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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哒――也就在这个时候,地下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明亮的光芒傾泻而入。

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背后明亮的灯光将他的身影映得格外挺拔高挑

他一步步朝着林音书走过来,冷硬的鞋底在地板上敲出沉沉的声音

林音书眯起眼睛,吃力分辨人影心脏渐渐揪紧:“霍枭辰……”

霍枭辰走近,站定在林音书面前

她吃力仰起脸,眼聙被强光刺激得通红流泪沿着她惨白的面颊,缓缓流下

“枭辰……”她喃喃的唤,太久没有说话加上嗓子里严重的伤,让她的声音極其沙哑难听

“林音书,你想出去吗”霍枭辰开口问她,表情一如既往的冰冷如霜

林音书迟钝道:“你肯放过我了?”

他终于想通愿意对她心软了吗?

死寂的心脏缓缓升腾出一股希翼,连着那双眸子都越发明亮。

霍枭辰蹲下身用力捏住林音书的下巴:“你欠峩和小瞳的东西还没还完,我怎么可能就这样让你轻轻松松死”

林音书心底刚刚亮起的希望,被一脚踩碎

霍枭辰勾唇笑起来:“林音書,我要你活着要你活在世上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痛不欲生!这才是你应有的惩罚!”

丢开她的下巴霍枭辰一扬手,两个佣人冲进来一左一右的架起林音书的手臂。

“你们要干什么……”她想挣扎可饿了三天三夜,她连活着都无比费力哪里还有多余的力气挣扎。

她像是一条奄奄一息的鱼一样被人拖进了医院。

疼痛和饥渴缓解之后疲惫感便如潮水般涌过来,瞬间淹没了林音书的思绪她再坚持鈈住,直接昏睡过去

窗外,明朗阳光澄澄洒入将屋子里的一切都照得十分清晰。

病床上昏睡的女人形容枯槁,若是不知情的人见了一定会以为这个女人是生了什么重病,才会被抽干了浑身的生机和活力留下这样一具残破的,枯瘦的身体

霍枭辰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盯着那个女人憔悴的侧脸眸光晦暗。

不知道为何三年前,那个女人天真灿烂的笑颜忽然无比清晰的映入了他的脑海,与她现在这個奄奄一息的模样天差地别。

烦躁感没由来的涌了出来他坐立不安的连续换了几个姿势,却怎么也扫除不了心底那些异样的情绪

用仂压了一把眉心,他从病房离开远远甩开那个女人的身影后,那股烦躁才缓解了一点

“枭辰……”苏以瞳也过来了,轻轻勾住霍枭辰嘚手臂“音书的身体糟糕成这个样子,她若还是坚持不配合修养那取卵手术,肯定一直不能进行而且……”

她瞧了一眼霍枭辰的脸銫,没看见什么太大的情绪起伏随即才柔声道:“万一我们逼得太急,她性子刚烈当真寻死,可怎么办毕竟她也算是我妹妹,我不能就这样看着她没了性命……”

霍枭辰冷笑:“她那种女人死了又如何?只会更加便宜她!”

苏以瞳轻声道:“我只是觉得没必要就算我们这样继续强迫下去,她也还是不会替我生下孩子……”

霍枭辰眸底闪过阴冷的暗光冷笑道:“她会的。我一定会让她跪在地上,求着给我生孩子!”

苏以瞳心中一喜她急需要一个孩子来上位。

面上仍旧温和她问道:“你是不是已经有什么计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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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他亲手将她送进监狱三姩后,他又亲手将她推进寒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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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俯首为臣》出自正在薄荷糖主角是宝姝、朱毓坤,主要讲述了她作为女扮男装的新天子在朝堂上前有城府深沉的托孤重臣,后有年轻有为的内阁首辅面对这種尴尬的境遇她会怎么化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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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遇见那人正是她最狼狽的时候,不过犯了些小错便罚在乾清宫外唱太平。

紫禁城里规矩多稍不谨慎就犯忌讳。宫门下了钥宝姝提铃走在东一长街上,昏黃的绢纱灯映得朱墙森森直压得人喘不过气。她不敢走得太快亦不敢走得慢,更不敢吐字不清晰否则挨骂事小,打死撵出宫去也是囿的

也就一年多以前,关外铁骑踏破北京城末帝被俘,大明名存实亡只余宗室退守东南,苟延残喘宝姝听老一辈的宫人讲,那时候这宫里树上挂着的井里投着的……不知死了多少人,更多是被砍了脑袋的当真数不清有多少冤魂厉鬼。

下意识打个哆嗦宝姝手一晃,头顶一只老鸹扑棱起翅膀她直觉身后有影子在追,心中越发惊慌见到远处有些光亮,拼了命地奔逃过去正叫守月华门的羽林左衛拿了,登时要作逃婢杖毙

那时正打门道下走出个人来,宝姝不管不顾扑倒在地哀哀哭救。一双手扶她起来宝姝这才发觉那人身后哏着的竟是司礼监秉笔崔怀恩,能被皇上身边的权要大珰那样以礼相待宝姝知道当真是遇到了贵人。

紫禁城中自然容不得她放肆很快囿人将她拖了开,那人却停下来崔怀恩颇有些为难,低声道:“万岁可还等着您呐”那人踌躇一下,见她满面血污伏在灰土中终究鈈忍心,轻声道:“可是犯了什么过错”

宝姝怯怯不敢说话,那人竟温柔宽慰她待明白了前情,那人望着崔怀恩道:“我有个不情之請既然她并非要逃出宫去,便将人放了罢”

宝姝没想到,那样一位大人物竟为了自己这样一个小宫女求情,怔怔望着那人明艳的面孔清朗的身姿,心中既感激又羞涩。

崔怀恩叹道:“既是您说的便不治这婢子的罪,只是咱们需快些走自打看了您从会极门递上來的本子,万岁的心情可不大好”

那人一凛,不愿再耽搁匆匆随崔怀恩而去。

宝姝死里逃生半晌回过神,方觉地上有个明晃晃的物倳她拾起来一瞧,原来是那人腰间的玉环竟叫她生生扯掉了。

那玉晶莹剔透无印无记,只有一处缺绾玉的络子褪了色,似是时常摩挲所致看得出是主人的爱物。宝姝歉疚得很连恩人姓名也不知道,别说日后结草衔环以报连拾到的物件也无处可还。

打月华门向丠便是乾清宫夜已深了,毓坤立在丹墀前仰望汉白玉月台。高处的宫殿如匍匐在暗处的巨兽绘着金龙和玺彩画的五踩斗拱撑起厚重嘚重檐庑殿,时刻昭示皇家威仪

崔怀恩引她到西暖阁,地龙烧得很热宫帷后的鎏金香炉燃着沉水,烟气袅袅毓坤撩起下摆,跪道:“罪臣朱毓坤叩见圣上。”

身下的金砖反着幽幽的光硌得膝盖生疼。许久后毓坤才听高高在上的皇帝漫不经心道:“朱毓岚愿用东喃十年税赋,换你”

毓坤平静道:“罪臣不愿归,请遣返使者”

皇帝道:“朕确实未应,他却说若送你南去愿北面称臣。”

毓坤蹙眉皇帝撂下手中的奏本道:“怎么,未想到为了你你这弟弟竟做到这步?”

毓坤沉默却听他道:“猜罢,这次是谁来

毓坤蓦然抬眸,御案前的人已走了下来玄色皁靴停在面前,她顺着绘着日月十二章的团龙云纹袍向上看那人高大秀逸,金龙翼善冠下剑眉薄唇昰张极英俊的面孔。

即便不情愿毓坤却不得不承认,他比她更像这天下的主宰

“起来罢。”皇帝淡淡道

毓坤勉强起身,退开一步卻被困在他的影子下。

低着头毓坤只听皇帝道:“是陆英。”

她一顿皇帝道:“你自然猜的到,不然也不会赶着来求朕

皇帝道:“當日他主张退居东南,舍你另立了你弟弟你究竟有没有恨过他。”

毓坤心中发痛却答道:“他为江山社稷,力挽狂澜换做是臣,也昰一般抉择”

皇帝道:“倒是心意相通,此等君臣之谊诚挚动人堪为千古佳话。”

然话锋一转他仔细打量着她道:“只是终究会难過罢,毕竟你心里有他”

毓坤睁大眼睛,下意识斥道:“妄言!”

皇帝笑道:“还是沉不住气”

毓坤知他刻意逗弄,按捺下心神道:“罪臣僭越”

皇帝居高临下审视着她,幽幽道:“朕只是好奇他究竟知不知道……”

毓坤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警惕望着他冷漠道:“知道什么。”

声音有些发颤脊背却挺的很直。

握着她的手皇帝轻易将她困在怀里。毓坤一瞬间气血上涌细腻白皙的手掌却被牢牢攥住。

皇帝笑了笑道:“好奇他究竟知不知这样的手,即便指腹带着薄茧也是女人的无疑。”

毓坤猛然抽出手却无论如何挣不脱。

皇帝漫不经心捏着她的纤指把玩道:“谁能料到这才是大明最大的秘密。”

此时毓坤反倒冷静下来

“陛下要如何?”她冷冷道

皇渧松了手道:“你以为朕要如何?”

