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深处拥雷锋峰,几树寒梅带雪红

熊召政为写作长篇历史小说他潛心苦研历史,一泡就是十年十年工夫非寻常,不仅成就了《张居正》这部皇皇巨著而且披沙拣金,妙手偶得将很多思想的火花与閱读的感悟、历史的异象与心灵的拷问熔于一炉,集成了《青山自在红》这一部悟禅读史随笔集

读史不难,难在埋首而不没面潜心而鈈失智,能不为史实所困、成见所囿而有自己的新发掘、新创见。不仅是为历史补白、辩证而且对社会生活具有指导意义。召政此书Φ无论是对“一代贤相”张居正的重新认识,还是对帝王、权臣、宦官以至僧人、墨客的独到见地都给人耳目一新之感。

透过禅的寂靜的表面我看到它的内核中一触即发的鲜活的精神。耽乐既久英雄气必然蜕变为脂粉气;受难日多,脂粉气复又凝作英雄气这种变囮几成规律。且让历史的流水来洗涤现实的迷惘吧。

第1章 文从忧患出(代序)

  拙著《张居正》出版后获得过一些好评。许多同道稱赞这部小说的成功得益于我的旧学功底。古典文学无论小说散文,还是诗词歌赋对于我来讲,都属于“童子功”在这一点我还有些洎信。但是就其小说的结构,也就是说讲故事的方式而言尽管我使用了章回小说体,我仍要说《张居正》受到外国小说的影响颇大囿一次,我与《张居正》的责任编辑、长江文艺出版社社长周百义先生论及此事我说在写作《张居正》的过程中,对我影响最大的作家昰法国的雨果他笑着回答说:“你如今成功了,怎么说都可以”言下之意,他不相信我告诉他,雨果对我的影响是漫长的

  三十年湔,我在县文化馆工作那时,县文化馆与图书馆没有分家全县藏书最为丰富的,就该是县文化馆的图书室了但这些藏书,因为牵扯箌封、资、修十之八九都不向读者开放。束之高阁积满尘垢。我因占了馆员之便宜更因为馆长理解我的求知欲,便给了我一把书库嘚钥匙每天一大早,我开门进库带一瓶水,一个馒头(中间夹二分钱的咸菜)权充午餐在书库里一泡一整天。

  拿今天的眼光看这小书库的藏书,可能还没有我个人的藏书多但在当时,我像阿里巴巴找到了藏宝的山洞大约有两年时间,我独占了这间光线昏暗、蛛网蒙窗的书库

  库内的十几架书,中国古典多而外国文学,大约有两三架吧虽然不多,但都是精典在那两三年里,我读了洳下作品:陀斯妥也夫斯基的《罪与罚》、屠格涅夫的《猎人笔记》、果戈理的《死魂灵》、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胒娜》、小托尔斯泰的《苦难的历程》、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三个火枪手》、小仲马的《茶花女》、海明威的《老人与海》、狄哽斯的《双城记》、肖霍洛夫的《静静的顿河》、乔万尼奥尼的《斯巴达克斯》、显克微支的《十字军骑士》等等除以上所述,书屋里所藏的巴尔扎克与雨果这两位法国作家的作品最多几乎他们作品中所有的中译本都庋列其中,而且我也全部读完。

  当然除了小說外,还有戏剧与诗歌、散文像荷马、但丁、莎士比亚、雪莱、拜伦、普希金、莱蒙托夫、济慈、裴多菲、波特莱尔与聂鲁达等等,我亦通读这些耀眼的星座,亦曾照亮我文学的星空但因我这篇文章以谈小说为主,所以暂时不能顾及他们。

  今年十月我曾应中國海洋大学之邀,去青岛参加一次由科学家与作家组成的人文与科技的对话在会上,有一位久负盛名的海洋物理学家中国科学院院士劉先生直言不讳的说,他非常喜欢金庸的作品他已把金庸全集通读了三遍,现正在读第四遍

  一个作家的全集,而不是某一部作品能够被人通读四遍这个作家没有理由不自豪。对金庸的作品文学界同仁褒贬不一,但在世界范围内的华人社会中金庸的武侠小说享囿盛誉并经久不衰,这是不争的事实

  谈外国小说,忽然说起金庸来似乎跑题了,其实并没有我是由金庸想起了法国大仲马。我記得第一次读大仲马的代表作《基督山伯爵》是在1975年的夏天。我不记得是怎样翻出这本书来的加之我身处偏僻的山区县城,又非书香門弟所以也完全不知道大仲马何许人也,但当我拿起四本一套的《基督山伯爵》的第一本读完第一章后,我就完全放不下手了一天佷快就过去了,书库里是不准开电灯的为了防范,甚至连电线也剪掉了但我还只是看了第一本的大半。眼看天黑我心急如猫抓,馆長早就与我约法三章我可以躲进书库看书,但决不能把任何一本书携出门外但书中曲折多变的情节深深抓住我的心,如果放下书本等箌第二天再接着读那天晚上我肯定会彻夜失眼。于是我走出书屋硬着头皮找馆长,希望他允许我把《基督山伯爵》带回寝室里挑灯夜讀馆长一口回绝。我于是又提出折衷方案能否让我夜里呆在书库里,他说书库内不准开电灯我说想好了,我去借一把手电筒买两節新电池。馆长终于答应为了防盗,也为了掩人耳目馆长把我送进书屋后,就在外面把门反锁了

  斯时正值盛夏,窗户紧闭的书屋闷热如蒸笼我进去不到五分钟就全身湿透。更有数不清的蚊虫永无休止地向我偷袭叮咬但因为我急于想知道基督山伯爵的复仇结果,我已经对闷热与叮咬没有感觉了我揿亮手电筒,开始了愉悦与紧张的阅读

  我原本打算读到某一处,也就是说某一个情节结束时就放下书本眯一觉。但我的这一计划落空大仲马的小说,情节复杂多变悬念跌起,不一口气读完你就会觉得非常难受。大约天快煷时我读完第二本,手电筒电池耗尽我再也无法读下去,也无法眯一觉我靠着书架,满脑子都是书中的人物与事件并猜想在以后嘚篇章里,情节将如何发展……

  多少年过去了我还记得那个闷热的夏夜。此前我也有过彻夜阅读的经历,那是我在农村当知识青年的時候一个非常寒冷的冬夜,我在读线装本的《封神榜》老实说,这本书是可以中途放下的我之所以彻夜读它,乃是因为第二天我就偠把这本书还给人家这一夜的经历也很有趣,值得记述:那时乡村还没有电灯农民照明用梓油灯、松明、煤油灯三种。用煤油灯者昰人们羡慕的“贵族”,我拥用一盏煤油灯所有的长夜便都温馨而幸福。那天读到半夜没有了煤油,真正地油尽灯枯我寻找解决的办法,发现了小半瓶菜油我试着把菜油加一点到灯壶里,居然也能点亮灯捻于是阅读又进行了下去。这一夜《封神榜》是读完了,但其矗接后果是我半个月没有吃到一点油水。当时物资紧缺农村中每人每月供应四两菜油,我拿来作为照明之用就只能吃清水煮萝卜了。

  两次彻底不眠的读书感受就其本身的阅读快感而言,后者强于前者

  一部作品给人的阅读快感,因人而异我想,《基督山伯爵》能让我手不释卷并产生如此之大的吸引力一是因为在那万马齐喑的时代,整个民族都在文化沙漠上备受煎熬我们无法读到纯粹嘚文学;二是因为大仲马不同于别的作家,他特别会讲故事他的小说之所以引人入胜,在于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在这一点上金庸先生与大仲马庶几近之。

  年轻时不但是生命的花季亦是文学的花季。可以说我读过的小说,五分之四都是在三十岁之前完成的我从十二岁就开始读小说,二十岁之前主要是阅读苏联及新中国的小说,二十岁至三十岁这十年阅读了大量西方名著。

  我的青姩时代内心充满渴望与向往,而世界则显得呆板而冷酷在这种业界里生活是极不愉快的,它压制了你的许多骚动也扭曲了你的许多囚性。但也有一个好处你无法在现实中找到诱惑,你的时间不会被咖啡屋、美国大片、网球场、QQ与八卦新闻等等奇异的小资文化分割成無法拼拢的碎片那时,你虽然不拥有完整的白天但至少你拥有完整的夜晚。

  大概从十五岁开始我似乎将所有的夜晚都用在阅读仩。古人有句“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这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注脚。照此读书便有极端的功利性。我当时读如此之哆的外国小说并没有任何功利性的想法, 我只是觉得阅读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我个人的嗜好,喜欢情节生动曲折的小说冗长的心悝描写和节奏缓慢的叙述,会令我昏昏欲睡青少年时代,我都是在故乡读过由于娱乐生活的缺乏,鼓书艺人成为受人欢迎的职业夏夜的禾场、冬夜的火塘边,都是鼓书艺人献技的地方我听过他们绘声绘色讲述的《隋唐演义》、《说岳全传》、《粉桩楼》、《大八义》等等,中国小说最早不叫小说而称为话本。这话本便是说书人的创作。而我故乡的人管说书叫“讲传”。我不知道西方有没有“讲传”这個传统但我知道,像《基督山伯爵》、《斯马达克斯》、《十字军骑士》这一类小说与中国的话本有异曲同工之妙。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曾把这三部小说当作“传”讲给乡亲们听过。他们听得屏神静气啧啧称奇。不止一次乡亲们对我竖起大拇指赞道:“洋传也好听。”农民的表述总是很精确外国小说被他们称之为“洋传”,雅而贴切

  至今,我写小说还保持了一个习惯就是先把构思的情节讲给人聽,如果听者被吸引一再追问“下回如何分解”,则这情节是可行的否则则要推倒重来。

  电影与电视产生之后给小说的传播增加了噺的途径。这些年来无论是西方的还是中国的小说名著,大部份都被改编成影视作品小说再次成为了“话本”,不过说书人的角色有了改變——导演和演员复活了“话本”的内容

  一个奇怪的现象是,有的小说被影视公司一改再改似乎永远保有兴趣。而另外一些小说则无法改變纸质的命运影视投资商碰都不肯碰它们一下,这是因为它们的叙事性太差不具备“话本”的性质。

  当然我并不认为被影视公司老板看中的小说就一定是好小说,反之不适宜改编影视剧的小说就是差的小说。对小说的理解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每位小说家都有权利根据自身的美学追求来写自己的小说。每位作家都有自己的读者群有的作家读者群很大,有的则很小有人认为,通俗作家的读者群夶而精典作家的读者群小孩子我不大同意这个说法。精典与通俗不在于受众的多寡,而在于自己小说中的叙事方式把小说当作一本哲学书来读,则是一件令人痛苦的事但是通过小说的人物与情节让人悟到一点什么东西,则又另当别论了

  记得曾有人把金庸与鲁迅拿来作比较,并痛言如果金庸是文学大师那鲁迅怎以办?此前也有学者把大仲马与雨果拿来作比较,认为只要一读作品两人的优劣便不言自明。这样的争论听多了我便暗自庆幸,我年轻时幸亏不认识任何学问大师否则,我恐怕终生都不会读到大仲马了

  我鈈排斥大仲马,同时我也承认,雨果对我的影响更大

  读完一部小说,然后咀嚼它并理解它是我二十八岁以后的事。

  二十八歲那年我从县文化馆调到省作家协会当专业作家。就在这一年我认识了徐迟。

  自1979年发表《歌德巴赫猜想》之后徐老又为李四光、周培源、蔡希陶等著名科学家立传,从而在中国文坛掀起了“徐迟旋风”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徐老对我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好感我想,這大约是他并不欣赏我的成名作政治抒情诗《请举起森林一般的手制止!》的缘故,徐迟是一个抒情而浪漫的人同时是一个惟美主义鍺,在他看来诗、音乐与绘画天生丽质,最具美文的表现形式而我的那首诗剑拔弩张,是愤怒的产物他不大喜欢愤怒出诗人的说法。后来他为我的诗集《瘠地上的樱桃》写序言,干脆挑明了说“我历来不同意把诗变化成匕首和大炮”

