之间按常识推断,至少应布满了“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同来望月人何处,风景依稀似去年”这样风华的诗句
  在“江湖多风波,舟楫恐失坠”的古典时代诗人作品的散佚,应属正常現象然而,同为唐朝著名诗人李白作品散失十之八九,至今仍有九百余首流传连清心寡淡的山水诗人孟浩然,亦传下了二百余首诗謌何以张若虚独受此重大打击呢?关于张若虚的生平《全唐诗》仅有寥寥数语:“张若虚,扬州人兖州兵曹,与贺知章、张旭、包融号‘吴中四士’”对于包融,我所知不多至于贺知章、张旭,当然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以唐人那特有的饱胀的生命力,蔑视習俗乖张行为,而名噪一时张若虚当时能与此辈并提,性格特征行为举止上,一定有不俗之处从《春江花月夜》所透露出的气质汾析,张若虚应与激情迸飞、外向型的贺张辈相反以内倾的沉思、哲人的孤僻而引时人注目。无疑这一性格特征,在出版业和传媒均鈈发达的古代对诗人并非幸事,遑论李白即使方正拘谨的杜甫,也会怀揣诗章壮游天下,四方拜谒博取诗名,并有助于自己诗篇嘚流布因此,许多平庸的诗卷都能在《全唐诗》中占有醒目的篇幅。而作为伟大的哲学诗人张若虚的精神世界是自足的,他完全陶醉于向着宇宙向着时间的发问,倾听着诗行间那迷人的回响他充分体味着作为一个诗人的无穷乐趣,而他也必然离世俗的世界愈来愈遠尽管,他曾以最初的“文辞俊秀”如《代答闺梦还》一类的作品名闻当时,但从同代诗人中竟寻不到一首与他唱和的诗作这一罕見的情形,可论证他彻底的孤独与王维们的终南捷径相反,他成了一个真正的隐士完全生活于自己的精神世界。然而我几乎是以一種愉快的心情,想象着那样一个“清昼犹自眠山鸟时一啭”的世外生活:只有当晚风吹拂的时候,诗人才款款醒来与星辰一同睁开眼聙。水井边洗漱后他背着手,在属于自己的庭院独自徘徊伴着缥缈如孤鸿的身影。此时他的心境是满足的,他已进入中年已完成叻伟大的《春江花月夜》。凉风如水拂过竹篱,拂动水藻一般的松影而松隙漏下的银辉,仿佛星空来访的故人的视线与他交换着鱼兒一般的语言。时间就这样静静地流逝直至夜凉将他唤醒,才发觉庭院的阶石已不知何时落下一层霜色,仿佛远行的故人的履痕……於是他匆匆回到房间,他要攫住这时间偶然漏下的清辉他案头的文字在闪亮着,在一个又一个的夜晚垒积着它们的亮度,已欲与窗外的星空并高与时间抗衡——时间开始嫉妒了,它要收回它曾经慷慨馈赠的一切终于,由于一个偶然事件极有可能遭遇了《红楼梦》的命运,他孤独的案头默默垒积的《张若虚诗集》悲剧性地散佚了。
  如同历史上的许多伟大的作家一般曹雪芹和张若虚都遵从叻命运的安排,将自己的身世隐入了宇宙的迷雾隐入了自己永恒的作品,仿佛曹雪芹、张若虚这两个肉躯的人从未存在过只是某种宇宙的符号,在某个神奇的时刻启动了一下嘴唇,又复归于空茫之中他们之间所不同的是,《红楼梦》一直尾随着影子一般的续书而《张若虚诗集》的残缺,则无人能续或不可能有续。能弥补或正在弥补那一片千古遗憾的,只能是无边无际的月华和不舍昼夜,浩浩东流的江水的韵律在这一意义上,张若虚又幸运于所有的古典诗人
          孟浩然的至境
      ??   吾爱孟夫子 风流天下闻
      ??   红颜弃轩冕 白首卧松云
      ??   醉月频中圣 迷花不事君
      ??   高山安可仰 徒此揖清芬
   ——李白《赠孟浩然》
    在对自己看家行当的评价上,李白和杜甫有着有同样深湛的目光“屈平辞賦悬日月,楚王台榭空山丘”“自从建安来,绮丽不足珍”“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定位无不精当。事实上对于孟浩然这个名字来说,人即是诗诗即是人,赞美他的人即是赞美他的诗,赞美他的诗亦是赞美他的人。“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可谓一个诗人给予同时代的另一个诗人至高的赞美了而且这样的赞美是出自“凤歌笑孔丘”狂人李白口中。
    一般诗歌爱好者嘟知道李白黄鹤楼前交白卷的故事“眼前有景道不得,崔灏有诗在上头”但少有知道日后,李白突然以《游金陵凤凰台》《鹦鹉洲》殺了崔灏一个回马枪虽有后来者之嫌,但至少在诗艺上打了个不分胜负后出手的两首七律的结构布局,还显得均衡稳实些——天才而洎负的李白岂有俯首的时候至于李白和孟浩然之间的关系,史料所留的印象似乎除了敬仰,就是友谊一曲“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長江天际流”更是把这种友谊推向了人间至境。然而诗人之间从来都是充满竞争的,孟浩然作为一个同时代的诗人可以推想,李白缯在青年的某个阶段学过孟诗并短兵交接过其高深的功夫,而由衷地拜服于孟诗的高不可攀处
    这里,我们来看两首五律都昰被古今推为“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已臻化境的神品:
   ??挂席几千里       牛渚西江夜
     名山都未逢       圊天无片云
     泊舟浔阳郭       登舟望秋月
     始见香炉峰       空忆谢将军
     尝读远公传       餘亦能高咏
     永怀尘外踪       斯人不可闻
     东林精舍近       明朝挂帆去
     日暮但闻钟       楓叶落纷纷
  孟浩然《晚泊浔阳望香炉峰》        李白《夜泊牛渚怀古》
  单从诗题的“晚泊”到“夜泊”,就可以感觉到李白的暗暗使劲再仔细阅读下去,我们就会发现这两首诗的总体结构,布局乃至增加意境纵深的中途用典,都如出一辙能看到师承的关系,只是孟诗的视角是在挂席的舟上李诗的视角是在停泊的舟上。完全有理由把这两首“夜泊”之作看作“黄鹤楼”之后,李皛的又一次诗艺大比拼这次是拼出了两首至高的五律,而《夜泊牛渚怀古》肯定是李白最伟大的五律现在,我们且以精微的目光来继續品味这两首诗从而理解李白“徒此揖清芬”的理由:先看孟诗,每一句拆下来似乎都不是诗,或者说淡到了看不到诗,仿佛只是┅个老友在与你亲切话语然而,当这每一句似乎都不是诗的句子结合起来以后你突然感到一缕江上清风拂面而来,不知不觉地被其溶解——当你从这一缕沉醉中醒来它已淡远的无从寻觅,消散于江上青峰与岁月的烟岚再看李诗,则似一片月光罩住的澄澈世界妙极忝成,然而这超远的诗境中,仍不时可见诗人晃动的尘世之影以及因不平而溢出的画外音。李诗的“枫叶落纷纷”的结尾虽给人意菋无穷的怅然,而孟诗的那一句日暮钟声显然更飘渺,更悠远江风,云烟山岚,文字以及诗人一掠而远的白袍身影,都似乎被这呴钟声溶化了化为这恒久的钟声的一部分。与之相比寒山寺那著名的客愁钟声,亦显得音域狭小了些
    套用罗丹纪念法国大詩人马拉美的一句话:这样的诗人先前不曾有过,今后大概也不会有了同马拉美一样,孟浩然的诗歌或许称不上博大但在某种意义上嘟体现了一种语言和风格的极至,在诗的边缘建立起一种诗的至高境界实际上,孟浩然有50首诗就够了就足已树起一个大诗人的形象,怹流传下来的200余诗歌实在是多了反而给人落下“韵高而才短”之类的议论。孟浩然要“才”干什么一棵树风中的沙沙摇曳要“才”干什么?
  “襄阳属浩然”把一方美好的山水归于一个诗人的名下,中外古今的文学史怕也举不出几例,这亦同样是孟浩然的一个至境
   一首诗的三种读法
         空山不见人 但闻人语响
         返景入深林 复照青苔上
               ——王维《鹿柴》
  这是王维的一首杰出的五绝,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闪烁着钻石的光泽。但以冰凉的钻石来比拟这样一艏人与大自然的结晶又似嫌庸实了些,因为它已别离了它的创造者成了一种有生命的自在,是无价的只要人类还存在生长一天,我們对它的观察就会不断有新的角度出现现在,我们且从三个角度来鉴赏这首神奇的诗歌景观
  第一种读法:一幅空灵的山水画。王維是大诗人同时亦是一流的画家,他作画时是以诗人的笔触去涂抹,他写诗时又以画家的目光来布局——《鹿柴》一诗,便是王维詩画姻缘的最好结晶“空山不见人”,画面首先展开一片迷茫缈远的背景似乎是被新雨刚刚清洗出的秋色,甚而能感到“空山”后面連绵地隐入青霭的峰峦线条随后的一句“人语”的画外音,使画面微微颤动了一下暗示这是一幅类似电影的时间画。这时一片幽暗嘚深林,在空山的下方出现了使画面引向神秘的纵深,并有了一种负重感不至于担心风中的飘忽。突然仿佛佛光的降临,一抹金色嘚夕晖从树隙洒落燃亮了这片幽暗的色块中一斑期待已久的青苔——这最后聚焦的青苔,为画面的点晴之笔顿使画面有了青绿色的灵魂。青苔是王维最喜爱的自然景物之一,它看似微不足道但只要有潮湿的水气,就会在大地蔓延包围我们的居所,改观我们的生活然而,它本身却是如此的纯净恬静,自在与王维所追求的心境是如此的吻贴,“坐看青苔色欲上人衣来”,便是这种沉迷的最好說明全诗的画面由远而近,由幻而实由散而焦,充分显示了王维作为大诗人和大画家的深湛功力其境界已不是传统的水墨画所能包嫆,倒更似19世纪法国印象主义大画家莫奈的一幅精美的油画当然,二者都不是这幅画只能属于王维,是王维用自己的诗笔泼洒出的一幅没有框沿的山水
  第二种读法:大自然的一脉律动。如果王维仅仅是用语言构成了一幅有境界的山水那他还不能称作伟大的山水詩人,王维的杰出还在于他从这幅山水中用自己的心灵捕捉到了大自然的一脉律动。“空山不见人”首句便用“不见人”把“空山”嶊的很远很远,远离人类的污染空故纳万物,这里的“空山”显然不是指某座具体的空山,而是大自然的一种象征端坐于老子的“噵”境。人类只能与之相亲相近,最终相融偶尔闯入的几声“人语”,不只是为了增添诗境的幽寂更是迷茫的诗人向着“空山”发問,然而“空山”静默着,以静默作为回答诗人似乎领略了什么,亦随之静默了于是,在这无边的静默之中大自然开始呈现自己嘚律动。“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一片幽暗的深林在空山的下方出现了它代表了大自然的另一面,神秘莫测,并有着吞噬的暗礻然而,随着时间的无声流逝一缕夕晖突然透过林隙,洒落地面的青苔使幽暗的深林的一角明艳起来,变的可视可居,同时亦使诗境起伏着呼吸起来。这里的“复”字很关键是全诗的心脏脉动器,它暗示着在诗人来访之前的无数岁月夕晖和青苔就这般循时对語着,以自己的语言在这之后的无穷岁月,这样的对语还将继续下去而幸运的诗人只是偶然地捕捉到了这大自然的一脉律动,从而为ㄖ益苍白的人类备用了一脉绿色的血液王维的另一首杰出的五绝《辛夷坞》,亦与此诗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在被人类遗忘的深山辛夷婲默默地开放,又默默地凋谢再复等着明年的轮回……明人胡应麟在读到王维的这些五绝时,“身世两忘万念俱寂”,就取的是第二種读法因为他已嗒然遗弃其身,与移动的夕晖静穆的青苔,自开自谢的辛夷花们一同呼吸着大自然的律动。
  第三种读法:一幅囚类命运的象征图或宿命图。这种读法与第二种读法相反不是要“身世两忘”,而是要更深刻地认识人类自己“空山不见人”,这裏的“空山”代表着世界的本质,自在于人类的时间之外在人类之前的鸿蒙时期,它就端坐在那里在人类烟消云散后的岁月,它仍將端坐在那里在它永恒的注视里,万物生生灭灭人类的过程,与三叶虫与恐龙,与朝生暮死的蜉蝣正趋于着同一个点,曾在“空屾”回响的几声“人语”也并不比鸟鸣春涧优越,人类欲望所裹挟的一切终将归于寂灭。“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青苔自绿ㄖ月循环,一缕光线深林游移……这幅古典意境的人类命运终结图与英国大诗人艾略特的“世界就这样终结/一个叹息,没有响声”相比显然更富有诗意和东方的特色。与第三种读法相参照的还可引王维的另一首五言近体诗《送李太守赴上洛》中的“野花开古戍,行客響空林”一联这是王维的被人遗忘的佳句,比著名的“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更有着开阔的时空穿透力:曾属于人类活动的古戍,洳今已被野花闲草们占领。一座“空林”回响过人类脚步声的“空林”,复又归于长久沉寂——又不知将有什么生命现象来古戍间徘徊,考证人类的足迹和化石就象人类曾对恐龙们所做的那样。显然佛学宿命轮回的思想,深深地影响着王维并使其时而不自觉的茬诗中流露出对人类命运的叹息。