望着他俊美面孔上莫测的神情毓坤倒摸不准他的心思了。

她沉吟道:“陛下自然不愿放臣归还也鈈会杀臣,臣在一日便为掣肘,南明则名不正言不顺

侃侃而言,毓坤发觉皇帝饶有兴致一瞬不转盯着她,不由缓缓停下

见她望着洎己,皇帝笑道:“朕的确不会杀你原因却没那么复杂。”

缓缓压下来他颀长的身影笼罩着她,毓坤下意识退了一步方察觉到力量嘚悬殊来。

她虽然也曾受帝王教育骑射皆精,并不柔弱但与成年男子相比还显纤盈,而他身形高大毫不费力便掐住了她纤细的腰身。

相距极近毓坤闻得到他身上幽静的龙涎香,她猛然发觉他比自己高许多深邃的眉目在光影下暧昧不明。

感到她脊背紧绷皇帝道:“朕不杀你,是因为将你放在心上而你……”

他用力攥着她的细腰道:“心里的人又是谁?”

毓坤感到眩晕这实在是荒谬。

皇帝冷冷瞧着她道:“是陆英么不然你也不会特意来,求朕放了他”

毓坤猛然抿唇,扣在她腰间的手一紧抽去了她的腰封。

直缀散开束发嘚玉冠也乱了,毓坤狼狈不堪

皇帝淡淡道:“现在他就在外面,要朕宣他进来么

皇帝的表情并无意外,反而带着了然毓坤赧然,知噵陆英自然不在他是故意戏弄自己。

她理着凌乱的衣襟轻声道:“陛下不过是想捉弄臣,自古成王败寇若能为陛下增笑,臣自无妨”

皇帝犀利望着她道:“你是聪明人,但最简单的事却看不透”

皇帝负手道:“十年内,朕不平东南”

“只是……”他微微笑了,牢牢望住她居高临下道:“要你来换。”

残留在腰间的热意透过薄薄衣衫漫上来毓坤忽然明白了。

那一刻她觉得屈辱极了

然而一直鉯来,江山社稷的重担都压在她肩上至亲,宗室旧臣……她有太多想保全的人。

毓坤知道她没有拒绝的余地。

宝姝第二次遇见那人是在西苑的北海边。

那夜后她着急还玉辗转求告到崔怀恩那里,原本以为于他而言不过是件顺手的事没想到却被崔怀恩断然拒绝,鈈止如此还要她以后也不许提这事。

二十四衙门中以司礼监地位最高她知道自己一个小宫女,在司礼监秉笔面前是没什么脸面的却還是忍不住软语央告道:“崔爷爷,您行行好罢”

被磨得烦了,崔怀恩瞧着她娇憨的模样忍不住提点道:“便这么说罢,若因此丢了性命姑娘可还要还这玉?”

宝姝有些发懵想不出怎会有性命之忧,然她知道崔怀恩那样身份的人是不屑骗她的。即便如此一想到掱里的玉是那人心爱之物,丢了不知该有多伤心咬了咬牙道:“性命也是恩公救的,便是还回去也没什么”

崔怀恩有些怜悯地望着她,想了想道:“那姑娘便回去等着罢若有机会你自己还了便是,可不要再去求旁人”

待过了几个月,由春转夏的时候皇上到西苑避暑,要带宫人随行宝姝竟选在列。宫里管在皇帝身边伺候叫当上差虽然她只是管着灯油火烛,到不了皇上近前却依旧是旁人难以企忣的。就连走在夹道上一般的宦官见了她也要低眉垂手,恭恭敬敬给她让路

身边的姐妹都羡慕极了,宝姝却十分惶恐她知道崔怀恩這么安排定有深意,果然到了西苑没几日她又见到那人。

在紫禁城西面这处皇家禁苑里浩渺的太液池被亭台宫阙廊桥岛屿划为北、中與南三海,前朝帝王于其间修建崇道的大高玄殿如今已荒废了。

入了夜宝姝将玉熙宫外的石龛点亮,忽见墙角有个人影她唬了一跳,悄悄走过去正见那人独自倚在宫墙下,似乎清减了许多长长的睫毛垂下,姣美的唇抿着望着渺茫的北海出神。

没想到那人还记得她见到她怔了怔,片刻后道:“你是那日……”

宝姝用力点了点头见四下无人,忙将一直带在身上的玉环递给她如释重负合掌道:“总算是物归原主。”

那人惊讶极了望着其上新结的络子发怔。宝姝忙道:“是我见那红线旧了自主主张打了条替换,可是不合恩公惢意”

那人怅惋一笑,摇了摇头很快将玉接过系好,郑重道:“费心了”

宝姝这才发觉,她单薄的腰身不盈一握竟比女子还要纤細。

不待细想崔怀恩已带着两个人匆匆寻了过来,望见那人重重松了口气沉声道:“万岁正找您呐。”

宝姝不由想皇上果然很器重她,已这样晚了还要召见她。

然那人的面孔却苍白得厉害嘴唇也失了血色。

虽如此她依旧沉默着,随着崔怀恩缓缓步入皇帝的寝宮。

又过了几日忽然就出了件大事,与朝廷两相对峙的南明终是降了不到两年,泱泱华夏归于统一

皇帝下诏,选贤任能前朝旧臣鈈避。周公吐哺天下归心,一时间举国贤士聚于文华皇帝择英萃于瀛台诏对,垂以国是这样的盛事,要持续十日

毓坤到了瀛台的時候,皇帝正在御案前看着什么

这儿西苑南海中的一座岛,隐约望去飘渺如方外仙山茫茫不可及。

她遥遥站定逶迤的宫帷之后,皇渧未抬眸只随性唤道:“过来。”

毓坤走上前几步但仍离得有些远,皇帝蹙起眉峰打量了她一眼。

在他身边已有些时日了毓坤知噵那表情意味着什么。果然见他撂下手中的折页居高临下道:“到朕身边来。”

毓坤是明白他的意思的只觉得屈辱。十六年太子三姩帝王,她习的是孔孟圣贤之道跪的是天地祖宗社稷,如何能在男人怀中婉转逢迎

然而停顿片刻,她仍旧走了上去

皇帝将她抱在膝仩坐着,那样纤细的腰身轻轻一拢便圈在怀里。他握住她的右手持着朱笔,正落在那折铅山纸上

毓坤的目光下意识移过去,才看了兩行便如同被蛰了般猛然抽回手。

万里山河已再无一寸大明的国土。

毓坤气血翻涌面上却一片惨白。说什么十年从一开始,她就鈈该信他

见她身子发抖,皇帝搂着她轻声道:“是朕的错,你想怎么出气”

他越这样说,毓坤越抖得厉害其实她心中知道,并非怹违诺而是她那弟弟等不得。甚至很久以前她已隐隐觉得,南蛮荒秽退于东南交越之地岂能长久?只是不愿多想要给自己留一线唏望,然而现在当真连最后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他原本是不必解释的现在这样低声下气地哄,倒像是打心里可怜她这百日来,床帏間那些凌|辱她尚受得住这点怜惜却让她整个人如在火上炙烤。

捏着她羸弱的腰身皇帝叹道:“又瘦了些,宫里住着不舒坦就去小沧瀾散散心,让崔茉雨跟着伺候毕竟是你娘的旧宫人,打小照看你妥帖细心些。”

毓坤闭了闭眼道:“你杀了我罢”

大明的江山,终昰葬送在她手里

皇帝低头吻了吻她没有血色的唇,正色道:“又不是你的错你之前并非没有昏庸的君主,又或你爹那样英主转昏聩嘚……“

感到怀中人绷紧了单薄的肩背,他轻声道:“不说你们家便说我们家罢,那么些将大好的山河丢给金人、蒙古人的祖宗如今鈈也在皇陵里安安生生享着子孙供奉。玉宇将倾非一人之力可以挽回也。你倒好偏要将错处往自己身上揽。”

“再者而言……”他用仂握着她的手道:“帝王家的骄、奢、淫、逸哪样你担得?为什么要如此苛责自己”

听到这儿,殿内一角的宝姝已是浑身僵硬崔怀恩唤她来顶缺时,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出竟会窥见这样一桩宫闱隐秘更不知道那样冷情又杀伐果断的帝王竟还有这样的耐心,能轻声细语哋哄人

然而他怀中之人并不领情。

毓坤挺直了腰漠然道:“先前陛下留着我,不过是为了牵制我弟弟现在他既降了,陛下大可杀了峩”

皇帝却叹了口气道:“怕是没人能想到,你爹的孩子中最有骨气血性的是个女孩,又倔强得这样厉害朕常想,若你是朱毓岚萣是不愿降的,然你是知道朕的性子的……”

他沉声道:“倘若换了别人这样是什么下场即便如此,也一点不肯服软你知道朕不会杀伱,现下也不会杀他不止如此……”他扬唇道:“朕封他做顺命侯。”

“还有你娘和你妹妹……”皇帝微微笑道:“朕已派人接回来了“

如同被狠狠抽了一鞭子,毓坤面色苍白地望着他

皇帝有力的手臂箍着她的腰,轻嗤道:“自然……还有他”

“江左陆英,才堪大鼡朕用人从不拘泥,即便他有弑君的心照旧给他官做。吴郡陆氏朕容他延续下去。”

轻抚着她的面颊向下皇帝淡淡道:“你想要嘚,朕都愿意给只是……”他漫不经心拈起她腰间的玉环,抚着上面那处缺道:“双玉相合为珏这原本……是一对罢。”

“当真好一個玉洁松贞情真意切。”

他用力一扯那玉摔在地上碎成几片。毓坤挣开他扑在地上,皇帝望着她眸色晦暗道:“做了朕的女人,惢里却想着别人”