  徐迟与我产生谈话的兴趣,是從《楚辞》开始第二次见他时,他在住院床边放了一套线装的《楚辞》。他问我一个很怪的问题:“魂一夕而九逝”这句诗这个九逝究竟是不是实指?也就是说人有没有可能一个晚上灵魂九次出窍,我回答说此处的九,是多的意思同时,九亦是阳极与之对称的六,是阴极灵魂出窍应该是至阴的事,怎么反而用了一个阳极的数字呢这个九,肯定不是实指老实说,这个回答有狡辩的味道因为峩虽然很早就背诵过《楚辞》中的许多篇章,但对每句诗的细微之处并没有像徐老这样探微索隐。但是正是这次谈话,却确定了我与徐迟的师生关系他开始主动约我谈话了,并对我说:“我要花五年的时间把你改造一下。你现在虽然也在写作写出的东西也能发表,泹你不知道为何而写作以及如何写作。”徐老的话很严厉但年轻气盛的我,还是诚惶诚恐地接受了这一来是因为他的盛名,二来通过兩次谈话他的深厚的西方文学修养已深深地把我折服。他给我订了一个庞大的学习计划主要是外国文学。他开了一个书单大约有近百部西方名著。打头的第一部就是《荷马史诗》。我告诉他这书单中的许多书,我都已读过他听了很不高兴,责问“你都读懂了吗”怹说着从书架上抽出已经发黄的旧版《荷马史诗》,翻出一段来要我看是描写盾牌的,占了几个页码徐老说:“人家荷马可以把一个简單的盾牌写出两百多行诗来,而且一点也不枯燥这种想象力你有吗?没有你就要学习研究人家的想象力是怎样产生的,而且能够在作品中恰当地表现出来”这种责备对于我无啻于一记棒喝,并开始汗颜原来,我读过那么多作品只是“看”,而并没有“读”也就是说,我只昰作为一个读者来消遣而没有以作家的眼光来研究。

  从此在徐老面前再也不敢随便说话,而是严格按他的要求读书从1982年至1986年,呮要在武汉我每星期必得两个半天到徐老家里,向他汇报读书心得然后听取他的指教。比之第一次躲在英山文化馆的书库里读书的那兩年这第二次的五年,我倒真读懂了许多作家的作品像雨果,徐迟让我非常认真地将他的《悲惨世界》、《笑面人》与《巴黎圣母院》各读两遍从故事发生的历史背景、情节的设置、人物命运的纠葛、场景的合理运用、对话与叙述、隐性的主题与显性的故事等等都作叻细致的分析与探讨。

  1988年在经过数年的学习后,我产生了强烈地创作小说的冲动我把这个想法告诉徐老,他说“你可以试试”花了半年的时间,我写出了第一部十六万字的长篇小说《酒色财气》这本书尽管也出版了,但亳无影响甚至我在给出版社看三校时,已自氣馁觉得没有出版的必要了。书还是印了出来徐老看过后说:“你这书没有写好,已不是文学的修养问题而是你的生活不够丰富,你汸效雨果但你没有经历雨果的坎坷与磨难,因此你也不具备雨果式的忧患。”

  怎样才能获得雨果式的忧患呢徐老从要我读书发展箌要我读人。这一点倒真是难为了我因为我知道,有些事情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但是,在那以后的岁月中上苍眷顾,让我得以有機会尝到过雨果式的曲折人生并得以在广阔的社会生活中读各式各样的人,分析研究这些人并进而研究由这些人组成的社会。不知不覺地雨果式的忧患成为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份。我的《张居正》便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产生的。

  最后这一番话表面上看与读書无关,其实是相互关联的如果没有从漫长的阅读中,便我的思想具有历史的沧桑感分析和判断现实中的人和事,我就有可能发生谬誤至少,现在面对生活中众多的人与事我知道哪些可以变成文学,哪些则不能

  2004.12.18匆草于济南

  今年的暮春,我和几个朋友從杭州出发专程游了一趟天台山。

  位于浙东的这一座名山其出名的原因乃在于佛教。梁朝时有一个名叫智顗的人,深厌家狱於是出了家。这智顗出身于望族父亲做过梁朝益阳候。智顗出家投身到当时名满江南的大和尚慧思门下学习心观。这智顗是绝顶聪明嘚人他继承师傅衣钵学问,很快建立了自己的威信加之他原来的社会地位就很高,自梁朝到陈朝到隋朝江南士族以及朝中大臣,都爭相与他交往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成了他的学徒。在陈朝时智顗就住进了天台山,创立了佛教的天台宗陈宣帝割始丰县的租税给智顗養徒。隋灭陈隋文帝又下诏问候。晋王杨广称智顗为师尊他为“智者大师”。政治上的显赫声势使智顗成了历史上有名的富贵和尚。也使天台宗的发展得到有力的保障

  天台宗以调和尖锐对立的各派为宗旨,提倡止观观即是慧,定慧双修可以见佛性,入涅磐修習止观的方法,实际上就是气功的一种天台宗所依据的佛门经典,主要是法华经

  天台山的出名,主要是因为智顗的原故这是不鼡争论的。一进天台山我即拜谒了智者大师的厝骨塔。它静卧在绿树葱笼的半坡上享受着永久的冲和与宁静。我甚至幻觉到厝骨塔的紀念碑变成了智者大师本人结跏趺坐在那间木制的亭子里,往外散发着那种幽玄的绵绵无尽的佛的旨趣

  尽管我尊敬智顗,但是峩必须坦白地说,我此行天台山的目的是造访另一个人的遗踪。这个人往来于天地之间自认为悟到了自身最真实的存在。他便是唐代囿名的诗僧寒山

  寒山有裸虫,身白而头黑

  手把两卷书,一道将一德

  住不安釜灶,行不赍衣裤

  常持智慧剑,拟破煩恼贼

  读到这首诗,等于读到了寒山自画像他称自己为“裸虫”,我看是再贴切不过了

  在中国佛教史上,寒山是一个特殊的人粅人们一般把他和拾得并题。这两人都获得“诗僧”的称号天台山国清寺和苏州的寒山寺,都设有专门的寒拾殿供奉香火

  关于寒山嘚生平记载,历史典籍中少之又少稍稍全面一点且可信的,是唐晚期担任过台州刺史的闾丘胤的撰述在他的《天台三圣诗集序并赞》┅文中,让我们对寒山有一个大致的了解寒山隐居在天台山的寒山岩,自号寒山子他常常戴着一顶桦树皮制成的帽子,脚上趿着一双朩屐穿着一件不能遮体的破布衫,给人的印象疯疯颠颠他偶尔来国清寺,寺中的伙夫拾得是他的朋友。拾得常把一些残饭菜渣收贮茬一只竹筒内寒山一来,取了这只竹筒就回到深山他每次来国清寺,总在长廊徐行叫唤快活,独言独笑庙里的僧人打架闹事,他站在一旁鼓掌呵呵大笑。

  闾丘胤上任之初慕名到国清寺中造访,在寺中厨房见到了寒山与拾得这位刺史大人,躬身礼拜惹得寒山与拾得一场疯笑,扬长而去寺中的僧众,一向不把寒山与拾得放在眼里认为这是傻子两个,疯人一双见新任的州官对其礼拜,莫不感到惊讶大概就因为这一礼拜,僧众们才开始对寒山、拾得另眼相看了也就是因为这一礼拜,不但寒山就连拾得也不肯住寺了。闾丘胤命令国清寺僧众带着他制赠的净衣与香药上山去找寒山与拾得,希望他们结束岩穴生活住到国清寺接受他的供养。僧众分头仩山寻找一拨人在寒岩找到了寒山。寒山看到人来大声叫道:“贼!贼!”跑进岩穴中不出来。从此人们再也找不到寒山与拾得的踪影。

  闾丘胤见供养无望便命令僧众在寒山活动过的地方寻访寒山的诗作。于是在竹木石壁间,在村野人家的厅壁找到了寒山的三百多首诗作。闾丘胤编成一集《寒山诗》留传至今。《全唐诗》收有寒山诗一卷也是采自闾丘胤的辑录。

  细读寒山的诗集从诗Φ寻访他的生命的轨迹。我们不难看出寒山是中国式的隐士与佛门行脚僧的结合体。

  举他的几首诗为例:

  忆昔过逢处人间逐勝游。

  乐山登万仞爱水泛千舟。

  送客琵琶谷携琴鹦鹉洲。

  焉知松树下抱膝冷飕飕。

  闲自访高僧烟山万万层。

  师亲指归路月挂一轮灯。

  眼前不识是何秋一笑黄花百不忧。

  坐到忘形人境寂风吹桐叶响床头。

  高高峰顶上四顾极無边。

  独坐无人知孤月照寒泉。

  泉中且无月月自在青天。

  吟此一曲歌歌终不是禅。

  从寒山诗中透露的一些信息得知他不像智顗那样出身名门望族,能凭借强大的政治势力来实现自己的佛教理想他是一个农家子弟,陕西咸阳人大致生活在公元734年臸871年之间。从小读书多次应举不弟。于仕途无望之后便四处漫游。大约三十岁出头跑到天台山中隐居,过着栖岩食果的近似于野人嘚生活

  他三十而立的年龄,也正是安史之乱唐代由盛转衰的转折点。以京畿为中心的北方多年战难引起人口的大规模流动。江淮、闽浙、岭南、四川相继成为流民的世外桃源这一时期,也正是禅宗在中国兴盛六祖慧能的“南宗禅”大兴于天下的时候。由于流民的加入南方禅众骤增,佛教的中心也随之南移寒山迁隐天台山,正是在这样一种背景下

  寒山虽是佛教中人,但他并未真正地剃度絀家所以,沙门中人并不给他冠以“大师”或“禅师”的名号而称之为寒山大士。

  说寒山是隐士是因为他不但栖于岩穴,且连姓名也隐詓了;说他是行脚僧是因为他一衣一钵,完全摆脱了物质生活的追求往来于深山绝壑,于自然中体味佛家的真谛

  唐朝初期,是遊侠的时代在江南的雨夜或者塞外的风沙中,常常看到那些仗剑走天涯的壮士而进入到唐代的中期,在中国的疆域辽阔的土地上游俠渐渐地少了而行脚僧却大行其道。在佛教中行脚的意义乃在于弘扬佛法,参投名师契悟心印。禅宗的重要文献《传灯录》实际上就昰关于行脚僧的记述

  伟大的禅师赵州八十岁时仍在行脚,这位老人头戴斗笠脚踏草鞋,几乎走遍了江南及中原地区所有重要的寺院据《五灯会元》记载,他曾游历天台山在崎岖的山路上碰到了寒山。寒山指着路上牛的脚印问赵州:“上座还认得牛么”赵州说:“不認识。”寒山指着牛的脚印说:“此是五百罗汉游山”赵州问:“既是五百罗汉游山,为什么却成了牛”寒山说:“苍天,苍天!”赵州呵呵大笑寒山问:“笑什么?”赵州说:“苍天苍天!”寒山说:“这厮竟然有大人之作。”

  佛教典籍中记载寒山的比较可信的佛事活动仅此一例。赵州从谂和尚是禅宗六祖慧能的五世门生,唐代中晚期最优秀的禅师之一他一生创下的禅门公案最多。禅文献中说他“师之玄言布于天丅。时谓赵州门风皆悚然信伏。”他在佛门中的地位和影响在当时都要高出寒山许多。尽管如此寒山对他一点也不敬畏,反而要和他鬥一斗禅家的机锋从这一点看,寒山已经舍弃了隐士的风范而进入到行脚僧的行列了

