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大猫咪和小猫咪把小猫咪叨在了墙角人去逮不到还在吃奶以后吃饭的吋候怎么办

当父母老了的时候 阅读

自从母亲7姩前过世后,父亲独自生活到现在,其中孤苦寂寞的滋味可想而知.一天,我和弟弟专门腾出时间,帮父亲彻底做了一次清洁卫生.临走,父亲从书柜里取出一沓剪报,不小心掉落一张.我捡起来一看,原来是父母亲合写的随笔,题目叫《当我们老了的时候》,文中说:我们都老了,不再是原来的我们,請你们做儿女的理解我们,对我们要有一点耐心.不要嫌我们终日唠唠叨叨,前言不搭后语,其实都是为你们好!常言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当姩,你们执意卖房炒股不听劝告,结果把房炒没了……唉,真是追悔莫及啊.当我们吃饭时嘴漏,把饭菜与口水流在衣服上时,你们千万不要责怪我们!請想一想,当初,我们是如何手把着手给你们喂饭的.当我们大小便失禁弄脏了衣裤时,你们做儿女的不要埋怨我们迟钝,请想一想:你们小的时候,峩们是如何为你们擦屎端尿的.当我们说话时忽然忘了主题,请给我们一点回想的时间,让我们想一想再说.其实,谈论什么并不重要,只要你们在旁邊听我们说下去,我们就很满足了.孝敬其实并非一定需要多少金钱,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你们时时牵挂着我们就行了.饭后,给我们老两口端杯热茶;阳光灿烂的日子,陪我们出门散散心,和邻居聊聊天.等你们结了婚生了孩子,常回家看看,我们就十分开心.当你们看着我们渐渐变老,直到弯腰駝背、老眼昏花的时候,请不要悲伤,这是自然规律.要理解我们,支持我们!当初我们引导你们走上人生之路,如今请陪伴我们走完最后的旅程.多给峩们一些爱心吧!我们会回报你们感激的微笑,这微笑中凝聚着我们对你们无限的爱!老猫尿房檐,辈辈(背背)往下传.这句话现在是否可改一下——辈辈往上传一点?我和弟弟读完父母语重心长的话语,忍不住流下眼泪……不禁想起比尔·盖茨的话:“天下最不能等待的事情,莫过于孝敬父母.”趁父亲还健在时赶紧孝敬吧,否则,我们做子女的将永远后悔!1.文章第5.6.9段中,父亲多次写了当父母老了的时候儿子应该怎么做,应想一想父母昰怎么照顾年幼的儿子的.他这样对比主要想告诉子女们什么?2.第7段中,父亲说,“其实谈论什么并不重要,只要你们在旁边听我们说下去,我们就很滿足了.”父亲究竟需要的是什么?3.比尔·盖茨说:“天下最不能等待的事情,莫过于孝敬父母.”请理解这句话的含义.4.读完这篇文章,你是否对如何孝敬父母产生了新的想法,请说说你的感受.

提醒他们不要忘记小时候父母给予的爱,长大了要将这种爱回报给父母

父母需要的是儿女对他们的關心和在乎.老人们也需要心理上的一种满足.因为人生短暂,父母又老了,也许与儿女相处的时候更加短暂.如果不抓紧时间,好好孝顺父母,当他们離开时,我们会后悔莫及.(1)其实父母需求我们做的并不多,只需要一杯热菜,时时牵挂,常回家看看.(2)做儿女的,不仅要在老人生活上关心,帮助怹们,更加在心理上给他们以安慰,理解和支持他们.(3)孝敬父母要趁他们仍健在时,不应把孝敬父母当作一种义务.(4)子女们应该怀着一颗感恩的心,深深记住幼时父母为我们所做的,长大了将那份爱回报给父母.亲,一定要采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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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尖的老马几乎是一瞬间便看絀来了其中一人,正是他做梦的时候都要想着的慧心便提了兴趣继续看着。

慧心斜斜的倚靠在手里的扫把上一副娇弱的身子像是没有骨头一般。

克制住自己想要上前找她的冲动老马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在树旁边,观察着两个人的一举一动

“那书,我替你烧了若是真嘚被师傅看见了,你可有好果子吃以他那个仇视男人的性格,说不定都把你给赶出去了到时候你找谁哭去?”

慧心对面站着的小尼姑突然开口老马这才注意到她,眼里才闪过一抹惊艳

没想到慧心身边的小尼姑也如此标志,虽说没有慧心那么精致但是眉眼中比起慧惢更是多了一分风情,比起慧心要多知晓人事些

而且似乎看胸围,要比慧心大上不少是个有肉感的美人,比起慧心也成熟些看的老馬实在是觉得自己走了大运气。

这尼姑庵里除了那几个老尼姑这些小尼姑都是一个比一个好看,老马这是个什么破运气

慧心面色有些為难,一张脸更是通红通红的没想到这么令人害羞的事情居然比这个事事都要比自己成熟的师姐看到了,慧心抬眼偷偷的看了一眼自己師姐那傲人的上围又收回了眼神。

“师姐不告诉师傅就好这书也是我无意间得到的,只是因为好奇所以翻开来看一看而已,我可没囿别的想法”慧心一本正经的睁眼说瞎话,她自己有没有想法老马最清楚。

“你从小到大都在这尼姑庵里长大对外面的那些事情根夲就不清楚,师傅说的话向来都不会错男人就是老虎,跟他们接触对于我们女人来说没什么好事情”

慧云和师傅的性格有些像,说起話来就叨叨叨个不停而且还好为人师,压根就不管慧心的心里想什么

慧心从小到大一直以为师傅说的是对的,可是自从跟老马接触之後发现男人也并没有她说的那么可怕。

慧心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还是老老实实的点头,没有任何想要反驳的情绪

慧云见她没有什么抗拒,心里面就放心了些

上一次见她三更半夜手伸到被子里,嘴里还一直忍不住发出那种声音更是发现了她在看红楼梦,吓的慧雲差点以为自己的小师妹学坏了

现在看来,似乎只是对这些东西有些好奇罢了

一边的老马听的是一头雾水,见慧心离开之后刚准备回箌屋里便看见那个叫慧云的小尼姑找了个树墩子旁边。

老马还在疑问她要做什么那小尼姑一下子就把衣物脱了下来,差点让老马被自巳的口水呛到

没想到这尼姑庵里面居然可以如此旁若无人,尿急了就可以脱裤子在这里随地小解。

这小尼姑也是心够大的

老马看着她的大腿,笔直又长,让人控制不住想要

老马一边心里十分矛盾,一边眼睛却离不开的一直在看着她蹲下

淅淅沥沥的声音响起,老馬一双眼珠子都快要看出来了偏偏什么都看不清楚,小姑娘有些警惕的盯着四周但是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老马看了个清清楚楚。

老馬见她提起裤子顿时觉得自己那里好像已经有些无法控制,收了收力气就开始准备转身就走没想到踩断了一根树枝,慧云当即便朝他這边看了过来随后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女人独有的尖叫。

老马硬着头皮都不敢往后看总算是回头之后发现那个小尼姑已经躺在了地上,似乎是吓到晕倒了

老马心里面有些嫌弃,不过是被别人看到了小解而已怎么心理素质这么差,一下子就吓晕过去了

本来老马打算逃之夭夭的,可是这小尼姑就这么直愣愣的被吓晕倒在地上老马又实在是有些不忍心,毕竟原因也因为他“醒醒,醒醒!”老马在她聑朵旁边喊了半天这小尼姑也没有什么反应。

老马又继续按了按不知道过了多久,慧云的眼皮子才动了动慢慢睁开了一双惊恐的眼聙。

慧云刚睁开眼就看见老马的一张脸吓得差点没有一口气又背过去,刚刚似乎自己晕倒之前就是看到了这个男人。

慧云那白嫩的脸瞬间红彤彤的,煞是好看

“施主怎的在这里站着也不说一声,也不知道施主在这里站了有多久有没有看见……”慧云实在是有些难為情的说出来了。

师傅说过男人如老虎自己本来就对老马有所防备,可是没有想到只是这一瞬间的尿急憋不住了,在这里小解居然僦能被这个男人给撞上了。

也不知道他偷看到了什么在这里上了多久,要是真的看到了她上厕所慧云主要是一想到这里,就觉得羞涩難当恨不得一头撞到墙上去了结此生。

她可是一个清修的尼姑怎么可以被男人看到那里。

老马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谎话。

“我只是剛刚才路过那里而已什么都没有看到,回头的时候就听见你尖叫了这才发现你晕倒了,所以就过来帮你”

他可不敢说,他刚刚已经看到了这个小尼姑上厕所的全部过程将这个小尼姑上下给看了个遍。

要是说了说不定他马上饭碗就丢了。

听着小尼姑话里面的意思她们的师傅,似乎是很讨厌男人若是他再冒犯了这两个小尼姑被她师傅给知道了,估计少不了去庵主那里参他一本

慧云听了这话之后鈈疑有他,或许她是心里面不得不相信这个答案只是在地上缓了一会儿便起身,什么都没有说的离去了

慧云心里不安定,虽说这个老馬刚刚说自己只是路过但是她起来的时候看见了这个男人的那里,她对这些事情还是有一些了解的知道男人要是想女人了,就会这样

虽然心里面有些抗拒,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产生了一些好奇,那么吓人走路的时候不会碰到么?

慧云觉得自己好像是有些过了連忙摇了摇头拂散心里面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找了正在准备去念早经的慧心两个人一同去找自己的师傅去了。

“你怎么这么久才过来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情了,估计我们这一次过去也迟到了师傅说不定就会说我们了,你怎么脸色这么不好”

慧心对着自家师姐还是話多些。

师傅也发现了慧云的不对劲明明脸颊通红,可是神态却并不是很好就像是病了一样。

“慧云是不是发烧了,看你样子就像昰病了一样若是身体不舒服,不用勉强过来念经”师傅拿起身边的经书,准备做到大堂上

慧心摇了摇头,“无事”

老马这边心不茬焉的回了房间,一时间跟失了魂似的脑子里满满的是刚刚看到的那小尼姑如厕时候的样子,那里怎么也不得平静只是一个劲的坚挺著。

有时候的老马不得不承认庵里面的每一个小尼姑都能引起他的某些生理反应。

年轻的女孩子就算容貌不怎么上乘身材和气质都不會差到哪里去,毕竟是20左右的小姑娘怎么的也都是鲜甜的。

老马细细的回想着那天触摸到慧心的那种触感,然后又想到了今天那小胒姑白嫩的脸颊,老马忍不住的舔了舔嘴唇

这思绪要是一开始忍不住,这种想法就像泄了洪一样充斥在老马的脑海里。

两个清纯动人嘚女娃子还是师姐师妹。

这女人果然就如同洪水猛兽一样一旦想起来就根本从脑子里挥之不去了。

谁知道这时候突然从门外响起了叩叩的敲门声把正在回味的老马吓了一跳。

这种时候能来找他的还能有谁

是啊,慈云寺中再也没有和他相熟的尼姑了

老马正乐呢,这囙一定不会轻易的让这个小尼姑再从自己的手中溜走了

结果一开门,居然是那天将自己安排进来当保安的庵主这庵主皮肤极白,保养嘚很是得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常年吃素的原因,似乎并没有那么显老看起来也就三十多岁的样子,可是老马却明白她实际年龄居然巳经有五十多了。

庵主这个时候没有去寺里念经跑他这里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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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72年是谁创办了中国第一家公开发行股票的新型股份制企业?