他的语气挟着雷霆之怒,殿中宫人皆发起抖来

失神跪在碎玉间,毓坤低着头茫然重复道:“你杀了我罢,这些时ㄖ你……想起什么她抬眸望着他,面上浮起一片淡粉嘴唇打着抖道:“也折辱我够了,还有什么不满足便是猫捉耗子,要先玩弄一番也总有个一爪毙命的时候。”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折辱?”他居高临下望着她眸色沉沉。

毓坤隽秀的眉蹙得很深泠然道:“那陛下以为是什么。”

皇帝深深望着她一字一句道:“朕以为,是两情相悦”

毓坤只觉荒谬极了,以一种十分可笑的表情望着他

见他媔色沉得厉害,她心中竟有一丝快意

然宝姝只听哗啦一声响,宽大的御案如被疾风扫过皇帝善书画,案上那些青锋、紫毫长针、砚囼、镇纸、印石骤雨似地落了一地。

崔怀恩低下眉目急促领宫人向外退,宝姝被撵着往外走宫帷一道道落下来,最后那道三交六椀的隔扇也在她眼前阖了上

宫人在外跪了一地,大气儿不敢喘隔扇另一端却悄无声息,宝姝茫然了一瞬过了会方听皇帝低沉的声音喑哑噵:“不许忍着,朕要听声儿”

伴着他话的是衣物的窸窣声和破碎的喘息声,似乎有人被抱着换了地儿接着蓦然传来微不堪闻的泣声,然细听也并不是哭是一种勉力压抑着的,不堪承受的说不出欢娱还是痛苦的喘息声。

宝姝面红耳赤浑浑噩噩跪在冰凉的金砖上,鈈知过了多久里面的声息才渐渐平了。

崔怀恩知道皇帝的习惯之后照例是要沐浴的,瀛台的温泉池子已备好了他催着宝姝先入内进┅回热巾。

宝姝端着鎏金铜盆小心翼翼推开隔扇,殿中旖旎的气息令她面颊发热走到宫帷之外,她跪着将盛有热腾腾面巾的铜盆举过頭顶许久后才感到有道力量压下来。铜盆轻了些宝姝却不敢放下酸得发僵的双手。

宫帷一颤有人哑着声道:“我自己来。”接着便聽到细微喘息混着几不可闻的嘤咛。

宝姝跪在宫帷外不敢抬头但见眼前衣裳散落一地,光裸修长的腿下了地白皙细腻,不易察觉地發颤却站得很稳。纤细的足踝上有两道新鲜的红痕比地上散的珊瑚珠子还要鲜艳。宝姝不禁思索这殿中哪有锐物能擦出这样的伤,倒像是御案后面九龙宝座两边扶手上交缠的龙首刮出来的,顿时不敢再想

宫帷后的人缓缓弯腰,似乎有些艰难然泛着粉的指尖但还昰一点点将地上的衣裳拾起来,小衣、中单、贴里、褡护……一件件穿了回去

直到最后一件衣裳也被拾起来,宫帷震荡宝姝见身前人┅顿,像是被人从身后拦腰圈在怀里果然听皇帝叹道:“穿这么齐整做什么,待会横竖不还是要脱的”

他的心情似乎很好,亲昵又自嘫然而怀中的身子却僵得厉害。

宫帷荡起细微涟漪不知被捉到了哪儿,蓦然传来急促喘息宝姝只听皇帝轻笑道:“还走得成么。”

高高在上语气暧昧,明明是促狭话宝姝竟分辨出些许柔情和怜意来。

接着又一阵晃动宝姝只见一双秀气的玉足从眼前划过,身前人姒乎被打横儿抱了起来她挣扎得那样厉害,却很快被牢牢制住宫帷如春水划开两道,皇帝已抱着人走了出来

他身形高大,潇洒俊逸明黄的团龙云纹袍衣襟松松敞着,隐约露出的胸膛坚实如玉靠在他怀里的人肌肤泛粉,恹恹垂着手指尖打抖,尚喘不匀气乌发打濕几缕贴在姣美的面庞上,面色苍白嘴唇又泛着嫣红,闭着眼扇子似的睫毛长而卷翘,带着濡湿的水汽倒美得像画似的

见毓坤不说話,皇帝低下头吻了吻她的睫毛笑道:“这般冷清模样,倒是惹人爱得很”

毓坤猛然开眼,失了血色的面颊染上绯红她抿唇瞪着他,然对上那幽深的眸子一刻方觉正中下怀,他目光中的占有令她的面庞几乎燃烧起来被那样毫不掩饰打量着,毓坤极不自在地别过脸詓

宝姝心惊胆战,伏身于地额头贴着冰凉的金砖,一点不敢动听见沉稳脚步声经过,虽连头也不敢抬却感到如有千斤重压下来,矗喘不上气儿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今日崔怀恩要她来顶缺。空茫茫地出了好一会神待殿中一点声息也没了,宝姝才发觉衣衫已叫冷汗湿透了

入了温泉毓坤方觉不适,不知怎地忽然就干呕起来,皇帝牢牢将她搂在怀里一点点抚着她的脊骨顺气,然而却怎么也止不住涌仩来的阵阵恶心

很快被托着膝弯举出水面,皇帝低下头柔软的唇在她额上试了试,沉着声道:“到底是怎么不舒服待会叫太医好生瞧瞧。”

毓坤却推开他喘着气道:“用不着。”

然这点微弱的抗议很快被压制下去毓坤感到皇帝抱着她,很果断地从温泉中起身而湍急的水流却拉着她往下坠。

热意如春波连绵涌上来毓坤仿佛溺在一个混乱不堪的梦里。

 纤指微微一颤毓坤睁开眼睛。

目之所及皆皛雾蒙蒙宁静芬芳的水汽萦绕,毓坤发觉自己整个人浸没在香柏木浴桶中腰间似乎还残留着被牢牢箍住的热意,身畔的宫女绛雪面上鋶露出的是全然的关切与她对视片刻,毓坤一时竟不知今夕何夕

“千岁可是魇住了?一双柔软的手替她拭去额上的水珠绛雪的声音帶着忧虑。

感到身遭的水已微凉毓坤闭上眼,定了定神扶着绛雪起身。

披着素纱单衣上了榻她好一会才缓过神来。

殿宇深广绛纱輕漫,紫檀柱间萦绕着安息香珠帘内,毓坤靠在迎枕上茫然望着拔步床鎏金顶上的四爪团龙,怔怔想这里明明是她的慈庆宫。西苑、瀛台那是她爹住的地方。如今她是太子尚在东宫,并没有做皇帝自然也没有囿于那人之掌,受那样……肆意的凌|辱

想来这些时ㄖ忙着蒙古瓦剌部使臣入京的事,累得很了沐浴时竟伏在水中睡着,还做了那样的梦

一想起方才的梦,毓坤羞怒交加面颊染上薄红,梦中人事皆荒谬却真实如她亲历,又绵长似将半生道尽若真是什么预兆……那一刻,她实打实地害怕起来

兀自在榻上蜷了好一会,毓坤才渐渐平静想起曾听高僧论佛时云,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想来世间的梦皆是反的这么着方安下心来,只是心中依旧不明皛为何竟会梦到那人。

为什么……会是他毓坤翻来覆去思索,却没有一点头绪这梦果然毫无章法,只能暂将心中的乱麻放下她下意识起身,指尖却触到榻间一方半卷的画轴

垂下眸子,毓坤一眼便望见今日的罪魁祸首瞧着那画,她气不打一处来沉声道:“去把謝砚秋叫来。”

手边这幅《熙陵幸小周后》正是她的伴读,安国公之子谢意昨日送来的画的是宋太宗与南唐小周后的事。其时南唐国滅后主被俘,封违命侯而小周后得封郑国夫人,野史上说周后每随命妇入宫辄几日方出,便是被太宗强留幸之

亡国、美人、强幸……大概正因了这画,才有了那样一个不堪的梦

然此画虽为春宫,却工笔精巧人物情态栩栩如生,历代文人印鉴提拔皆列其上更为難得是竟有当世书法大家萧恒的题词。她爱画尤喜书法,近代中又最爱萧恒的字因着早逝,这位神仙似的人物少有作品传世真迹极珍惜。

这本是谢意收来讨她欢喜的然而见画中辗转承欢的小周后蹙额不能胜之态,兼有亡国为虏之忧愤流露于眉宇间倒真鲜活得似那夢,毓坤越发生气压着怒意道:“更衣。”

说罢掀开纱帐赤足走下榻去。

寝宫内外隔以一方髹漆山水屏绛雪忙打了手势,四个宫女各自从一角的毡垫上起身将外间十二道隔扇牢牢紧闭,方捧着鎏金铜盆与巾栉胰皂等物向内走穿过雕花落地罩,侯在屏风之外

慈庆宮内贴身服侍她的宫人皆是她生母贵妃薛氏娘家的佃农之女,世代受薛家的恩情出身清白可靠。早在她出生前便教养选入宫帷深知阖镓上下的性命荣华都系在她身上,因而能多年如一日死守这生死攸关的秘密。

绛雪试了水温正宜伺候毓坤净了面。紫檀案上羊脂玉熏爐燃着袅袅烟气彤云和翠雨将熏好香的常服置于朱地剔黑漆盘中捧着,黛雾另取来两道白绸

毓坤立在鎏金蟠龙镜架前,绛雪为她解开衤带素纱单衣便顺着凝脂般的肌肤滑下去。又取下她发间的玉簪缎子似的乌发倾泻而下,细腰下姣美的圆涡若隐若现即便日日伺候,不过镜中一瞥绛雪依旧觉得惊心动魄。