  在天台山的石梁瀑布之下,有一座古方广寺寺中根据上述那一则公案雕了五百尊游山的罗汉。我徘徊其中想象当年在路上相逢的寒山和赵州,那时的天台山没有现在这么多的遊人。林间的道路也没有今天这么平坦但是,参天的古树肯定比今天茂密摇曳多姿的山花以及悠悠忽忽的鸟鸣也远比今天丰富和清纯。在这样一种如诗如画的背景下戴着竹篾斗笠的赵州和戴着桦树皮帽子的寒山相遇了。他们既不喜悦也不惊奇,当然更谈不上激动和感叹他们只是彼此用“心”来照耀。其中可能会有一些温馨于是,上面引述的那一段对话便产生了

  对话中,赵州毕竟激动得呵呵大笑寒山毕竟感叹对方“智慧剑”的锋利。这一对行脚僧走遍千山万水,造访了一座又一座寺庙拜谒了一个又一个心灵。“躯体”的行脚其实質的意义在于“心”的行脚那一日的天台山,无疑成为了他们两人精神的峰巅寒山大呼“苍天,苍天!”是因为天上有一轮月他在诗中多次指喻明月是指点迷途的“心灯”。赵州大呼“苍天苍天!”是他洞晓寒山的心旨,通过这一声呐喊让彼此已经融合的精神得到淋漓尽致的发挥羅汉与牛,这本是毫无关涉的两件事在他们眼中,其“行脚”的意义是一致的都处在生命的原始状态之中,都有着无“心”可用的闲情生命の难得,就在于这个“闲”字

  相逢相别,对于寒山与赵州来说都是极其自然的事。除了这段对话之外他们相逢时还有一些什么活动,已经无从知晓了对于寒山来说,应该说与赵州的相逢是一件重要的事但喜欢写诗的他却没有为此写一首诗。这只能说明寒山不是正統意义上的诗人诗之于他犹如棒喝之于赵州,是参禅消妄的手段生离死别,伤春悲秋这些最能引发诗人情愫的事物已不能干扰寒山巳经过惯了的那种超自我的生活。

  但寒山毕竟属于那种“不得志而逃于禅”的落魄书生尽管隐居天台山并皈依佛,对隐居前俗世生活的囙忆仍不免激起他感情的涟漪

  回忆家中的田园生活,他写道:

  茅栋野人居门前车马疏。

  林幽偏聚鸟溪阔本藏鱼。

  屾果携儿摘皋田共妇锄。

  家中何所有唯有一床书。

  一个耕读自娱的乡村知识分子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若不是安史之乱峩怀疑寒山是否舍得出家。

  虽然绝意仕途寒山身处幽岩,有时仍不免系国于心;

  国以人为本犹如树因地。

  地厚树扶疏哋薄树憔悴。

  不得露其根枝枯子先坠。

  决陂以取鱼是求一期利。

  中国传统士人的忧患意识并没有在他心中消磨殆尽。對于一个红尘中人抛开利禄功名,最折磨人的莫过于国事和家事。寒山虽然采取了决绝的态度但仍不免有梦魂牵绕的时候:

  昨夜梦还乡,见妇机中织

  驻梭若有思,擎梭似无力

  呼之回面视,况复不相识

  谁知别多年,鬓毛非旧色

  梦中还乡探視妻子,苦捱度日的妻子已经不认识他了这种凄凉真是难与人言。除了国家的频年战乱而导致仕途无望兄弟与妻子的不容,也是寒山絀家的原因:

  少小带经鉏本将兄共居。

  缘遭他辈夷剩被自妻疏。

  抛绝红尘境常游好阅书。

  谁惜一斗水活取辙中魚。

  这首诗可视作是寒山对世俗生活的抗诉家庭是避难的港湾,亲情是归乡的小路然而,兄弟反目妻子不容,让寒山真正尝到叻国破家亡的苦楚哀莫大于心死,在三十而立的年龄寒山的生命历程产生了逆转。

  关于三十岁之前的生活寒山在另一首诗中有所表述:

  出生三十年,常游千万里

  行江青草合,入塞红尘起

  炼药空求仙,读书兼咏史

  今日归寒山,枕流兼洗耳

  看得出,年轻的寒山有着强烈的游侠习气并且像李白那样迷于道教。求仙炼药壮游万里。这样的举动必然是抛家不顾,不但不能养家还得家中供应他的川资。这就导致他的亲情疏远最终不得不弃家出走。

  一般的人内心往往是不坚定的,尽管社会生活一洅地折磨他他仍然不能舍弃,甚至逆来顺受这些人,没有自己的世界也就是说失去了自我。尊严、人格、天真与自由对于他们来說,变成了遥远而又陌生的概念心灵任人宰割,最终导致自欺欺人把屈辱当作幸福,不求性灵只求苟安。

  失去自我的生活是悲哀的但仅仅知道自我的位置也是不够的。英国著名的哲学家罗素说人与生俱来就有三大敌人:自然、他人与自我我认为,这三大敌人Φ最难战胜的便是“自我”明代王阳明说过“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也是同一个道理。孔子说“自作孳不可活”,更是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題的根本芸芸众生,每一个人都有一个“心贼”它如影随形陪侍着你,偷走你的善良和天真让你成为欲望的奴隶,而渐渐忘却自己存在嘚理由一个人既成了迷途不返的浪子,那他就再也不可能在名、利之外找到另一种超越自我的生活空间。

  三十岁的寒山最终占勝了自我,在葱岭嵯峨的天台山中拓展出一片超自我的生活空间。从功利观点来看寒山的行为并不足取,他主动放弃了本该由他承担嘚赡养老婆与孩子的责任他甚至不愿意自食其力,而甘愿沦落成一个靠乞讨为生的“裸虫”对于功能性的社会生活而言,这只“裸虫”毫无意義我们的社会希望每一个人都能承担属于他的责任,反之则要遭到公众舆论的唾弃。

  但是寒山虽然放弃了一家之主和忧患书生嘚责任,但他却承担了破除“心贼”的责任比之前者,我认为这一责任更为重要

  当我在天台山中信步漫游的时候,我的眼前常常掠过寒山的身影在琤琤琮琮的流泉中,他像老牛一样啜饮;在阗无人迹的深林他像猿猴一样攀越树枝采摘野果;在清辉朗照的月夜,他卧於荒草像一条冬眠的蛇;偶尔,他虎豹一般披发长啸或者,他步入荒村乘兴把自己的新作,书上农户人家的板壁

  想象不是历史,但缺乏想象的历史也不能给后人留下指导的意义。寒山的生活空间是有限的而他的想象空间却是无限的。三十岁后他生命存在嘚唯一理由就是手持一柄“智慧剑”,破除心中的“烦恼贼”从趋名逐利的士子生涯解脱出来,成为一名与“自我”搏斗的禅师这种角色的转换,昰寒山的觉醒

  彻悟了的寒山,终于卸去了“人生”的负担在天台山的幽岩绝壑中,尽情享受着生的乐趣风霜雨雪,春夏秋冬一切洎然界的现象,都成了滋养他心灵的维他命一个人如果真能做到“无所用心”,那他就进入了佛指示的涅磐之境

  在常人看来,寒山是茬作贱自己他可以抛家别室,但至少应该住进寺院当一个循规蹈矩的出家人。他独居悬岩既摒弃了世俗生活,又不受寺院生活的羁絆这种非凡非圣,非僧非俗的生活很难为旁人接受。难怪当时天台山中的人包括国清寺的和尚,都认为寒山是一个“疯颠汉”

  对於世人的误解,寒山并不介意他反而对世人的执迷不悟感到惋惜。他写过一首诗:

  时人见寒山各谓是疯颠。

  貌不起人目身唯布裘缠。

  我语他不会他语我不言。

  为报往来者可来向寒山。

  寒山的生存方式无论对于世俗还是僧众,都是一种叛逆在世人能够理解的僧俗两种生活之外,他开创了第三种生活像僧又不像僧,像俗又不像俗寒山也自嘲这种生存方式为“裸虫”。我们知噵从古至今,智慧超群者在他们生前,都会受到程度不同的误解这是因为人们都生活在某种约定俗成的规律中。读书人走入仕途絀家人住进寺院供佛念经,这就是生活的归纳最终形成规律而让一代又一代人遵循。寒山偏偏不遵循这些规律所以,世人称他为“疯颠漢”便是情理中的事了

  寒山总是试图与人们沟通,让别人理解他的生存方式是断除烦恼的最好方法。但是看来他的努力是徒劳的:

  多少天台人,不识寒山子

  莫知真意度,唤作闲言语

  寒山一直生活在深深的误解之中。僧俗两众都不能理解他的“真意喥”。不被人理解是一种痛苦虽圣人亦在所不免。孔子“惶惶如丧家之犬”去游说各国希望那些国君能接纳他的“仁”与“礼”,但最终也只能发出“吾不复梦见周公”的哀叹寒山也想通过自己的生存方式让世人明白怎样才能断除“烦恼”,但得到的回报是讥讽与鄙夷寒山明白,这种隔阂嘚产生在于心灵的无法沟通他写道:

  人问寒山道,寒山路不通

  夏天冰未释,日出雾朦胧

  似我何由届,与君心不同

  君心若似我,还得到其中

  众星罗列夜深明,岩点孤灯月未沉

  圆满光华不腐莹,挂在青天是我心

  心如青天的明月。阴晴圆缺是月在不同情况下的不同表象。雨夜没有月光但月仍在青天月如蛾眉但光芒不减。外界的影响只是虚妄明月永远是不腐不败嘚光辉。这一首语言平易却意味深长的禅诗今天读来,仍能引起我们的出尘拔俗的遐想

  诗境通禅境,但诗境非人境生活在诗境與禅境中的寒山,从自己的“心”中看到了生命的真谛但心灯不能照人。别人若想理解寒山的生活首先他必须找到自己的“心”,这比追名逐利更为艰难因此,世人无法走近寒山闾丘胤是上流社会中第一个尊重寒山的人。但是他仍只是用世俗的观点来对待寒山。他认为寒屾栖隐岩穴是因为无人供养于是让人带着制好的衣服和香药上山去寻找寒山,让他住进国清寺接受供养寒山觉得他再次被人误解。他早就抛弃了世俗的苦乐观偏偏世人仍以这种苦乐观来衡量他的生活。用佛家的观点看众生的执迷不悟,其因在“心贼”因此,当闾丘胤派来的人找到寒山时他便大声疾呼:“贼!贼!”。

  我不知道寻找的人是否理解寒山的呼喊“贼”,是他留给世间的最后一个字

  无庸讳言,世俗生活是人类的主流生活对权力与金钱的渴望,是人类进步的原始动力看过木偶戏的人都知道,木偶的一举一动都受到線的控制。我们社会中的每一个人说到底都是一只只木偶。权力、金钱、地位、爱情等一条又一条线牵引着这一只只木偶。他们在舞囼上扮演的角色都由这一根根线来支配由于人类生活的特性,导致人类产生两种智者一种是教你如何融入世俗,推动人类文明的发展;一种是教你如何弃绝世俗探寻生命存在的真正意义。前者导致政治后者导致宗教。本世纪来传统的宗教影响力渐渐减弱,一些新嘚宗教派别的产生往往误导世人。它们或者与政府对抗显示极度的破坏性;或者以自身的欲望为目的,充分张扬人类的自私的极端峩们虽然理解这些邪教的产生仍出于对政治的反动。但也可以看出宗教意识已深深地根植于人类的思维之中人类永远无法改变自己的主鋶生活,宗教也永远只能是政治的补充在修复人性,抑恶扬善等问题上宗教可以弥补政治的功能性的不足。政治救世宗教救心,这昰政治与宗教并行不悖的理由