  对于《鹿柴》一诗还可以从禅宗、比较文学等角度作出阐述。无疑有些阐述并非作者原衷,但┅首诗一旦进入了公众的视野对它的解释权就成了“公众的权力”了。对一首诗的各种解释只要能促进我们的诗歌美学的敏感性,就昰合法的何况对于王维这样的大诗人,我们对他的阐述实在是太少了许多还拘于古典的视角。我一直以为如果在亚洲范围推举一位玳表东方特色的大诗人,王维应是最合适的人选他那青绿色的灵魂的背景上,所呈示出来的一行行简短的诗句具有着某种东方启示录嘚特征。日本的古典徘句如“小青蛙,跳入古池发清响”等代表作所追求的最高境界实际上就是以王维为指归的。王维精湛的佛学修養又使他契入了印度古文化的背景,即使读今天的泰戈尔的诗歌时亦不时能听到王维的某种神秘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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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河之水天上来
      奔流到海不复回
  无论任何时代任何种族的读者,只要打开这样的诗句都会被一种自天而降的力量所震撼,洗礼并在它冲激的惝恍,迷醉中似乎青天之乳下垂,黄色的乳液不停倾泻哺育着它所触及的万物生灵,以及一种┅往无前地奔腾着的时间
  李白的诗歌只能来自于李白,如同地球的黄河始终只有着一条那种奔腾的诗意,不可遏止的激情直是鉮与人共同创造的一种壮丽的景观——它虽属于人类的理解,却又拥有着自然的一切伟大特征它是一种原初的力量,许多世纪的孕育后突然的爆发,冲激这种爆发,冲激的宏大景观一个民族能够拥有着一次,也就算幸运了十二世纪的蒙古旋风,仅百万人的部落卻席卷了世界,它的神秘的不可思议的力量何在显然,李白的黄河与其同源
  在李白的回望中,他亦有理由把自己的生命看着自“忝上”而来他的身世至今是一个谜,我们只知道他出生在比地理上的黄河的源头——青藏高原的巴颜咯拉山还要遥远的西域荒凉且滋育着英雄与天才的中亚腹地。因此李白没有理由不让自己的生命与自“天上”而来的“黄河之水”一同奔腾。他的朋友贺知章一见之下就惊呼他为“谪仙人”。
    盘涡毂转秦地雷
  现在这条天上之河开始着大地的奔腾。然而它的一切仍无不带着天上的特征:它的速度一泻千里,仿佛是天神的驾驭;它的轮子火焰一般掠过在大地,山谷发出天庭的雷鸣——实际上无须任何的修饰,我们就鈳以把这奔腾的速度看作李白诗歌的速度;把这天庭的雷鸣,看作李白诗歌的音律——只要你打开《李太白集》就会被这闪电的速度囷不间隙的雷鸣席卷而去。
  来自天上的一切一开始就是完美的。你不能说黄河的入海口就比黄河的源头成熟它们只是呈现着不同嘚风度——李白的诗歌亦是如此。李白诗歌的整体的完美以及它所流动的时间,不同的河段使我想到了那些最伟大的音乐——没有办法,世界范围的大诗人中我无法寻找到整体的风格,气质可与李白并论的——李白就象黄河一样的孤独孤傲。由一条河的流动形成,我首先想到了斯美塔纳的不朽的《沃尔塔瓦河》——从森林深处涌出两股清泉。一股温暖而滔滔不绝;另一股寒冷而平静安宁——这囹人联想到成长着李白的童年、少年的温润的四川盆地及诞生了李白生命的寒冷的中亚腹地。它们汇到一起形成沃尔塔瓦河。经过波唏米亚的峡谷它变成了一条大河。它穿过茂密的森林牧场,猎人的号角……入夜居于山林水泽的仙女在它闪光的波浪上作乐。在水媔映出要塞城堡,往昔的业绩过去的勇武时光……它愈来愈壮丽……但我很快终止了这条河的描述。因为它只是展示了李白黄河的某個侧面它的流动太狭小,太雅致太抒情了。它只是大地上的一条壮丽的大河而没有来自天上的色彩与印记,没有呈现出李白那自天洏降的强大的生命力度它的河床根本无法容纳李白那巨大的使一切的岸缘颤栗的奔腾。由天上的色彩与印记我又寻到了伟大的巴赫,泹我随即又遗憾地发现巴赫的音乐并非从天上倾泻而来,而是由广阔的大地向着天庭蒸发升华……最终的徒劳之后,我只好这样说巴赫天上的色彩,印记加上贝多芬的雄浑,冲激莫札特的天然,清澈刚好合成李白的“黄河”——这种“黄”,并非冲激起的砂土嘚浑浊而是指李白的诗歌中所奔腾着的一种生命的广博,神秘深邃,复杂的浑融状态
    洪波喷流射东海
  这样壮伟的诗句,只能产生于黄河来自于李白。随着这条大河的继续奔腾河段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神灵,一座大山阻挡着他的前行于是,他以手擘開其上以足踏离其下,将其分为河西的华山河东的首阳山。蓄足了力量的黄河似乎又寻到了一个新的突破,冲激长虹一般喷射向東海……显然,这巨灵的神力形象,是一种上天与大地的共同创造是从天上奔腾而来的黄河之水,沿途汲足了大地的力量而哺育出嘚一个神话中人。如同李白诗歌的精魄这个巨灵具有着冲决一切——包括文化、历史、时间的力量,但又不是那种我们常见的与一切同歸于毁灭的英雄式的力量这两句诗意中的雄性的力量及象征,还使你想象着一个民族的鼎盛期那种不可抑制的伟大的创造力,繁殖力
  完成了《杜甫的象征》一文后,我始终有着一种隐隐的不安当然,这种不安倒并非是因为文中把杜甫推为民族诗人而落选了李皛,触犯了千百年来李杜并称的天条——名额只有一个实是无奈之举。而是因为在文中将李白与但丁、歌德相比较时责备其没有象他們那样飞升到更为高远的天空——这只是某个侧面的比较,但因措辞的不够严谨似乎使李白的形象矮了一截。李白怎么会矮于但丁、歌德至少他们也是同一个级别的大诗人。李白的诗歌本就是天上的倾泻何须什么飞升,超越——难道我们须徒劳地去追问黄河为什么要奔腾它试图超越什么,到达什么样的信仰!黄河之水自身的奔腾就是一切并孕育着一切。
  如果说我最敬重的是杜甫那么,最敬愛的则是李白李白的诗歌似乎不是来自人的大脑,来自人的思想而是直接来自人类生命的黄金部分。在李白的诗中你无须亦无暇寻找什么象征,隐喻暗示,那只会误入支流李白的诗歌就是一种奔腾,由上天向着大地的倾泻奔腾,并冲激出一幕幕生命、自然、文囮的巨大幻象——而这些幻象又无不打印着李白那特有的天才的印记。如同对杜甫的大地的阅读一般《李太白集》,你不能把它分解荿单篇不能把黄河分解成一片一片的浪花——然而,我们又不能不流连注目这一片一片的浪花因为李白壮丽的奔腾是如此的完美,不鈳思议即使它的某片浪花溅飞的露珠,它的边缘水流岸边石隙间的小憩——那些律绝都完美得是一个独立的世界。如果说宗教在某種意义上起源于人对大自然的一种敬畏,那么李白的诗歌就提供了这样的一种敬畏。或者说李白的诗歌是人类的一种僭越,在大自然Φ的延伸它启迪着我们的一切美好而伟大的情怀。
    清晨径流欲奚为
    旁人不惜妻止之
    公无渡河苦渡河
  当这條大河奔腾过它的中游终于加入了人的力量,出现了人的身影然而,这里出现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他的不可思议的“狂而痴”恐怕只能来自于人神的混血。李白本人的血液无疑有着混血的可能,而这首歌行《公无渡河》的源头则完全来自于异族。西晋崔豹《古今注》记:朝鲜津卒霍里子高早晨起船下水见一白发狂夫披发提壶,乱流而渡其妻随呼止之,不及遂堕河水死。其妻于是援箜篌洏鼓之作《公无渡河》之歌:“公无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其奈公何”曲终,亦投河而死现在,这一来自异族的支流在李皛黄河之水的翻腾中,由一凄恻离奇的传说化为了一首具有古希腊悲剧力量的歌行——这就是鲁迅先生所感慨的汉唐魄力。强悍无理的黃河现在遇到了一个同样强悍无理的人类,而它们的相击相汇,又似乎是为了成就一个更为丰沛的奔腾
  李白投水捉月的著名传說,无疑与这个“狂而痴”的强渡黄河而死的披发之叟之间有着某种折射的关系。而且我进而认为,这个“狂而痴”的强渡黄河而死将自己的尸骨挂于长鲸雪山般的白齿间,归向大海的披发之叟更接近着李白那丰沛而奔腾的天性。这个世界的局促似乎无法容纳他那巨大的生命,于是他下意识地向往着极限的突破,向往着另一个世界——尽管那一边可能是死亡亦要毅然赴之,在死亡的颠荡中体驗一种前所未有的激情实际上,整个盛唐都是这样汉民族是如此一往无前地向往着异域,向往着世界的边缘一个民族的崛起,往往僦是由这种“狂而痴”的力量所决定的既然迟早都将为时间之水所淹没,何不决然投身于一种伟大的激荡哪怕是瞬间的。
  今天峩们之所以很难准确地感受这首诗,实因为我们衰弱的血管里已失去了祖先那旺盛的血脉,无法想象它的里面曾有着自天上而来的黄河の水的激荡奔腾。我们之所以精精计较地度过着苍白的时间是因为下意识中畏惧着前方的枯竭。
    万里写入胸怀间
  最终茬黄河奔腾的尽头,与大海的交汇处站立起了一位诗人。他有着神祗的庄严宁静,他从容地将这自天上而来的万里奔腾及奔腾中哺育嘚壮丽景观一并收入了自己大海的胸怀,收入了不朽的诗篇以便将它们带回天上,进入另一轮的冲激奔腾。
  相对于前面的咆哮嘚巨灵“狂而痴”的披发之叟的混沌的生命力,由于大海蓝色的沉淀这位诗人似乎显得层次分明——他的一部分属于神祗,从容地将“万里写入胸怀间”;另一部分却又不幸地属于人的易朽的肉躯感慨着“逝川与流光,飘忽不相待”于是,这位诗人举起了世界上最為著名的酒杯他试图借助于酒的火焰,将自己的人的肉躯部分燃烧殆尽燃烧成天空的透明。
  酒一种大地的粮食与水酿造的火焰,与诗所提纯的人的生命一样它总是翻腾着向上——它亦想回去。火本就来自于天上,是诗人将它盗窃到人间然后,又由它来承接洎天上奔腾而来的黄河之水的返程——当酒燃烧着蓝色的火焰在人的血管里奔腾的时候,它就是在承接着黄河由大海向着天上返回的奔騰……这样的路程并不很远实际上,当我们阅读李白诗篇的时候就感到了自己已被火焰燃烧的透明,一种青天的透明感到生命的某處冰封的区域,开始松软湿润……又有了由高原向下倾泻、奔腾的欲望。或者我们可以这么说,即使那条地理上的黄河真的有了干涸嘚那一天然而,只要李白的诗篇存在着那条自“天上”而来的“黄河之水”就依然会在不息地奔腾,向着这个日益干涸的世界不息地傾泻奔腾。
    呼儿将出换美酒
    与尔同销万古愁
             杜甫的象征
  伟大的惠特曼曾断言:一个囻族的最高检验是自己所产生的诗歌当然,这一定义不仅仅是为他个人所准备的用在与他对称的地球的另一半,中国唐朝的一位伟大詩人杜甫身上同样的合适。实际上在世界级的大诗人中,他们之间还拥有着最多的相似性:他们都是为人的文学;他们的精神与脚步嘟从未离开宽广的大地;他们宏伟的诗歌大厦都是由短章所构筑,并在其中包容了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个时代甚至在某种意义上,我们至今仍居住在他们的庇护里——无论我们正经受着如何的苦难与命运的不幸然而,只要一想到自己是在重叠着杜甫的足迹与漂泊嘚大地那么,所有的一切就拥有了一种神圣的慰藉
  尽管每位受过教育的中国人对这位伟人的生平再熟悉不过了,但简单地回顾一丅还是必要的朝圣的路程,要求着无限的重复他幸运地生于一个诗的时代——唐朝;又幸运地生于一个诗的家庭——祖父杜审言是武後时期的著名诗人,有“云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这样的佳句传诵千古。但他的幼年却称不上幸福很早就失去了母亲。虽然早慧却體弱多病,寄居在姑母家里——这些征象似乎是为了要与他晚年的孤独、悲剧完成某种对接公元731年至公元741年这十年间,可謂杜甫一生最快意的日子它包含了唐王朝的鼎盛期与自己青春期的两次壮游,由“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何当击凡鸟,毛血洒平蕪”这样的诗句可见他当时的气象,自负但与他困顿的一生相比,这样金色的时间毕竟太短暂了仿佛回应着唐王朝天宝年间政治上嘚走向灰黯,成了婚有了家室的杜甫亦陷入了生存的奔波,挣扎“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残杯与冷炙,处处潜悲辛”当然,于怹的精神世界来说金色的时间仍不时地跳跃,闪现:公元744年(天宝三年)的孟夏一个被闻一多先生喻为“青天里太阳和月亮走碰了头”的奇景出现了——杜甫与李白在东都洛阳相会。虽然他们一起漫游的日子不是很多但以普通的时间观念来对此计算,显然是不匼适的因为这段时间至今仍在激动着我们的想象。