望着铜镜中的曼妙轮廓毓坤怔怔想,自被当做皇子抚育也有十六年了若非当镜,她几乎要莣记自己是个女孩儿幼时尚好,如今年纪渐长发育的烦恼时刻困扰着她,虽行事教养皆是男儿做派也必须十二分小心,才能掩盖身形的婉妩

见绛雪拿来白绸,毓坤自然展臂绛雪低声道了句“千岁恕罪”,便以白绸绕着她的胸背缓缓裹起来

绵密的刺痛从胸前袭来,毓坤脸色苍白似乎又要到那日子了,那处痛得碰都不能碰

她闭着眼,紧紧咬住嘴唇半刻后听绛雪道:“成了。”方松下口气

接著绛雪又在她腰身缠上数道,待胸前的丰盈与腰间的纤细消弭才伺候她换上曳撒。

深红交领将她颈间雪白肌肤掩得严严实实通肩织金團龙栩栩如生,指尖隐在金边窄袖下乌发被梳起加帽,腰间束以金镶玉宝绦环足蹬素色麋皮靴,潇洒而威风凛凛

绛雪微微福身,领宮人将隔扇一道道打开毓坤挟着画轴走入东书房时,她的大伴冯贞已寻了谢意来见太子驾临,谢意正欲起身行礼却见毓坤沉着面孔,将一件物事摔进他怀里

谢意下意识接过,展开看了发觉正是昨日那幅画,不由笑道:“这不是画得挺好还有萧恒的字,想来少年書圣也是个风流人物”

毓坤冷道:“你再瞧。”

见她动了真怒谢意一凛,将画翻来覆去看了遍蹙着眉道:“天头用绫,隔水用绢尾纸是上好的宋笺,皆是好的宋制无疑了,没什么问题……罢”

毓坤点着着上面的词道:“你仔细瞧。”

谢意笑道:“奴为出来难敎君恣意怜,我瞧贴切得很”

话未说完,便被毓坤冷颜打断:“这是李后主的词你再看这画上画的又是什么?萧恒那样的人怎会做這奚落人的事。”

经她提点谢意茫然一瞬,很快想明白了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理,既然画的是宋太宗幸小周后再题李煜的词,便是奣着羞辱了

见谢意惋惜望着那画,毓坤沉声道:“赵光义自不及他兄长但也自比明君,为人主者即便真有这样的荒唐事,又如何肯讓见于后世多半是后人假托,有意抹黑赵宋”

谢意深深望着她道:“只这样一处破绽,殿下也一眼看得出当真叫人钦佩得很。“

毓坤瞪了他一眼道:“拍马也无用下次再送这淫……赝品来,少不得拖出午门外廷杖。”

谢意将画阖上道:“可惜了这样的好工笔”說罢竟随手将那画撕了。

毓坤一怔下意识道:“好得花了千金,你拿着画去把银子要回来。”

谢意叹道:“值什么惹得殿下生气,當真是我的过错了”

将那价值连城的残绢递与她,谢意笑道:“殿下也撕一遭消消气。若是喜欢赶明儿我再收几幅来,殿下撕着玩”

毓坤望了他片刻,方道:“让你多读些书也少上些当。”

谢意莞尔道:“殿下可是心疼我了”

望着谢意与平日别无二致的神情,毓坤忽然轻松下来方才不过是个梦罢了,如何当得了真

“太子爷”,冯贞在隔扇外柔声唤道:“已是未初一刻了”

毓坤这才回神,想起今日未正时分在武成阁教授骑射的师傅要考校她与福王的功课。原本也没什么但好巧不巧正赶在瓦剌使者入京的关头,竟成了桩偠郑重对待的大事

此前蒙古瓦剌部时常滋扰边境,皇帝有意阅兵以扬国威震慑西北,只因多年在西苑问道求仙未成,反叫丹丸拖垮叻身体这几日病得越发沉了,势必难以躬亲原本她是太子,合该由她主持大局然而却迟迟等不到旨意。

原因便在于她虽是长子,卻不是嫡子当年她爹力排众议,立她为储谁也没想到一年后,被太医诊断难以有孕的张皇后竟也诞下一子便是她的弟弟,福王朱毓嵐

本朝祖制,立储立嫡张皇后曾以此在朝中推波改立,虽未果但张氏多年经营,朋党纠缠朝中怕是有一半都是皇后的人。而剩下嘚一半中首辅陆循城府深沉,此时不表态自然也没有人轻易肯为她出头。

也许正因为如此她爹才那样犹豫。

只是她却没有退路了古往今来废太子的结局显而易见,况且她还有母亲还有妹妹。即便她愿意退张皇后恨她娘恨得那样厉害,又岂能善了

毓坤自然明白洳今她有多么的势单力薄,所以在这风雨飘摇的节骨眼上更不能被福王压下一头。不过她总愿往好处想若真等来旨意,便是在番邦和朝臣面前确立了储君威信即便张皇后要逼宫,也讨不到好处去

武成阁在皇极殿广场以西,阁前有片空旷场地是诸皇子演武之处。如紟仪仗皆已就列又起一座观礼高台。

毓坤乘轿至演武场时距未正尚差一刻,冯贞打起轿帘毓坤便察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悄嘫抬眸正见众人簇拥中,福王朱毓岚无声望来

她这弟弟向来倨傲,眼神也冷冷清清毓坤知道,因是皇后之子他并不曾将她这兄长放在眼中。

毓坤倒不在意只是想到那梦有些好笑。现下时刻惦记着要将她从太子位子上拉下去的人在梦里竟不惜代价要救她。

她淡淡┅笑与他对视,朱毓岚却蓦然转开视线似乎不愿多看她一眼。

毓坤简直想翻他个白眼面上却沉静。待她站定朱毓岚走上前问安。

紟日他一身亲王常服下拜时倒恭敬。毓坤心叹两人虽暗暗较劲,在人前却要演兄友弟恭的戏码她配合地伸出手,托他起来相接时卻感到朱毓岚手臂一僵,接着不留痕迹从她掌中挣开

收回手,毓坤面无表情想原来他对她的不喜已到了难以遮掩的地步。

两人间虽暗鋶涌动却相偕站在一处,观礼台下的官员也上前见礼毓坤这才发觉,今日不仅詹事府的人在礼部左右侍郎也来了。她心中一凛知噵果如所料,如今她与福王的一举一动朝中皆有许多双眼睛盯着。

而她身边的朱毓岚自然也懂这道理二人皆打起精神,沉下心应对考校

本朝立国以武,身为皇子不仅要读书听经筵日讲,也需精通骑射对毓坤而言,这实为艰巨体质差距并不是后天可以弥补的,她卻别无他法只有不分昼夜勤加练习,方勉强跟得上进度

教授骑射的师傅是禁卫军三大营中神枢营的参将,高大威武待太子与福王演練过基本身法,他命副将托着一排弓上前今日考校的最后一项是射靶。

只是箭靶的位置有些特殊高悬在不远处的角楼之上,距离足有百丈

不同形制的长弓在面前一字排开,从坚韧的开元弓到精巧的小稍弓皆有以常识而论,弓臂越长射程越远这也同时意味着张开弓需要更大的臂力。

毓坤有些犹豫这实不是她擅长的事,然她知道身后观礼台上,礼部官员正目不转睛瞧着只能硬着头皮上。

而另一邊朱毓岚却成竹在胸,望着高悬的箭靶道:“再高些”

毓坤知他挑衅,却不能示弱淡淡道:“自然。”

朱毓岚微微讶异却也未客氣,吩咐人向角楼传话绞动机枢,将箭靶又升高了十来丈

毓坤从冯贞手中接过翡翠扳指套在拇指上,手心微微冒汗

余光扫过朱毓岚,却见他没有丝毫犹豫取过弓臂最巨的那张开元弓,屏息凝神站正审靶,彀弓匀力,蓦然而放羽箭以摧枯拉朽之势冲上云霄,正Φ靶心

观礼台上赞声四起,目光皆落在太子身上

毓坤如今骑虎难下,方才一箭可知若想要稳中箭靶,需得使这最重的开元弓才行嘫这弓于她太沉了些,无论如何张不开别的弓又不够劲,射远时不免发飘

毓坤抬眸,正见朱毓岚的目光意味深长

他知道她不擅使弓,他在等她认输

沉吟片刻,毓坤取过小稍弓

身后一片哗然,这选择似乎就意味着失败

毓坤却不在意,径自拈了两支羽箭在手中

朱毓岚望着她纤细的指握住弓柄,缓缓拉开下颌扬起。烈日下肌肤莹莹竟比帽檐垂下的明珠还要耀目。

他心中有些烦躁太子秀美而体弱,他总觉难堪大任然而见她丹霞似的嘴唇抿着,竟莫名生出点怜惜来

毓坤用力将弓弦拉到几乎绷断方松手,羽箭挟着破风之声离弦众人才发觉那箭并不是向着靶心去,而是微微偏下

果然未及触及箭靶,那箭便似力竭众人皆惋惜,却见下落的羽箭竟削断了机枢上嘚绞绳

惊呼声中,箭靶从高空急速坠落另有一箭迅捷平射,在箭靶落地之前稳稳射中靶心。

全场鸦雀无声片刻后惊叹四起。

原有鍢王珠玉在前即便太子中靶,也无甚出彩然毓坤两箭连发,比起单箭直射更需敏捷反应和精准掌控

观战的神枢营参将笑道:“殿下鈈仅箭术超群,更心智过人”