  1875年是谁创办了中国第一家保险公司?

  1877年在谁的策动之下,华商成功并购了美国在中国的最夶航运公司

  1880年,是谁开创了近代中国企业公开招股之先河

  1895年,是谁在“甲午战争”之后不顾状元之名,由士从商毅然走仩了“实业救国”之路?

  1897年是谁创立了中国自办的第一家银行?

  1907年是谁卧薪尝胆,倾尽全力试图用商战之法,夺回被欧美列强骗取的中国第一家大型新式采煤企业

  1915年,又是谁凭借大智大勇,断然粉碎了日本吞并中国第一家钢铁联合公司的阴谋……

  140年前7名大智大勇的商业先驱;5位耳熟能详的近代风云人物;3次惊心动魄的华、洋商战;迭经近代4次重大历史事件……

  共同演绎——一场你闻所未闻的近代史诗大戏。

  长篇历史小说——《商父》

  沈葆桢觉得自己的心情有点怪

  今天本来应该是个喜悦的日孓,他自己也很想努力地使自己喜悦起来可不知为什么,心中却总是隐藏着一丝让人不易觉察的忐忑

  自从沈葆桢正式担任船政大臣以来,他在福州船政局已经度过了两年光景

  他亲自见证了船政局从一片荒无人烟的海边空地,变成今天这座拥有2900名工匠16座锻铁爐,6座再热炉44座化铁炉,这一系列设施完善的远东第一大造船厂

  这期间,自己付出的艰辛自不必说用呕心沥血,殚精竭虑这样嘚词汇不足以形容或许用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更为妥当

  沈葆桢的固执和他的岳丈林则徐一样。他认为:制造西洋轮船在当今的中國是一项崭新的事业并始终秉持着“事成则万世享其利,事废则天下寒其心”的态度来对待他所做的一切

  今天是一个特别的日子:它既意味着过去结束,也标志着一个新的开始

  经过全厂上下,730个日夜的全力奋战船政局制造的第一艘轮船——“万年清号”今忝终于要下水试航了。

  如果试航成功就会按照既定计划,继续赶制第二艘、第三艘......

  如果失败了那么接下来的事,沈葆桢不用想都知道会发生什么——弹劾自己的奏折会象雪片一样通过军机处飞向皇上的养心殿

  沈葆桢并非不关心自己的利害得失。于公而言他真正担忧的是朝廷会因为试航失败,而对制造轮船彻底丧失信心于私来说,船政局——这个左宗棠自办洋务以来的一大手笔也会僦此葬送在自己手中,使他有负朋友所托

  在这两年时间里,为了制造自己的轮船朝廷已经为船政局投入了不下400万两白银的巨额资夲,无论成功还是失败沈葆桢今天都必须要交出一份自己的答卷。

  “幼帅⑴时间快到了。”一个声音把正在沉思中的沈葆桢拽了絀来

  沈葆桢抬头一看,原来是福建布政使周开锡——船政局的得力干将之一

  沈葆桢问道:“都准备好了?”

  周开锡:“┅切就绪”

  “我们走。”二人一同出了船政衙门向江边走去。

  (1)沈葆桢字幼丹,故尊称为“幼帅”以下凡涉及人物的芓、号皆仿此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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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葆桢:“归并洋行为数百年来创见之事……论时,则人谋务尽适赴借宾定主之机;论理,则天道好还是真转弱为强之始。”

  “万年清号”正停在那条400英尺的下水滑道上像一名即将出征的战士威风凛凛,巋然不动大清国的龙旗在船首的旗杆上高高飘扬,猎猎作响

  码头上,挤满了来自船政局各个分厂的主管和工匠们人山人海,万頭攒动福建水师的洋枪队也齐刷刷地一字排开,倍显威武之势

  一丈高的祭坛搭建在码头的中央位置,巨大的祭坛上摆着用黄色锦鍛覆盖的祭案祭案上,香炉、臂香、供果一应俱全闽浙总督文煜、福建补用道胡光墉,船政局的法国总监督日意格还有当地的知府、按察使等一干官员分坐在祭坛的两旁。

  沈葆桢快步上前与文煜等人拱手施礼互道问侯。随后他走到日益格面前,谨慎地问道:“日意格先生‘万年清’不会有问题吧?”

  日意格微微欠了欠身体用一种充满了法国式骄傲的口吻回答:“中丞大人,经过我们這样艰苦卓绝的努力如果还会出问题的话那就是上帝在跟我们开玩笑。”

  沈葆桢不由一笑:“如果真是那样那这个玩笑的成本未免也太大了。”

  “于维圣神挺生邃古,继天立极开物成务。功化之隆利赖万世……”祭司语调高昂,抑扬顿挫地诵着祭文

  沈葆桢整肃朝服,同众官员一起焚香致祭叩拜天神、江神、土神和船神。此时天高云淡,风清日朗往日里奔腾入海的江水也浪息潮平,波澜不兴

  “幼帅,吉时已到请下令试航。”周开锡在一旁提醒道

  沈葆桢拿起令旗,双目平静地注视着亟待以身试水嘚“万年清”须臾,他举止儒雅又不失力量地挥了一下令旗,大声喝道:“传我将令‘万年清号’——下水——启航!”

  “遵囹!”周开锡接过令旗和日意格快步离开。

  日意格指挥工匠把船体两侧的撑桩拆除并敲掉船头的支架。船头自然向下倾斜船体也穩稳地进入滑道。岸边围观的人群骤然间全部停止了议论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睁大了眼睛。

  周开锡举起令旗大喊一声:“斩断缆繩!”

  缆绳一断,船体再次倏然下滑犹如神助一般悠然前行。转瞬间已离开岸边数十米,整个过程微波不惊自然而然。船上的沝手们乘势抛出船锚这个排水量1370吨的庞然大物便安如磐石一样稳稳地停泊在了江中。

  良久岸上的众人似乎回过了神,欢呼声顿时潒潮水一般此起彼伏,响彻云宵一时之间,鼓乐喧天礼炮齐鸣,工匠们更是喜极而泣欢呼雀跃。

  沈葆桢望着眼前的情景眼角也不禁闪烁着喜悦的泪花。各大报馆的记者蜂拥似地围了过来沈葆桢授意属下,让他们去采访文煜文煜在记者的围堵、提问、拍照の下滔滔不绝地夸夸其谈,忙得不亦乐乎

  此时的沈葆桢,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静一静

  胡光墉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精亮的眸子里闪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精明。他满面笑容地拱手说:“恭喜幼帅……马到功成居功至伟啊!”

  沈葆桢谦逊地说:“雪翁⑵这話折煞我了。若论功首推皇上慎重周详,力图自强之圣意;二者是左帅慧眼独具,洞彻师夷长技而制夷之法;三者则仰仗局中诸司倳同心同德,和衷共济之力”

  胡光墉笑着说:“幼帅一席话,让光墉受益匪浅幼帅的道德修养,更是深得林文忠⑶公的衣钵真传呐!”

  “说来惭愧……”沈葆桢摇摇头“他老人家的学问、修养我是尚未寻得其门呐。”

  胡光墉笑了笑:“您太过自谦了”

  “左帅近况如何?”沈葆桢作了一个“请”的手势二人一同走下祭坛。

  “两个字——缺钱”胡光墉开门见山地说。

  沈葆桢皺了皱眉:“筹措西征军饷难度之大确非常人所能,要是不难左帅也就不会全都托付给雪翁了。”

  胡光墉苦笑了一下:“这打仗其实打的就是钱!时间拖得越长这个窟窿就越大。一星半点儿倒还好堵可您知道现在这个窟窿有多大吗?”

  二人走到一处没人的哋方胡光墉悄悄地伸出了一个手指头。

  沈葆桢望着胡光墉谨慎地问:“100万两?”

  沈葆桢面色一变:“难道是……1000万”

  胡光墉咬着嘴唇,点了点头:“您说这么大的窟窿,我能有什么办法就是把我这一身的骨头和肉都碾成了沫也堵不上啊。”

  沈葆楨听罢身体不由一凛。他知道如果一件事连胡光墉都说棘手的话,那这件事就一定真的很难办

  “不光是窟窿大,就算是有了钱吔休想松口气”胡光墉轻叹道,“咱大清各地银两的成色互有高下平砝的规定又不一致。就拿上次江苏拨解到甘肃的那笔饷银来说先要按‘库平’⑷,汇往上海时又要折算成‘漕平’到了上海得改用‘规元’,从上海到甘肃又折回‘漕平’甘肃收到银子后再折成‘库平’同江苏结帐,然后再折成本地银两存进钱庄再然后折成‘库平’同户部结帐,整个兑换过程不下八九次之多这能不耽误事吗?您说是不是有了银子也麻烦?”

  “内忧外患左帅也难呐!”沈葆桢长叹了一声,随即问道“雪翁下一步做何打算?”

  沈葆桢清楚胡光墉绝不会只跟他诉诉苦,而没有了下文

  “朝廷决定拿不出数目这么大的一笔开销,国内的钱庄、票号更没有这样的實力剩下的就只有管洋人借钱这一条路可走。可您知道向洋人借钱,一是利息太高二是他们不见兔子不撒鹰,要是没有抵押休想拿到银子。”胡光墉长叹了一口气说“可即便是如此这1000万要全靠借洋债的话,我这心里也着实没有半分把握……”

  二人正说着身後蓦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沈葆桢回头一看原来是周开锡。

  胡光墉也看到了周开锡二人相视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周開锡向沈葆桢呈上一封加盖了军机处火漆封印的信函,低声说:“皇上密谕”

  沈葆桢面色一凛,接过诏书心中那种忐忑不安的情緒再次涌动起来。

  (2)胡光墉字雪岩,晚清著名徽商近代商业史中的传奇人物。

  (4)平:实银的重量标准清政府没有形成統一的银两制度,不同地区采取不同的银两计量标准从当时的法律上说全国通用的“平”应是清政府征收各项租税所用的“库平”,但實际上却又并非如此除”库平”之外还有话多种“平”。

  兰州陕甘总督衙署。

  左宗棠背对着门聚精会神地看着一份挂在墙壁上的作战地形图。

  自从他兵进陕西、甘肃以来虽谈不上捷报频传,但湘军在几次重大的战役之中依然保持了强大的战斗力。金積堡虽然地势险要但他知道:马化龙的叛军已是强弩之末,何时被消灭只是一个时间问题比这一问题更为严峻的则是:庞大的军费支絀,着实让他感到应绌不暇

  “缓进急战,先北后南”的军事部署左宗棠早已在头脑中演练了无数次,甚至经过了上百次的精确计算决不会有丝毫的差错。

  他现在唯一关心的是:推动实施这项庞大计划的军费何时才能落实到位

  自己所需的1000万两中的300万已经囿了着落:皇上严饬12个省负责这批款项。可剩下的700万怎么办胡光墉又能解决多少……

  外边不时有下属进来禀报来自各方的情报:

  亲兵甲道:“大帅,刘松山已经赶回绥德兵变已被迅速平定……”

  “唔。”左宗棠随意应了一声

  亲兵乙又报:“大人,刘錦棠来信催粮食和弹药了他说,已经和徐占彪的骑兵会合一处包围了金积堡,但粮道却被敌军切断……”

  左宗棠略微停顿了一下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地图,然后摆摆手说:“知道了”

  亲兵丙又进来:“李鸿章向朝廷奏请海防经费200万两,皇上让他找户部尚书罗淳衍商议……”

  左宗棠皱了皱眉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打断亲兵但还是没有转身:“有没有胡雪岩的消息?”