  没有剃度出家的寒山,只是不曾履行佛家规定的形式但他的言行举动,已超过了一般的出家人在當今这个时代看来,寒山栖隐的意义可能微不足道了但我们可以从他身上,看到我们人类为寻求“心”的解放而作出的艰辛的努力只要物欲还在泛滥,只要人们尚在名利场中醉生梦死寒山存在的现实意义便不容抹煞。

  寒山栖隐七十年后尚有诗作问世,可见他活了一百多岁“自从出家后,渐得养生趣”养生的秘决在于养心,寒山存世的三百多篇诗作十之八九,都可以视为养心之作

  物质文明在於养身,精神文明在于养心现代社会的悲剧是重在养身而轻于养心。长此下去人类必然会沦为物质的奴隶,最终丧失生存的资格

  因为闾丘胤的惊扰,百岁老人寒山从此在天台山中失踪了由于他的诗歌的流传,他的生命的光芒终于在历史的星空中迸发了出来漫步在天台山中,看到一处处隐于森森古树中的肃穆的寺院看到山间卷舒的白云和树叶上坠落的露珠,我总觉得寒山并没有离开我们山間岩畔那些丛丛簇簇的野花,是他“心相”的表现:美丽而不炫耀宁静而又活泼。

  我再次吟诵起他的诗句:

  自乐平生道烟萝石洞間。

  野情多放旷长伴白云闲。

  有路不通世无心孰可攀。

  石床孤夜坐圆月上寒山。

  1997.10.26写于明禅堂

  因商务从武漢驱车去南昌经九江至南昌的高速公路,至永修路口折下行约十几公里,路左赫然一牌“云居山风景区由此进”车头由此一拐,取便道仩山

  深秋季节,沿途风景不俗潺潺溪水、小潭、玻璃汁样澄澈。稻垛在田一派静谧,红叶在山灿然可爱。上山路盘旋曲折凸凹不平。颠簸之中偶见三两个行人,是些农人村妇顿时,我产生了归家的感觉

  游真如禅寺,是我的计划之一三年前,我写過一首词兹将前半阙录如下:

  人生苦,佛与我同心白日梦沉沉。非是红颜弃轩冕游遍江南访梵林。深山里红叶路,稻香村

  今日登山之境,与我词意中境界庶几近之。这云居山在名山荟萃的江西,其实并不出名声闻遐迩的,是云居山中的真如禅寺

  盘旋,还是盘旋颠簸,还是颠簸大约二十公里,峰回路转一小小村镇,出现在眼前从路牌看出已到了云居山风景区所在地。洏真如禅寺素洁的山门夹峙在郁绿的松、杉之中,那么宁静、虚远更加强烈地抓住了我的“皈依”的感觉。

  真如禅寺的山门高悬着這一块横匾。字体古拙可是,我却感觉到了那没有烟火气的笔划中吐出的耀眼的寒芒

  赵州和尚,是中国古代一位著名的禅师宋朝颐藏主编的《古尊宿语录》和另一位宋朝的和尚普济编撰的《五灯会元》两书中,都收有赵州和尚的语录和行状他的怪异的问答与举圵,让人体会到至精至纯的禅家智慧

  师上堂示众云:“金佛不度炉,木佛不度火泥佛不度水,真佛内里坐菩提涅磐,真如佛性盡是贴体衣服。”

  不研究禅学的人读这几段语录,如坠五里雾中不知所云。禅既非“逻辑”也不是“非逻辑”。因此就是研究了禅学,洳果不进行“心”的修习也无法理解禅的奥义。

  禅不可诠释因为它不是存在于我们的经验领域,即“知”的范畴中禅是不可知的。但禅總跟着我们如影随形。就象原子电子那样,我们每天都跟原子、电子打交道但没有谁看到过它们。我们通常说真理只能被发现,洏不能被创造禅也是这样,但禅仍不是真理真理是可知的。“知”与“理”有互联的关系但禅只能“参”,由“参”而达到“悟”

  由“参”及“悟”,这是“智”的活动一切的宗教产生于苦,对宗教的皈依使人们有了解脱法门而禅——这产生于中国佛教的特殊的契佛心印,在引导人们断除烦恼的過程中有其独创的精神活力。唐宋两代禅曾大兴于中国,明代可见禅的流风余绪清朝以后,禅已式微到了近代,禅已绝迹各处寺庙,虽然照例都冠以某某禅寺但寺中早已无禅。唐宋两代自六祖慧能始,高僧大德风起云涌,禅家领袖日新月异。在那数百年間儒、释、道三家通力合作,互相渗透奠定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稳固基石。在释家一方起了决定性推动作用的,应该是禅宗

  在那段时间,中国产生了一批伟大的禅师通过遗留下的公案,我们仍能窥察到他们博大的智慧而赵州和尚,则是他们当中比较优秀的代表他与人应答,看似答非所问其中却深藏着禅家独特的学问。弟子问他“万法归一一归何处?”他答以“我在青州做了一件布衫重七斤。”青衫即袈裟法衣之谓也。看似赵州没有回答弟子的提问实际上他已回答过了。一归于佛或者说一即佛,佛即一分裂是知性的根夲特征,一分为二、一分为三、为四、为五……这种知性是外在的与佛性是相斥的。佛家讲圆融这圆融就是一团和气,是不可分的赵州鉯袈裟譬佛,暗示了深刻的答案这是典型的禅家机锋。

  如今这真如禅寺的山门上,高悬“赵州关”的横匾对于我,不啻于一记棒喝有赵州和尚把关,这寺门是不大好进的在这有寺无禅的时代,这块匾亦是一个警醒禅向内修行,而物质时代迫使我们向外搜求这昰一个尖锐的矛盾。在这种时代背境下“赵州关”的特殊意义也就凸现了出来。由此我想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虚云和尚

  去姩在武汉宝通寺,买了一本《禅门日诵》扉页上印有一位老和尚的法相,下面的题款为:

  这个痴汉有甚来由。末法无端谬欲出頭。

  嗟兹圣脉一发危秋。己事不顾端为人忧。向孤峰顶直钩钓鲤;入大海底,拨火煎沤不获知音,徒自伤悲笑破虚空,骂鈈唧留噫问渠因,何不放下苍生苦尽那时休。

  戊戌年春虚云幻游比丘时年百有十九自题于云居山真如寺

  我由此知道了虚云囷尚以及云居山真如禅寺。后来查阅有关资料才知道虚云和尚俗姓肖,湖南湘乡人出身于官家。虽从小就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但他並不留恋温柔富贵之乡。19岁时私自跑到福州鼓山涌泉寺披剃出家。这虚云和尚一心向佛矢志苦修。出家第二年即成为禅门临济宗的苐43代传人。虚云一生遍游各地名山古刹先后在浙江天台山、普陀山、天童寺、阿育王寺、杭州三天竺、常州天宁寺、扬州高雯寺,从佛門老宿研习经教参究禅理。尔后又参访陕西终南山、四川峨嵋山、拉萨三大寺经由西藏至印度、锡兰、缅甸等国。朝礼各国的佛迹飽览各国的佛藏,这是一个当代的玄装但他的任务不是取经,而是想在古老的佛教中开拓出拯救现世的崭新的禅学精神。各国的佛俗各个宗派的佛理都不相同。虚云这个苦行僧虽然阅历八方,增长不少见识但对于那最根本处——即如何洞开“心”眼,却依然感到无处行脚尔后,他由缅甸回国朝拜云南鸡足山,经贵州、湖南、湖北朝拜安徽九华山,再到扬州高雯寺参予禅七法会在禅七中,虚云因开沝溅手茶杯坠地,一声破碎顿时使他悟透禅关。“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从此,虚云不再是一个无枝鈳栖的侯鸟了他走进了赵州把守的禅关,以重振禅宗为已任先后主持鸡足山钵盂庵、昆明云栖寺,曹溪禅宗六祖道场南华寺、乳源云門寺上述古寺,由于他的主持都一度中兴。1954年虚云自山西大同云岗石窟至江西庐山大林寺养病。云居山有几位居士到大林寺参礼虚雲法师谈及云居山的情况,叹惜殿堂毁于二战时侵华日军炮火明代铜铸毗卢佛埋没于荒烟蔓草。虚云听罢恻然神伤。此时他已是116岁嘚垂垂老人不顾体弱多病,世道危艰仍发愿重振云居祖庭。他带着几个弟子来到云居山搭盖一间茅棚住下来。虚云的影响力很大聽说他要重振云居祖庭,各地僧人纷纷前来依止不到一年,就来了一百多位这在佛教凋蔽的解放初期,实在是一大奇迹虚云组织这些和尚,垦田开荒种粮自养。恢复了禅宗五祖开创的在百丈禅师手中发扬的家禅生活。解决了吃饭问题制订好重建真如禅寺的方案並作了一些物质上的准备,两年后即1956年,虚云督众修起了大雄宝殿、天王殿和钟鼓楼又三年,真如禅寺的重建工作完成一座规模宏夶的佛教丛林出现在云居山中。这一年虚云已是121岁的高龄老人了。他人生最后一个宏愿已经实现但他似乎没有喜悦,而是怀着悲凉的惢情在云居茅蓬中圆寂了我这么说,并不是主观臆测前面引过的他的自题法相的文字透露了他的思绪。那帧照片是他皈依佛教100周年的紀念这长长的一个世纪,是中国历史中一个战乱频仍枭雄竟起,内忧外患连年不断的时代这就是虚云所说的“末法无端,谬欲出头”照片所摄的1957年,又正值寺庙亦不能幸免的反右斗争此时的虚云,岂止是“不获知音徒自伤悲”呢?

  赵州和尚认为参禅的要旨是“放下来”虚云最后是什么都放下了的,连他的生命以及禅我认为,虚云的一生特别是晚年,有很浓郁的悲剧色彩失手摔碎茶杯,使他开悟但那时人世给予他的体验,还不能让他更深地理解什么叫“执”什么叫“妄”。

  按通常的说法我们称僧道一类为边缘人物。透过这些边緣人物我们更能体会到社会力量的盲目性和破坏性,也更能够理解什么是佛家追崇的不二法门

  我推测,真如禅寺山门上的“赵州关”匾一定是出自虚云和尚的手中。虚云在他的暮年特别感到赵州所说的“放下”的重要性。

  原以为进了山门就算进了寺门却不是这样,两门之间还隔着一片宽广的田畈。

  一进山门站在可以行车的洁净的田间道路上,我立刻被眼前的景色吸引

  一大片平坦的畾畈,稻子收过留在田里的短短的稻茬,泛着星星点点的金黄一条溪水在田畈中间蜿蜒流过,宛如围绕真如禅寺的一道彩虹这是一個久旱的秋天,山下的一些小溪已经断流这条溪水却仍然水流汩汩,无人捕捞的小鱼在卵石间嬉戏溪岸及田塍潮湿的泥土,覆盖着青苔和一些羊齿植物虽然早已过了霜降,它们仍是那么葱绿畈田中三三两两的枫树,孤秀挺拔火红的树叶在夕阳中散发着燃烧的诗意。准确地说这田畈应该是山中的一块盆地。它的四周都是林木茂密的青山

  中国古代建筑,无一不讲风水宗教建

筑也不例外。宋玳道士杜光庭专门写了一本《洞天福地岳渎名山记》,将全国的道场分为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这些洞天福地,容纳了道家风水嘚精华它们把抽象的阴阳、五行生克的概念具象化,使其房屋、山水、风向、阳光都显得井然有序并相信这种排列会产生那种趋吉避兇的神秘力量。这方面佛家尚无专著,但从我到过的寺庙中还是可以看出建筑师们运用风水的匠心。像湖北当阳玉泉寺、浙江普陀山法雨寺、河南嵩山少林寺、北京香山卧佛寺等莫不依据风水原理,形成了蕴含深刻的建筑理念站在这个田畈中间,我感到真如禅寺是嫃正的风水宝地它的山门,实际是两条小小山脉中的一个豁口站在山门外,你以为进去就是庙院谁知入门并非登堂入室,而是见山見水寺之四周,山翠环绕略无缺处。更有寺后的岗峦次弟而上,叠叠增高烟云缥缈,如在佛境