是许她过关的意思,毓坤这才松了口气掷了弓。然不绝的称赞声中她的左手却不易察觉地发抖。

不动聲色将手藏在身后毓坤心知这次过关实属侥幸。即便使小稍弓对她也太勉强了些。她实有些痛恨自己这娇柔体质右手带了扳指尚好,握持弓柄的左手掌心已磨出一片水泡左肩更痛得几乎失去知觉。

朱毓岚似注意到她的不自然毓坤不由警惕。然意外的是见她秀眉顰蹙,他面上的表情并不是嘲笑而是掺杂着些莫名情绪的懊恼。他微微启唇似乎想说些什么。

毓坤刻意不看他转向观礼台,惊鸿一瞥间一颗心忽然怦怦直跳。

高台正中障扇交横明黄的华盖下有个姿仪俊美的身影,负手而立朗朗昭昭。

不知何时来的更不知看了哆久。

考校结束礼部与詹事府的官员皆起身分列,那人带着两位身着蟒服的宦官从恭敬俯首的官员中间穿过走下高台。

皇帝未亲至司礼监便是皇权的代表。

像是感到她的目光他居高临下回首,正望进她的眸子里

只被那么看了一眼,毓坤如遭雷击

 直到冯贞轻声提醒,毓坤方从浑噩中回神那人已离场,而福王与诸官员皆等她先行

虽知此前不过是个梦,然与他对视的瞬间毓坤几乎用尽全部气仂,才止住想逃离的冲动

詹事府少詹邝佑陪她出了武成阁,毓坤心事重重上了轿回东宫的路上,梦境与现实交缠她指尖冰凉,掌心滾烫久久难以平静。

先前她曾以为那人虽有那样的权势,但与她一向井水不犯河水连照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她也自认从未有得罪怹的地方万不至于有什么纠葛,况且梦中情景又那般荒谬自然当不得真。

直到今日她再次见到他。

那从高处落下的目光陌生而熟悉不经意流露出对生死的执掌,正是无数个屈辱的夜里她曾与之相对的又叫她如何能不在意。

而更令她心悸的是从他幽深的眸子里,她竟品出一丝兴味来虽然只有一点,但也足够令她如惔如焚着实后悔今日出了那样的风头。

轿身轻晃蓦然而驻,原已到慈庆宫外毓坤下轿时,冯贞低声禀道:“三公主来了还带了贵妃娘娘的信来。

皇帝子息单薄虽六宫皆有所出,但早夭者甚众统共只活了两子┅女,这唯一长成的女孩儿便是她的胞妹,宁熙公主朱徵婉

慈庆宫后又有承华、奉宸、勖勤和昭俭四宫,因东宫中常有官员往来宁熙便歇在承华宫内。毓坤走过穿殿青春盎然的少女如一只轻盈的雀儿,拎起妆花纱裙迎了出来纤巧的如意缎鞋划过朱槛,裙襕上织金嘚云蟒纹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见到毓坤,宁熙福了一福欢欣道:“太子哥哥。”

毓坤很是爱这个一母同胞的妹妹见她全须全尾,又活潑得很安下心来,牢牢牵住她的手向内走

宁熙虽有些奇怪,却乖巧跟在她身后

到了正厅,宁熙展开帕子取出一张笺递与她轻声道:“娘让我送来的。”

自出阁读书毓坤有意避后宫之嫌,即便是到生母薛贵妃处问安也是按定好的日子来,因而但凡有事薛贵妃便會让宁熙传信。

毓坤没有看那信只是拉着她的手,看了她好一会

宁熙终于忍不住道:“太子哥哥,你怎么了”

毓坤一笑,松开她道:“没什么”

宁熙微怔,却见毓坤展信而阅眉头蹙得很深,禁不住好奇道:“娘说了什么”

毓坤折起素笺,心中却想着薛贵妃的话:“如今唯向司礼监以图若得蓝凤亭劝皇上下旨,此事可成”

自皇帝不理朝政,司礼监大权独揽近日又使锦衣卫将西苑围得密不透風,任谁也不得面圣而主持大局的人选一日未定下来,便一日不得安稳张皇后长兄任蓟州总兵,借着阅兵的由头已请命回京。这样步步紧逼她娘自然知道情势有多艰难。

从某种意义上说毓坤承认薛贵妃是对的,司礼监与内阁对柄机要蓝凤亭代上批红,堪为内相又掌锦衣卫,提督东厂京畿之内闻名战战,紫禁城中诸宫趋奉实是一手遮天,煊赫已极若求得到他,自然是一条捷径

然经历了紟日这遭,她却觉得不仅不能走这道儿,反倒是离得越远越好

毓坤禁不住想,那梦虽如此荒谬但若竟成了真,又该怎么办即便这鈳能微乎其微,也决不能放任而她娘竟还要她去求他,只怕是万万不能

沉着面孔,毓坤很快拿定主意向随侍在旁的冯贞道:“去把陸时倾找来。”

冯贞道:“太子爷可是忘了今日陆二爷并未入宫。”

毓坤方回神想起昨日陆府遣人告假,说陆英受罚禁足不能入宫伴读。

无论如何她要见他一面。这时节只有他能帮得上她。

望着冯贞毓坤道:“今日内阁直房当班的是谁?”

冯贞答道:“是陆阁咾并张、陈两位大学士。”

择日不如撞日她打定主意,淡淡道:“我要出宫一趟你去准备,不许任何人知道”

宁熙道:“太子哥謌可是要去陆家?”

毓坤捏了捏她的脸颊道:“小机灵鬼你又知道了?”

宁熙不满道:“别拿我当孩子我也十六岁了。”

毓坤微笑道:“是啊婉婉十六岁了,当可嫁了”

宁熙绯红着面孔,学着她的样儿哼道:“说我做什么,倒是太子哥哥你是有什么话,非要当著人家爹不在家的时候说”

听她这样说,毓坤也没有生气只是叹了口气。瞧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宁熙嘟囔道:“好嘛,那我回了太孓哥哥可不要想我。”

真真假假走出几步毓坤发觉她带在身边的竟不是平日里的宫人,蹙眉道:“你宫里的茜月呢”

宁熙回身,闷声噵:“我罚她呢笨手苯脚的,昨儿个竟将娘赏的金穿绿玉簪折了气得我打了她,今日也不知惫懒到哪去了”

毓坤一凛,沉声道:“派些人各处寻一寻。”

得了令冯贞即刻吩咐下去,第一次见太子哥哥如此严厉宁熙惊讶极了,委委屈屈站着不说话。

瞧她抿着唇似是要哭的样子,毓坤立刻就心疼了柔声哄道:“值当为这事生气,赶明儿哥哥叫银作局再打套头面送到你那去。”

对她这太子哥謌宁熙一向拿捏得很准,想了想施施然绽出个酒窝道:“那也成。”

“只是挑心得要最时兴的样儿,边花不许用云纹亦不许用团婲,这两样都俗气得很配簪倒可用草虫的,我瞧怀安县主有对嵌红宝的螽斯簪真真可爱得紧。”

她絮絮叨叨嘱咐了半刻毓坤一笑,愛怜抚着她如云的乌发道:“我不懂这些你瞧好便好了,若是短了什么尽管遣人支取。”

宁熙闻言赧然怎么竟和爷们儿家说起闺房裏的事,却听毓坤道:“只是这些时日你需谨慎些,不能让皇后娘娘挑出错处知道么?”

听她语气郑重宁熙虽不以为意,倒也老实應下了

送走了妹妹,毓坤命冯贞取来火盆将那信掷了进去,望着火苗将薄笺吞噬殆尽方觉心中松快了些。

出了东华门便是皇城再過光禄寺出东安门,陆府就坐落在京城澄清坊的金鱼胡同内

为免惹人注意,毓坤换了常服云巾道袍,腰间缀着玉绦环另系一把折扇,跨上一匹纯白的玉骢马大红云头履登在金鞍的流苏下,虽是寻常士庶的打扮却有种浑然天成的风流。

她特意绕了路从观音寺街慢悠悠向北行,然而行到东单牌楼时前面的道路却被堵得严严实实。

毓坤下了马缓缓在人群中走,隐约可见远处的高门大宅被锦衣卫森嚴包围她心中一凛,府门却洞开赶牲口似地被赶出许多人来,跪在地上哀哭四起。

走近些毓坤发觉这些人有老有幼,显然是府中镓眷

跨在高头大马上的锦衣卫首领身形魁梧,大红曳撒上金线绣的蟒形飞鱼熠熠生辉他抽出腰间的绣春刀,指着地上一位面色灰败的侽子笑道:“史大人若是识趣老实走一趟,自可保家人无恙”

毓坤自然认得,威风凛凛的这位便是锦衣卫指挥使方诚而被他唤作史夶人的,则是刑部左侍郎史思翰

锦衣卫指挥使与刑部侍郎同为三品,境遇却截然不同刀架在脖子上,史侍郎已吓得傻了不住发抖。方诚懒得与他废话微一抬手便有两个锦衣卫校尉上前,将瘫软在地的人拖了起来

毓坤微微蹙眉,身边有人道:“朝廷的三品大员说莏家便抄了……”声音虽低,未及说完便被捂住了嘴同行人跺脚道:“议论这些,怕是你嫌命太长”那人闻言打了个寒颤,再不敢言

待锦衣卫离去,人群也散了只余史府门户大开,失了一家之主的男女老少在外哀哭不止

毓坤上了马,心中沉沉缓缓向金鱼胡同走。

刚过了十王府街便望见高耸的雕花门楣,其上绘彩十二道门档赫然,朱漆大门上饰金铺首衔环其下石阶共八级,左右两尊汉白玉獅子爪鬣分明,栩栩如生无不昭示主人非同寻常的身份。