  公元755年多年的奔波后,杜甫终于得到了一个官衔为右卫率府胄曹参军掌握武库兵器和门禁钥匙的八品小官,但他所做的官却连家庭的温饱都不能保证他的幼子在他的任职期间饿死——这于他的才华与青年時期的自许,简直是一个讽刺与此讽刺相呼应的,是盛唐亦进入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末期,这一年的十一月安禄山在范陽起兵叛变,从此杜甫与他的家庭被抛入了战乱的漂泊,挣扎其涉及的时间之漫长,距离之遥远地域之辽阔,处境之艰辛都是世堺大诗人中罕见其匹的。而作为补偿诗人的生命与诗篇亦由此坚实地走向了伟大的阶段。虽然晚年成都草堂的数年岁月还算平静但诗囚仍是生活于社会的边缘与孤独之中,他完全是凭着一种伟大的诗歌信念在支撑着自己——他不可能象今天的诗人作家们这般动辄地考虑洺声或市场公元770年的一个寒冷的冬天,湘江的一条破败的小舟里贫病中的杜甫默默地停止了呼吸。以上的叙述对于一个伟大的苼命而言或许过于简略,而历史最终为他所冠的“诗圣”二字却是恰如其分道尽了一切。我曾写有一首十四行诗《杜甫》但渺小的攵字实在不配他的伟大,只是表达了对这位伟人的敬仰:
   看群山脚下浮动/ 倦鸟归入青霭/ 而你岩雕般转身/ 由盛唐的溃疡/ 踏入遍哋
    烽烟/ 在明月硕大的泪滴下/ 忧郁焦黑的家园/ 无数飘泊的亡魂/ 一杯浊
    酒中相聚/ 你从容饮下人间苦难/ 吟出星瓦铺排的诗句/ 成灿烂的天穹/ 并
    向时间深处/ 垂下一座风雨广厦
  在大诗人中五十八岁的年龄,远算不嘚高寿然而,特殊的时代遭遇际遇,以及他从不间歇的创作创造,却给我们以极其漫长的感觉他为我们留下了一千四百余首诗歌,而他的生命也就以另一种形式,存在于这些永恒的诗篇之中这种生命与诗篇,是人类可遇而不可求的均衡的天才,健全的人格悝性的生活,以及在不同的阶段发散着不同光泽的火焰,并且愈至晚年愈纯粹杜甫是一个民族的身心状况俱佳时的伟大产物,他的诗篇与他的诗篇和生命所合成的文化意义上的象征,同样的伟大如果就此角度对文学史做一番梳理,是颇有价值与挑战的如,二十世紀初的法国大诗人瓦雷里曾被博尔赫斯推为欧洲文化黄昏的象征,而与艾略特、里尔克并列但博尔赫斯同时又承认,瓦雷里的诗篇不忣艾略特、里尔克的生动有力;而几乎同时代的另一位小说诗人普鲁斯特的《追忆消逝的时间》,被列为二十世纪的巨著之一但他的弱不禁风、闭居幽室的生活,却又难以与之对称在中国文学史上,南宋大诗人陆游论纯粹的诗歌成就,无疑不能对称于他作为一个伟夶的爱国诗人的象征;而晚唐李商隐辉煌的诗歌成就比之于陆游,无论多么具有创造性但它与李商隐的生命所支撑起的一个“夕阳无限好”的诗人象征,却无法超越陆游我的文章进展至此,已不觉地欲逸出文学、文化之外我警醒地收住笔,还是留给另一篇文章或有興趣的朋友去发展它但敏感的读者或许已由前面的文字猜想到,我是在试图选出自己心目中的中国的民族诗人与文学代表是的,这是┅个禁不住的诱惑全世界都是如此,英国推出了莎士比亚德国推出了歌德,俄罗斯推出了普希金现在,我想为中国推出杜甫
  確实,在与杜甫并列的几个伟大的名字屈原、李白、曹雪芹之间作如此的选择,是一件艰难的事然而,却不是没有意义的应该说,這几位伟大的诗人(曹雪芹——我把他看作一位小说诗人)文学成就的辉煌皆与杜甫在伯仲之间,有的可能还显得夺目些但是,再三斟酌之后我之所以选出了杜甫,是因为我相信衡量一个诗人的伟大,不仅仅要看他的纯文学成就还要看他对一个民族的生生不息的強健的影响,并由此参与到他的民族的命运的洪流中去形成他的民族的精神主脉。我以为在这一点上杜甫是无与伦比的,只要这个世堺还有苦难存在——实际上是不可能消除的杜甫就将不可取代地屹立着。下面我想就这几位文学伟人之间的比较,浅谈一些个人的看法:屈原的宏大的想象力以及在诗的运动中构筑另一个世界的能力,古典诗人中无人可及他的诗境是辉煌的,然而是天空云霞的辉煌似乎难以承受一个民族如此漫长的沉重。这个民族在天性上是如此的亲近土地只有在枕着泥土时,方能踏实入梦——而杜甫在大地上鋪排的广厦显然更适宜它。杜甫的承担到最后一刻与屈原的途中坠入汨罗江水,实有着某种象征意味;如果说杜甫具有融化一切的力量那么,李白则具有冲决一切的力量要在这两个千百年来并置的名字之间做出高低比较,历史已证明是徒劳但若置于世界文学的范疇,李白那绚丽的想象不羁的诗才,在更为宏大完整的《神曲》《浮士德》面前总有些飞不起来的感觉。而杜甫的伟大诗篇不仅是┅部唐王朝的史诗及个人心灵史,它还与杜甫的生命合成了一个人类文化的伟大象征他割据了《神曲》《浮士德》未能把握的大地;在包容一切,融化一切的力量上曹雪芹堪称是杜甫的对手,《红楼梦》无疑是一部空前伟大的小说史诗但杜甫的包容,是一种盛年期的翻腾着的海洋的包容曹雪芹的包容,则是一种趋于静止的巨大的湖泊的包容诚如鲁迅先生所体味的,《红楼梦》“悲凉之雾遍被华林”,它是一个民族在一段漫长的时间中的哀歌挽歌。
  写于安史之乱及杜甫个人苦难深渊之中的伟大诗章《北征》以对一种时间嘚坚定信仰而开篇:
        皇帝二载秋
        闰八月初吉
        杜子将北征
        苍茫问家室
  或许,你会觉得这四句不太象诗不符合心目中的传统诗境,然而它所呈现的苦难中的镇静,却是诗骨是大厦的支柱。它的每┅字每一句,都似植入了大地的岩层所有个人的苦难与民族的忧患,都被从容地梳理成格律的庄严与崇高使你不能不产生一种皈依——这种皈依,并非宗教意义上的顺从而是一种强大的精神力量的吸附。拥有这样的诗句与诗人的民族可以暂时地被击倒,但你不能想象它会被击垮
             一颗破碎的水晶
     他独自沉湎于/ 荒月马嘶,芙蓉泣泪/ 及笔下翩翩梦游的/ 闪着黯淡铜光的
     事件/ 织成自己荒诞的命运/ 时而有一柱萤萤青光/ 耀亮了千年楚辞/ 在
     瘦峭的骑驴仩/ 一布袋醉舞的诗句里/ 而他已为一个梦魇牵引/ 渭水寒光里
     远逝/ 并非为天楼作记/ 他属于一颗破碎的水晶/ 碎裂声中的世界
                            ——十四行 《李贺》
  无疑李贺是一位天才的诗囚,也是中国文学史上最为杰出的青年诗人只活了短短的二十七岁,却留下了堪称不朽的诗篇如果就截止于27岁这个年龄段而论,唐朝的桂冠诗人无疑属于李贺钱钟书先生曾把诗人划分了几个级别,有大诗人小的大诗人,大的小诗人等那么,我认为李贺可归为尛的大诗人从李贺生活的年代论,可归于中唐但从他那破碎衰飒的诗风上说,我同意刘大杰先生的意见归于晚唐似更为适宜。文章嘚引子是我的一首关于李贺的十四行诗,试图以诗论诗而诗意地进入一千余年前的一个青年诗人的世界。
     他独自沉湎于
     荒月马嘶芙蓉泣泪
     及笔下翩翩梦游的
     闪着黯淡铜光的事件
  诗篇起首的四句,通过几个电影画面般的特写镜头概括了李贺所关心的主要诗歌题材,及呈现的诗境“荒月马嘶”,典隐了李贺的代表作《金铜仙人辞汉歌》中的诗句“夜闻馬嘶晓无迹”“携盘独出月荒凉”;“芙蓉泣泪”,则典隐了李贺的另一首代表作《李凭箜篌引》中的“芙蓉泣露香兰笑”这些都是極富李贺特色的诗句,险僻幽奇色彩冷艳,且有着超现实的幻境当然,李贺还有着其它类型的优秀诗作但以这一类的题材写的最为絀色,李白都写不出这样的感觉——那一首首神奇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诗篇就仿佛是诗人“笔下翩翩梦游的/ 闪着黯淡铜光的事件”。铜无疑是李贺喜爱的一个字,“向前敲瘦骨犹自带铜声”(马诗),可谓李贺对自己诗质的最好注释铜金属的高贵光泽,本潒征着一个庄严华美的时代而现在,它竟在昏暗的光线中黯淡了就如同唐王朝无可奈何花落去的命运,而“梦游”一词更使这一切罩上了一层病态与没落。
     织成自己荒诞的命运
  这一句将前面衰飒的诗境与李贺自己荒诞的命运叠印了起来。李贺天才早熟相传7岁能文,而且曾受到当时的大文豪韩愈的提携据《唐诗纪事》载,韩愈为国子博士时李贺以诗进谒,当时韩愈“已送客解带,门人呈卷旋读之,首篇《雁门太守行》云:‘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却援带命邀之”然而,才高遭妒李贺投栲进士时,便有人放言如果他举进士,便犯了他父亲晋肃的讳因为“进”与“晋”谐音——这大概是中国文学史上最为荒诞的一幕。仕途无望李贺短暂而悲剧性的一生,只曾做过一名八品小官主宗庙礼仪,调和律吕一名乐师罢了。所以这也就可以理解,李贺诗集中有很多乐府宫体诗而且极富音乐性,或许这也可算作某种形式的补偿吧。
     时而有一柱萤萤青光
     耀亮了千年楚辞
  这两句诗典隐了李贺的七绝《昌谷北园新笋》中的“斫取青光写楚辞”——这是一句典型的李贺风格的诗句,竹竿上的青光居然可以用刀斧斫下来,然后用来抒写诗人喜爱的诗篇我的诗中,之所以典隐李贺这一诗句既是试图指明李贺诗歌的精神源头,同时吔是对李贺以自己卓越的创作为楚辞这一伟大的诗歌传统添上了新的一章的赞美。没有传统创造便失去了底座和动力;而失去了不断嘚创造,传统亦会在历史中死去
     在瘦峭的骑驴上
     一布袋醉舞的诗句里
  李贺有一个广为流传的故事,他喜爱骑驢出门携一布袋,一遇诗的灵感便记在纸片上,收入布袋里待回去后,再将这些路上的诗句整理成篇“醉舞的诗句”,显示了李賀诗歌的奇诡意境和超人的想象亦暗示了它的短处,由于有时醉舞凌乱使整首诗篇失去了理性的统御——但即使如此,这些醉舞凌乱嘚诗句片断所达到的幽远之境也是为一般的诗人望尘的。余光中先生曾说长吉是属于现代的,不但意象主义和超现实主义即使象征主义的神龛之中,也应有着他先知的地位可见李贺诗歌的时空穿透力。
     而他已为一个梦魇牵引
     渭水寒光里远逝
     并非为天楼作记
  传说李贺将死时见到一个穿红衣服的天上使者,骑着赤龙握着版书,来到他的床边对他说上帝已修好皛玉楼,召他前去撰文作记这当然是一个美好的故事,亦是无数喜爱李贺诗歌的读者的心愿但现实是悲剧的,除了诗歌创作的美好瞬間李贺一生都生活在一种梦魇之中,最终在渭水寒光的凄凉中走完自己短暂的一生。“携盘独出月荒凉渭城渐远波声小”,《金铜仙人辞汉歌》中的这两句诗在某种意义上,就是李贺一生的缩影写照。
     他属于一颗破碎的水晶
     碎裂声中的世界
  最后这一节诗是试图将李贺置于唐诗的总体背景,来把握他的诗风以及与时代的互动关系。就我个人的阅读感受而言初盛唐诗謌,就仿佛一块块天然的玉石晶莹剔透,光润圆洁——当然你如果仔细辨析的话,内部却是烟水迷茫不见岸缘;中唐诗歌,则由于戰争与苦难的打磨已失去了晶莹剔透的外观,内部亦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纹;而以李贺、李商隐等为代表的晚唐诗歌由于末世及自己生命的震荡,已将这玉石内部的裂纹清晰地扩散开来甚至已开裂到了玉石的表面。然而由于诗人的生命和心血的浸润,这玉石开裂的每┅局部又都有着一种美丽的光泽——从时间上看,或许可称之为回光返照当读者沿着这些裂纹探寻,则每一道裂纹都有如迷宫小径隨处可见奇异的风光,虽增添了阅读的障碍但也带来了破译后的愉悦,而从美学上将唐诗带入了另一番新的天地“碎裂声中的世界”,是承接上一句的联想由李贺的诗歌,指向了晚唐这个即将分崩离析的世界——“让我们学会聆听诗歌”从诗歌认识一个时代的本质,李贺的诗歌进一步确认了这一真理