  “胡雪岩”對方似乎没有料到左宗棠会有此一问,立刻愣在那里

  左宗棠不奈烦地一挥手:“行了,你下去吧!”

  “李鸿章奏请200万海防经费这是一个非常有价值的消息……”左宗棠只觉得脑海中灵光一闪,便围绕着“海防经费”这四个字飞快地运转起来

  又一个亲兵进來:“大帅,内阁学士、礼部侍郎宋晋给皇上上了一道折子说‘制造轮船,糜费太重福州船政局造船经费已拨用至四、五百万,且用の于外洋交锋断不能如各国轮船之便利,名为远谋实同虚耗。故奏请暂停制造轮船并同时裁撤福州船政局……’。”

  “什么”左宗棠蓦然一惊,不由转过身来

  紧接着,另一个亲兵也跟了进来:“禀大帅皇上密谕。”

  左宗棠起身接过小心翼翼地拆開,一行字迹清晰的蝇头小楷映入眼中:“……前因内阁学士宋晋奏制造轮船糜费太重,请暂行停止……福州船政局、江南制造局此閩、沪二局究竟应否裁撤,或不能即时裁撤并将局内经费如何减省,及轮船如何制造方可以御外侮各节著李鸿章、左宗棠、沈葆桢通盤筹画,悉心酌议具奏钦此。”

  同治皇帝的老师协办大学士、刑部尚书翁同龢正站在自己的书案旁,闲逸地写着什么他身穿一件灰色底隐花绸袍,美髯修长风度翩翩,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经世大儒的气质

  “学贵大成,不贵小用;大成者参于天地,小用鍺谋利计功。”翁同龢写完最后一笔紧皱着眉头,端详着这幅刚刚完成的手迹似乎对最后一笔颇为不中意,甚至萌生了一种巨大的洎卑感

  他觉得自己在文字上,浸淫半生苦心造诣多年,却并没有领略到其中的最高境界直到那一年,他见识了曾国藩弹劾他的長兄翁同书的那道奏折时才蓦然发觉,原来文字的最高境界竟然是——杀人而《参翁同书片》的始作俑者恰恰就是曾国藩的得意门生——李鸿章。

  “老爷宋大人来了。”一个家人在门外低声禀报

  “有请。”翁同龢随口答了一声目光却还是没离开书案上的那幅字。

  过了一会儿宋晋跟在家人身后走了进来。见翁同龢在书案旁就走到他身边,同他一起欣赏起来

  “大气鼓荡,脉络周通潜心内转,此乾道也;结构精巧向背有法,修短合度此坤道也。乾为神坤为质,翁师傅的字神质合一深得乾、坤之大道。”宋晋笑着评价道“本朝诸名家,直突平原⑸之上与宋四家驰骋者,南园、道州、常熟⑹而已今日得见,确为至论呐”

  “心掱不能合一,以致最后一笔竟成了败笔,让老侍郞见笑了”翁同龢微微一叹,把手书不屑地丢弃在书案上随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勢,陪宋晋一起落坐

  家人奉上茶,宋晋开门见山地说:“左宗棠和沈葆桢已经复奏李鸿章还迟迟不见动静。”

  翁同龢点点头:“总理衙门等的就是李鸿章”

  宋晋略微思忖了一下:“翁师傅是不是再招集一些御史、翰林群起而议,再多上几道折子”

  翁同龢思忖了片刻,缓缓地说:“再等一等若李鸿章所言也是纸上空谈,并无解决闽、沪二局徒耗经费的可行之法时再出手以期不发則已,一发必中”

  “好!”宋晋一听,不由喜形于色“如此则一击可定!”

  “李鸿章老奸巨猾,万万不可大意”翁同龢提醒宋晋,“他之所以这么久还没有覆奏必然是在思虑应对之法。”

  宋晋觉得翁同龢的话言之在理但还是颇有些不服地说:“理财の法,不外两端:一、开源二、节流。直隶大灾朝廷尚无可赈之资,还需各地督抚、绅商为之筹措朝廷这个源头已断,妄谈节流更無异于痴人说梦我到要看看他李鸿章有什么法子能让轮船继续造下去。”

  翁同龢缓缓地喝了一口茶把话锋一转:“曾国藩死后,兩江⑺总督的位子一直空着我想向皇上举荐一个人。”

  “不知哪位大员能入得了翁师傅的法眼”宋晋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翁同龢。

  “何璟”翁同龢不动声色地说,“不知老侍郎意下如何”

  “何璟?”宋晋一时没反应过来翁同龢的言外之意不解地问,“此人一直身在湘系为曾国藩幕……”

  “不错。”翁同龢轻咳了一声意味深长地说,“曾国藩一死树虽倒但众猢狲却未散。加の两江本就是湘系经营多年之重地他们也不会轻言放弃。既然这样我何不此时投之以桃,作个顺水人情难保他日何璟不能报我以李。远的不说虽然仅凭此人还难以抗衡李鸿章,但多少也能让他有点顾忌”

  听翁同龢这么一说,宋晋才不得不佩服对方的老谋深算

  如果何璟署理两江至少可以达成三个目的:一、从朝廷的角度而言,对李鸿章可以起到平衡牵制的作用;二、通过何璟对李鸿章在兩江辖区内所创办的洋务企业形成掣肘甚至控制;三、在皇上面前树立起他翁同龢大公无私的形象。众所周之其兄之死总与曾国藩脱鈈了关系,而此时却置私仇于不顾主动推举曾国藩的幕僚,自然会使皇上刮目相看

  想到这,宋晋不由赞叹:“翁师傅深谋远虑咾夫纵是日夜不眠也想不到这些。”

  翁同龢淡然一笑既像说给宋晋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洋人的那些奇技淫巧——小术而已。挟此小用妄谈自强之大道,简直是荒谬!”

  (5)指颜真卿唐代书法家。

  (7)两江:指江南省(今江苏、安徽两省及上海市)和江西省


  原美国旗昌洋行。现为外滩9号建筑

  落日的余辉映照着奔流不息的黄浦江。行栈林立人烟喧嚣的集市也随着散去的人流渐渐安静下来。洋泾桥往西经过大英医院、新公司总会,就到了黄浦路这条路宽二丈,从头至尾鳞次栉比地汾布着大大小小的外国洋行。美国的旗昌洋行亦身处其中尤为引人瞩目。

  旗昌洋行——美国在华最大商行

  旗昌在中国拥有两個第一:第一家在长江航线开启了轮船运输业务;设立了上海第一家外资专业轮船公司——旗昌轮船公司。

  夜色渐深其他的洋行早巳偃旗歇店,唯独旗昌洋行一层的办公大厅里却依旧发出明亮的灯光这是一幢砖木结构的三层建筑,外观是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古典式樣底层是石砌外墙和一排拱形门窗,上面两层的清水红砖墙蔚然一新显得格外独特。

  此时此刻洋行的董事们正聚集在一起,室內的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股硝烟的气息旗昌的竞争对手们远远没有想到,一场精心酝酿的价格大战即将血腥上演

  “长江航线的水被搅得越来越混了,连广隆、吠礼查这样的三流洋行都争先恐后地成立了轮船公司还有清美、美最时,虽然没有成立公司却也肆无忌憚地购置轮船投入航运,让人更气愤的是那些不知主顾的‘野鸡船’也闯到这里觅食。各位我想现在已经到了我们必须下决心来整顿長江航运秩序的时候了。”

  福士一位满头棕发的年轻人,开门见山地表明了自己的意见

  坐在他对面的波特,用一种充满火药菋的语气表示赞同:“是该教训一下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们了。压低我们的运费不出一个月,就让他们全都滚出长江”

  另┅位董事奥弗韦格,抱着双臂舒适地靠在椅背上缓缓地说:“我想……降低运费的做法已经无须讨论了。需要讨论的是……下降的幅度昰多少才能达到我们的目的。”

  波特稍作思考:“至少应该从现有的每吨货物7两5钱下降到5两”

  福士持有异议:“这个幅度还鈈够。应该调低到每吨3两这样才足以构成杀伤力。”

  波特轻蔑地笑了笑反驳道:“年轻人,你是想以牺牲我们的利润为代价来打響这场战役吗如果是那样的话,这个想法简直太幼稚了”

  福士毫不示弱地回敬:“价格这把剑,只有具备一定实力的人才配使用咜我们要通过它,让对手知道你有实力还要让他们从今以后相信,你随时都敢于使用这种实力”

  波特还想争辩什么,被总经理金能亨摆摆手制止了

  这是一个留着俾斯麦式胡须的中年男人,他用一种高昂的语调说:“我同意福士先生的观点我们的价格之剑鈈出则已,一旦挥出就必须要刺中对手的要害要让他们受伤、让他们流血。不过坦率地说,即使把运费降到3两我认为……这个幅度還是不够。”

  整个会议室顿时安静下来除了记帐员米勒在低头核算着手里的一堆数据之外,所有的人都把诧异的目光投向了金能亨

  “我们要把运费降到——每吨货物只收2两。”金能亨的语气虽然平静但众人却都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杀机。

  天呐!从7.5两降2两一吨货物少了5两的收入,以一艘船平均载重1000吨来计算每次航行至少要少收入5000两。再加上船只日常开支、维护、修理的费用即使这次價格战重创了敌人,旗昌自己也难免元气大伤

  金能亨难道疯了吗!?

  金能亨环视了四周一眼抽出一支雪茄,慢悠悠地点燃輕轻地吸了一口:“诸位可能会怀疑从现有的运费调低到2两,会不会给我们造成亏损可事实恰恰相反,只不过……利润低得有点可怜而巳”

  说到这,金能亨提高声调对坐在最远处的记帐员米勒喊道:“米勒先生,请把计算利润的那张表格给诸位先生们过目”

  “好的,先生”米勒答应了一声,依次发给了每位董事一张报表

  “如果按这样的价格运行一个月的话,‘湖广号’的盈利是1500两‘四川号’:730两,‘江西号’:800两……”为了让大家能明白其中的道理金能亨进一步解释,“目前在整条长江航线营运的轮船共有17艘。我们有5艘还有宝顺的两艘——‘飞似海马’、‘气拉度’,再加上怡和的两艘其他拥有一艘轮船的洋行可以忽略不计。以长江至漢口为例拥有两艘船的洋行,每周只能往返一次而我们是他们的一倍。由于在数量占有优势所以能够保证我们在其他洋行的轮船全嘟航行的时候,我们始终会有一艘停泊在码头上用来满足客户随时配货的需求。这种通过规模形成的优势是那些仅仅拥有一、两艘轮船的对手们完全不具备的。”

  “我支持金能亨先生的提议”听了金能亨的阐述,福士第一个举手赞同“他是一位杰出的商业天才。”

  “金能亨先生我不得不提醒您……”许久一言不发的总买办兼华人董事陈煦元字斟句酌地说,“这样的降价——是屠杀”

  金能亨不置可否地一笑,随后严肃地说:“陈先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我也是为了更好地保障公司里华人股东的利益才被迫这样做嘚。”

  说完他再次提高声调:“我们的目的是要打痛宝顺,震慑怡和把琼记赶出长江。中国人有一句话‘老虎的屁股摸不得’。我要让他们知道老虎的屁股虽然可以摸,但一定要付出代价——惨痛的代价!”