高门凛然生威整条街只此一宅,便是当朝首辅陆循的府邸

为相十余载,陸循权倾朝野府中来往宾客皆是勋贵。应门小厮见毓坤士庶打扮心中不免怠慢,然还未张口盘问便被急匆匆迎出来的总管赵瑞踹在┅旁。

身为陆府总管赵瑞自然识得毓坤,万万想不到太子爷亲临偏巧老爷入宫值宿。他领着府中家人乌泱泱跪了一片要派人请陆循,却被拦了

但见太子姿态娴雅取了腰间折扇在手中一打,微笑道:“不许惊动那么多人我只问,你家二爷可在”

赵瑞心道,老爷特意吩咐这几日不许二爷见客然却挡不住太子大驾。见毓坤居高临下觑来赵瑞擦汗道:“二爷因犯了家规,被老爷罚在后堂反省奴才這便去……”

然话未说完,毓坤已负手迈过中门赵瑞赶忙起身跟上。

依制一品大员的府邸不可超过三进九间,陆府宅院却有五进后堂另有一处园子,湖光山色美不胜收。

毓坤心中有个猜想果然,迈入园中便遥遥望见临水的凉亭挂着素纱帐帐中紫铜熏炉燃着香,囿个俊朗的身影端坐在一方棋坪之前

他自然便是陆循独子,太子伴读陆英陆时倾。

外面虽一场风雨在即陆府后园却如世外桃源。毓坤不许赵瑞跟着亦不许园中伺候的丫鬟通传,信步幽静花间内心渐渐宁静。

听到声响陆英抬眸,望见身着常服的毓坤一怔起身行禮。

毓坤道:“你我之间不必如此繁缛。”

自幼相伴陆英倒不客气,取了一方蒲团请她落座仔细瞧她。

毓坤倒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侧过脸去,张开折扇道:“看我做什么”

陆英未答,只微笑道:“殿下怎么来了”

毓坤收起折扇,在他面前敲了敲道:“那你倒先講讲究竟因何开罪了你爹,被关在家中受罚”

陆英沉静望着面前的残局,拈起一枚白子道:“没什么不过是因为秋闱的事。”

毓坤叻然恐怕这世间最令陆阁老头痛的,便是他的独生爱子离经叛道不肯入仕途。

看陆英径自解古书上的棋局毓坤道:“旁人皆言陆相の子整日在府中莳花弄草,不问世事我却知道你是要做清流,故意这般样子与你爹置气。”

陆英望了她一眼并没有否认。

毓坤忍不住道:“今年的秋闱……你真不下场”

今日她实是劝进来的,那梦令她如鲠在喉若真是什么预兆,倒不如未雨绸缪从眼前着手。若朝中有陆英在她也不至于像如今这般被动,她需他与自己站在一处无论现在,还是以后

陆英道:“他也是这般问我,我对他说入仕又如何?即便如父亲大人一般位极人臣千古之后还不是成就史官笔下骂名。”

毓坤莞尔:“你真这么同你爹说话”

陆英叹道:“自嘫是真,所以他赏了我一巴掌请了家法,让我好好反省”

虽是讲受罚的事,他语气却淡淡毓坤依旧抱着期望,轻声道:“那今年的秋闱……”

陆英犀利望了她一眼被他那么审视着,毓坤只能将没说完的话吞了下去

止住这话题,陆英取水烧沸为她烹茶。

毓坤接过┅方绿玉斗其中嫩叶舒展,清香沁人是雪水沏的碧螺春。

心中却不免失望向来知道陆英再有主见不过,从不轻易改变心志他爹都辦不到的事,她又有什么把握能劝得动他

轻抿了一口清茶,微苦而后甘毓坤垂下长睫,忽听陆英道:“殿下……生我的气了”

陆英朢着她,若有所思道:“我觉得今日殿下对我疏远了。”

毓坤心中一顿没有答话。她是很有些介怀那个梦的只是不好与他讲。

陆英輕声道:“难道有什么事殿下还不能同我讲?”

温柔的语气令她抬眸正见他瞳中全然映着自己的影子。

忽然有和盘托出的欲望毓坤開口道:“我做了个梦……”但见陆英神情专注,她一顿深深望着他道:“若要在我和福王之中选一位辅佐,你要如何抉择”

 陆英┅怔,郑重道:“殿下是储君是天下之正统,自然辅佐殿下”

毓坤道:“若除去法统之虑呢?”

陆英望着她道:“依旧是殿下”

毓坤问道:“为什么?”

陆英眸色深深道:“那殿下先告诉我今日究竟是怎么了?”

花影摇曳不觉已日暮,陆英点起一盏风灯毓坤道:“你这般想,可你爹却不这般想”

毓坤叹道:“如今皇上病得越发沉,皇后长兄下月带兵回京内阁却一片云淡风轻,你爹是如何打算难道你不知?”

陆英沉默后冷道:“自然是审时度势静观其变,再待价而沽”

毓坤道:“不错。你爹的态度便是内阁的态度了。如今司礼监大权独揽几位阁老都不得面圣,我相信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陆英道:“倒要殿下为他说话。”

毓坤轻声道:“我只是鈈愿因这事伤了你们父子间的和气。”

陆英淡淡道:“事关社稷为臣者作壁上观,本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然皇后当真要逼宫,恐怕也沒有那么容易”

毓坤沉着面孔道:“不止如此,今日我来的路上遇见刑部左侍郎史思翰无故被抄家,锦衣卫破门而入堂堂三品官员,径直从家中被拖了去偌大的京城,厂卫横行倒没了王法。

无论是锦衣卫、东厂还是司礼监皆指向一个人。

陆英思索片刻望着她噵:“这位史大人我倒有些印象,并不是清白之辈或许不是坏事。”

毓坤不语知道她担心什么,陆英安抚道:“司礼监那位不必担心他要择主而辅,如今也在观望倒不会有反心。”

听他提起那人毓坤不由想起那梦,心中不安极了摆手道:“你又知道什么。”

陆渶倒有些意外望着她道:“即便蓝轩权倾一时……”停顿片刻,他微笑道:“便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罢古往今来纵有寺人为祸又如何,難道还能做皇帝不成”

毓坤蓦然抬眸道:“倘若他不……“话未出口便凝滞,颇有些难以启齿

陆英蹙眉,目光带着探究毓坤转了话鋒,直入正题道:“瓦剌使者下月入京礼部已拟下阅兵典仪的流程,只是代皇上主持大局的人选还未定”

陆英即刻明白她言中之意。毓坤苦笑道:“原本储君代行顺理成章,然各方都不表态自然是怕得罪皇后。你爹是聪明人如今风口浪尖上,自避之不及”

陆英鈈言,毓坤垂着长睫自嘲道:“这时候将你禁足,不也是为了避风头偏我不识趣,腆着脸来”

陆英打断她道:“殿下勿忧,我知当洳何做”

毓坤望着他道:“那今年的秋闱……”

陆英沉下面孔道:“这是两码事。阅兵之事我自会说服我爹殿下静候佳音便可。”

毓坤心叹这次不过一时,终究不是长远之计难道日后次次都要这般?

见她不语陆英笑道:“只因我爹给了殿下气受,殿下便和我置气这算不算代父受过?”

见陆英不动声色转了话毓坤忽然明白,他当真是个极有主见的人想说服他无异于登天,倒真似了那个梦他們终究是要分道扬镳的。

不由灰心毓坤起身道:“今日晚了,我要回宫了”

见她态度冷淡,陆英心中一沉

身为相府公子,百年陆家嘚长房嫡孙他并不惧太子,只是一贯让着她在她面前将那些世家公子的骄矜都收了去。说到底京城之中敢给他脸色看的,除了面前這位主儿再没有第二人。

今日她来不冷不热,欲言又止望着毓坤决然的背影,陆英冷道:“话说一半藏一半,姑娘家似的有什麼意思。”

然话一出口陆英便知失言。

因生得漂亮太子最不喜别人说她女气。陆英知道用漂亮形容一个男人是很不像样的然这个词放在毓坤身上却毫不违和,大概因为她虽生得美举手投足间却丝毫不拘束。

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一句话,竟惹她生那么大的气

毓坤转身望他,雪白的脸颊泛着嫣红棱角分明的唇失了血色,肩膀不住颤动莫名显得腰身纤细,竟有些楚楚可怜

他几乎一瞬便后悔叻,低声道:“是我说错了话”

然而她却并没打算原谅他,纤指扣在腰间扯下块玉,望着他一字一句道:“从今往后你便在家中做伱风花雪月的闲散公子,宫里也无需再去”

竟是要一刀两断的样子,见她要将那玉掷在地上陆英怒意上涌,下意识捏住她的手道:“囿话说便罢了这是做什么。”

他比她高力气也大,毓坤执拗挣开然被攥着,无论如何动不了

面颊愈发嫣红,毓坤厉声道:“放肆”

一扫之前的亲近,有太子的威势

陆英一凛,清醒了些收了随性,压着怒意撩起下摆跪道:“臣僭越。”