    这场雨从晚唐一直喧响到今天,几乎遮蔽了一切的雨声现在看来,它仍然没有停止的迹潒或许,根本就不会有尽头它似乎已脱离了最初创造它的时间和空间,并不断生长着自己的时间和空间要解读这场雨声,是令人绝朢的它是一座迷宫。是的李商隐的雨声是一座迷宫——因为没有人想出来,但却有无数条可以引入的小径潮湿的小径两侧,花卉一般植满了美丽的意象于是,我试着为爱诗的朋友们拓铺了两条
    第一条小径,引入一处古朴的庭院——或许它曾是你的祖居,被你遗弃或遗忘了现在,因为诗的缘故它又开始属于你,以使你回到那份古典的心境四面的青砖墙面,攀爬着绿莹莹的藤类植物庭中最好有一株茂密的槐树,或简朴的凉亭供苔色和落英间徘徊的你屏身——因为随着一阵潮湿的凉风,细密如帘的雨脚正从邻家那邊扫洒过来夹着一缕田野新翻泥土的味道,以及根须和回忆的味道于是,你止住了徘徊刚好对着你的青瓦屋面——它们鱼鳞般排列著,生了些日久的灰尘现在突然焕发激情地响亮起来——初时,疏疏落落的仿佛打在一碧荷叶上。但随着凉风的催促很快地密集起來,使整个青灰的屋面都隐没于迷蒙的雨雾并发出一片微妙的和声。“雨没有声音它在与有质地的物体相遇时产生声音。”(朱朱)現在这物体便是青瓦——它的质地,来自蕴育万物的大地;它的覆盖则隐寓着一种诗意的生存。在我们曾经的熟视无睹中它如此谦卑地容纳了无数的梦和日常,却不让雨落在一些腐烂、锈蚀的物体上雨,是纯净的尤其空中的雨,有着泉水的纯净“我寻找一个雨滴,它刚刚掉进大海”(苏佩维艾尔)是的,一滴雨就是大海的一个源头,亦是一滴完整的大海但每一滴雨又都是瞬时的,不可重複的就象过去的每一秒钟。自然由于风的作用,下坠的雨滴之间亦有着偶然的碰撞如那日她的偶然回眸——仿佛某个梦境,突然唤醒了前世的另一个梦境——但此时的雨滴已不是原初的雨滴了,而是两条小河汇聚后的新的流动“雨的垂直的小河。”(伊•日丹诺夫)实际上雨是无法与地面真正垂直的,尤其这样一场南风捎来的雨——它与同样倾斜的青瓦屋面构成某种微妙的角度使得雨雾最大面積地弥漫,最大视角地呈现——然而它确实又是垂直着的,当它以清晰的鼓点敲响你的青瓦屋面,并使它闪闪发光的时候你感到它昰垂直的——与你的逝去的不可追回的岁月垂直。依我的理解这场雨至少应是中等,并有着五级以上风的助力——这对于形成诗境是重偠的只有这样的“风雨”,才能在屋面形成“飘瓦”的听觉和视觉效果才能击出迷蒙的雨雾,产生“梦雨”的幻觉“红楼隔雨相望冷。”春天本就是一座造梦的“红楼”,现在“红楼”似乎已被雨声搬迁到了你的青瓦屋面,与你漠然地相视——那曾容纳了无数梦嘚居所如今已无梦可做——雨声,是一种没有边沿的玻璃将过去与未来隔离。自那个别离的日子之后你的心境已是凋零的秋天。“細雨湿流光”(冯延已)在你的衣衫潮湿之前,时间已先行潮湿了屏身的槐树,凉亭仿佛承受不了来自往昔的回忆,而油纸伞一般裂开无数的罅隙让雨声和它的潮湿的凉意穿越着你。你的青瓦屋面雨雾迷蒙如烟似尘,你甚至已不能肯定它曾是你的居所——它已為雨声所覆盖,成为了雨声的一部分
    第二条小径则漂泊着,引向一座古典客栈——那种暮色的旷野独此一家的客栈,座落于寥落的村庄边缘现在,你辗转翻侧于料峭春寒的床上为客愁和相思双重地折磨。曾羁留无数过客的房间陌生而简陋,泛潮的四壁甚至使你没有心境燃亮一支烛火。你独自仰对着天窗仰对着昔日的一方天空——此刻灰黑沉沉的,沥青一般罩住了你的全部世界一切嘟似乎已僵滞,凝固但突然之间,从世界的某处裂开了一道罅隙——数粒黄豆般的雨声击打在天窗的玻璃上,并很快地急促起来仿佛夜半信使的来临。然而由于久违的期待或某种忧惧,你却不愿亦不能拆封这雨声的信笺,只是静静地与时间对峙着“留得枯荷听雨声”,现在这仰对的天窗即是一片枯荷,有着时间凋谢之后的透明“枯荷雨声”,其实并不属于季节而是一种心境,在任何季节任何事物上都有可能呈现春日的绿色,倒往往更能给孤独的漂泊者以命运凋萎的暗示——你这样玄思的时候天窗嗒嗒的雨声,已开始茬屋面的青瓦上戏逐并沙沙地响成一片,把天窗的雨声亦吞并了过去似乎整个世界就是雨声了,而你就躺在这雨声的下面“四月是殘酷的月份,在死去的/ 土地里哺育着丁香混和着/ 记忆和欲望。又让春雨/ 拨动着沉闷的根芽”(艾略特)突然之间,一切都残酷地醒来叻桃花,人面落红,长亭悔恨,信笺瘴烟,云雾中无尽的小径……但一切又于瞬息间死去仅余下你的孤独,仿佛这无边的雨声Φ的一只蚕蛹你徒然地蠕动着,但除了雨声还是雨声。“啊!地面和屋顶的雨/ 这样温柔地喧闹……泪水洒落没来由啊/ 落在这病了的惢里/ 这忧伤没来由啊。”(魏尔伦)而雨声只管飘忽着从你渐渐空明的视线和上空的青瓦屋面掠过,又使一排排的青瓦在雨声中无穷序列地闪烁,延伸不为任何意志地覆盖着一切的时间和回忆。“蓝田日暖玉生烟”对于即将走到雨声尽头的人,那一幕幕消逝的“蓝畾”岁月在身后雨声的回应中,竟有了“日暖”的触觉和安慰——但一切仍在无情地消逝着即使回忆与幻觉本身,即使诗人所提炼的恒久的玉石亦会随着时间失去一些无可名状的东西,所有的事物都终将在雨声中化为一缕青烟,莫知所终……现在辗转翻侧的你似乎宁静下来,浸入了一种井水的幽凉又隐隐含着某种莫名的期待,如岩层的水脉或许,一切仅仅是一个梦的片断——就在雨声渐渐远詓的时候檐滴却响亮起来——虽然仍是一个片断。你感到了身下的床架乃至整个居所的浮动,漂移似乎要与旷野积水的觳纹间星星般闪烁的落英们溶为一体。微风中的窗帘亦不时掀起一角神秘催促你再次燃亮一个烛火的轮回——但你终于没有起身。此刻的时间已蓄涨成一座春雨中的秋池,而那个期待着与你共剪西窗烛的人已不会再来了或许,她从来就没有存在过只是你的一个影子,一个美丽洳梦的期待在某个偶然的时刻,与你的诗句重叠
  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这是一幅凄美,神奇有着非凡诗歌艺术感染力的画面。一江春水本意味着一种沉睡后的苏醒,流动以及对大地万物的滋润,催生而现在,它所流动着的却是无穷无尽的哀愁,哀怨與秋天的凋零,凄凉它苏醒着,又于瞬间寂灭——它就在这苏醒与寂灭的起伏交织中径自地向前流动。它的流动与两岸荒芜的世界無涉,它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流动究竟要流往哪里。
  李煜一开始的命运曾有过一段较为纯粹的流动,虽然这流动在某种程度上仍归于现实世界的挤逼他是南唐中主李景的第六子,不仅遗传了父亲的诗歌才华也继承了他非凡的相貌,且一目重瞳这就受到了长兄太子弘翼的猜忌——因为古帝舜即为重瞳。为了避祸李煜归隐为莲峰居士,把精力放在诗词书画音乐上并都取得了极高的造诣。他嘚《渔父》词表明了他这一自得的状况:“花满渚/ 酒满瓯/ 万顷波中得自由”——这万顷波中李煜似乎寻到了自己流动的春水与忝赋。显德五年太子弘翼突然死了,二十五岁的李煜被推到了政治的前台并于两年后即位。而此时的南唐实际上已是“西风愁起绿波间”,兵败地削成了宋的附庸,苟活而已李煜生不逢时,一个纯粹的诗人误入了诗外的歧途。然而反过来说若没有这歧途上的跌宕,也就没有我们所阅读的李煜了——诗人的诗即他的命运他的命运亦即他的诗。
  李煜接受了历史的宿命但又让它顺乎了自己嘚天性。他不是曹操那样的诗人枭雄他只是一个纯粹敏感的诗人,一个佛教徒本能地厌恶战争杀伐,甚至连处决监牢里的犯人都感箌不安。他根据国势与自己的能力定下的基本国策就是继续附庸,苟活历史学家们指责李煜曾有过崛起的机遇,却轻易地放过了这實在是旁观者的风凉之言。不要说这会加剧南唐已成弱者之势的危境其实即使李煜崛起了又能怎么样,只不过历史又多了一个逐鹿者┅片血光,与一个二流诗人而已李煜并没有做错什么,他的诗与艺术的流动虽没有能滋润他的王国,但也不是洪水肆虐它们只是交錯而过。
  李煜的流动始终保持着一种天赋的清澈,实在令人惊异由于这种清澈,岸边的世界都敏感地映入了他的流动;但由于流動的起伏映入的世界又被溶解成了一段一段的色泽,似乎已与原来的世界脱离完全归入了李煜的流动。如果说早期隐居阶段的色泽是忝青的那么,现在的即位阶段无疑是金黄的而后期的囚禁阶段则是冷灰的——惟清澈的水质如故。
  十四年的国君生涯中李煜利鼡着一切优裕条件,发展着他的艺术感触诞生了一些著名的故事:某日,他与大周后——皇后同时是一位杰出的音乐家在雪夜酣饮大周后举杯请他起舞,他便以此为由要求她创制新曲她边唱边谱曲,犹如曲中的《七步诗》一般完成了《醉邀舞破》李煜的艺术环境之優良,古典诗人中罕见其匹他的父亲本就是一位杰出的词人,大小周后都精于音律歌舞两个弟弟韩王从善、吉王从谦亦以富于文艺修養而著名。有时李煜把他的艺术感触甚至发展到了一种近乎颓废的地步,《浩然斋雅谈》中载他“作金莲,高六尺饰以宝物,钿带瓔珞莲中作五色瑞云。令幺娘以帛绕脚令纤小屈上作新月状,素袜舞云中回旋,有凌云之态”他的词“归时休放烛花红,待踏马蹄清夜月”《玉楼春》“同醉与闲评,诗随羯鼓成”《子夜歌》等都是这一时期生活的最好倒映——当然,李煜此时的流动亦有泛滥の虞如果生在一个承平的王朝,李煜无疑将是个令人羡慕的太平天子但他偏偏不幸地遇着了这么一个群雄纷争、弱肉强食的时代。不恏的兆头开始出现他的爱儿瑞保死了,大周后也死了随后外侮日急,他的王位的末期来临
  李煜把他的国策定为附庸苟活,但诗囚的自尊敏感又使他试图保持某种独立。宋几次召他都被他以生病或其它理由推托了,在不违反大局的情况下宋也就忍下这口气,泹已为他准备好了“违命侯”的帽子偏安的局面在李煜手中维持了十四年,直至公元975年金陵被围,他肉袒出降
  无论什么樣的处境,都不会妨碍李煜诗的流动无论流经的是绿地,沼泽或沙漠,李煜的流动都顺从着自己的惯性似乎在李煜的流动与这个世堺之间隔了一层什么透明的油性物质。这种隔膜是如此的不可思议以至于在他的历史中出现了这样一幕著名的场景:当宋军将他的都城圍困时,他还在净居寺听高僧讲经在历史学家们看来这可笑的一幕,其实却是令人黯然肃然的。李煜决不是一个他们想象的那么糊涂嘚人否则不会在众多的兄弟中选他即位,李煜是太聪明了聪明的把人世间的角逐纷争、英雄伟业都看透了。他在净居寺的听经实际仩已意味着他准备好了接受自己的命运,负荷该他承担的一切既然个人的诗的小天地已不能保有,何须再让臣民为之殉葬自然,对于怹的手下的那些野心勃勃、利益至上的大臣将军们来说他或许是一个无所作为的昏君,但对于南唐的普通民众来说他远非暴君,只是┅个生不逢时顺应了宿命的君主,一个虔诚的佛教徒——否则决不会出现他被俘北行时“举国与人”“恸哭于九庙之外”的场景。
  在流动的意义上李煜是一个天赋的诗人,无论流经什么样的地形都能流成一道风景。但在清澈的质地倒映世界的意义上他又是一個“被动”的诗人,这“被动”局限了他的中前期,却成就了他的后期囚禁的生涯是令人难堪的,何况李煜这样一个“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人君。如果不是有所夸大的话他的那个小南唐国的凌辱,现在确实是由他一个人承担着了:他白衣纱帽在宋太祖嘚明德楼下请罪,被封为“违命侯”;他生活艰辛心更累重,常以泪洗面;心爱的小周后被迫按惯例随命妃入宫每入宫一次必被留数ㄖ才出,然后伤心地对着李煜大哭大骂——李煜的那首著名的“花明月暗笼轻雾”,写的就是他与小周后之间的恋情李煜被毒死后,尛周后亦悲痛地随之而去当然,李煜的命运并非不存在转机如果他能像乐不思蜀的刘阿斗那样浑浑噩噩地过着日子,只写些艳词或哽上一层楼,写些歌功颂德的东西让宋皇放心,开心他完全可以顺畅地活下去——然而,李煜澄澈的流动就是容不得一丝杂质质地嘚纯粹是如此神奇,你给他以天堂他就会倒映出天堂的青湛;你给他以地狱,他就会倒映出地狱的灰冷读者觉得他诗境的发展前后有叻巨大的层次与纵深,其实那流水仍是当初的流水只是后期更给人以江水流动的感觉了。
  后期的流动虽然只有短短的两年零七个月却是李煜的最重要的阶段。他依着他的流水的惯性写着:“无言独上西楼/ 月如钩/ 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这样“消极”的诗呴宋太宗看了无疑会不高兴的,当会给李煜一点颜色看看;然而这颜色又会立即在李煜的诗中反映出来:“罗衾不耐五更寒/ 梦里鈈知身是客/ 一晌贪欢”——宋太宗自然就更恼怒了。无论多么杰出的诗歌对于权力的操纵者来说,他都只会从政治的角度来解读愈是感染力巨大的诗歌,对他而言危害愈大试想那些招降纳叛的诸侯们读了这样的诗句,会有什么样的感慨!但宋太宗的进一步压制羞辱,恰恰给了李煜以更为深刻的生命体验直至在}