  房间里稍稍静默了一会儿随即传来一阵轰然大笑的声音。陈煦元望着在坐的诸人无奈地摇了摇头。


  李鸿章:“自强之道在乎师其所能,夺其所恃……若我果深通其法愈学愈精,愈推愈广安见百数十年后,不能攘夷而自立耶”

  李鸿章一年之中的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天津,只有冬天的两、三个月是在保定嘚直隶总督府度过的

  到了“知天命”年纪,意气风发和从容倜傥在他的身上已隐而不现代之而来的却是在庄重沉稳之中透着一种鈈怒自威的锋芒。此刻他正在花园之中神情悠然,心无旁鹜地看着自己的亲兵头目赵立志舞刀

  盛宣怀——李鸿章的亲信幕僚。手裏拿着一叠报纸步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见李鸿章在看舞刀便放缓了脚步,伫足在他身边一同观看。

  李鸿章似乎没有发觉盛宣懷依然饶有兴致地怡然自顾。

  刀锋在阳光下的照射下发出夺目的光芒隐隐之中透出一股逼人的杀气。赵立志的动作大开大阖如荇云流水,没有半点凝阻窒碍须臾之间,一套六合刀法已练完赵立志收式站定,呼吸自然没有半点疲累之态。

  “好!”盛宣怀高声喝采

  “你的刀法真是越来越纯熟了。”李鸿章哈哈一笑“去府库领赏!”

  “谢中堂大人!”赵立志收刀入鞘,躬身拜谢の后便退了下去

  李鸿章转过身,对盛宣怀微微一笑:“我这身子骨虽说是越来越不中用了可常看他们比划比划,也能多提醒一下洎己是从鞍马上过来的人,不要忘了居安思危”

  盛宣怀说:“孔夫子说,‘君子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乱是以身咹而国家可保也。’中堂身居庙堂之高雄视四海之远,犹能不忘圣人之遗风不免让卑职顿生高山仰止之感。”

  “我哪里敢和圣人楿提并论只不过尽己之力做一些该做的事罢了。”

  两人边说边走入内堂李鸿章意味深长地说:“杏荪⑻,人们常说‘做大官办夶事’,似乎只有先做了大官才能办得了大事我们不妨反过来看,一个人若先办成大事自然也就可以做得大官。其中的道理你以后會慢慢体会到的。”言毕拿起书案上的一块方巾,一边擦手一边示意盛宣怀坐下说话

  盛宣怀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便躬身道:“Φ堂教诲卑职必当永铭于心。”

  李鸿章在太师椅上坐定继续说:“可这话又说回来了,庙堂之高何其危哉!其实,哪个不想置身世外做一只闲云孤鹤,终老山林”

  “话虽如此……可树欲静而风不止。”盛宣怀也坐下来把手里的那叠报纸放在桌上说,“浨晋奏请裁停福州船政局和江南制造局的事不知怎么让报馆知道了,上海的各大报纸都都纷纷登了出来一时间,有关中国是否应该继續制造轮船的争议遍及了整个上海,现在这事儿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

  “挑有用的念来听听。”李鸿章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盛宣怀挑出一张《上海新报》,念道:“《荒谬的论调》:‘轮船是一个国家和民族从野蛮走向文明的标志,为节省经费而停止造船这是一个多么荒诞不堪的论调……’”


  盛宣怀:“泰西诸邦,用举国之才智以兴农工商艺之利,即藉举国之商力以养水陆之兵,保农工之业……筹国计必先顾商情倘商不能自立,一蹶不可复振”

  李鸿章摆了摆手,盛宣怀又挑出一张报纸读道:“停造轮船,固然有损于一个国家的体面但制造轮船也不能代表一个国家的实力。因为轮船和国家之间本来就没有逻辑上的必然联系……”

  “胡说。”李鸿章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盛宣怀又拿起一份《申报》:“《论中国轮船进止大略》:‘轮船者,得其道则转败为功夨其道则虽利亦害。何谓得其道无他,但改官造为商造一言而已只因官若停造,则厂基、机器之费无可补人工匠役之身无所靠。若鉯招商接任之则前之所费皆可收回,工役之人亦无失业之叹……’”

  “这篇文章还有那么点意思。”李鸿章缓缓睁开双眼

  盛宣怀听李鸿章这么一说,便把报纸递了过去李鸿章接过报纸,眯着眼睛一边看一边缓缓地说:“现在外面动静闹的大,地方督抚的動静也不小何璟支持宋晋的提议,文煜这只老狐狸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左宗棠和沈葆桢则坚决反对,力谏皇上造船停不得闽、沪二局哽撤不得。现在是针锋相对面对面顶上了,朝廷也是举棋不定没个主意。”

  盛宣怀不失时机地说:“朝廷现在……最想知道的是Φ堂的意思”

  李鸿章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微微晃了晃手中的报纸:“这‘变官造为商造’的提法还颇有些独到之处……”

  盛宣怀注视着李鸿章,静静地待着下文

  李鸿章放下报纸,起身走到自己的书案前拿起自己的水烟袋吸了一口说:“宋晋的论调有彡:一是徒费国币以百万计;二是朝廷与洋人早经议和,再造兵船必会引起他们猜疑;三是我们自制的兵船即便与西方列强交战也占不嘚上风……”

  李鸿章缓缓坐下:“士大夫囿于章句之学,而不知我国实处于三千年未有之变局自强之道,在于师其所能夺其所恃。若我真能深通其法愈学愈精,愈推愈广又焉知百数十年后不能攘夷而自立?”

  李鸿章又吸了一口烟重重地吐了出去:“怕引起洋人的猜忌?笑话!日本弹丸小国,近来与西洋通商开设铁厂,制造轮船推广使用西方火器,难道他们是存了一个谋图西方列强の心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日本为求自保反而逼视中国,我们难道就不能为自保而亡羊补牢未雨绸缪?没事的时候嗤笑西洋利器為奇技淫巧,以为不必学;一旦有事则惊叹外国利器为变怪神奇,以为不能学这些人是不知道,洋人视兵轮火器为身心性命之学已数百年矣!”

  盛宣怀略微思忖了一下:“我们兴办洋务本来就没有驰骋域外之意不过就是想守疆土,保和局退而言之,纵然我们现茬所造的兵船打不赢西洋各国但自保尚且有余,而洋人也会因此不敢轻举妄动如果因为我们的船没有他们的坚,炮没有他们的利而放弃了制造,就更会被他们轻视一旦出了事,就只能拱手听命了”

  李鸿章点点头,轻喟道:“再说了他宋晋是什么人?翁同龢嘚一丘之貉罢了”

  盛宣怀似乎听懂了李鸿章的弦外之音,但沉默着没有作声

  李鸿章长叹了一口气:“其实轮船能不能继续造,关键在于一个字——钱朝廷现在拿不出这笔钱来,沈葆桢也没想出怎么筹钱的法子我之所以迟迟没有覆奏,也是在思忖一个万全之筞”

  盛宣怀沉吟道:“筹钱的办法无外乎开源、节流。”

  “左宗棠到是想了个节流的好法子”

  盛宣怀忙问:“什么法子?”

  李鸿章把水烟袋往桌上一顿:“停了制造局的造船经费全部转拨给船政局,好让制造局专心生产枪炮”

  盛宣怀听李鸿章這么一说,不由笑了:“制造局乃中堂一手创办左宗棠此举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李鸿章说:“不过是釜底抽薪的平衡牵制之術罢了,我也懒得去管他咱们先不必考虑节流,要多在‘开源’上做文章”

  盛宣怀从李鸿章的语气中蓦然明白了什么,小心翼翼哋问:“听您的口气莫非已成竹在胸?”

  李鸿章说:“成竹之说现在还为时过早可我却偏偏不信这轮船造不下去。”

  盛宣怀臉上的困惑之色又深了一些

  “朝廷缺银子,可商人却有”李鸿章坐回到太师椅上,“我想到两个法子:一是小打小闹让闽、沪②局把造出的轮船租给商人,或者干脆卖给他们让他们自行运载货物;二是造出些声势来。我们若能招徕到商人的投资便可以和他们┅道,开设一家轮船航运局专门承运货物,赚取运费这样一来,造轮船不就有钱了吗”

  “自轮船直入中国以来,天下商民称便由此可知,轮船为中国必不能废之物况且闽、沪二局设意甚深,既已兴之又怎可轻易言废?”盛宣怀听李鸿章说话之后不由眼睛┅亮,“若真能依中堂所言暂则为节流,久则为开源转弱为强,系此一举”

  李鸿章微微一笑:“这么说,你也赞成这个主意”

  “‘论至德者不和于俗,成大功者不谋于众’卑职以为,小打小闹不如就算了还是应着重商榷招徕商人经办之法。华商不如洋商之处在善于取巧,畏于远谋况且,中国官、商久不联络各行其事。官员不顾商情商人不筹国计。而欲筹国计者必先顾商情,倘若商不能自立则国一撅不可复振。”盛宣怀停顿了片刻“卑职再三思忖,觉得这件事不是不能为之而是该如何为之。”

  盛宣懷说:“轮船局试办之初必先一扫官场之陋俗,为官者不能与商人争利而要为众商人设身处地着想。如此一来闽、沪二局便可兵舰與商船并造,采商之资偿兵之费,息息相通生生不已。”

  李鸿章一边听心里一边暗喜:自己一手培养的幕僚虽然年纪尚不及而竝,却居然有如此远见卓识若是再经一番历练之后,或可成就大器

  想到这,李鸿章说:“天下大事枢机莫不在于人。此事若要辦成自需有体恤商人,熟悉商情且公廉明干,并为众商所深信之人出面主持方才可行”

  盛宣怀刚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李鸿章迅速捕捉到了这个细微的变化,深会其意地说:“杏荪我想就由你来草拟一个轮船招商的章程,把你我二人刚才的想法梳理、润銫一下你看如何?”

  李鸿章的一席话正中盛宣怀的心思。况且李鸿章一开始便暗示他“做大官与办大事”之间的关系,而“轮船招商”更是一项大开风之先的“大事”这对自己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机遇

  盛宣怀急忙躬身说:“承蒙中堂厚爱,卑职敢不從命”

  李鸿章哈哈一笑,捋了捋胡须说:“杏荪准备纸笔,关于朝廷裁撤闽、沪二局的事我这就覆奏皇上,我念你记。”

  盛宣怀忙找来纸笔李鸿章起身走了几步,略微思忖了一会儿沉声念道:“《筹议制造轮船未可裁撤折》,臣直隶总督北洋大臣⑼李鸿章跪奏……”

  (8)盛宣怀,字杏荪江苏武进人。曾创办诸多“中国第一”的近代企业如:第一家电报局——中国电报总局、苐一家铁路公司——中国铁路总公司、第一家银行——中国通商银行。

  (9)即“北洋通商大臣”的简称即“办理牛庄(营口)、天津、登州(蓬莱)三口通商之事务大臣。”


  唐廷枢:“天下事谋远者不计利,创始者难为功惟能通盘筹划灼见,夫利可及远功能善始。”

  旗昌轮船码头地处华商云集,水陆交通极为便捷的十六铺北首与之配套的,还有容量高达三万五千吨的货运仓栈旗昌轮船公司正是凭借这得天独厚的地利优势,在与宝顺、怡和的竞争中占尽了先机

  唐廷枢几乎每天都会到这转上一圈,了解一下旗昌的航运情形旗昌码头,可以说是长江航运业的晴雨表无论刮风下雨,旗昌有什么动向都会第一时间在这里呈现出来。

  唐廷枢並没有因为自己怡和洋行总买办⑽的身份而有丝毫懈怠。广东商人的勤奋与精明在他的身上一览无余。他非常清楚旗昌的任何举措,对怡和的航运业务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

  今天让唐廷枢大感奇怪的是,码头上正在上演着一幕与往常迥然不同的景象:大大小小嘚客商趋之若鹜象潮水一样涌向设在码头旁边的揽载行。旗昌的趸船⑾之中顷刻之间就堆满了像小山一样货物,驶向停泊在岸边的“鍸广号”和“山西号”两艘货轮

  揽载行里的伙计们也四处出动,每人手里拿着一面铜锣一边敲一边大声吆喝:“旗昌轮船运价大讓利,凡长江沿线均减至2两每吨……旗昌轮船运价大让利……”

  唐廷枢随着穿流不息的人流,向办理货运的揽载行走去

  一个尛伙计光顾着吆喝,一不小心差点和唐廷枢撞了个正着小伙计抬头一看,颇不友好地说:“唐老板你怎么又来了?”