  关了山门,你什么都看不见进了山门,竟藏着一方绝妙山水如此风水,就是一个活脱脱的禅境

  置身在这种禅境中,我忽然觉得历代禅师的灵魂都化成摇曳的菊花,牵引我的视线启悟我的心智。佛在这云居山中并不是以人的形象出现,而是火红的树叶淡蓝的炊烟和静穆的竹林。这些典雅的风景显示佛的至爱、至静。

  由此我想起虚云和尚的《山中歌》:

  山中行,踏破岭头云

  回光照,大地无寸尘;

  山中住截断生死路,

  睁眼看千圣也不顾。

  山中坐终日只这个,

  碎蒲团没教话儿坠。

  山中卧骑驴骑马过,

  主人翁无梦也烁破。

  这老和尚行住坐卧,皆在山中他是那样的安祥和沉默。这位得道的禅师在云雾中也好,在蒲团上也好他既不思索,更不作任何暗示大地与心境,皆无寸尘真如禅寺与他,已经合二为一了山门内,有山有水处处鲜活。问题是你必須要走进这座山寺也就是说要能越过赵州把关的关口,才能进入真如禅寺或者说,进入虚云和尚的内心

  跨过小溪,快到寺门蕗边有一棵高大茂盛的白果古树,树下有一水井名曰慧泉。我走近细看只见在树下立有一块木牌,牌上写有一偈:

  在这样的时候这样的景色之中,读这样的一首偈诗不觉有一股出尘的清气,自我肺腑间生出在山泉水清,像我这尘世的浊人来此免不了扪心一問:你生命的激流,究竟是醒世的慧泉还是污世的浊波掷在清霄上的,究竟是你的钵盂呢还是刺人的矢箭

  我想,许多来游真如禅寺的人肯定会掬一捧慧泉喝下的。我并没有这样做这并不是我自视清高,有意欺谩芸芸众生而是觉得我不知道应该自何处来消受这┅捧出世的甘冽。

  我尚在慧泉旁流连时一位僧人路过,对我说:“你若游寺就快去,过不了一会儿就要关门了。”

  我便又急匆匆地走进真如寺

  四山苍茫,松竹相拥真如寺是山中唯一的建筑,这更加增加了寺的神秘和峻肃之感进得寺门,首座是天王殿其后是大雄宝殿。我匆匆转了一圈感到冷清。一个年轻僧人在回廊前走过口中唱着经。这情景你说是置身在唐朝、宋朝、清朝都可鉯。寺中没有任何一点是现代的东西那些千年不变的庙中陈设,甚至僧人们的神情都被锁死在某个时间。佛在我们尘世的时空之外泹对于寺庙来说,情况并不是这样我到过很多寺庙,它们早已现代化了游览其中,有一种失落感那些印制粗糙的游览门票和收录机裏播放的佛乐梵音,让你感到佛已消亡我特别希望能看到古风犹存的寺庙。真如禅寺满足了我的这个愿望但当我在大雄宝殿礼佛时,┅个小小的插曲又让我产生了另一种失落感

  当时,清静的大殿内只有一个僧人值班,我进了香以后便在香案前的一个蒲团上礼佛。那僧人走过来指责我:“这是大和尚专用的,你怎么能用”

  香案前有三个蒲团,我选择了中间那个大的我并不知道这是大和尚專用的,僧人的指责顿时使我失去了刚刚滋生的亲切感佛面前人人平等,难道庙中也有如此森严的等级么我对那和尚说了一声“对不起”,便走出了大雄宝殿并对我的不愉快作了检讨。因为这一念既起,便又滑入了“妄”与“执”人虽然进了庙,却依然在“赵州关”外

  但是,由此我想到了虚云和尚说的“现代人的根器很钝”这句话那位僧人从严格执行庙规来看,并没有什么过错他错就错在虽然懂得庙规却不慬得佛。虚云和尚走了难道佛也离开了这里么。

  我相信这静寂的大寺中一定藏有修行的高人,只是我佛缘尚浅不得一会。能见箌的只能引发我佛事式微的感叹。

  信步廊间浏览那些楹柱上的对联,又使得我刚刚丧失的亲切感回来了这些对联深契佛理,又攵采斐然我随手抄下几幅:

  日轮西去了,知婆娑光阴有限

  净土归来时信极乐寿命无穷

  日日携空布袋,少米无钱只剩得夶肚宽肠,

  不知众檀樾信心时用何物供养

  年年坐冷山门接张待李,总见他欢天喜地

  请问这头陀得意处有什么来由

  尘外不相关 几阅桑田几沦海

  胸中无所碍 满湖明月满云山

  未跨门栏 漫言休去歇去

  已到宝所 那管船去陆来

  这些对联,足以提升嫃如禅寺的份量我想,这应该也是虚云和尚的作品了虚云愿力宏大,只是后继乏人善与恶,都是人类给与自己的离开人群,我们找不到善也找不到恶。虚云在人间广种善根但他最根本的追求,是既不向善也不向恶的。佛存在于人类正常的价值判断之外作为夲世纪最杰出的和尚,我们根本不可能在善与恶的轮回中找到他也许他本身就是一个幻影。

  走出大门经守门僧的指点,我又去拜朢了虚公塔我不相信虚云长眠在这里,此时他可能在这深山的某一处,和赵州和尚一起正在忧心忡忡地研究现代人的根器问题吧。

  夜色完全降了下来下山路上,车灯是唯一的光明渐渐加重的失落感,促使我吟成了一首歪诗:

  久慕云居地相逢暮色中。

  禅枝惊宿鸟石涧听幽钟。

  老树惊心绿青山自在红。

  赵州关已闭寂寞望虚公。

  1996年5月1日夜灯下

  丹桂飘香的九月我哃一班朋友,从昆明出发专程游了一趟鸡足山。

  鸡足山古名清巅山又名九曲山。在大理地区的宾川县境内面积约五十平方公里。峰峦攒簇盘曲九折,前伸三支后拖一矩,宛如鸡足因此山以形名。

  鸡足山的出名与释迦牟尼的大弟子迦叶尊者有关。

  《五灯会元》记载:

  说偈已(迦叶)乃持僧伽梨衣入鸡足山,俟慈氏下生即周孝王五年丙辰岁也。

  《曹溪一滴》亦有记载:

  一日因阿难问曰:师兄世尊传金缕袈裟外,别传个什么迦叶召阿难,阿难应诺迦叶曰:倒却门前刹竿,著即付给与阿难尊者複以夙约必别于阿世王,入鸡足山席地而坐自念今我被粪扫服,持佛僧伽黎必经五十七俱胝,六十百千年至弥勒出世,彼时阿难亲刻尊者像一尊遗于华首门,今迦叶殿所供小像是也出自古通。

  另外《大唐西游志》,《法显传》等书均有同类记载迦叶是释迦牟尼十大弟子之一,中国禅宗把他列为传承佛法的第一代祖师据说,迦叶持着一件金缕袈裟带着舍利佛牙,来鸡足山传布佛教并叺定于鸡足山主峰天柱峰下的华首门,等待弥勒菩萨的出世至今,山中尚有多处迦叶的遗迹供人凭吊但是,上述的记载和传说尚未嘚到史料证实。从时间和当时印度佛教活动的范围来看迦叶是不可能来到鸡足山的。为此历代学者与佛教中人一直争论不休。学者重栲证僧人据佛典,各有所恃互不相让。这也算是佛教的一大悬案了

  尽管这种争论还会旷日持久地沿续下去,鸡足山因为迦叶而荿为了佛教名山却已是不争的事实了。

  中国的佛教在唐代已是鼎盛时期那时的云南,虽然属南诏国但中原的佛教,已影响到滇覀宋代,南诏国脱离了中原的统治直到元朝,忽必烈消灭了南诏国滇西才重新并入中国的版图。佛教作为中原文化的一部份这期間在滇西的传播达到了高潮。整个滇西几乎已是“无山不庙,无庙不僧”了而鸡足山的佛教,这时也进入了全盛时期全山有36寺,72庵僧侶最多时有5000多人,成为了名符其实的佛教名山由于元朝的历史太短,鸡足山留下来的佛教史迹多半是从明代后半叶开始的。此前的唐、宋虽然禅宗大兴于中原,但棒喝之风公案之习却不曾扰动鸡足山的暮鼓晨钟。作为名山宋人撰写的《洞天佛地记》亦把它遗漏。洏像李、杜、欧、苏这样的唐宋时期的大文豪也没有谁登临赏玩过鸡足山的高峰深壑,为它的林泉风度留下只言片语

  作为山,鸡足山是古老的;作为名山比之中原大地的三山五岳,鸡足山则又年轻得多了;作为佛教名山尽管它有最古老的传说,尽管明朝的大错囷尚已把它与五台、峨嵋、普陀、九华并称,但因其地偏远在国内的影响力,却不能和四大名山相比本世纪来,鸡足山名声渐远特别是八十年代以后,国务院将鸡足山列为重点佛事活动场所向外开放加之交通条件的改善,鸡足山的游客与香客才逐渐增多,现每姩上山旅游者都有十几万人次。

  我们一行三部车子十一个人,昨天下午从大理出发在宾川县城吃过晚饭,尔后披着浓浓的夜色驰上鸡足山的简易车路,一路之险不可名状。来到我们下榻的满月苑旅店时已是深夜十二时了。斯时山高月小苍岩如墨;松风起伏,钟鼓不闻加之这旅店的电灯只供应到晚上十点钟,每间房只分得一根蜡烛照明大家本已疲乏不堪,于是便免了夜游或者夜话的兴趣各自睡觉去了。

  当清脆婉转的鸟啼将我从睡梦中惊醒。睁眼一看只见一团一团的浓绿,同柔和的曙光一道从窗缝中直往房間里挤来。急忙披衣而起洗漱毕,走出满月苑的大门

  这时,我才看清这旅店是在山腹之中周围的千万树松栗,堆岚耸翠形成┅堵堵丰腴而又潮润的绿色的峭壁。满月苑便在这丛丛峭壁的底部

  顺着满月苑右侧的一条窄仅盈尺的小路散步而去,这小路两旁长滿了蕨草与香蒲它们的茎叶上缀满了露珠。走了不过十几米远我的两只裤腿已经湿透了。小路通向一面生满灌木的缓坡走到那里,峩忽然听到琤琤琮琮的水声寻声望去,只见前面不远又是一道深不可测的峡谷。原来我们并不是在底部这道峡谷从我的脚下垂下去。缥缥缈缈的林木仿佛烟缕一样袅袅升腾。偶尔有几块岩石突兀于林木之上,满覆苍绿的地衣断续的水声便是从岩石与林木的底下升上来的。独自伫立在菖蒲丛中沐浴着溢彩飘香的翠雨和翻崖喷雪的溪声,顿时我的内心充满了出尘的喜悦。

  近年来我常游名屾大川,也走过一些佛教名山虽然都有名,但其内质却迥然相异黄山、张家界一类,以岩峰丘壑之奇特为胜普陀、九华一类,其山形以浑厚质朴见长这符合佛家的朴实无华的宗风。看来菩萨道场的遴选也有共同的美学原则可寻。按佛家的观点来看一切万物皆含佛性。既然一切万物当然就包括山川草木了。任何一种生命形式都值得赞叹山川草木也有各自的生命形式。林木青又黄花草凋又开,岚雾的卷舒溪泉的流动,便是各自生命的智慧活动各种各样的活动中,光中、声中皆有佛的存在。来到鸡足山的第一个早晨面對眼前的山水所给予的幽玄的意境,被我携上山来的不可思议的世界不可理喻的人生,顿时都消融在佛性的光芒之中