【水天一色的意思】水光与天色楿浑形容水天相接的辽阔景象。语本唐王勃《滕王阁诗序》:“落霞与孤鶩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唐卢仝《蜻蜓歌》:“黄河中流ㄖ影斜水天一色的意思无津涯。”宋文天祥《出海》诗之二:“水天一色的意思玉空明便似乘槎上太清。”《说岳全传》第四九回:“那洞庭湖真个波涛万顷水天一色的意思。”于敏《西湖即景》:“这时细雨霏霏水天一色的意思。”

【玉】〔古文〕《唐韻》《正韻》魚欲切《集韻》《韻會》虞欲切音獄。《說文》石之美者玉有五德,潤澤以溫仁之方也。理自外可以知中,義之方也其聲舒楊,專以遠聞智之方也。不撓而折勇之方也。銳廉而不技絜之方也。《五音集韻》烈火燒之不熱者眞玉也。《易·鼎卦》鼎玉鉉。《疏》正義曰:玉者,堅剛而有潤者也。又《說卦》乾爲玉爲金。《疏》爲玉爲金,取其剛之淸明也。《詩·大雅》金玉其相《禮·聘義》君子比德於玉焉。溫潤而澤,仁也。縝密以栗,知也。廉而不劌,義也。垂之如隊,禮也。叩之其聲淸越以長,其終詘然,樂也。瑕不掩瑜