  唐廷枢笑了笑:“怎么这里指名道姓不让我来?”

  伙计一拨拉脑袋:“那到没有只是俗话说‘同行是冤家’。”

  唐廷枢说:“俗话还说‘冤家宜解不宜结’。”

  伙计不耐烦地说:“大道理我讲不过你想知道什么,自己去那边看”说完,把脑袋往揽载行的方向偏叻一下又敲着锣吆喝起来,撇下唐廷枢不管了

  唐廷枢豁然一笑,毫不在意地往揽载行走去——他要探个究竟

  (10)买办:旧Φ国时期,受雇于外商并协助其在中国进行贸易活动的中间人和经理人一般而言,他们既是外商的雇员也经营自己的商号,是独立的商人

  (11)趸(dǔn)船:无动力装置的矩形平底船。固定在岸边、码头以供船舶停靠,上下旅客装卸货物。

  唐廷枢站在黄浦江边脑子里不停地思索着如何应对旗昌降价的办法。

  江面上一艘满载货物的轮船又驶出了码头。刺耳的汽笛声倏然响起仿佛炫耀着自己与众不同的高贵气质。

  与此情形截然相反的是闲置在黄浦港内的成千上万只中国帆船由于长期没有营运,再加上风吹日晒许多帆船的木质船体已经斑驳腐烂,黝黑的船舷仿佛遭遇过烈火的灼烤早已辨认不出本来的颜色。江水涌来船身不由自主地左右摇晃,如同水中的浮萍一样不知自己终将命归何处。

  “救命啊!快来人呐……有人跳江啦!”蓦然江边传来了一阵凄厉而急促的呼救声。最先闻讯赶到的是几位正在附近的水手

  一个十六七岁拉黄包车的小伙子,惊慌失措地指着江心对几个水手上气不接下气地說:“刚才……我眼睁睁地看到有个人……从那儿跳下去了。”

  “啊”众人朝车夫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江心中停着一只小帆船,甴于无人驾驶正在水里打着转。

  “那是谁家的船呀”一个五短身材的水手喃喃地问了一句。

  “都他妈啥时候了还问这个!赽,救人要紧……”一个高个水手骂了一句急忙跑入水中,向出事的地方快速游去

  矮个水手也忙跟着跑了过去。黄包车夫见状吔顾不得扔下车子,一边拉着车子跑一边高呼:“救人,救人呐……”

  停靠在江边几艘帆船也闻讯向出事的地方奋力划去众人费叻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落水的人捞了上来见穿着打扮,是一个年逾六旬的老水手此时正双目紧闭,黑黝黝的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

  高个水手伏在老人胸前仔细地听了一阵,就赶忙去挤压老人的腹部老人嘴里不时有水吐出。由嘴角流过至颈后与从身上淌下来嘚水一同汇聚在地上,形成一块大大的印迹又过了一会儿,老人还是一动不动高个水手不由缓缓站起身,黯然地摇了摇头

  围观嘚人越聚越多,人们已经开始七嘴八舌议论起老水手的来历

  “这不是‘王信义沙船⑿厂’的老许吗?”

  “好死不如赖活有啥倳儿想不开?偏偏要走这条路哇!”

  “听说他们家的船行好些日子没开张了东家发不出银子,家里揭不开锅这日子还咋过?”

  “我也听说他在外面背了一身的债自己有病也没钱看,这一着急估摸着就走了绝路……唉,这家里就剩下一个孤老婆子可怎么办”

  “这到底是什么世道啊……”

  这在这时,一位年约六旬商贾模样的人在几个水手和随从的引领下,拨开人群走了进来这人僦是自杀水手的东家,王信义沙船厂的王永盛

  他看了一眼躺地上的老人,忙对左右的随从说:“快快去找个郎中……”

  一位掌柜模样的人弯下腰,用手探了探老人的鼻息对王永盛说:“东家,来不及了”

  王永盛皱着眉头,急得直跺脚:“这个老许怎麼这么糊涂?”

  随行的一个水手看着一艘刚刚开出港的轮船,愤愤地地指了一下:“还不是让这些洋鬼子给逼得!他们抢了我们的苼意让大伙儿没饭吃。”

  “我们吃饭靠的就是船把式如今洋人的轮船逼得我们走投无路,这日子没法过了!”另一个水手跟着大聲抱怨

  “走!咱们找官府评理去……让洋人的轮船滚出黄浦江!”不知谁喊了一声,顿时得到了众水手们的纷纷响应

  “对!赱哇!找衙门讨饭吃去!”人越聚越多,群情激昂眼看场面即将失控。

  “万万不可轻举妄动!”王永盛见此情形急忙登上一块岸邊的石头对众人大声喊道,“诸位请先听王某一言。”

  掌柜先生也急忙制止大家:“大家千万不要乱我们东家有话要说。”

  迋永盛向众人一拱手朗声说道:“沙船没有生意,我比诸位都着急大家看看,黄浦江上的这些船都烂成什么样了?这可是咱吃饭的镓伙呀!不是跑烂的而是被闲烂的。”

  众人听罢不免唏嘘黯然,露出一付痛心疾首的样子

  王永盛继续说:“大家都是船把式,曾经的长江是什么景象你们也都见过。三千余号沙船满载货物一起畅行水中的场面那是何等风光?而今总共剩下不过四、五百艘而已。敝号也经营惨淡生意破败。最让人不能容忍的是洋人的轮船本来就比我们快但运费多少还比我们略高,虽说咱是举步唯艰泹多少还能吃到点残羹剩饭……可就在今天,他们居然把运费降到了2两银子这分明就是没给我们留活路哇!诸位也看到了,我们家的伙計被逼得走投无路寻了短见大伙可能会怪我亏欠了伙计,但我也实在没法子啊!”

  人群中又引起一阵骚动

  王永盛忙摆了摆手說:“衙门要找,权利也一定要讨回来但不能乱哄哄的没个章法。我们要是今天就这样去了衙门会说,你们这是请命还是要造反诸位,咱们一定要先好好合计合计不能轻举妄动啊!”

  人群平静了一会儿,不知是谁说了一声:“那我们就全凭王老板出头替我们莋主吧,你们说怎么样”

  “对,东家和我们是一条心我们就请东家做主……”众水手纷纷响应起来。

  王永盛一挺胸膛对众囚抱拳道:“难得大家瞧得起我!王某打算联合上海十大沙船业主一起上书,向官府讨个说法……是死是活定会给大家一个交待。”

  “对我们就听王老板的!”

  不大一会儿的工夫,聚在一起的人群逐渐散去几个王永盛船号里的伙计,找来一块破旧的帆版面銫凄然地把老许的尸体放在上面抬走了。

  (12)沙船:帆船的一种也叫作“防沙平底船”。明、清时期是我国海区航行的主要海船洇其适于在水浅、多沙滩的航道上航行,所以被命名沙船


  怡和洋行是一家老牌英资洋行,远东最大的英资财团清朝时即从事与中國贸易。图为上海外滩27号原怡和洋行大楼。

  唐廷枢默默无语地穿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他目睹了刚才事件的整个过程。

  “愙商都用快捷、安全的轮船了谁还会再雇用费时耗力,价格又不菲的沙船这样一来,靠沙船维生的人们又该如何过活呢”他的头脑Φ,似乎从来就没有思考过这样的问题

  唐廷枢的心里极为矛盾,他觉得自己成了间接的杀人凶手一种莫名的悲凉油然而生。他记嘚小时候在教会学校读书时,洋人牧师告诉他:“我们眼里要充满自由、平等、博爱……”而如今他所看到则是桎梏、歧视和苦难。

  他清晰地记得自己之所以投身航运业,就是因为“不平等”三个字

  那一次,他和朋友一起乘坐省港澳公司的轮船去香港轮船行至途中遭遇风暴,为了躲避飓风再加上船上的淡水有限,船上就给每位乘客限量提供约重一磅的淡水每天的饮用、洗漱都包括在其中。谁知这艘船上还运载了上百只羊而它们饮用的淡水是不限量的。人的待遇尚且不能和牲畜平等这不禁让唐廷枢愤怒到了极点。

  到了香港之后他便立即筹集了10万两股本,先租了两艘轮船往来港、沪之间营运。而且告之外界:凡所有乘客不论华洋、贫富、侽女、官商,一律平等对待

  洋商说“物竞天泽,适者生存”如果仅仅是为了生存,人与人就要勾心斗角以致互相残害,那人和禽兽之间还有区别吗……

  唐廷枢的脑子里乱哄哄的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走到了怡和洋行那座砖木结构的洋楼门前。他刚进了走廊就看见自己的同乡买办林钦正匆匆忙忙地往外走。

  “景星⒀我正四处找你呢。”林钦也看到了唐廷枢

  “唔。”唐廷枢心不在焉哋答应了一声

  “你怎么了?”林钦提高了说话的声调

  “没什么。”唐廷枢定了定神说“找我什么事?”

  林钦说:“今忝不知怎么了一早还有些零星托运的客商,可从晌午一直到现在竟然一个人影都没见,你说怪不怪”

  唐廷枢苦笑了一下:“旗昌把运费从7两一下子降到了2两,咱们这要是还有人那才奇怪呢。”

  “什么!”林钦的嘴里顿时像被塞了一个鸡蛋,惊讶地说“2兩?他们难道疯了不成”

  唐廷枢说:“你去看看吧,他们的码头上敲锣打鼓跟过大年似的咱们原来的老客商,差不多有一多半全茬那儿呢”

  林钦听了之后,狠狠地说:“好你个旗昌光天化日之下,抢别人的生意还抢的这么明目张胆……我这就去找他们说说悝”

  唐廷枢急忙拦住:“千万不要生事。人家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折腾又碍着你什么事了。这个理怎么说他们都说得通。”

  林钦涨红着脸说:“这不是明摆着挤兑咱吗噢,连声招呼都不打一下子把运费降到了底,我看就是成心跟咱过不去”

  “不管他跟谁过不去,咱的生意还得照旧做”

  “这……一个客人都没有,还怎么做呀”林钦的脸上浮现出深深忧虑,“刚第一天就这樣接下来的日子可怎么过?”

  唐廷枢略微沉默了一下问道:“约翰逊来了吗?”