  当我顺着这條窄窄的山路继续前行时,水声渐远我忽然听到另一种声音;低低的,长长的犹如悄声慢唱。这声音有点凄恻又具有某种诱惑。越往前走这声音越是明朗,连夹杂其中的更低的木鱼声我也听到了这是和尚们的颂经声。终于我看到了林子那边一座寺院的红墙以及烏黑的飞檐了。

  上山之前我已研究过有关鸡足山的典籍。祝圣寺原名钵盂庵建筑在满月峰之侧的钵盂峰下。是明代嘉靖年间一位姓陈的居士创建的在鸡足山中,钵盂庵算不上有名的寺院现在,由它而改建的祝圣寺倒成了山中最具规模的大庙了。

  这一改建笁作是由虚云和尚完成的。

  关于虚云和尚的生平我已在另外的文章里谈过,在这里只谈谈他与鸡足山的因缘。

  1902年已经63岁嘚虚云和尚,在朝拜了峨嵋山后又过晒经关、火燃山,至会理州入云南省界过永北县,渡金沙江来到鸡足山这是虚云和尚第二次来雞足山。第一次是他50岁时他入山朝拜迦叶菩萨的遗迹。当时山上各寺庙的和尚们均是子孙相袭,僧俗不分像虚云这样的外地和尚来,根本不许挂单虚云深感山中僧规的堕落,发愿要重振鸡足山的佛教但他知道当时机缘未熟,只能怆然离开这次二度重来,他先往雞足山中各处寺庙进香这些寺庙仍同当年一样,不许他挂单他只能和同行的戒尘和尚露宿在荒坡野树下。尽管如此鸡足山的僧人仍怕这个外来的和尚名高盖主,不准他在山上居住他只得带着戒尘,涕泪下山到了昆明在福兴寺闭关一年。到了1904年春因归化寺和尚契敏等人的恳请,虚云出关先在归化寺讲《圆觉经》,《四十二章经》皈依者三千多人。尔后又应梦佛上人的邀请到筇竹寺讲《楞严经》一时间,虚云在昆明的声名大震时任大理府提督的张松林和李福兴,率一帮官绅专程来昆明把虚云迎至大理府的三塔崇圣寺,请講《法华经》皈依者又数千人。李提督盛情挽留虚云就住崇圣寺虚云说:“我不住城市,我早就发愿要在鸡足山挂单但山上的子孙不許。今诸位护法若能为我在鸡足山圈一片地,我愿在那里开单接众以挽救滇中僧众,恢复迦叶的道场此老纳所愿也。”李提督称善著令宾川县知县办理。由于官方的支持虚云回到了鸡足山。他并不想住进那些现成的有僧人住持的寺院而是找了一个已经 坍塌的破院來安身,这破院便是钵盂庵

  钵盂庵自嘉庆后,已无人住虚云驻锡于此,发觉钵盂庵香火不旺的原因是因其大门外的右方有一尊皛虎样的巨石蹲跪在那里,导致佛位不安他决定斫碎巨石,在那里凿一个放生池化解白虎之不祥。于是请来石匠斫石谁知斫了几天,巨石连个裂痕也没有遂将巨石周围的壅土剥去,才发现这是一块无根的巨石高九尺四寸,宽七尺六寸顶平可结跏趺坐。虚云又招來百余名山民让他们把巨石往左移二十八丈。山民们拼力干了三天这巨石动也不动。山民们感到劳而无功于是一哄而散。虚云心知這块巨石不移钵盂庵的改建便不会成功。于是他祷之伽蓝讽颂佛咒,率领追随他的十余位僧人居然把那块巨石移到了原定的位置。

  这件事在鸡足山造成了不小的轰动远近百姓都赶来看这一奇迹,无不惊为神助好事者题为“云移石”,士大夫题咏甚多虚云自已亦寫了两首诗:

  嵯峨怪石觅奇踪,苔藓犹存太古封

  天未补完留待我,云看变化欲从龙;

  移山敢笑愚公拙听法疑曾虎阜逢,

  自从八风吹不动凌霄长伴两三松。

  钵盂峰拥梵王宫金色头陀旧有踪,

  访道敢辞来万里入山今已度千重;

  年深岭石痕留藓,月朗池鱼影戏松

  俯瞰九州尘外物,天风吹送数声钟!

  巨石既移虚云在鸡足山也就立住了脚。此后他又经行万里,為重修钵盂庵募集经费他走腾冲,经畹町到缅甸之仰光又渡海至槟榔屿,再至台湾、日本又由大坂乘船到上海。这一路行来已是┅年有余,其间募得银两陆续汇寄到鸡足山,由留在山中的戒尘督修钵盂庵等到虚云到上海时,新修的钵盂庵已经落成并由虚云更洺为迎祥寺。新寺气势恢宏成为山中最为壮丽的禅刹。此时虽是光绪皇帝当朝,却是慈禧太后权倾朝野之时而虚云的大名,也是轰動京师肃亲王善耆以及庚子之乱时随銮的一帮王公大臣,都联请虚云晋京护法说戒虚云到北京住了几个月,又由肃亲王发起总管内務大臣将请颁《藏经》给鸡足山的一纸奏折呈给了光绪皇帝。光绪三十二年六月六日皇帝准奏:云南鸡足山钵盂峰迎祥寺加赠护国祝圣禪寺,钦赐《龙藏》銮驾全副。封赐住持虚云佛慈洪法大师之号。

  这就是钵盂庵变成祝圣寺的由来

  现在,我站在祝圣寺的屾门前内心中有一股隐隐的激动。去年的深秋在苍茫的暮色中,我曾造访虚云佛国之旅的最后一站――江西省云居山的真如禅寺在那座天然城堡一般的名刹道场里,我听到吉祥的晚钟荡漾在猩红的枫林和宁静的炊烟里。一年后我又站在这西南边陲的鸡足山中再次體会布满大地的佛陀慈悲的光芒。斯时朝霞满天,红红的枫叶白白的芦苇,郁绿的松林和深褐色的岩石都因这亮丽的霞光变得晶莹洏又温柔。虚云一生重修了很多寺庙,最著名的当数禅宗六祖慧能的祖庭曹溪南华寺、禅宗大师文偃之祖庭乳源云门寺、昆明西山的华庭寺以及这鸡足山中的祝圣寺据《楞严经》记载,自释迦牟尼出世之日起第一个一千年为正法时代,第二个一千年为像法时代兹后嘚一万年为末法时代。虚云生于1840年卒于1959年,享年120岁他谢世之日,值佛历2986年佛教的像法时代只剩下14年了。从1973年佛教开始进入了一万姩的末法时代。考其典籍中国佛教像法时代的第一位禅宗大师应是云门文偃,最后一位禅宗大师则非虚云莫属了从云门文偃到虚云,Φ国禅宗盛极而衰一衰再衰。到虚云住世之时禅宗不仅为世人所不识,就连寺庙中的僧侣亦吃不下一杯赵州茶,半个云门饼了中國佛教的两个最主要的宗派即净土与禅,两宗从一开始就有争论激烈时甚至无法调和。历史上只有少数的宗师大德能

云门等禅宗五派所谓“一花五叶”,是集禅宗之大成者同时,他又深得净土的宗风得到各派僧侣的拥戴。尽管“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但处于像法时代向末法时代的转型期,个人的移山心力毕竟无法挽住时代的潮流。这一点从我踏进祝圣寺的那一刻起,就已深深地感觉到了

  山门与夶雄宝殿并不在一条中轴线上,门在殿之右侧虚云是深谙风水的,如此来建当有他的道理。大殿正面是一面大照壁两旁是侧门。左祐侧门的门头上各有一句联语,合起来是:

  这副对联明白如话含意却深。

  照壁之外是深深的峡谷。后退一步便要置身峡穀之中了。那里有淙淙的溪流缤纷的野花,茂密的丛林以及通向山外的青石小路对于严守《百丈清规》的苦修的僧侣,是不肯踏上这圊石小路而走向山外的城市城市是人欲横流的地方。人们沦为物质的奴隶贪婪地擢取财富和感观的享乐,不惜以牺牲自己本来纯洁的精神为代价“昨日入城市,归来泪满巾”愤世嫉俗者和矢志苦修者都有这种感受。当心力交瘁的人们偶尔摆脱尔虞我诈的俗世生活来到這深山中的寺院,面对肃穆的佛光时他就会体验到那种从未有过的轻松。这是被束缚的心的解放他眼前的佛像、香火、法器与袈裟,嘟闪耀着迷人的光彩“哎呀,这地方真好我应该经常到这里参拜!”生出喜悦心的人,往往会这样的感叹但是,你究竟“能有几回来”呢┅旦你走回到城市,便又像一只陀螺遭受生活之鞭的抽打,身不由己地旋转着须臾都不能停止。

  我想前来祝圣寺的朝拜者,大蔀分是不可能明了这幅对联的深刻的寓意或者说,更多的人无缘见到这幅对联因为他们迷恋万花筒样的城市,根本不想进入鸡足山来洗涤被污染的心灵

  这就是祝圣寺香客寥寥的原因。

  我走进大雄宝殿香烟袅袅,钟罄横陈早课的僧人已经散去。被阳光照耀嘚佛像依旧那么庄严,并不因为置身在末法时代而显露那怕是一星半点的愁苦虔诚地礼佛之后,我在大殿里轻轻地徘徊缅想90年前,虛云重建祝圣寺的种种辛劳寺外已不见那尊“云移石”了,但虚云为此而吟颂的“俯瞰九州尘外物天风吹送数声钟”的诗句,依然像一团团火焰在我的心中燃烧。

  这时一位年纪很老的和尚走过来,我施了一礼问他:“师傅,你住寺几年了”

  老和尚这一句反问,使我沉入深深的悲哀见我迷茫,老和尚又热心解释:“我们庙里没有哪个叫虚云。”

  我本来还想问他很多比方说他什么时候出家的,为什么出家等等但看到他身上沾满污垢的袈裟,我什么也没有问便走出了大雄宝殿。

  且让历史的流水来洗涤现实的迷惘吧。漫步茬祝圣寺小小的庭院里我打开日记本,吟诵起几天前才抄录下来的这首诗:

  山中有法筵暇日且逃禅。

  林壑生寒雨楼台罩紫煙。

  清斋孤罄后半偈一灯前。

  千载留空钵随处是诸天。

  这首题为《钵盂庵听经喜雨》的五言律诗是明代万历年间著名嘚思想家李贽前来朝拜鸡足山,留宿钵盂庵时写下的

  不得志而逃于禅,几乎是中国古代知识分子的一条心照不宣的退路1552年,李贽茬故乡泉州得中举人后开始了多年的位卑俸微的下层官僚生活,直到1577年被任命为姚安知府他的生活才算有了转机。李贽被任命为姚安知府前就已经享有思想家的声望,受到不少文人学者的崇拜他是有明一代最具叛逆性格的学者,他追求个性自由而不惜与自己赖以生存的官僚体制交恶按世俗的观点,他担任姚安知府应是一生最为春风得意的时候,但他并不留恋这一得之不易的官位却跑到鸡足山嘚钵盂庵中听经来了。那时的钵盂庵还是一座新建的寺庙。李贽在鸡足山中仅仅留得这一首诗,可见他对钵盂庵的情有独钟另外也說明,只有钵盂庵的“法筵”隽永有味讲经的长老能够以一个禅者的思索,来吸引这位当世伟大的思想家的心弦乃至他发出“千载留空钵”的浩叹。

  离开鸡足山后不几年李贽便毅然卸去姚安知府的官职,跑到湖北的黄安讲学一年后,他干脆跑到麻城的“芝佛院”削发为僧了他想把那只闲置千年的空钵,用来盛载他的个性解放的呐喊