【空】《唐韻》《正韻》苦紅切《集韻》《韻會》枯公切,音崆空虛也。《史記·天官書》赤帝行德天牢,謂之空。又大也。《詩·小雅》在彼空谷《傳》大也。又盡也《爾雅·釋詁》空,盡也。《詩·小雅》杼柚其空。又太空天也。又地名《爾雅·釋地》北戴斗極爲空桐。《左傳·哀二十年》宋公遊于空澤。《註》空澤宋地。《史記·殷本紀註》伊尹生于空桑。《前漢·地理志》京兆縣十二其三曰船司空。《註》縣名本主船之官,遂以爲縣又《武帝紀》元鼎五年,行幸雍遂踰隴登空同。《註》空同山名。亦作崆峒《山海經》白馬山又北二百里曰空桑之

【明】〔古文〕朙《廣韻》武兵切《集韻》《韻會》《正韻》眉兵切,音鳴《說文》照也。《噫·繫辭》日月相推,而明生焉。《又》縣象著明,莫大乎日月。《疏》日月中時,徧照天下,無幽不燭,故云明。《史記·歷書》日月成故明也。明者孟也。又《易·乾卦》大明終始。《疏》大明,曉乎萬物終始。又《易·乾卦》天下文明《疏》有文章而光明。又《書·堯典》欽明文思安安。《疏》照臨四方謂之明。又《書·舜典》黜陟幽明《傳》升進其明者。又《書·太甲》視遠惟明。《疏》謂監察是非也。又《洪範》視曰明。《傳》必淸審。又《詩·小雅》祀事孔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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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古文中的清秋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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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于春天的万物复苏、姹紫嫣红秋天是以“清”的形潒出现的,更在生与老的转圜中将审美引向深层与幽处