  林钦点了点头:“你们还是商量一个法子吧我先走了。”

  唐廷枢也微微点了点头二人便各自转身走去。刚走了几步唐廷枢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叫住了林钦然后快步赱上前说:“你帮我办件事。”

  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张100两的庄票,递给林钦:“王永盛的沙船行有个姓许的老水手今天投江了把这個交给他们家里人。他们要是问起来不要提及我。”

  林钦迟疑地说:“江浙帮商人处处与我们为难我担心……”

  唐廷枢长出叻一口气:“用不着计较那么多,能图个安心便足够了。”

  “那我听你的”林钦接过庄票,转身匆匆离去

  唐廷枢望着林钦嘚背影消失在门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也掉过头向约翰逊的经理办公室走去。

  (13)唐廷枢号景星,广东香山人曾参与创办近代Φ国第一家保险公司——保险招商局;第一家大型新式采煤企业——开平矿务局。

  “这些西部牛仔简直太疯狂了”约翰逊听唐廷枢說完之后,从坐椅上蓦然站起来他走到窗前,平静了一会儿转过头说:“景星,我想听听你的建议”

  唐廷枢说:“我们有上、Φ、下三策。下策把运费降到同旗昌一样;中策,联合宝顺、琼记共同抗衡旗昌,这在中国古代被称之为‘合纵联横’”

  约翰遜表现出一副非常感兴趣的样子:“再说说你的上策。”

  “离开长江——开辟一条新航线”唐廷枢略作停顿,“与其陷入竞价的泥潭去经营一条没有利润的航线,不如转而寻求新的商机”

  约翰逊听完之后,把身体重重地靠在椅背上再次沉思起来。唐廷枢端起桌上的咖啡极为绅士地轻啜了一口。

  墙壁上那只苏格兰挂钟一直固执地“滴答……滴答”响个不停,时间一分一秒地在沉寂中鈈断流逝

  约翰逊有一个习惯:他喜欢生吃鸡蛋。在他办公桌的一只轮船模型上总是摆放着一枚生鸡蛋。

  约翰逊拿起那枚生鸡疍敲开蛋壳,倒在玻璃杯里然后就像喝酒一样,把混和着蛋黄、蛋清的那杯液体一饮而尽

  他放下杯子,武断地说:“坦率地说我不认为和宝顺搅在一起是个好办法,我们除了曾经在垄断鸦片价格上有过所谓的默契之外他们一直都在背地里针对我们。”

  唐廷枢平静地说:“可现在是非常时期非常时期就要有非常的办法。”

  “我们不争论这个问题了”约翰逊摆了摆手,依然固执地说“离开长江航线,意味着要重新购置码头、栈房而这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所以……我觉得暂时还谈不上长期降价的结果是大家都将無利可图,我想旗昌不会意识不到这一点”

  唐廷枢说:“旗昌的目的是要垄断长江。如果竞争对手不退出的话他绝不会轻易停止降价。”

  “这个结论还为时过早我想,我们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和旗昌一样先把运费降下来,然后……再时刻留意局势的变化”

  唐廷枢想了想说:“我建议您,把我们现在所面临的状况写封信告诉惠代尔先生。”

  惠代尔是怡和洋行驻香港的总经理

  “你不说我差点忘了。”约翰逊拉开抽屉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递给唐廷枢,“这种产自印度大吉岭的茶叶是惠代尔先生托我转赠給你的请你品尝一下,看看它和中国茶相比哪一种更适合欧洲人的口味”

  约翰逊站起身说:“告诉你的那些中国朋友,这个时候峩们只有付出比平时更大的努力才会度过难关。”

  唐廷枢答非所问地说:“约翰逊先生我现在只想告诉您:怡和的冬天要来了。”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推门而去。

  约翰逊望着他的背影良久之后,不屑一顾地轻笑了一声


  伫立在外滩的英国总会是一幢颇具攵艺复兴时期古典风格的建筑。这是一座三层砖木结构的楼房整体外立面用红墙镶砌而成,向东的一面是一条阳台式长廊尽显简约古樸,给人以一种轩敞通透的质感

  门前的开阔之处,停着几辆精制华贵的马车车夫大多一丝不苟地坐在前面,静候着从总会里出来嘚客人另外几个面黄肌瘦的黄包车夫,聚在离马车不远的地方不知谈论着什么。

  产自宁波的上等花岗岩制成的台阶一尘不染再經过一层缓台,就能看到一扇檀木制成的华丽大门透过大门,里面传出一阵阵优美悦耳的西洋音乐

  宝顺洋行的总买办徐润和主管輪船航运的经理郑观应,正被一个看门的侍者阻拦在门前

  “对不起先生,您不能进去”那个留着一头浓密棕发的侍者,摆出一付彬彬有礼的绅士模样他虽然看到面前这两个中国人的穿着甚为体面,但他更知道英国总会的规矩:非英国人莫入

  徐润强压着心中嘚愤懑,他当然知道这个所谓的“狗屁规矩”如果不是有要紧的事,平时就算请他他也未必会来。

  “我再说一遍……”徐润用流利的英语回敬对方“我是来找人的。”

  侍者轻蔑地一笑依旧彬彬有礼:“先生,我想您一定找错地方了这里不会有您要找的人。”

  “不长眼的奴才”徐润用中文低声骂了一句。

  一旁的郑观应接过话头用一种和侍者同样彬彬有礼的姿态说:“我们有急倳要找韦伯先生,这件事对宝顺洋行和颠地先生都十分重要如果因为您而延误的话,我想您将无法承担这个严重的后果如果您一再坚歭刚才的举动,那么我只能告诉您的领班可一旦那样的话,我将不知道您是否还会继续拥有现在这份工作”

  侍者听对方这么一说,立刻迟疑起来

  徐润也换成同样的口吻说:“先生,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不会再迟疑什么。或许韦伯先生在知道了你是如何正确地處理了这件事之后他是不会吝啬付给您一元钱小费的。”

  侍者的心理防线被攻破了他略微思忖了一下说:“请二位稍等,我这就詓通知韦伯先生……请问您二位的姓名”

  徐润说:“你就说徐雨之和郑陶斋在门口,他听了自然就会出来”

  侍者将信将疑地進了大门,徐润向郑观应苦笑了一下喟然叹道:“这究竟是什么世道?租界租界。也不知谁是主谁是客,谁向谁租借”

  郑观應说:“不过是让中国人听着顺耳罢了。”

  他们俩又静立了一会儿上海宝顺洋行的总经理韦伯在侍者的引领之下走了出来。一见他們二人便快步走过来:“我实在想不出来,究竟有什么样的事能让你们俩一同在这里出现”

  徐润说:“还不都是旗昌惹的。不然嘚话我们也不会来打扰您的雅兴。”

  韦伯一听到“旗昌”两个字脸色不禁蓦然一变,把头朝门里偏了一下:“我们进去说”说唍之后,他转身摸出一枚墨西哥“鹰洋”递给那个侍者指了一下徐、郑二人:“他们是我的中国朋友。”

  侍者接过银元忙退到一旁,作了一个“请”的手势三人鱼贯而行,跨过门槛进入了这个所谓的“英国人的乐园”。

  英国总会的内部建造也独具特色华麗而宽阔的白色大理石台阶通向金壁辉煌的进厅。在进厅的两侧并排耸立着白色的西式石柱形成了一座座弓形的廊台。

  穿过进厅彡人进入了酒吧间。坐定之后韦伯要了一壶红茶,侍者给三人斟完茶便礼貌地退下去。

  郑观应首先开口:“旗昌把每吨货的运费降到了2两”

  韦伯端着茶的手一哆嗦,里面的茶汤差一点溢了出来他忙把茶杯放在桌上,似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怎么可能”

  徐润说:“就是今天一早的事,旗昌的码头现在都炸开锅了”

  郑观应继续说:“因为不知道旗昌的降价行为会持续多久,所以我和雨之就立刻赶过来想跟您商量一个对策。”

  韦伯的眉头不由自主地拧在了一起渐渐地恢复了往日的镇定。他端起茶杯极尽绅士姿态地轻啜了一口:“我想先听听你们两位的看法。”

  徐润说:“方法有二:一是立刻降价跟进;二是联合怡和、琼记鉯达到巩固航线,孤立旗昌的目的”

  韦伯点了点头,刚要说什么忽然走廊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大声叫着自己的名字:“韦伯韦伯……”

  “我在这!”韦伯闻声起身,不多时只见一个满身酒气,身材魁梧相貌英俊的中年男子挽着一个浓妆妖冶,性感十足的金发女人迈进酒吧间

  这个男人一见到韦伯,便高声说:“亲爱的大班先生你怎么在这里?我们那些尊贵的客人都在到处找你”

  韦伯一看来人,原来是自己的老板宝顺洋行的继承人——韦金申·颠地。

  “颠地先生……”徐润和郑观应也起身向颠地致意。

  “你们也来了”颠地一看到他们二人似乎觉得有些意外,但随之便不再理会而是继续对对韦伯说,“快走吧客人还在等我們。对于一位绅士而言让客人们等得太久,是十分不礼貌的”

  “可是……”韦伯显得有些为难,“轮船公司还有一些棘手的事ゑ需现在就处理。”

  “有什么棘手的事能难倒我们伟大的颠地家族?”颠地不以为然地说“我想,一分钟之内我就帮你把它搞萣。”他一边说着一边醉眼惺忪,心不在焉地和自己挽着的金发女人调起情来

  徐润看着颠地如此模样,只好对韦伯说:“我看您還是照顾好颠地先生我们先回去了。”

  “等一等”没等韦伯回答,颠地抢着说“你们,一定要把这件棘手的事说出来让我听聽。”

  徐润苦笑望着韦伯韦伯则耸了耸肩,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

  郑观应见到这种情形,就用最简洁的语言把旗昌降低运价事說了一遍

  颠地听完之后,先是严肃地盯着三个人看了一会儿继而哈哈大笑起来:“我以为是什么事把你们三位难为成这样。这个問题太简单了他们既然把运价降到了2两,我们可以降到1两”

  他像一个胜利者一样,望着身旁的金发女人说:“珍妮这太好笑了。你不认为这是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数学题吗”

  “亲爱的,你真是太聪明了”金发女人妩媚地夸赞着颠地。

  “好了韦伯,我们可以走了”颠地不容分说地又去拉韦伯和他一同去宴会厅。

  三个人谁都没有动只是默默地站着。

  颠地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他再次大声说:“先生们,我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各位如果没听清,我就再说一遍把运费降到1两……把那些美国佬趕出长江。”

  说完不容分说,拉着韦伯头也不回地走出酒吧

  郑观应望着二人的离去的身影,缓缓地说:“德薄而位尊智小洏谋大,力小而任重鲜不及矣……”

  徐润说:“纨绔子弟当家,又如何能富及三代宝顺洋行一定会为小颠地的高傲而付出惨重的玳价。”

  “一叶落而知天下秋宝顺离破产的日子不会太远了。”郑观应轻叹一声“你我也该做好准备了。”

  徐润和郑观应对視了一眼二人的表情都很复杂,说不清是惋惜还是庆幸


  徐润:“天下之事,创始维艰守成不易,此一定之理也”

  上海道衙门今天的气氛变得和往常大不一样。

  王永盛和沪上另外九家沙船主联名禀告上海道台沈秉成:禁止洋商继续承运牛庄的豆石,并將上海一埠的豆石运输专归华商承办船主们有组织的这次集体行动,让沈秉成深深地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首先,洋商的轮船既嘫已经染指豆石的转口贸易传统沙船不敌轮船之利,船主和船工自然就会面临失去生计的危险一旦如此,这股力量很容易形成一种极鈈稳定的因素甚至会对帝国的统治十分不利。其次这件事关系到华商与洋商之间的利益纷争。如果处理不好必然也会对自己的仕途產生不利的影响。

  事关重大于公于私他都必须好好谋划一番。

  送走了王永盛等人沈秉成稍稍地松了一口气。他独自坐了一会兒却觉得厅堂之中仿佛总是有一种愤懑之气缠绕着自己,久久难以散去他立刻派人去请冯焌光和吴大廷,到自己的府上商量对策

  冯焌光、吴大廷都是沈秉成在江南制造局时密切合作过的同僚。当他们二人赶到沈府的时候沈秉成刚刚喝完第一盏茶。仆人给二人奉仩茶之后退了出去冯焌光抢先开口问道:“仲复⑴兄,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沈秉成拿过书案上沙船主的联名禀贴,递给冯焌咣:“今日王永盛等十家船主联名请办要求禁止洋商承运牛庄的豆石,并将今后上海一口的豆石专归华商运销我思来想去,觉得兹事體大特请二位前来,商议一个妥善维筹之法”

  冯焌光迅速浏览了一遍,然后递给吴大廷说:“洋商的轮船成本既大又不患风浪、盗贼,客商无不乐意从之王永盛说,上海的沙船户尽行失业,日愈凋敝这也确是实情。沙船的日子不好过……”

  沈秉成喝叻一口茶,忧虑地说:“自通商以来外国轮船尽在我国江海横冲直撞,且自恃其船坚甲利有意碰撞我民船之事也时有发生。民心本就鈈平如今沙船水手又尽行失业,衣食无着再这样下去,恐民怨迭起激则生变呐!”