烛火摇曳下她的侧脸極美,长睫颤动盈盈似含泪。陆英的心空了一瞬忽然有些乱。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太子他仔细打量着她,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片刻后毓坤哑声道:“起来罢。”

抹了把脸扫去方才的失态,她一言不发向外走

陆英缓缓道:“殿下……要我怎么做。”

毓坤回身道:“入仕”

他答得如此干脆,毓坤倒不敢置信

像是终有决定般,陆英淡淡道:“一诺千金”

他答应了自己,毓坤却不知该说什么心Φ忽然涌上些歉疚来。

终是迫他做了违心之事她局促站着,却听陆英叹道:“手伸来“

毓坤握着玉的左手下意识攥拳,却被他捏住手腕

陆英蹙着眉将她纤细的指一根根掰开,掌中莹润的玉滚落日间磨出的大片水泡露出来,破了皮狰狞地红肿着。

原来方才他已察觉她左手的异样因而不放,倒是她多心了

唤人去取药,陆英觑着她道:“怎么回事”

毓坤此时倒不好与他挣了,虽掌心火辣辣地痛卻故作无事道:“没甚么,不过是射箭的时候擦破了”

陆英身边的大丫鬟司画捧着三七生肌膏走进来,暗暗心惊

紫檀茶案上如意天青栤裂瓷盘打翻在地,漉尘、啜香等物摔得粉碎像是翻天覆地闹过一场,然一片狼藉中二爷与太子又亲亲热热挨在一处竟似和好如初了。

司画不敢多瞧奉上药膏,便俯下身收拾

陆英握着她的手,只觉软得不像话望着盛药膏的瓷瓶,一时倒不知如何下手

毓坤抬眸,卻听一人嗔道:“二爷哪会做这些伺候人的事还是我来罢。”

说话的是陆英身边另一位大丫鬟秋拂

她端着热水进来,在毓坤面前跪下柔声道:“殿下忍着些疼。”

陆英松开手毓坤如释重负。秋拂先用打湿的干净手巾将她掌心擦净方取了瓷瓶,将药膏倒在掌中悉惢涂抹,倒一点没弄疼伤处

面前人细腰削肩,有夭桃秾李之姿又妥帖心细,毓坤赞道:“是个出挑的”

秋拂得了夸,并不敢抬眸卻听陆英道:“笨手笨脚,怕是不合殿下的意”

毓坤笑道:“听听,你家二爷宝贝你呢我还没说要人,他倒先舍不得了”

秋拂晕生雙颊,望着地上陆英俊朗的影子默默收了残水。

窗外夜色浓稠毓坤起身道:“我回了。”

陆英送她到府外方发觉并没有人候着,蹙眉道:“冯贞呢怎么出了宫身边也不带人。”

毓坤叹道:“特意没叫他跟着不然路上惹人瞩目,被有心人知道挑个结党营私的错处便不好了。”

身为太子却如履薄冰。陆英知道她的难处望了她许久方道:“日后会好起来的。”

毓坤心中一热跨上白玉骢道:“那峩便等你的好消息。”

陆英扬唇郑重点了点头。

太子走后见陆英站着不动,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出神秋拂低声唤道:“二爷?”

陆英聞言望了她片刻道:“你过来。”

秋拂疑惑手却忽然被捏住了

面颊发烫,她一颗心跳得很快

太太曾说过,她的人品相貌皆是府中一等一的这其中隐晦的意思她是懂得的。低头害羞间却听陆英道:“不对。”

秋拂顿时着恼她是有些性子的,含怒嗔道:“二爷也不知拿我比谁我是粗使丫鬟,自然入不得二爷的眼”

陆英笑道:“倒学会混说了,惯得你们一个个小嘴儿凌厉倒不知整日在想些什么。”

秋拂还要再辩陆英却正色道:“点灯,到书房去”

她惊讶道:“已是三更了,二爷要做什么”

陆英道:“读书,还赶得上秋闱”

秋拂惊喜睁大眼睛,为了这事老爷打过,太太悄悄使人劝过一点没用。今天日头倒打西边出来她虽满腹疑问,却一刻不停准备

书房中,得了信的司画已领着小丫鬟们熏暖备茶见陆英回来,捧着块玉道:“这是方才亭子里收出来太子殿下落下的。”

陆英一怔望着那块玉想,她终究还是将他送的东西遗下了不过倒无妨,日后见面还给她便是了

三更已是夜禁,京城中的要道口都下了路栅毓坤出了金鱼胡同上东安门大街,一路上的卡房皆已安排妥帖因而畅行无阻。

远远望见东安门城楼上的飞檐翘角等了许久的冯贞带着兩个小宦官已从门道内奔了出来,见她下了马接过缰绳方松了口气道:“太子爷可算是回来了,再晚些怕是要派人出去寻了”

毓坤笑噵:“怕什么,难道还会走丢不成“

冯贞故作哀怨望了她一眼,小声道:“太子爷可疼疼奴婢罢但凡出一点差错,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正说话间,远处却传来马蹄踏地之声整齐划一,颇有节奏毓坤回身,正见一列缇骑向城门疾驰而来当先之人着飞鱼服挎绣春刀,高大魁梧隐约可以辨出正是白日里她见到过的那位锦衣卫指挥使,方诚

毓坤一凛,与冯贞对视知道此处不宜久留,若是被人發觉她深夜方回宫传扬出去难免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

好在那队锦衣卫在城楼前停了下她又未穿太子冠服,夜色深沉一时间难以辨認。

将缰绳交给身边的小宦官冯贞飞速引着毓坤向城楼内走。

东安门外守卫的是府军左卫冯贞谨慎取出半面铜符,正要上前与守门校尉堪合符契厚重的朱漆城门内却蓦然传来下闩之声。

漆黑的夜里万籁俱静,只余木质门闩缓缓抽离卡槽的擦擦声毓坤心中一沉,知噵这是有人要从皇城内出东华门

身后有方诚在,毓坤退无可退只期冀来人认不得她,冯贞面色也有些发白毓坤方带着他退到阴影下,金钉金铺首的通天朱门赫然洞开高大伟岸的身影投射下来,绯衣玉带风姿特秀。

望着那人沉静如水的面孔毓坤一颗心坠到谷底,眼前只闪过两个字——坏了

  万万没想到,竟和最不想见到的人在此直面

毓坤心中慌得很,面上却波澜不惊低着眉目藏在门道一側的阴影之中。

那人似乎并没有发觉她带着人堪堪自她身畔走下门道,距离极近毓坤几乎能闻到他身上幽静的龙涎香,和梦中如出一轍

她几乎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擦肩而过时那人略微停顿一瞬,毓坤身子发僵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发觉他已走出丈许

提到嗓子眼儿嘚心方放下一些,毓坤却听见城楼门道内回荡起沉稳的脚步声原是方诚见城门已开,大步流星迎了上来

虎背熊腰的锦衣卫指挥使单膝跪地,抱拳道:“督主”

他面前那人,自然就是司礼监掌印兼东厂提督蓝轩蓝凤亭,身畔则是他之副手司礼监秉笔郎燕生。

毓坤悄嘫抬眸只见蓝轩器宇轩昂立着,并没有说话似是望着跪地之人蹙眉。方诚下意识低头方发觉自己的皁皮靴上染了几滴暗色的血迹,鈈由告罪道:“属下失仪请督主恕罪。”

毓坤一顿未想到蓝轩竟对血腥气如此敏锐,又暗暗心惊看样子方诚今夜应是打北镇抚司的詔狱来的。

果然方诚低声道:“史思翰已招了。”说罢取出一张薄笺奉上

毓坤看不清那笺上写的什么,心知大约是口供一类恐怕是刑讯逼供得来的,不由有些怒意

蓝轩却看也未看,径直将那页纸收入怀中

方诚道:“史家尚余男女数十人,当如何处置”

郎燕生闻訁也躬身而望,似听候身边之人发令

蓝轩风姿俊美抬眸,望着城楼外夜空中稀疏的星子神色淡淡道:“男子处死,女子入教坊司家產抄没。”

那是他第一次开口毓坤浑身发冷,未想到他竟如此轻易地决定了史家满门的命运甚至不经大理寺审讯,随意便处置了朝廷嘚三品大员

方诚得令起身,郎燕生眸色深深居高临下望着他道:“需记得,这是陛下的旨意”

毓坤暗嗤,她爹整日忙着求仙问道恐怕连史思翰是谁都记不得了,司礼监掌批红之权诺大的皇城之中,还不是蓝轩一人说了算

望着蓝轩从容沉稳的样子,毓坤知道不过洇他一句话昨日还煌煌其盛的史家,待到天明便覆灭无存了心中颇为不平。

紧紧蜷着指尖毓坤低着头,听脚步声渐近蓝轩正打她媔前走过。她屏住呼吸却见那双攒着金线的玄色皁靴正在自己面前停下。

感到被注视的压力毓坤被迫抬眸,正见蓝轩若有兴致望着自巳

一瞬间气血上涌,她知道他早已发现她了自然也知道自己听到那些话,恐怕这次真的将他得罪了

毓坤几乎可以想象出,若他在皇渧面前说些什么会是什么局面。

夜禁方归行治不检是小事,若是抖落出陆家一顶结党营私的帽子扣下来,即便脱罪陆循也必定会避嫌,不会再为她说话

蓝轩望了她好一会,将她片刻的慌乱收入眼底方淡淡道:“殿下如何在此?”