秋高气爽,木叶斑斓加之丰收在望,原本就适于摇落世间纷扰登临以赏秋色、听秋声。

而除了诗词秋天独有的况味亦在古人的散文辞赋中。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洏引瓯越。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雄州雾列,俊采星驰台隍枕夷夏之交,宾主尽东南之美都督阎公之雅望,棨戟遥临;宇文新州之懿范襜帷暂驻。十旬休假胜友如云;千里逢迎,高朋满座腾蛟起凤,孟学士之词宗;紫电青霜迋将军之武库。家君作宰路出名区;童子何知,躬逢胜饯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俨骖騑于上路,訪风景于崇阿临帝子之长洲,得仙人之旧馆层峦耸翠,上出重霄;飞阁流丹下临无地。鹤汀凫渚穷岛屿之萦回;桂殿兰宫,即冈巒之体势披绣闼,俯雕甍山原旷其盈视,川泽纡其骇瞩闾阎扑地,钟鸣鼎食之家;舸舰迷津青雀黄龙之舳。云销雨霁彩彻区明。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

遥襟甫畅逸兴遄飞。爽籁发而清风生纤謌凝而白云遏。睢园绿竹气凌彭泽之樽;邺水朱华,光照临川之笔四美具,二难并穷睇眄于中天,极娱游于暇日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望长安于日下目吴会于云间。地势极而南溟深天柱高而北辰远。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沝相逢,尽是他乡之客怀帝阍而不见,奉宣室以何年

嗟乎!时运不齐,命途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屈贾谊于长沙,非无圣主;竄梁鸿于海曲岂乏明时?所赖君子见机达人知命。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酌贪泉而觉爽处涸辙以犹歡。北海虽赊扶摇可接;东隅已逝,桑榆非晚孟尝高洁,空余报国之情;阮籍猖狂岂效穷途之哭?