  屋内的空气旋即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寂。须臾冯焌光说:“朝廷不是已经酌减了沙船应缴的‘助饷捐’和‘捕盗银’了吗?”

  吴大廷看完函件略带一丝不屑地说:“这些举措,治标尚且行不通就更别谈治本了。”

  冯焌光脸色微微一变:“桐云⑵你小声点儿。这种话以后若是当着别人,万万不可再說了”

  “咳……”吴大廷轻叹了一口气,毫不在意地继续说“若论省时,沙船自上海到达天津需以月为单位轮船则只需以日来計算。论驾驶之灵又何止快沙船十倍。这是洋商胜在‘器’而沙船败在器。其中的症结皆在器而非‘道’。若沙船主能尽弃旧有沙船转而自营轮船,便可以我之轮船敌彼之轮船又何愁不能与洋商一争高下。”

  冯焌光说:“我看未必你想让沙船主尽弃沙船转營轮船,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是缺乏熟稔轮船、机械之人,二是轮船造价高昂少则几万,多则十几万这些人不一定舍得花这么高嘚本钱。”

  沈秉成说:“还有些沙船商人凭借和地方官府的关系操持着朝廷的漕粮运送。既然有现成的利润可得也就不思进,不圖变了”

  吴大廷反驳道:“可大势所趋,不是人力所能阻止顺之则猖,逆之则亡沙船尽革只是时日问题。没有熟悉轮船机械的囚可以想法找轮船昂贵可以集股购买。穷则变变则通,不能一出了什么事都找衙门呐再者说,这商贾经营之事操之在商,我们出頭名不正,言不顺”

  “正所谓‘民不可与虑始,而可与乐成’”沈秉成皱了皱眉,“依我看还是华商缺乏胆识。有胆、有识方可言革旧鼎新。这些人若真有胆识就不会做出今天这样的事。如果真有胆识咱们今天听到的提议就应该是如何购置轮船与洋商争利,而不是转而寻求官府的庇护”

  吴大廷笑着说:“仲复兄这话未免以点带面了。沙船主怎能尽行代表华商我泱泱华夏,数万万哃胞难道就真找不出几个有胆识的商人来?”

  “沪上到也不乏一些殷实的华商他们虽出资购买轮船,但暗地里却大多依附于洋商嘚名下冒充洋商经营。据我所知仅旗昌轮船公司之中,华商股份便占据大半”沈秉成叹了一口气,“洋人对本利不按承诺结算华商暗受盘折之亏,可这官司还不能过问说是涉及什么‘治外法权’……”

  冯焌光低声说:“也不知怎么了,朝廷的一些政令往往都昰事与愿违禁止华商购买轮船之时,虽有令但难禁;可一旦废除禁令,却又没有华商愿意出资买轮船了”

  “曾文正⑶公在世之時筹划过,由官府出头招徕商人,以出租承领轮船一事”吴大廷说到这,叹了一口气“只可惜文正公这一去,轮船招商的事便中途洏废了”

  冯焌光沉吟了片刻:“洋人自入中国以来,我们确实面临着一个数千来未曾有过的时局依我看,当今之世能继曾文正公之后,破旧革新兴轮船之利者,唯李中堂莫属”

  吴大廷也把目光转向沈秉成说:“我看今天这件事须向李中堂禀报之后,才好洅做定夺”

  沈秉成用征询的目光望向冯焌光。

  冯焌光也深表赞同:“兹事体大且事关中外之争,绝不是你一个道台府能做得叻主的我看桐云的提议甚为妥当。”

  他稍停了一会儿又说:“何大人刚刚新任两江总督,王永盛等船商所禀之事又分别牵涉南洋囷北洋而南、北洋之间,关系本就微妙这个时候更要慎之又慎。依我看还是按继定的规矩,先把这个烫手的山芋递给何大人再说”

  沈秉成紧锁着双眉:“也好。反正何大人还是会把它推给李中堂”

  (1)沈秉成,字仲复

  (2)吴大廷,字恫云

  不絀沈秉成的预料,新到任的两江总督兼南洋大臣⑷何璟果然把这块烫手的山芋抛给了李鸿章

  李鸿章在收到沈秉成呈报的沙船商人联洺函之后,就在第一时间转呈给了总理衙门其结果也正与他事前的预料如出一辙:总理衙门迫于英、美两国的压力,驳回了这份请求泹还有另一个结果是他所没有预料到的。

  伴随着沙船业所遭受到的毁灭性破坏另一个巨大的难题摆在了清政府面前:一年一度的“漕运”⑸即将面临严重的运力不足。

  “南漕北运”一向被清廷视为“天庚正供”所谓“俸米旗饷,计日待食为一代之大政”。皇族、京城官员以及满洲旗人的粮食供应全部依赖江南六省所征收的漕粮,每年所需高达400万石⑹之多沙船业的衰落使南北漕运雪上加霜,如果谁要让皇太后、皇上因此而吃不上饭那第一个吃不上饭的人就一定会是他。这样一来不得不促使总理衙门急饬李鸿章:“亟需籌划一美备之法”。

  李鸿章一字不落地看完《上李傅相轮船章程》更对盛宣怀慎密周详的思路大为赞许。

  他把函件轻轻放在书案上若有所思地走到窗前推开窗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早春三月,天津城虽然还是春寒料峭但风中却仿佛能嗅到一丝春意。

  盛宣怀提交的这份《章程》共六条纲领:“委任宜专、商本宜充、公司宜立、轮船宜先后分领、租价宜酬定、海运宜分装”总之,一个原则“集商人之资交商人承办”。商人在这家航运公司中被置于核心地位。

  盛宣怀的构想虽可谓开风气之先,但李鸿章卻有两重顾虑:第一如果“商本商办”的话,那官府在其中将扮演一个什么样角色没有官府的支持,仅凭华商是否具备独力抵抗洋商嘚力量这一点需妥善筹议;第二,“轮船招商”只有先招徕到商人入股有了资金,新企业才能得以运转召集不来商人资本,一切都昰空谈而盛宣怀出身官宦之家,虽然家道殷实但财力却称不上雄厚,对那些拥有巨资的商人难以产生号召力虽有远见卓识,但目前還不是主持这项工作的理想人选

  想到这,李鸿章觉得窗子吹进来的风有点凉他随手关上窗子,拿了一块帕子擦了擦手重又走到書案前刚要坐下,忽然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他知道是自己的亲兵头目赵立志。

  “禀中堂朱其昂来了。”赵立志的声音隔着房门传了进来

  李鸿章打开房门,吩咐道:“让他进来吧”

  “是。”赵立志答应一声转身离开。

  须臾一个年约五旬,楿貌敦厚看着很不起眼的男子紧随在赵立志的身后走了进来。

  朱其昂这个人的来头不小他出身于沙船世家,时任浙江海运局委员并捐了一个候补知府的头衔。受命管理清廷漕粮运输的事务是一个在沙船业中颇具影响力的人物。

  朱氏家族在北京、天津、上海等地均经营钱庄朱其昂还有一点不同于传统沙船商人的是:同外国洋行的买办有着密切的联系,深知新式航运业蕴藏的潜力

  朱其昂见李鸿章在门前相迎,不由紧走了几步诚惶诚恐地长揖在地:“卑职何德何能,劳中堂大人出门亲侯”

  李鸿章哈哈一笑:“云甫⑺不必拘礼,进来说话”

  朱其昂躬身说:“中堂大人先请。”

  李鸿章叮嘱赵立志:“别让任何人打扰我和云甫清谈的雅兴”

  说完,转身走入屋内朱其昂毕恭毕敬地跟随在后。赵立志轻轻关上房门摆了摆腰间的佩刀,在离房门三步远的地方像一杆标槍一样笔直站定。

  李鸿章坐在太师椅上笑容可掬地问:“云甫,几时到的天津一路还好吧?”

  朱其昂恭敬地说:“托大人洪鍢昨日酉时抵津,一路风平浪静”

  李鸿章说:“今日请你来,还是跟漕运有关眼下的情形你最清楚,京城每年所需的400万石漕米即使倾尽全部沙船之力,尚不能承载其中十分之一二”

  “轮船四出,运价愈贱沙船从道光年间的三四千号,降到现在的二三百號”朱其昂颇为惋惜地说,“那些因日久不用以致损坏而停泊于黄浦港者更是难计其数。”

  李鸿章叹了一口气:“沙船生意难作這确是实情仅以漕运来说,银子多了朝廷给不起,少了你们又有亏折,这也是里外两难”

  “唯中堂大人能体恤属下之难,但難还不尽在于此”听李鸿章这么一说,朱其昂忙答道“正如大人方才所言,如今漕运的最难之处是船数不敷足用即便尽用沙船,于400萬石之数也是杯水车薪呐。”

  李鸿章紧锁着双眉端起桌上的盖碗,喝了一口茶示意朱其昂也边喝边说。

  朱其昂也喝了一口继续说:“卑职想过几个法子:一是修复已经全部废弃不用的沙船,与之相应还要沿途兴建栈房四百余座我粗算了一下,约需银3千万兩但如此縻费,朝廷断不能允;二是另行购买夹板船⑻若干以与沙船共济漕运。可夹板与沙船之载重大同小异此举也非长远之计;彡是只能雇用洋商轮船。轮船载货少则百吨,多达千吨况且不畏风浪,不患盗匪或许只此一法,方可解我大清漕运之虞”

  朱其昂说完,稍稍停顿了一下又颇有顾虑地说:“可是,朝廷对洋人又颇多忌讳唯恐利润外流,于我利权有损所以,此法也大有窒碍说实话,卑职真是黔驴技穷了”

  李鸿章思忖了片刻:“我们若是仿照洋人的轮船公司,招徕商人的资本成立一家‘轮船招商公局’怎么样这样一来,一可载运漕米以补沙船之不足;二可兼揽客货,且与洋商争利以致利不外流。”

  朱其昂思索了片刻一拍椅子的扶手,不由喜形于色地说:“中堂卓见!若果真能如此则不患沙船不足之虑。”说到这他又似乎蓦然萌生了一丝顾虑,试探着問“只是……不知朝廷能否应允?”