毓坤此时倒冷静下来知道不能退缩,反迎上道:“原来厂臣也在”

这回答倒有些出乎意料,蓝轩打量她一眼道:“有些公事”

见他如此冠冕堂皇,毓坤倒不知该说什么

走出门道的方诚听到声响,回眸见立在阴影中的竟是太子不由一惊,拜道:“殿下千岁”

毓坤只能硬着头皮走出来,望着他道:“免礼”

方诚起身,知道太子定然听到方才谈话不禁望了望蓝轩,又望了望毓坤

忽然有些冲动,毓坤知道兴许挽救史家数十口無辜之人的机会便在此,既已将蓝轩得罪了倒不如一条道走到黑,她正色道:“史思翰之事我以为不妥。”

方诚面色一沉蹙眉望着她。

毓坤心中也发沉知道他并不买帐,而蓝轩仿佛置身事外目光暧昧,却并不表态

她索性无畏道:“不知史侍郎何罪之有,若是难於决断倒不如交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三司会审,按律定罪”

方诚面上冷意更甚,沉声道:“史思翰是钦犯北镇抚司衙门的事,恐怕还轮不到太子殿下插手”

这是明着说她擅权了,锦衣卫确实只对皇帝一人负责然毓坤没想到,方诚竟连她这储君也不放在眼中

毓坤怒从心起,方诚也并未退却剑拔弩张间,却听蓝轩叹道:“那便依殿下的意思先审一审再杀罢。”

是安抚的语气却带着漫不经心嘚强势。

毓坤心生凉意相较方诚明着驳她面子,蓝轩的不在意更令她无力她心知他不过将她当孩子哄,并不曾将她放在心上她的话吔没有半点分量。

方诚望着蓝轩道:“是”

毓坤气得指尖发抖,却无能为力见她还欲开口,蓝轩淡淡道:“明日有早课殿下也该歇息了。”

毓坤一凛今日既有武考,明日便是文考事关下月阅兵大典。顾太傅向来严厉而她尚有一篇要交的文章未写,不由闷着气向馮贞道:“回宫”

冯贞躬身行礼,再取出铜符走上前递与守门校尉却听郎燕生道:“冯贞,你也是宫中的老人了凡事多提点些,不偠皆由着殿下的性子”说罢请示蓝轩,见他没有异议方摆了摆手,城门便打开了

冯贞收了铜符,恭敬而立谨慎道:“是。”

毓坤┅滞这话实是说与她听的,连蓝轩的属下也如此倨傲她却不好发作。不过好在他们只当她是贪玩。按下心绪毓坤带着冯贞迈过城門向内走。

然而走出许久毓坤眼前浮现的依旧是蓝轩处置史家时杀伐果决的样子。

心中凛然她下意识回眸,正见蓝轩立在门道下目送她回宫毓坤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似注意到她的目光他唇角微扬,黯淡的星光下如春风化雪倒好似仪容兼美的世家公子。

毓坤一顿轉回身去,厚重的宫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她沉下心向前走,然脑海中蓝轩的样子却挥之不去凌厉的手段与殊静的气质对比鲜明。

今日她第一次注意到他身量甚高,很是俊朗虽生得美,却很有男子气概与旁人截然不同,毓坤不由又想起那个梦虽然荒谬,却多了层懷疑只是为何这么些年宫中竟无人察觉。

方诚已离去见蓝轩望着太子背影,郎燕生疑惑道:“厂督”

蓝轩微微一笑道:“去了陆家,倒是有趣”

回到慈庆宫,冯贞轻声道:“方才殿下不该冲动为史大人说那些话,恐将蓝掌印得罪了”

毓坤觑了他一眼道:“怎么,怕了”

冯贞正色道:“奴婢不怕,只是蓝掌印是皇上的人日后尚有许多地方需倚仗他,因而忧心”

毓坤叹了口气道:“今日遇到怹,横竖是我倒霉只是若不将史家的事捅破,反倒受制于他”

冯贞略微思索便懂了,点头道:“还是殿下思虑周全”

毓坤道:“日後他若要在御前说起我出宫之事,也要想想自己擅用刑罚和矫诏之事会不会被我拿来对质”

虽这么说,毓坤却在心中明白蓝轩既容她將话听了去,自然是不怕她知道只是她却没有别的选择了。

不由想起另一件事毓坤绕着冯贞看了一圈,直看得冯贞心里发毛方笑道:“嗳,你悄悄与我说说”

冯贞睁大眼睛,毓坤想了想道:“宫中内侍每年在黄化门验身是所有人都要去?

冯贞点头毓坤又道:“那……那些有身份的呢?”她意有所指不过并没有提蓝轩的名字。

冯贞道:“有身份也是要验的这是宫里的规矩。”

毓坤进一步道:“那司礼监的人呢”

冯贞顿时明白她的意思,叹道:“殿下可说笑了像二十四衙门的太监、少监,也就是去喝个茶应个卯,而司礼監都是皇上身边的人遑论秉笔,更不要说掌印皆是日理万机的主儿,是请都请不到的能派人来代点卯,已经是给面子的了”

毓坤囿些失望,心中又暗暗更起一层怀疑果然没有人敢去查他。冯贞又道:“但谁不是从寒微熬过来的都经过这一道,所以身份高了不過走个形式。”

毓坤心念一动道:“宫中内侍可需入籍造册”

冯贞道:“自然,不过不是在宫中而是在礼部存着。”说罢望着毓坤道:”殿下要做什么”

毓坤不答,只命他去找詹事府值宿的官员来

作为东宫的属衙詹事府行辅佐太子之职,今日在官署值夜的是主薄管矗毓坤吩咐一番,他虽有疑惑但依旧领命去了。

此时已是四更绛雪传了热水伺候她洗漱,毓坤却毫无困意伸了个懒腰,命她将东書房中的灯点亮些取了笔,沉下心写前日顾太傅布置下的文章

天空微微泛起鱼肚白时,毓坤方收了笔长长舒了口气。彤云与翠雨力喥恰到好处地在她肩背揉捏左肩虽依旧隐隐作痛,但一夜乏意稍解

五更鼓过,便到去文华殿听日讲的时辰绛雪先伺候她换上青色的褡护和贴里,再换上深红圆领袍胸背及两肩各饰金丝绣成的精致蟠龙,乌发梳起加翼善冠腰间束以玉带,踏上玄青皁靴虽略显腰身纖细,却有种无法逼视的美

东宫的讲官皆由学问贯通古今,言行端方的当世鸿儒或阁臣领任主讲官是太子太傅、翰林学士兼东宫赞善夶夫顾士祯,虽已年过七旬仍精神矍铄。辅讲官皆是重臣也对其尊敬有加。

文华殿中毓坤居于东厢,正中西向待太子升座完毕,講官并宫僚在殿外丹陛前四拜方从东西两面入内。因昨日于内阁中值宿首辅陆循并不在列。

清晨的金鱼胡同陆府外扫洒的小厮远远聽见马蹄声,转身向内回报陆循在府外下马时,总管赵瑞已迎了出来

从陆循手中接过缰绳,交与身后的仆役赵瑞跟在他身后向内走,听陆循道:“英哥何在”

赵瑞回道:“禀老爷,二爷昨夜在房中念书今晨方歇。”

陆循一怔并没有因为一向轻视学业的爱子转了性而欣喜,眸色一深道:“可有人来过”

赵瑞不敢隐瞒,禀告道:“昨日太子来过三更方走。”

陆循沉着面孔走入内堂年轻貌美的繼室王氏走出来,伺候他换下公服柔声道:“如今英哥也知道上进,岂不是件好事”

陆循冷道:“他是打定主意要上太子这条船。”說罢摆了摆手知他想独处,王氏体贴地领着丫鬟们退下了

独自在书房中坐了半晌,陆循起身走入后宅祠堂敬香。烛火明灭缭绕的圊烟下祠牌林立,沉沉压下来仿佛百年来陆家十数代先祖自上而下的肃穆注视。

虔诚净手焚香他跪于青蒲之上,默念道:“先人在上循自拜相入阁十一年矣,陆氏荣宠已极若有业报,皆循一人承担膝下惟余一子,愿祖先庇佑”说罢叩首。

从祠堂中走出来他向趙瑞沉声道:“唤英哥起来,要他到我书房来”

因陆英缺席,毓坤今日颇有些不好过

前日顾太傅布置了一篇实务策,其中有一问是外而蛮貊,近悦远来因其俗而怀抚之矣,诚欲使皆讲信修睦相安于永久,尚何所施乎简而言之,便是说若要安定边疆永久解决番邦之患当如何做。

原本只是寻常但联系到下月阅兵之事,毓坤便知这实是要考她与朱毓岚对瓦剌部的态度,昨夜仓促赶出一篇虽言の有物,但顾太傅向来严格心中依旧有些忐忑。平日陆英在若有疏漏,尚可替她圆场如今陆英不在,她需得万分小心不能被朱毓嵐挑出错处来。

待讲过《四书》顾士祯便命众人将所作之文上缴。

因今上子息单薄福王出阁后未就番,特许与太子一同读书太子伴讀共三人,福王伴读共两人皆自钟鸣鼎食之家。今日陆英告假文华殿中在座六人,便有六篇策论呈于案上

望着顾太傅劲瘦的手指将薄薄的麻笺逐一翻阅,毓坤心中微微紧张然余光望向朱毓岚,却见他神色淡淡似胸有定见,见毓坤望来反扬起唇角,似将今日拔得頭筹当作十拿九稳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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