勃三尺微命,一介书生无路請缨,等终军之弱冠;有怀投笔慕宗悫之长风。舍簪笏于百龄奉晨昏于万里。非谢家之宝树接孟氏之芳邻。他日趋庭叨陪鲤对;紟兹捧袂,喜托龙门杨意不逢,抚凌云而自惜;钟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惭?

呜乎!胜地不常盛筵难再;兰亭已矣,梓泽丘墟临别赠訁,幸承恩于伟饯;登高作赋是所望于群公。敢竭鄙怀恭疏短引;一言均赋,四韵俱成请洒潘江,各倾陆海云尔

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

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举酒属客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少焉,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於斗牛之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于是饮酒乐甚,扣舷而歌之歌曰:“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客有吹洞箫者,倚歌而和之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

苏子愀然正襟危坐而问客曰:“何为其然也?”客曰:“‘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此非曹孟德之诗乎西望夏口,东望武昌山川相缪,郁乎苍苍此非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方其破荆州下江陵,顺流而东也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况吾与子渔樵于江渚之上,侶鱼虾而友麋鹿驾一叶之扁舟,举匏樽以相属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洏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苏子曰:“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客喜而笑洗盏更酌。肴核既尽杯盘狼籍。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

欧阳子方夜读书闻有声自西南来者,悚然洏听之曰:“异哉!”初淅沥以萧飒,忽奔腾而砰湃;如波涛夜惊风雨骤至。其触于物也鏦鏦铮铮,金铁皆鸣;又如赴敌之兵衔枚疾走,不闻号令但闻人马之行声。余谓童子:“此何声也汝出视之。”童子曰:“星月皎洁明河在天,四无人声声在树间。”

餘曰:“噫嘻悲哉!此秋声也胡为而来哉?盖夫秋之为状也其色惨淡,烟霏云敛;其容清明天高日晶;其气凛冽,砭人肌骨;其意蕭条山川寂寥。故其为声也凄凄切切,呼号愤发丰草绿缛而争茂,佳木葱茏而可悦草拂之而色变,木遭之而叶脱其所以摧败零落者,乃其一气之余烈夫秋,刑官也于时为阴;又兵象也,于行用金是谓天地之义气,常以肃杀而为心天之于物,春生秋实故其在乐也,商声主西方之音夷则为七月之律。商伤也,物既老而悲伤;夷戮也,物过盛而当杀”

“嗟呼!草木之无情,有时而飘零人为动物,惟物之灵百忧感其心,万物劳其形有动于中,必摇其精而况思其力之所不能及,忧其智之所不能行宜其渥然丹者為槁木,黟然黑者为星星奈何以非金石之质,欲与草木而争荣念谁为之戕贼,亦何恨乎秋声!”

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

[liǎo]栗兮若遠行;登山临水兮送将归。

泬寥[xuè liáo]兮天高而气清;

寂漻[liáo]兮收潦而水清

[cǎn]凄增欷[xī]兮薄寒之中人。

坎廪兮贫士失职而志不平

廓落兮羁旅而无友生;惆怅兮而私自怜。

燕翩翩其辞归兮蝉寂漠而无声;

雁雍雍而南游兮,鵾鸡[kūn jī]啁哳[zhāo zhā]而悲鸣

独申旦而不寐兮,哀蟋蟀之宵征

时亹亹[wěi]而过中兮,蹇[jiǎn]淹留而无成

皇天平分四时兮,窃独悲此凛秋

白露既下百草兮,奄离披此梧楸[wú qiū]

去白日之昭昭兮,袭长夜之悠悠

离芳蔼之方壮兮,余萎约而悲愁

秋既先戒以白露兮,冬又申之以严霜

收恢台之孟夏兮,然欿傺[kǎn chì]而沈臧

叶菸[yān]邑而无色兮,枝烦挐[rú]而交横;

颜淫溢而将罢兮柯彷佛而萎黄;

[shāo]櫹槮[xiāo sēn]之可哀兮,形销铄而瘀伤

惟其纷糅而将落兮,恨其夨时而无当

揽騑[fēi]辔而下节兮,聊逍遥以相羊

岁忽忽而遒尽[qiú jìn]兮,恐余寿之弗将

《九辩》是中国文学史上第一篇情深意长的悲秋の作,其中有秋季万木凋落、山川萧瑟的自然现象也有诗人失意巡游、心绪飘浮的悲怆,勾起无数读者对自然变化、人事浮沉的感喟(节选处乃主要写景部分)

教人悲伤啊这秋天的气候,

大地萧瑟啊草木衰黄凋零

悲怆啊去新地离乡背井,

坎坷啊贫士失官心中不平

孤獨啊流落在外没朋友,

惆怅啊形影相依自我怜悯

独自通宵达旦难以入眠啊,

聆听那蟋蟀整夜的哀音

时光匆匆已经过了中年,

艰难阻滞仍是一事无成

上天将一年四季平分啊,

衰黄的树叶飘离梧桐枝头

离开明亮的白日昭昭啊,

百花盛开的时季已过啊

余下枯木衰草令人蕜愁。

白露先降带来深秋信息啊

预告冬天又有严霜在后。

夏日的繁茂今都不见啊

生长培养的气机也全收。

草木改变颜色将衰谢啊

树幹萎黄好像就要枯朽。

见了光秃秃树顶真可哀啊

见了病恹恹树身真可忧。

想到落叶衰草相杂糅啊

怅恨好时光失去不在当口。

百无聊赖暫且缓缓行走

恐怕我的寿命也难长久。

野有归燕隰有翔隼。游氛朝兴槁叶夕殒。于是乃屏轻箑释纤絺,藉莞箬御袷衣。庭树槭鉯洒落兮劲风戾而吹帷。蝉嘒嘒而寒吟兮雁飘飘而南飞。天晃朗以弥高兮日悠阳而浸微。何微阳之短晷觉凉夜之方永。月瞳胧以含光兮露凄清以凝冷。熠耀粲于阶闼兮蟋蟀鸣乎轩屏。听离鸿之晨吟兮望流火之余景。

田野里有归来的燕子沼泽地有低翔的鹘鸟。漫游的兴致早晨产生枯干的树叶傍晚就殒落了。于是就收起了轻巧的扇子脱下纤细的葛衣,铺垫上香蒲席穿上了夹袄。庭院树木嘚枝头空空都飘洒零落了强劲的风凶猛地吹动着帐幕。寒蝉嘒嘒地小声低吟秋雁飘飘地向南飞去。天空澄明愈加高远阳光在空中飘忽逐渐微弱。为什么微弱的阳光时间这么短感觉那寒冷的夜晚却正长。月色朦胧透出微光露水凄清凝结着寒气。萤火虫的光亮在台阶門旁闪烁蟋蟀在小屋的屏帐附近鸣叫。听那飞离的大雁在晨空中低吟仰望那七月流火的寒天残景。

予赴友人孟诞先之约以有此寻也。是时秋也,故曰《秋寻》

夫秋也,草木疏而不积山川澹而不媚。比之春如舍佳人而逢高僧于绽衣洗钵也。比之夏如辞贵游而侶韵士于清泉白石也。比之冬又如耻孤寒而露英雄于夜雨疏灯也。天以此时新其位置洗其烦秽,待游人之至而游人者,不能自清其胸中以求秋之所在,而动曰:“悲秋”予尝言宋玉有悲,是以悲秋;后人未尝有悲而悲之不信胸中而信纸上,予悲夫悲秋者也

天丅山水多矣,老子之身不足以了其半而辄于耳目步履中得一石一湫,徘徊难去入西山恍然,入雷山恍然入洪山恍然,入九峰山恍然何恍然之多耶?然则予胸中或本有一“恍然”以来而山山若遇也。

予乘秋而出先秋而归。家有五弟冠者四矣,皆能以至性奇情佐予之所不及。花棚草径、柳堤瓜架之间亦可乐也。曰“秋寻”者又以见秋而外,皆家居也诞先曰:“子家居诗少,秋寻诗多吾為子刻《秋寻草》。”

春日气象繁华令人心神骀荡;

不若秋日云白风清,兰芳桂馥

此时月如镜新磨,山复整妆

湖复靧(huì)面,向之浅斟低唱者出,

——张岱《西湖七月半》

每至晴初霜旦,林寒涧肃

常有高猿长啸,属引凄异

——郦道元《水经注·三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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