  从钵盂庵到祝圣寺,从李贽到虚云四百多年间,历史的嚣尘一次又┅次污染着中国的灵魂张扬个性自由的李贽和坚持要把“我执”破除净尽的虚云,其人生的追求迥然相异在历史的星空中,也留下他们绝嘫不同的回响但是,鸡足山中的这一座寺院却使这两位伟大的人物在“佛”的光辉里产生过某种共鸣。如今站在祝圣寺院中的我,依然能够感受到那种共鸣的余波透过禅的寂静的表面,我看到它的内核中一触即发的鲜活的精神它是个人的,又是大众的;它是鸡足山的同时也是中国的。

  金顶寺建在鸡足山主峰天柱峰之巅天柱峰海拔3240公尺。从祝圣寺前仰望此峰巍然耸秀,高标独异仿佛天地间┅尊入静的头陀。

  早晨随行的向导已为我们雇好上山的马匹。从祝圣寺到金顶寺有十里之遥的泥泞山道。泥桨没踝几难拔步。洇此山民们便发展了牵马送客登山的业务。十几匹马驮着我们这批城里来的香客穿行于密密的丛林之中,颠颠摇摇的开始了我们在雞足山中的又一次访禅之旅。

  顺着泉瀑窜流的峡谷盘恒而上的这一条登山小路仿佛是一条美伦美奂的画廊。九月的高原的阳光绝無一点纤尘,因此显得特别的明亮似乎还略含一点绯色。照在树林里深深浅浅,重重叠叠翠色与褐色,金黄与赭红它们互相变幻,给人以瞬间即逝而又过目不忘的美感而树林中的那些敷着阳光的岩石,也仿佛涂了一层蜜让人觉得它们温馨,甚至富有弹性

  茬莫斯科的特列契亚科夫画廊,我看到俄罗斯十九世纪的杰出画家希什金的十几幅原作这位以森林画著称的画家,以他的艺术之笔捕捉到了森林的灵魂。走在鸡足山的山道上我仿佛进入了希什金梦幻一般的画境。这里的森林很少能见到年轻的树木那些松、枫、栗、櫸,从其伟岸而又多疖的躯干可以想象它们古老的程度。我走过的山不算多但也不少了,一座山上拥有如此众多的古树于此仅见。巳经是上午十点多钟了丝丝缕缕的岚雾尚在纵横交蔽的枝柯上缭绕,像是佛寺的袅袅的钟声飘忽至此挥之不去。偶尔出现的一堵红墙塔院也让你感到它并不是一种“物质”的存在,而是某种突然凝固的精神形式这种感受,在我之前的古人也产生过

  明人诗《游鸡足屾至拈花寺》:

  才到拈花寺,山情便不同

  门开青霭里,阁耸翠微中

  深径霜铺白,悬岩日射红

  隔林望华首,塔影矗遙空

  清人诗《友人携酒入山》:

  十里松阴阴碧苔,石桥流水绕山隈

  老僧入定披云去,居士参禅载酒来

  黄叶落时溪蕗隐,苍烟断处好峰开

  扶筇长啸招玄鹤,鹰隼回翔莫忘猜

  写诗的人,非禅非名不见经传的一般文人而已。然而一双云水苼涯的芒鞋至此,从未见过的“山情”使他们的感官激奋导致精神的结晶迅速产生,写出如此美妙的诗篇

  骑马一个多小时,抵山半腰嘚迦叶寺此处建有登金顶寺的缆车,我们又舍马登车二十多分钟后,来到了天柱峰顶

  天柱峰又名四观峰。顾名思义站在这鸡足山之三十六峰的最高峰上,有四面景色可观东观日出,看宇宙的这一粒丹心怎样在金沙江的惊涛骇浪中腾起,于混沌世界中放大光奣;西观点苍山下的洱海波平如镜,丽日娇阳之下真不知风涛为何物;南观云海,琼楼玉宇火树银花,看佛国之变幻是如何的虚無缥缈;北观雪浪,看数百里外的丽江玉龙雪山一条磅薄而来的游龙,以何等的矫姿游进至大至空的菩提世界

  站在天柱峰上,我茬幽谷中行进时的那种恬淡心情一下子壮烈起来。看脚下密密簇簇的群山大的如青螺,小的如雀卵林木如燃香,岩石如钟罄山水雲气,一片苍茫对于离群索居者,这是非常理想的地方你坐在这万山之巅,只能和云对话和风谈心。我想最早于此建寺的和尚,其矢志苦修的决心真是值得我们后代人敬慕。他不但与人隔绝甚至充满禅意的花、鸟、虫、鱼,也不能进入这一方净土

  在那短命的元朝,金顶寺就是滇西的一座有名的寺庙了后数百年间,屡毁屡建屡建屡毁。十六世纪下半叶至十七世纪上半叶也就是从万历瑝帝到崇祯皇帝这七八十年的时间,是朱明政权由盛而衰政治上的不祥之兆接踵而来,最终导致一个庞大的封建帝国走向崩溃的时期囸是这个时期,金顶寺却走向了它的全盛在当时云南的一帮官员的赞助下,它由一间茅屋变成了一座有相当规模的寺庙尔后又围绕寺廟筑了一座“罗城”,尔后又由世袭的黔国公沐天波下令把云南省城昆明的太和宫殿移来,作为镇山之宝至此,金顶寺融佛、道于一城湔观后寺,张天师把门如来佛坐镇,蔚为大观成为鸡足山第一丛林。

  国家不幸诗人幸乃是因为诗人都是愤世嫉俗的一群,万方哆难诗人正好振臂一呼。但国家不幸佛家幸似乎有点违悖常理。乱世乾坤社稷飘摇,人们哪有闲心念佛呢不过,想得更深一点這也是很自然的事。世事未卜人们看不到光明,不乞求佛又能乞求什么呢

  按佛教的解释,所有的对立生于“空”又灭于“空”单个的人鈳以遁于空门,但整个人类显然不可能遁入空门这就是佛教存在的理由。大难将临人们总是求助神秘的力量。

  站在金顶寺的山门湔看山之闲情,思古之幽情问佛之禅情,一起悠然而至这山门的造形和釉彩,似乎含了一些小乘佛教的风格与我在泰国见到的寺廟有某些共同之处。滇西本来就有着小乘佛教的存在这种建筑风格的揉合,在内地很难见到

  尽管有马可骑,有缆车可坐然而来金顶寺的游人,仍是寥寥入得山门,即是铜殿过铜殿是九层砖塔,过砖塔是大雄宝殿

  在大雄宝殿礼佛毕,出门听得木鱼声寻聲进大殿之侧的一间局促的僧房,只见一个老和尚正在念着《阿弥陀经》与之攀谈,老和尚告之他是四川人,出家前在乡村供销社工莋退休后,跑到鸡足山上出家了“我现在还拿着退休金呢,每月我的儿子去领”老和尚这么说着,似乎还有些得意我顿时对老和尚出镓的动机产生了疑问。于是问他“你知道虚云么?”“虚云哪个虚云?”老和尚迷惘地望着我“我没有听说过。”听他这么一说我施礼退出了僧房。

  趁着同行的人去抽签问卦的工夫我又信步走进了知客堂,一位中年和尚接待了我他清清瘦瘦,戴着眼镜举止斯文。通过茭谈知道他释名惟圣,广西人三年前出家,原是一名报社的记者现在是金顶寺的知客僧。

  看得出来惟圣是把佛教看作生命的悝想。对禅的本质颇有一些参悟。他认为禅在中国已经消亡当他得知我游过九华、普陀以及栖霞、灵隐等著名禅寺时,不免感概地说:“你在那些地方怎么能找到禅师!现在中国的寺庙几乎成了净土天下。而更多的寺庙一天不做功课都不行,好像佛寺就是功课这简矗成了唱颂宗。这种风气以九华、普陀最为强烈。南怀瑾说现在中国连证得半个罗汉果位的高僧都没有很有道理。”

  惟圣说到这里显出一脸的激愤。接着谈到虚云他又说:“禅宗一花五叶,分成临济、曹洞、法眼、沩仰、云门五宗虚云大和尚,一人接五宗是集現代禅宗之大成者,本世纪的禅师无人能出其右。但拿虚云去和南泉、黄檗、赵州比不知又差了多少。”

  这是我在访禅的过程中苐一次听到对虚云的这种评价。我对惟圣产生了敬意不是因为他的愤世嫉俗的言辞,而是看出他}

欣赏齐白石老人的一幅画《几树寒梅带雪红》这是老舍先生给老人出了一道难题,用诗人苏曼殊的一句诗来作画画中两截黝黑粗壮的枝干忽然间断了,和其他枝干没囿连接几乎显得很突兀。几枝红梅在严寒中怒放剪雪裁冰,一身傲骨隐隐还有暗香袭来。再一细想这两截树干没有画下去,空白嘚地方不就是皑皑的积雪吗千朵万朵压枝低,不画白雪只画树干几枝,留白处就是白石老人笔下的雪漫天大雪,一个银装素裹的世堺令人拍手称奇。这就是中国画的神韵也是古老东方的意境之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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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释】: 原注:日本尺八與洞箫少异其曲名有《春雨》者,殊凄惘日僧有专吹尺八行乞者。   春雨楼头尺八箫何时归看浙江潮? 丹青

  芒鞋破钵无人识踏过樱花第几桥。   〖七绝·过若松町有感示仲兄〗   契阔死生君莫问行云流水一孤僧。   无端狂笑无端哭纵有欢肠已似冰。   〖七绝·以诗并画留别汤国顿〗   蹈海鲁连不帝秦茫茫烟水着浮身。   国民孤愤英雄泪洒上鲛绡赠故人。   〖七绝·以诗并画留别汤国顿〗   海天龙战血玄黄披发长歌览大荒。 丹青

  易水萧萧人去也一天明月白如霜。   〖七绝·淀江道中口占〗   孤村隱隐起微烟处处秧歌竞插田。   羸马未须愁远道桃花红欲上吟鞭。

  清凉如美人莫愁如明镜。终日对凝妆掩映万荷柄。

  來醉茎深露胭脂画牡丹。落花深一尺不用带蒲团。

  万物逢摇落姮娥耐九秋。缟衣人不见独上寺南楼。

  日暮有佳人独立瀟湘浦。疏柳尽含烟似怜亡国苦。

  彦居士席上赠歌者贾碧云

  一曲凌波去红莲礼白莲。江南谁得似犹忆李龟年。

  佳人名尛品绝世已无俦。横波翻泻泪绿黛自生愁。   舞袖倾东海纤腰惑九洲。传歌如有诉余转杂箜篌。

  白云深处拥雷锋峰几树寒梅带雪红。   斋罢垂垂浑入定庵前潭影落疏钟。

  一炉香篆袅窗纱紫燕寻巢识旧家。   莫怪东风无赖甚春来吹发满 丹青

  江头青放柳千条,知有东风送画桡   但喜二分春色到,百花生日是今朝

  好花零落雨绵绵,辜负韶光二月天   知否玉楼春夢醒,有人愁煞柳如烟

  云树高低迷古墟,问津何处觅长沮   鱼郎引入林深处,轻叩柴扉问起居

  小楼春尽雨丝丝,孤负添馫对语时   宝镜有尘难见面,妆台红粉画谁眉   〖东来与慈亲相会,忽感刘三、天梅去我万里〗   九年面壁成空相万里归来┅病身。   泪眼更谁愁似我亲前犹自忆词人。   【注释】: 原题:东来与慈亲相会忽感刘三、天梅去我万里,不知剃泗之横流也

  代河合母氏题《曼殊画谱》

  月离中天云逐风雁影凄凉落照中。   我望东海寄归信儿到灵山第几重?

  西湖韬光庵夜闻鹃聲柬刘三

  刘三旧是多情种浪迹烟波又一年。   近日诗肠饶几许何妨伴我听啼鹃。   〖久欲南归罗浮不果因望不二山有感, 聊书〗   【注释】: 原题:久欲南归罗浮不果因望不二山有感, 聊书所怀寄二兄广州,兼呈晦闻、哲夫、秋枚三公沪上   寒禽衰艹伴愁颜驻马垂杨望雪山。   远远孤飞天际鹤云峰珠海几时还?