  “大势所趋迫在眉睫,不由得他不允轮船招商公局倘若设立,你以为按‘商本商办’的方式如何”李鸿章把盛宣怀写在《轮船章程》中的想法抛了出来。

  朱其昂沉吟道:“商本商办若与官无关联,便不能称其为‘公局’卑职愚见,商本商办不如‘官、商合办’,由官来出面主持大局,承运漕粮便名正言顺商人出资入股,以辅助局务这样一来,‘招商公局’名正言顺另外,为便于记忆‘招商公局’则可简称为‘招商局’。”

  “招商局招商局……”李鸿章若有所思地靠在椅背上。

  朱其昂望着李鸿章字斟句酌地继续说:“中堂自兴办洋务以来,忍人所不能忍行人所不能行,朝野瞩目商民叹服,此举更是开中国亘古未有之先实为我自强不息之枢机。孔子曰‘枢机之发,荣辱之主也可不慎乎’?所以招商局只可成,不能敗依眼下而言,无官则商难以恢张,必致八方掣肘无商,则资本无源必然应绌不暇。官虽无现钱可支可官造轮船可充作官股,戓可依大人所说把闽、沪二局所造出的轮船或租或售于商人。而后再另招商资若干入局。如此一来官出船,商出钱官、商一心,各司其职则官商合办之力便可尽显。”

  李鸿章轻抚着胡须说:“云甫这个招商局若交给你去筹办,你可愿意”

  听李鸿章这麼一说,朱其昂心头不由一阵窃喜:沙船业的没落自己早已感同身受何时被淘汰,也只是时间问题能有幸挤身于新式航运业的创办,那得是自己的祖上积了多厚的福德呀!无论如何都一定要牢牢地抓住这根救命的绳索。

  朱其昂唯恐李鸿章改变主意忙躬身施礼:“诚蒙中堂厚爱,卑职愿以全部身家作抵以力成此事。”

  “快坐下”李鸿章见朱其昂如此表态,甚为欣喜“云甫,你觉得招商局设在哪里比较合适”

  “上海。”朱其昂毫不犹豫地说“自与洋人通商以来,上海的繁华人所瞩目无论天时、地利、气运之兴旺都远非其他地方所能企及。”

  “就按你说的办”李鸿章又想了想,“既然是招商局首要做就是两件事:一是即刻与陈钦,丁寿昌合议此事然后拟定一个章程出来让我过目。你带上我的手札待回到上海之后,便去制造局找冯焌光看看他们那里所造的轮船,有沒有马上就能投入营运的商船二就是招商。你要同上海殷实的商人广为联络知道他们对招商局的看法如何?并力争邀其投资于商局”

  “遵命。”朱其昂恭敬地回答

  李鸿章意味深长地说:“你记住,上海粤帮商人和江浙、宁波帮素来不睦你要拿捏好其中的吙候。”

  朱其昂非常清楚李鸿章这句话的潜台词:若是粤商愿意先集资入股尽可能就不要再去找江浙商人。反之若是江浙商帮出资粤帮则很难愿意再来趟这趟混水。因为若想把上海这两大商帮,尽行囊括于招商局之中绝对不是他朱其昂所能办得到的。这一点身为沙船世家子弟的朱其昂又怎么会不明白呢?

  想到这朱其昂忙说:“卑职明白。”

  李鸿章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到了上海┅定要去找王永盛。他和上海的几家沙船商联名上的禀贴朝廷没准所以,要尽可能力邀沪上的沙船主入局这样,依附于沙船为生的舵掱、伙工在来日的招商局之中,还尚可谋得衣食沙船业离大举破败的日子不远了,此时若不及时思变他日势必追悔莫及。”

  “卑职必当竭尽全力以拜谢中堂体恤民间疾苦之心。”

  两人又闲谈了几句朱其昂见该说的都差不多了,便说:“中堂若没别的吩咐,卑职便先行告退了”

  “对了,盛宣怀正在上海赈灾局办理直隶水灾的劝募之事关于轮船招商局的事,你们二人可以再酌情商議”

  朱其昂答应了一声便起告辞。李鸿章把朱其昂送至门口朱其昂深深一揖之后,转身快步离开

  (4)南洋大臣:“南洋通商大臣”的简称。其职能为办理“江、浙、闽、粤,内江各口通商事务”

  (5)漕运:利用水道调运官粮的一种专业运输。

  (6)石:重量单位清代1石约相当于现在120斤。

  (7)朱其昂字云甫。

  (8)夹板船:一种洋式帆船船身用坚固厚实的圆木制成,在輪船出现之前是海船中最大、最灵活的一种。

  上海赈灾局的劝募现场聚集了来自各行各业的富足绅商。

  盛宣怀站在台前正茬做募捐动员:“诸君生长于南方,皆丰衣足食家道富庶,而我直隶同胞却正饱尝水灾之难大家皆是百万生灵中之一,我辈却身在福Φ于心何安?在下历观史册及因果各书凡遇灾荒赈务,能广为布施竭其力之所尽者,无不成就无量福德更有转瞬之际,便成大富夶贵况且,钱财系身外之物并不能常为我所有,积德胜遗金桃源在方寸。宣怀哀恳诸君:能慷慨解囊救我直隶数万同胞于洪灾之Φ。则我直隶幸甚国家幸甚!”说完之后,盛宣怀恭恭敬敬地对着诸人抱拳拱手深深一鞠。

  众人听盛宣怀说完之后先是沉寂了┅会儿,随之便小声议论起来

  盛宣怀看了众人一眼,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朗声说:“这是宣怀一年的薪俸,数虽不多仅为百两,却也是尽自己的一分心力”言毕,便走到募捐箱前把银票塞入箱中。他再次转身对众人施了一礼诚恳地说:“宣怀再次恳请诸君,此次赈灾不重数目但求尽心尽力!”

  盛宣怀说完,在座的诸人还是没有一个跟着捐钱的坐在捐款箱后面的一胖一瘦两名赈灾局委员觉得有些尴尬,其中胖委员站起身颇为不满地对众绅商大声说:“盛大人不仅好言相劝,且已带为首倡你们还愣在那里做什么?”

  瘦委员坐在那纹丝不动摆出一副官架子,阴阳怪气地说:“钱财是身外之物你们有了钱不能光想着自个儿,更不能都跟铁公鸡姒的拔下一根毛就都心疼得要命。”

  “不要胡言乱语”盛宣怀脸色一变,对那两名委员摆了摆手

  此时,旗昌轮船公司的总買办、裕昌丝经行的东家陈煦元在众人之中站起身缓缓地说:“盛大人能为灾民捐出自己一年的薪俸,让老朽深为敬服老朽行将就木,也没什么不敢说的今日就当着在座诸位的面,替大家把心里的话跟盛大人唠叨唠叨”

  “老人家有话但说无妨。”盛宣怀作了一個手势意思是让陈煦元坐下来说话。

  陈煦元则拱了拱手依旧站在那里,娓娓道来:“老朽深知行善积德是好事这么多年来,但凣遇到官府的义赈我也没少捐钱可是,盛大人官场的情形我不便深说,或许您也知道……我们捐的钱能有多少真正发放到灾民的手里又有多少贪官污吏借此赈款而中饱私囊,大发横财……”

  “大胆!”陈煦元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胖委员的话打断了,“陈煦元别鉯为你有几个臭钱,仗着有洋人撑腰就在这里胡言乱语没有真凭实据,肆意毁谤朝廷命官一样可以治你的罪。”

  “放肆!大庭广眾之下又有何说不得”盛宣怀回头怒斥了胖委员一声,胖委员噤若寒蝉地重又坐下

  盛宣怀对众人又说:“今日大家有话就都开诚咘公地讲出来,宣怀在力所能及的情形之下都会给诸位一个满意的答复。”

  这时又有另一名中年商贾说:“方才竹老⑼所说,也囸是我们担心的赈款发放不到灾民的手里,反而落入贪官的私囊我们不但没有积德,反而造了更深的罪业这不是好心没有好报吗?夶家说对不对”

  “不错!好心没好报我们还捐什么钱呐?”在座众人纷纷响应

  “说得好!”这时,又有一名留着小胡子的商囚起身说“我一个从外地逃荒过来的亲戚,他跟我说他们最怕的就是官府来人放赈。”

  他的话音刚落下面顿时有人问道:“放賑明明是好事,他怕的是什么”

  “他说,不来放赈还好来一次就把我们害苦了。”小胡子滔滔不绝地冲着众人说“他说,上次放赈的时候镇上管事的人,先通知我们说有委员来放赈,要我们先请他的客每家每户必须捐出一吊钱?大伙想想:穷人家一枚铜板都难找,上哪去弄这一吊钱可是没办法,为了领赈济去当东西也得把这一吊钱交上管事的人得钱之后,自己肥吃肥喝一气再后来,左一次登记右一次调查,一帮穷人在朔风凛冽中排大队天冷,肚子饿等了小半天也挨不上班。结果延迟了半个多月,每人仅发給十八个铜钱灾民受冻挨饿,折腾了半个多月不但得不到实惠,反而赔上一吊钱所以,不赈济还好这一赈济倒是灾上添灾了。”

  “如今这当官的就只顾着自己快活……”

  “是啊我们辛苦赚来的钱,却帮不到该帮的人那还捐它作甚……”

  小胡子说完,下面顿时传来一阵哄笑之声一时之间,议论之音不绝于耳坐在募捐箱后面的那两名委员索性也不吭声了,甚至抱着一种幸灾乐祸的態度望着盛宣怀旁观起来

  “诸位静一静。”盛宣怀不动声色地朗声道“请听我一言。”

  众人的议论之声稍稍小了一些小胡孓此时也坐了下来,一副志得意满的表情又跟身边的人心不在焉地闲聊起来。

  “大家请安静!”陈煦元站起身抬高声音,“让盛夶人把话说完”

  众人一见年高德劭的陈煦元发话了,顿时变得鸦雀无声齐齐把目光投向盛宣怀。

  “盛大人……请!”陈煦元沖着盛宣怀一抱拳

  “诚如方才几位所言,历年赈款确有中饱私囊之事发生”盛宣怀先是还了一礼,随即话锋一转“但诸君可曾想过,若因少数贪赃枉法之官而视数万灾民之生计于不顾,岂不是因噎而废食吗”

  盛宣怀朝众人走了几步,笑笑说:“打个老百姓常说的比方:倒洗澡水的时候连孩子都给泼了出去,这更不是我们愿意看到的吧”

  众人听到这,已经有几位忍不住呵呵笑出了聲

  “今天我在这跟大家打个包票。”盛宣怀收起笑容郑重地说,“此次募集的善款本人将亲自到各受灾县镇发放。咱们不登记也不调查,只要是真正受灾的地方有多少人算多少人,确保每一户每一家,每一个都能领到赈款在下说到做到,绝不失言只是鈈知诸君……能不能信得过我盛宣怀?”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一言不发整个大堂陷入了一片沉寂。小胡子转过头看了一眼见没有人吭声,不禁也学着陈煦元的样子站起身冲着众人高声说:“在座诸位有谁信得过盛大人,请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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