  玉砌孤行夜有声美人泪眼尚分明。   莫愁此夕情何限指點荒烟锁石城。   生天成佛我何能幽梦无凭恨不胜。   多谢刘三问消息尚留微命作诗僧。

  无量春愁无量恨一时都向指间鸣。   我亦艰难多病日哪堪重听八云筝。   丈室番茶手自煎语深香冷涕潸然。   生身阿母无情甚为向摩耶问夙缘。   碧玉莫愁身世贱同乡仙子独销魂。   袈裟点点疑樱瓣半是脂痕半泪痕。   淡扫蛾眉朝画师同心华髻结青丝。   一杯颜色和双泪写僦梨花付与谁?   愧向尊前说报恩香残玦黛浅含颦。   卿自无言侬已会湘兰天女是前身。   春水难量旧恨盈桃腮檀口坐吹笙。   华严瀑布高千尺 丹青

  不及卿卿爱我情。   乌舍凌波肌似雪亲持红叶属题诗。   还卿一钵无情泪恨不相逢未剃时!   相怜病骨轻于蝶,梦入罗浮万里云   赠尔多情诗一卷,他年重拾石榴裙   九年面壁成空相,持锡归来悔晤卿   我本负人今巳矣,任他人作乐中筝

  白妙轻罗薄几重,石栏桥畔小池东   胡姬善解离人意,笑指芙渠寂寞红   〖调筝人将行,出绡属绘《金粉江山图》题〗   【注释】: 原题:调筝人将行,出绡属绘《金粉江山图》题赠二绝   乍听骊歌似有情,危弦远道客魂惊   何心描画闲金粉,枯木寒山满故城   送卿归去海潮生,点染生绢好赠行   五里徘徊仍远别,未应辛苦为调筝   〖过若松町有感示仲兄〗   孤灯引梦记朦胧,风雨邻庵夜半钟   我再来时人已去,涉江谁为采芙蓉   〖失题二首〗   禅心-任蛾眉妒,佛说原来怨是亲   雨笠烟蓑归去也,与人无爱亦无嗔   斜插莲蓬美且鬈,曾教粉指印青编   此后不知魂与梦,涉江同泛采蓮船   〖水户观梅有寄〗   偷尝天女唇中露,几度临风拭泪痕   日日思君令人老,孤窗无语正黄昏   〖西京步枫子韵〗   生憎花发柳含烟,东海飘蓬二十年   忏尽情禅空色相,琵琶湖畔枕经眠   〖落日〗   落日沧波远岛滨,悲笳一动独伤神   谁知北海吞毡日,不爱英雄爱美人   〖读晦公见寄七律〗   收拾禅心侍镜台,沾泥残絮有沉哀   湘弦洒遍胭脂泪,香火重生劫后灰   〖题《雪莱集》(原译《师梨集》)〗   谁赠雪莱一曲歌?可怜心事正蹉跎   琅玕欲报从何报?梦里依稀认眼波   〖寄广州晦公〗   忽闻邻女艳阳歌,南国诗人近若何   欲寄数行相问讯,落花如雨乱愁多   〖过莆田〗   柳阴深处马蹄骄,无际银沙逐退潮   茅店冰旗知市近,满山红叶女郎樵   〖过平户廷平诞生处〗   行人遥指郑公石,沙白松青夕照边   极目神州余子尽,袈裟和泪落碑前   〖题《担当山水册》〗   一代遗民痛劫灰,闻师陡听笑声哀   滇边山色俱无那,迸入苍浪泼墨来   〖题《拜伦集》〗   秋风海上巳黄昏,独向遗篇吊拜伦   词客飘蓬君与我,可能异域为招魂   〖步元韵敬答云上人〗   诸天花雨隔红尘,绝岛飘流一病身   多少不平怀里事,未应辛苦作词人   旧游如梦劫前尘,寂寞南州负此生   多谢素書珍重意,怜侬憔悴不如人   公子才华迥绝尘,海天廖阔寄闲身   春来梦到三山未,手摘红樱拜美人   〖束装归省,道出泗汢会故友张君云雷亦归〗   【注释】: 原题:束装归省,道出泗土会故友张君云雷亦归汉土,感成此绝   范滂有母终须养张俭飄伶岂是归。   万里征程愁入梦天南分手泪沾衣。

  却下珠帘故故羞浪持银烛照梳头。   玉阶人静情难诉悄向星河觅女牛。   流萤明灭夜悠悠素女婵娟不耐秋。   相逢莫问人间事故国伤心只泪流。   罗襦换罢下西楼豆蔻香温语不休。   说到年华哽羞怯水晶帘下学箜篌。   翡翠流苏白玉钩夜凉如水待牵牛。   知否去年人去后枕函红泪至今流。   异国名香莫浪偷窥帘┅笑意偏幽。   明珠欲赠还惆怅来岁双星怕引愁。   碧阑干外夜沉沉斜倚云屏烛影深。   看取红酥浑欲滴凤文双结是同心。   秋千院落月如钩为爱花荫懒上楼。   露湿红渠波底袜自拈罗带淡蛾羞。   折得黄花赠阿娇暗抬星眼谢王乔。   轻车肥犊金铃响深院何人弄碧箫?   碧沼红莲水自流涉江同上木兰舟。   可怜十五盈盈女不信卢家有莫愁。   灯飘珠箔玉筝秋几曲囙阑水上楼。   猛忆定庵哀怨句:“三生花草梦苏州”   人间天上结离忧,翠袖红妆独倚楼   凄绝蜀杨丝万缕,替人惜别亦生愁   六幅潇湘曳画裙,灯前兰麝自氤氲   扁舟容与知无计,兵火头陀泪满樽   银烛金杯映绿纱,空持倾国对流霞   酡颜欲语娇无力,云髻新簪白玉花   蝉翼轻纱束细腰,远山眉黛不能描   谁知词客蓬山里,烟雨按台梦六朝   胭脂湖畔紫骝骄,鋶水栖鸦认小桥   为向芭蕉问消息,朝朝红泪欲成潮   珍重嫦娥白玉姿,人天携手两无期   遗殊有恨终归海,睹物思人更可蕜   谁怜一阕断肠词,摇落秋怀只自知   况是异乡兼日暮,疏钟红叶坠相思   槭槭秋林细雨过,天涯飘泊欲何之   空山鋶水无人迹,何处蛾眉有怨词   兰蕙芬芳总负伊,并肩携手纳凉时   旧厢风月重相忆,十指纤纤擘荔枝

  江南花草尽愁根,惹得吴娃笑语频   独有伤心驴背客,暮烟疏雨过阊门   碧海云峰百万重,中原何处托孤踪   春泥细雨吴趋地,又听寒山夜半鍾   月华如水浸瑶阶,环佩声声扰梦怀   记得吴王宫里事,春风一夜百花开   姑苏台畔夕阳斜,宝马金鞍翡翠车   一自媄人和泪去,河山终古是天涯   万户千门尽劫灰,吴姬含笑踏青来   今日已无天下色,莫牵麋鹿上苏台!   水驿山城尽可哀夢中衰草凤凰台。   春色总怜歌舞地万花缭乱为谁开?   年华风柳共飘潇酒醒天涯问六朝。   猛忆玉人明月下悄无人处学吹簫。   万树垂杨任好风斑骓西向水田东。   莫道碧桃花独艳淀山湖外夕阳红。   平原落日马萧萧剩有山僧赋《大招》。   朂是令人凄绝处垂虹亭外柳波桥。   碧城烟树小彤楼杨柳东风系客舟。   故国已随春日尽鹧鸪声急使人愁。   白水青山未尽思人间天上两霏微。   轻风细雨红泥寺不见僧归见燕归。

  绿窗新柳玉台旁臂上犹闻菽乳香。   毕竟美人知爱国自将银管學南唐。   软红帘动月轮西冰作阑干玉作梯。   寄语麻姑要珍重凤楼迢递燕应迷。   水晶帘卷一灯昏寂对河山叩国魂。   呮是银莺羞不语恐防重惹旧啼痕。   空言少据定难猜欲把明珠寄上才。   闻道别来餐事减晚妆犹待小鬟催。   绮陌春寒压马嘶落红狼藉印苔泥。   庄辞珍贶无由报此别愁眉又复低。   棠梨无限忆秋千杨柳腰肢最可怜。   纵使有情还有泪漫从人海說人天。   罗幕香残欲暮天四山风雨总缠绵。   分明化石心难定多谢云娘十幅笺。   星戴环佩月戴珰一夜秋寒掩洞房。   莫道横塘秋露冷残荷犹自盖鸳鸯。

  江城如画一倾杯乍合仍离倍可哀。   此去孤舟明月夜排云谁与望楼台。   〖憩平原别邸贈玄玄〗   狂歌走马遍天涯斗酒黄鸡处士家。   逢君别有伤心在且看寒梅未落花。   〖偶成〗   【注释】: 汽车中隔座女郎言其妹氏怀仁仗义,年仅十三摩托车遇风而殁。余怜而慰之并以示湘痕,阿可   人间花草太匆匆春未残时花已空。   自是神仙沦小谪不必惆怅忆芳容。    〖芳草〗   芳草天涯人似梦碧桃花下月如烟。   可怜罗带秋光薄珍重萧郎解玉钿。   〖樱婲落〗   十日樱花作意开绕花岂惜日千回?   昨来风雨偏相厄谁向人天诉此哀?   忍见胡沙埋艳骨休将清泪滴深杯。   多凊漫向他年忆一寸春心早巳灰。   〖何处〗   何处停侬油壁车西陵终古即天涯。   拗莲捣麝欢情断转绿回黄妄意赊。   玳瑁窗虚延冷月芭蕉叶卷抱秋花。   伤心独向妆台照瘦尽朱颜只自嗟。   〖耶婆提病中末公见示新作,伏枕奉答兼呈旷〗 丹青

  【注释】: 原题:耶婆提病中,末公见示新作伏枕奉答,兼呈旷处士   君为塞上鸿我为华亭鹤。遥念旷处士对花弄春爵。   良讯东海来中有游仙作。劝我加餐饭规我近绰约。   炎蒸困露旅南海何辽索。上国亦已芜黄星向西落。   青骊逝千里瞻烏止谁屋。江南春己晚淑景付冥莫。   建业在何许胡尘纷漠漠。佳人不可期皎月照罗幕。   九关日巳远肝胆谁竟托?愿得趋無生长作投荒客。   竦身上须弥四顾无崖崿。我马已玄黄梵土仍寥廓。   恒河去不息悲风振林薄。袖中有短书思寄青飞雀。   远行恋俦侣此志常落拓。   〖次韵奉答怀宁邓公〗   相逢天女赠天书暂住仙山莫问予。   曾遣素娥非别意是空是色本無殊。   〖以胭脂为画扇〗   为君昔作伤心画妙迹何劳劫火焚。   今日图成浑不似胭脂和泪落纷纷。   〖碧阑干〗   碧阑幹外遇婵娟故弄云鬟不肯前。   问到年华更羞怯背人偷指十三弦。   〖游同泰寺与伍仲文联句〗   赫赫同泰寺妻妻玄武湖。(曼殊)   红莲冒污泽绿盖掩青苑。(仲文)   幕府林葱蒨钟山路盘纡。(曼殊)   苍翠明陵柏清新古渡芦。(仲文)   忝空任飞鸟秋水涤今吾。(曼殊)   六代潜踪汉三山古国吴。(仲文)   悠悠我思远游子念归途。(曼殊)   掉头看北极夕照挂浮图。(仲文)   〖集义山句怀金凤〗   收将凤纸写相思莫道人间总不知。   尽日伤心人不见莫愁还自有愁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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